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王首辅TXT下载明王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王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0章 投名状

    嘉靖二年十月十五日下午,天空正飘着细碎的雪花,北风呼啸蚀骨。然而如此寒冷的天气,宁波府的街头却是热闹非凡,简直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因为这一日,在金塘岛自称徽王的海盗王直投降了,正式接受朝廷的招安。

    此刻,以王直为首的十几名海盗骨干均打着赤膊,背了一捆干柴,冒着寒风和小雪沿街快步而行,往总督衙门的所在走去,一个个冻得嘴唇乌青。

    沿街两旁均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差在维持秩序,否则王直等人估计还没走到总督衙门前,就被愤怒的百姓给打死了。负荆请罪这种码戏很无聊,但无疑很管用,至少老百姓见了能出口恶气,朝廷倍有面子,直浙总督徐晋自然也倍有面子。

    此时的总督衙门前早已人山人海,在锦衣卫和一众地方官绅的簇拥之下,直浙总督徐晋一身绯红的官袍,负手立在风雪中,旁边是钦差副使夏言,气氛庄严要威武。

    凛冽的寒风中,徽商罗龙文却是满面春风,此时此刻,罗员外无疑已经达到了人生的**,他一溜小跑至徐晋的面前,行礼道:“总督大人,鄙人幸不辱命,罪囚王直等人带到!”

    “罗员外辛苦了,到本帅身边来!”徐晋嘉许地点了点头,罗龙文满心欢喜地站到徐晋和夏言的身后,端的是荣光无限。

    王直和十几名麾下骨干扑通地跪倒在地,伏首跪拜道:“罪民王直,特来向总督大人请罪。”

    徐晋居高临下地审视了王直等人片刻,这才昂然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都起来吧,尔等既然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过往种种罪行自然一笔勾销,不过,以后若再为恶,绝不姑息!”

    “谢朝廷不杀,谢总督大人宽恕!”王直等人以额触地叩首,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此时人人冻得脸都乌青了,鼻涕不住地往外冒。

    徐晋命人割断他们身上的绳子,卸下背着的干柴,披上早就准备好的棉袍大衣,然后带进衙门中喝姜汤烤火驱寒。

    大堂内点燃烧了几只火盆,王直等人喝了滚热的姜汤,又烤了半小时火,这才止住了颤抖。这时罗龙文行了进来大堂道:“本固兄,总督大人召见,请跟鄙人来吧!”

    王直心情忐忑地跟着罗龙文进了二堂大厅,只见直浙总督徐晋,钦差副使夏言正襟危坐于上,于是便上前见礼道:“罪民王直,参见徐大人夏大人。”

    徐晋平静地道:“王指挥请坐吧!”

    王直愕了一下,继而暗喜,不过嘴上却连忙道:“罪民不敢!”

    夏言皱眉斥道:“总督大人让你坐便坐吧。”

    王直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是小半边屁股沾着椅子,这叫虚坐,以表示恭谨慎的态度。

    徐晋神色和颜悦色地道:“王直,你既然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以后大家便是同僚了,不必拘谨。本官现在任命你为定海卫指挥使,所属部下依旧归你管辖,即日起协助官军扑灭嵊四列岛的贼寇。”

    王直不由大喜过望,立即站起来拱手道:“属下领命,定不负总督大人所托。”

    话说那天扑灭了徐元亮造反后,王直马上便着手准备投降了,带着手下骨干冒雪进入宁波府负荆请罪。尽管早就做好会被解除武装的准备,但是王直心中多少有点不甘和担心,此时听闻徐晋不仅没解除自己的武装,反而任命自己为指挥使,继续统率所属参与官兵的军事行动,自然是又惊又喜,此时,他终于相信徐晋是诚心招安他了。

    其实,徐晋之所以有此举,一来是为了安抚王直及他手下的骨干,二来是因为王直麾下的海盗大部份还滞留在金塘岛上,如果操之过急,解除他们的武装,估计会适得其反。

    所以徐晋便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让王直率所属围剿徐海的根据地嵊泗列岛,一来稳定人心,二来算是一种投名状,待人心稳定后再慢慢分化瓦解掉王直的武装。

    接下来,徐晋又陆续接见了王直手下的骨干,分别作出了任命,又从绍兴卫和昌国卫中抽调十人,安插到王直的麾下担任千户和副千户等。

    王直对此自然不敢有意见,反而更加放心了,若是徐晋一个人都不安插,王直反而担心事后会被兔死狗烹。

    嘉靖二年十月二十日,由江西军、绍兴卫、昌国卫、定海卫(王直部)组成的联合水师,浩浩荡荡地杀向嵊泗列岛,亦即是徐海、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等人的海上基地。

    王直显然十分清楚徐晋让他攻打徐海老巢的意思,无非是交上了一份投名状罢了,所以王直丝毫不敢怠慢,他命养子毛海峰为前锋,就连他自己也亲自上阵督战,对嵊泗列岛发动猛攻。

    在官兵和王直部的猛烈攻势之下,嵊泗列岛五日告破,倭寇头目辛五郎和助五郎被击杀,此战共斩杀倭贼两千余人次,俘虏八百多人,缴获大小船只五百多艏,还有金银财货不计其数。

    正在嘉兴府平湖县苦苦支撑的徐海,得闻老巢竟然被王直带着官兵给端了,当场气得吐血三口,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徐海部倭贼在连遭惨败后,士气本来就低落到冰点,而当一众倭贼听闻连嵊泗列岛的老巢也被官兵端掉时,更是连半点斗志都湮灭了。两日后,平湖县城便被狼兵和五百营攻陷。

    徐海穷途末路之下,只带着数百亲兵仓皇逃往松江府,投奔细川武殊和织信美子,试图抱团取暖,负隅顽抗。

    从九月到十月这两个月时间,各路明军可谓是八面开花,捷报频传,截止到十月底,王直和徐海这两伙最大的海盗算是基本解决了,而福建那边,俞大猷正杀得邓文俊、林碧川、沈门这三伙海盗哭爹喊娘,广东水师也密锣紧鼓地反击侵占沿海岛屿的西洋人。

    可以说,如今大明万里海疆的紧急警报已经解除,局势稳中向好,肃清所有入寇的贼人只是时间问题了。

    沿海的捷报像雪片般飞回京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小皇帝朱厚乐得天天合不拢嘴,要不是内阁死死地按住,这小子估计已经给徐晋封个国公当了。

    正所谓真金不怕火来炼,好布哪惧磨来碾。仗打到如今这份上,当初质疑徐晋的声音已经销声匿迹了,就连与徐晋极不对付的礼部尚书毛澄在提起沿海战事的时候,都禁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想当初群寇来袭,大明万里海疆战火齐燃,举国上下惶惶不安,仅仅半年时间,徐晋便控制了局势,基本荡平了贼寇,估计就算王守仁来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第721章 断桥残雪

    王直投降,徐海败退,浙江沿海的海盗和倭寇在官兵的扫荡之下已经基本肃清,如今主战场已经转移到南直隶的松江府(今上海)一带。另外,福建和广东两省的战事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嘉靖二年十月二十八日,直浙总督徐晋启程离开宁波府城,在亲兵和锦衣卫的护送之下返回浙江省治所在杭州城。

    杭州位于长江以南,雪期历来比较短暂,不过冬月初一这天,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却突然袭来,短短一夜之间,积雪三尺,江南江北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冬月初三,大雪初晴,厚厚的积雪开始消融,杭州城头上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华光,仿似万刃指天。

    正所谓: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西湖就是杭州的金漆招牌,到杭州不游西湖,如同身入宝山空手而回。

    徐晋前世每次到杭州都必游西湖,诗人有云: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一年中的每一个季节,每一个月份,甚至是一天中的不同时辰,西湖的风光亦不尽相同,让人百看不厌。正如诗词大家苏东坡所说:欲把西湖比西子,谈妆浓抹总相宜。美好的事物无论如何去点缀,展现出来的都是美好,美女无论怎么打扮都不会难看。

    穿越了五百多年的时空,徐晋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欣赏西湖雪景的绝佳机会,之前一直忙于战事,根本无暇顾及,此时终于有时间可以“放纵”一把了。

    冬月初三一早,徐晋便携着王翠翘和初春初夏这两名俏婢,分乘两辆马车,兴致勃勃地往西湖边上而去,随行护卫的亲兵和锦衣卫皆换上了便衣。

    西湖就在杭州城西南数里,马车行驶了短短十几分钟便到了著名的白沙堤。五百多年前的白沙堤跟现在的白堤完全是两个样,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土堤,约莫一公里长左右,路面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细沙,走在上面还算洁净,堤坝的两侧分植桃树和柳树,不过眼下树上都被冰雪覆盖了,正是玉树琼苞千堆雪,美不胜收。

    在白沙堤上乘马车无疑大煞风景,也容易招人白眼,所以徐晋等人下了马车步行上堤。诸女的游兴显然都很高,初春初夏这对俏婢穿得厚厚的,两张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动人脸蛋,在毛茸茸的雪羽披肩映衬下更显得皮肤欺霜赛雪,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咬她们口。

    王翠翘今日穿了一身鹅湖绿色的襦裙,外罩黑色的貂皮大麾,头戴一顶白色的幂篱,遮住了那张风华绝代的俏脸,尽管如此,她那窈窕的身段和出尘的气质依旧引得不少路人驻足窥视。

    眼下虽然天气严寒,但恰逢雪后初晴,专门出城欣赏西湖雪景,到孤山踏雪寻梅的游客着实不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又或者有钱有闲的地方士绅。

    光是初春和初夏这两名绝色俏婢就够吸睛的,再加上风姿绰约的王翠翘,徐晋一行人自己成为了焦点,才走出十几米,便有数名不开眼的书生企图近前搭讪,不过都被身着便衣的锦衣卫驱走了,如此一来,四周的游客均明白徐晋一行的来头不小,倒是没人敢再贸然上前打扰了。

    徐晋与诸女一边欣赏白堤两岸的西湖雪景,一边有说有笑地行了一段路,便见远处有一座石板桥横亘于湖面上。

    大雪初霁,此时阳光已经把石板桥中段的部份冰雪消融了,露出了斑驳的桥面和栏杆,但是,石板桥两端还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之下,依稀可辨的桥身若隐若现,而涵洞中的积雪煜煜生光,与桥面的灰褐形成强烈的反差,远远望去,竟是似断非断。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断桥了,果然,众人走近一看,只见桥头处竖了一块大理石碑,上书“断桥残雪”四个古体字。

    初夏这小蹄子立即惊喜地道:“老爷,这里就是断桥,白娘子和许仙相会的地方啊。”

    王翠翘这时也禁不住撩起了幂篱的轻纱,露出那张顷城绝色的俏脸,用充满灵气的美眸打量着那块石碑,又脉脉地睇了徐晋一眼。

    徐晋不由暗汗,《白蛇传》出自明末,盛行于清初,这一部经典的民间爱情故事曲折跌宕,其中的经曲桥段蓬船借伞、断桥相会、水漫金山、**塔等等,情节浪漫而凄美,不知感动了多少闺阁女子,同时也让西湖断桥名声大噪。

    而就在不久前,徐大总督又当了一次文抄公,把《白蛇传》提前搬出来讲给诸女听,诸女听得着了迷,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王翠翘还细心地整理誊写下来了。

    此时,只听王翠翘轻启丹唇吟道:“望湖亭外半青山,跨水修梁影亦寒。待伴痕旁分草绿,鹤惊碎玉啄阑干。”

    这一首诗就叫《断桥残雪》,出自南宋一个叫王洧人诗人之手,这家伙名气只是一般般,写诗的水平也一般般,不过这家伙懂得“蹭热度”,一共写了十首关于西湖的诗,称之为西湖十景,于是便借着西湖名留后世了。除了《断桥残雪》,他还分别写了《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曲院风荷》、《平湖秋月》、《南屏晚钟》《柳浪闻莺》、《两峰插云》、《雷峰夕照》、《花港观渔》。

    这时,王翠翘吟完王洧的《断桥残雪》后便美目流盼地望向徐晋,徐晋不由暗暗叫苦,来了,女文青一准又是让自己作诗填词。

    果然,王翠翘恬然浅笑道:“原先只以为徐大人诗词无双,未曾想作话本的本事也是相当了得,如今咱们就在断桥上,徐大人不如也赋诗一首,为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相会增色一番?”

    “好啊,好啊!”初春和初夏两名俏婢眼前一亮,唯恐天下不乱地鼓起掌来。

    徐总督不由头大了,但在三女的炙炙美眸注视之下又岂能坠了自己诗词无双的威名,可是搜尽枯肠也找不出一首应景的佳作来,忽然灵机一动,微笑道:“诗词写腻了,作曲一首如何?”

    王翠翘果然喜道:“更妙!”

