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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0章 衣锦还乡

    “南倭北虏”是一直困扰着大明的两大难题,而在嘉靖朝这尤其明显,还险些断了大明的国祚。顾名思义,南倭指的是侵犯大明东南沿海的倭寇,而北虏泛指大明北边的游牧民族。

    相对于南倭,其实北虏对大明的威胁更加严重些,毕竟倭寇从海上而来,只在大明的沿海地区烧杀抢掠,并不会危及大明的政权,而北虏就不同了,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来去如风,逐水草而居,他们由北而南,始终占据着进可攻,退可逃的有利地形。

    也正因为如此,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地区的政权的威胁从来就没有消除过,譬如秦汉时期的匈奴人,譬如灭了宋朝的元蒙,再到现在威胁明朝的瓦刺和鞑靼。天顺年间,明英宗朱祁镇便在“土木堡之变”中被瓦刺人掳去了,成为大明史极不光彩的一笔耻辱,而后来的鞑靼俺答汗兵围北京城则是另一笔耻辱。

    徐晋自然是不希望再看到出现俺答汗兵围北京城这种事的,而如今大明的“南倭”问题已经解决掉了,又开放了海禁通贸,再加上朱厚那小子锐意励精图治,接下来的几年,大明的国力将会蒸蒸日上,到时也该腾出手来解决“北虏”的问题了。

    且说徐晋和蔡岳聊了近个时辰,聊天的内容大部份是关于鞑靼,因为他想更多地了解鞑靼目前内部的情况。蔡岳在山西右玉县待了几年,为了打听好友李英俊的下落,他不断地收集关于鞑靼人的消息,所以现在的蔡岳可以说是个鞑靼通,甚至还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鞑靼语。

    所以,徐晋这次和蔡岳聊天的收获很大,最大的收获自然是打听到疑似薛冰馨的所在,其次是对长城外的鞑靼势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另外,徐晋倒是想跟蔡岳确认一下那三娘子到底是不是薛冰馨,但见后者警惕的样子,最后还是放弃了,打算回京后再派几名可靠的心腹赶去右玉县确认一下。

    这时,天色已经将近黑下了,徐晋便站起来告辞道:“浩然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了。”

    蔡岳礼节性地挽留吃饭,徐晋婉拒了,带着徐福和赵大头等人施施然地离开了蔡家。

    蔡岳目送着徐晋离开了巷弄,这才关上了院门,结果一转身便跟站在身后的妻子打了个照面,不由吓了一跳道:“叶儿,你这是作甚,吓了为夫一跳?”

    蔡岳的这位妻子姓水,叫水叶子,山西右玉县本地人,此刻她的双眼闪着一种叫做“八卦”的光芒,低声道:“相公,你觉不觉得……火儿跟你的这位同窗好友徐子谦很像。”

    蔡岳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道:“让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像啊。”

    水叶子眼中的八卦之火又盛了几分道:“不是有点像,是非常像好不,火儿的眼睛、鼻子和脸形简直跟这位徐子谦一模一样。”

    “呃……没那么夸张吧!”

    “相公,你说火儿会不会是?”

    蔡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娘子千万不要胡乱猜测,更何况这世间上有人长得相像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赶紧做晚饭去吧。”

    “噢噢,可是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三娘子姓薛啊……这也太过巧合了吧!”水叶子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往厨房行去。

    蔡岳心里咯噔一下,对啊,刚才子谦一下子就问出三娘子是不是姓薛……难道真的……?蔡岳想到此,心脏不由急跳起来,如果火儿真是……那真是太疯狂了。

    不疯狂吗?徐晋是当朝大官,而三娘子却是占山为王的女土匪,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故事?

    话说蔡岳在黑台山上当夫子,虽然并不知道三娘子的真名,但却听过别人喊过她薛姑娘,所以他知道三娘子姓薛!

    蔡岳站在院中琢磨了片刻,最后跑到厨房告诫了妻子几句,让她不要向外人提起,毕竟官匪天生就是死对头,不管此事真假,但传出去肯定会对徐子谦不利。

    且说徐晋回到了住处,吃完饭后当晚便留宿在费吉祥的房中,继续执行他的春季播种计划,其间的细节就不便描述了。

    第二天一早,徐晋一行人乘马车离开了上饶县城,往离城约八十里外的徐家村而去。仔细算来,自从正德十五年北上参加会试以来,徐晋已经离开家乡足足五年多了,如今故地重游,不由百感交杂。

    谢小婉虽然已为人母,是年过二十的“老姑娘”了,但这妮子此刻兴奋异常,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女时代,抱着儿子对着车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说一些从前家长里短的事儿,小徐康听得津津有味。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饶徐家村出了徐晋这样一个人物,现在可不得了,以往进村的田间小路全部按照官道的标准扩建了,而且每隔十里就在路边建有歇脚避雨的凉亭。

    徐家村中已经看不到茅房了,全是崭新的大瓦房,甚至还有庭院式的住宅,村容整洁大方,而且村口外的小河上还架起了一座石桥。

    此刻老族长徐德铭便率着所有徐家村民侯在村口的石桥前,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拄着拐杖,精神抖擞地站在众人的最前面,而旁边是里长徐有光,还有几名辈份高的族老。

    “族长,快到,快到了!”一名骑着驴的村民一溜烟地从前处跑回来,一边扯着喉咙大叫,瞬时间,徐家村的村民,还有跑来看热闹的外村村民都开始骚动起来。

    老族长徐德铭郑重地整了整衣冠,沉声道:“有光,准备好了没?”

    徐有光凛然地道:“准备好了!”

    徐德铭点了点头道:“晋哥儿今时不同往日了,乃食禄三千石的侯爷,比之国公爷也不遑多让,而且身居户部左侍郎,妥妥的三品大员,家里的几位亦封了诰命,皇恩浩荡,我徐家村上下亦与有荣焉。如今晋哥儿衣锦还乡祭告我徐氏烈祖烈宗,一切礼仪绝不能出纰漏,免得惹外人笑话。”

    话说徐晋前年底在南京时就派人回村报信,并随信捎来了一千两银子,说好今年回村省亲祭祖,所以老族长徐德铭早早便着手准备了,为此还查阅了不少典籍,甚至专门请教了几位对礼仪有研究的儒学大家,可以说,为了徐晋的这次回乡祭祖,老族长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时,徐晋一行的马车队伍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一众村民瞬间沸腾了,鞭炮声随即响起,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这一捆鞭炮极为嚣张地燃放了近十分钟,直到车队来到石桥前才刚刚停止,刺鼻的浓烟几乎把整座村庄都笼罩住了。

    “徐家村第十五代族长徐德铭,率上饶徐氏一族恭迎靖海侯爷荣归故里。”徐德铭一拂衣袖便要带头跪迎。

    徐晋急忙一个箭步飙前,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老族长,而其他村民却都结结实实地跪下叩了头。

    “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徐晋朗声道。

    待到一众村民站起来,这回轮倒徐晋跪倒在老族长面前跪头了,恭敬地道:“徐氏孙男给叔爷叩头了。”

    满头白发的徐德铭激动得胡子乱颤,满面红光地呵呵笑道:“好好好,晋哥儿起来吧!”

    接下来,又经过一轮极为繁琐的礼仪,徐晋一行人才得以入村,小婉等一众女眷先行到住处安顿,而徐晋和徐康两父子还得到徐家村的祠堂上香祭告祖先。

第811章 西洋人来了

    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换而言之,这人功成名就了,倘若不回乡显摆显摆,光宗耀祖,无疑等于穿着漂亮名贵的衣服走夜路,鬼知道啊?

    君不见某位地产大佬和某位演小品的大腕,回到老家见人就大把大把地派现金?今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古人了,而且古人回乡祭祖的礼仪要比现代复杂得多,身份地位越高,这礼仪就越是复杂,排场就越大。

    徐晋目前的身份不可谓不尊崇,食禄三千石的侯爷,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头上还戴着特进光禄大夫和太子少保的荣誉,关键这次徐晋回乡祭祖还带了不少御赐的物品,那就更加不得了,譬如其中就有一只宣德炉和一块由嘉靖帝御笔手书的“徐氏宗祠”的牌匾。

    皇上御赐的香炉和牌匾啊!试问谁敢怠慢?

    八十多岁的老族长亲自率领徐家村所有族男焚香祷告,三拜九叩,行足了礼节,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只价值连城宣德炉请入了徐家祠堂供奉,那块御赐的牌匾亦珍而重之地挂上。

    当天色将要黑下时,所有仪式流程才算走完,不过这只是开胃小菜,后天才是正式祭祖的日子,届时的礼仪将会更加繁琐。

    当徐晋回到住处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徐康那小家伙更是困得直接在家丁徐福的怀中睡着了,可把小婉这妮子心疼坏了。

    话说徐晋等人眼下所住的这座院子,正是当初的徐家老宅所在,不过老房子已经拆掉重建了,面积扩大了近十倍不止,乃一座三进三出的庭院式大宅。当然,建宅子的银子是徐晋自掏腰包的,两年前就动工了,去年底刚好建成。在乡下地方建宅子花费真心不大,这样一座六七百方的大宅子总共花费竟不用一千两银子。

    不过也不出奇,当初在徐晋在上饶县城中盘了家上百方的店面才花了五十两银子,大明朝的房子还真心便宜,不像现在那样被炒到天上去。

    闲话休提,且说二月十八日这天,徐家村举行了一场隆重的祭祖仪式,并且大办三日的流水席,谁都可以来吃,于是乎,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纷纷往徐家村赶,那份热闹就可想而知了,而收到消息的上饶县令也带着一众官员急急跑来拜见徐晋,甚至信江书院的山长、教习、书生也有不少赶来的。

    这可不得了,徐德铭这老骚包连日来兴奋得满脸红光,只觉一辈子出的风头加起来都不及这几天,整日拄着拐杖在祠堂前的御赐牌匾下,昂首挺胸地踱来踱去。

    老族长徐德铭乐在其中,而徐晋却是苦不堪言,只盼着一切快点结束,作为主角,这几天的祭礼和应酬让他几乎累成狗,每晚几乎一沾床便能睡着。

    幸好,三日的流水席摆完后,终于慢慢轻闲下来,徐晋总算可以陪妻儿过几日悠闲的田园生活了,每日在田间地头踏青游玩,兴趣来了还带着儿子下田体验农耕生活,钓鱼、抓黄鳝,掏鸟窝,可把徐康这小家伙乐坏了。

    在村里小住了三天后,二月十三日,徐晋便告别了族人,启程赶往余干县,参加二舅子谢二剑的婚礼,途中经过铅山县,免不了又回费家老宅小住两日,总不能厚此薄彼嘛,所以,当徐晋一行赶到余干县洪崖镇时,已经是二月二十九日了,而谢二剑的婚礼将在三月初一举行。

    时隔多年,谢家一家人再次团聚,其中的悲喜交杂便不再赘述了,且说三月初一这天,谢二剑和岑蓝两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几乎全镇的人都来参加了,南昌不少地方文武官员也前来祝贺,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参加完全谢二剑和岑蓝两人的婚礼后,又在洪崖镇住了半个月,徐晋便打算动身启程回京了。在余干县回京自然是走水路最舒适快捷了,入鄱阳湖、下九江,再沿长江顺流而下,数日之内便能抵达南京。

    然而,嘉靖四年三月十五日,就在徐晋准备动身时,一骑加急公函却从杭州送到了徐晋手中。

    原来,是西洋人来了,准确的来说是葡萄牙印度殖民地总督克拉克卡布尔亲自来了,他是来找徐晋谈判的!

    话说徐晋去年离开满喇加时便叮嘱俞大猷做好防范,准备迎接西洋人舰队的反扑,并且让他先把西洋人打服打怕,这才放他们通过马六甲海峡,来大明找自己谈判。

    徐晋对俞大猷的能力充满信心,所以他早便预料到西洋人最终会妥协,夹着腚跑来大明找自己和谈,不过,西洋人来得比他预想的要早了几个月,因为现在才三月中旬,西南季风才刚刚开始吹起。

    话说这位葡萄牙总督为何能在三月中旬就赶到了杭州?

    原来,去年徐晋离开满喇加两个月左右,这位卡布尔总督便率着舰队杀气腾腾地从印度洋赶到了马六甲王城外,一言不发便发动了猛攻。

    可惜这位被称为“大征服者”的卡布尔总督这次遇上对手了,“俞龙戚虎”又岂是浪得虚名的,双方激战了十几日后,最终俞大猷巧施诈败之计,把西洋舰队的主力诓进了马六甲王城中,然后聚而歼,一举消灭了对方过半的兵力,紧接着,明军又主动杀出城去进行海战,西洋人再次惨败,就连卡布尔总督的座船都被明军俘获了。

    最后,卡布尔只得认输求和,并提出要跟大明谈判。由于当时已经八月中下旬了,东北季风即将吹起,所以俞大猷便打算等明年西南季风吹起时再派人护送卡布尔到大明找徐晋谈判,然而卡布尔却不想浪费大半年时间等候季风,强烈要求立即前往大明。

    俞大猷最终同意了,嘉靖三年九月初,两艏明军的战舰便载着以卡布尔为首的西洋谈判代表团,从马六甲海峡出发前往大明。

    然而船行到一半便转季风了,在呼呼的北风吹袭下,洋流开始由东北往西南流动,两艏明军战舰举步维难,最终只能在吕宋(菲律宾)一带停留了几个月,待到嘉靖四年正月,北风减弱了再次启船出发,终于在二月中旬抵达广州府,接着又花了一个多月,前几天抵达了杭州,而正好杭州的地方官员知道徐晋在江西,于是便连忙发了急报通知徐晋。

    言归正传,且说徐晋收到杭州的急报后,只能取消了坐船的计划,又乘马车顺原路赶回杭州。

第812章 技术转让

    嘉靖四年三月二十三日,徐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杭州,第二天便会见了葡萄牙印度总督卡布尔。这位外号“大征服者”的卡布尔总督约莫五十岁左右,个头近两米高,深目勾鼻,脸庞线条刚硬棱角分明,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但又能如何?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来到大明的地盘上,任你是龙是虎都得老实蜷着趴着,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拳头大就是老大。

    赔偿五百万两白银,这是徐晋在谈判桌上提出的第一个条件,负责翻译的皮雷斯顿时脸都绿了,卡布尔总督听完皮雷斯的翻译后亦是双眉紧锁,用葡萄牙语吱吱咕咕地说了一大通。

    “徐大人,卡布尔总督刚才说,他花了半年时间来到大明,是诚心诚与贵方谈判的,希望贵方也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五百万两白银太多了,完全超出我方的承受能力。”皮雷斯小心翼翼地道。

    徐晋端起那杯散发着甜香的小种红茶,施施然地喝了一口,淡道:“皮雷斯阁下,本官放弃休假,专门坐了七八天的马车从千里之外赶到杭州,这份诚意难道还不够?”

