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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5章 陆炳撕破脸

    夕阳终于下落到地平线的上方,西边的天空还是霞光万道,但左顺门外那片广场却笼罩在皇城宫阙的暗影里,气温骤然下降得厉害,跪倒在这里请愿的数百名朝官均冷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有人甚至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在地。

    奉命镇守在这里的锦衣卫千户陆炳,不仅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还命手下继续对朝官施以廷杖,受杖的官员被打得皮开肉烂,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时,又有两名官员被锦衣卫的廷杖打得晕死过去,陆炳命人把晕倒的官员抬走,然后好整以暇地大声道:“皇上说了,尔等只要认错悔罪,写上一份悔过书,保证以后不再闹事,便可免除廷杖,今日冲击宫门之罪亦可以获赦免。”

    然而陆炳话音刚下,跪在附近的一官员却突然站起来,一口浓痰便吐在前者脸上,骂道:“我呸,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你不得好死。”

    陆炳勃然大怒,抹掉脸上恶心的浓痰,厉声喝道:“此人胆敢蔑视皇威,拿下,廷杖一百!”

    两名锦衣卫立即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擒住了这名官员。

    这名官员名叫王相,乃前年的新科进士,被馆选为翰林庶吉士,这家伙倒真是个不怕死的茬,大义凛然地道:“我辈读书人仗义死节,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放开你们的肮脏的狗爪子,本官自己来。”

    王相说完便自动趴在地上准备受杖!

    陆炳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狞笑道:“好,果真是块不怕死的贱骨头,那本千户便成全你,用刑!”

    两名锦衣卫立即抡起廷杖便往王相的腰臀上打去,啪啪啪的几下,鲜血便染红了衣袍,王相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叫。

    “给我用力打,你们俩个他娘的没吃饭吗,奶奶的,老子亲自来!”陆炳怒不可遏地从一名锦衣卫手中抢过了廷杖,抬手就是一杖,狠狠地抽在王相的腰部,后者终于憋不住惨叫出声。

    陆炳得意地狞笑道:“不是很硬气吗,继续硬气啊,老子倒要瞧瞧是你这贱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廷杖硬!”

    啪啪啪……

    廷杖夹杂着恐怖的破风之声狠狠地打在王相身上,后者挨了十几下便没了声息,趴在那一动不动了,眼耳口鼻都在汩汩地流着鲜血。

    陆炳却还没消气,喝道:“拿冷水来泼醒他。”

    哗啦……

    一盘冷水下去,王相却依旧一动不动,一名锦衣卫俯身探了探鼻息,报告道:“陆千户,此犯官没气儿了。”

    陆炳愕了一下,继而悻悻地道:“这就死了,这么不经打,倒是便宜他了,尸体抬下去让家人认领。”

    “狗贼,我跟你拼了,还王兄命来!”詹事府左中允杨维聪咆哮一声扑向陆炳,马上有十几名官员红着眼扑出,围住陆炳就是一顿狂殴。

    陆炳这小子倒是强横,一拳打翻一人,飞起一脚又踹倒一人,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官员一拥而上,有人抱腿,有人扯衣服,很快就把陆炳摞翻了,混乱中有人往陆炳的胯下撞了一膝,痛得后者杀猪般惨叫。

    其他锦衣卫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制服这批官员,陆炳这才得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过那一身神气的飞鱼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左耳朵鲜血淋漓,估计是被哪个咬了一口。

    陆炳摸了摸火辣辣的耳朵,顿时沾了一手血,胯下的鸟也在隐隐作痛,不禁又惊又怒,厉声咆哮道:“打,全部往死里打,打死了本千户负责。”

    杨维聪等十几名官员顿时被锦衣卫按倒杖打,瞬时间被打得皮开肉绽,有几个当场便痛得没了动静,倒在血泊当中不知死活。

    “打打打,用力打,往死里打!”陆炳那小子状若疯颠地狂叫,跪在广场的其他官员被刺激到了,纷纷站起来。

    陆炳那小子锵的抽出了绣春刀,目露凶光狞声喝道:“谁他妈的敢乱动就按谋逆论处,当场格杀勿论。”

    锵锵……

    一众锦衣卫纷纷抽出了绣春刀,那些大臣瞬时都不敢动了,气得是浑身发抖。

    陆炳得意地冷笑道:“仗义死节?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那些大臣终于被刺激得爆发了,人人捋起衣袖,双手握拳,血贯双瞳,缓缓地向着陆炳逼近。

    陆炳那小子虽然嘴上说得狠,但真让他把这里数百名官员给杀了,实在没那个胆量,所以这时后怕了,吓得缓缓往后退去,其他锦衣卫见状亦跟着后退。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大喝:“全部住手!”

    一众官员均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扭头循声望去,只见苍茫的暮色下,一行人正大步行来,待到走近,众人才看清来者赫然正是户部左侍郎徐晋,旁边是翰林修撰费懋中。

    一众官员见到来人竟是靖海侯徐晋,顿时都皱起眉来,甚至还有人目露敌意。一直以来,徐晋都被当成是新贵派的老大,所以并不受这些护礼官员待见。

    对于这些护礼官员所流露出来的敌意,徐晋视若无睹,径直向着陆炳行去,只是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明显并不利索。

    陆炳见到群臣安静下来,不由暗松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走来的徐晋,不过很快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行礼道:“陆炳见过靖海侯爷,侯爷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

    徐晋神情严肃,先是扫了一眼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的杨维聪等十几名官员,皱眉喝道:“陆千户,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对朝廷命官下如此狠手?”

    那些官员见到徐晋喝问陆炳,眼中的敌意不由稍减,不过还是冷眼静观其变。

    陆炳愕了一下,继而心中暗怒,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大人,这些官员蔑视皇威,聚众闹事,还斗胆冲击左顺门,惊吓到圣驾,所以皇上下令廷杖之,在下也是奉皇上之命办差而已。”

    一名官立即破口骂道:“呸,陆炳,你这狗仗人势的恶贼,假借皇上之名残害百官,打死翰林庶吉士王相,你会不得好死的,青史之上定然留下汝之污名。”

    陆炳轻蔑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随你们怎么说,本千户只是奉皇命办差,何错之有!”

    徐晋皱了皱眉,陆炳这小子竟然打死人了,胆子倒是不小,沉声道:“陆千户,本官现在便进宫面圣,在官出宫之前,还请暂停施刑。”

    陆炳虽然暗恨徐晋和谢二剑,但是表面上还是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不过,这小子终究是道行未够啊,刚刚被吐了一口浓痰,又让众官员群欧,正是处于气头上,所以冷笑道:“徐大人,你的面子虽大,但终究也大不过皇命吧?”

    徐晋剑眉挑了挑,淡道:“本官并未曾让陆千户违抗皇命,只是恳请陆千户暂缓施刑罢了!”

    陆炳面带讥诮地哂笑道:“要是本千户不答应呢?”

    徐晋淡定地道:“陆千户可以不答应,不过……”

    徐晋说到一半便不说了,招了招手示意陆炳凑近前来,后者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敌不过好奇心,还是把耳朵凑了过来。

    徐晋在陆炳的耳边低声续道:“不过,本官不敢肯定你这锦衣卫千户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

    陆炳脸色微变,眼睛危险地眯缝起来,威胁!徐晋这是赤的威胁啊!

    陆炳心中又惊又怒,他是皇上的发小,生母更是皇上的乳娘,所以他并不是很信徐晋有本事板倒自己,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徐晋层出不穷的本事他很清楚,打仗还未尝一败,天知道他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对付自己?武定侯郭勋,还有外戚张家就是前车之鉴啊!

    冷静下来的陆炳顿时有些后悔了,后悔跟徐晋直接撕破脸,别的不说,就是论受皇上宠信,自己也及不上徐晋,这时撕破脸非常不智。

    陆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如果认怂了,自然会很没面子,在弟兄面前也必将威信扫地,但如果继续硬杠,他又害怕徐晋会放大招,一把将自己摁死!

    正在徐晋准备给个台阶陆炳下时,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左顺门中跑了出来,尖声高叫道:“靖安侯爷何在?”

    “徐晋在此!”徐晋郎声道。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那小太监定神一瞧,这才看清了陆炳旁旁边的徐晋,喜道:“侯爷赶紧随奴婢进宫,皇上召见,宫门马上就要落闸了!”

    “有劳小公公了!”徐晋掸了掸衣袖便从容跟着这名小黄门进了左顺门,径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

    陆炳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挥了挥手道:“暂停执刑,所有犯官押回北镇抚司大牢。”

    当下,锦衣卫便将一众参与过冲撞左顺门的官员全部押回了北镇抚司,其余的则全部驱散。

第796章 循循善诱

    皇宫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份,外朝以奉天殿、华盖殿、建极殿为中心,统称为三大殿,乃举行朝会庆典的地方,而内廷则以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为中心,乃皇帝、后妃、皇室家眷等平时起居的处所。

    徐晋跟着那名小太监一路急行,总算赶在宫门落锁前进了内廷,来到了嘉靖帝起居所在的乾清宫养心殿。此时的养心殿中已经燃起了灯烛,照得亮如白昼,嘉靖帝正在御书房内坐立不安,神色焦灼地来回走动。

    话说朱厚这小子自从摆脱了杨廷和的羁绊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以皇考之礼祭祀了生父朱佑,渐渐便开始放飞自我了,再也不满足于只是用皇考之礼祭祀生父,而是想更进一步,给生父弄一顶皇帝的帽子,享受供奉于太庙的待遇,同时,也可借此来树立起兴王一脉的皇室正统地位。

    张璁和桂萼两人洞察到嘉靖帝的心思,于是便投其所好,上书建言把兴王朱佑的牌位从安陆州迎入太庙中供奉,庙号为睿宗。此举无疑等于承认了兴王朱佑的皇帝身份。

    这世上最美妙的事莫过于刚想睡觉,马上就有人把枕头送来,所以嘉靖帝得了张璁和桂萼的奏本,不由大喜过望,兴冲冲地谕令内阁拟旨诏告天下,可惜却被以费宏为首的内阁三老驳回了,犹如兜头淋了他一桶冷水。

    然而,朱厚这小子不久前才摆脱了杨廷和毛澄等人,锐气正盛,再加上如今大明已经上了正轨,国力蒸蒸日上,估计这小子觉得自己作为九五之尊,没必要再束手束脚的,于是头脑一热,今日便把百官召集到左顺门外下了一道中旨,要改称生母为“圣母章圣皇太后”,去除“本生”二字,还要将生父的尊号改为“恭穆献皇帝”,并将牌位迎进大内太庙供奉,庙号为睿宗。

    朱厚虽然早预料到会有大臣反对,便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臣反对,而且这些大臣的反应还如此强烈,跪在左顺门外请愿,久久不肯离去。

    于是朱厚便打算来个杀鸡儆猴,让锦衣卫抓了丰熙等八名大臣打入大牢,然而此举反而激怒了一众护礼大臣,以翰林修撰杨慎为首的数十名官员甚至撼门痛哭,高呼太祖高皇帝和孝宗弘治帝。

    朱厚又惊又怒,当即下令抓捕了杨慎等上百人,并对参与冲击左顺门的大臣施以廷杖,然而鲜血淋漓的高压政策不仅没把没把一众护礼大臣吓倒,反而把朱厚自己给吓倒了。

    朱厚这小子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虽然十分聪明,政治手腕也趋于成熟,但论到冷酷杀伐的帝王意志,他还差得远呢,所以没把大臣压住,反而自己先怕了,要是换了朱元璋和朱棣这种,大臣再多也不够砍,不服是吧?杀到你服为止!

    护礼大臣们不怕死,朱厚却怕了,怕被世人称为暴君,怕被世人唾骂大逆不道,怕官员们都摞挑子,到时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譬如蒋冕和毛纪在求见皇上不得后,已经上书递交了辞呈。

    朱厚怕了,也慌了,所以在他听闻徐晋来到宫外劝散了示威的书生后,不由大喜过望,马上便派了小太监召见徐晋。

    且说朱厚正在御书房内不安地来回走动,便听到一名小太监在外面禀报道:“皇上,靖海侯爷带到。”

    朱厚一喜,急忙快步上前,亲自打开了御书房的门,果然见到徐晋就站在门外,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朱厚见状莫名的心安了不少,喜道:“徐卿来了!”

    “臣参见皇……”

    “徐卿免礼,快快走来,朕等你很久了。”朱厚没等徐晋行礼便打断了。

    徐晋暗汗,看来这小子捅了马蜂窝,现在慌神了,终究还是经历得太少啊,要是换了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位杀人狂,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不过这样也好,要是朱厚这小子跟那两位一样的凶残性情,自己还是躲远的点为妙,找个借口辞官,回老家当个富家翁好!

    徐晋进了御书房,顺手把门给关上。

    “徐卿,朕现在心乱如麻,到底该如何是好啊?”朱厚苦着脸道。

    徐晋心中一暖,朱厚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这正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微笑道:“皇上,成大事者必有静气,越是危机重重越要保持心境平静,心平气静才不至于继续犯错。”

    朱厚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朕也明白这个理,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啊,朕要是有徐卿一半的养气功夫,何至于此。”

    “皇上谬赞了,臣怎敢与皇上相提并论,其实皇上已经很优秀,只是阅历上还有所欠缺!”

    朱厚翻了个白眼道:“得了,这节骨眼上就别给朕拍马屁了,朕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徐晋微笑道:“这个时候皇上应坐下来喝杯茶!”

    朱厚点头道:“也好,来人,沏茶!”

    两人在茶几旁坐下,很快便有宫人沏了一壶极品雨前龙井进来,给两人各斟了一杯便倒退了出去。

    徐晋端起那只镶金玉杯抿了一口,摇头惋惜地道:“浪费了如此好茶,这玉杯适合用来喝酒,喝茶还是瓷器的好。”

    朱厚那小子马上又命宫人换了瓷杯,竟是成化年间的鸡缸杯,这玩意在后世可值钱了,一只拍出了上亿的天价,让人乍舌。

    朱厚见徐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只茶杯,不由没好气地道:“徐卿要是喜欢这种茶杯,回头朕让御用监黄锦给你几套,现在先给朕解决问题!”

    成化鸡缸杯在后世价值连城,但在嘉靖帝眼中只是一种茶具罢了,即使是官窑的精品贡物,造价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甚至还不用十几两银子。

    徐晋放下手中的鸡缸杯,认真斟酌了一下措词才道:“皇上为何突然生出奉迎兴献帝牌位进太庙的想法呢?”

    朱厚俊脸微窘,他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这份心思了,之所以没有提前和徐晋通气,一来是徐晋正在休假中,二来徐晋在议礼这件事上从来没有明确表态,再加上前不久内阁首辅费宏又驳回了他的旨意。所以朱厚干脆便不跟徐晋通气了,免得他夹在自己和费宏之间为难。

    “兴献帝是朕的生父,对朕慈爱加,生养之恩重如山,深似海,朕现在尊崇生父何错之有?莫非徐卿也认为朕做得不对吗?”朱厚略有不悦地道。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他已经尽量小心地斟酌过措词,语气也没问题,但还是引起朱厚的不快,看来生父确实是这小子的逆鳞,摸不得碰不得!