    初春初夏两名俏婢自是没意见,不管是诗词还歌曲,只要是老爷作的,她们都超喜欢。

    于是乎,徐老爷清了清嗓子便唱道:“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永远也,看不见凋谢。江南月色下的小桥屋檐,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望着湖面,不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溶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又想起你的脸。若是无缘再见,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许嵩这首《断桥残雪》歌词凄美动人,旋律带着淡淡的忧伤,形造出一幅唯美的画面,王翠翘一听便沉浸在其中,就连经过的游客都纷纷驻足聆听。

    一曲唱罢,徐总督在王大家脉脉的美眸,还有两名俏婢满是小星星的目光注视下,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不过当他发现四周竟围了不少游客,不少女眷同样秋波暗送时,不由暗汗,连忙带着三女逃也似的过了断桥,继续前往孤山探梅去。

第722章 孤山寺外波斯人

    孤山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位于北里湖和外湖之间,历来便是文人墨客踏雪寻梅的好去处,此地还是宋代诗人林和靖隐居的地方,此人素有梅妻鹤子之称,其所作的咏梅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乃当之无愧的咏梅第一佳句,至今无出其右者。

    孤山上遍植梅花,大雪初霁,各种梅花傲寒怒放,满山遍野的檀香梅、宫粉梅、朱砂梅、腊梅、绿萼梅争芳吐芯,美不胜收,幽幽的梅香扑鼻而来。

    徐晋和诸女拾级而行,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寒梅映雪的美景,由于道路湿滑,徐晋很自然便牵上了王翠翘的柔荑,后者刚开始还是有些忸怩的,不过渐渐便习惯了,任由徐晋牵着小手前行,内心有种甜丝丝的欣喜。

    眼下的孤山上游人如织,非常热闹,但跟现代的游客忙于自拍合影不同,大明朝的游客可要高雅多了,人家确实是在赏梅,三五友人围着一株梅花品头论足,兴致来还摇头晃脑地赋诗一首,风雅得很。

    当然,也不排除部份人是在故意“孔雀开屏”,企图吸引游客中的小娘子注意,譬如徐晋一行人经过的地方,总有个别书生作玉树临风状,大声吟诵自己的得意诗作,可惜无论是王翠翘,还是两名孪生俏婢的注意力都在梅花和徐晋身上,对那些开屏的“孔雀”们视若无睹,着实让人颇为受伤。

    孤山并不高,海拨不足四十米,一路搭级而上便至广化寺外,广化寺以前叫孤山寺,北宋年间才改的名,不过孤山寺的名气显然更加响亮,因为唐朝诗人白易居有诗云: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孤山寺历来香火鼎盛,今日虽然天气寒冷,但由于大雪初霁,所以游客络绎不绝。正所谓进屋喊人,入庙拜神,游客们既然都来到寺外了,大多都会顺道进庙烧香拜佛,顺便歇脚用些斋饭。

    所以,此时的孤山寺上空香烟缭绕,寺外的空地上亦是热闹非凡,特别上那棵挂满了红布的许愿树下,围满了善男信女,几名负责接待的寺僧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收铜钱都收到手抽筋,那只功德箱沉甸甸的,黄澄澄的铜钱都快溢出了。

    “小姐,许愿树啊,听说广化诗的许愿树很灵验的,咱们也许个愿吧!”秋雁雀跃地道。

    王翠翘隔着幂篱盈盈望向徐晋,后者微笑道:“去吧!”

    初春笑揶揄地道:“那老爷还不放开人家翠翘姑娘的手?”

    徐晋暗汗,连忙松开了王翠翘的柔荑,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暖洋洋的,而且皮肤嫩滑,手感极好,徐老爷都有点握上瘾了。

    王翠翘赧然地轻嗔地徐晋一眼,与初春初夏等人向着许愿树下款款行去。徐晋历来对许愿树和许愿池之类都不感冒,所以便站在原地待候。

    叮叮当当……

    忽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吸引了徐晋的注意,于是遁声望去,只见远处正有一名身穿奇装异服的家伙,肩上扛着一只十分夸张的大木锤,估计有二三十斤重,而旁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则在使劲的摇铃铛。

    “大家快来看,快来瞧啦,大力神钟,钟声一响黄金万两,钟声二响国泰民昌,只需五文钱一次,敲响即获名贵礼物一牛,童叟无欺,快来看,快来瞧喽!”

    一名同样穿着奇装异服的大胡子扯开喉咙,用纯正的汉语在那高声吆喝,瞬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咦,波斯人?”徐晋不禁讶然地脱口而出,因为那些人分明穿着中亚地区的白色长袍,头戴白色的头巾,而且深目高鼻,金发碧眼。

    其实在早唐宋时期就有波斯商人通过丝绸之路来到华夏做生意了,但一般都在陕西一带活动,跑到杭州的波斯商人倒是罕见。

    徐晋不由来了兴趣,于是便行了过去凑热闹,宋大眼连忙跟了上来贴身保护,其他亲兵和锦衣卫则默默散开在四周。

    只见场中竖起了两根近三米高的木杆,木杆的顶部挂着一只铜钟,而木杆的底部则做了一个利用杠杆原理的装置,只要用木锤敲击那个装备,杆上的滑铁就会顺杆弹起来,只要高度足够,就能敲响杆顶的铜钟。

    徐晋神色怪怪的,因为这种敲钟游戏他前世也玩过,这种玩意全靠力气大,而且庄家可以随时调节杠杆的强弱,所以能成功响钟的人并不多,只赚不赔。

    “哎,那大胡子的外番人,你这大力神钟怎么弄啊?”此时一名看热闹的书生禁不住问。

    那名大胡子波斯人笑容可掬地道:“这个很简单,巴布尔,你来给诸位示范一下。”

    巴布尔就是那名扛着大木锤的家伙,此人约莫二十许岁,身材挺拔,蓝眼高鼻,生得相当英俊,有点像印度那个著名影星阿米汗,在场围观的女子都禁不住多看一眼。

    这时,只见那巴布尔潇洒地笑了笑,扛着木锤行到杆下,轻松地一锤砸在杠杆上,杆上的滑铁立即嗖的弹起,升高到杆顶位置,重重地敲在铜钟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切,在下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物,只不过是考究蛮力的玩意,这种游戏还是愚弄那些赳赳武夫去吧!”书生不屑地摇摇了头,便欲转身离去。

    那名大胡子波斯人连忙道:“公子且慢,只要能敲响钟声,将获得我们送出的名贵礼物哦,公子不妨瞧瞧,这些东西你们大明可没有,物以稀为贵啊!”

    大胡子说完掀开板车上盖着的那块布幔,瞬时五光十色,晃得人眼花缭乱,四周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叹,那名书生亦眼都直了。

    只见板车上摆放着的东西无不色彩艳丽,有五颜六色的琉璃饰物、有各类稀奇的挂件、珍珠玛瑙奇石等等,还有制作精美的匕首、梳妆品等等,琳琅满目。

    徐晋的目光不由落在一柄套在鲨鱼皮鞘中的弯刀上,那名大胡子波斯商人眼睛挺毒的,显然瞧出徐晋的身份不简单,伸手拿起那柄弯刀抽出鞘,顿时寒光凛然,锐利的刀锋让人见之胆寒。

    徐晋不由脱口而出:“大马士革刀!”

    那名大胡子波斯人不由愕了一下,继而竖起大拇指赞美道:“公子好眼力,这柄的确是咱们波斯的大马士革宝刀,可吹毛断发。”

    “大胡子,别不是吹牛吧,这把刀看着花里胡哨的,估计跟咱们大明的腰刀砍两下就断了!”一名围观者不屑地道。

    大胡子也不生气,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鄙人可当场展示,是不是吹牛,一目了然。扎娜,你来给诸位展示一下。”

    那名身段妖娆的波斯女子上前接过弯刀,从自己那一头金发上拨下来数根,然后对着弯刀的刀刃一吹,那几根金发当场断掉飘落。

    一众亲兵和锦衣卫均是骇然相顾,徐晋禁不住赞道:“果然好宝刀!”

    大胡子收刀归鞘,得意洋洋地道:“我库伦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这车上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只要有人敲响杆上的铜铃,可以任意挑选车上的一件东西带走,包括这柄大马士革宝刀。”

    “我来!”刚才表示不屑那名书生竟然第一个行了出来,撸起衣袖便想开干。

    “公子,承惠五文钱!”波斯女子用生硬的汉语道,同时把一只铜盘递到跟前。

    书生爽快地掏了五文钱扔在铜盘上,然后接过巴布尔递来的木锤,结果一锤子下去,那块滑铁连半杆都没升到便掉下来了。

    书生不信邪,又掏了五文钱再砸一次,结果还是连半杆都不到,在一片哄笑声道,书生面红耳赤地退走。

    “呵呵,刚才这位公子力气小了些,有没有力气大的上来试试?”大胡子库伦笑吟吟地看了徐晋一眼。

第723章 屁服屁服

    波斯人车上的东西确实很有吸引力,短短盏茶功夫便有十数人上前尝试敲钟,不过都失败了,其中便包括了锦衣卫百户韩大捷,还有亲兵队长赵大头。赵大头的力气并不算弱,但连试了三把,都差那么一点点没够着,气得这货想用燧发枪把那个大胡子波斯商人给崩了,可惜今天没带枪出来。

    “大眼,你上去试试。”徐晋低声吩咐道,后者点了点头行了上去,扬手便往盆中丢了五枚铜钱,冷道:“把锤子拿来!”

    那名叫巴布尔的波斯青年讶然地打量了一遍宋大眼,问道:“阁下是欧罗巴人?”

    “欧你大爷!”宋大眼劈手便夺过巴布尔手中的大木锤,呼的一锤便抡在杠杆上,只见那块滑铁瞬时像火箭一样弹起,迅速升到三米高的滑杆顶部,猛力撞击在铜钟上,只听得咚嗡一声巨响,震得在场的人耳膜嗡嗡乱叫。

    “好大的力气!”在场的围观者皆失声惊呼,几名波斯人亦是面色微变。

    大胡子库伦竖起大拇指赞道:“小兄弟真神力!”

    宋大眼把木锤丢还给波斯青年巴布尔,一言不发地行到车前,拿了那柄大马士革刀便走,大胡子库伦一脸肉痛之色,不过此人也挺讲信用,并没有上前阻止。

    宋大眼拿着这柄大马士革弯刀行回徐晋身边,双手逞上道:“老爷,你要的刀!”

    徐晋接过这柄弯刀抽出鞘一半,顿觉森森寒气逼人而来,大马士革刀果然名不虚传,就质量而言,波斯人用乌兹钢铸造出来的弯刀,是目前世界上最强的刀具,没有之一,就连倭刀也大有不如。

    徐晋收刀归鞘,随手丢还给宋大眼道:“这是你自己赢回来的,以后就归你了!”

    赵大头等人眼馋不已,对于武人来说,骏马宝刀均是最爱,而且,这柄大马士革估计至少值十两八两银子,用五文钱换回来,简直赚大发了。

    见到有人挑战成功,一时间便有更多人踊跃上前尝试,可惜再没有一个人能把钟敲响。这时,诸女终于在许愿树那边许完愿望,往这边行了过来。

    “老爷,这里在表演什么马戏,这么热闹?”初夏好奇地问。

    徐晋微笑着一指道:“大力神钟,只要敲响杆头上那只铜钟,便可以在车上挑选一件你喜欢的东西。”

    初夏这小蹄子看到车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琉璃器具和饰物,顿时两眼都跟着发光了,掩着小嘴惊呼道:“好漂亮呀!”

    初春和秋雁也是好不了多少,大多数女子对漂亮的首饰都没有抵抗力,当然,自暴自弃的例外哈。

    王翠翘这时也忍不住撩起了幂篱的轻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车上一件古怪的乐器,这位热衷于音乐的王大家显然对乐器更感兴趣。这应该是一种波斯乐器,外形就像一把安了长柄的葫芦水瓢,上面有数根琴弦,也不知叫什么玩意。

    “老爷,婢子想要那条大红的手串!”初夏撒娇般抓住徐晋的衣袖轻摇。

    徐晋笑道:“行啊,你上去用锤子砸一下,把钟敲响就可把手串拿走。”

    初夏这小蹄子倒是有自知之明,看了一眼那只硕大的木锤,便吐了吐粉红的舌头道:“婢子怕是连那锤也提不起来,老爷你还是问问他们卖不卖吧。”

    秋雁笑也嘻嘻地道:“对啊,徐大人问问他们卖不卖吧,婢子想要那只五彩璃琉大象,还有那串绿色的珠子。”

    “婢子想要哪块透明的墨砚,以后可以给老爷磨墨!”初春乖巧地道。

    王翠翘只是浅笑不语,徐晋耸了耸肩,对着大胡子库伦招了招手,后者立即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公子有什么指教?”

    徐老爷财大气粗道:“你车上的货物卖不卖,本人用银子买,金子也行。”

    大胡子库里眼前一亮,正准备回答,那名叫巴布尔的波斯青年却抢先道:“这位公子,十分抱歉,我们的货物不出售,想要的话,可以参加我们的游戏。”说完扫了一眼王翠翘,分明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徐晋不由皱了皱眉,刚才他还以为大胡子库伦是头目,如今看来这名叫巴布尔的青年才是。

    初夏不高兴地道:“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啊,我们真金白银跟你买,不是比你赚那几文钱要强吗?更何况你们这大力钟的游戏根本不适合女子!”

    巴布尔潇洒地一笑道:“姑娘说得对,所以我们还准备了适合女子玩的游戏。扎娜,把我的通巴克鼓拿来。”

    身形妖娆的波斯女子便取了一只带柄,形状像酒杯一样的鼓过来,王翠翘的目光顿时便被吸引了。

    巴布尔接过那只奇怪的长鼓,帅帅地一笑,然后便“扑嗵扑嗵”地拍打起来,节奏明快跳跃,让人忍不住想蹦达几下,相当有感染力。

    徐晋不由无语,这货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耍帅泡妞,不过,咱们的徐大总督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强大自信的男人,在面对其他雄性“孔雀开屏”的行为时,只需静静地看他装逼就行了。

    这时,那名叫扎娜的波斯女子随着鼓点舞动起来,波斯人的舞蹈风格与华夏迥异,中国古代的舞蹈更讲求飘逸灵动,但波斯人的舞蹈却更注重姿体的力量和体态的美妙。

    这名波斯子腰间围了一圈金灿灿的珠帘子饰物,那腰肢和屁股扭动起来更加妖冶诱人,在场的男子看得口水直流,女子则是面红耳赤,暗骂不要脸。

    这时,那波斯女子双手摆在在脖子前方,脑袋反复左移右移,视觉反差下,她的脖子竟然好像能在肩膀上左右平移一样,在场的观众骇得差点把眼睛珠都瞪出来,当然,徐晋这个穿越者例外,这种技巧只是小儿科罢了,他曾经看过有人把脑袋突然“掉”到胸口的舞技,那才叫吓人。

    此时,鼓点停止了,那名波斯女子也停止了舞动,王翠翘美眸炙然,这种极具异域风情的歌舞显然勾起了她的极大兴趣,而她本来的梦想就是周游列国采风创作歌曲。

    巴布尔把鼓放下,极为绅士地行了个优雅的抚胸礼,微笑道:“诸位姑娘,只要有人能模仿出扎娜的三种舞姿,便可以在车上挑走一件喜欢的物品。当然了,每一次尝试也得付五文钱。”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子都不由暗啐了一口,别说她们不会,即使会,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那种羞的人舞姿来。

    正在此时,王翠翘却行了上前,巴布尔眼前一亮,微笑道:“这位姑娘想尝试?”