    “可是……五百万两银子的赔偿实在太多了,我方负担不起啊。”皮雷斯耸肩道。

    徐晋哂笑道:“你们当年占领满喇加王城时就不止掠走五百万银子的财物了,而且你们在天竺果阿也殖民近二十年了吧,掠夺的财货价值何止千万,光是当地盛产的香料怕就让你们赚得盘满钵流了,香料在你们欧罗巴可是极昂贵的奢侈品。”

    皮雷斯脸色微僵,把原话翻译给了卡布尔,后者听完后不由讶然地看了徐晋一眼,这个年轻的明国官员竟然知道得那么多,看来并不好糊弄啊,又用葡萄牙语吱吱咕咕了一通。

    皮雷斯翻译道:“徐大人,卡布尔总督说,他很佩服大人您的见多识广,但是我们远渡重洋而来,消耗是非常巨大的,根本没像大人你说的赚了那么多,五百万两银子我方实在拿不出来,不过为了表示衷心的歉意,我方愿意向大明赚偿一百万两银子。”

    坐在徐晋旁边的浙江巡抚韦元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一百万银子?打发叫化子呢,去年徐大人去了趟倭国便运回了五百多万两银子,这些红毛番鬼还真是抠门!

    徐晋从容地道:“皮雷斯阁下,那便请你转告卡布尔总督阁下,如今贵方一共有近五千名士兵被我方俘虏了,噢,包括皮雷斯阁下你也是我方的俘虏,如今你能站在这里当翻译,并不代表你就自由了!”

    皮雷斯的脸皮就由抖了一下,如丧孝妣地把徐晋的原话翻译给卡布尔,后者听完后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话说去年的香港岛之前,明军便俘虏了两千余名西洋人,其人大部份是葡萄牙人,而去年的马六甲王城夺城之战,明军又俘虏了千余名葡萄牙士兵,紧接着卡布尔总督又败在俞大猷手中,结果又有千多名士兵被俘,这些俘虏全部加起已经超过五千之数。

    葡萄牙只是个人口几十万的小国,举国之下的军队也才几万人,当初在印度建立殖民地时才仅仅派驻了两千名士兵,后来采取跟当地人通婚的策略,这才“杂交”出数万人口,稍稍提高了葡萄牙人在当地人口的占比。

    而就在去年,葡萄牙人有近万人折在了大明军队手里,其中一半战死,一半被俘虏,这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已经严重影响到葡萄印度殖民地的稳定,没有足够的人手,那么葡萄牙便压制不住当地的土著居民,甚至有可能失去这块殖民地。

    正因为如此,卡布尔总督才如此着急跑来大明谈判,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把被俘的士兵尽快赎回来。所以说,徐晋这一手可为拿住了卡布尔的死穴!

    卡布尔总督沉着脸和身边几名谈判代表商量了一会,最后表示最多只能拿出三百万银子,其中一百万两还是以货物的形式换算。

    现在大明已经开海通贸了,西洋人将是重要的贸易的对象,徐晋也不想逼之过甚,最终同意了,不过却附加了两项条件,那就是西洋人的冶炼技术和造船技术,卡布尔必须派出熟练的工匠到大明,将这两项技术原原本本地传授给大明的工匠,直到后者完全掌握才准许离开。

    对于徐晋来说,技术才是无价的,倘若削减两百万的赔偿款能换回西洋人的冶炼和造船技术,绝对的物超所值的,别的先不说,冶炼技术对蒸汽机的制造就非常非常重要,说不定能让大明少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造出蒸汽机。

    卡布尔显然也明白技术的重要性,要是他能拿得出五百万两银子,估计他会一口拒绝徐晋,可惜他现在实在拿不出这笔巨款,又急着赎回士兵,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

    最后,葡萄牙向大明赔偿两百万两银子,外加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货物,还有冶炼和造船这两项技术,而大明则释放所有被俘虏的葡萄士兵,并且归还部份战舰。

    双方达成了和谈协议后,接来第二步便是贸易谈判了,这方面涉及到关税、汇率之类方方面面,较为复杂。幸好,自从去年实行开海通贸后,户部已经议定好一套具体的章程,这些具体事务便交给下面的人去谈好了,倒是不用徐晋亲力亲为。

    又经过了三天的谈判,大明和葡萄牙的贸易协议也总算敲定下来了,这位雷厉风行的卡布尔总督立即又扬帆离开大明,赶回去运银子赎人了。

    为了表诚意,徐晋还了两艏六桅远洋船给卡布尔,而后者离开前收购了几千斤的红茶,估计不久的将来,被誉为茶中皇后的河口红茶就要风靡整个欧洲了。

    打发完西洋人后,徐晋的假期也将近结束了,四月初一这天便乘船离开杭州,沿运河北上回京。

第813章 出大事了

    朱厚批给徐晋的三个月假期是从上元节后开始计算的,原本按照徐晋的计划,若三月十五乘船离开余干县,沿长江顺流而下南京,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赶回京城了,然而临时遇上了西洋人跑来谈判,行程便被打乱了,如今已不可能再在四月十五日,亦即是假期结束之前赶回京中了。当然,与西洋人谈判也属于公事的范畴,朱老板应该还不至于计较。

    且说徐晋一行人四月初一这天乘船离开杭州,沿运河北上回京,谁知船行不久,之前并不会晕船的费如意和费吉祥两女竟然不约而同晕船了,还吐得天昏地暗的,短短两天时间,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便憔悴不堪,让人疼惜。

    徐晋只得命人在苏州停船靠岸,并请来全城最好的大夫替两女诊治,结果……两女竟是同时怀上了。这一下子,连日来的阴霾顷刻烟销云散了,所有家丁婢仆均喜笑颜开,纷纷向徐晋和两位夫人道贺。

    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爹的徐老爷依旧兴奋莫名,辛勤耕作了几个月终于中奖了,而且还是双响,嘿嘿,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啊!

    去特玛的假期!去特玛的工作!!

    有什么比老婆儿子重要的?

    徐晋给朱厚那小子去了封信说明情况,接下来便心安理得地在苏州住下了,这座美丽繁华的江南城镇正是极好的休养之地。

    于是乎,徐晋和众妻儿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时间,直到如意和吉祥两人的胎儿完全稳固了,这才重新启程,不紧不慢地沿运河北上归京。

    当徐晋一行回到通州码头时,已经是六月盛夏了,提前收到通知的徐府大管家大宝,早早便亲自率马车在通州码头等候了。由于时间还早,徐晋一行并没有在通州住宿,登上马车后便直接驱车进京了,约莫下午四时许便从广渠门进入外城。

    然而,正当徐晋等人所乘的马车经过崇文门附近的崇北坊大街时却突然停下了,只闻街上议论声、喝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正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徐晋张开眼睛问道:“发什么事了?”

    负责赶车的徐府马夫恭敬地答道:“回老爷,好像是锦衣卫抄家封路了,暂时过不去!”

    徐晋皱了皱剑眉,随手挑起了车帘子,果然见到前边有一队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封锁了去路,而街道上则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徐晋心中一动,既然是锦衣卫出动抄家,那肯定是嘉靖帝下亲自下的命令,不知又是哪个犯官触了朱厚那小子的霉头了?

    徐晋钻出了马车车厢,就站在马夫坐着赶车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往远处眺望,只见锦衣卫封锁了街道两侧,并将一座临街的府邸包围了,此时正不断有犯官的家眷从里面被押出,老弱妇孺皆有,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的,端的是见者作心,闻者落泪。

    “大宝,上前打听一下抄的到底是谁家。”徐晋吩咐道,大宝答应了一声,正准备上前打听,却又闻徐晋沉声道:“不必了!”

    大宝正感疑惑之际,便见一名被剥掉了官袍和顶戴的犯官从宅子中脚步踉跄地行了出来。这名官员约莫六十许岁,神色灰败颓唐,大宝自然不认识,不过徐晋却是认识,此人竟然是兵部尚书彭泽。

    徐晋此时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他本以为被抄的只是个普通的京官,没想到竟是位六部大佬,自己离京这半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朱厚那小子竟然要抄一名六部尚书的家?

    这时,只见一名神气活现的锦衣卫校尉从彭府中大步行了出来,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陆炳,看这小子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应该是这次带队抄家的锦衣卫头目,而且观其腰间挂着的腰牌,十有**已经官复原职了。

    尽管此时街上围观的人很多,但徐晋此刻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再加上其出众的容貌和气质,陆炳那小子从彭府出来后目光一扫便发现了徐晋,不由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便朝着徐晋大步行来。

    陆炳分开人群行到徐晋的面前,此时早已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脸,拱手恭敬地行礼道:“陆炳参见靖海侯爷,侯爷几时回京的?皇上若得知侯爷回京一定要高兴坏了。”

    由于上次的“左顺门事件”,陆炳与徐晋已经公开撕破脸,但是此刻这货满脸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仿佛已经把前事忘了,完全没有摆在心上。

    然而,徐晋却深知这小子记仇的很,因为之前小野百合的事,就已经开始暗中算计自己了,再加上年初的“左顺门事件”让他丢了锦衣卫千户一职,所以这小子友好的笑容背后,说不得有多恨自己呢!

    当然,陆炳的城府再深,再能装,也只是个十**岁的小青年而已,如何逃得过徐晋的法眼?只见徐晋跳下马车,微笑道:“炳少客气了,本官刚刚进城,这还未到家呢,咦,炳少这是官复原职了?可喜可贺啊!”

    陆炳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得色,谦虚地道:“承蒙皇上抬爱,二月里奉旨随同武定侯爷等回安陆州迎接兴献帝灵位,如今先帝之灵位已安全迎至京中,小的侥幸立下些须功劳,皇上便让小的官职原职了。呵呵,之前左顺门的事,都怪在下年少气盛,冒犯了侯凶,还望侯爷不要跟陆炳计较才是。”

    “才多大的事啊,本人早就忘了!”徐晋微笑着拍了拍陆炳的肩头,既然这小子乐意演戏,那便陪他演好了。

    陆炳闻言“如释重负”地笑道:“侯爷果然大人有大量,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徐晋指了指彭府道:“炳少,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把兵部尚书的家也抄了?”

    陆炳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嘿笑道:“不瞒侯爷你,西边出大事了,去年年初,巡抚甘肃的陈九畴不是送来捷报吗,说已经打败了进犯甘肃二州的吐鲁番军队嘛,还说吐鲁番的首领满速儿已经死于阵中,结果原来那满速儿根本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前几个月又带兵进犯甘肃二州了,要不是当地的锦衣卫线眼把情报火速送回京,皇上还被蒙在鼓里呢。”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如此说来陈九畴竟然谎报军情欺君?”

    陆炳狞笑道:“可不就是,姓陈的真是狗胆包天,竟然谎报骗取军情骗取功劳,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嘿嘿。如今皇上龙颜大怒,已经下令抄了陈九畴留在京中的一家老少,连带把兵部尚书彭泽也革职抄家,谁让陈九畴当初是他举荐的,而且作为兵部尚书,彭泽有不可推辞的失察之责。”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陈九畴?”徐晋连忙问。

    陆炳嘿笑道:“自然是召其回京问罪了,前往甘肃捉拿陈九畴的锦衣缇骑日前已经出发。”

    徐晋的剑眉不由拧了起来,如今吐鲁番军队正在进犯甘肃二州,此时若派人把陈九畴抓回来岂不是自乱阵脚,说不定还会酿成大祸,自古临阵换将本就就是大忌。

    “如今外敌来犯,皇上既然要召陈九畴回京问罪,那谁将代替他巡按甘肃?”徐晋沉声问。

    陆炳目光一闪道:“张璁大人力荐前兵部尚书王琼王大人,本来有不少官员反对的,不过皇上办排众议,决定起用王琼大人,已经派出钦差前往玉林召其回京。”

    “王琼?”徐晋微不可察了皱了皱眉。

    王琼确是个经验丰富的人才,过往的战绩也可圈可点,但是之前便提到过,王琼此人圆滑世故,做事不拘小节,倒是与张璁这类人极为相似,为了获得向上爬的机会,王琼曾经向权阉刘瑾妥协,也讨好过钱宁和江彬这两个佞臣,所以此人并不受其他正直官员的待见,而王琼就是前几年被杨廷和板倒的,把他贬到了玉林充军。

    所以,张璁举荐与杨党有仇的王琼明显是不怀好意,目前杨廷和虽然去职了,但是像兵部尚书彭泽、陈九畴、翰林学士石阶、吏部尚书杨旦等都是曾经的杨党,实力不用小瞧,张璁这是在拉盟友排斥异己啊!

    陆炳瞥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徐晋,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道:“侯爷,陆炳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徐晋摆了摆手淡道:“炳少请便,不过有句话本官要提醒一下炳少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陈九畴大人的案情未明,请善待其家人。”

    至今徐晋还记得当年陈九畴只率着数百骑赶赴甘肃的情景,直觉告诉他,这位一脸愁苦的陈九畴大人并不像是会谎报军功欺君之人,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而且谎报敌军首领战死会不会太愚蠢吗?毕竟这人要是没死,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陆炳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不过嘴上却是恭敬地道:“陆炳明白,谢侯爷提醒!”

第814章 皇上召见

    时值盛夏,尽管眼下已经是下午四时许,但太阳还老高,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热力,长安街的石板被晒得滚烫,估计能把鸡蛋煎熟。这个点正是京官下班的时候,只见皇宫午门对面的各部院衙门,官员们正像潮水般拥出来,或乘马车,或步行,沿着长安街迅速地流向四面八方。

    官吏们下班的高峰期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便迅速回落了,喧闹的各部院衙门重新安静下来。这时,只见一行十几名官员谈笑风生地从翰林院中行出,为首之人赫然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翰林侍读学士张璁。

    正确地来讲,应该是翰林侍读学士,兼大理寺右少卿张璁张大人。

    话说今年年初的“左顺门事件”,正是由于张璁建言将兴献帝朱的牌位供奉于太庙所引发的,尽管最后嘉靖帝被徐晋劝服,打消了此念,但张璁作为首倡者依旧得到嘉靖帝的嘉许和更多的宠信。

    前月,武定侯郭勋和陆炳等人终于把兴献帝的灵位从安陆州迎回京中,暂时供奉于雍和宫里,待大内的兴献帝庙建好后,将移入庙中供奉。武定侯郭勋和陆炳由于迎接兴献帝的牌位有功,均得到了嘉靖帝的封赏,陆炳恢复了锦衣卫千户之职,而武定侯郭勋则升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并掌耀武营。

    张璁也因此而得到升迁,兼任大理寺右少卿(从四品),大理寺乃三法司之一,主管刑狱诉讼,一般负责审理大案要案。张璁去年下半年才从刑科都给事中升任翰林侍读学士,仅仅一年不到便又升任大理寺右少卿,这份升官的速度仅次于徐晋而已,妥妥的火箭干部第二。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刻簇拥着张璁的自然都是新贵派官员,当然也有部份是新近才依附张璁的朝官。

    话说自从去年杨廷和、毛澄、石三人同时去职后,杨党便土崩瓦解了,护礼派的官员实力遭到了重创,而以张璁桂萼为首的新贵派则乘机迅速崛起。

    今年年初的“左顺门事件”,尽管最后被徐晋巧妙地化解了,但是诸如杨慎、杨维聪等大批的护礼官员还是遭到了贬谪,护礼派的实力便再次遭到大幅削弱,再加上这半年来,在嘉靖帝的有意支持下,大量的新贵派官员上位,此消彼长之下,如今朝中的新贵派已经隐隐压了护礼派一头。要不是还有费宏、毛纪、蒋冕这三位阁老镇场,估计朝中就是新贵的天下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在徐晋离京的这半年时间里,张璁利用嘉靖帝对他的宠信,可没少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当然也包括排斥异己。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官位都是有定数的,张璁要安插自己的人,自然得把跟自己不对付的政敌先拔取掉,所以,这半年里有不少官员遭到了贬谪,其中绝大部份都是曾经的杨党,又或者是固执的护礼派官员。

    嘉靖帝并不是昏庸之主,相反还非常聪明,为何张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排斥异己?