    徐晋眼珠一转,以退为进道:“臣并不以为皇上做错了,而那些大臣做错了。”

    朱厚微愕,下意识地问:“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不该反对皇上,更不该聚众闹事,撼门大哭更是形同于犯上作乱,所以臣觉得皇上应该把他们全部满门抄斩,甚至诛连九族!”徐晋大义凛然地道。

    朱厚翻了个白眼道:“那朕岂不是成了残忍无道的暴君了?”

    徐晋轻咳了一声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皇上既想爱惜名声羽毛,又要逾矩尊崇生父,这世上哪有此等两全其美的事。”

    朱厚这才意识到徐晋说的是反话,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喝了口茶。

    徐晋神色平静地续道:“皇上,其实尽孝的方式很多,并不是一定得给先王以皇帝的称号。譬如可在大内另立一座庙,专门供奉先王的灵位,如此一来,皇上平时可以上香祭告,也可令百官接受。”

    朱厚闻言不由有些意动,经过今日群臣声势浩大的反对,这小子追封生父为皇帝的态度明显没那么坚决了。

    徐晋一直留意朱厚的表情变化,见状知道对方已经动摇了,于是继续道:“皇上是不是觉得自己以藩王之身继承大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打算树立自身一脉的皇家正统?”

    朱厚被徐晋当面戳穿,大窘,有点恼火地道:“是又怎么样?不行吗?”

    徐晋失笑道:“皇上现在跟市井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朱厚撇嘴道:“阁老可以耍无赖,尚书可以耍无赖,就连国子监那些酸子也可以耍无赖,朕就不行?”

    徐晋轻咳一声道:“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皇上能以藩王之身位登大宝,其实就是天命所归了。自皇上登基之日起,我大明皇室正统就转到了皇上这一脉,以后大明江山将在皇上这一脉代代相传下去。

    而且,皇上才御极三载,我大明四海盛平,国力蒸蒸日上,甚至还开疆拓土,功绩已经超过了前几任。只要皇上日后继续励精图治,必然会成为开创我大明盛世的千古明君,到那时,谁还会在乎皇上是以藩王之身继位的?史书之上也只会大书特书皇上的丰功伟绩!”

第797章 目标宜远大

    “千古明君!”朱厚默念着这四个字,心中不由一阵火热,目光炙炙地看着徐晋。

    其实人这一辈子所追求的无非是金钱、权力、名声和性这四种。嘉靖帝贵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富有四海,金钱和权力已经达到了巅峰,所以这两样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至于性更是笑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任你铁柱也能磨成绣花针,所以皇帝并不缺性。于是乎,一个能名垂千古的好名声无疑是所有帝皇都希望拥有的。

    朱厚自然也不例外,千古明君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当然,如果是真实历史上的嘉靖帝,估计会对长生不老更感兴趣,这家伙后期二十多年不上朝,就是为了炼丹修仙。幸好,经过徐晋的前期引导,现在的嘉靖帝已经认识到生老病死是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长生不死是不存在的。所以现在的嘉靖帝以后不大可能再沉迷于修仙炼丹了。

    这时,只见徐晋站起来,从御案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份世界地图,再行回来在茶几上徐徐地展开,一边微笑问道:“皇上,如果我们站在酒楼的二楼往街上看,会看到什么?”

    朱厚皱眉道:“自然是看到街上的行人了。”

    徐晋摇了摇头道:“不只是看到行人,还会看到地上的垃圾,甚至是牲畜留下的粪便。但是,我们若是站在泰山顶上往下看呢?见到的却是如诗如画的壮阔河山。所以说,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格局,一个人的格局将会决定他一生的成就。

    站在矮处的人,永远只能看到脚下的丑陋,整日为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烦心,试问这样的人能做成什么大事?站得高的人就不同了,他能看得更远,知道得更多,了解得更多,他的目标就可以非常远大,甚至远大到星辰宇宙!”

    朱厚若有所思地倾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徐晋给他上课的日子。

    徐晋指了指茶几上摊开的地图,续道:“所以,皇上如果想成为一位千古明君,最应该做的是多看看这幅地图,开阔视野眼界,而不是纠缠于身边的繁文缛礼。

    皇上你瞧瞧,这里是大洋洲,这里是美洲、这里是非洲,这些广阔无垠的土地之上奇珍异宝无数,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是无主之物,皇上只要得其一,我大明的国土便能增加数倍,如此成就,怕是比之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也不遑多让,何愁不成千古明君?”

    朱厚那小子不由热血沸腾,那张俊脸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豪情万仗地道:“待朕的争气鸡造出来后,朕要把这些洲全部都收入大明的版图,嘿嘿,届时朕是千古大帝,徐卿便是千古名臣了!”

    徐晋不禁暗汗,全部收入大明的版图是不可能的,别说蒸汽船,就算造出航母也不行,当年的大英帝国如何?殖民地遍布全球,结果该分裂的还是分裂,这就是所谓的尾大不掉,鞭长莫及了。

    不过,尽管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徐晋并没给朱厚泼冷水,他之所浪费这一大通的口水,无非是想把朱厚的注意力转移到开疆拓土上面来,让他不要再把大量的精力放在议礼上,礼这玩意要适可而止,太过注重这方面只要劳民伤财,于国于民都无益处。

    另外,徐晋之所以引导嘉靖帝把目标定得这么远大,也有部份是出于私心。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历史上兔死狗烹的例子见得多了,所以对徐晋来讲,嘉靖帝的目标定得越远大越好,这样一来,君臣俩就可以一辈子向着这个远大的目标奋斗下去,直至大家走到生命的尽头,最后善始善终,入土为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晋很适时宜地送出一记马屁。

    朱厚不由畅快地大笑,被徐晋如此一忽悠,这小子顿时觉得自己给生父争皇帝称号有点小家子气了,等自己开拓出比大明还要大数倍,甚至十数倍的疆土,成为一名千古大帝后,谁还会在意自己是藩王出身,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皇族正统?到那时,朕就是正统!朕的父王就是正统!!朕的子孙就是正统!!!

    朱厚这时念头通达了,人也轻松起来,喝了口茶道:“徐卿刚才提议不错,朕决定在大内另建一座庙供奉父王的灵位,如此一来,那些大臣应该没话可说了吧!”

    徐晋闻言暗松了口气,终算把这小子搞定了,只要兴王的牌位不进太庙,估计那些护礼大臣应该会接受的,不过还是提醒道:“皇上最好还是举行一场廷议吧,切勿再贸然下中旨,如此方可名正言顺!”

    嘉靖帝郁闷地点了点头,明明自己才是皇帝,偏偏事事都受到大臣制肘。

    徐晋自然明白嘉靖帝在想什么,不过皇帝的权力受到制约是好事,相反,皇帝的权力完全不受约束才是最可怕的,轻咳一声道:“皇上,翰林修撰杨慎等人冲击宫门罪无可恕,但罪不至死,臣斗胆求情,希望皇上能赦免一众大臣的杖刑。而且,臣刚才路过左顺门前,发现陆千户下了重手,把翰林庶吉士王相当场打死,另外还有不少人被严重打伤,如今天寒地冻的,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丢掉性命。”

    朱厚面色微变,失声道:“阿炳竟然下重手打死人了?”

    徐晋点了点头,倒没有继续落井下石,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好。陆炳那小子虽然成府极深,但是这次抱皇上大腿用力过猛了,打死打伤这么多文官,如今皇上要安抚一众文官,就必须得有所表示,所以陆炳这小子估计要倒霉了。

    果然,朱厚沉吟了片刻便让人把司礼监掌印太监毕云叫来,吩咐他传令给镇守宫门的大内侍卫,通知陆炳立即停止对大牢中的官员施刑,并且妥善照顾好受伤的大臣。

    毕公公是个老好人,得了朱厚的谕令后,立即愉快地跑去通知守宫门的大内侍卫,让他们把皇上的口谕带出宫给陆炳。

    北镇抚司衙门,收到嘉靖帝口谕的陆炳顿时不淡定了。皇上突然下令免除一众犯官的廷杖,还让妥善照顾好受伤的犯官,很明显,皇上竟被徐晋劝动了!

    陆炳对此既吃惊又担心,他是朱厚的发小,又整日陪在朱厚身后听侯差遣,所以深知朱厚追崇生父的决心,然而如今皇上竟被徐晋说动了,可见皇上对徐晋信任到何种程度!

    陆炳现在更加后悔和徐晋撕破脸了,同时更担心徐晋会趁机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所以这小子此刻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进宫面见皇上,可惜此时宫门已经落锁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禁卫军都不会开门。

    此刻的乾清宫御书房内,徐晋和朱厚两人还在喝茶闲聊,忽然一阵闷雷般的咕噜声响起。朱厚愕了一下,继续大笑道:“徐卿这肚子叫得还真是凄惨,还没吃晚膳吧?”

    徐晋苦笑道:“回皇上,臣下午收到消息后便从潭柘寺策马赶回城,还没来得及吃晚膳!”

    “矣,徐卿……快来人,让尚膳监弄些吃的送来,朕饿了!”朱厚心中感动,连忙吩咐宫人传膳,说完道:“反正宫门已经落锁了,徐卿吃完饭后便留宿宫里吧。”

    大臣留宿宫中不是没有过,所以徐晋欣然道:“谢皇上!”

    “皇上,不好啦!不好啦!”正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朱厚皱眉道:“何事慌张?”

    小太监吃吃地道:“皇上,太后突发急病不省人事了。”

    朱厚吃了一惊道:“我母后病了,早上不是好好的吗?”

    小太监连忙摆手道:“是慈寿皇太后(张太后)!”

    朱厚听闻不是自己的母亲蒋太后突发急病,不由暗松了口气,挥手道:“快传太医,朕马上就赶去寿安宫。”

第798章 你受伤了?

    朱厚换了一套衣服便打算赶去寿安宫看望突发急病的张太后,忽然又有点心虚地对徐晋道:“徐卿,不如你陪朕走一趟吧。”

    徐晋不由无语,外戚张家就是自己板倒的,这时去看望张太后不是找不自在吗?但是皇帝开了金口却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了。于是乎,君臣二人便各怀忐忑的往寿安宫而去。

    话说嘉靖元年底时,徐晋借奉旨清丈京师土地之机板倒了外戚张家,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张延龄均被抄了家,最后张太后不惜跪倒在养心殿前求情,这才救得两个弟弟一命。嘉靖帝虽然免了张家兄弟死罪,但也废除了两人的爵位,放逐到南京软禁起来。自从张家倒台后,张太后心灰意冷,移居寿宁宫不再过问后宫之事,其后再移居寿安宫,彻底淡出了公众视野,做了后宫的隐形人。

    平时,嘉靖帝虽然偶然也会到寿安宫向张大后问安,但后者都是不冷不热的,嘉靖帝也觉尴尬无趣,问完安后稍坐片刻便找个由头溜了,在寿安宫待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刻钟。

    而这次张太后偏偏在今天突发急病,估计与嘉靖帝今日颁布的这份中旨有关,朱厚那小子显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心虚之下便叫上了徐晋结伴同行。

    寿安宫在皇城的西北角,距离乾清宫较远,朱厚和徐晋君臣两人穿廊过院走了近十分钟,这才来到了寿安宫前,提着宫灯在前领路的小太监隔着老远便吼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寿安宫的一众宫女太监纷纷跪倒行礼。

    朱厚带着徐晋径直进了寿安宫内,见到蒋太后、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已经先一步到了。

    “儿臣见过母后。”朱厚连忙向蒋太后行礼,徐晋也跟着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和两位公主殿下。”

    “皇儿来了!”蒋太后点了点头,又讶然地看了一眼徐晋,不过倒没说什么,只是微点了点头示意。

    永福和永淳两人显然也对徐晋这个时候出现在宫中十分惊讶,但这时也不好动问,只是微福还礼。

    “母后,太后现在情况如何了?”朱厚神色复杂地往里间看了看。

    蒋太后皱了皱眉道:“还不清楚,太医还在诊治当中。”

    稍顷,一名太医背着药箱从里间行了出来,赫然正是徐晋推荐到太医院任职的李言闻(李时珍他爹),后者见到徐晋显然也愕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太后得了什么病?”朱厚摆了摆手问道。

    李言闻小心翼翼地道:“是痰症,太后心火过盛,肝郁气结,一时痰上喉咙而导致了昏迷,经过施针抢救,现在已经苏醒了。臣再开一剂疏风安神的药给太后服用,便可保无虞。但是……太后年纪大了,如果再受到刺激,恐怕病情会反复,甚至是加重。”

    “有劳太医了!”朱厚神色不自然地道,张太后为何长期心情郁结他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外戚张家的事罢了,而今天突然爆发,显然是被自己今日颁布的这份中旨刺激到了。

    朱厚要去除生母尊号中“本生”二字,那宫中就实实在在出现两个太后了,更何况朱厚还要把生父兴王朱的牌位放进太庙中供奉。

    要知道孝宗弘治帝是张太后的丈夫,而武宗朱厚照是张太后的儿子,如今朱厚竟然想把兴王的牌位放入太庙,凌驾在自己儿子的牌位之前,与自己丈夫的牌位并列,试问张太后能不受刺激吗?

    太医李言问离开后,蒋太后便带头进了内间看望张太后。房间内燃着几只蜂窝煤炉,十分温暖,只见张太后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脑后的枕头垫得很高,五十多岁的女人此刻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跟几年前相比判若两人。

    “嫂子感觉好些了没?”蒋太后坐在床边关心地问。

    孝宗和兴王是兄弟关系,所以蒋太后称张太后为嫂子。

    张太后微睁开眼睛扫了蒋太后一眼,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朱厚那小子也凑近前道:“太医说了,太后这病并无大碍,这些日子安心将养,切勿再胡思乱想!”

    张太后没等朱厚说完便合上眼睛,把脸偏转到一边不予理睬,后者神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恼,朕好心好意来看望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给朕甩面色。

    朱厚这小子很想立即掉头离开,但想起徐晋不久前说过的话,人要站高看得远些,何必总为身边微不足道的事而烦心,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心中不快消除掉。

    张太后估计是没等到动静,下意识地转过脸睁开眼,见到朱厚竟然还神色平静地站在床边,浑浊的双眼不由闪过一丝讶然,淡道:“有劳皇上关心,我老了,又体弱多病,怕是不久于人世,死之前很想再见一见两个不成气的弟弟,乞请皇上恩准!”

    蒋太后皱眉道:“嫂子快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张太后没理会蒋太后,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厚。

    朱厚眉毛挑了挑,张太后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爽,正要拒绝,却闻身后的徐晋轻咳了一声,于是转念一想,太医刚才说张太后不能再受刺激,倘若因此一命呜呼,那天下人岂不是更要说朕刻薄寡恩了?

    话说当初张太后为了给两个弟弟求情,不惜放大招跪倒在养心殿外,朱厚迫于压力不得不免了张家兄弟的死罪,尽管如此,还是闹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来。坊间便有人背地里说朱厚刻薄寡恩,因为朱厚之所以能坐上皇位,张大后功不可没,而朱厚坐了皇位不仅没报恩,还抄了张家,逼得张太后闭门闲居。

    正当朱厚准备答应张太后的要求,后者的目光却落在了徐晋身上,估计是认出来了,顿时激动地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徐晋不由暗道一声我擦,拱手一礼便转身退出了内间,而张太后还怒气未消,竟然坐起来喝道:“来人,把那贼子撵出寿安宫去!”