    王翠翘却是摇了摇头恬然道:“我能不能试一试你这只鼓?”

    巴布尔愕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当然可以,只要姑娘能演奏出我刚才演奏的那段鼓点,你可以随意选五件……不,十件物品。”

    王翠翘恬静地道:“我尽管试试吧!”

    巴布尔十分绅士地把那只通巴克鼓递给了王翠翘,后者接过试了两下,然后便扑嗵扑嗵地拍打起来,节奏竟然跟巴布尔刚才拍的一模一样。

    本来还一脸不以为然的巴布尔瞬间傻掉了,波斯女子扎娜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徐晋却是淡定微笑观看,王翠翘在音乐上的天份高得吓人,自己唱的歌她只要听过一遍便能把曲谱谱出来,这么简单的鼓点对她来说还不手到擒来。

    很快,王翠翘便把巴布尔刚才演奏的那段鼓乐完整拍了下来,竟是没有半点的错漏。巴布尔目放异彩,吃吃地道:“姑娘曾经学过通巴克鼓?”

    王翠翘摇了摇头,把那只鼓交给了秋雁,又从车上取了那件像葫芦水瓢一样的乐器,优雅地抱着行回徐晋的身边。

    “十件,这可是你说的啊!”初夏拉着姐姐初春的手笑嘻嘻地跑过去,在车上又拣了八件东西。

    “哎……姑娘,你们不能这样!”大胡子库伦肉疼地大叫,想上前阻止,不过还没走近就被赵大头等人凶神恶煞地推开了。

    看着王翠翘小鸟依人般跟在徐晋身边转身离开,巴布尔急忙追上去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在下这里有一部波斯乐谱,不知姑娘感不感兴趣?”

    王翠翘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徐晋不得不承认,这个波斯小子还挺聪明的,竟然能猜到王翠翘喜欢音乐,而且果断地投其所好。

    巴布尔见到王翠翘停下,立即欣喜地从怀中取出一部典籍来,红着俊脸道:“这部乐谱收录了我们波斯的三百多首曲乐,姑娘若是喜欢便送给你。”

    王翠翘目光询问地望向徐晋,徐晋微笑道:“想要便收下吧。”

    王翠翘犹豫了一下,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巴布尔不由傻了眼。徐晋虽然大度,但见到王翠翘不收,心中还是挺爽的,朝韩大捷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牵着王大家的小手转身行了开去。

    韩大捷那货走近巴布尔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头,嘿笑道:“哥们胆子挺肥嘛,敢撩咱们大帅的女人,屁服屁服!”说完伸手便夺了那本波斯乐谱,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开。

    巴布尔这才反应过来,企图追上去把乐谱夺回来,立即就被十几名膀大腰圆的悍卒给堵住。

    大胡子库伦急忙跑上前把巴布尔拉回去,后者愤愤不平地道:“他们竟然抢本……我的乐谱!”

    库伦压用波斯语低声道:“殿下还是忍一忍吧,那个年轻人咱们惹不起啊。”

    巴布尔气愤挥了挥拳头。

第724章 何人深夜弄弦(求票)

    孤山探梅归来已经是下午时份,徐晋在两名孪生俏婢的细心服侍下梳洗完毕,更换上家居常服,然后便舒舒服服地补了个午觉,差不多傍晚才起来处理公务。

    由于大雪来袭,天气严寒,明军对倭贼的攻势也明显放缓了,所以近段时间并没有捷报传来,倒是钦差副使夏言每天都会把清丈土地的结果汇总给徐晋批阅过目。

    虽然倭贼的入寇重创了大明沿海地区的经济,让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权力集中到徐晋的个人手中。手握多省军政法大权的徐总督威望日盛,如今他只要跺一跺脚,大明的东南沿海地区也得跟着抖三抖。如此一来,徐晋要推进清丈土地工作,试问哪个地方豪强敢捋总督大人的虎须?徐砍头的屠刀可不是开玩笑的,宁波府城外,那两千多颗同时落地的人头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如今南直隶和浙江两地的土地清丈工作进展极为顺利,地方官吏无有敢阳奉阴违者。截止到目前,两地共计清丈出近三十万顷的土地,地方士绅豪强隐匿避税的土地大部份都被挖出来了。

    不过,为免引发地方豪强的强烈反弹,朝廷对隐匿避税的行为只是给予严厉警告,倒是没有出台追缴和惩罚等措施,但是从明年起,所有人都得按照新的田地面积上缴田赋地税。因此可以预料,明年国库的税收将有明显的增加,待全国的土地都重新清丈完,估计税收增加一半都不成问题,届时大明的财政困局将得到有效缓解。

    今日呈来的公文有点多,再加上徐晋溜出去玩了大半天,所以直到吃晚饭还没批阅完,于是吃完晚饭后继续奋战。

    窗外北风呼呼地吹刮着庭树,冷嗖嗖的,书房里却暖意融融,三支蜡烛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徐晋端坐在案后认真地批阅着公文,俏婢初春立在案头傍边仔细地磨着墨,用的正是今日白天在波斯人那里赢来的半透明水晶墨砚,这玩意估计也值十几两银子。

    不得说,那波斯商人设计的游戏很坑,但奖品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这么大的一块天然水晶,若是搁在后世起码也得数百万吧。

    终于,徐晋把最后一份公文批阅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九时许了,在夜生活单调的古代,这个钟点,绝大部份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初春打了呵欠,两眼水汪汪的煞是可爱,柔声道:“老爷,该上床休息啦,初夏已经暖好床了。”

    两名俏婢分工明确,轮流陪夜,不陪夜便先睡给老爷暖床,换而言之,初夏这小蹄子现在正躺在正房的大床上睡觉,也许还在等着老爷回房做点**的事呢。

    徐晋捧起初春冻得通红的一双小手,凑到嘴边呵了几口暖气,宠溺地道:“现在天气太冷了,你也早点上床休息吧,以后晚上不用陪着老爷批阅公文的,老爷有手有脚,哪用得着你们时刻陪在身边服侍。”

    俏婢满脸幸福的红云,甜甜地笑道:“主子还没睡下呢,哪有奴婢先休息的道理,老爷待下人好,但下人也不能没了规矩的。”

    俏婢说完反过来捧住徐晋的双手呵了几口暖气,又羞涩地掀开衣襟,把老爷的手放到自己暖洋洋软绵绵的胸部取暖。

    徐晋不由心中一热,搂住俏婢紧贴入怀,在那鲜红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柔声道:“走,回房一起给本老爷暖床去。”

    初春脸蛋儿更红了,乖巧地嗯了一声,两人便吹灭了蜡烛,掌灯锁门离开了书房,准备返回正房中安寝。然而刚行出书房门,迎面一阵寒风吹袭,徐晋不由打了个寒颤,竟隐约听到继继续续的弦声随风送来。

    “老爷,翠翘姑娘的内伤才好了数月,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么晚了还在弄弦,对身体可不好,仔细又病倒了。”初春轻声提醒道。

    徐晋万分无奈地耸了耸肩,王翠翘的音乐天份极高,对音乐的执着也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今天回来后就一直在摆弄那两件波斯乐器,就连徐晋吃完晚饭后去看她都受了冷落,这让大度的徐总督都有点妒忌她抱着的那架波斯古琴了。

    “走吧,过去瞧瞧!”徐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到隔壁院子看看。

    于是乎,初春掌灯在前,两人一前一后行出了院门,来到隔壁王翠翘所居住小院,在此处,断断续续的弦声听得更加清晰了。

    两人刚行到屋门前,婢女秋雁便迎了出来,见到徐晋不由喜道:“徐大人来了,快到屋里面。”说完接过初春手里的灯笼挂起。

    徐晋行进了屋里,皱眉低声问道:“秋雁,都这么晚了,翠翘还没休息吗?”

    秋雁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间低声道:“小姐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婢子已经提醒了她好几次该休息了,可她就是不听,最后还嫌婢子烦着她,把婢子撵了出来呢。”

    初春低声道:“秋雁,你家小姐经常这样吗?”

    “那倒不是经常,不过小姐一旦专心研究某种东西,特别是关于曲乐的事,她会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即使是山崩地裂她也不会管,直至把事情弄懂弄透。上次的江南花魁大赛,小姐为了谱《葬花吟》的曲子,连着好几天都只睡两个时辰呢,后来还因为太投入吐血了。小姐经常说,一首好曲子得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

    初春不由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要是换了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达不到翠翘姑娘的境界了,难怪人家能摘得三届江南花魁,天份这么高还如此努力,她不拿花魁谁拿?

    徐晋皱了皱剑眉,他虽然很佩服王翠翘对音乐的那份执着,但越是惊才绝艳的人往往越短命,倒不是因为天妒英才,而是因为这些人容易透支了自己生命。譬如王翠翘,她创作歌曲时投入浓烈的情感,歌曲喜,她愉悦;歌曲悲,她泪流满脸;歌曲昂扬,她情绪振奋;歌曲幽怨,她黯然神伤。久而久之,心脉那承受得了?

    徐晋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过早地香消玉陨,但又不能简单粗暴地剥夺她追求音乐的自由,所以这事情有点棘手。

    徐晋沉吟了片刻便举步进了内间,初春和秋雁对视一眼,都十分乖巧地没有跟进去。

    此刻的里间中燃着了两根蜡烛,风华绝代的王大家正亭亭坐在案后,怀中抱着一架古筝,而桌面上则翻开了一部书籍,正是那本波斯乐谱。应该是看得太投入了,直至徐晋行到她的身后,王翠翘竟然毫无所觉,黛眉似蹙非蹙,应该是遇到了难题。

    徐晋并没有打断王翠翘的思路,而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审视桌面上那本翻开的波斯乐谱。

    这本波斯乐谱使用的正是四线谱记谱法,起源于十一世纪的古稀腊,而现代的五线谱记谱法正是从四线谱演化而来的,直到十八世纪后才传到了中国。所以就目前而言,即使是波斯也是用的四线谱,五线谱还没出现。

    徐晋虽然会唱很多歌,但却是看不懂五线谱,就别说更加古老的四线谱了,不过,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懂一点的,譬如上面的阿拉伯数字,还有高低音符等。

    徐晋站了好一会儿,结果王翠翘还是没有察觉他的存在,有点受伤的徐总督只得轻咳了一声唤道:“翠翘!”

第725章 芙蓉帐暖

    徐晋在身后站了好一会,然而全神贯注的王大家却依旧毫无所觉,有点受伤的徐总督只得轻咳了一声唤道:“翠翘!”

    王翠翘的香肩明显颤了一下,蓦然回首,见到徐晋正坏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后,俏脸上的惊容才瞬间退去,心有余悸地抚着胸脯嗔道:“徐大人几时进来的,吓了人家一大跳。”

    徐晋捉住王翠翘羞恼地捶过来的粉拳,笑吟吟地揶揄道:“这可怪不得我,小生进来时可是大摇大摆的,谁让王大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波斯曲谱来着,唉,说实话,小生现在都有点妒忌这架琵琶了,几时王大家也能对小生这般爱不惜手?”

    王翠翘不由霞飞双颊,被徐晋的俏皮情话挑逗得心酥体软,总算是放下了怀中抱着的琵琶。徐晋乘机从身后拥住王翠翘温软动人的娇躯,顺势捧起后者那双冰凉的小手,心疼地道:“都快冻成冰块了,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仔细又感了风寒。”

    王翠翘心里暖烘烘的,难得撅起小嘴撒娇般道:“这部波斯曲谱人家还没弄明白呢。”

    徐晋贴着王翠翘冰凉柔滑如丝绸的脸蛋蹭了蹭,用教训的口吻道:“求知若渴是好事,但也得注意劳逸结合。俗语讲得好,贪多嚼不烂,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人家用几百年才总结出来的四线谱,你妄想用一晚上的时间就弄懂弄透,是不是太过份了?”

    王大家被徐晋耳鬓厮磨的亲密动作弄得脸红耳热的,芳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吃吃地道:“可是人家不把这曲谱弄懂会睡不着觉的。嗯?四线谱?你刚才说这叫四线谱?莫非徐大人你看得懂这部波斯曲谱?”

    王翠翘惊喜地旋过身来,灵动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徐晋,那张绝丽的俏脸上表情尽是期盼,她早就习惯了徐晋层出不穷的本事,所以即使徐晋真的看得懂波斯曲谱,她也不会有半点奇怪。

    徐晋不禁暗汗,指着曲谱上的四根平行线道:“本官虽然看不懂,但你看这上面的曲谱都记录在四根平行的线上,可不就是四线谱么?”

    王翠翘闻言略有点失望,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人说得有道理,称它为四线谱确实十分贴切。可惜翠翘不懂波斯文字,要不然一定能把这部曲谱弄明白的。”

    徐晋从容地笑了笑,搬来一张凳子放到案后,与王翠翘并摆而坐,指着曲谱上的符号道:“本官也不认识波斯文字,不过音乐是一种无国界的语言,翠翘你且看,四线谱上标注的都只是一些符号,只要弄懂了这些符号的意思,即使不懂波斯文字,相信也能把整首曲子给弹奏出来。”

    “音乐是一种无国界的语言,大人这句话说得真好。”王翠翘佩服地道。

    徐晋不由哑然,这句话也不知是谁先说的,总之自己不是原创,不过管他呢,老子穿越了,不是原创也变成了原创,谁能奈我何?