    其实张璁正是因为看得透彻才敢这样做的,被他排斥的都是曾经的杨党,又或者护礼派官员,这些人都是站在嘉靖帝对立面去的,所以清理掉这些人也是嘉靖帝所乐意看到的,因此,与其说张璁在排斥异己,还不如说嘉靖帝在借张璁的手清理反对自己的大臣。

    言归正传,且说张璁一行人谈笑风生地走出了翰林院,一边聊一边来到长安街边上,此时,各自的仆从均准备好车马在此等候了。

    正当张璁等新贵派官员互相拱手作别时,却见街上行过来一支马车队伍,五辆精致的马车,四角均系有铃铛,行进时发出阵阵悦耳的铛铛声。

    “咦……这是靖海侯府的马车啊,难道是靖海侯徐晋回京了?”一名新贵派官员低声议论道。

    桂萼眯缝着眼睛打量了片刻,捋着须点头道:“估计是了,算算时间,靖海侯也该回京了吧。”

    “这位还真是逍遥自在啊,我等只有羡慕的份,诸位同僚以为然否?”一名新贵派官员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今年年初的“左顺门事件”,本来新贵派有机会彻底把护礼派干翻的,谁知徐晋横插一杠坏了大家的好事,还放言警告了张璁和桂萼,不准再借“议礼”生事。要知道这些新贵派都是想靠着“议礼”往上爬的主,不准“议礼”岂不是等于断了大家一条升官的捷径,所以新贵派现在都对徐晋意见很大。

    不过,意见大归意见大,包括张璁和桂萼在内都不敢拿徐晋的话作耳边风,所以在徐晋离京的这半年时间里,新贵派虽然在朝中激烈争夺地盘,却也没人有敢借“议礼”再生事端。

    张璁看着徐府的车队从街地上走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近日他正打算借“陈九畴案”清理一批杨廷和余党,只要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把杨廷和也拉下水,而现在徐晋突然回京,顿时让他感到一般无形的压力。

    因为张璁深知肚明,自己虽然甚得嘉靖帝的宠信,但与徐晋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言。就目前来讲,徐晋对嘉靖帝的影响力无人可比拟,从年初的“左顺门事件”便可见一斑,此子竟然能劝得嘉靖帝打消追封生父为皇帝的念头,而且不是简单的劝住,而是彻底的劝服。

    张璁正是因为察觉到嘉靖帝已经没有追封生父的强烈意愿,这才没再借“议礼”生事的,倒不是他真的怕了徐晋所谓的警告。

    这时,只听一名新贵派官员冷笑着附和道:“可不是,花半年的时间回乡省亲祭祖,也就靖海侯爷有这种待遇了。”

    “本官好像听说皇上只允了他三个月假期吧。”

    “好像是,嘿,但那又如何,难道甄大人还想参借此他一本不成?”

    “有何不可,莫非他靖海侯还不能弹劾?”

    “没用的,皇上十有**会留中不发,最多不疼不痒地罚些银子。”

    张璁瞥了几个小弟一眼,径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驾车离开,他是个极善于抓住时机的人,弹劾徐晋多休了两个月假这种事根本动不了徐晋分毫,他都懒得掺和了。

    且说徐晋回到小时坊的府上,刚刚在两名孪生美婢的服侍下洗了个清凉的冷水澡,换上一套干净的家居常服,一名宫中的小太监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传口谕,说皇上召他入宫相见。

    徐晋不禁无语,朱老板还真是一刻都不让自己安生啊,刚回到家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召自己入宫。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徐晋只好换上官服,又急匆匆的进了宫。

    皇宫虽然戒备森严,但也挡不住夏蝉的渗透,在这个接近傍晚的钟点,皇宫大内的蝉同样在那声嘶力竭地鼓噪着,吵得人心烦意乱。不过,当来到乾清宫附近倒是安静了,偶尔可见到宫人举着长竹杆在庭树下游走,估计是在驱赶那些鸣蝉。

    徐晋轻车熟路地进了养心殿,结果当他前脚迈入御书房时差点就一头栽倒。只见朱厚那小子此时正穿着自己送他那套t恤坐御案后,还很没形象翘起了二郎腿在那抖,一边喝着冰镇西瓜汁,一边观看御案上打开的一幅地图。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晋夸张地高呼一声,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御案前。

    朱厚用银管子美滋滋地吸着杯中的冰镇葡萄汁,抬头睨了徐晋一眼,撇嘴道:“别嚎了,朕还没聋呢,平身吧,你这家伙还记得回京啊?”

    徐晋潇洒地站了起来,随手将一小包东西放到御案上,一边笑吟吟地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臣这段时间在江南,日日夜夜都在为皇上您忧心啊。”

    朱厚露出鄙视的表情,随手拿起御案上那包东西好奇地问道:“徐卿给朕带了什么好东西……咦,是辣椒!”

    徐晋微笑道:“臣这次回到上饶县城原来卖羊杂的宅子,见院里的辣椒刚好成熟,小婉她摘了不少带回京,所以臣这次进宫便给皇上顺手捎上一些。”

    朱厚闻言不由露出深深缅怀之色,拣了一只辣椒放进嘴里轻咬了一口,顿时辣得直哈气道:“还跟当年那样辣,一眨眼就六七年了,朕也很想回当年那座宅子看看啊。”

    “宅子现在还好好的,臣已经安排了人打理,皇上几时想回去看都行!”徐晋道。

    朱厚睨了徐晋一眼道:“狡猾的家伙,以为弄点辣椒回来给朕,朕就不追究你旷工了?想的美,你这年的俸禄朕都给你扣了。”

    徐晋苦笑道:“扣吧扣吧,不过臣刚回到家连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皇上能不能赏杯冰镇西瓜汁什么的,臣现渴死了。”

    “渴死活该!”朱厚嘴上说着,不过还是命宫人给徐晋弄来了一大杯冰镇西瓜汁。

第815章 心腹大患

    一口清凉甘甜的冰镇西瓜汁下肚,顿时整个人都舒坦了,徐晋捧着那杯西瓜汁,一边惬意地喝着,一边扫了一眼御案上那幅摊开的地图,只见地图上用朱笔画了一个好大的圆,几乎把鞑靼、陕西和山西两省都圈进去了。

    “咦,臣还以为皇上是在为吐鲁蕃进犯甘肃二州的事烦心呢,敢情不是啊!”徐晋有些意外地道。

    朱厚滋溜地吸了一口西瓜汁,撇嘴道:“吐鲁蕃不过是我大明西鄙的一个小国罢了,顶多就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倒是北边的鞑靼和瓦刺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徐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

    咕噜咕噜……

    朱厚那杯西瓜汁见底了,这小子用力把玻璃杯往御案上一搁,脸带怒色道:“现在瓦刺人老实了,最可恨的是鞑靼人,自从朕登基以来就没消停过,去年更过份,寇边达十二次之多,几乎每月一次,今年开春后还有过三次比较大规模的寇边,宣府、大同、朔州、榆林均受到不同程度侵扰。

    岂有此理,鞑靼人还真把我大明当成他们的菜园子了,缺什么都跑来我大明抢,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委实可恨,朕真想立即举兵灭了这些鞑子,顺便把河套平原给抢回来。”

    提到河套平原,朱厚这小子连眼睛都在发着光,毫不掩饰那股强烈的渴望。

    河套平原位于黄河“几”字湾,土壤肥沃水草丰美,素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早在孝宗弘治帝时期,大明便失去了对河套平原的控制,如今河套平原就在鞑靼鄂尔多斯部的占领下,而前文也提到过,鞑靼鄂尔多斯部目前的首领正是俺答汗他哥麦力艮济农

    话说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国力便一落千丈了,此后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武备废驰,明军的战斗力烂得一逼。弘治和正德两人都有过收回河套平原的想法,可是却有心无力啊,要银子没银子,要军队没军队的。

    如果是登基之初,朱厚这小子估计也不敢说出灭了鞑靼,收复河套平原这种豪言壮语。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大明已经彻底解决了“南倭”的问题,东南沿海稳定,再无后顾之忧,而且这几年,徐晋这位财神爷接连为大明创收了近两千万两,纯银子都超千万两,相当于大明两三年的财政收入。

    所以,一场抗倭战争在徐晋的指挥下,不仅没有损伤大明的国力,还让大明国库充盈了,军队也变强了。正因为如此,朱厚这才有底气说出灭了鞑子,收复河套平原这种豪言壮语来。

    徐晋瞟了一眼满腔热忱的嘉靖帝,摇了摇头提醒道:“皇上,我大明国力才刚有了一点起色,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眼下并不是出兵讨伐鞑靼的最好时机。”

    大明的东南沿海前年才刚打完仗,去年开海通贸,正是静下心来大力发展经济的时候,而且,全国性的清丈土地眼下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再加上高产新作物的大力推广种植,如此多管齐下,用不了几年时间,大明的国力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届时大明国泰民安,兵强马壮,真正的要钱有钱,钱粮有粮,到时收拾鞑靼和瓦刺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朱厚听完徐晋的话后,叹了口气道:“朕也明白现在不是讨伐鞑靼的好时机,但鞑靼人不断犯边,朕真是如哽在喉啊。前段时间,鞑靼土默特部的首领俺答还向朕上表,请求开放宣府大同两处马市呢,想得倒美,朕不派兵收拾他已经烧高香了,还妄想开市通贸,从我大明获取物资!”

    徐晋心中一动,记得史上的俺答汗正是由于多次请求与大明开市互贸遭拒,这才悍然发兵攻打北京城的。

    话说俺答为何如此热衷与大明互市?

    原因很简单,鞑靼人是游牧民族,他们只会放牧,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会生产,譬如锅碗瓢盘、针线衣物这些都是从大明获得的,所以大明一旦禁止边贸,鞑靼人就得吃苦头,连煮肉用的铁锅都买不到,不是一般的苦逼。

    所以说,大明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鞑靼人的经济命脉,不过,凡事都有好坏两个方面。虽然鞑靼人对大明物资的高度依赖,可以让大明轻易地经济制裁鞑人,但也正是因为鞑靼人严重缺乏物资,这才不断地入寇大明边境,造成两国的长期对立。

    “皇上为何不答应俺答开通马市的请求呢?我大明不是缺乏战马吗?”徐晋不动声色地道。

    朱厚撇嘴道:“我大明是缺马不假,但相比之下,鞑靼人更加需要我们大明的物资,铁器、茶叶、盐巴、衣物这些都是鞑靼人迫切需要的,没有这些他们连活都活不下去。

    太史公就说过,夷狄者,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朕就算同意开市,帮助鞑靼人解决燃眉之急,这些家伙吃好喝好后,还是会照样会抢掠我大明边境。所以,朕宁愿不要战马,也不能让鞑靼通过马市获得我大明的物资。”

    徐晋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朱厚这番话很有道理,正所谓狼子野心,鞑靼人不可能因为大明同意开市互贸而感激大明,相反,他们获得物资吃饱喝足后,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的,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抢掠大明,毕竟抢来的东西不用付钱,何乐而不为?

    鞑靼人不同于远渡重洋而来的西洋人,西洋人只想着做生意赚取利润,而鞑靼人要求通贸却是为了获取生存物资,而且,鞑靼人与大明毗领而居,乃大明的心腹大患,所以要解决鞑靼问题,不是简单的开市互贸就行的,最彻底的做法就是让他们在地图上消失,如此,大明才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

    朱厚见徐晋同意自己的观点,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继续侃侃道:“其实从去年开始,朕就命令锦衣卫收集鞑靼人的消息了,如今达延汗(鞑靼大汗)老了,已经是无牙老虎一头,不足为虑,倒是俺答这小子不容小瞧,近年来也数他所统率的土默特部实力发展得最快。”

    朱厚说到这里,怒不可遏地一拍御案道:“话说俺答的实力发展得如此迅速,全因有赵全和李自馨这些白莲逆贼的帮忙。

    据锦衣卫暗桩打探回来的情报讲,赵全和李自馨这些白莲妖薛出塞投靠了俺答,他们在丰州川一带修筑板升城,妖言惑众,哄骗我大明的边民前往投靠,替鞑靼人种植粮食,生产各种物资。更让朕气愤的是,这时白莲奸人仗着熟悉道路,竟带领鞑子潜入境内抢掠我大明百姓,每每得手。”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赵全竟然投靠了俺答当汉奸,但愿冰妞儿不要犯傻才好,要真是那样,自己想手下留情都不可能了,皱眉道:“都怪臣当年没把赵全等人消灭干净!”

    朱厚摆了摆手道:“这怪不了徐聊,只能说赵全此贼命不该绝。之前俺答上表请求开通马市,朕本来还想以此为条件,让俺答交出赵全等人的。”

    徐晋眼前一亮:“皇上这主意不错啊!”

    朱厚郁闷地道:“但是俺答不同意啊!”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如此说来俺答对赵全此人还是十分看重的。”

    “所以说俺答此子并不简单,至少不是鼠目寸光之辈,此人有赵全辅助,迟早会是朕的心腹大患。”朱厚说着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第816章 张太后薨

    徐晋看着眼中杀机外露的嘉靖帝,既凛然又欣慰,不得不说,朱厚这小子御极五载,如今已经初具英明君主的素质了,他能敏锐地意识到俺答将会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而且还欲施计铲除赵全,尽管最后没有成功,但这份高瞻远瞩和果断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毫无疑惑,嘉靖帝正在变得越来越成熟睿智,这位昔日的藩王世子已经转变成一名合格的皇帝了,当然,朱厚距离雷霆万钧,杀伐果断的帝皇还差一段距离。

    不过,按照这小子如今的成长速度,这一天估计也不会远了。徐晋不禁有些怅然,到那时自己估计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与这小子一边喝冰镇西瓜汁,一边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了吧!