    朱厚的怒火再下也抑制不住了,沉声道:“徐卿是朕召来的,谁敢撵!”

    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道:“好好好啊……咳咳咳!”

    张太后连续说了三个“好”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蒋太后急忙轻拍着张太后的后背劝道:“嫂子别动气,别动气啊,我这就把徐晋赶走,徐晋,你快走!”

    外间的徐晋不由苦笑,他奶奶的,早料到不应该跟着朱厚那小子来的,悻悻地先行离开了寿安宫。

    朱厚见到张太后咳得脸色发紫,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闷声道:“既然太后想念家人,那朕便命人把张鹤龄和张龄从南京接回来吧。不过,张家兄弟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朕已经赦免了他们死罪,囚禁的刑罚不可能再解除。”

    张太后闻言不咳了,尽管不能解除囚禁,但能从南京接回京城软禁也好点。

    且说徐晋在寿安宫外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便见朱厚从里面行了出来,永福和永淳两人也跟着出来了。

    “徐卿,朕不应该叫你一起来寿安宫的,倒是让你受委屈了。”朱厚歉然地道。

    徐晋若无其事地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永淳公主吐了吐舌头笑道:“徐晋,你的心真大,刚才本公主都替你尴尬了。”

    徐晋暗汗,不是本人心大,是本心内心强大。

    永福公主美眸瞥了徐晋一眼,蹙了蹙眉轻道:“徐大人衣上带血,可是受伤了?”

    此女还真是心细入微,刚才朱厚那小子跟徐晋在御书房中聊了那么久,愣是没有发觉徐晋衣服下摆上的血迹,而永福公主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了。

    朱厚这时看到徐晋衣服上的血迹,不由惊道:“徐卿,我真的受伤了?”

    徐晋满不在乎地道:“回京途中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过没大碍,小小擦伤而已。”

    朱厚鼻子有些泛酸了,难怪之前觉得徐晋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徐卿为了朕的事扑心扑命,受伤了也默不作声,受委屈了也默默地忍受了!什么忠心耿耿,这才叫忠心耿耿啊!

    “矣,徐卿你怎么不早说,来人,快传太医……这里离慈宁宫近,永福,去你们哪吧。”

    “皇上,小伤而已,不必传太医的!”

    “少废话,你敢抗旨不遵?走吧!”朱厚不由分说便把徐晋“押”到了慈宁宫。

    很快,李言闻又背着药箱赶来了,今晚太医院正好是他值班。

    徐晋的伤确实不重,不过两边膝盖都磕破了,掉了两块皮,清洗过后血红血红的,看上去有点吓人,永福和永淳两人都不敢细看。

    “徐大人这伤并无大碍,但最好五日之内不要沾水。”李言闻给徐晋包扎好后叮嘱道。

    对于李言闻的医术徐晋还是信得过的,微笑着道谢一翻,后者向皇上和两位公主行礼后退去。

    “徐卿,为了朕的事,你今日……”朱厚感动地按着徐晋的一边肩头。

    徐晋苦笑道:“皇上要是过意不去,能不能先给臣弄顿饭吃,臣都快饿死了。”

第799章 自作聪明

    徐晋刚刚说完,肚子便十分配合的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不是一般的“凄厉”。永福和永淳不禁莞尔,旁边的宫女亦忍不住偷笑。

    朱厚那小子一拍额头道:“朕倒是把这个忘了,永福,你们这里有吃的吗?徐晋还没吃晚膳呢。”

    永淳公主立即抢着道:“有啊有啊,今天做的梅花糕还没吃完呢。”说完便亲自跑去捧了一只食盒过来,笑嘻嘻地道:“徐晋,你有口福,这可是永福姐姐亲自做的哦。”

    永福公主的俏脸微红,欲言犹止,但这时永淳已经献宝般把食盒打开了。

    徐晋定眼一看,果然见到食盒中摆着一碟精致的糕点,粉红色呈梅花状,这卖相竟是不俗,但是这份量怕是只够自己塞牙缝。

    “永福殿下好手艺!”徐晋这时也是饿急了,随便客套了一句便捡了一块梅花糕丢进嘴里,根本没发现这块梅花糕上有一枚浅浅的齿痕。

    “徐大人……!”永福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徐晋就跟一头饿坏的河马似的,嘴巴动了几下就把那块梅花糕吞了下去。

    “永福,怎么了?”朱厚奇怪地问,徐晋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霞飞双颊的永福公主。

    “没……没什么,就是糕点已经冷了,徐大人最好还是热一热再吃,免得吃坏了肚子。”永福说完脸色更红了,就好像火烧似的,原来刚才徐晋吃下肚子那块桂花糕正是她先前咬过的,当时正准备吃,却突闻宫人来报张太后发病,便匆匆放下跑去了寿安宫。

    “噢,没事没事,不用热了,冻硬了反而更有嚼劲。”徐晋现在饿得眼冒金星,有得吃就不错了,那还在乎冷热的,又捡了一块梅花糕吃起来。

    永福公主脸红红的,有些忸怩地移开目光,朱厚好奇道:“永福,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不舒服吗?”说完便伸手摸了摸前者的额头。

    “噢,是火炉太热了。”永福公主吃吃地道,见到徐晋好奇地望来,连忙又道:“徐大人慢慢吃,永淳,已经很晚了,我们到后面去吧。”

    永福公主说完便牵着妹妹永淳往慈宁宫后面行去,看着少女窈窕美好的倩影消失在门后,徐晋不由有些怅然,永福公主的婚期定在今年的八月份,很快就要嫁作人妇了。

    朱厚那小子瞥了一眼唇红齿白的徐晋,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永福不会是偷偷喜欢上徐卿吧……不行,永福婚期都定了……呸呸呸,就算未定也不行,以后不能再让永福见到徐卿这小白脸了。

    其实也难怪朱厚会往这方面想的,永福刚才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再加上徐晋如此优秀,无论是才学和长相都讨女孩子喜欢,像永福这种久居深宫的女子,本来接触到的男子就少,遇上徐晋这种优秀英俊的俊才,暗生好感也就不出奇了。

    “皇上为何这样看着臣?”徐晋见朱厚这小子眼神古怪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发毛了,但是动作却不慢,把碟中最后一枚梅花糕也吃了。

    朱厚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卿,永福做的梅花糕好吃吗?”

    “还行,就是糖多了点。”

    “徐卿,永福的婚期定在八月,要不你来当主婚使吧!”

    “呃……皇上,臣公务繁忙,而且这种事不是向来由礼部和宗人府负责吗?”

    朱厚白眼一翻道:“徐卿再忙能有朕忙?永福是朕唯一的姐姐,她的婚事交给别人打理朕不放心啊,就这么定了,到时就徐卿来任主婚使吧。”

    徐晋不由无语,一时间倒不明白朱厚这小子发什么神经,非要让自己当主婚使,无奈地道:“好吧,臣领旨。”

    朱厚见徐晋答应下来,总算放心了,这小子让徐晋当主婚使的想法很简单,一来是提醒徐晋,永福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小子就别想打歪主意,二来也能让永福“死心”。

    徐晋要是知道朱厚此刻的想法,恐怕要哭笑不得了,他虽然欣赏永福公主的容貌气质,但纯粹是欣赏,根本没有,也不敢有半点觊觎之心,人家可是公主,自己更是有妇之夫了,敢觊觎公主岂不是找死?

    不过,自作聪明的小皇帝显然很满足于自己的“机智”,他拍了拍徐晋的肩头笑道:“辛苦徐卿了,走,咱们回乾清宫去,还没吃饱吧?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弄大餐去。”

    于是乎,君臣两人便离开了慈宁宫,往乾清宫行去,朱厚那小子一边行一边问道:“徐卿,听说你在江南又纳了一房妾侍,还是三届江南花魁得主来着,应该很漂亮吧?”

    “呃,还行吧,皇上为何突然问起?”

    “徐卿啊,你也不是很英俊啊,跟朕比起来差得远了,为何那么容易讨女孩子欢心呢?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不妨传授给朕,要是管用,朕大大有赏!”

    徐晋不禁哑然,隔了片刻才幽幽地道:“皇上,臣一直凭的都是内在啊,而且,论外貌的话,臣觉得皇上也就比臣英俊那么一点儿!”

    “徐卿,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跟皇上学的!”

    …………

    嘉靖四年正月十一,嘉靖帝朱厚在文华殿召开了一场廷议,向大臣们作出了让步,承诺不会把生父兴献帝的牌位放入太庙供奉,但要在大内另建一座兴献帝庙,专门供奉其生父朱佑的灵位。

    不出徐晋所料,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大臣们都接受了这个提议,只要兴王的牌位不入太庙,不称皇帝,那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最后,内阁三老均同意拟旨诏告天下,上元节之后将会派出由宗室和官员组成的代表,前往湖广安陆州奉迎兴献帝的牌位进京,待兴献帝庙建好后再移入庙中供奉。

    大臣们通过了决议,嘉靖帝也投挑报李,释放了被关押在北镇抚司大牢的护礼官员,不过带头冲击左顺门的杨慎等人均遭到了贬谪。杨大才子将谪戍云南永昌卫,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杨慎最终将老死云南,不过也因此而成就了他大明四大才子的文名,著名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他在晚年时所作的,如果没有这番人生大起大落,估计杨慎也作不出这首荡气回肠的《临江仙》。

    当然,现在《临江仙》已经被徐晋这位穿越者文抄公抢先了,不是一般的悲摧,但愿杨大才子今后还能作出一首震古烁金的其他诗词吧。

    另外,由于有多名官员受廷杖而丧命,朱厚为了安抚百官,最后撤了陆炳的锦衣卫千户之职,并罚他在家反省。

    陆炳这小子也算机灵,明白皇上虽然明里处罚自己,实在却是在保护自己,毕竟打死了好几名朝官呢,现在只是撤职,这处罚已算轻了,所以他跪在廷前痛哭流涕表示悔罪,心里却是恨死了徐晋。而那些护礼官员也恨死了陆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陆炳有皇上护着,再加上廷杖大臣的命令确实也是皇上下的,所以也只能作罢。

    陆炳安然渡过一劫,这小子反而更加成熟了,安心地潜伏下来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他相信,只要不失去皇上的宠信,蛰伏只是暂时的,自己总会有再复起之日,到时再慢慢跟徐晋算这笔总账!

    廷议完毕后,大臣们陆续走出文华殿,那些护礼大臣对徐晋的态度都明显有所好转,有些人甚至向徐晋友好地打招呼问好,因为此时大家都知道了,皇上突然间改变主意,正是由于徐晋进宫相劝的结果。

    相反,新贵派对徐晋的态度则明显变得冷淡起来,尽管表面还保持着客气,不过眼神中的警惕却是掩饰不住,这也难怪,曾经的“老大”突然倒戈相向,让新贵派很是受伤。

    “秉用兄,子实兄请留步!”徐晋叫住了在前面行走的张璁和桂萼二人。

    张璁和桂萼停下脚步,前者有些神色不自然地道:“敢问徐大人有何指教?”

    张璁和桂萼两人由于议礼而骤然显贵,其间也得过徐晋的助力,去年终于挤走了杨廷和等人,正打算继续加把劲,通过议礼往上爬,获取嘉靖帝更多的赏识,彻底打翻护礼派,岂料昔日的“盟友”徐晋,在关键时刻竟跑出来把事情搞砸了,两人正是又气又恨。

    “秉用兄,子实兄,我希望议礼之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横生波澜波折!”徐晋语气平静,目光炯炯地盯着张璁和桂萼,警告的味道甚浓。

    “大礼议”不仅劳民伤财,还会导致党争内斗,明朝后期的党争内耗尤其严重,这正是始于嘉靖朝的大礼之争,所以徐晋不会任由其再继续发展下去。

    桂萼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张璁却是凛然地拱了拱手道:“下官明白!”说完转身而行。

    桂萼犹豫了一下,也向徐晋拱了拱手,然后跟在张璁身后离开了。

    徐晋看着张璁的背影,不由皱了皱剑眉,史上的张璁能板倒杨廷和,最终做到内阁首辅,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啊,光是这份忍耐的心性就非常人可及。

第800章 这是驸马

    上元节是明朝最大的节日,普天同庆,举国齐贺,这一日几乎所有官衙都会放假,就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妇女们都会盛装出游,享受一年中难得的自由。

    今年的上元节,京西郊外异常之热闹,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因为由魏国公徐鹏举等勋贵联合举办的蹴贺岁杯开锣了,冠军的奖励是五千两银子,将会有二十支来自全国各地劲旅参与争夺贺岁杯。

    如今这种新式蹴游戏已经风靡整个大明,再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群众基础单薄,所以贺岁杯这种全国性的蹴比赛门槛越来越高,真正有资格参加的队伍无一不是水平顶尖,而且是拥有大量“球迷”的劲旅。

    嘉靖帝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他粉的是一支叫铁牛的球队,实力数一数二,正好开赛第一天便安排铁牛队的赛事,朱厚这小子自然不会放过,一大早便约上徐晋微服出城跑去看球赛了。

    球赛早上八点钟左右开场,九点半便完场了,铁牛队以5比2的大比分战胜了对手,朱厚那小子激动得拍红了手掌,喊哑了嗓子,离场后还手舞足蹈地哼着:“狗狗阿狸阿狸哩,咦,徐卿,永淳和芝儿妹妹她们呢?”

    徐晋不由无语,刚才看球那么嗨,现在才想起妹妹啊,你这哥当得还真是称职,提醒道:“她们不喜欢看球赛,中途就离场逛街看花灯去了。”

    朱厚这才醒起,嘿笑道:“朕倒是忘了!”

    原来今日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也微服跟着嘉靖帝溜出宫来玩耍了,不过这次征得了蒋太后同意的,毕竟今日是上元节,是大明妇女的自由日,蒋太后也格外宽容些。

    另外,徐晋也把小婉和如意吉祥她们带出来了,只是她们嫌球赛不好看,中途便离场,结伴到镇上逛街看花灯去了。由于有侍卫暗中跟着保护,倒是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

    “徐卿,和女人逛街最是无聊了,不如咱们先到神机营逛逛,差不多吃饭的时间再去找小婉姐姐她们吧。”朱厚提议道。

    徐晋自然没意见,于是君臣二人便去了对面山头的神机营。如今的神机营已经扩营为三千人了,正打继续扩充到五千人,等过完上元节后,王林儿谢二剑他们就会着手选兵。

    徐晋和朱厚两人在神机营逛了半个辰后便离营,往热闹的镇上行去,准备跟谢小婉她们汇合找地方吃午饭。

    朱厚一边行一边道:“徐卿,朕觉得芝儿妹妹设计那种马背佛郎机炮,还有单兵佛郎机炮不错,适合骑兵远距离奔袭时使用,还能用于山地河谷等崎岖地形作战,朕打算让军器局试造。”

    徐晋点了点头道:“臣以为然也,对了皇上,臣打算把芝儿放到军器局锻炼几年,提高她的动手实践能力。”

    朱厚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摆手兼摇头地道:“不行不行,芝儿妹妹一个女孩子,跟一群脏兮兮的工匠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坚决不行,绝对不行!”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皇上,芝儿在军械方面虽然天赋极高,但正所谓实践出真知,经验是靠动手得来的,如果终日只是纸上谈兵的话,恐怕会白白浪费掉她的天赋。”

    朱厚翻了个白眼道:“我大明的能工巧匠何其多也,多一个少一个的有什么打紧,更何况……你舍得让芝儿妹妹操此贱业,朕可舍不得!”