    徐总督心安理得地收下了王大家的赞美和崇拜,继续侃侃而谈:“翠翘你再看,这些像蚯蚓一样的符号叫阿拉伯数字1、2、3、4、5、6、7。但用来记谱时的读法却不一样,分别念作:哆、来、咪、发、嗦、啦、西。嗯,它们都有高中低音的区别。”

    王翠翘鲜艳的小嘴儿张成了“o”形,惊讶地道:“徐大人你刚才不是说看不懂四线谱吗?”

    徐晋伸出拇指在食指上截了一点儿,然后诚恳地道:“本官只懂一点点,王大家不要大惊小怪的。”

    王翠翘噗嗤地失笑出声,瞬间绽放出荡人心魄的美态,轻嗔道:“堂堂总督大人还没个正形,就会做怪作弄人家,别人是不懂装懂,徐大人却偏要装不懂,着实恼人得紧,还不快告诉人家这四线谱该怎么看。”

    徐晋不由无语问苍天,为何自己说真话时,别人总是不相信呢?估计这就是开挂的副作用吧,开着开着便成了别人眼中的无所不能的天才了。

    于是乎,在王翠翘美眸的炙炙注视下,徐总督又硬着头皮化身为“音律博士”,搜尽枯肠,将四线谱上看得懂,又或者疑似看得懂的符号都告诉了王翠翘。

    王翠翘的音乐底子本来就相当深厚,之所以看不懂这部波斯曲谱,完全是因为文化和规则上的差异,就好比一个能飞檐走壁的绝顶高手,你让他打一场完全不懂规则的篮球球赛,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会无所适从。但是,此时若有人告诉他,只要把球扔进对方的篮筐里就可以了,那这家伙就算偶尔犯规,估计也能不断地把球弄进对方的篮筐。

    同理,经过徐晋这个只懂一点皮毛的“音律搏士”指点,王翠翘这个真正的高手立即便能举一反三,徐晋懂的她一听就懂,徐晋不懂的,她自己琢磨一下也懂了。

    所以,约莫半小时后,徐晋这个假音律博士终于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部倒干净,而王翠翘这个真正的音律博士却突飞猛进,一骑绝尘,把徐晋这个老师甩出了九条街。

    这时,王翠翘重新抱起了她的琵琶,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起初还是有点磕磕碰碰的,但越来越流畅,尝试了几遍后,终于把整首曲子给完整地弹奏出来。

    “徐大人,我应该是会了。”王翠翘怀抱着琵琶,开心激动得无以复加。

    徐晋竖起大拇指笑道:“翠翘姑娘在音律方面真是天纵奇才,小生的敬佩之情,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徐晋虽然语气中有打趣的成份,但是内心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直到现在,他这个老师还不懂自己是如何教会王翠翘这个学生的,糊涂得让人啼笑皆非。

    王翠翘轻轻放下怀中的琵琶,翩然行至徐晋的面前,竟然大胆地坐入后者的怀中,玉手环抱,主动献上了温柔的香吻,良久才松开来,羞喜莫名地道:“谢谢徐大人为翠翘解惑,翠翘无以为报。”

    徐晋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嘻笑道:“徒儿,就这点报答似乎远远还不够吧?为师可是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了。”

    王翠翘掩着小嘴噗嗤失笑,之前她以为徐晋在装不懂,现在已经明白徐晋确实是不懂,或者说只懂一点基础的皮毛而已,略娇羞的轻嗔道:“那徐大人想人家怎样报答?”

    徐晋故意往床上瞄了一眼,抚掌揶揄道:“王大家以为呢?”

    王翠翘的脸蛋刷的红透了,忸怩地往外间看了一眼,咬着贝齿低声道:“翠翘为大人献舞一曲可好?”

    徐晋不禁眼前一亮,王翠翘的天籁之音听多了,但还没见过她的舞姿,不知水平如何,于是喜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王翠翘的脸蛋更显娇艳欲滴了,只见其转身行到梳妆台旁一只箱子前,从其中取出一团金闪闪的东西来,然后系在腰间。

    徐晋定眼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这一串金闪闪的珠帘饰物,赫然正是今日白天,那名波斯女子跳舞时系在腰间的同款饰物。

    原来,今日白天在孤山寺外,王翠翘赢了那个巴布尔,按照约定可以在车上选十件物品,王翠翘只选了两件波斯乐器,其余八件都是初春初夏选的,这两个妮子取了自己喜欢的物品后,又随手挑了几件来凑数,其中就有这一串腰饰。

    这时,王翠翘系上了这一串充满异域风情的腰饰,羞答答地行至房间的中央,然后便像那名波斯女子一样性感地扭动起来,徐总督顿时连眼都看直了。

    其实这串腰饰在波斯被称为腰挂子,乃闺房行乐时的一种情趣用品,事前,身材惹火的女子系上这个搔首弄姿地扭上一段,绝对比某哥还要提神。

    王翠翘本是灵气出尘的气质,但此时系上这条腰挂子,模仿那名波斯女子的妖娆惹火舞姿,竟然有种说出来的诱惑,腰挂子在腰臀的扭拧摇摆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外间守候的初春和秋雁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后者鬼鬼祟祟地摸到帘后,从缝隙窥视进去,见到自家小姐系着腰挂子舞动的惹火身姿,不由吐了吐舌头,红着脸退了开去。初春最终还是忍不住,也凑近前窥看,见状同样急忙红着脸退走。

    这时,内间中的王翠翘已经舞完一曲,香汗微微娇喘细细,她羞答答地解下那串腰挂子,眸中如含了一汪春水。徐晋艰涩地吞了吞口水,不久前被初春撩起的那股邪火此刻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王翠翘与徐晋火辣辣的目光一触,顿时像被火烧了一下般,竟是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徐晋行上前,右手搂住王大家的纤腰,左手在膝弯上一抄,便将霞飞双颊的美人打横抱起。

    王翠翘低低地娇呼一声,羞得像鸵鸟般把臻首埋进了徐晋的怀中,那顷城绝色的俏脸娇艳不可方物,显然很明白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

    徐晋不由心拽神往,在王翠翘樱桃般鲜艳的小嘴上浅浅地吻了一下,然后快步行到床边……

    片刻之后,罗帐低垂被翻红浪,低低的喘息如春燕在呢喃。

    外间,初春和秋雁两人脸红似火,前者赧然道:“秋雁,要不你今晚去哪边院子歇息,这里有我侍候着便行了。”

    秋雁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提了灯笼到隔壁院子找初夏结伴去了。

第726章 这个也很准

    华亭县是松江府的府治所在,自从六月底倭贼大举进犯大明的万里海疆以来,松江府也频频遭到倭贼的劫掠,尤其是细川武殊与织信美子这两伙倭寇,为害甚烈。这数月以来,松江府的百姓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华亭县这座府治城市更是戒备森严,四座城门每天只是轮流开放一个时辰,以供百姓和物资进出。

    不过,自从十月份打后,华亭县的紧张气氛开始有所放松,因为在直浙总督徐晋的英明领导之下,明军展开了对倭贼的全面反攻,连番重挫贼兵,捷报频传。到了十月底,王直和徐海这两伙实力最强的海盗均被官兵打垮了,王直甚至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反过来协助官兵抄了徐海的老巢。

    所以,如今松江府的地方卫所官兵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四出寻觅战机,老百姓也敢出门在田间地头劳作了。

    而就在前不久,五百营和广西狼兵从嘉兴府开进了松江府地界,分别驻扎在拓林和华亭县城外。话说如今的五百营和广西狼兵在民间非常有名,被称为虎狼之师,所以五百营和狼兵的到来,更是让松江府的官绅百姓吃下了定心丸,华亭县城也恢复了日常的状态,每天一早便城门大开,直至太阳下山才会关上城门。

    嘉靖二年冬月初七,虽然气温还是很低,但积雪已经基本消融了。华亭县城外,但见军帐连绵成片,本来叫化子一样的狼兵都穿上了崭新暖和的棉衣和棉靴,有些家伙除了配置长短兵器外,甚至还背上了缴获的西洋火绳枪,整得跟暴发户似的。

    别说,如今的狼兵还真成了暴发户,光是余姚县城外那一战,狼兵便拿了近三万两的抚恤和赏银,接下来在崇德县、海盐县、平湖县三战,打得徐海落花流水,几乎成了光棍司令,狼兵一共又拿到了七万两银子,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万两,即使平均一下,每一名狼兵都能分到二十两的巨款。

    不要怀疑,二十两银子对明朝发达地区的普通百姓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就更遑论出身穷山恶水的狼兵了,估计他们在本土种田打猎,一年到头也剩不下二两银子,如今入浙抗倭才短短两个月不到,就攒下了十年都攒不到的巨款,称之为暴发也毫不为过。

    所以如今狼兵的士气高涨到爆棚,见到倭贼就嗷嗷叫着冲上去往死里干,真是应正了那句风水轮流转,以前十几个倭寇就能撵着数百明军满山跑,现在倭寇见到扛着大麻袋的狼兵均掉头就逃,就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

    言归正传,这时的狼兵中军大帐内,谢二剑和岑蓝两人正站在一幅打开的地图前,前者盯着地图剑眉紧锁,后者则双手插在绣花围裙的兜里,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从兜里摸出一块风干的肉脯幸福地嚼起来。

    话说自从狼兵和五百营进入松江府地界后,徐海的残部,还有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这两伙倭寇竟然都销声匿迹了,就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五百营和狼兵四处觅战均未可得,正是拔剑四顾无敌踪,长枪在手心茫然啊!

    “这都五天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倭贼都已乘船逃出大海了?”谢二剑皱着眉自语自言地道。

    “被咱们打怕,躲起来了呗。”岑蓝又摸出一块肉脯递到谢二剑嘴边,后者很熟练地一口叼过,一边嚼一边摇头道:“即使徐海被咱们打怕了,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绝对不可能。我觉他们突然间同时销声匿迹,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蓝蓝,我之前跟那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都交过手,细川武殊的武艺高强,并不在我之下,而织信美子狡猾无比,而且心如蛇蝎,咱们万万不能麻痹大意了。”

    岑蓝立即瞪大眼睛追问道:“剑哥,那倭女织信美子生得俊吗?是我好看还她好看?”

    这显然是恋爱中女子的通病,但凡出现在对象身边的优秀女性都会引起她们的警惕,即使对方是敌非友。

    谢二剑神色一凛,义正辞严地道:“当然是蓝蓝你好看,简直好看了一百倍,倭国人习惯跪坐,所以倭国女人大多都是罗圈腿,而且牙齿参差不齐,端的是难看死了,那织信美子也是罗圈腿,不过牙齿倒还算整齐。”

    岑蓝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对,鼓起香腮,撅嘴问道:“你咋对倭国女人的特征那么清楚,你见过很多倭国女人吗?”

    谢二剑吓了一跳,连忙赌咒道:“绝对没有,那个……倭国女人的相貌特征是妹夫总结出来的,我妹夫学富五车,见多识广,他总结出来的应该没错。”

    岑蓝这才转嗔为喜,警告道:“其他的你都可能跟大帅学,唯独这方面不可以,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你了,等打完仗就立马回广西田州。”

    谢二剑立即十分肉麻地道:“那能呢,我谢二剑这辈子都只会对蓝蓝你好,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否则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总之不得好死。”

    岑蓝瞬间脸色苍白,连忙捂住谢二剑的嘴,带着哭腔焦急地道:“不准你说死。”

    谢二剑才猛然醒起,岑蓝曾经望门三寡,非常忌惮这个,连忙拥住岑蓝安慰道:“蓝蓝,对不住,我以后都不说死字了,我错了,别生气好吗!”

    谢二剑搂住岑蓝甜言密语地哄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把后者给哄好,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淡恋爱真特么的累啊,还是老戚那头牲口省事,把婆娘用花轿往家里一抬就完事了,不过哥咋觉得这样子也很享受呢?难道是因为哥的名字中有剑(贱)?

    岑参将此刻显然也很享受,腻在剑(贱)哥怀中不肯移开,羞答答地道:“剑哥,听说大帅已经到了平湖县,这两天应该就会来华亭县督军了,咱们的婚事,你几时向他禀明?”

    谢二剑不由面露难色,支吾道:“蓝蓝,这个还是等打完仗再说吧,战时,军中禁止男女私情。”

    岑蓝顿时撅起小嘴道:“这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咱们都那样了,到时肚子鼓起来了咋办?”

    谢二剑吓了一跳,吃吃地道:“这个……不可能这么准吧?”

    岑蓝闻言推开谢二剑,气哼哼地道:“你射箭这么准,打枪也这么准,这个也准有什么出奇。好啊,你不跟大帅提咱们的婚事也行,从今天起,晚上不许摸进人家的帐里干坏事,不准搂,不准抱,手也不许碰!”

    谢二剑暗汗,这惩罚还真够狠的,连忙道:“好好好,我提还不行,不过到时大帅若要治我违反军法之罪,你可不要后悔哦。”

    岑蓝双手往纤腰上一叉,虎虎道:“他敢,上梁不正还能怪下梁歪不成?他敢军法处置,姑奶奶就上书弹劾他。”

    谢二剑不由汗嗒嗒,完了完了,自己这是准备娶一头母老虎回家啊。

    正在此时,亲兵头目瓦南掀帐快步行了进来,兴奋地道:“头儿,咱们的探子发现了倭贼踪迹!”