    “嗯?徐卿为何如此看着朕?莫非朕说得不对?”朱厚见徐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于是疑惑地伸出手在徐晋眼前晃了晃。

    徐晋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臣在想……到底有什么方法能除掉赵全这些人。”

    朱厚闻言郑重地道:“对,赵全这些白莲教余孽危害极大,再任其发展下去,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愚民为他所哄骗,必须想办法尽快除掉,徐卿可有好办法?”

    徐晋脑中灵光一闪,道:“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朱厚眼前亮,脱口道:“是什么办法?徐卿快讲!”

    徐晋微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鞑子不是喜欢到我大明境内打草谷吗,为何咱们大明的军队不能到鞑靼人的地盘上打草谷?”

    朱厚愕了下,继而眼睛越来越亮,重重地一掌拍在御案上,兴奋地道:“对啊,鞑子能抢咱们,咱们为什么不能抢鞑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也可以派出一支精兵突袭丰州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平板升城,擒杀赵全和李自馨这些白莲妖孽啊。

    嘿嘿,一直只有鞑靼人偷袭咱们的份,现在我军主动出击,肯定能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小股部队的消耗少,断然不会给国库造成大的负担……”

    朱厚这小子越说越兴奋,一拍掌大声道:“对,这方法绝对可行,哈哈,徐卿出的好主意啊,朕为何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法子!”

    徐晋谦虚道:“皇上乃英明仁义的君主,善用堂堂正正之兵,自然是想不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主意来。”

    朱厚哈哈笑道:“徐卿这马屁拍得……真够无耻的,不过朕还是十分舒坦,嗯,这个重任便交给徐卿你了,正好也让神机营活动一下筋骨,积累经验,为日后我大明扫平鞑靼和瓦刺作好准备。”

    徐晋正打算找机会走一趟山西右玉县黑台山,确认那个三娘子到底是不是薛冰馨,所以十分爽快地道:“臣遵旨。”

    朱厚挠了挠脑门,疑惑地打量了徐晋一眼道:“怪哉,徐卿答应得这么爽快,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晋大义凛然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皇上排忧解难,是每个臣子应尽的责任。”

    朱厚手搭在徐晋的肩头,笑嘻嘻地道:“徐卿真乃大大的忠臣呐,嗯,这次行动如果成功,朕便给徐卿加俸禄,加……一千石如何?”

    “谢皇上,臣回去便让神机营做好准备。”

    “慢来慢来,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八月就是永福的婚期,徐卿作为主婚使还得主持婚事,且让赵全多活几个月,反正也不差这几个月是不是?”

    “皇上,正所谓夜长梦多啊,臣想尽快把赵全等人解决掉,皇上不如另选他人作主婚使吧,反正臣也不在行。”

    “不可,永福是朕唯一的亲姐姐,她的婚事交给其他人操办朕不放心。解决赵全虽然重要,但相比之下,永福的婚事更重要。”

    “皇上,臣觉得解决赵全更重要!”

    “咦?徐卿对解决赵全如此积极,莫非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朱厚似开玩笑般道:“朕听黄锦那厮说过,徐卿跟那个白莲妖女薛冰馨的交情似乎不错,她还给你当了一个月的护卫,而且救过你的命,是不是?”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的确如此,但当时臣还不知她是白莲教的人。”

    朱厚意味深长地瞥了徐晋一眼道:“朕还听说这个薛冰馨是名绝色美人儿,朕不管徐卿将来纳多少房美人,但是白莲反贼绝对不行,做朋友也不行。”

    徐晋不禁暗汗,他倒是没有要纳薛冰馨入私房的打算,估计就算他肯,冰妞儿也不肯,他之所以对薛冰馨念念不忘,纯粹是出于作为男人的责任心,还有一种愧疚感。他之所以打听薛冰馨的下落,不过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如果对方好好的,他会默默的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如果对方需要帮忙,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作为一种补偿。

    当然,这些话徐晋是绝对不可能对嘉靖帝坦白的,他郑重地道:“皇上多虑了,臣与薛冰馨是敌非友。”

    “那就最好!”朱厚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徐晋的话还是无条件信任的。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陈九畴?”徐晋岔开话题道。

    朱厚顿时面露怒色道:“陈九畴谎报军功欺骗朕,理应杀无赦。”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皇上,恕臣直言吧,谎报敌军首领死亡这种事太过儿戏了,正常人都不会犯如此错误,其中会不会有隐情?”

    朱厚闻言点了点头道:“朕也觉得蹊跷,不过满速儿未死乃事实,陈九畴却上奏说他死了,所以无论如何,陈九畴均罪责难逃。朕已经下旨召他回京问罪,届时将交由三法司会审,其中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到时自然见分晓。”

    徐晋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陈九畴没有核实吐鲁蕃首领满速儿确实已死,便匆匆上奏,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承担责任也是应该的。

    “对了,朕决定起用王琼代替陈九畴巡按甘肃,徐卿以为如何?”朱厚兴致勃勃地问道。

    徐晋不动声色地道:“王琼确是个人才,不过臣以为前三边总制杨一清好像更加合适些。”

    若论名气,杨一清远胜王琼,而且杨一清曾经两次总制三边(陕西、甘肃、宁厦),在当地威名赫赫,确实比王琼要合适。

    嘉靖帝沉吟道:“朕也考虑过再次起用杨一清总制三边,但是杨一清如今已经七十有二了,如果还让他镇守边疆,朕于心何忍啊!”

    “皇上何不问一问……”徐晋正想说皇上何不问问杨一清自己愿不愿意,结果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一边放声大哭道:“皇上不好了,慈寿皇太后……薨了!”

    “什么!”朱厚瞬时面色剧变,徐晋也是大吃一惊,什么情况,张太后……竟然薨了?

第817章 朝中风云

    宣府和大同历来便是军事重镇,乃大明抵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门户要冲,常年有重兵把守,玉林卫便是众多的驻军之一,其驻地便在大同府右玉县,而嘉靖元年,前吏部尚书王琼正是被贬到玉林卫中充军。

    时值盛夏,暑热尤盛,尽管已经入夜了,依旧热得汗流浃背。此刻的玉林卫营地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玉林卫指挥使张寅正在为王琼饯行。

    原来就在今日白天,嘉靖帝的圣旨到了,要调王琼回京侯任,后者接到圣旨后欣喜若狂,仰天大笑三声,随即决定明日启程归京,是故指挥使张寅今晚摆下了酒席为他饯行。

    玉林卫指挥张寅约莫四十许岁,卧蚕眉,丹凤眼,国字口面,颌下留有三缕长须,倒是生得仪表堂堂,若是再使一柄青龙偃月刀,活脱脱便是个关云长再世。

    话说这个张寅表字子希,原是太原卫指挥使,去年底才调任玉林卫指挥使,此人到了玉林卫,仿佛能掐会算似的,待王琼这个充军罪臣特别好,平日不仅不用他干活,而且还好酒好肉招待着,结果王琼现在似乎真要东山再起了,知情者均暗赞张寅有眼光,投资了王琼这个“潜力股”,日后好处大大的有。

    要知道王琼当初被贬时已官至吏部尚书,这次重新起用,职位最低都是六部尚书,这可是朝廷中枢的部院大佬啊,别的不说,只要他在皇上面前替张寅美言几句,后者就能受益匪浅了。

    这时,只见张寅举起酒杯,笑吟吟地道:“下官敬德华(王琼表字)兄一杯,在此预祝德华兄此番回京顺顺利利,前程似锦,大展鸿图,升官发财。”

    “呵呵,承子希兄之吉言。”王琼满面春风地举杯与张寅对饮,不过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暗道,此子纵然长了一副好皮囊,但终究还是一介粗鄙的武夫而已,也难怪说话竟如此直白露骨。

    王琼虽然为人权变圆滑,但终究是文人出身,打心眼里瞧不起粗鄙的武夫,要不是张寅在他落难时待他不错,他才懒得跟张寅称兄道弟呢,忒的辱没了身份。

    张寅显然并不知自己已经被德华兄鄙视了,继续谈笑风生地道:“据说巡按甘肃的陈九畴谎报军功,犯下欺君死罪,皇上龙颜大怒,已派出锦衣缇骑前往擒拿问罪,受其牵连,兵部尚书彭泽亦获罪抄家,德华兄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王琼闻言一脸快意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笑道:“老天有眼,可惜杨廷和这老匹夫已经告老还乡了!”

    话说王琼当初便是被杨廷和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撸下来的,还差点丢掉了性命,幸好他还立过不少功劳,这才被嘉靖帝赦免了死罪,不过最后还是被革职发配充军。所以王琼恨死了彭泽和毛澄等杨党,当然,最恨的还是杨廷和。

    张寅阴笑道:“杨廷和告老还乡了岂不是更好吗,德华兄这次回到朝廷中枢,便可以借此案大做文章了,正所谓欲加之罪……嘿嘿,何患无词也!”

    王琼暗皱了皱眉,他虽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张寅说得这么露骨,依旧觉得有些刺耳,不过也罢,何必跟这粗鄙的武夫计较,忒的拉低自己的水平,淡道:“张璁在皇上面前举荐了本人,本人这次回京估计也不会待在中枢,十有**是顶替陈九畴巡按甘肃。”

    张寅捋须微笑道:“如此也不错,以德华兄之才,击败吐鲁蕃指日可待,待凯旋回京之日便是德华兄飞黄腾达之时了。”

    王琼愉悦地哈哈大笑,张寅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了,拱手道:“承子希兄之吉言!”

    两人杯来酒往地喝了半个时辰,接近酒宴尾声,张寅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一名亲兵托着一盘金锭进来。摆放在王琼的面前。王琼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子希兄这是何意?”

    张寅笑吟吟地道:“德华兄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小弟无以为贺,这一百两黄金送给德华兄作为盘缠,也算是聊表心意,还望德华兄不要嫌少才好!”

    王琼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是贪财之人,但是几年前他被夺职抄家了,所有家产均被抄没,此刻身无长物,此番回京,一家老少要花费的地方甚多,最迫切的自然是要买一座宅子。

    “如此……便多谢子希兄了,王琼他日必有厚报。”王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一百两黄金收下了。

    张寅捋须道:“德华兄见外了,说什么报不报的,朋友之间难道不是应该患难相扶吗?”

    王琼不由小小的感动了一把,拱手道:“子希兄所言极是,倒是本官着相了!”

    张寅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很明显,这位并不像是表面那般的粗鄙武夫。

    这时,只见张寅又拍了拍掌,立即又有一名亲兵行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精美的木箱。张寅示意亲兵把木箱搁在桌面上,然后亲自打开了盖子,顿时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王琼疑惑地看着张寅,皱眉道:“子希兄这又是何意?”

    张寅笑吟吟地道:“下个月初六便是武定侯的生辰,这一箱黄白之物是在下逞给侯爷的礼,麻烦德华兄待为转交。”

    王琼不由恍然大悟,深深地看了张寅一眼,捋须道:“自然没问题,回头本官也备上一份厚礼一并送去便是。”

    张寅会心一笑道:“如此甚好!”

    其实张寅要给武定侯郭勋送银子,根本不用通过王琼,之所以让王琼转交,一来是以示信任,二来也是在向王琼秀一秀自己和武定侯之间紧密关系。

    王琼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直之人,当年他连江彬和钱宁的马屁都拍,自然是不排斥结交武定侯这种勋贵,更何况如今武定侯郭勋和张璁的关系密切,都是受嘉靖帝宠信的新贵,跟他们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

    在此值得一提的,张寅的太原卫指挥便是当初通过重金贿赂武定侯郭勋得到的。

    …………

    嘉靖四年六月十六日,慈寿皇太后(张太后)薨了,并不是突然暴毙的,她的死早便有先兆。今年年初的“左顺门事件”当晚,张太后便突然昏迷,经太医李言闻救治后好转,只是后来又间歇复发,缠绵床榻达数月之久。

    三月份的时候,嘉靖帝实现了承诺,把张家兄弟从南京押回京城软禁居住,张太后见到两个弟弟后病情明显好转了,至今已经两个多月没发病了,谁知六月十六日这天却再次发病,而且病情相当严重,太医们最终抢救不过来,张太后病薨!

    正所谓认认真真走形式,嘉靖帝虽然对张太后没什么感情,但对方好歹是太后,这形式是必须走的,所以朱厚当晚便命宫人发丧,并宣布罢朝五日,张太后停灵寿安宫十天,令群臣前往凭吊,自六月十六日起,百日之内是国丧期,全国禁止一切婚庆喜宴活动,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得杀牲。

    国丧之间禁止嫁娶,永福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得推迟,而且按照大明的礼节,张太后乃永福公主的伯母,齐衰一年,也就是说,永福公主得为张太后守孝一年,换而言之,其婚期至少得推辞到明年八月份。

    自六月十七日起,张太后的遗体将停灵寿安宫十天,这段时间内,大臣可分批前往凭吊。六月十八日,以内阁辅臣毛纪和蒋冕为首的护礼大臣们齐到寿安宫,跪倒在张太后的灵柩前放声痛哭,哭声震动整个皇宫,据说毛阁老还一度昏迷过去。

    六月二十二日,罢朝五日后复朝,内阁辅臣毛纪和蒋冕同时上疏请辞,嘉靖帝不允,于是毛纪和蒋冕称病不朝,以此来表达不满。

    毛纪和蒋冕两人称病不朝后,由翰林学士石为首的护礼派官员纷纷上疏弹劾张璁和桂萼盅惑君上,矛头直指在建中的兴献帝庙,说建造兴献帝庙坏了皇宫的风水,这才导致张太后暴薨。

    护礼大臣们表面是在遣责兴献帝庙,实际却是暗指嘉靖帝不孝,听信张璁等人的谗言,试图将兴献帝朱佑元的牌位迎入太庙供奉,这才活活气死了张太后。

    其实,建造兴献帝庙的主意是徐晋出的,但是徐晋这不过是折衷之法罢了,既避免了兴献帝的牌位进入太庙,又救下了被关押的护礼大臣,所以护礼大臣们自然不会把矛头指向徐晋,而是把怒火向张璁和桂萼倾泻,再加上这半年来,护礼大臣们被张璁打压很惨,此时借着张太后病薨这件事便猛烈爆发了。

    弹劾张璁和桂萼的奏本像雪片般飞向嘉靖帝的案头,晓是张桂二人均有些慌了手脚,连忙上书自辨,而新贵派们也纷纷上书保张璁和桂萼。

    护礼派官员的奏本虽然来势汹汹,奈何现在的嘉靖帝已经不是当初刚登基时的菜鸟,帝皇手腕越来越厉害,他将所有大臣的奏本都留中不发,不慌不忙,稳如磐石。最后翰林学士石愤而上书请辞,嘉靖帝只是假意驳回一次,当石第二次上书请辞他就允准了。