    在古代匠人的地位普遍不高,更何况贺芝儿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朱厚这小子上心的女孩子,自然打死也不愿意她跟其他“臭男人”厮混在一起的。

    “皇上为何不问问芝儿自己愿不愿意?臣觉得她很喜欢这方面,只要她高兴,为什么不呢?”徐晋耐着性劝道。

    朱厚不由沉默了,贺芝儿有多喜欢捣搞这些他是知晓的,只要芝儿一作图就会完全沉浸进去,对谁也不理不睬的。

    “那……要不让芝儿妹妹到兵仗局实践吧,朕让张永给她弄一间独立的作坊。”朱厚沉吟了片刻后道。

    话说自从搞出了燧发枪后,掌管兵仗局的太监赖义已经“高升”了,被调任到了御马监,而现在执掌兵仗局的是去年被起用的老太监张永。

    徐晋闻言自然没意见了,只要芝儿有机会动手实践就行,否则天赋再高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最终一代巨匠也必将被扼杀掉。

    “芝儿应该会很高兴知道这个消息的!”徐晋点头微笑道。朱厚一喜,嘿笑道:“徐卿你先不要说,待会让朕告诉芝儿妹妹!”

    “好吧!”徐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作青衣小帽打扮的陆炳,点了点头。

    话说陆炳虽然被撤职了,但这几天都陪侍在朱厚的身边,并没有在家闭门反思。不过,这也在徐晋意料之中,陆炳毕竟是朱厚的发小,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感情笃深,而且这次陆炳也是奉旨办差,等于是替皇上背黑锅,所以朱厚虽然表面上处罚他,但估计对陆炳的宠信会不减反增,陆炳复职甚至升职也是迟早的事。

    且说徐晋和朱厚两人来到镇上,很快便找到了诸女,她们正在一处摊档挑选花灯。由于今日是上元节,女性的解放日,街上到处可见盛装打扮的少女和妇人,所以小婉诸女均穿着亮丽的盛装,容貌一个赛一个,正是春兰秋菊,美不胜收。诱得街上的男子纷纷驻足观望,要不是有大量便装的侍卫把守四周,估计这些家伙都要跑过去搭讪了。

    “小婉姐姐,芝儿妹妹!”朱厚那小子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一双双妙目顿时循声望了过来,谢小婉正抱着徐康这小家伙,见到徐晋和朱厚不由一起,柔道:“相公,四……炮,看完蹴了!”

    “嘿嘿,早就看完了,还跟姐夫到军营转了一圈呢,康儿,来,让小舅舅抱抱!”朱厚说着从谢小婉手中抱过徐康,眼神却往旁边的贺芝儿身上溜,可惜后者的注意力全在摊贩手中的花灯上,这让朱厚那小子很受伤。

    “咳咳,芝儿妹妹喜欢这盏花灯吗?四炮哥哥给你买了!”朱厚凑近前谄着脸笑道。

    旁边的永淳公主可爱地翻了个白眼,酸道:“四炮哥哥,这条街上的花灯芝儿妹妹都喜欢哦!”

    诸女不由莞尔,朱厚豪气地道:“那就全买了,不差钱!”

    永淳促狭地道:“谢四炮,你有钱吗?”

    朱厚顿时面色一僵,他上街从来不带钱,皇帝上街带什么钱,讪道:“我是说……我姐夫不差钱。”

    贺芝儿白了朱厚一眼道:“四炮哥哥,你脸皮好厚哦,用我哥的钱买花灯送给我。”

    永淳小萝莉咯咯地笑起来,诸女均是莞尔,朱厚那小子尴尬得俊脸通红,暗暗发誓下次上街一定要带荷包。

    徐晋笑着解围道:“快晌午了,大家应该都饿了吧,找个地方坐落吃饱再逛吧。”

    “对对对,吃饭去!”朱厚连忙道,然而永淳这妮子显然是不高兴皇兄只向谢小婉和贺芝儿献殷勤,而冷落自己这个正牌亲妹妹,继续挖苦道:“谢四炮,你有钱结账吗?”

    朱厚顿时蔫了,暗地里向永淳打拱作揖求放过,后者这才得意地一扬下巴,放过了他皇兄。

    这座京西小镇虽是近年才兴起的,不过高档的酒楼却不少,甚至还有几座规模很大的青楼。那些多金客看完球后,一般都会约上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到青楼哈皮。

    这时,徐晋等人便正好经过一座名叫白玉阁的青楼,几名擦脂抹粉的鸨母在门外招揽客人。倒是巧了,此刻正有几名公子哥儿打扮的家伙往白玉阁中行进去,其中一人还伸手在一名鸨母硕大的胸脯上肆无忌惮了一把,顿时使得那名鸨母表情夸张地“嚎叫”起来。

    诸女见状大窘,纷纷暗啐了一口,迅速把脸转向别处。徐晋皱了皱剑眉,因为那几个纨绔他基本认识,分别有武定侯郭勋之子郭守乾、严嵩之子严世蕃、成国公之孙等等,那个占鸨母便宜的青年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却不认识。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名路过的行人跟身边的同伴道:“看到了没,刚才捏鸨母乃子的就是灵璧侯的次子汤显继。”

    “是他,这家伙都快当驸马了,竟然还逛窑子?”

    “嘿嘿,正是因为要当驸马了才逛窑子啊,当了驸马以后想逛就难了喽,成亲之前自然要逛个够本咯,话说这个汤显继自从到了镇上,几乎天天帮衬白玉楼,据说每次都要点三名女子陪睡,啧啧,估计也是打算当驸马之前多睡几个。”

    “呵呵,说的也是,娶了公主就等于娶了个活菩萨,不能当官出仕就算了,还不能纳妾,每天还要看公主脸色,多不痛快。”

    “可不是,咱大明的男人,只有没出息的才会娶公主,灵璧侯贵为侯爷,竟然让儿子去当驸马,估计是想恢复祖宗的爵位吧。”

    “嗯,灵璧侯倒是打的好算盘,用次子换个国公也不赖……”

    两名路人一边聊着一边行远,朱厚这时已经憋得俊脸通红,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而就永福公主却是俏脸煞白,娇躯微微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徐晋不禁暗叫糟糕,坏了!

第801章 严嵩的野望

    永福公主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娇躯就像筛子般颤抖着,首先发现不妥的谢小婉连忙搀住她,正气得跺脚的永淳公主这时也反应过来,急忙抓姐姐的手,只觉冰冰凉凉的,连忙焦急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正濒临爆发边缘的朱厚不由一惊,关心地往永福公主望去,后者牵强地摇了摇头,吃吃地道:“没事,突然有点不舒服,我……我先回城了。”

    永福公主说完便挣开谢小婉和永淳公主的手,调头往停放马车的地方急步行去。

    “姐姐等等我啊!”永淳急忙追了上去。

    谢小婉连忙道:“相公,那我们也回去了。”说完便抱着儿子追赶永福和永淳两人。

    费如意和费吉祥对视眼,均露出了同情之色,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家公主,却被说得那么不值钱,选了个驸马还是个如此不堪的猥琐人物,永福公主这次估计被打击大了。

    “夫君,那我们也先回城了,你们自己吃饭吧。”费如意和费吉祥朝着徐晋福了福便往马车行去。

    贺芝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她还没玩够,不过见大家都走了,她也不好留下,于是便也跟着谢小婉等上了马车。

    朱厚使了眼色,一队便衣大内侍卫便远远跟上护送公主的马车回城。看着永福公主等人的马车走远,朱厚那小子的脸色立即就阴沉下来,撸起衣袖便大步往白玉楼行去。

    徐晋暗叹了口气,得,一出小舅子海扁准附驸马的戏码就要开锣了。

    这时,一名不开眼的鸨母见到徐晋一行人往白玉楼大门行来,不由眼前一亮,只以是大主顾上门了,立即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手帕极风骚地甩了一下撒娇道:“哎哟,两位公子面生一得很呀,第一次帮衬咱们白玉楼吧?不过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吧,蓉妈妈给你介绍几个可心的姑娘,包你们爽……哎呀!”

    这位蓉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陆炳一记窝心脚,当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杀猪般惨叫。十几名负责看场子的龟公见状大怒,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结果还没靠近朱厚和徐晋两人,就被潜伏在四周的大内高手扑出干翻在地。

    朱厚面色铁青,捏着拳头径直进了白玉楼,逮了个龟公问明房间后,腾腾腾地上了二楼,一脚更将包间的门踹开。

    正在房间内寻欢作欢的一众纨绔均傻了眼,郭守乾那货见到徐晋就好像见到鬼一样,弹了起来惊恐地道:“徐……徐徐晋,你想干嘛?本……本少可没招惹你吧?”

    严世藩那胖子独目落在朱厚脸上,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开始偷偷地往后缩。

    朱厚阴沉着脸喝道:“所有无关人等,给老子滚出去!”

    房间内七八名穿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逃出了房间,严世藩那货竟然也混在这些青楼女子中溜了出去。

    朱厚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汤显继,狞声道:“给我打!”

    陆炳那货立即便像一条最忠心的狗般扑了上前,率着一众大内侍卫痛扁一众纨绔。尽管手上留有分寸,但一时之间还是揍得众纨绔哭爹喊娘,尤其是汤显继那货,被捧成了猪头一般,估计连他老子都认不得他了。

    一众纨绔此时显然也认出了嘉靖帝,所以尽管被揍得很惨,但是却没人敢还手,抱着头一劲地求饶,最后全部趴在地上装死。朱厚行上前往汤显继身上踩了几脚,这才总算出了口恶气,带着陆炳等人扬场而去。

    “草他姥姥的,这个靖海侯也太嚣张了吧,竟敢无缘无故殴打我们,哎哟,痛死老子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汤显继捂住脸痛苦地呻吟道。

    郭守乾不爽地骂道:“汤老二,老子草你大爷,这次大家都被你害惨了,以后你逛青楼别找老子。”

    “关本少什么事,本少跟那徐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老子被你们连累才对。”汤显继这货是去年底刚入京的,虽然被选中为驸马,却没见过朱厚,所以不认得。

    这时,只见成国公的孙子朱静翻个白眼道:“汤老二,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刚才下令揍人的是皇上啊,揍的就是你这准驸马,我们都是被你小子连累的,他奶奶的,这顿揍算是白挨了,以后离我们远些。”

    “皇……皇上!”汤显继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吓傻了,爬起来便往外跑。

    正如刚才那两个路人所讲,汤绍宗之所以不惜花费大量钱财上下打点,让自己的次子汤显继“选”中驸马,目的正是打算通过跟皇家结亲,然后恢复当年被明英宗取消的信国公爵位。

    所以,汤显继此刻也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竟被皇帝小舅子亲眼看到逛窑子,最后还被海扁了一顿,若是跟公主的婚事因此出现变故,那老爹估计会打死自己啊。

    汤显继那货也顾不得渐身是伤痛,离开了白玉楼后急急坐马车赶回城,估计是打算想办法补救。

    …………

    小时坊,武定侯府客厅。

    武定侯郭勋正在宴请客人,共计有英国公张伦、翰林侍读学士张璁、詹事府府丞桂萼、户部郎中霍韬、国子监祭酒严嵩。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共同利益的一伙人最终都会走到一起,张璁、桂萼和霍韬三人均是凭着“议礼”发家的新贵,而武定侯郭勋也是靠着“议礼”恢复的爵位,与张璁等人有着共同的利益。

    至于英国公张伦,旧武勋集团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张伦与郭勋的关系一向很好。

    在座当中,只有严嵩既不是新贵派,也不是武勋集团的,不过没关系,严嵩有个好儿子严世藩,虽然体肥独目,不过很会交际,跟武勋集团的公子衙内们都耍得很好,所以严嵩便靠着儿子搭线,攀上了武定侯郭勋等人。

    而近日严嵩正“锐意求进”,他看上了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这个职位,所以打算走关系,看能不能把这个职位拿下,所以厚着面皮主动跑来武定侯府参加这次小型聚会。

    前面便提到过,为了防止都护府的守将独大,朝廷将会分别向东洋都护府和南洋都护府各派出两名文官,分管行政和刑罚,这两个职位分别是[都护府布政使]和[都护府提刑按察使]。

    这两个职位是参照省级布政使司设立的,不过品秩却各降了一级,省级的布政使是从二品,但都护府的布政使是正三品,省级的提刑按察使是正三品,都护府的提刑按擦使则是从三品。正好,严嵩目前的职位是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出任从三品的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倒是合适,等于升了一品官。

第802章 心照不宣

    火锅古称作“古董羹”,因投料进沸水时所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时人以陶罐为锅,待到了宋朝时期,火锅在民间已经十分盛行了。

    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围坐在桌旁一边烤火,一边吃上一顿**辣的火锅,无疑是一种非常惬意的享受。此时的武定侯和张璁等人便正在吃火锅,锅是用铜做成的鼎盘,就搁在桌子的中央,桌子是挖空的,下面摆放了一只蜂窝煤炉,炉中的蜂窝煤烧得正旺,而锅中的水已经烧开了,热汽蒸腾。

    只见桌面上摆放着牛肉、羊肉、驴肉、鸡肉、鱼肉等,甚至还有绿菜。在没有温室大棚的古代,北方冬季的绿菜比肉还要金贵。另外,大明朝是禁食耕牛的,不过以郭勋的身份地位,要弄到牛肉显然并不难。

    此时,只见国子监祭酒严嵩搁下筷子,端起了酒杯捋须微笑道:“武定侯爷毕日将赴湖广安陆州奉迎献帝之牌位,到京之日将是大功一件,我等应为武定侯爷贺。”

    “是极,是极!”在座众人均端起了酒杯向武定侯郭勋表示祝贺,后者脸上闪过一抹得色,端起酒与严嵩等人对饮了一杯。

    武勋集团当中,郭勋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璁桂萼的,所以也是众勋贵中的最大的受益者,不仅从武定伯恢复为武定侯,还捞到前往湖广安陆州奉迎皇上生父朱牌位的优差,功劳是十拿九稳了。

    英国公张伦放下酒杯,夹了块牛肉放进火锅里涮,一边妒忌地道:“老郭,这次好处都让你占尽了,真是不公平啊。”

    郭勋撇嘴道:“小张,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若论到占好处,如今这朝堂之上,谁及得上靖海侯徐晋啊?我这跟人家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郭勋说完有意无意地扫了张璁等人一眼,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璁桂萼的等人是借着议礼发迹的,如今徐晋竟然警告不许再借议礼挑起事端,不摆明是要断大家的升官的捷径嘛,这比断人财路还要严重啊。所以说,郭勋这时明显是要把话题往徐晋身上引,试图挑起大家同仇敌忾之心,不是一般的阴损。

    果然,英国公张伦闻言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说的也是,徐晋那小子现在的俸禄比本国公还要高,就连两名侧室都封了诰命。如今徐晋既为户部左侍郎,又掌管着神机营,恩师更是内阁首辅,假以时日,此子岂不是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张伦虽然贵为国公,但终究是太年轻了,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火侯差得远,被郭勋稍加引导便愤愤不平起来。在座当中,张璁和严嵩均是城府深沉之辈,至于桂萼和霍韬政治水平虽然不及前两者,但也不是平庸之辈,如今徐晋深受皇上宠信,就连前几天闹得那么大的“左顺门事件”都被徐晋轻松摆平了,这个时候白痴才会充当急先锋和徐晋作对。

    正因为如此,当日徐晋直接出言警告时,张璁和桂萼都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服从。所以,此时此刻竟没人接英国公张伦的话茬,一时间气氛尴尬了,张伦那货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默默地把那块涮熟了的牛肉放进嘴里猛嚼,以化解窘态。

    郭勋暗皱了皱眉,看来徐晋如今还真无人敢惹啊,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英国公多喝了两杯胡言乱语,大家都别放在心上,不可为外人道也,来,今日上元佳节,愿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大家举杯齐饮,气氛再次放松下来,郭勋笑着问道:“霍大人,朝廷打算设立银号,可有了具体的章程?”