    谢二剑和岑蓝欣喜地对视一眼,好家伙,忍了这么多天,终于躲不住出来活动了吧。

第727章 还要浪一下

    明朝时期的松江府亦即是如今的上海一带,上海还有个别称叫上海滩,因为这块位于长江入海口的冲积平原东濒大海,乃一马平川的滩涂。然而,大自然历来讲究平衡之道,就在松江府治所在的华亭县西北边,却神奇地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山脉,名曰佘山,尽管海拔不足百米,但占地面积却极广,连绵十数座山头,茂盛的树木郁郁葱葱,其中还生活着不少的野生动物。

    此时,头戴斗笠的徐海正在佘山中一条林间小径打马前行,其身前身后各有两名亲兵,分别负责开道和殿后。林间光线昏暗,道旁是密匝匝的修竹,凛烈的寒风扫过竹叶,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呼啸声,偶尔掉落一些还没消融的冰雪。

    徐海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很明显,心情糟糕透了。想当初他一无所有地逃到了日本,然而上天却待他不薄,不仅给了他“活佛”的名头,还让他借到了船只和人手回国复仇,而且,这几个月来他也确实轰轰烈烈地干了一番“大事业”,占据了两县之地,鼎盛时期麾下兵力达到五万之众。

    然而,命运似乎跟徐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在他最风光的时候给了他当头一记闷棍,直接把他打回了原形,噢,应该还不算打回原形,至少他的麾下如今还几百人。

    所以,徐海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的一败涂地,还能再站起来浪一下,说不准就东山再起了,而现在,他便是在出去浪的途中,他约了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碰头,地点就在佘山的某座山头下。

    在山间小道上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徐海终于到了碰头的地点,细川武殊和织信美子已经在树林中等候了,时隔数月,昔日在五百营枪下逃出生天的三人再次聚首,大家目光相触,都有点百感交集。

    “徐海君,久违了!”细川武殊一身和服,倭刀挂在腰间,对着徐海拱了拱手。

    “让细川阁下和美子小姐久等了。”徐海拱手还礼道。

    织信美子同样穿着一身和服,姣美的脸蛋冷冰冰地绷着,倭刀就拿在手中,其身后一字排开十名黑衣黑裤的倭国武士,看样都是高手。

    织信美子冷冷地扫了徐海一眼,淡道:“希望我们没有白等,徐海,你手底下现在还剩多少人马?”

    徐海眼底隐晦地闪过一丝恚怒,沉声道:“本将军麾下有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能置徐晋于死地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织信美子皱眉问道。

    “徐晋要来了,他如今就在海盐县,毕日将亲自华亭县督军。”徐海答道。

    此言一出,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均是目露寒光,后者沉声问:“徐海君,你这消息准确?”

    徐海肯定地点头道:“本将军离开平湖县时留了眼线,徐晋的确到了平湖县城,他的帅旗和兵部旗牌没人敢冒充,假不了。”

    织信美子眼中寒光频闪,咬牙切齿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姓徐的,本小姐正要找你算账。”

    细川武殊微笑道:“美子小姐有何妙计?”

    织信美子下巴一扬,望向徐海道:“徐海君约我们出来,应该是早有定计了吧?”

    徐海眼底闪过一丝得色,从亲兵手中取出一卷地图打开,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凑了上前。

    徐海指着地图上嘉兴府与松江府交界附近某处,道:“这里叫野猪坳,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徐晋从平湖县城到华亭县城,有九成会经过这里,咱们事前在这里埋伏好,最好能一枪把他干掉,实在不行再强攻。”

    细川武殊皱眉道:“这里离华亭县城和拓林均不算远,如今狼兵和五百营分驻两地,即使咱们得手,最后怕也逃不过五百营的骑兵。”

    织信美子却是笃定地道:“无妨,现在狼兵和五百营均在四处寻找咱们的踪迹,行动之前,咱们只要派出小股部队作诱饵,便能把他们引往别处。”

    细川武殊欣然赞道:“美子小姐高见,那徐晋这次死定了。”

    织信美子摇头道:“别高兴得太早,徐晋的身边肯定有不少兵力护卫,咱们未必能得手。徐海君,你的眼线有没有探听到徐晋带了多少人?”

    徐海狞笑道:“徐晋这会估计已经得意忘形了,身边除了一百名锦衣卫,便只带了五十名的亲兵,即使平湖县的地方官府派兵护送,顶多就是五百名兵卒,这些垃圾跟狼兵和五百营的战斗力相比差太远了,不足为虑。”

    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再次对视一眼,如果真的只有这点兵力护送,那徐晋这次死定了,因为他们两人的麾下加起来有近三千之众,即使分出两千人调虎离山,引走狼兵和五百营,剩下的一千人也足以灭掉徐晋的卫队了,而且打埋伏一千人不多不少,正好合适。

    三贼首打定了主意,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分道扬镳,各自分头准备行动。

    且说徐海告别了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后,顺着原路返回隐匿的地方。其实徐海隐匿的位置也在佘山中,距离三人碰头的地点只隔了三座山头。

    约莫一个小时后,徐海回到了藏身的密林中,洪东冈和徐洪两人马上迎了上来,前者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见到织信美子和细川武殊了没?”

    洪东冈是徐海的头号马仔,而徐洪则是徐海的堂弟,所以徐海对这两人都非常信任,于是便把自己刚才和织信美子,以及细川武殊,所商量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洪东冈和徐洪听完后不由大喜过望,如果真能把徐晋给干死,那官兵必然会大乱,到时自己等人便可以趁机东山再起,又可以吃香喝辣了。

    徐洪搓着手道:“嘿嘿,姓徐的真是嫌命长了,打仗早喜欢往前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弄湿鞋的道理,这次你丫的死定了。对了,大哥,咱们是作诱呢,还是参与伏击?嘿,最好什么都不用干,坐收渔人之利!”

    洪东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徐洪一眼,暗道,自己白痴,你当东瀛人也是白痴不成,还坐收渔人之利呢?作梦吧!

    果然,徐海沉声道:“我们参与伏击,本将军要亲手宰了徐晋,为叔父报仇。”

    洪东冈点了点道:“大将军此举明智,狼兵和五百营都不好惹,诱饵若是被他们追上会很危险,反而伏击徐晋相对安全些。”

    徐海点了点头,他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这才选择参与伏击,对他来说,只要徐晋死掉就行,至于是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接下来,徐海与洪东冈和徐洪两人商量了一会,一切安排定当后,目光便向四周扫了一遍,皱眉问道:“绿姝呢?”

    徐洪立即指了指远树木下的帐篷道:“嫂子一直在里面没出过来。”

    徐海不由露出了满意之色,这段时间他连吃败仗,被狼兵和五百营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把王绿姝丢下,此女虽然容貌不及王翠翘,但至少也是花魁大赛的榜眼,关键此女还乖巧听话,一路上都没有试图逃跑,服侍自己也尽心尽力。

    所以徐海打定主意,只要这次能干掉徐晋东山再起,便娶王绿姝为妻,给她应得的富贵和荣耀。

    而此时,帐篷中的王绿姝正默默地把一柄匕首藏到了靴底下……

第728章 口技能杀人

    嘉靖二年冬月初七,销声匿迹多日的倭贼忽然又现身活动了,一日之内劫掠了松江府境内十几座村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狼兵和五百营闻报后立即出击追剿,而这些倭贼就好像约定好了一般,肆意劫掠之后都迅速往松江府北面逃窜。

    初七傍晚,佘山,探听到狼兵和五百营已经离开驻地追击诱饵,徐海禁不住兴奋地仰天大笑,立即命令麾下的三百残兵准备开拔,他要乘着夜色出发赶往伏击地点野猪坳,与细川武殊麾下的倭寇会合。

    在出发之前,徐海走进了帐篷,像一头发晴的野兽一般,在王绿姝的**上恣意驰骋了一回,事后挑起王绿姝的下巴,意气风发地道:“女人,乖乖在此等侯,待本将军取了徐晋的项上人头便回来接你,日后若占据了一城一县,本大将军便风风光光地娶你为妻,给你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绿姝眼底微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反抱着徐海埋首其怀中,玉容带惊地娇声道:“大将军不要丢下奴家在此,奴家好害怕。”

    徐海的心中十分受用,拍了拍王绿姝的后背安慰道:“本大将军此去是要伏击徐晋,得手后必须立即远遁,所以这次不能带上你,不过本将军向你保证,很快就会回来接你,而且本将军会留下六名亲兵保护你的,这儿安全得很,所以不必害怕。”

    王绿姝目光一闪,略带担忧地道:“将军要在何处伏击徐晋?可有十分把握,要是太过冒险还是不要去的好,咱们大不了逃出大海,慢慢积蓄力量,静待时机东山再起。”

    上次王绿姝建言徐海攻打余姚县牵制徐晋,以达到解救定海县的目的,这其实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可惜徐海时运不济,遇到了广西狼兵,因此没能拿下余姚县,最终大败而归,而且还损失惨重。当时徐海若能拿下余姚县,那么如今的情况怕是截然不同了。

    徐海虽然优点不多,但还算是个明白人,所以尽管打了败仗,但事后也没迁怒于献计的王绿姝,反而对此女更为宠信了,因而此时王绿姝问起伏击地点,他也没有猜疑,再加上王绿姝问得很有技巧,一副为徐海设身处地着想的口吻,所以徐海更无怀疑,信心十足地答道:“那个地方叫野猪坳,非常有利于打伏击,而且这次徐晋所带的护卫并不多,如今狼兵和五百营又被调往了北面,所以咱们成功的可能极大。”

    王绿姝面露喜色道:“那奴家便预祝大将军马到功成。”

    “娘子便等本将军的好消息吧。”徐海哈哈一笑,在王绿姝的嘴唇上狼吻了一口,然后意气风发地走出了营帐。

    徐海行至距离营帐十几米的地方,把一名亲兵招手叫了过来,吩咐道:“马三,你带五名弟兄留在此地保护绿姝的安全,若出了什么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马三凛然道:“大将军放心,属下保证绿姝姑娘不会少一根汗毛。”

    徐海点了点头,带着手下三百多名残兵趁着夜色离开佘山,往野猪坳的方向赶去。

    王绿姝款款地立在帐篷旁边,目送着徐海带人走远,眼中的温柔之色渐渐消失,换上一片冷意和嘲讽。

    王绿姝虽然连续两年败于王翠翘之手,屈居江南花魁大赛的榜眼,但她毫无疑问还是顶尖级别的当红名妓,慕名而来的文人士子,官绅大贾多如过江之鲫,她要名有名,要钱有钱,生活风光无限。

    而就在她如此风光惬意之时,却被倭寇掳去,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使日后有幸逃脱,但有过这段黑历史,名气也肯定会大跌,想回到从前的状态是不可能了,最好的结果是找个肯接盘的老实人嫁掉。

    试问对于毁了她美好生活的倭贼,王绿姝如何能不恨?她恨掳走她的辛五郎,同样恨霸占了她的徐海。不过为了自保,她把恨意都深埋在内心里,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徐海,为了讨好徐海,甚至满足他所有变态的要求,甚至给他出谋划策。

    毫无疑问,王绿姝是个很能忍隐的女人,如果没有机会,她会一直这样悉心侍奉徐海,直至把内心的恨意带进棺材,埋进土里,但是如今徐海穷途末路了,重见光明的机会来了,所以王绿姝决定不再忍,她不仅要逃走,她还要立功,为自己争取到下半辈子安身立命筹码。

    徐海带着大部队一走,整片林子都寂静下来,寒夜的冷风呼啸而过如同鬼哭,留下来的五名亲兵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马三偷瞄了一眼站在帐篷旁边的王绿姝,后者刚才在帐中刚与徐海翻云覆雨完,脸上还残留着醉人的红霞,里面似乎也没穿抹胸,那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人浮想联翩。

    “绿姝姑娘,外面冷,还是回帐篷中休息了。”马三暗吞了吞口水道。

    王绿姝嫣然一笑,点头道:“辛苦马将军和诸位弟兄了。”说完便转身弯腰返回帐篷中,那熟瓜一般的圆臀摇曳生姿,马三和九名亲兵都看得有点眼睛发直。

    正恍惚间,王绿姝忽然转身逃了出来,花容失色地指着帐篷里娇呼道:“马将军快来,里面好像有蛇!”

    马三连忙行上前,疑惑地道:“绿姝姑娘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蛇!”

    “真的有蛇啊,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王绿姝惊慌之下几乎躲进了马三的怀中,后者闻到女人身上的散发出来的体香,还有胸侧柔软的触碰,瞬时有点找不着北了,吃吃地道:“噢噢,那属下进去瞧瞧。”

    马三抽出单刀往帐篷里钻,错身而过时手臂忍不住在王绿姝高耸上蹭了一下,见后者并没有动怒,不由心痒难耐,就好像猫抓一般。

    马三进了帐篷翻找了一遍,自然没有任何发现,转身钻出来拱了拱手道:“绿姝姑娘,属下并未见到有蛇啊。”

    王绿姝拍了拍胸口,赧然道:“那应该是奴家看花眼了,谢谢马将军。”说完歉然一笑,重新钻进了帐篷中。

    马三看着王绿姝弯腰时高高撅起的浑圆臀部,禁不住又咕噜地吞了吞口水,一股邪火在腹间燃烧起来,而且越烧越旺。

    “何阿六、闵黑子,你们两个到东边那路口盯着。张皋、方阿水,你们到后面那条山路旁蹲守,如果有山民往这边过来就做掉。”

    马三很快便支走了其他四名亲兵,剩下一个叫侯昆的家伙跟他是死党,两人围坐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帐篷的帘门忽然掀起,王绿姝从里面探出头来,火光下,此女云鬓散乱,睡眼惺忪的样子分外的妩媚诱人。

    王绿姝朝着火堆旁的马三招了招手娇声道:“马将军进来一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马三正是心痒难耐,这时王绿姝竟然主动叫自己,不由大喜,瞬时像被勾了魂似的溜进了帐内,他的死党侯昆满眼的艳羡。

    很快,帐篷内便传出来让人血脉贲张的声响,侯昆有点坐不住了,心里暗骂马三吃独食,不够朋友。

    片刻之后,帐篷内传出马三的一声闷哼,然后便悄无声色了,侯昆不由暗暗鄙夷,三两下子就完事了,老马忒的没用,要是换了老子……

    正在此时,帐篷内传出了马三的声音:“老侯,进来一下。”

    侯昆大喜,算你小子还有点义气,还知道有福同享,站起来搓了搓掌,淫笑着钻入帐篷中,结果刚把头伸进去,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顺势划断了他的喉咙。

    “你……口技!”侯昆双手招住喉咙双目怒睁,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扑通!