    翰林学士石辞职后,护卫派便群龙无首了,终于消停下去。

第818章 人事震动(上)

    毛纪和蒋冕二人显然去意已决了,他们不听任何人劝阻,包括内阁首辅费宏。徐晋在嘉靖帝的授意下登门拜访两位阁老,结果在毛纪那吃了闭门羹,蒋冕倒是客气了很多,不仅接见了徐晋,两人还聊了很久,但最后也没改变请辞的主意。

    这也难怪,杨廷和、毛纪、蒋冕三人都是正德朝的内阁辅臣,可以讲,嘉靖帝就是他们一手捧上皇位的,然而由于大礼议之争,他们君臣间的分歧越来越大,朱厚觉得自己追崇生父理所当然,而毛纪蒋冕等人却认为朱厚逾礼了,而且越来越过份,最终逼死了张太后。

    毛纪和蒋冕难免会觉得愧对孝宗和武宗,可以说,他们现在对嘉靖帝已经彻底死心了,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他们不想再继续辅助嘉靖帝了,估计在他们心目中,嘉靖帝也不再值得他们辅助,所以坚决告老还乡。

    徐晋在跟蒋冕聊过后,已知无法挽回,只能如实禀报了朱厚,后者听完徐晋的回报后沉默良久。徐晋看得出这小子既郁闷又气恼,整个人都怏怏不乐的,显然受到了万点暴击。

    徐晋没有安慰他,无论是皇帝还是普通人,这人生中磕磕绊绊在所难免,谁都会面对挫折,皇帝也不例外,只有经历了挫折才会懂得思考得失,才会渐渐长大,漫漫地成熟。

    十日后,停灵结束,慈寿皇太后的遗体出殡,与孝宗朱佑樘合葬于泰陵,谥号:孝康靖肃庄慈哲懿翊天赞圣敬皇后。

    安葬完张太后之后已经是七月初六了,蒋冕和毛纪两人继续称病不朝,而且再次上书请辞,这回嘉靖帝倒也爽快,批准了两位阁老的辞请,并厚赏了两人,同样加封了虚衔后送两人风光回家养老。

    朱厚这小子显然想通了,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蒋冕和毛纪两人已不能为自己所用,继续强留也没意思,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反正现在国内稳定,再换其他人上位就是了。

    蒋冕和毛纪这一去职,局面就尴尬了,内阁只剩下费宏这唯一一名阁臣。费阁老也是年将近六十岁的人了,精力有限,哪忙得过来呀,每日加班加点,但还是落下了大量的工作,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补充内阁大臣,否则很多政务就要耽搁了。

    于是乎,无论是新贵派,还是护礼派,亦或是中立派,都把目光投向了内阁,有资格的老臣闻风而动,而没资格的也摩拳擦掌,准备推举对自己有利的大臣入阁。

    另外,由于石的辞职,翰林学士和礼部左侍郎的职位也空出来了,所以除了补充阁臣外,还得选出新的翰林学士和礼部左侍郎。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缺了好几只大萝卜呢,哪得要挪动多少只萝卜才能填满?所以,一场震荡整个大明官场的人事调动在所难免,大家都在等候着皇上下旨廷推补缺,包括徐晋。

    嘉靖四年七月初八,早朝,大臣们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无论是新贵派,还是护礼派均按部就班地出列奏事,没有指责攻忤,没有弹劾谩骂,所以一场早朝只开了半小时就散场了,风平浪静得让朱厚那小子都觉得不自在。

    然而朝官们都心水清着呢,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大家都在养精蓄锐等候午朝,午朝将会在文华殿举行,届时将会廷推阁臣,还有翰林学士的人选,所以真正的龙争虎斗将会在午朝。

    早朝之后,朝官们都各怀心思地回到各自的官署办公了,徐晋亦回到了户部的官署上班,他近日正在忙着开设大明银号的事。具体方案已经出来了,而且已经通过户部的内部论证,户部尚书秦金也点头允许了,届时将会拿到朝会上讨论,方案通过后将会付诸实施。

    徐晋设计的这份方案借鉴了后世的银行经验,说得简单点就是国有银号与民营银号相结合,大明银号为央行,而地方财团获得朝廷允许后,可以开设民营银号。民营银号必须向大明银号交纳存款准备金,向国家上锐,同时接受大明银号的领导和监管。

    开银行无疑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但是前期的投入却非常巨大,别的先不说,光就是建起覆盖整个大明的网点就得花费相当恐怖的人力和物力,让地方财团加入则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首先,地方财团的加入能让利益均沾,阻力自然会少很多。

    其次,地方财团的加入能节省大量的投入成本,包括人工成本、时间成本、运输成本。

    再次,地方财团的加入能把社会闲散的钱财充分调动起来,激活全国经济,还能让国家增加税收,中央银行也能从具体的商业活中解放出来,只专注于管理金融市场就行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地方财团都能掺和开银号的,根据徐晋所设置的条件,资金量必须达到百万级别才有资格向朝廷申请,而且还得通过层层审核,合格了才能发放“牌照”,如今内定通过的民营银号只有四家,分别是:晋商银号、徽商银号、闽商银号、越(粤)商银号。

    且说徐晋吃完午后,正打算在官署中小憩一会,然后参加接下来的午朝,结果刚趴在案桌上,户部尚书秦金竟然踱了进来。

    “徐大人,方便聊会吗?”秦金踱进来便直言道。

    秦金向来不苟言笑,每次进徐晋的办公室都是因为公事,私下交流的话估计加起来还不够十句,像现在这般吃完午饭后跑来还是第一次。

    徐晋微笑道:“当然方便,秦大人请坐。”

    户部两位一二把手便在茶几旁坐下,徐晋让小吏取来一壶开水准备泡茶,随口问道:“秦大人喜欢喝什么茶?虎丘茶?碧螺春?还是小种红茶?”

    “这个……客随主便吧!”秦金显然有点心事重重。

    徐晋便泡了一壶碧螺春,大中午的,这茶提神!

    碧螺春被开水一泡便舒展开来,清香扑鼻,叶色碧绿怡人,泡在玻璃杯中最好了,既好看又好闻。

    秦金端起那杯碧螺春轻抿了一口,顿时苦涩得皱起了眉头,徐晋放的茶叶有点多了,而且泡茶时水温高也了,所茶汤泡得太老,不过,浓茶倒是更提神!

    “待会午朝就要廷推了,徐大人以为谁更适合入阁?”秦金瞥了徐晋一眼道。

    徐晋虽然只是户部左侍郎,朝中比他官位高的人还有大把,但是却没人敢小瞧,徐晋的意见对嘉靖帝的影响极大,所以他的这一票举足轻重,秦金乃护礼派,这时显然是在试探徐晋的口风。

    徐晋倒也干脆,直言道:“本官打算举荐前三边总制杨一清入阁辅政。”

    秦金闻言暗松了口气,杨一清虽然不是护礼派,但也不是新贵派,而且此人大气正直,德高望重,有他坐镇内阁,倒是可以制衡一下张璁这些新贵派,于是点头道:“杨老德高望重,确实是阁臣的上佳人选,只是这次至少推举两名阁臣,徐大人心目中可还有其他人选?”

    话说徐晋从江南回京已经大半个月了,对张璁这半年来不断排斥异己,安插亲信的做法已经有所警觉,之所以举荐杨一清入阁,便是有制衡张璁的意思。

    其实,徐晋心中还有一个阁臣的合适人选,那就是老王王守仁,但是前些天,跟着王守仁学艺三年的小舅子谢三枪艺满回京了,说他师傅近来身体不好,所以徐晋便打消了举荐老王入阁的念头。

    “秦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徐晋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秦金沉吟了一下道:“徐大人觉得谢迁谢阁老如何?”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谢老头铁定是护礼派无疑,之前在余姚县,自己就差点着了这头老狐狸的道儿,不过谢迁已经将近八十高龄了,这老东西还折腾得动吗?就算谢迁人老心不老,朱厚那小子估计也不乐意调一个护礼派的死硬分子回身边添堵吧?

    秦金见到徐晋的表情便知谢迁没希望了,不由暗叹了口气,除了谢迁,护礼派阵营中还真没哪个有足够的资格入阁了。

    “徐大人,本官这里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秦金欲言犹止道。

    徐晋不由无语,通常说这句话的人肯定就是要讲,却偏要来这么一句,把皮球踢给对方,而对方又不好拒绝,操蛋!

    “秦大人请讲!”徐晋只能捏着鼻子应了。

    秦金轻咳了一声道:“那本官便直言了,张璁此人心术不正,徐大人回乡省亲祭祖的这段日子,他肆无忌惮地排斥异己,在朝中大肆安插亲信。如今朝中只有徐大人能制衡于他,若再让此獠继续坐大,恐非我大明之福啊。”

    徐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没有回答秦金,与人相处切忌交浅言深,徐晋自问与秦金并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秦金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今日他把此番话说出口,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徐晋不回答,他丁点也不意外,毕竟大家没啥交情。

    “本官便不打扰徐大人休息了!”秦金拱了拱手,站起来踱出了徐晋的办公室。

第819章 人事震动(中)

    徐晋喝了一杯浓茶后那里还睡得着,干脆继续处理了一会公务,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动身前往文华殿参加午朝。午朝与早朝相比要简单很多,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也不用列队等候什么的,宫卫检验过身份后便直接放行了,官员自行按照规定的路线前往文华殿。

    本来有资格参加常朝的京官并不多,够资格参加廷议的就更少了,至少得部院三把手级别以上,另外还有一些职能特殊的官员,总之加起来也就区区几十人罢了。

    “子谦!”

    徐晋刚来到文华殿外便遇上了两名风度翩翩的青年官员,赫然正是费懋中和徐阶两人,喊徐晋的自然是费懋中了。

    徐阶虽然身材矮小,但皮肤白皙,相貌气质俱佳,是那种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的人,换而言之就是很有亲和力,他趋前两步,恭敬地见礼道:“下官见过徐大人。”

    “民受!”徐晋向费懋中打了招呼,又对着徐阶微笑道:“子升不必多礼。”

    话说费懋中与徐晋乃同榜进士,而且他还是榜眼,不过却在翰林编修这个位置上待足了三年,直到今年吏部考核后,这才调任为礼科都给事中。

    本来费懋中无论相貌、人品和能力都不俗,升迁得慢完全是因为有个内阁大臣老爹。费宏身为内阁首辅,如果他儿子升迁得太快,难免会招人口舌,所以尽管费懋中表现优秀,吏部也曾两次要擢升他,但都被费阁老压下了。

    而徐阶则是晚徐晋和费懋中一届的探花郎,可惜他刚探花及第不久,其父就去世了,于是辞官回家守孝三年,去年下半年守孝期满,复官为翰林编修,而今年年初经徐晋举荐,出任户科给事中。

    这位徐阶可是日后的内阁首辅,能力自是不消说的,徐晋自然乐意提携一下。

    “徐大人!”

    徐晋正与费懋中和徐阶两人在文华殿外闲聊几句,便又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回首一看,原来正是夏言。话说夏言如今已经是翰林侍讲学士了,职位倒是与张璁相当,所以有资格参加廷议。

    且说徐晋和夏言等人寒暄了几句便一道进了文华殿,此时的文华殿中已经站了不少人,既有文臣,也有武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武定侯郭勋也赫然在列,此刻正与一名文臣状态亲密地低声交谈,正是最近奉诏返京的前吏部尚书王琼。今日是王琼回京后第一次参加朝议。

    徐晋目前也算是朝堂中的风云人物了,而今日的廷推,他的意见将会举足轻重,所以他一走进文华殿,顿时便成为一众文武大臣的目光焦点。

    张璁向徐晋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武定侯郭勋瞥了徐晋一眼,遂与王琼停止了交流,而后者却微笑着迎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徐大人午安!”

    周围的护礼派官员均投来鄙夷的目光,显然对王琼身为前辈,却向徐晋谄媚讨好的行径极为不屑,当然,王琼本来就风评不好,已经被鄙视惯了。

    徐晋礼貌地拱手回礼道:“王大人午安!”

    王琼无视周围鄙视的目光,镇定自若地与徐晋客套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稍顷,内阁首辅费宏到场了,殿中的大臣都连忙站好,停止了窃窃私语,因为按照规矩,阁臣入殿后,皇上马上就要到场了。

    果然过了片刻,嘉靖帝便进殿升座,午朝正式开始,殿中一众文武大臣跪倒在御座前三呼万岁。

    “诸位卿家平身,可有本启奏?”朱厚打了个呵欠,这小子估计也没午休。

    正当大家以为会无人奏事,翰林侍读学士张璁却站了出来,不慌不忙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秦金等护礼派官员顿时警惕起来,本来这次午朝的主题是廷推阁臣的人选,如果有事,大家都在早朝时上奏了,张璁这时又整什么夭蛾子?

    朱厚显然也有些意外,点头道:“且奏来。”

    张璁朗声道:“日前吐鲁蕃满速儿率兵进犯甘肃二州,情况紧急,刻不容缓,臣以为,今除王琼王大人外,无人可安西鄙,请以王琼为兵部尚书,取代犯官陈九畴挂印巡按甘肃。”

    朱厚扫殿中众大臣一眼,问道:“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让王琼取代陈九畴巡按甘肃是之前就廷议过的,而且王琼削职之前就是吏部尚书,现在回京侯任,担任兵部尚书自然也无可厚悲,所以殿中的大臣,包括护礼派大臣均无话可讲。

    朱厚见大家都没意见,于是便点头道:“那便准张卿所奏吧!”

    然而朱厚话音刚下,王琼却是出列跪倒在御案前,大声道:“承蒙皇上抬爱和张大人的举荐,但是,臣以为靖海侯徐大人比臣更加适合巡按甘肃。徐大人弹指间便消灭了为害我大明沿海上百年的倭患,而且还为我大明开疆拓土,臣自问不及其远矣。以靖海侯之能,平定土鲁蕃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殿内一众大臣均神色各异,就连郭勋也是一脸的错愕,王琼这老匹夫刚才还跟老子称兄道弟,怎么一转眼就把立功的机会拱手让给徐晋了,这老混蛋到底站哪一头的?

    朱厚显然也没料到王琼竟然会举荐徐晋,把如此立功的好机会让给别人,不过,王琼这番话还是让这他颇有点意动,于是把目光望向徐晋,问道:“徐卿意下如何?”