    英国公张伦不由精神一振,只要不是白痴都明白建立银号的巨大利润,如果能分上一杯羹,那怕是喝点汤水也足以赚得盘满钵流了。君不见现在的四大行,日赚都是多少个亿地计算,无论哪个朝代,最赚钱的生意都是开银行。

    户部郎中霍韬陪笑道:“这个下官还真不知情啊,皇上已经把设立银号的事宜全权交给徐侍朗了,而徐大人自回京后就休假了,具体的章程应该还没定吧。”

    张伦闻言不由面色一沉,又是徐晋那小子,果真好处都让他占尽了。桂萼轻咳了一声,若有深意地道:“皇上对徐侍郎真是宠信有加啊,大事都更愿意交给徐侍郎经手,呵呵,不过,徐侍郎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皇上重用也是无可厚非。”

    张伦闻言微哼了一声,一直不说话的张璁这时却转移话题道:“下官听说严大人有意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一职?”

    张璁的翰林侍读学士是从五品,而严嵩的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所以若论品秩而言,张璁比严嵩低,所以自称下官。

    不过,翰林侍读学士可是天子近臣,可直达天听,所以论清贵的话,国子监祭酒远不及翰林侍读学士,严嵩也不敢在张璁面前拿上官的架子,这时便客气地陪笑着道:“本官在国子监任职已有三载,所以打算趁着还没老到迈不动腿的地步,外放历练几年,倒是让张大人见笑了。”

    张璁捋须微笑道:“严大人既然有志于此,本官定在皇上面前加以举荐。”

    严嵩不由大喜过望,他这次来参宴就是想走张璁的路子,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张璁竟然主动伸出了橄榄枝,连忙站起来郑重一揖:“严嵩谢过张大人。”

    张璁还礼道:“惟中(严嵩的表字)兄言重了,你我年龄相仿,若不介意可以表字相称。”

    “呵呵,如此却之不恭,秉用兄!”严嵩郑重一揖。

    郭勋哈哈笑道:“既然张大人答应在皇上面前举荐,那东洋都护府一职,严大人怕是十拿九稳了,来,先为严大人贺一杯。”

    郭勋说的倒不算夸张,现在张璁担任翰林侍读学士,经常在经筵上为皇上讲课,虽然不及徐晋,但也极受皇上的宠信,这次要不是徐晋突然插手,估计护礼派官员就会被彻底打翻,再加上毛纪和蒋冕两名阁老一去职,到时张璁必然会更受重用,不久的将来入阁补缺也说不定呢。

    严嵩满脸红光地与大家饮了一杯,这才重新坐下来。桂萼这时却轻咳了一声道:“本官听闻现任的东洋都护府都府王直曾是个海盗商人,甚至公然竖旗自称徽王,后来被靖海侯招安了,如今竟然贵为一方镇守都护,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咳咳,本官一时有感而发,失言了,大家干了这一杯,祝我大明蒸蒸日上,威加海内外,江山永固。”

    在场众人目光一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均是心照不宣,而严嵩放下酒杯时,若有所思地看了张璁一眼。

第803章 播种希望

    武定侯郭勋和张璁等人正酒到杯干的喝得欢,一名家仆突然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禀报道:“老爷不好啦,守乾少爷被人家打了。”

    郭勋皱了皱眉怒道:“是哪家的小兔崽子干的?”

    别看郭勋之前被徐晋修理得很惨,但实际上敢招惹郭勋的人并不多,除非是背景差不多,又或者是地位更高的勋贵,所以郭勋一听有人把自己儿子给揍了,立即便以为是其他勋贵子弟干的。

    那名家仆神色怪异地,支支吾吾地道:“是……是皇上命人打的!”

    英国公张伦一口酒水便喷了出来,在座其他人都露出吃惊之色,郭勋更是脸色骤变,蓦地站起来脱口道:“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那……畜牲是如何招惹到皇上的?”

    这名家仆被郭勋那欲择人而噬的表情吓得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吃吃地道:“回老爷,守乾少爷他们看完蹴比赛后便到镇上的白玉阁寻开心,同去的还有灵璧侯次子汤显继,谁知正好被微服出行的皇上撞见了,皇上便下令把人给揍了,不止守乾少爷被揍,还有成国公家的孙少爷都被揍了……”

    郭勋听完家仆的描述后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并不是自家儿子得罪了皇上,而是被灵璧侯家那混账连累的。

    张璁等人恍然大悟,灵璧侯汤绍宗之次子汤显继被选为驸马的事已经诏告天下了,今年八月份将与永福公主完婚,这小子竟然还敢跑去青楼寻欢作乐,而且还被微服出行的皇上撞见了,这顿揍挨得还真是不冤啊。

    “这混账东西,等回来了仔细他的皮。唉,本侯教子无方,让诸位见笑了!”郭勋嘴上如此说着,一边却是表情轻松了重新坐下,只要不是自家儿子得罪了皇上便好办,至于自家儿子被皇上揍成啥样他并不关心,总之人没死就行,反正他自己平时也没少揍。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家仆跑出来禀报道:“老爷,灵璧侯在门外求见,说是找英国公爷有急事,请英国公爷走一趟。”

    英国公张伦皱了皱眉,好整以暇地道:“得,一准是找本国公帮他儿子擦屁股来了!”说完将杯中残酒喝尽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你们继续,本国公先失陪了。”

    张璁等人连忙站起来相送,张伦昂然地离席行了出客厅,来到郭府的大门外。

    只见灵璧侯汤绍宗正在郭府外焦急地等候着,一见到张伦便如获救星扑上前道:“张老弟,这次你一定要帮帮老哥我啊,家里那小兔崽逛青楼被皇上撞见了,皇上一怒之下把这混账给揍了一顿时,这……如何是好呢!”

    张伦嘿笑道:“我说汤老哥呀,男人在外逢场作戏很正常嘛,晚上知道回家就行了,皇上自己也是男人,会理解的,何必惊惶失措呢。”

    汤绍宗苦着脸道:“张老弟,我的国公爷,这个时候您就别说风凉话了,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啊,又岂能跟普通女子相提并论,皇上一气之下,说不定就取消掉这件婚事了。”

    张伦拍了拍汤绍宗的肩头安慰道:“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诏告天下的事又岂会说改就改,更何况逛青楼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回头让你们家的进宫向蒋太后和皇上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一准没事!”

    汤绍宗心中稍定,陪笑着道:“倒是又得麻烦张老弟的婶娘了。”

    话说英国公张伦有个婶娘也姓蒋,正是蒋太后的堂妹,而汤绍宗的次子汤显继之所以能被选中驸马,走的便是张伦婶娘的路子。

    正是因为张伦的婶娘在蒋太后面前把汤显继夸得天花乱坠,再加上汤显继此人确实长了张好皮囊,于是蒋太后见过后便把永福公主的婚事给定下了。

    且说汤绍宗让自家婆娘郑氏,还有英国公张伦的婶娘蒋氏,带着次子汤显继入宫求见蒋太后。

    果真正如英国公张伦所料,郑氏哭哭啼啼地向蒋太后认了错,再加上蒋太后的堂妹蒋氏从旁说合,总算平息了蒋太后的怒火。蒋太后当面训斥了汤显继一顿,并责令他闭门思过三个月,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了。

    朱厚本来气得要取消这件婚事的,奈何经不住老娘的规劝,再加上招驸马的诏书已经发出,这时再取消恐惹笑天下人笑话,而且朱厚这小子估计也认为男人逛青楼算不得什么大恶,改掉就行了,于是便决定再给汤显继一次机会。就这样,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了,汤显继侥幸保住了他的准驸马地位。

    光阴似箭,眨眼间,这年便算是过完了。嘉靖四年正月十八,徐晋便带着家眷离开京城,在通州码头乘船南下,回江西上饶省亲祭祖,顺道参加二舅子谢谢二剑的婚礼。话说谢二剑和岑蓝的婚礼将在江西老家举行,日子选在三月初一,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应该是赶得及的。

    而就在徐晋举家南下不久,张璁便在嘉靖帝面前举荐了严嵩担任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嘉靖帝爽快地答应了,并命吏部和内阁具议此事。严嵩此人虽然没有亮眼的政绩,但他为人谨小慎微,在朝中没得罪过任何人,而且大礼议时也置身事外,所以他的任命很快就获得通过了。

    嘉靖四年二月初一,国子监祭酒严嵩离开了京城,从通州码头乘船南下扬州,踌躇满志地准备东渡日本,担任东洋都护府的提刑按察使,执掌当地的刑狱诉讼。

    …………

    嘉靖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春耕节。黄土高原开始解冻了,融融的春日阳光下,冰封的苍头河渐渐消融,站在河边你能听到冰层底下传出的沙沙声,那是流动的冰块与冰层摩擦时所发出的声响。

    下午时份,右玉县的天空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估计再过一头半个月,那些光秃秃的山头上将开满绚烂的映山红。

    黑台山。

    薛冰馨穿着一套粗布衣裳,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挑着箩筐行走在斜风细雨的山道上,即使是荆钗布裳也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分朴素的之美。

    此刻,薛冰馨的身后跟着上百名汉子和妇人,他们都扛着锄头、铁铲、犁桦等农具,也有人像薛冰馨那样挑着竹筐。

    薛冰馨的竹筐中装的全是红薯,不过这些红薯都已经切成一块块,而且已经长出了绿色的小芽苗。

    毫无疑问,这些红薯都是省下来的种粮,过完年后薛冰馨便让人把这些红薯种粮切成一块块埋在沙堆里,每天用温水浇灌,现在这些块茎都长出苗儿了,所以薛冰馨便打算趁着今日这场春雨,把这些长苗的块茎种到地里,待藤蔓长茂盛后再割来种植。

    红薯的藤蔓长得很快,只要一个月时间就会长得非常繁茂,三月份时正好割下来种植,薛冰馨估计这些种粮育出的藤蔓应该够种二三十亩地了,若是秋天能收获个万来斤,那山寨粮食紧缺的问题将得到有效的缓解。

    黑台山上的土地非常贫瘠,风化十分严重,而且土壤很浅,根本不适合种植,所以只能种在山脚附近开垦的土地,但是,黑台山脚的土壤也强不了多少,在别处种植的红薯产量能达到千斤以上,但是黑台山脚的红薯亩产才两三百斤,而且个头还小。

    但有收成总比无收成的好,不是吗?

    薛冰馨带着寨中一众劳动力来到黑台山脚下,冒着春雨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耕作,人人满怀着对丰收的渴望。然而,命运总会在你满怀希望时给你狠狠的迎对一击……

第804章 威逼利诱(两章合一)

    春雨细细地下着,黑台山脚下,薛冰馨正率着寨中的近百名劳力冒雨播种红薯种苗,然而,正当大家有说有笑地干得热火朝天时,位于高处的岗哨突然吹响了竹哨,尖锐的哨子声顷刻刺破了料峭的春寒,送进了大伙的耳中。

    “该死,不会又是那些杀千刀的鞑子吧,有完没完啊,春耕都不让人安生,岂有此理!”众人纷纷停下手,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甚至有人破口怒骂。

    薛冰馨皱了皱柳眉,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她还是果断地下令撤回山上,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红薯可以改日再种。

    由于鞑子和官兵经常会来进犯山寨,所以寨众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扛起农具便不慌不忙地往山上跑去,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时间上是完全足够的。

    薛冰馨见到大伙都撤了,这才熟练挑起箩筐,迈动两条长腿往山上飞奔,筐中还剩下一半的红薯种苗,关乎全寨老少今年的口粮,矜贵得很,是绝对不能丢弃了。然而,此时站在高处的那名岗哨却把竹哨吹得更急了,还一边焦急地打手势示意大伙赶紧把东西都丢弃掉。

    薛冰馨隐隐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回首望去,顿时骤然变色,只见左侧半里许的山坳处突然窜出一匹浑身乌黑的战马,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就如同急风骤雨一般,约莫有五十匹的战马在朦朦春雨中驰出了山坳,往这边杀气腾腾地扑来。

    薛冰馨的瞳孔急剧收缩,仿佛坠入了冰窖中,浑身寒透肌骨,鞑子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竟然摸到这么近才被岗哨发现,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最糟糕的是,如此近的距离,大伙根本来不及逃回山上去。

    “丢掉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逃!”薛冰馨大声娇喝,迅速把两边的箩筐蹬掉,把扁担握在手中,并且立在上山的路口处。尽管明白这是在螳臂挡车,但是薛冰馨别无选择,她必须得为其他人争取逃命的时间。

    刚才还不慌不忙的寨众吓得魂飞魄散,立即丢掉了所有农具,连滚带爬地往山上逃去,一些妇女甚至当场被吓哭了,不过也有几名汉子抄起农具调头跑回来,试图和薛冰馨并肩作战。

    “快逃,不要管我……小心!”薛冰馨话音刚下,但闻弦响如裂锦,十几支劲箭破空而至,从薛冰馨头顶上空飞过,瞬间把那几名汉子射翻在血泊当中。

    “赤山,沈老五!”薛冰馨失声惊呼,几乎目眦尽裂。

    这时,那五十骑鞑子已经飞驰到近前了,薛冰馨等人刚种下的半亩红薯顷刻被践踏得一团糟,马背上的鞑子狞声狂笑,策马扬刀扑向薛冰馨。

    “鞑子!”薛冰馨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竟然向着鞑子的头马迎了上去,几名鞑子见状立即在飞驰的马背上举起了强弓,不过立即就被队伍中的头目打手势制止了。

    头马上是一名孔武有力的鞑子,手使一根布满铁刺的狼牙棒,见到薛冰馨竟然不知好歹地向自己冲来,顿时咧开大嘴露出了狞笑,舔了舔嘴唇猥琐地大喝道:“小娘子倒是有种,来来来,尝尝老子的大棒!”