    侯昆轰然倒下,而在帐篷的一角,上身**的马三同样的死法,脖子上的鲜血还在往外渗。

第729章 山中相遇

    佘山东麓有一处平缓的坡地,背靠祖脉,前有小河环抱,左右均有山峰护峙,明堂开阔,朝山与案山远近相迎。这正是风水学上所讲的左青龙右白虎,背靠玄武,前有朱雀,乃安葬先人的风水宝地。而这片缓坡上确实也新立了一座新墓,看那占地近半亩的规格,这里安葬着的应该不是普通百姓人家。

    葱郁的树木掩映之下,隐约可见到墓堂附近修筑了一座草庐。清晨的寒风吹拂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而此时的草庐中正有琅琅读书声传出。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屋内之人此刻朗诵的正是名篇《陋室铭》,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当琅琅书声停歇,但闻脚步声响起,草庐的柴门打开,有两人从里面先后行了出来。当先那人约莫二十岁许,虽然身材较为矮小,却是生得眉清目秀,头戴四方平定巾,一身文士打扮,腰间缠着白色的腰带,手执一根守孝用的哭丧棒。

    这名青年不是别个,正是今年春闱大比的新晋探花郎徐阶。徐阶表字子升,松江府华亭县人氏,今年才二十岁,在三月份的殿试中夺得第三名,探花及第,被授予为翰林编修。不过,就在徐阶探花及第后不久,家中却传来噩耗,其父病逝,于是解官回家为父守孝,丁忧三年。所以这大半年里,徐阶都简居在父亲墓地旁的草庐中,一边守孝一边苦读。

    徐阶有个习惯,每天晨读完都喜欢外出,在附近的山道上一圈,登上山顶后从另一边绕下来,欣赏山间景色的同时,也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

    话说徐阶之所以养成这种好习惯,跟徐晋也不无关系,因为去年进京赶考时,徐阶与费懋中和费懋贤兄弟相交,所以经常能从两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徐晋的事,譬如徐晋在读书备考时,每天早上都会绕着院子跑圈,并且还有一句“居移气,养移体”的名言。

    于是徐阶便也开始模仿,结果发现早上起床运动片刻,果然能让人精神百倍,学习的效率更高,而且身体似乎也更健康结实了,所以便慢慢养成了早上运动的习惯,可谓受益匪浅。

    徐晋连中五元探花及第,一口气科举通关,已经成为科举场上的奇迹,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都把他当成偶象,所以模仿学习徐晋的人并不在少数,徐阶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有好事者专门整理出徐晋的学习和作息习惯,制作出一部“通关宝典”刊印售卖,而且还卖得很火。

    言归正传,且说徐阶带着他的长随徐福离开了草庐,沿着林间小路往山顶上行去,跟以往一般,花了半小时才登上了山顶。

    正当徐阶从另一边绕下来时,道旁的草丛中忽然沙沙的乱动,主仆两人均吓了一惊,只以为遇上大型的野兽,长随徐福立即拔出防身用的单刀,挡在徐阶的身前。

    然而就在此时,草丛中却钻出来一名年轻女子,这名女子长相极美,不过眼下却是狼狈不堪,头发被冰冷的露水沾湿了,衣裙也被树枝挂破了多处,露出肩头一抹雪白的肌肤,冻得嘴唇乌青。

    双方目光相对,均是愕了一下,那女子看清徐阶的打扮,不由松了口气,从草丛中行了出来,焦急地哀求道:“公子救命,后面正有贼人在追我。”

    话音刚下,远处果然隐隐传来吆喝声,徐阶面色微变,连忙道:“姑娘莫慌,且跟我来。”

    徐阶主仆二人带着此女急急原路返回,不用半小时便回到了草庐外面。徐阶也不避嫌,坦然道:“姑娘且到草庐中暂避。”

    女子见徐阶气质儒雅文秀,而且目光清明,应该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于是道谢一声便跟着进了草庐。草庐中燃着炭火,女子又喝了一杯热水,总算渐渐平复下来,娇躯也停止了抖动。

    徐阶和颜悦色地道:“在下华亭县徐阶,敢问姑娘何方人氏,到底发生何事,为何会流落在佘山中遭遇了贼人?”

    “华亭县徐阶?难道公子便是新科探花徐阶?”女子惊喜地道。

    徐阶拱了拱手谦虚地道:“正是在下,蒙圣上和诸公抬爱,侥幸摘得功名,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难掩喜色,站起来盈盈一礼道:“小女子王绿姝,日前在嘉兴府崇德县被倭人掳去,如今侥幸逃出来,求徐公子救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徐阶霍然站起来,吃惊地道:“姑娘便是王绿姝王大家?”

    正所谓才子佳人,前面便说过,在消息传播严重落后的古代,文人扬名的方式都靠着口口相传,其中青楼便是一条途径,文人的诗词通过青楼女子的传唱可以扬名,而青楼女子亦可以通过传唱文人的诗词提高身价,二者在一定程度是“共荣共存”的。

    所以,青楼女子一般都会刻意去记住每一届新科进士的名字,尤其是三鼎甲,简直是耳熟能详,所以王绿姝一听到徐阶的名字便想到了新科探花,而徐阶身为松江府人氏,自然也听说过王绿姝这个江南名妓了。

    王绿姝此刻泪落连珠,应该是半真半假,抽泣着道:“正是小女子,小女子遭恶贼徐海掳去,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徐公子一定要救我啊。”

    徐阶既震惊又怜惜,急忙道:“王大家放心,在下定会保证你的安全,这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成贼人徐海就隐匿在佘山之中。”

    王绿姝便将逃出来的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原来,王绿姝昨晚牺牲色相,把马三和侯昆两人诱入帐篷中,然后用暗藏的匕首把他们给杀死,然后趁着夜色逃跑。

    不过,此时正值夜晚,再加上不认识道路,王绿姝一个弱女子在山林中兜兜转转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亮都没走出佘山,而另外四名亲兵发觉后,开始发了疯般搜寻王绿姝的下落,幸好,王绿姝倒是运气不错,遇上了晨运的徐阶主仆,否则很有可能会被抓回去。

    徐阶听完王绿姝的叙述后不由大惊,事关直浙总督徐晋的安危,他自然不敢怠慢,当下立即骑马出山,命仆人徐福把王绿姝送回华亭县城安顿,自己则直接往野猪坳的方向驰去,希望还能赶得及。

    佘山距离华亭县城约莫六十里,由于只有一匹马,家丁徐福便让王绿姝骑在马上,他自己则在前面牵着马缰绳步行。

    王绿姝不由暗暗焦急,这样子至少得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华亭县城,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为了逃生,她还要立功,为自己下半生争得安身立命的本钱呢,于是便提议道:“徐福小兄弟,要不你也上马来吧!”

    徐福脸上一红,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子曰,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礼,非礼勿听,非礼……”

    王绿姝不由翻了一记白眼,双腿一夹马腹,娇喝:“驾!”

    马匹顿时奔跑起来,牵着缰绳的徐福差点便摔了个狗啃屎,大叫:“王大家,快停下。”

    “事关重大,小女子先行一步,你自己走路回城吧。”王绿姝丢下一句,继续打马狂驰,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转弯处。

    约莫一个小时后,王绿珠终于赶到了华亭县城外,结果一打听,狼兵已兵离营追击倭贼了,不由焦急万分。王绿姝担心华亭县中也有徐海的眼线,所以不敢进城告知华亭县令,又想到五百营驻扎在拓林,于是找路人问明了方向,又急急打马往拓林方向奔去。

    为了立功,王绿姝也是拼了!

第730章 偏向虎山行(月初求票)

    有诗云: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由于落后的交通条件,没有保障的治安环境,所以古人出远门都喜欢赶早,天还没亮便出发,太阳下山之前必须住店。

    作为一个穿越者,徐晋真的很讨厌一大早起床赶路,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季,天还没亮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无疑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所以现在只要没有急事,徐晋都会一觉睡到天大亮才起床,今天也是如此,徐总督在嘉兴府平湖县衙睡到天亮,这才施施然地起床梳洗吃早餐,差不多上午九点才离开平湖县城,启程前往松江府治华亭县城。

    话说徐晋是冬月初五离开杭州城的,除了一百名锦衣卫和五十名亲兵外,还有五百名杭州后卫的军卒随行护送,而今天离开平湖县时,地方官为了总督大人的安全着想,于是加派了三百名巡检司的弓兵护送,所以总兵力在一千左右。

    就这样,一行人不紧不慢地顺着官道往东北方向行进,直到正午时份才进入松江府境内。今日天气晴好,天空中艳阳高照,前几日那场大雪早就消融殆尽了,干冷的北风迎面吹袭,只觉脸上皱巴巴的难受。

    道旁的衰草入目一片枯黄,草叶上的露水被晒干后,风一吹便沙沙作响,估计一点星星之火便可化作燎原之势。

    徐晋今日依旧是作文士打扮,身穿一套玉色的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气质从容儒雅。本来赖义给他带来了一套皇上御锡的侯爷服装,不过徐晋实在不喜穿那一身骚包的大红冠服,太显眼了,若是上了战场,简直就是别人眼中的活靶。

    这时,徐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于是便下令原地休息吃些干粮。

    亲兵队长赵大头啃着米饼行了过来,道:“大帅,再往前走五里地就是野猪坳了,刚才听探路的弟兄回报,野猪坳这地方道路狭窄,两边都是草木茂盛的山坡,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咱们要不要绕道而行?”

    尽管目前倭贼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但事关大帅的安全,赵大头还是相当谨慎,不仅派出数骑斥侯在前方十里探路,遇到没把握的地方还会尽量绕道。

    “大眼!”徐晋只是唤了一声,宋大眼便立即会意,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幅行军地图递来。

    徐晋打开地图一看,剑眉不由皱起,因为根据地图上显示,如果要绕过野猪坳的话,必须兜一个大圈,那得多走三四十里,这样子估计天黑之前也到不了华亭县城,于是果断地道:“走原路。”

    赵大头闻言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太想绕道,实在是绕道得走很多冤枉路,野猪坳虽然险要,但小心些料也无妨。于是乎,一行人休息了半小时,便又启程继续赶路,顺着官道行进了数里,野猪坳已经遥遥在望了。

    眼前的野猪坳呈“s”形,约有一公里长,两边均是长满了草木的山坡,官道便夹在两座山坡之间,没有舒展的余地。徐晋高倨在马背上,用千里眼往野猪坳观察了一会,剑眉亦禁不住皱了起来,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统帅,自然一眼便瞧出这里是一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大头,派几个弟兄到山坡上仔细巡视搜查一番。”徐晋见到野猪坳的地形,心里便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为免阴沟里翻船,于是果断下令搜山。

    然而,正在此时,野猪坳方向却是奔出了三骑快马,前后两骑均是五百营的斥侯,而中间那骑却分明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赵大头不禁轻咦了一声,他一共派出了三名弟兄到前面探路,现在竟然回来了两骑,而且还挟持了一名书生,看来是有情况啊,连忙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很快,三骑快马便奔至队伍前,马上三人勒定下马,急步奔至徐晋的马前,两名五百营斥侯单膝着地,大声禀报道:“大帅,标下在路上遇到这个书生,他说野猪坳中有埋伏。”

    徐晋定目一看,不由讶然地脱口而出:“你是徐阶……徐子升!”

    徐晋今年年初时受费懋贤邀请参加文会,那次见过徐阶一面,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未来内阁首辅,徐晋自然是特别关注的,所以此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徐阶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徐晋竟然张口就说出自己的名字来,不禁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拱手行礼道:“华亭县徐阶,参见总督大人。”

    徐阶虽然在历史上名气很大,官至内阁首辅,就连大奸臣严嵩也是他斗败的,但此时的徐阶还只是个新科进士,连官场都未曾真正步入,跟徐晋这轮浩月比起来,他如今还是只毫不显眼的米粒之光罢了。

    徐晋翻身下马,客气地道:“子升不必多礼,你是如何得知野猪坳中有埋伏的?”

    徐阶连忙把救下王绿姝的经过说了一遍,徐晋听完后不由面色微变,暗叫一声好险。赵大头和韩大捷两人亦是大惊失色,后者急忙道:“徐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撤回平湖县城为妙。”

    赵大头面色凝重地点头附和道:“大帅,倭寇的战力强悍,如果对方有一千人的话,咱们这点人是绝对打不过的,还是撤吧。”

    徐晋此时却迅速地冷静下来,看了一眼远处的野猪坳,摇头沉声道:“咱们不能撤!”

    赵大头闻言急得直挠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徐阶却是心中一动,点头道:“徐大人说得对,现在咱们确实不能撤了,咱们此时能看得见野猪坳,野猪坳中的贼人自然也看得见咱们,若咱们掉头撤退,贼人那会肯定意识到他们已经暴露了,必然会咬尾追杀过来,那样咱们反而更加被动。”

    赵大头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啊,老子咋没想到这一层。”

    徐晋讶然看了徐阶一眼,这位不愧是日后斗败严嵩的人物,政治手腕肯定是没得说的,如今看来脑子也很好使。

    韩大捷那货此时脸色却又白了几分,吃吃地道:“那怎么办,难道大家在此干耗着?”

    徐晋镇定自若地道:“既然倭贼要伏击本帅,那本帅就来个将计就计好了,赵大头,命令队伍继续前行。”

    这会就连徐阶都懵了,明知有埋伏还要一头扎进去,莫非徐晋嫌命长不成?