    朱厚这小子如今对徐晋可谓是信心爆棚,假如徐晋巡按甘肃,顺手把吐鲁蕃的地盘都抢过来,哇哈哈,那就赚大了,自己在武功方面便足以超越太宗和太祖了。

    徐晋那还不了解朱厚,说得粗俗一点,只要这小子尾巴一翘起,他便能猜到是拉屎还是撒尿了,不过现在如意和吉祥刚有了几个月身孕,估计年底前后就会生产,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跑去甘肃嘉裕关那么遥远的地方,毕竟光是赶路就得来回数月,若再跟吐鲁蕃打上一仗,少说也得一两年时间吧。

    另外,徐晋觉得王琼突然举荐自己有点不太正常,他虽然跟王琼的接触几乎为零,却也大致了解过他的为人,像王琼这种热衷于功名利禄的老官吏,怎么可能会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他人呢?而且王琼才刚刚起复,正是急需要功劳来证明自己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更不应该把立功机会让给别人的。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徐晋并不打算接下这个任务,但是,正当徐晋准备拒绝的时候,夏言却率先跳出来大声道:“臣反对,徐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假,但是我大明人才济济,若凡事都让徐大人出马,岂不是让天下以为我大明无人耶?更何况,徐大人近日正在忙于银号之事,此乃关乎我大明民生经济的头等大事,又岂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这时,吏部尚书杨旦也行出来大声反对道:“臣附议,夏言大人所言极是,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吐鲁蕃不过是芥癣之疾罢了,何用徐子谦出马,王琼足以平定之。”

    王琼不由面色一僵,心中暗怒,气煞老夫也,杨旦老匹夫明褒徐晋就算了,又何必暗踩老夫,他徐晋出马就是杀鸡用牛刀,那老夫出马就是什么?鸡杀鸡用鸟刀?

    夏言和杨旦两人接连发声反对,护礼派的官员们这才反应过来,敢情王琼举荐徐晋巡按甘肃是不怀好意,十有**是跟张璁和王琼商量好唱双簧,试图把徐晋远远的支出京去。要知现在朝中只有徐晋能制衡得了张璁,一旦徐晋离京一两年,那张璁在朝中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岂有此理,太阴险了,幸好夏言和杨旦两人慧眼识穿,否则就被张璁和王琼得逞了!

    于是乎,明白了其中玄机的护礼派官员纷纷站出来反对,而武定侯等新贵派则反过来极力支持派徐晋巡按甘肃,把徐晋夸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不是徐晋了马,吐鲁番就平定不了似的。

    徐晋不禁无语之极,新贵派图谋把自己踢得远远的,而护礼派则拼命要留自己在朝中,没想到这廷推还没开始,自己的去留反而成了争论的焦点。

第820章 人事震动(下)

    文华殿中,两派官员各执一词,护礼派大臣坚决反对徐晋巡按甘肃,而新贵派则强烈支持徐晋挂帅收拾吐鲁蕃,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嘉靖帝并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此刻他坐在御座上洞若观火,那张英俊的脸微绷着,显然心情极为不爽。

    这也难怪,嘉靖帝扶植起张璁这些新贵就是为了钳制杨廷和等护礼大臣,如今护礼派被压制下去了,而新贵派壮大了,现在竟然又把矛头对准了徐晋,争权夺利到这份上,试问嘉靖帝能不恼火吗?

    但是,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徐晋和张璁都是自己倚重的心腹大臣,嘉靖帝此刻难免左右为难,不过,在朱厚心目中,张璁的份量自然是不及徐晋的,再加上这次是新贵派先挑的事,朱厚感情上的天秤自然更加倾向于徐晋了。

    “肃静!”司礼监太监毕云见皇上面色越来越难看,连忙上前挥动廷鞭喝止争论的双方。

    嘉靖帝目光冷冷地扫过张璁和桂萼等,最后落在徐晋身上,缓声问道:“徐卿意下如何?”

    很明显,嘉靖帝表态了,开口问徐晋的意思是要尊重徐晋的个人意愿。于是乎,全场的目光都习惯到徐晋身上,看他如何选择。

    徐晋振振有词地道:“皇上,正如夏言大人所言,臣近日正忙于银号之事,实在分身乏术,王琼大人熟知兵事,而且对西鄙了如指掌,实乃巡按甘肃的绝佳人选。”

    徐晋此言一出,护礼派官员放心了,新贵派则大失所望,暗骂徐子谦没种,不是人称徐常胜吗,为何不敢挂帅打吐鲁蕃?莫不成害怕吃败仗砸了自己的名声?

    嘉靖帝本来就有别的任务要派给徐晋,见徐晋不肯去甘肃,便也不再勉强,点头道:“如此便由王琼取代陈九畴巡抚甘肃二州吧,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

    嘉靖帝一锤定音,结束了两派的争论,张璁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不过握着笏的手却是在暗暗用力,他今日和王琼串通,确有把徐晋支出京的意思,同样也是一种试探,试探自己和徐晋在嘉靖帝心目中的份量,而此刻,张璁试探出来了,结果让他有点失望,也让他认清了事实!

    嘉靖帝显然不想再横生枝节,直接宣布道:“下面开始廷推阁臣的人选,朕打算增加两到三名内阁大臣辅助处理政务,诸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

    殿内一众大臣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戏肉终于来了,詹事府府丞桂萼率先站出来道:“臣推荐礼部尚书席书席大人。”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新贵派官员纷纷跳出来表示赞同,包括张璁和王琼也出列附议。

    朱厚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席书在议礼中是支持他的,所以这小子也意属于让席书入阁。

    礼部尚书席书见状不由暗喜,他去年才顶替毛澄坐上礼部尚书之位,若是仅仅一年便又入阁,那是何等的风光啊,阁老可是所有文官梦寐以求的人生巅峰!

    “臣反对!”户部尚书秦金出列大声道。

    “臣反对!”吏部尚书也出列表示反对。

    一下子遭到两名尚书反对,席大人的面色顿时黑了下去,不过,反对的人还陆续有来,护礼派的大臣纷纷出列反对席书入阁。

    到最后,六部尚书中有两人反对,有两人支持,而朝官中支持和反对的比列大概是对半开,席书的心不由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嘉靖帝。

    嘉靖帝皱了皱眉,问道:“费先生以为席大人可合适?”

    费宏摇了摇头直言道:“皇上,臣以为席大人并不适合为阁臣。”

    费宏为人宽厚仁和,与席书并无过节,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席书虽然资格够老,但是能力欠缺,在主持张太后丧礼时,席书就错漏百出,闹了不少笑话。另外,此人的心胸也不够,兼无主见,所以并不适合担任内阁辅政大臣。

    内阁首辅费宏出言反对,席书自然是没戏了,顿时如遭当头淋了一桶冷水,心中暗恨!

    朱厚见费宏否决了席书,只好道:“那费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费宏答曰:“回皇上,臣以为前三边总制杨一清、以及致仕的前阁老谢迁二人均合适。”

    朱厚皱了皱眉道:“朕刚登基之初也下过诏书起用谢阁老,可是谢阁老以年事已高为由婉拒了,如今谢阁老已八十高龄,怕更是不愿出仕了,至于杨阁老(杨一清正德朝时曾入阁)倒是合适。”

    “皇上,臣亦以为杨总制合适!”户部尚书秦金出列道。

    接下来,吏部尚书杨旦等也纷纷表态支持杨一清入阁。朱厚犹豫了一下,向徐晋问道:“徐卿以为呢?”

    徐晋躬身道:“回皇上,杨总制文功武德,足以出将入相!”

    朱厚闻言点了点头,他本来对杨一清的履历亦是相当满意的,见徐晋对杨一清的评价竟如此高,于是便更加下定了决心。

    杨一清既不是护礼派,又不是新贵派,所以入阁的阻力本来就小,再加上他个人辉煌的履历亦加分不少,所以他入阁的事很快就顺利通过了。

    话说正德朝时期,杨一清曾经短暂入阁,只是得罪了江彬和钱宁这两个佞臣,最后被逼致仕,如今还闲赋家中,不过也是年过七十的老头子了。

    接下继续举荐第二名阁臣的人选,结果护礼派举荐的人,新贵派不同意,而新贵派举荐的人,护礼派也不同意,就这样吵了一个多时辰,第二名阁臣还是没选出来。

    眼看着下班时间就要到了,最后嘉靖帝只好下旨休廷,明日再议,就这样吵了两天,第三天终于出结果了,第二名补充入阁的竟是吏部左侍郎贾咏。

    这种结果让满朝文武都大跌眼镜,所有部院的一把手都没入阁,倒是一个侍郎入阁了,委实让人啼笑皆非,但仔细一想,马上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且说这个贾咏表字鸣和,弘治九年的进士,年已经六十出头了,无论是资历年龄都足够,关键他还是中立派,能平衡护礼派和新贵派的利益诉求。

    于是乎,在护礼派和新贵派的搏弈下,幸运之神便了降临到贾侍郎头上了,真是狗屎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就这样,贾咏以吏部左侍郎之职一步登天,成为一名内阁大臣,并且兼领翰林大学士,掌翰林院事。

    不过,贾咏虽然走狗屎运入了内阁,不过却暂时没获得殿阁大学士的称号,而且只是负责专理诰敕、掌参事府事,并不能参与机务,说白了就是阉割版的内阁大臣。(注:这是真事,贾咏刚入阁时就是个打杂的,没有殿阁大学士称号,也不能参与机务。)

    接下的几天,廷议继续,估计是为了平衡新贵派和护礼派在朝中的力量,在嘉靖帝的有意而为下,新贵派的方献夫坐上了礼部左侍郎的职位,而护礼派的胡世宁则坐了吏部左侍郎的职位。

    如此这般,经过数天的搏弈后,一场波及整座朝堂的人事变动终于尘埃落定了。

第821章 大意中伏

    右玉县是山西大同府下辖的一县,四面环山,地势南高而北低,南部是洪涛山脉,西边和北边均是阴山山脉的延伸部份,全县平均海拔达一千四百米,最高点海拔将近两千米,而最低处就是杀胡口,海拔约一千两百米。

    苍头河由南往北贯通全县,经海拔最低处的杀胡口出塞注入黄河,所以苍头河位于杀胡口处形成的开阔河谷便成了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因此,鞑靼人的军队若要挥师南下,通常会选择以杀胡口为突破点。

    右玉县属于黄土高原地貌,植被稀疏,冬春季节风沙大,不过苍头河附近一带却是翠色青青,草木繁茂,宛如一条绿色的玉带贯通南北,延绵百余里。

    眼下时值七月,夏末而秋初,黄土高原上依旧炙热,远山近丘,苍翠点缀。当没有风沙的时候,黄土高原上的景致还是相当有看头的,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如洗,如同棉絮般的浮云流聚变幻,仿佛触手可及,让人心旷神怡。

    清晨,两匹快马在苍头河畔蜿蜒的官道上飞驰着,官道旁是一畦畦长势茂盛的红薯,马蹄敲击地面,将红薯叶上的露珠纷纷震落于尘埃中。

    马上的两名骑士都十分年轻,约莫十七八岁之间,体格强健,而且均生得虎头虎脑,身上穿的是粗布褡护,两边手臂裸露出来,肱二头肌高高贲起,显得孔武有力,再加上两人头上均包裹着本地人惯常的白羊皮肚手帕,所以乍然看上去倒像是本地的百姓人家。

    这时,两名青年骑士策马来到一处水流平缓的河湾处,十分默契地同时翻身下马,显然是打算在此歇脚饮马。两匹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用人牵引便自行奔到河边喝水,然后悠闲地啃食河畔的青草。

    两名青年骑士寻了一处树荫坐下喝水吃干粮,其中一人从行囊中取出一卷地图在膝上摊开,一边啃食烙饼,一边仔细地审视,忽然指着地图上某处道:“谢四哥,再往西北五六里地应该就是黑台山,咱快到地头了。”

    旁边的谢四哥身量高大,接近两米的个头,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分外的灵动,此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小舅子谢三枪,而看地图的那位则是神机营的金牌斥侯皮十一。

    谢三枪凑过来扫了一眼地图,果断地道:“待会咱们把马留在这边的林子里,走路过去吧。”

    话说谢三枪和皮十一此时出现在山西右玉县,自然是接了徐晋委派的秘密任务了,来之前他们便做足了准备工作,所以知道黑台山上的这伙马贼并不好惹,连鞑靼人都闻风丧胆,为免暴露行踪,所以两人决定走路摸上黑台山。

    正当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吃饱喝足准备行动时,却忽见西北边尘土飞扬,两人不由对视一眼,谢三灵活地攀上了旁边的树木,身搭凉棚往尘头扬起处观察了片刻,跳下来沉声道:“至少有三十骑,或许有四十骑,应该是往这边来的,咱们暂避一下。”

    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牵了坐骑,迅速地遁入了附近的一片树林子中,很快,一条滚滚黄龙便直扑这边而来,轰隆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

    果真正如谢三枪所猜测,这支马队约莫有四十骑,马上的骑士均穿着黑衣黑裤,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慑人的眼睛,气势十分彪悍,而当先那名骑士身形窈窕,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这支马队从谢三枪和皮十一藏身的树林子旁边飞驰而过,很快便消失在远处一座丘陵的转变处,骑士的骑术均相当了得。

    皮十一不由轻咦了一声道:“这伙人会不会就是黑台山的马贼?”

    谢三枪目光如电盯着远处丘陵之间,时隐时现的彪悍马队,点了点头沉声道:“瞧这身装扮,再加上在黑台山附近出现,估计**不离十了。”

    皮十一舔了舔嘴唇,略带兴奋地道:“前面那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娘子了吧?那咱们现在是继续摸上黑台山,还是暗中跟着他们?”

    “跟着!”谢三枪果断地道,徐晋这次交给他们的任务是确认三娘子的身份,而且看样子这伙马贼现在估计是要出门干买卖,正好暗中观察一下他们的战力如何。

    当下,谢三枪和皮十一便牵了马匹,顺着蹄迹不紧不慢地追踪上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谢三枪和皮十一遇到的这支马队确实正是黑台山寨的人马,此刻正由大当家薛冰馨亲自带队,赶往右玉县和左云县交界处干一笔买卖,目标是一名为富不仁的商贾。

    话说这名为富不仁的商贾乃左云县数一数二的大户,私下里与鞑靼人有生意往来。日前,黑台山收到眼线的确切消息,说这位茶商有一批货物将偷运出境卖给鞑靼人,所以薛冰馨决定出手抢了这批货,此刻正在赶往途中。

    且说薛冰馨率着马队驰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右玉县和左云县交界的地方,埋伏在道旁的密林之中等候。根据眼线打探来的消息,那名商贾走私的货物将会打这儿经过,再由附近的长城隘口偷运出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了,日上中天又偏西了,然而那支所谓的商队却还没出现,黑台山一众马贼均热得汗流浃背,都有点蹲不住了。三当家赵虎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皱眉头问:“薛良,你得来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啊?可别让弟兄们白忙活一场了。”

    薛良约莫三十许岁,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此人原是太行山中的马贼,是最近才投靠黑台山的,武艺相当不俗。

    本来薛冰馨是不会轻易招纳其他同行的,但是今年开春时被俺答和赵全跑来闹了那么一次,薛冰馨才深感自己力量的弱小,所以近段时间开始招纳周边的同行,不过,薛冰馨也不是什么烂人都收,她只接纳江湖上风评好,不滥杀无辜的绿林好汉。

    这个薛良在圈子里名声还算不错,而且武艺高强,带着几十名弟兄前来投靠,于是薛冰馨便收留了他,如今薛良乃黑台山的四当家。

    “放心吧,那个眼线叫周昆,和老子有过命的交情,消息绝对可靠的。”薛良信誓旦旦地道。

    然而又等了半个时辰,目标却还没出现,薛冰馨此时也热得香汗淋漓,目光狐疑地往薛良望去,后者显然也有些着急了,嘀咕道:“怪哉,不应应啊,难道出了岔子?”