    呼的一下,鞑子的狼牙棒兜头盖脑地朝着薛冰馨的脑袋扫去,这下要是扫中,估计后者的脑袋就得像西瓜一样爆碎。然而薛冰馨的武艺或许不及赵全,但亦不远矣,再加上近几年勤练不辍,不停地战斗,无论是武艺或者战斗经验都在突飞猛进,又岂是一名普通鞑子能对付的。

    只见薛冰馨身形一矮,间不容发地避过鞑子的狼牙棒,手中扁担往地上用力一撑,双腿同时发力跃去,借着扁担的支撑腾空而起,一脚飞踹在鞑子的肋侧。

    只听得卡嚓一声,这一脚估计把鞑子的肋骨都给踹断了几条,那名鞑子惨叫一声从马背上翻了下去,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飞驰的战马拖着跑出了老远才摔下,躺在那一动不动,估计不死也残了。

    这时,鞑子的马队已经完全冲了过来,瞬间将薛冰馨团团包围住,不过奇怪的是,这些鞑子虽然围着薛冰馨叽哩呱啦地吆喝怒骂,不过却没人上前动手。

    “薛师妹,一别经年,功夫似乎进步了,可喜可贺啊!”一把熟识的声音突然传来,但见有数骑从鞑子的马队后面缓缓地走近前来。

    薛冰馨循声望去,俏脸顿时冷沉下下,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大师兄赵全,另外丘富和孙才两人也在。不过此刻,无论是丘富、孙才,还是赵全都不是主角,只见那为首之人胯下一匹这神骏的战马,披着一张纯白的雪狐年肩,深目高鼻,满脸的络腮胡子,非常之粗犷。

    薛冰馨认得此人,正是数年前在山寨中见过的鞑靼土默特部首领俺答。

    前文中便提到过,俺答此人在鞑靼少有名气,甚至被族人赞誉为草原上的雄鹰,而这几年俺答的名气就更响亮了,甚至隐隐直追他大哥麦力艮济农。而且在赵全不遗余力的帮助下,俺答所统率的土默特部落的实力这几年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实力甚至超过了他大哥麦力艮所统率的鄂尔多斯部落。

    在此值得的一提的,如今的鞑靼分为左翼和右翼,总共六个万户,左翼三万户由鞑靼大汗亲自统率,而右翼三万户则由俺答他大哥麦力艮济农统率。济农又叫吉囊(音译),乃副汗的意思,亦即是说俺答他大哥麦力艮如今是统率鞑靼右翼三万户的副汗,地位仅次于统率左翼三万户的大汗。

    话说这个麦力艮也算是个人物,正是他直接统治的鄂尔多斯部万户占据了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而就在去年,麦力艮和俺答两人合力出兵打败了北方的兀良哈万户,并且吞并了他们的地盘。

    或许有人会疑问,兀良哈也是鞑靼的六个万户之一,为何麦力艮和俺答要攻打兀良哈,鞑靼的大汗不管吗?

    事实上,如今的鞑靼虽然表面上还是统一的,但是大汗已经丧失了对其他万户的控制,鞑旦的六个万户之间经常会发生摩擦和争斗,而兀良哈万户的地盘位于最北,条件是最艰苦的,不仅草场不及其他五个万户,还无法通过劫掠大明而获得物资,所以每当其他五个万户南下抢劫大明边境,兀良哈便趁虚而入,抢劫其他五个万户的老巢。正因为如此,兀良哈万户便成为了其他五个万户的公敌,所以麦力艮和俺答合力灭了兀良哈,其他的万户不仅没阻止,还鼓掌叫好。

    鞑靼内部的这些事描述起来较为纷繁,估计大家一时也难以理解,不过没关系,大家只需知道灭了兀良哈之后,俺答的实力和威望与日俱增,而他的大哥麦力艮虽然是个人物,但是此人贪杯好色,身体每况愈下,没有几年可活了。历史上,俺答也是在他大哥麦力艮病死后成为鞑靼右翼三万户的首领,继而统一了整个鞑靼,后来甚至在赵全这些白莲余孽的帮助之下兵围北京城,差点便把嘉靖帝和一众大臣给一窝端掉了,重演当年“土木堡之变”。

    而由于徐晋这个穿越者所造成的蝴蝶效应,赵全提前逃出了塞外投靠了俺答,而俺答得到赵全的帮助实力不断的增强,历史的车轮似乎也加快了它前进的速度,至于今后还会不会出现俺答兵围北京城的历史事件,那就不得而知了。

    言归正传,这时,只见俺答向薛冰馨行了抚胸礼,微笑道:“眨眼便过了三年,小汗是该称呼薛姑娘呢,还是三娘子呢?不过,薛姑娘还是跟当年那般的美丽,犹如草原上最美丽的格桑花一样让人迷醉。”

    话说自从灭了兀良哈后,蒙古大汗为了笼络俺答,封了他为索多汗,大概意思就是护卫汗庭的小汗,总之就是一方诸侯吧,所以俺答此时在薛冰馨面前自称小汗,而且面带得色,显然有显摆的意思。

    然而,薛冰馨却没有理会他,俏脸一如既往地冷若寒冰,她目光冰冷地盯着赵全,冷道:“赵全,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全脸皮抽了一下,目光复杂地道:“薛师妹,难道你就不能叫一声师兄?”

    薛冰馨冷冷地道:“自从你丢下山寨投奔了鞑靼人,我们的师兄妹关系便一刀两断了,从今往后,山寨与你赵全,与白莲教都再无瓜葛。”

    赵全皱了皱眉道:“薛师妹难道真的不想报家族的血仇了?俺答汗雄才大略,一统鞑靼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幸得俺答汗的厚爱,如今师兄我已在丰州川修筑了板升城,手下弟兄已经达上万之众,人人有房住有田耕,待到时机成熟,师兄我便会挥师南下,再加上有俺答汗的十万铁骑相助,推翻大明并不是难事。

    届时我们大军破大同,取京城,斩下大明皇帝的人头,岂不快哉?只要我们坐了江山,薛师妹要找杨一清和太监张永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即使诛他们十族也没问题。”

    “闭嘴!”薛冰馨不由面露怒色,寒声道:“赵全,别再口口声声说要帮我报仇了,这只不过是你实现野心的一个借口罢了,你只是想坐江山,根本不顾百姓和弟兄的生死,我算是看透你了,当年在山东我便不该听你的哄骗。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几句,你也是汉人,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你可以对大明不满,你可以觊觎江山帝位,但是不能假借夷族之手染指大明江山,到头来只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史书之上也将必留下你的千古骂名。”

    赵全不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薛冰馨,看来你果真忘了家族的血海深仇了,徐晋那小白脸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只不过是与他相处了两个月,竟然转变得如此彻底,连家族的血海深仇都能忘却,嘿嘿,你如此不孝,安化王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你……放屁!”薛冰馨本来冰冷的俏脸瞬间憋得通红,胸口急剧的起伏。

    “如何,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赵全冷笑道。

    俺答一直在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此时见到薛冰馨怒容满脸的模样,不由眼前一亮,这女子平时冷得像冰山似的,此时发起怒更是别有一番美态,关键此女还武艺高强,要是能收入帐中宠幸,岂不美哉?

    这时薛冰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厌恶地憋了一眼目光贪婪的俺答,冷冷地道:“如果报仇要借夷族之手,如果报仇只会给大明百姓带来无尽的灾难,这个仇我宁愿不报,他们如果泉下有知亦会理解的。”

    赵全怒道:“妇人之见!”

    薛冰馨淡道:“你便当我是妇人之见好了,如今我只想让火……让玉和山寨的所有人可以安居乐业,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再来骚扰黑台山。”

    赵全禁不住冷笑道:“安居乐业?薛冰馨,醒醒吧,你一个朝廷通缉犯居然还想安居乐业,信不信本人把你的真正身份散布出去,保证朝廷马上就会派大军踏平黑台山,说不定负责带兵的还是徐晋呢。嘿嘿,听说徐晋那小白脸如今名声可响了,威震大明东南沿海,还被称人为徐常胜,凭他的本事要剿灭黑台山应该不难吧,就看他到底念不念旧情了。”

    薛冰馨面色剧变,目露惊恐之色,倒不是怕赵全说出她的真正身份,而是怕再见到那个男人,那个让他竭尽全力想要忘记,却始终忘记不了的男人。

    赵全见到薛冰馨终于面露惧色,只以为把薛冰馨给吓住了,放缓语气地道:“薛师妹,别执迷不误了,以你的身份,朝廷根本容不下你,你不仅保护了山寨,还会给山寨带来灾难。。

    听师兄劝一句,还是带着大家一起出塞到丰州川定居吧,那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人人有房住有田耕,不愁吃不愁穿的,还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岂不正好可以安居乐业,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俺答咧嘴大笑道:“薛姑娘如果肯投靠小汗,小汗欢迎之极,以往种种前嫌皆可一笔勾销,而且小汗还会划出一块肥沃的土地给你们山寨的人耕种放牧。”

    薛冰馨柳眉一挑,正在此时,有闷雷般的蹄声从远处传来,但见朦胧的春雨中,一骑快马从右侧的山坳转出,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

第805章 俺答的宣言

    一匹接着一匹的战马从右侧的山坳后面驰出,一共三十二骑,马上的骑士清一色黑衣黑裤,用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慑人的眼睛,胯下战马的脖子上均系着一枚铃铛,奔跑时铃铛声大噪,声势相当吓人。

    薛冰馨见状却是大喜过望,因为这股突然杀出的骑兵赫然正是外出做买卖的黑台山响马,由二当家雷钧和三当家赵虎负责带队。

    话说当年跟着薛冰馨一道回山寨的山东响马盗虽然仅存十四人,但都是些武艺高强,骑术精湛之辈,而这些山东响马盗在赵全等人离开后,很快就成为山寨的骨干,而雷钧和赵虎两人更是成了薛冰馨的左臂右膀。

    薛冰馨显然十分清楚,在黑台山这种腹背受敌的边塞险地,山寨要生存下去,那就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所以这几年她都在有意识地培养山寨的武装力量,平时不仅强制寨中的适龄儿童习武,还精挑细选出几十名苗子加入了马队。

    抱着宁缺勿滥的原则,薛冰馨对这些新加入的苗子要求极为严格,经过一系列高强度的训练和实战后,最终淘汰了大半,所以如今黑台山的马队才得三十二人矣,但是战斗力却不容小视。

    此时,雷钧和赵虎两人率着三十骑响马像旋风般杀来,冲锋的队形错落有致,他们手中的腰刀均高高的扬起,在朦胧的春雨中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冷芒。

    赵全不由面色微变,急忙抽刀在手,他虽然武艺高强,而且己方人数也占优,但是他深知骑兵团一旦冲锋起来,根本不是个人勇武可以力敌的,而两支骑兵对阵,率先提速发起冲锋的一方占据很大的便宜。

    俺答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轻蔑,蒙古骑兵雄家冠天下,论到马背上的功夫,汉人如又何及得上大草原上终日与马为伴的勇士?更何况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手下的骑兵均是精锐。

    锵……

    俺答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一指,用鞑靼语高声喝道:“草原上勇猛无匹的儿郎们,冲呀,像烈火融化冰雪般摧毁他们。”

    “杀!!!”

    俺答话音刚下,立即便有三十二骑鞑靼人怪叫着策马驰出,凛然无惧地迎向黑台山的马队。鞑靼人真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那骑术真不是盖的,虽然失了先机,但是他们凭借高超的骑术,短短十数米便把马速完全提了起来,气势比起黑台山的马队只强不弱。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薛冰馨见状心头大凛,直觉告诉她,自己手下的骑兵怕是干不过这支鞑子骑兵,很明显,这支鞑子骑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鞑子,拿命来!”薛冰馨突然娇叱一声,把手中的扁担当成了长枪向俺答的小腹疾刺过去,然而后者却是不慌不忙,竟然脸带戏谑地端坐在马背上不躲不闪。就在此时,俺答旁边一名粗壮的亲兵一声暴喝,挥动狼牙棒撩在扁担上。

    咣……

    扁担被狼牙棒直接撩得飞上了半空,周围的鞑子,包括赵全、丘富、孙才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追随着飞上半空的那根扁担。

    “不好!”赵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但还是慢了半拍,薛冰馨已经趁着众人分神的刹那,就像一头矫健的母豹般疾扑向那名使狼牙棒的鞑靼亲兵。

    那名鞑靼亲兵的注意力还在半空中的扁担上,突觉眼前一花,噗,脖子已经挨了薛冰馨一记手刀,当场眼前一黑,直接翻落于马下,而薛冰馨则顺势跨上了马背,抢过马鞭便是一鞭抽向俺答。

    “薛师妹休得无礼!”赵全厉喝一声,但见他右手掌蓦地变成黑色,快如电闪般抓向马鞭的鞭梢,只听得啪的一声炸响,坚韧的马鞭竟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

    俺答被薛冰馨这一鞭吓得勒马后退了数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才那一鞭要是抽中,估计他这张脸都得皮开肉烂。

    “撒手!”赵全沉喝一声,猛然用力一扯。薛冰馨只觉一股沛然的巨力传来,马鞭顿时被赵全夺了过去,论到内家功夫她还是差了赵全一截,而且女性在力量方面天生就不占优。

    “驾!”薛冰馨自知不是赵全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不少鞑靼亲兵护卫,要擒下俺答作为人质显然不可能了,所以果断地拨转马头逃离。

    “想跑!”赵全拍马便追杀上去,一名鞑靼亲兵更是抬手就是一箭,俺答大叫抓活的,可惜还是迟了,亲兵的箭已离弦,快如电闪地钻向薛冰馨的后心。

    俺答暗叫惋惜,如此一个武艺高强的冰山美人就要香消玉陨了,然而正在俺答惋惜之际,薛冰馨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往前一俯,身体几乎马背平齐,那支夺命利箭堪堪掠着她的发际飞过。

    “好!”俺答忍不住大声喝彩,然后他话音刚下,薛冰馨这时却坐直了,她摘下了得胜勾上的弓,回手就是绷绷两箭,一支直取紧撵在身后的赵全,另一箭却是奔俺答而去。

    赵全端的是了得,一刀便将迎面飞来的利箭劈成两半,而俺答的视线由于受到赵全的阻挡,反应慢了半拍,当他发现劲箭正向着自己眉心飞来时,吓得急忙一缩脖子,只听得啪的一声,戴在头上那顶笠帽当即被射飞出去。艾的妈呀,俺答摸了摸凉嗖嗖的头顶,脸都有点发绿,不过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种让人不明所以的兴奋!

    这时,另一边的黑台山马队已经和鞑靼骑兵相接了,顷刻便血肉横飞。正如薛冰馨所料,黑台山的马队战力根本不及这支鞑靼精锐,只是刚刚短兵相接便有数人被斩于马下。

    薛冰馨打了一声呼哨,策马往山上跑去,雷钧和赵虎两人收到信号,趁着双方马队交错之机,率众策马冲上山去。

    “追!”鞑靼骑兵拨转马头追去,并且熟练地挂起兵器,取下了弓箭,瞬间便完成了弯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不许放箭,索多汗要抓活的三娘子!”那些鞑靼骑兵正要放箭,便听到伍长高声喝令,于是都放下了强弓利箭,再次换上兵器打马追上山去。

    雷钧和赵虎听到身后鞑子骑兵拉弓的声音,本来心都提了起来,但迟迟不见箭雨袭来,百忙中回头一看,发现鞑子竟然收起了弓箭,不由暗暗奇怪,刚才那么好的时机,再加上鞑子了得的骑射功夫,只要一轮齐射,自己的这些弟兄估计就得交待一半了。

    来不及细想了,此时雷钧等人已经冲到了寨门前,寨门早打开了,大伙亡命冲了进去,后面追来鞑子试图跟着冲杀进寨中,不过却被寨中射出的利箭给逼退。

    嘭……

    用巨木铆钉而成的结实寨门轰然闭上。

    “他娘的,死了三个弟兄,还伤了五个,这些鞑子骑兵比以往咱们见的都要强!”赵虎解下蒙脸的黑布,咬牙切齿地道。

    薛冰馨沉声道:“这支鞑靼骑兵应该是俺答麾下的精锐,战力强横并不足为奇,赵虎,你赶紧救治受伤的弟兄,雷钧你箭术好,负责指挥防守,不要浪费箭矢,待鞑子靠近了再射。”

    雷钧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道:“大当家,鞑子这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山脚附近才被发现,估计是从我们所不知的长城缺口摸过来的,以后山寨得多加小心防范才是。”

    薛冰馨寒着俏脸点了点头,鞑子之所以能神出鬼没,轻易地避开大明边军的防线,还不是因为有赵全这些汉奸帮忙。而最让薛冰馨感到惊心的是,根据赵全自己所讲,现在他的麾下竟然多达万人了,其中除去部份被掳去的汉奴,估计也有不少是自愿出塞投靠鞑靼的大明边民,毕竟分屋分田地对普通的老百姓极有吸引力。

    “薛师妹,师兄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献寨投降吧,免得再徒增死伤。”一把声音从寨外喊进来,赫然正是赵全。

    雷钧勃然大大怒,他几个纵跃便翻上了箭楼,对着寨外的赵全戳指骂道:“我呸,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赵全,有本事来攻,老子奉陪到底。我黑台山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自甘堕落,去做鞑子的一条狗!”