    赵大头更是一头雾水,吃吃地道:“大帅,属下的脑瓜子不好使,您还是别打哑迷了。”

    徐晋若有深意地微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故事?”

    徐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诸葛亮火烧博望坡!”

第731章 徐总督火烧野猪坳

    这次负责伏击徐晋的,除了徐海麾下那三百名残兵,还有细川武殊麾下的七百余名倭寇,而织信美子则率领剩下的两千多名倭寇充当诱饵,把狼兵和五百营往松江府的北边引走。

    话说昨夜四更天,徐海和细川武殊便各率麾下赶到了野猪坳,冒着蚀骨的北风等到天亮,那份酸爽就可想而知了,结果又从天亮守候到下午,徐晋的帅旗才慢吞吞地出现在视线之内,着实让人恼火。

    不过,只要能把徐晋这只肥羊等来,即出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的。此时,细川武殊和徐海两人就躲在野猪坳中段的山坡高处,精神亢奋地举着“千里眼”窥视。四周近两米高的野草和杂木,完全遮挡住埋伏在山坡上千余倭贼的行藏。

    正在此时,细川武殊忽然放下千里眼,低声咒骂道:“该死,怎么停下了?”

    旁边的徐海也是一脸的惊疑,官兵的队伍竟然在野猪坳外里许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莫不成被发现了?

    “徐海君,刚才跑过去的两骑明军斥侯,还有一名年轻书生十分可疑,咱们的行踪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既然伏击不行,那便直接杀过去吧,凭咱们的战力,要干掉这些明军绰绰有余。”细川武殊自信地道。

    徐海的面色有些难看,目露凶光地道:“细川阁下稍安勿躁,再等等看,要是咱们的形迹暴露,明军十有**会掉头后撤的,到时咱们再引兵追杀出去更加有利。”

    “嗯,说的也是。”细川武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于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明军的队伍终于动了,继续往野猪坳方向行来,细川武殊和徐海欣然对视了一眼,看来只是虚惊一场,明军并未发现大家的行踪。

    “来吧,徐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徐海狞笑一声,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西洋火绳枪,枪口对准明军行来的方向自嗨般“砰”了一声,估计是在脑海中意淫一枪爆掉徐晋脑袋的情景。

    细川武殊握紧倭刀的刀把,揶揄道:“徐海君,你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要是打不中,那徐晋的人头就是在下的了。”

    徐海傲然道:“细川阁下怕是没有这机会了。”

    正说话间,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野猪坳入口了,正是平湖县加派的三百名巡检司弓兵,这些家伙的队伍拉得长长的,看上去稀稀拉拉,一个个蔫头耷脑无精打采。

    “真是一群垃圾。”徐海的头号马仔洪东冈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众倭寇也是面露不屑之色,继续耐心等候徐晋这只肥羊入坳,因为老大有令,一定要等徐晋入坳了才能发动。

    然而,三百名弓兵的队伍拉得很长,当他们完全进入野猪坳时,最前面的弓兵已经过了中段,而紧跟其后的锦衣卫却停在坳口外没有动,估计是打算等弓兵安全过了野猪坳,他们才会进入。山坡上的徐海和细川武殊见状都禁不住暗骂徐晋胆小怕死,通过一座山坳都如此小心谨慎。

    眼看着三百弓兵将要完全通过野猪坳了,徐洪不由着急道:“大将军,都过去了,打吧,再不动手就迟啦。”

    徐海这时的内心却极为纠结,动手吧,正主还没入坳呢,这时若发动的话,说不定就让徐晋这只肥羊给逃了;不动手吧,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名弓兵入了瓮,然后又堂而皇之地出瓮,心里自是极为不爽,同时也有点不踏实。

    徐海衡量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暂且放过这三百弓兵,毕竟没什么比干掉徐晋更重要的,于是下令继续按兵不动。

    于是乎,三百名弓兵便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野猪坳,赵大头和韩大捷两人见状不由惊喜地对视一眼,果然不出大帅所料,倭贼的伏兵真的没有对三百弓兵动手,嘿嘿,大事定已!

    在一百名锦衣卫和五十名亲兵的身后,徐晋和徐阶两人骑在马上并髻而立,后者心悦诚服地道:“徐大人料事如神,下官佩服。”

    徐晋淡然微笑道:“侥幸罢了。”

    徐阶自然不相信什么侥幸之说,别的先不讲,光是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识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就更加别说这种临敌随机应变之能了,难怪徐晋年纪轻轻,身经百战却未尝一败,徐常胜实非浪得虚名啊。

    尽管如今最后结果还没出,徐阶已经料定野猪坳中埋伏的倭贼要大祸临头了,当他们选择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名弓兵通过时,他们的败亡已经是注定了。

    果然,随着徐晋一声令下,锦衣卫立即取出火折点燃了野猪坳入口附近的枯草,而五百名杭州后卫中的弓兵也纷纷往野猪坳两边的山坡射出火箭,与此同时,野猪坳另一头的三百名巡检司弓兵也在干着同样的事。

    眼下正值风干物燥的季节,枯草一经点燃便引发了熊熊大火,火势越烧越旺,恐怖的大火夹杂着滚滚浓烟,向着野猪坳内部迅速蔓延过去,火头窜起近十几米高,噼里啪啦的巨响震撼无比。

    正所谓大火无情,火灾的恐怖,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会明白到底有多可怕,那上千度的高温短短数秒就能把一个人烧死,然后彻底烧成焦炭。

    此时,藏在野猪坳中的上千倭贼便瞬间遭了灭顶之灾。他们在山坡上狼奔豕突,在烈火之中挣扎狂奔,妄想逃出生天,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数不清的火人从山坡上鬼哭狼嚎地滚落,有些人前一秒还在奔跑,下一秒却像中了定身咒一般不动了,渐渐被大火吞噬,皮层下的脂肪很快就被高温烧着,像炸鸡一样滋滋地作响,最后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子。

    赵大头等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闯过来的悍卒,他们不怕死,但此刻看着山前炼狱般的景象,依旧骇得后背阵阵发冷,他们宁可被一刀砍死,一枪捅死,也不想被这般活活的烧死,太可怕了!

    这时,有一部份距离坳口较近的倭寇拼死冲了出来,不过身上的衣物和头发都全部着了火,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燧发枪的铅弹,又或者利箭射杀了,尸体就倒在熊熊大火的边缘,很快便被热辐射的高温烤化掉……

    大火无情,它不会因为谁是老大就饶过谁,所以此刻徐海和细川武殊两人也在无情的大火中挣扎逃命,不过两人所处的位置处于野猪坳的中段,所以留给两人反应的时间较为充足。

    不得不说,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大,脑瓜子也比平时要灵活,这大概就是正所谓的急中生智。

    徐海那货疯了般挥刀砍伐四周的枯草和树木,清理出直径五六米的一块空地,而细川武殊则更狠,这家伙像杀鸡一样斩杀了身边几十人,用他们脖子上喷出来的鲜血淋湿四周的地面,还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浇了个透,然后趴在地面一动不动,静候火势减弱,然后再择机逃命。

    不过,无论是徐海,还是细川武殊都忽略了,又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大火不仅会烧死人,同样也会憋死人,因为烈火在急剧燃烧时,会瞬间抽空四周的氧气,能把人给活活地憋死……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才渐渐熄灭,此刻,整个野猪坳都变成焦黑的赤地,北风一吹,灰烬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般呛鼻的焦糊味儿。

第732章 困兽犹斗

    大火肆虐过后的野猪坳变成了一片焦土,官兵们踏着余烬进入坳内,展开了最后的清理行动,剿杀可能的幸存者。两边的山坡上随处可见烧焦或半焦的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表情狰狞,四肢诡异地扭曲着,形态相当可怖。

    倒伏在官道上的尸体尤其多,因为路面没有草木,大火烧不到,所以倭贼们都争相逃到官道上,可惜火并不需要接触才能传递热力,才两三米宽的官道根本不足以把大火的热辐射消减到人体能承受的地步。于是乎,逃到官道上的倭贼同样被烧死了,要么就是窒息而亡,唯一的区别便是尸体可以保存完整。

    当然,也有极个别幸运儿活下来了,但是逃得过大火,却逃不过官兵的清剿,但凡还有气儿的倭贼均被官兵补上一刀,倒也算是了结掉他们的痛苦。而一些还有力气的倭贼则选择暴起反抗,不过,很快就被围上来的官兵乱刀砍杀。

    此时,三名杭州后卫的军卒终于搜索到野猪坳的中段,忽见两具保存完整的尸体,由于方圆五六米的草木都被清理掉了,所以两具尸体并未遭到大火的炙烧,只是身上落满了灰烬。

    三名军卒警惕地对视一眼,他们一路清理过来,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晓得但凡这种状态的尸体,很有可能还活着,于是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使长枪那名军卒极为谨慎地分别戳了两具尸体一枪,结果两具尸体依旧纹丝不动,估计已经死透了。三名军卒见状放下心来,争先恐后地扑上去,企图从两具尸体身上摸掏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来。

    “咦,大家快瞧,这死鬼是个大光头,不会就是贼首徐海吧?”其中一名军卒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

    附近的军卒听到呼叫,纷纷围了上来,果然见到躺在地上的是个光头,有人掏出水囊冲洗掉光头上的灰烬,但见那颗光头上赫然有六颗戒疤,绝对是个和尚无疑了。

    一众军卒不由大喜过望,有人急急跑去向大帅禀报,然而就在此时,骤变顿生,旁边那一具“尸体”竟然暴起,但见凛冽的刀光一闪而过,最近的两名军卒当场被斩成两段。

    剩下的军卒骇然举起兵器,但是那人端的是厉害,刀光如匹练漫卷,倾刻就将剩下的四名军卒尽数斩杀,倒是那个跑去报喜的军卒侥幸逃得一命。

    这名突然暴起的倭寇不是别个,正是倭首细川武殊,而旁边那具尸体确也是徐海,不过细川武殊是假死,而徐海却是真死,一代大贼就这样窝囊地被薰死了。细川武殊这家伙够狠,杀死部下以血自浇,用泡浸鲜血的衣服捂住鼻子,是以侥幸活了下来。

    这时,细川武殊杀光了身边的军卒,然后发足狂奔,不过他先前装死时,大腿上被戳了一枪,所以这时奔跑起来有点瘸,速度大受影响,附近的军卒纷纷吆喝着围追堵截。

    正所谓狗急跳墙,细川武殊的武艺本来就十分强横,甚至还在谢二剑之上,这家伙此刻为了逃命,更是威不可挡,正面其锋的军卒无不被他一刀砍死,竟然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那些军卒见到细川武殊如凶横,均被吓破了胆,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阻拦,可惜细川武殊此时已经被大火薰得晕头转向的,再加上慌不择路,竟然像无头苍蝇般向着徐晋的所在冲去。

    宋大眼见到细川武殊势不可挡地往这边冲来,于是咆哮一声,提棍便迎了上去。徐晋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喝道:“大眼,快退下!”

    可惜还是迟了,宋大眼冲至细川武殊跟前,一招横扫千军,势大力沉的熟铜棍便拦腰砸向细川武殊,端的是虎虎生威。然而,细川武殊此刻虽然晕头转向的,但那一身可怕的武艺还在,只见他嗖的后跃半米,轻巧地避过熟铜棍,趁着宋大眼的招式使老之机,欺身疾扑,刀光漫卷而上,划向宋大眼的左腹。

    宋大眼大惊失色,急忙弃棍后撤,只听得哧的一声轻响,他的衣服自左腹至右胸,被锋利刀刃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差点便开膛破肚。

    宋大眼这一惊非同小可,棍也不敢捡了,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向后滚出了老远。幸好正在此时,枪声连续响起,细川武殊的两条大腿同时飙血,扑通的跪倒在地上。

    赵大头迅猛地冲上前,一枪托把细川武珠砸得趴下,十几名亲兵紧跟着一拥而上,死死地按住了细川武殊,并且收缴了他的倭刀。

    “啊啊啊!”细川武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十几名悍卒竟然都压他不住,一名悍卒果断挥刀砍断其右手,细川武殊这才重新趴伏下去。

    “他奶奶的,老子让你横!”赵大头又在细川武珠的腰背狠狠地砸了两枪托,后者顿时彻底软了下去。

    赵大头那货还不解气,解开腰带掏出家伙哗啦啦地淋了细川武殊满头脸,后者脸上那层炭灰被冲得斑驳陆离,总算是露出了庐山真面。

    “哈哈,细川武殊,大帅,这家伙真是细川武殊!”赵大头一边系腰带一边哈哈大笑。

    当初在扬州,巨盗徐惟学劫持了徐晋和王翠翘等人,当时细川武殊也在场,所以赵大头认得。

    徐晋快步踱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眼这名满头脸黄汤的家伙,确认正是细川武殊,冷喝一声道:“押下看管医治,此人本帅有大用。”

    “好哩!”赵大头嘿笑一声,让弟兄把浑身尿骚味的细川武殊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赵大头,回头让军医给你开一剂败火的汤药吧。”徐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便行了开去。

    赵大头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道:“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旁边一名悍卒好心提醒道:“老大,你的尿贼黄贼黄的,上火了吧,真他娘的臭。”

    赵大头恍然地一拍额头,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是忙着打仗嘛,都快两个月没逛窑子了,上火也很正常。嘿嘿,喝个屁的凉茶,等到了华亭县城,哥几个找家青楼乐呵乐呵就行了。”

    约莫下午四时许,战场终于清理完毕,此战兵不血刃便消灭了过千倭贼,烧死大海盗头子徐海,并生擒了倭寇首领细川武倭。自此,为害大明沿海数月之久的徐海部海盗彻底覆灭了。

    清理打扫完野猪坳后,徐晋正准备下令继续赶路,却见北边的官道上尘头飞扬,一支数千人的队伍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一看那旗帜,赫然是金山卫。

    原来,金山卫的驻地也在拓林附近,王绿姝在华亭县城外没找到狼兵,于是便跑到拓林找五百营,结果五百营也追击倭寇去了,王绿姝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了附近的金山卫。

    金山卫的指挥使名叫宋庚,得闻竟有倭寇准备在野猪坳伏击直浙总督徐晋,不由大惊失色,立即率领金山卫上下数千人前往救援。

    当宋庚远远看到野猪坳上空升腾起来的黑烟时,顿时心凉了大截,只以为自己来迟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掉头撤回驻地,结果探子却来报,总督大人的帅旗还在,不由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加速行进。

第733章 善良是第一条

    空气中,烧焦皮肉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尽,呛鼻得很。金山卫指挥使宋更率着麾下众将,神色凛然地穿行在野猪坳的官道上,看着那一具具奇形怪状的烧焦骸骨,人人都禁不住汗毛倒竖。王绿姝到底是女流之辈,看到眼前的恐怖情景,只觉胸腹间浊浪翻涌,终于还是按奈不住,蹲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罗龙文十分体贴地帮王绿姝抚拍着后背,一边递上手帕关切地问道:“王大家没事吧?”