    就在此时,高树上负责望风的一名马贼忽然发出一声鸟鸣,并且打了个手势,众马贼不由精神一振,肥羊终于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便见一支商队出现官道上,马拉驴带的,足足十二车货物之多,负责押运的护卫约有近三十来人。

    “瞧瞧,没骗你们吧,肥羊终于来了!”薛良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地道。

    薛冰馨把蒙面的黑巾重新戴上,打了个手势,一众马贼纷纷戴着面罩,然后取出铃铛挂在马脖子上,提上兵器翻身上马,跟着薛冰馨杀气腾腾地策马冲出树林。

    叮叮铃铃……

    急速的马蹄声伴着铃铛声响震动四野,那支商队的护卫见状发喊一声,竟然丢下十二车的货物果断四散奔逃,没有丝毫留恋。

    “哈哈,真他妈的一群怂货,不过跑得倒是挺快的!”二当家雷钧得意地哈哈大笑,率先策马来到一辆驴车前,挥刀便割断了绑货物的绳子,掀起遮盖在上面的那块油布。

    “草,这……什么玩意?”当雷钧看到油布底下一大摞干草时,顿时傻了眼。

    薛冰馨面色微变,急忙打开另一辆车上的一只箱子,结果里面装的竟然全部都是石头。

    “不好,咱们中计了,这是圈套,快撤!”薛冰馨厉声娇喝一声,勒转马头便欲离开。

    可惜一切都迟了,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鼓点,官道前方的山坳处猛然杀出一支官兵,但见旌旗招展,刀枪林立,估计有近五百人之多,紧接着后方也杀出来一支军容严整的官兵,同样有近五百人。

    一众马贼正惊慌之际,两侧的丘陵也传出了喊杀声,有官兵从其后潮水般冲出来,竟是把薛冰馨等人包了饺子。

    “薛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反骨仔,竟然勾结官兵暗算我们!”三当家赵虎勃然大怒,目眦尽裂地瞪着薛良,手中十几斤重的朴刀刷的一下便架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薛良脸色憋得通红,急道:“赵虎,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也被阴了好不,大当家,你要信我啊,老子真的没出卖大家。”

    薛冰馨淡淡地道:“先突围,其他的再说!”说完便一夹马腹,风驰电掣地向着后方的官兵杀去,手中刀光一闪,一名官兵便被斩于马下。

    赵虎悻悻地收刀紧跟在薛冰馨身后冲杀。

    “杀!”

    一众马贼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短暂的慌乱过后便镇定下来,以薛冰馨、雷钧、赵虎、薛良四人为锋矢,向着后方的官兵凶狠地冲杀过去。

第822章 深藏不露

    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头顶着草窝,静静地趴伏在一处小山丘上,各自手持一支单筒望远镜往远处的战场观察。

    此刻,黑台山一众马匪正在官兵的包围之下左冲右杀,试图突围而去。然而官兵的准备显然十分充分,他们在官道上架设了大量的鹿角和拒马,让马匪无法发挥来去如风的骑兵优势,然后从官道两则的山坡冲下来两面夹击,但见箭如飞蝗,火铳声此起彼伏,瞬时杀伤了不少马贼。

    谢三枪轻咦了一声道:“这支边兵的战力和战术都相当不俗啊,进退章法有度,不知是哪个卫的呢?”

    “谢四哥快看,旗帜打出来了,是玉林卫,我记得玉林卫的指挥使好像叫张寅吧,如此看来,这家伙倒是个带兵有方的。”皮十一低声道。

    谢三枪用望远镜快速地扫了一圈,果然见到右侧的丘陵后面转出一股人马,旗帜高高地飘扬,赫然正是驻守在右玉县的玉林卫。

    谢三枪调整望远镜的焦距,试图看清旗帜下那名武将的模样,可惜望远镜的倍率不足,只能隐约看到马背上一个模糊的影像。

    此刻,玉林卫旗帜下的那名武将正是指挥使张寅,只见张指挥披挂戴甲,腰间挎着一副强弓和箭囊,得胜勾上还悬着一柄宝剑,颌下三缕长须飘飘,颇有儒将之风。

    张寅在亲兵的簇拥之下来到战场附近,就停在高处,捋着长须悠然自得地观战。旁边一名千户打扮的男子约莫二十岁许,长相竟与张寅有几分相似,目光锐利得像鹰一般,他紧盯远处正策马纵横冲杀的窈窕身形,沉声道:“指挥大人,此女的武艺估计不弱于属下。”

    张寅点了点头淡道:“一介女流能在这虎狼之地闯下偌大的名声,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武艺高强并不出奇。”

    这名千户挑了挑眉头,压低声不解地问道:“爹,此女与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甚至还颇有些渊缘,为何要剿灭她?将其拉拢过来岂不是更好吗?”

    张寅的目光徒然变得凌厉起来,瞪了这名千户一眼,厉声斥道:“大礼,为父说了你多少遍了,在外以公职相称,切勿疏忽大意。”

    “是,指挥大人。”李大礼凛然地低下头,心里面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此刻周围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谨慎。

    张寅神色放缓下来,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他还是相对宽容的,淡淡地解释道:“虽然朝中有贵人照应,但是为父要搏得升迁的机会,自然得要有所表现。

    另外,据说那个靖海侯徐晋近日将奉旨巡边,宣府和大同均在其巡视之列,此子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而且还跟武定侯不对付,如今黑台山在咱们右玉县坐大,倘若这位靖海侯巡视到这里时刚好出了纰漏,那为父这些年付出的心血有可能就会毁于一旦了。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位靖海侯前来巡视之前,咱们得把黑台山给解决掉,最不济也要做出些许成绩意思一下,给咱们的靖海侯爷留个善战的好印象不是?”

    李大礼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便亲自会一会这位三娘子!”

    “去吧!”张寅捋须点头道,他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武艺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驾……

    李大礼猛夹马腹,提着一柄腰刀便向下方的战场杀去,四下的官兵纷纷让开道路。此时,薛冰馨等人在付出七八名死伤的代价后,已经破坏掉官道上的鹿角和拒马,那些官兵没了防护,顿时被一边倒地屠杀,纷纷往官道两旁躲闪。

    正当薛冰馨等人差不多突出重围时,李大礼带人杀到了,他大喝一声,刀光如同匹练般将一名马匪斩落马下,错位一带而过时,顺势将这名马匪的座骑给开膛破肚了,那匹马的肠肚像倒水般流出来,奔出数米后轰然倒下,又挣扎悲鸣了好一会才死去。

    “千户大人好武艺!”官兵们齐声喝彩叫好,无不士气大振。

    正躲在高处观察的谢三枪和皮十一亦不由对视一眼,玉林卫中还真是人才济济啊,竟然有身手如此了得的武将。

    “贼厮鸟,吃老子一刀试试!”赵虎怒吼策马杀向李大礼,十几斤重的朴刀拦腰斩去。

    李大礼轻蔑地冷笑一声,一带缰绳,娴熟地躲过赵虎凶狠的一刀,左手从腰间一抹,顿时一道寒芒激射而出,直取赵虎的面门,竟是一柄飞刀。

    赵虎大吃一惊,急忙一偏脑袋,可惜慢了一拍,只觉耳朵上一阵剧痛,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脖子,左耳竟是被锋利的飞刀切掉了小半边。

    “啊!”赵虎痛得惨叫一声,忍痛策马遁走,李大礼狞笑一声的提缰急追,挥刀便要将赵虎斩落马下。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骑快马斜刺里冲出,刷的一刀便疾劈向李大礼的脖子,端的是快如电闪,后者急忙举刀相迎。

    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李大礼只觉手腕一麻,腰刀差点便脱手飞出,两匹战马错位勒定,李大礼拔转马头定睛一看,顿时便对上薛冰馨那双淡蓝色的眼睛。

    李大礼舔了舔嘴唇嘿笑道:“阁下想必就是三娘子吧,内家功夫倒是有一定火侯了,来来来,让本千户称一称你的斤两。”

    薛冰馨目光冰冷如同雪山般,没有半句废话,轻夹马腹便再次向李大礼杀去,两人在马上刀来刀往地战了数个回合,均没占到便宜。

    李大礼显然有些急了,眼中寒光一闪,趁着两人座骑相错的瞬间故伎重施,左手暗暗在腰间取出一枚飞刀,猛地一抖便射向薛冰馨小腹。谁知薛冰馨早有防备,单刀迅速一架,便将飞刀格飞出去,同时左手一扬,两枚飞蝗石便分别射向李大礼的胸口和小腹。

    李大礼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薛冰馨如此了得,急忙侧身避过击向胸口那枚飞蝗石,但是却被第二枚飞蝗石打中了肋侧。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李大礼尽管穿着皮甲,但如此近距离被贯注了内家真力的飞蝗石击中,依旧痛切心肺,差点便从马背上掉下去,急急勒转马头逃跑。

    “狗官拿命来!”二当家雷钧暗恨此人用飞刀伤了赵虎,这时从旁杀出,举着熟铜棍便欲把李大礼砸死。

    呼……

    雷钧这一棍夹杂着风雷之势当头砸下,李大礼此刻肋下剧痛,哪敢硬接雷钧这威猛无比的一棍,一记懒驴打滚便从马背上狼狈地滚落下。

    嘭……

    雷钧这一棍地便狠狠地砸在马背上,马鞍当场被砸得四分五裂,那匹可怜的战马四蹄一软,悲啸一声便趴倒在地,估计腰骨就算不折断,至少都开裂了。

    雷钧一招得手,催马上前便欲补上一棍,然而那李大礼端的是了得,虽然掉在地上,不过反应却是极快,嗖的跳起来就跑。雷钧击杀了两名上前救援的官兵,打算继续追杀时,李大礼已经跑出十几米远了。

    “草他娘的!”雷钧愤怒地咆哮一声,取了下腰间的强弓。

    “雷大哥小心!”薛冰馨大声提醒。

    嘣……

    但闻弦响如裂帛,雷钧还没来得及放射,一支利箭已经向他激射而来,雷钧慌忙用强弓一拔,将迎面射来的急箭拔飞,定神一看,便见一名长须飘飘的明军将领向着自己策马奔来,眨眼便至眼前。

    雷钧大吃了一惊,急忙挂起长弓,提棍在手准备迎战。此刻杀来的正是玉林卫指挥使张寅,只见他提剑在手,对着雷钧便轻飘飘的一剑刺来。

    雷钧不屑地冷笑一声,这么轻的一剑,给老子搔痒吗?他抬手便是一棍反砸过去,只以为这一棍即使不把对方的配剑砸断,也能砸飞出去,然而,结果却差点连眼珠子都跌了出来。

    张寅的剑竟然轻得像棉花似的,雷钧这势大力沉的一棍不仅没把剑砸飞,而且还让剑给沾上了。只见张寅手腕一翻,剑锋便顺着熟铜棍削向雷钧的手指。

    雷钧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这时也容不得他思考怎么回事了,急忙松手弃棍,因为再不弃棍,半只手掌都得被削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马位错身而过,张寅还有暇神定气闲地伸出左掌反拍了雷钧的肩背一下。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雷钧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当场像瘪了的气球般趴倒在马背上。

    “雷大哥!”薛冰馨大惊失色,扬手便是数枚飞蝗石击向张寅,后者宝剑连挥把飞蝗石格飞。

    此时薛良已经趁机冲上前,一把将雷钧从马背上抱了过来,打马夺路狂逃。

    “撤!”薛冰馨娇叱一声,率着剩下的马贼杀出重围疾驰而去。

    张寅显然并不想赶尽杀绝,率兵追杀了片刻便下令停止追击了,刚才一战杀死杀伤了近半马贼,这足够他在同行面前炫耀了。

    此刻躲在马坡上观察的谢三枪不禁暗暗心惊,本来那名年轻千户的武艺已经让他惊讶了,没想到这位玉林卫指挥使张寅竟然更加厉害,怕是二哥也未必是其对手,阿爹果然说得没错,江湖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第823章 李福达

    黑台山的寨门打开了,薛冰馨等人策马冲了进去,寨中的老少欢天喜地跑出来相迎,本以为这次大当家亲自带队,必然会凯旋而归,但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都意识到不妙了。

    “小姐,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面白无须的四叔吃惊地打量着浑身血污的众人。

    薛冰馨此刻的情绪显然低落到极点,摘下带血的黑色面罩,沉声道:“消息有误,我们中了官兵的圈套,折损了近半弟兄。”

    四叔面色一变,颤声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小姐不要过份自责了。”

    薛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痛苦地道:“都怪我,不应该轻信周昆那王八蛋的,是我连累了大家,我该死。”

    薛良此刻正抱着雷钧,估计是自扇耳光的动作触动了后者的伤势,雷钧当场又哇的一声,吐出来大口的黑血,此刻已经面如紫金,这是严重内伤的症状。

    薛冰馨皱眉道:“四当家,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雷钧伤得很重,得赶紧治伤,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对对对,老雷,你给老子扛住,千万别嗝屁了,你还欠老子两坛女儿红没还呢。”赵虎红着眼大声道。

    薛良抱着雷钧急急进了议事大厅,两张桌子一拼便把人平放在上面。赵虎也顾不得自己耳朵也受了伤,迅速脱掉雷钧的衣服,然而,当大家看到雷钧后背那一枚散发臭味的漆黑掌印时,均倒吸一口冷气。

    赵虎脱口道:“铁沙掌?”说完便疑惑地望向薛冰馨,铁沙掌是白莲教的绝技之一,赵全最擅长的就是铁沙掌。

    薛冰馨皱了皱柳眉道:“这不是铁沙掌。”

    “对,这不是铁沙掌,是毒沙掌,乃李福达的独门绝学。”薛良咬牙切齿地道,眼中满是恨意。

    此言一出,薛冰馨和赵虎均面色微变,李福达在江湖上可谓是大名鼎鼎了,此人乃白莲教的分支,弥勒教的首领,曾在山西代州崞县一带十分活跃。

    正德初年时,李福达与王良、李越等人举旗造反,失败之后,李福达被发配山丹卫充军,至于此人为何造反都能免死,个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估计是花钱打通了关节。且说李福达到了山丹卫充军后不久便逃了出来,改名为李午,后来被官府发现,再次抓回山丹卫充军。