    赵全脸色一沉,喝斥道:“雷钧,你算老几?狗一样的东西,别忘了当年你还在老子麾下效力过,所以,现在闭上你的臭嘴,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

    雷钧气得脸色胀红如紫,当年在山东“起义”时,他确实在赵全麾下听命。

    这时薛冰馨也登上了箭楼,她寒声道:“雷钧现在是黑台山的二当家,他的话就是我的话,现在我再重复一次:黑台山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自甘堕落,去给鞑子做狗,坑害自己的同胞!”

    雷钧闻言大为解气,哈哈大笑道:“赵全,听到了没,你就是鞑子手下的一条狗,我呸!”

    赵全气得眼皮突突地乱跳,被人指着鼻子不停地骂狗,估计就算佛都有火了,他正要下令强攻山寨,俺答却从身后策马行了过来。

    “索多汗小心寨中的暗箭!”赵全连忙提醒,如今俺答可是他的大靠山,可不能出了意外。

    “无妨,以赵先生之能,应该不会让暗箭伤着小汗的。”俺答自信地一笑,继续策马行了过来,与赵全并髻而排。不得不说,这位历史上雄才大略的俺答汗,确实有过人的胆识。

    俺答高踞在马背上,他仰起头昂然地看着寨中箭楼上的薛冰馨,高声道:“薛姑娘,既然本地的百姓都称你为救苦求难的黑台山三娘子,那小汗便也称呼你一声三娘子。我孛尔只斤俺答,将娶你三娘子为汗妃!”

    崩崩崩……

    俺答话音刚下,三枝利箭便从箭楼激射而出,不过这次前者显然早有准备,从容地举起了一面盾牌将三枝利箭尽数挡下。

    “真是一朵带刺的天山雪莲花,本人迟早会把你采摘下来细细品尝的,哈哈哈!”俺答说完仰天大笑,然后调头策马,招呼手下的骑兵绝尘而去。

    赵全面色阴沉地看着俺答汗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黑台山寨,这才咬咬牙拍马追了上去。箭楼之上,薛冰馨左手握着强弓,俏脸上的怒色还没散去。

第806章 又到杭州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徐康用清脆而稚气的京腔大声地背诵着苏东坡的《惠崇春江晚景》,而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于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架势倒是拿得十足,让人忍俊不禁。

    这已经是小家伙背诵的第十首古诗了,诵毕,立即便又赢得船舱内一众丫环的掌声和赞美。

    谢小婉笑吟吟地看着快要四周岁的儿子,眼神中溢满了慈爱,还有一丝丝自豪。费如意和费吉祥则满眼的羡慕,又暗自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约而同地向徐晋投去幽怨的目光。

    徐老爷不禁暗汗,话说自从去年底回京后,他已经很勤奋地往如意和吉祥两人的房间跑了,但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两女的肚子似乎还没什么动静,或许……要过两个月才有反应吧,徐老爷自我安慰道。

    “咳,小猴儿过来,爹爹给你讲个故意。”徐晋轻咳了一声道。

    “好,孩儿最喜欢听爹爹讲故事了。”小徐康愉快地扑入了徐晋的怀中。

    徐晋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讲道:“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徐晋此刻所讲的正是脍炙人口的寓言故事《愚公移山》。故事的梗概是讲有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叫愚公,他住在山的北边,而他每次到山南都得翻山越岭,非常之麻烦,于是愚公便突发奇想,号召全家出动,企图把这座大山给挖平,方便日后出行。而正当愚公一家人挖山挖得热火朝天时,智叟跑来劝他们了。

    智叟说:“愚公呀,别犯傻了,这座大山那么高那么大,你的生命是有限的,最后只会是白白浪费力气,何必呢!”

    愚公反呛:“我的生命虽然有限,但我还有儿子,儿子会有孙子,孙子又会生儿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而山就只有那么高,不会再增加分毫,总有一天会被挖平的。”

    愚公这番话正好被山神听到了,山神就禀报了天帝,天帝得闻后十分感动,于是便命两名大力神下凡把山搬走了。

    徐晋把《愚公移山》的寓言讲完,微笑道:“小猴儿,听完这个故事你明白了什么?”

    小徐康笑嘻嘻地道:“这故事二娘给孩儿讲过了啦,寓意做事要有恒心有毅力,不可轻言放弃,精诚的至,金石为开。”

    古人什么事都喜欢赶早,出门要趁早,做事要趁早,读书更要趁早。徐康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自小衣食无忧,两个姨娘又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再加小婉也极为重视教育,所以小徐康才三岁就开始启蒙了,而且是费家姐妹亲自教导,于是,小家伙四岁不到便能背诵《百家姓》和《千字文》,外加近五十首古诗。

    徐晋笑道:“做事确实要恒心有毅力,但也得学会审时度势,衡量得失,正确取舍。譬如这故事里的愚公,仅仅为了出行方便就试图挖空一座大山,本来只要搬家就行了,偏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浪费自己的生命,还要后世子子孙孙像他那般浪费生命,简直愚蠢之极。”

    小徐康眼前一亮道:“孩儿明白了,听娘亲说过,爹爹以前也是卖了老家的几亩祖田,筹到银子搬进进城里求学,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成就。”

    徐晋哈哈一笑道:“是这个理,记住,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天神,如果你选择的方向不对,即使再努力再坚持都不会有好结果,感动天神只是无稽之谈。所以,当生活逼得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要学会变通,学会取舍,即使是崽卖爷田也不可耻。”

    四岁的小徐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三女无奈地对视一眼,夫君又在给康儿灌输些“离经叛道”的思想了。

    徐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笑道:“小猴子,爹爹再给你讲一个《刻舟求剑》的故事吧!”

    “不要!”三女异口同声,美眸齐齐向徐晋嗔去,费如意还招了招手道:“康儿来二娘这里,二娘给你掏耳吧。”

    徐康这小家伙立即愉快地跑到他二娘的怀中,乖乖地趴在费如意的双膝上,这小子最喜欢人家帮他掏耳了。

    没机会再毁经典的徐老爷只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信步行出了甲板。

    眼下正是二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融融的春日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拂,十分之舒适,但见运河两岸草色青青,杨柳如堆烟,这江南景致真是美不胜收。

    徐晋站在甲板上,一边晒着阳光,一边欣赏运河上的景致,心情说不出的轻松愉悦,毕竟这次南下没有公务,正所谓无事一身轻,再加又有妻儿陪伴在身边,所以这段旅程十分哈皮。

    话说徐晋是正月十八离开通州码头的,带着妻儿家眷乘船由运河南下回江西省亲祭祖,顺道参加二舅子的婚礼。而眼下是二月十二,经过近个月的时间,行船终于进入了浙江杭州府的地界,估计还有半日行程就能到达杭州了。

    徐晋的打算是先到杭州,然后再乘马车走陆路回江西上饶县,因为这样能节约很多时间。如果在扬州逆长江而上到九江,再逆赣江而上到南昌,最后还要逆信江而上回上饶,恐怕得多花两倍时间都不止,所以,走杭州这条线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跟前年下江南不同,徐晋这次南下是为了私事,所以没有庞大的钦差船队,也没有前呼后拥的锦衣卫,只有一艏楼船,连上丫环婢仆和护卫的亲兵,总共才五十人左右。

    嘉靖四年二月十二日下午,楼船终于抵达了杭州码头,而当楼船靠岸时,徐晋却意外地发现码头上竟然有成群结队的地方官员在等侯,衙役甚至清场封锁了道路,禁止闲杂人等接近。

    徐晋正感疑惑,只以为有别的大官到访杭州,而就在此时,却突然见到一名眼熟的家伙混在地方官员当中,这货正抻长脖子眼睛骨碌碌地往楼船上打量,当见到出现在跳板上的徐晋时,这货立即眼前一亮,跳着脚挥手大呼:“十叔,十叔!”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因为此子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大伢那货,这只讨厌的苍蝇怎么会在这里?

第807章 “土匪”夫妇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大伢和他老子徐有才一般的奸滑溜懒,心术不正,而且还爱贪小便宜,对徐晋来说,这对父子就跟菜叶上的大青虫,茅厕里面的苍蝇,阴沟下的老鼠般让人生厌。

    正因为如此,当年大伢跑到京城玩耍,为免这家伙打着自己的旗号在京城作威作福,于是便故意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带回徐家村,并声明是交给老族长祭祀之用的,这小子得了一百两银子,果然立即就溜回了江西,只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

    殊不知徐晋随后就写了两封急信给老族长和顺丰车马行的大掌柜韩鑫,一方面命韩鑫开除了大伢,另一方面叮嘱老族长把大伢束缚在上饶县,别让他跑出去到处惹事生非。

    事后韩三金确实把大伢给开除出顺丰车马行了,而老族长也回信称,已给大伢娶了媳妇,而且还用徐晋给的银子替大伢在上饶县城中盘了家店面做布匹生意。所以此时在杭州码头见到大伢这货,徐晋自然颇为意外。

    “十叔!”大伢一边快步迎上前,一边大声地高叫,生恐别人不知他是徐晋的本家侄子一般。

    徐晋刚从跳板上迈上了码头,大伢已经一溜小跑到近前了,这小子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管事行头,笑嘻嘻地道:“十叔,侄儿是专程来接您的。”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他这次南下是为了私事,所以沿途都没惊动地方官府,不过却提前派人跟杭州城的顺风车行掌柜打了招呼,命他准备好马车,到时好从杭州弃船换乘马车走陆路。

    “大伢,你现在是杭州顺风车马行的总管?”徐晋暗皱了皱眉道。

    大伢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嘿笑道:“早着呢,侄儿如今只不过是名小管事罢了,总管的在后面呢!”

    大伢说着随手往身后指了指,徐晋循着所指望去,果然见到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众官员身后行过来,显然是个稳重谨慎的人,并不敢走在一众地方官之前,只有大伢这蠢货没点眼神,又或者这小子依仗自己是徐晋的本家侄子,根本没把杭州的地方官放在眼内,就这种水平,不得罪人就奇了。

    果然,为首那名身穿绯袍的官员行到近前,先是略带不满地瞥了大伢一眼,然后才向徐晋躬身行礼道:“下官浙江巡抚韦元参见徐大人。”

    去年的浙江巡抚是席书,不过现在席书已经高就,担任礼部尚书了,现在这个韦元是新任的浙江巡抚。一省巡抚可是妥妥的封疆大吏,在徐晋面前自称下官显然有讨好的意思。

    徐晋微笑还礼道:“韦大人客气了。”

    紧接着其他官员也纷纷上前向前徐晋行礼,包括浙江的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等地方大员全部都来了。

    这也难怪,徐晋去年才御任直浙总督,威名在江南江北一带犹盛,而且如今还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自然人人都想结交亲近一番了。

    “徐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肯定是累了,下官已经准备了下榻的地方,大人先带家眷安顿下来,回头下官再备薄宴为徐大人接风洗尘。”韦元讨好地道。

    徐晋连忙正容道:“韦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这次南下是为了私事,本不欲惊动地方官府的,如今韦大人率众在此迎侯,本官已于心不安,倘若再劳民伤财,糜费公家钱粮,更是万万不该。”

    韦巡抚这一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讪然地辩解道:“徐大人误会了,接待徐大人的钱银并不是公家出的,是大家凑的。”

    “对对对,是大家凑的。”其他官员立即帮忙解围道。

    徐晋摆了摆手道:“诸位好意心领了,本官已经命人准备了住处,嗯,诸位同僚请回吧,街上的衙役也撤了,免得干扰到百姓的正常生活。”

    韦元见徐晋态度坚决,于是便也作罢,命手下一众官员散去,并撤走了所有负责清场的衙役,最后亲自陪着徐晋到了住处安顿,直到差不多天黑才告辞离开。

    这处住所是杭州顺丰车马行的总管负责准备的,是一座三进的江南园林式院落,虽然面积不算太大,但是足够徐晋一行五十人住下了。

    再说徐晋等人刚刚安顿下来,大伢那货便带着一名少妇进来了,这名少妇还抱着一名两岁左右,喷着鼻泡的小男孩。

    “这是十叔,快叩头!”大伢推了推身边的少妇便带头跪倒叩拜,那名少妇连忙跟着跪拜,口称:“侄媳妇给十叔请安!”

    徐晋打了一眼大伢的这个婆娘,模样倒还算周正,就是嘴巴嫌大了些,微点了点头道:“免礼!”

    “大狗子,快给你十叔爷叩头。”大伢把那名喷着鼻泡的两岁小男孩按倒在地上,然而后者显然并不愿意叩头,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徐晋不出声。

    “哎哟,小兔崽子,给十叔爷叩头啊。”大伢见到儿子不肯叩头,恼了,竟硬按着小男孩叩头,结果后者哇的一声哭了,两条鼻涕喷出了老长。

    徐晋皱了皱剑眉,正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尽管讨厌大伢,但对一名才两岁的幼童,无论是徐晋,还是谢小婉都兴不起呵责之心。

    “大伢,孩子还小,这头便不叩也罢!”徐晋制止住大伢,谢小婉还把这名叫大狗子的小男孩抱了起来,用手帕替他擦去鼻涕,并让月儿取来一副金镯子给小家伙戴上,后者当场不哭了,好奇地把玩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谢小婉笑道:“这副金镯子是康儿满周岁时打的,现在已经不太合戴了,大狗子戴着倒是合适,便算是我给小家伙的见面礼吧!”

    大伢和他的婆娘闻言不由大喜,忙不迭地道:“多谢婶娘!”