    王绿姝吐了出来,只觉好受多了,接过罗龙文递来的手帕,感激地道:“谢过罗员外关心,小女子并无大碍。”

    话说上个月,罗龙文成功劝说了王直投降,因此而立下了大功,前不久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了,除了一笔财物赏赐外,竟然还允准了他以贡生的身份到南京国子监进学。

    罗龙文一介商贾,而且还是一个奔四的商贾,朝廷竟然让他到国子监进学,这份赏赐在外行人看来委实有些啼笑皆非,甚至会嘲笑朝廷小家子气,净弄些虚的来糊弄有功之人。

    然而,懂得其中门道的人却明白罗员外赚大发了,因为到国子监进学只是走过场镀金罢了,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参加科举,要知道贡生是有资格出仕的,估计罗员外在国子监待上一年半载,朝廷就会有任命下来了,尽管官职不可能高,顶天就是一县父母官,但这对一名商贾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荣耀了。

    试想一下,全国无数寒窗苦读的学子,他们皓首穷经,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层层选拔,这才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摘得进士,从而获取了当官的资格,亦只不过是七品县令起步罢了。而罗龙文只是区区一介商贾,如此轻松便当上了县老爷,不是赚大发是什么?

    所以,这段日子罗员外快活的很,趁着进学的期限还没到,四处安排打点他的生意,培养本家的族亲当接班人,恰好今天经过拓林附近,遇上了迷路的王绿姝。

    话说罗龙文早就对王绿姝有觊觎之心了,当初跑到崇德县就是为了给王绿姝捧场,可惜随后王绿姝却被倭寇辛五郎掳走了,为此,罗龙文还惋惜痛心了许久,所以突然间在路上遇上王绿姝,罗龙文又惊又喜,问清了缘由之后,便亲自把王绿姝送到了金山卫的营地。

    罗龙文现在也算是直浙总督跟前的红人了,只是表明了身份,金山卫指挥使宋更也得礼敬三分,也正是因为有罗龙文出面,宋更才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王绿姝,出兵赶往野猪坳。

    言出正传,这时宋更和罗龙文等人终于穿过了野猪坳,来到了直浙总督的帅旗下。

    “下官金山卫指挥宋更,参见总督大人!”宋指挥率着一众部下,毕恭毕恭地向徐晋行礼。罗龙文和王绿姝两人也随后上前向见礼。

    徐晋微微一笑,与宋更等人应付了几句,目光转向了王绿姝,眼底下闪过一丝惋惜,想当初在扬州府衙第一次听到此女的口技时,是多么的惊艳,可惜竟遭此劫难,不过还好,如今此女已得脱大难,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本官今日得以逢凶化吉,全赖绿珠姑娘通风报信,徐某感激不尽。”徐晋郑重地拱手为礼。

    王绿姝却是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泪落连珠地泣道:“徐大人,小女子被贼人徐海掳去,为求自保,曾经给他出过主意攻打余姚县,小女子不敢有所隐瞒,如今特此向大人请罪。”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不由面面相觑,罗龙文的心更是提了起来。徐晋皱了皱剑眉,当初徐海突然攻打余姚县,这一着棋不可谓不高明,幸而正好狼兵到达,否则自己会相当被动,没想到这主意竟是王绿姝出的。

    当然,徐晋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更何况王绿姝如今跪在面前坦白认罪,他就更加不好跟一名女子计较了,况且她今日通风报信救了自己,也足以将功抵过,于是和颜悦色地道:“绿姝姑娘也是为形势所逼而已,此事便就此揭过吧,快快请起!”

    王绿珠闻言暗松了口气,本来给徐海出主意这件事,只要她不提起,徐晋未必会知道的,但她十分聪明,果断选择了主动坦白,免去了这份隐忧。

    “谢大人宽恕!”王绿姝抹着眼泪,梨花带雨地站起来,正是我见犹怜。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此女在口技上的造诣确实惊才绝艳,容貌虽然不及翠翘,但亦是九十分以上的绝色,不过此女太有心计了,即使容貌再如何惊为天人,徐晋也瞧不上眼。

    毕竟在外面勾心斗角已经够累了,若是回到家里还有一帮女人勾心斗角,那还得了?所以能让徐大总督往家里带的女人,第一个要素就是品性善良。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王翠翘无一不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就连性子倔强的冰妞儿,同样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

    罗员外的“择偶”标准显然跟徐晋不同,他才不管王绿姝是否心计重,是否心地善良,是否会搞得后宅不宁,他看中的是王绿姝的容貌和才艺,还有她名妓的身份,把花魁大赛的榜眼收入私房中享用,本来就是成功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所以他接定盘了……噢,应该是吃定王绿姝了,毕竟娶个青楼女子也是作妾,谁会在乎是不是接盘,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接盘。

    众人又寒暄了一会,金山卫便后队变前队,负责在前面开道,护送徐晋前往松江府治华亭县。

    本来按照预定的计划,傍晚时份就能到达华亭县城的,但在野猪坳耽误了几个小时,所以当天色完全黑下,距离华亭县城还有近五十里路。不过徐晋并没有下令休息,而是点起火把继续赶路,终于在晚上九时许到达到华亭县城外。

    尽管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松江府知府得知总督大人驾到,还是立即命人打开城门,把徐晋迎了进去。

第734章 犁庭扫穴

    作为诱饵就得有被吃下的觉悟,更何况,在一马平川的松江府招惹武装到牙齿的五百营,无疑等于火中取栗,说得直白点就是茅厕里点灯找屎(死)。

    冬月初七这天,倭贼突然发动,抢掠了松府境内十几座村镇,然后一窝蜂地逃往北边,试图把五百营和狼兵引走。毫无疑问,倭贼调虎离山的计策很成功,不过也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毕竟钓鱼不成,反而赔了鱼饵的情况并不鲜见。

    五百营的铁骑来得太急太快,他们就好像一股势不可挡的旋风般席卷而至,快得让倭贼完全意想不到,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当五百营的铁蹄敲碎寒夜的寂静时,一伙约三百人的倭贼还在一座村庄内,抱着抢来的财物和女人呼呼大睡。

    砰……

    火红的铅弹隔着数十米远破空而至,狠狠地钻进了村口一名巡哨倭贼的胸膛,此贼当场痛苦地捂着胸口缓缓倒下。

    “敌袭!”凄厉的叫喊声撕破了凛列的北风,也惊醒了倭贼们的美梦,他们手忙脚乱地跑出屋准备迎战,然而,五百营的骑兵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村庄,不少倭贼刚跑出来,就被劈头盖脸的子弹干翻在门口。

    这支突然杀到的五百营悍卒一共才两百骑,带队之人正是以果敢勇毅著称的游击将军戚景通,他率着两百骑犁庭扫穴,一口气从村头杀到村尾,经过这一**风式的射杀后,三百倭贼已然死伤近三分之一。

    戚景通把燧发枪往得胜钩上一挂,提起了他那杆白蜡长枪,拨转马头杀气腾腾地大喝:“杀!”

    “杀!”两百骑悍卒同时挂枪拔出腰刀,调转了马头,跟在戚景通的身后一往无前地杀回村中,简直如摧枯拉朽一般。经过反复数轮冲杀后,能站着的倭贼都变成了地上血淋淋的尸体,要么就是躲在房屋中瑟瑟发抖。

    戚景通果断命令下马,换上了燧发枪入村步战,爆豆般的枪声再次在寒夜中响起,约莫半个时辰后,枪声渐止,经过清点,共有两百二十七名倭寇被击杀,余者皆逃散,五百营只是轻伤十二人,重伤三人,无人阵亡。

    两日后,参将王林儿在苏州府昆山县追上了另一伙倭寇,这伙倭寇数量比较多,约有六百人左右,首领叫渡边恒雄,乃细川武殊的麾下。

    渡边恒雄这两天被王林儿追杀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自知再跑下去只会被明军一点点蚕食掉,于是果断地占据了一座山坡,准备与明军来个鱼死网破。

    可惜鱼肯死,网却未必愿意破,渡边恒雄遇上了王林儿,也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王林儿与戚景通的作战风格迥异,他为人稳重,习惯了稳打稳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到万不已他是不会干的,面对六百多名走投无路,准备拼命的凶残倭寇,王林儿自然不会蠢到去正面强攻。

    当然,王林儿也没给渡边恒雄喘息的机会,他命人在山坡四周放了一把火,风干物燥的季节,这野火烧起来也太容易了。渡边恒雄悲愤地戳指大骂,骂王林儿没种还卑鄙,然而这并没有卵用,他最后还得率着六百疲兵狼狈地逃下了山坡,继续往东北方向逃去,那里是崇明岛的所在,他与织信美子约好了,若事不可为便在苏州府常熟县一带的长江边会合,登上崇明岛乘船逃出大海。

    只是,渡边恒雄再也没机会逃到长江边了,当他进入常熟地界时,一直吊靴鬼般咬在身后的两百骑五百营悍卒突然加速冲上来,一轮枪子便射杀了数十人。

    渡边恒雄大怒,命令麾下倭寇调头决战,只是放完枪子的五百营骑兵立即调头跑来,一群疲惫不堪的倭寇光靠着两条腿,如何追得上四条腿的马。然而,当倭寇们停下来喘气的功夫,重新填装好弹药的五百营又调头杀了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轮攒射,当场又击杀了几十人。

    渡边恒雄气得呱呱怪叫,却也无可奈何,干脆下令调头加速逃往长江边,就这样,六百多名倭寇很快就被一小口一小口的蚕食掉了。当倭寇只剩下百来人时,王林儿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果断下令正面冲杀过去,累得跟狗一般的倭寇战力已不及平时的一半,所以短短半小时战斗就结束了,包括渡边恒雄在内,所有倭寇均被斩杀。

    与此同时,在松江府南汇县附近的海边,狼兵也将一伙三百人的倭寇赶到了一座孤岛上。这座孤岛距离岸边五十米不到,当退潮时还会与大陆相连,那伙倭寇就是趁着退潮逃到孤岛上的,而当狼兵追至时正好遇上涨潮,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岛上的倭贼伐木作舟。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狼兵们急得抓耳挠腮,幸好,本地的乡亲帮忙,迅速征集到数十只舟船和竹排木排,于是乎,狼兵连夜对孤岛发动了强攻。但是,狼兵对水战并不在行,所以苦战到天亮才攻上了孤岛,尽管最后尽斩岛上三百倭寇,但自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达到六百人之多,其中大部份是失足落水淹死的,为此,狼兵的头人岑蓝把眼睛都哭肿了,谢二剑心疼得安慰了大半天。

    ……

    冬月初十傍晚,常熟县的长江边上,如血残阳铺满了瑟瑟江水,织信美子的脸色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苍白,此刻跟在她身后的倭贼只剩下两百人左右,一个个神色疲惫,有些人身上的鲜血甚至还没干。

    “美子小姐,你说细川阁下和徐海得手了没?”崔水丸声音艰涩地问道。

    这个崔水丸想必大家还有印象,他当初在东沙岛与织信美子一道被五百营俘虏过,后来徐晋把他放回日本,令他运银子来赎织信美子,只是催水丸回到日本不久,织信美子也逃回去了,赎金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这次织信美子再率船队到大明沿海劫掠报仇,崔水丸也作为幕僚再次跟来了。

    织信美子摇了摇头木然地道:“伏击已经失败了。”

    “美子小姐为何如此肯定?”崔水丸惊讶地问。

    织信美子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如果徐晋已经死掉,五百营和狼兵早就撤回去了,还可能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杀咱们吗?八嘎,细川和徐海这两个没用的废物,本小姐这次被他们害惨了。”

    崔水丸不由惊惧地道:“美子小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织信美子寒声道:“汉人有句古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完一挥,喝道:“上船,不用等了,细川和徐海十分**已经凶多吉少。”

    当下,织信美子便率着两百多名倭寇残余登上船,迅速离岸驶往崇明沙。话说当初发动时,织信美子首先便灭了崇明沙千户所,占据了这座长江入海口的岛屿,并且派了两百名倭寇驻守,她的海船亦留在崇明沙码头。

    且说织信美子率着一众残兵登上了崇明沙,并不作停留,立即便换乘海船,顺流而下驶向大海。

    织信美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船首上,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大明海岸线,捏着拳头冷道:“等着瞧,我还会回来了。”

    轰……

    织信美子话音刚下,一发炮弹便呼啸而至,落在船头数米的海面上,激起十几米高的水柱,当场把织信美子浇成了落汤鸡。

    织信美子骇然望去,只见夕阳下的海平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支舰队,主舰的桅杆上悬挂着一幅“王”字军旗。

    “八嘎,王直!”织信美子脸容扭曲,抽出倭刀直指,厉声尖叫:“还击,开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王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王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王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