    然而这还没结束,后来李福达又成功逃脱了,这次他跑到了陕西洛川传教。不得不说,此人蛊惑人心确有两把刷子,座下很快便积聚起大批的信众。这些信徒就好像被洗了脑似的,有人不仅献出自己全部家产,甚至把子女都甘心情愿地贡献出来。

    李福达在陕西积聚起一定的势力后又打算起事造反了,结果再次失败,自打那之后,李福达便隐姓埋名,已经十几年没出来活动过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薛冰馨虽然也曾是白莲教的人,但是教首是吕明镇,与李福达的弥勒教分属于不同的白莲教分支,互不统属,所以并不认识李福达,皱眉道:“薛良,你为何如此肯定这就是李福达的毒沙掌。”

    薛良咬牙切齿地道:“当年老子和李福达发生过冲突,的好几个弟兄死在此人手中,老子也中了他一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后来侥幸遇到一位名医才得以捡回一命。毒沙掌乃李福达的独门绝学,即使化成灰老子都认得。

    李福达已经十几年没在江湖上活动了,官府挖地三尺都没能找到他,老子都以为他已经死球了呢,没想到此人竟然藏在官兵当中,还成了高级军官,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薛冰馨皱了柳眉,她原来也是白莲教的人,对于教中的各种伎俩知之甚详,所以对李福达藏身军中之事半点也不奇怪,就她所知,边军中便有不少白莲教的信徒。教首吕明镇和赵全当初定下的策略便是不断地发展边军入教,当边军中的信徒发展到一程度便举事,从内部一举推翻大明的统治。

    很明显,弥勒教的李福达目前也正在采取这种策略图谋不轨,而且做得还非常成功,如今他已经成为边军中一员高级将领了。

    薛冰馨俏目生寒,她如今虽然已经退出了白莲教,但也不想多管闲事,去搞砸白莲教的好事。然而,如今是李福达先招惹她的,今日死伤了近半弟兄,试问此仇如何能不报?这笔账她必须与李福达清算,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薛良,你既然曾经中过毒沙掌,应该知道如何医治吧?”薛冰馨问道。

    薛良点了点头道:“大当家放心,包在我身上,老雷死不了,那名医开了药方我还记得,现在先给老雷放血,然后再进城抓药。”

    当下薛良便用匕首在雷钧的伤口上开了几道口子,把其中的黑血挤出来,并用大量的清水来清洗。放完血后,雷钧背部那掌印的颜色明显变浅了些,不过依旧触目惊心。

    薛冰馨端起那盆黑臭的血水行出门去倒掉,顿时便听闻阵阵哭声。这次折了近半弟兄,这些人的家属此刻正在撕心裂肺地痛哭。

    薛冰馨只觉心里堵得慌,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股深深无力之感瞬间涌上了来,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放声痛哭一场。

    她是个坚强的女子,自从火儿满月后她就没再哭过,但是肩上沉重的担子真的压得她好累,今年以来连番受到打击,更是让她有点不堪重负,此刻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自责得心如刀割,很想也大哭一场。

    但是……她不能哭,她是山寨的大当家,她是火儿的娘亲,但必须坚强,必须咬着牙扛起这一切!

    “娘亲,你在里面吗?”一把脆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薛冰馨连忙站起来,瞬间恢复了平常干练的模样,打开了房间,只见三岁的儿子站在门外,正仰着稚嫩的小脸担心地望来,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火儿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青年,这名青年虽然长相英俊,不过却是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见到薛冰馨后立即乐呵呵地叫道:“姐姐!”

    看着眼前这两名亲人,薛冰馨仿佛瞬间又充满了力量,她蹲下来抱着火儿,又摸了摸青年的脑袋,露出如春风解冻般的笑容,道:“火儿,玉,你们是不是饿了?”

    青年点了点头,火儿却是脆声道:“火儿不饿,火儿担心娘亲呢。”

    薛冰馨不由鼻子泛酸,如果自己当年把火儿送到京城给那人,他就不用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了,他应该有个快乐无忧的童年的!

    “娘亲,你怎么了?”火儿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问道。

    “没……什么,沙子眯到眼睛了。”薛冰馨掩饰道。

    “那火儿给娘亲吹吹吧,火儿眼睛要是进了沙子,舅舅也是这么给火儿吹的。”薛阳撅起小嘴认真地给娘亲吹起眼睛来,后者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用力地抱紧儿子。

    ……

    此刻,谢三枪和皮十人两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黑台山下。谢三枪取出一幅卷轴徐徐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名绝色殊丽的年轻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形如同刀削一般,气质冷若冰霜,如同一朵盛放的天山雪莲。

    皮十一瞄了一眼画中的女子,心中不由暗赞,大人真是好艳福,与之有瓜葛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绝色,不过这位有点麻烦,身份要是曝光出来,怕是对大人极为不利。

    “四哥,咱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摸上山去吗?”皮十一低声道。

    谢三枪摇了摇头,这位黑台山三娘子也不是知不是画中这位,贸然摸上山若被发现,恐怕会性命不保,更何况黑台山的人刚遭到官兵的伏击,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指不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干掉自己俩了!

    谢三枪沉吟了片刻低声道:“皮十一,咱们在山下蹲着,山寨终究会有人出入的,到时咱们找机会逮一个落单的审问一下便清楚了。”

    “嘿,四哥不愧是经名师指点过的,此计甚高!”皮十一笑嘻嘻地拍马屁道。

    谢三枪抬手便赏了这小子一记爆栗,教训道:“你小子好的不学,倒是学会了拍马屁,滚!”

    皮十一撅起屁股便欲爬走,却忽然警惕地趴下来,朝谢三枪打了个手势,后者点了点头,嗖的钻进了附近一丛乱草之中。

    这时,远处黑台山的寨门打开了,有两骑从里面跑出,顺着山道跑下山,到了山脚便分道扬镳,一往东去,一往西走。

    待到两骑跑远了,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才轻似狸猫般从藏身之处闪了出来。皮十一嘿笑道:“四哥,咱们逮哪个?”

    谢三枪往西边撇了撇嘴,于是乎两人弯着腰迅速退走,来到藏马的地方,跨上战马便往西边追踪而去。

    皮十一这小子是神机营的金牌斥侯,追踪的本领炉火纯青,轻易不追丢目标。

第824章 奉旨巡边

    众所周知,长城只能阻挡大规模部队的步伐,毕竟大军携带了大量的战略物资,马拉车载的,根本不可能翻山越岭,从偏僻的隘口处偷偷翻越长城。因此,大军要想通过长城,就得选择能够通车走马的地方,但这些地方都是军事要塞。譬如杀胡口这处沟通南北的要冲,明军便在此修筑了大量坚固的堡垒,并派以重兵扼守,敌军要想通过,很难,至少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过,若是小股部队,又或者散兵游勇,长城就无能为力了,毕竟长城那么长,明军不可能每一段都派兵把守的。正因为如此,总是有小股的鞑子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大明境内打草谷,同样,大明境内的一些不法商人也总能把货物偷运出境,卖与鞑子牟取暴利。

    此刻,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就在一处偏僻的长城附近,他们是追踪黑台山那名马贼来到此地的,这时那名马贼已经牵着马,从一处倒塌的长城缺口爬了出去。

    皮十一收起单筒望远镜,郁闷地道:“那家伙翻过长城了,谢四哥,咱们还追不追?”

    谢三枪此刻也颇为郁闷,追踪了十几里路,这时半途而废自然极不甘心,但若是继续追下去的话,山路又极为难走,还不如返回黑台山脚下等待下一个目标省事。

    谢三枪衡量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追踪下去,完全是好奇心作祟,他很想知道黑台山这名马贼偷偷出塞有何企图。

    据说这位黑台山三娘子杀起鞑子来毫不手软,被附近村镇的百姓当成了保护神,理应不会与鞑靼人有勾结才对。不过,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亲眼看到黑台山的人偷偷摸出长城,谢三枪很自然便想弄个清楚明白。

    当下,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便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一翻上了山岭,来到了那段倒塌的长城缺口处,接着又费了老大劲才成功翻越过去。

    谢三枪站在高处,取出望远镜快速地搜索了一阵子,终于让他发现了那名黑台山马贼。这家伙显然十分熟悉道路,牵着马在狭窄崎岖的崇山峻岭中畅行无阻,谢三枪要不是此刻身在高处,还真难发现得了他。

    “在那边,追!”谢三枪低喝一声,与皮十一两人牵马急追,可惜这山道险要,根本快不起来,别说牵着马了,即使是空手步行,稍有不慎就会掉落陡峭的悬崖深坑,那些深坑下面布满了三尖八角的石头,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残。

    谢三枪两人只好耐着性子,牵马小心翼翼地前行,又担心会被对方发觉,并不敢跟得太近,毕竟这种地形,对方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再想找出来无疑等于大海捞针,若是对方够狠,躲在暗处放冷箭,一个不慎,自己俩的小命都得交待在这荒山野岭中。

    所以尽管十分憋屈,但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也只能忍耐着,幸好,约莫走了两时辰,快要天黑时,终于翻过了一座座山岭,来到了平地上。

    皮十一像狗一般爬在地上观察了片刻,然后跳上马背,带着谢三枪往东北方向急追而去。

    …………

    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榆林镇、固原镇、宁夏镇、甘肃镇被称作九边重镇。

    明朝为了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入侵,沿着长城一带设下了以上九个军事重镇,每一镇都派驻重兵把守,镇的最高军事长官称作总兵,有时又会在数镇之内设总制(总督),节制数镇之兵马,譬如杨一清便曾经两次担任三边总制,节制甘肃、宁夏、延绥三地。

    自从朝中的人事变动尘埃落定之后,七月二十日,靖海侯徐晋便奉旨巡边,巡视的目的地就是宣府和大同这两个九边重镇。

    嘉靖帝派遣徐晋巡边的是理由是,近来鞑靼人频繁南下寇边,特别是宣府和大同两镇,均遭到不同程度的侵扰,所以派遣徐晋巡视两地,整顿两镇的防务,以防鞑靼人大规模犯边。

    徐晋这次出巡宣府和大同两镇,除了作为钦差仪仗的两百名锦衣卫外,还把神机营全营五千人都拉出来了,阵势不是一般的浩大,对外宣称则是要率神机营到边镇长长见识,顺便磨砺一下实战能力。

    其实,徐晋这次出巡宣府和大同,表面是巡视边防,真正的目的却是打算奇袭丰州川,擒杀白莲余孽赵全和李自馨等人。不过为免走漏风声,知道此行真正战略意图的暂时还只有嘉靖帝和徐晋两人,即使是满朝文武皆被蒙在鼓里。

    且说徐晋七月二十日便率兵离京,第一站就是宣府。宣府即现在的河北宣化一带,距离京城不过三百余里而已,神机营是全骑兵,所以早上出发,下午时分便赶到了宣府。

    提前接到通知的宣府总兵荆大楚,一大早便率麾下众将在宣府城外迎侯了,各卫的指挥使都专门从驻地赶来迎接徐晋这位钦差,结果刚见面就被徐大钦差一通严厉的喝斥,然后,全部灰溜溜地返回各自的驻地。

    倒不是徐晋矫情,故意给这些边将下马威,实在是宣府和大同乃京城的门户,骑兵一日就能杀到京城脚下,所以两地的防务极为重要,各处守将为了迎接钦差擅离职守,实在万万不该,倘若这个时候鞑子大军刚好南下犯边,各处关隘的守将都在,那乐子就大了!

    不过,徐晋虽然不是故意立威,但经这一出,以总兵荆大楚为首的宣府诸将均知道这位靖海侯爷虽然年轻,但眼里却揉不得沙子,所以接下都小心翼翼地配合徐晋巡视边防,不敢有丝毫的敷衍。

    虽然这次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但是徐晋还是一线不苟地巡视了宣府各地的防务,能解决的问题当场解决,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则认真记录好,写成奏本发回京城,让朱厚那小子想办法解决。

    就这样,徐晋在宣府巡视了十天,八月初二便启程前往下一站大同。

    大同府属于山西承宣布政使司,与宣府接壤,距离京城约六百里,快马一日可达,当然,从宣府到大同只需半天时间。

    嘉靖帝四年八月初二上午,徐晋率着五千神机营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大同府境内,神机营清一色的骑兵,全员装备燧发枪,还携带了五十门新式的小样佛郎机火炮。

    话说贺芝儿设计的佛郎机火炮有十几种之多,具体分为超大样、大样、中样、小样、单兵这五种,现在神机所携带的五十门佛郎机火炮就是新近铸造的小样佛郎机炮,重量低于五十斤,适合用战马驮着,能够快速机动作战。

    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出现在官道,瞬时引起了官道两旁,在田里劳作的百姓们注意,他们一个个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稀奇般盯着猛瞧,毕竟如此神气的“边军”,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正所谓秋高而气爽,眼下已经进入八月中秋,彻底告别了盛夏酷暑,迎面吹来的秋风干爽宜人。碧蓝如洗的天空下,麦子已经变得金黄,经秋风一吹,顿时掀起阵阵麦浪,一片丰收的喜人景象。

    徐晋骑在马背上,眼前的丰收景象让他的心情颇佳,当经过一畦红薯地时,见到有农人正在挖掘红薯,徐晋忍不住跳下马走上前,微笑着大声吆喝道:“老乡,收红薯啊!”

    田里挖红薯的应该是一家子六口人,两名女眷见到徐晋这位陌生男子接近,立即便红着脸躲到地头的另一边去。

    为首那名农人约莫五十许岁,扔下农具行了过来,诚惶诚恐地答道:“是啊,官爷要不要尝尝?这玩意可以生吃的。”

    徐晋也不客气,道谢一声便捡了块小孩拳头般大的红薯,用水囊中的水洗了洗便连皮啃起来。那名老农见状不由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么接地气的官儿还真是少见,啧啧,看这阵势应该还是个大官吧!

    徐晋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薯,一边和老农攀谈起来。

    “老乡,红薯寒露前后收获最好,现在离寒露还差着个把月呢,为什么这么早就收了?”

    老农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道:“敢情大人是个懂行的,要是再迟个把月收,这些薯至少能再长大一圈,可是近来鞑子闹得凶啊,提前收了心安,回头还得收割麦子,顾不上这些红薯啊,所以趁着现在有暇提前收成了。”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道:“那这些鞑子还真是害人不浅!”

    老农顿时气愤地道:“可不是,这些杀千刀的鞑子隔三差五就跑来抢掠,特别是秋天收获的季节来得最勤。咱们这里还好些,要是左云县和右玉县一带可就遭罪了。”

    “噢,老乡这里红薯亩产几何?”徐晋转移话题道。

    “七百八斤左右吧,如果再迟个把月,估计能有千斤一亩,可惜了!”老农肉痛地道。

    徐晋轻噢了一声,红薯在江南地区亩产两千斤也不成问题,看来大同这里的土地肥力还是差了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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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