    费如意和费吉祥对视一眼,最后各送了一只玉佩给大狗子作见面礼,大伢和他婆娘许氏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是有钱人啊,这两只玉佩的成色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于是笑容满面地连声道谢,显然对此行的收获极为满意。

    大伢的婆娘一开始还保持着矜持,待与谢小婉等聊了一会便开始自来熟,原形毕露了,一会逮着费如意的手腕说那枚翡翠板指漂亮,又会又夸费吉祥的皮肤好,问她用的是什么粉底和口红之类。

    于是乎,许氏很快便收到大堆的化妆品、发钗、头饰之类,甚至是一众丫环穿旧的衣服她都不放过。

    徐晋不由无语,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也是绝了,爱贪小便便宜的性格似乎比他的丈夫和公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徐晋实不看不过眼了,而且谢小婉诸女显然也极为厌烦,只是碍于本家亲戚的面子不好发作而已,于是便找了由头把这对“土匪”夫妇打发走。

    大伢和许氏两人拿着大堆的“见面礼”喜滋滋地离开了,诸女总算松了口气,美婢月儿拍着胀鼓鼓的胸口,夸张地道:“真真岂有些理,这两位再待下去,怕是连屋里的椅子都保不住了。”

    费如意和费吉祥不禁莞尔,谢小婉低斥道:“哪有你说的夸张,好歹是本家亲戚,自己家里说说无所谓,回到村子可别乱讲,免得伤了人家的面子,知道吗?”

    “知道了!”月儿吐了吐舌头,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

    “老爷,顺丰车马行的高总管在客厅等候了。”家丁徐福这时跑进来禀报道。

    徐晋点了点头,站起来便往前院客厅走去,当他来到客厅时,身着掌柜服装的中年男子已经在厅中侯着了,见到徐晋行进来,连忙恭敬地施礼道:“小的高进,见过侯爷!”

    话说如今顺丰车马行分行已经遍布大明十几个省份,每个省份都会设一名总管,负责本省车马行的管理,而具体到州县的车马行负责人则称为管事,这位高进正是浙江省顺丰车马行的总管。

    徐晋在主位上坐下,淡道:“高总管坐吧!”

    “小的站着就行了!”高进连忙道,他一个小小的车马车总管那敢在徐晋面前坐下。

    徐晋也不勉强,皱眉问道:“徐金(大伢的名字)在你的手下当管事?”

    高进小心翼翼地道:“回大人,是的,而且徐管事能力出众,本人打算下个月提他为主管,专门负责绍兴府车马行的事务。”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能力出众?此话当真?”

    高进顿时面色一僵,讪讪地道:“徐管事确……确实是能力出众!”

    徐晋摆了摆手淡道:“高总管不必忌讳,实话实说吧,如果大伢真的不行,直接开掉便是,不用给本官面子。之前本官便让大掌柜韩鑫把这奸滑溜懒的小子给开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又进了车马行做事。”

    “呵呵!”高进干笑了两声道:“徐大人言重了,徐管事虽然……有时会偷懒,但能力还是不错的。”

    徐晋虽然嘴上说得明白,但天知道是不是真心话,而大伢好歹是徐晋的本家侄子,高进这个外人自然不敢顺着他语气踩大伢。

第808章 滚刀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使在现代法治社会,凭借裙带关系进入事业单位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就更遑论是族群观念更加强烈的古代了。徐晋虽然从来没有以权谋私照顾本家的族亲,但他没干,并不代表下面的官员不会主动拍马屁照顾他的族亲,也不代表他的族亲不会打着他的旗号索取好处。

    譬如大伢这货,尽管顺丰车马行的大掌柜韩鑫已经开除了他,不过只要这家伙随便跑到顺丰车马行某个分行,亮出徐晋本家侄子的名号,试问哪个掌柜的敢不录用他?

    话说当初徐家村的老族长虽然用徐晋给的银子替大伢娶了媳妇,还帮他在上饶县城中盘了家店面做布匹生意,但是这对奇葩夫妇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再加上大伢跟他老子一样嗜赌,短短一年不到就坐吃山空了,就连店面都卖了出去。两夫妇生活没有着落,还欠了一屁股债,于是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跑回村里向老族长徐德铭哭诉。

    老族长虽然狠狠地训斥了大伢两夫妇,但终究还是心软,亲自出面找到了上饶县顺丰车马行的总管,总算为大伢谋了份差事。

    大伢这货刚开始还兢兢业业,表示要从此洗心革面,结果坚持不到一个月便故态复萌了,迟到、早退、旷工跟家常便饭似的,甚至还借着职务便利盗窃货物,贪墨货款等。

    上饶县顺丰车马行的总管敢怒而不敢言,毕竟大伢是幕后大老板徐晋的本家侄子,实在没办法,这位总管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把大伢介绍到浙江杭州的分行。

    如此一来便更加不得了,在上饶县还有徐家村的老族长可以管束一下,到了杭州的大伢根本没人敢管,包括总管高进都对大伢客客气气的,甚至刚入职就提拔他当了管事,专门负责一县的事务,而徐晋会在杭州登岸的消息就是大伢这货散布出去的,无他,显摆自己是徐晋的本家侄子呗。

    且说总管高进和徐晋聊了两盏茶的工夫,走出客厅时总算心里有底了,看来徐大人果真不待见他这位不成器的本家侄子啊,那就好办了!

    话说高进早就不爽大伢的作风了,只是投鼠忌器不敢拿他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徐晋的态度后倒是再无顾忌了。

    “高总管,你跑哪了?我都等了你两刻钟啦!”

    高进刚回到车马行便遇上了大伢,这货神态和语气都散发着傲慢的装x气息,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仿佛高进不在屋里候着他大驾光临就是大逆不道似的。

    高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刚才徐大人召见鄙人,倒是让徐管事久等了,呵呵,徐管事找本总管何事?”

    “咦,我十叔找你有什么事?”大伢顿时气势一弱,眼珠骨碌碌地打转,这货显然也明白自己并不受徐晋的待见。

    高进呵呵笑道:“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随便问问车马行的经营情况,还有马车准备好了没,徐大人明日将启程回上饶。”

    大伢闻言松了口气,前几年突然被韩三金那老匹夫解雇,他便怀疑是十叔授意的,因为没有十叔的授意,韩三金那老匹夫断然不敢这么做,所以他担心徐晋这次又授意高进解雇他。

    “高总管,本人明日得陪十叔一道回上饶省亲祭祖,所以要请一个月假,下个月十三再回来开工。”大伢听闻不是要解雇自己,顿时又神气起来,理直气壮地向高进请假,还一开口就是请一个月。

    高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一个月够不够,要不两个月吧。”

    “那敢情……噢,不用了,一个月就够啦!”大伢这货本来想说那敢情好的,但突觉不对劲,于是便立马改了口。

    高进点头道:“那便一个月吧,不过本总管事先声明了,请假的这个月是没有工钱的。”

    大伢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跳起来怒道:“凭什么没有工钱?”

    高进反问道:“你都请假了,凭什么有工钱?”

    “那以前请假为什么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高进,你他娘的欺负老子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大伢目露凶光地威胁道。

    高进现在已经明白了徐晋的态度,自然不会再怵大伢,淡道:“鄙人还真不信!”

    “高进,你今天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伢又惊又怒,高总管今天的态度让他很不适应。

    高进冷哼一声道:“徐管事,注意你的言辞态度,再出言不逊鄙人便解除你的职务。”

    大伢不由心中暗骂,这货其实并不蠢,只是心术不正罢了,高进突然间态度大变,显然跟与十叔聊了一次有关,岂有此理,人家都是帮亲不帮理,自己这个十叔总是坑自己家人。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了,大伢这货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曾经从徐晋这个族叔哪里得了多少好处,现在被敲打了也不反省自身,而是第一时间记恨!

    “高掌柜,对不住哈,属下以后不敢了。”大伢这货明白高进已经得了徐晋授意后,顿时怂了,那挺直的腰杆也塌了下来,一副讨好的嘴脸。

    高进这段时间早就受够了大伢,此时不由大为畅快,板着脸道:“下不为例,另外,以后所有事都得按规矩办,倘若再无故迟到早退旷工,立即辞退处理,私拿货物货款照价赔偿,数额巨大则扭送官处理。”

    大伢的扫帚眉顿时拧作了一团,这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吗?岂有此理,十叔也太过份了,一点不顾念族亲的情份,看老子回到村子怎么抹黑他!

    “咳,那个……高掌柜,家里的小崽子近日感了风寒,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陪十叔回村了,这假就不请了吧!”

    “你确定?”

    “确定,不请了,属下以后要努力工作!”大伢猛点头道,反正刚才已经在十叔那里拿足了好处,一对金镯子和两枚玉佩就价值数百两银子了,何必再跟着十叔回村挨老族长骂呢,更何况还要扣一个月工钱,划不来!

    高进点了点头道:“那本总管便等着看徐管事的表现了,只要做出成绩,本总管不会待薄你。”

    高进这倒不是随口敷衍之言,尽管徐晋并不待见大伢,但大伢终究是徐晋的本家侄子,所以他打算以后公事公办,大伢确实做得好便提拔,中规中矩便继续留任,如果还跟以前那般糟糕,那不好意思,卷铺盖回家种田吧!

    “那个……高总管,你之前好像说过要提拔属下当主管,主管一府事务的。”大伢厚着脸皮问道。

    高进白眼一翻道:“本总管有说过吗?你听错了!”

    “不,我没有听错,昨天你才说过来着,一起吃饭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堂堂总管竟然言而无信。”大伢怒道。

    高进皱了皱眉淡道:“好,就当本总管讲过,可是你觉得你自己是当主管的料吗,一个县你都管不好,还想管一个府?”

    大伢脸色胀得通红,挣着脸恶狠狠地道:“老子都没管过,你咋知道老子管不好,总之你不能言而无信,否则,老子总有办法治你,走着瞧,大不了一拍两散!”

    高进不禁暗怒,但面对这样一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他实在也有点忌惮,毕竟一家老少都在杭州,冷哼一声道:“行,你想当主管是吧,山西大同府那边正好缺员,你去不去?”

    大伢面色变幻不定,山西大同府是边塞苦寒之地,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富庶程度上,都与杭州有着天渊之别,在杭州当个管事也比在大同当主管强,高进这老匹夫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啊!

    可是大伢转念一想,十叔肯定已经给高进打过招呼,要他盯死自己,假如继续在高进手下做事,以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还不如去那个偏僻的地方当个“土皇帝”,至少自由自在没人管!

    “考虑了清楚再告诉我吧!”高进见大伢眼珠骨碌碌转,显然还没考虑好,冷冷地丢下一句便行了开去。

    “高总管且慢,我去,我去!”大伢追上高进拦住道。

    高进皱了皱眉道:“大同那地方乃边塞刀兵之地,而且寒冷艰苦,风沙又大,冬天冷得能把人手指脚趾给活活冻掉,远比不得杭州这里舒服繁华,你确定要去?”

    大伢咬了咬牙道:“我去,主管一个月八两银子工钱,为什么不去!”

    “那好,回头我便向韩大掌柜递交申请,但是,能不能通过本总管就不敢打包票了!”

    高进说完一甩衣袖便行了开去,他本来以为大伢会知难而退的,谁知这小子竟然真敢去,不过,能甩掉大伢这块滚刀肉他也挺乐意的,毕竟,死道友莫死岔道嘛,让这小子祸害山西车马行的总管去,当然,如果让这小子遇上寇边的鞑子就最好了,一了百了,省得害人。

第809章 她姓薛?

    杭州到江西上饶也就六七百里许,徐晋一行二月十三日乘马车从杭州出发,二月十四日下午便到达了上饶县城,前后花了差不多四天时间,没办法,古代的交通环境就是这么恶劣,马车一天走两百里已经是极限,假如碰上泥泞的雨天那就更惨,走百十里也难办到,还不如步行速度快。

    徐晋一行进入上饶县城时已经下午三时许了,尽管车队较为庞大,但由于马车上挂有顺丰车马行的标识,倒是没引起太多的关注。

    虽然顺丰车马行的总行已经搬到京城,但上饶县作为第一家顺丰车马行的诞生地,这里的车马行规模仍仅次于京城,专门有一名总管负责管理事务,而这里也是江西省所有顺丰车马行分行的总部。

    同样,这里的车马行总管也提前得到了徐晋的通知,早早便备好了食宿的地方,而且由于徐晋的特意叮嘱,并没有惊动地方官员。

    且说徐晋入城安顿好后,便带着家丁徐福,还有赵大头和另一名亲兵出了门,趁着时间还早,徐晋打算登门拜访一下昔日的同窗蔡岳。

    话说正月初十那天,蔡岳路过京城,到徐府拜访徐晋,可惜徐晋正好陪妻儿去了潭柘寺上香,后来由于“左顺门事件”,当晚又留宿在宫中,所以没见着蔡岳,直到第二天听下人禀报,这才知道蔡岳来过,所以这次回到上饶县城,总得要回访一下的。

    徐晋只知道蔡岳的家就在上饶县城中,但却不知晓具体的地址,但没关系,小县城里的读书人本来就不多,外出几年不归家的读书人就更少了,所以找人一打听,徐晋很快便得知了蔡岳的家庭地址。

    蔡岳的家就在城西的一条巷弄里,从那斑驳的外墙,还有漆皮已经剥落的木门看得出,蔡岳的家境只是一般。

    不待徐晋吩咐,家丁徐福便上前敲了敲院门,片刻之后,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赫然正是蔡岳。

    蔡岳在山西右玉县待了几年,外貌比以往显老了许多,皮肤也黑了,脸上尽是风霜冻裂的痕迹,徐晋微笑拱手道:“浩然兄别来无恙!”

    蔡岳一眼便认出了徐晋,不过显然对徐晋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十分意外,愕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脱口道:“子谦兄!!!”

    徐晋点头微笑道:“浩然兄不请在下进屋里坐坐吗?”

    蔡岳急忙把院门全部打开,热情地道:“子谦兄轻快快请进!”

    徐晋举步进了院子,意外地发现这院子的面积竟然还不小,可惜盆栽大多已经荒败了,显得暮气沉沉的,估计是主人疏于打理所致,而庭院的一角还有一畦新翻的泥土,与那些典雅的盆栽格格不入。

    “内子是庄稼人出身,见这院子荒着怪可惜的,正打算种上瓜果蔬菜,倒是让子谦兄见笑了。”蔡岳有点尴尬地道。

    话音刚下,便见一名小腹微隆的少妇从屋里行了出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徐晋,问道:“相公有客人来访?”

    蔡岳连忙介绍道:“子谦兄,这位是内子。叶儿,这位就是为夫跟你提到过的同窗好友徐子谦。”

    少妇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行礼道:“民妇见过侯爷。”

    “蔡夫人不必多礼!”徐晋连忙道。

    彼此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蔡岳便邀请徐晋进屋里坐,结果刚迈进了大厅,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便扑鼻而来。

    “浩然兄,令尊的病可要紧?”徐晋低声问。蔡岳黯然地摇了摇头,估计是病得不轻,说不定已时日无多了。

    “岳儿,可是有客人来了?”侧房的帘子掀起,一名形容憔悴的老妇从里面行了出来。

    “娘亲,是孩儿昔日的同窗好友来访。”蔡岳连忙上前搀扶老妇,后者的腿脚似乎不太利索。

    “见过蔡老夫人!”徐晋连忙拱手为礼,并让徐福和赵大头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有水果、糕点、茶叶、酒水、布匹等等。

    老妇见到这么多东西,愁苦的老脸不禁露出了些许笑容,与徐晋客气了几句便返回房间中,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徐晋和蔡岳两人在厅中分宾主落座,一边喝着茶一边聚话。

    “对了,子谦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蔡岳好奇问道。

    徐晋如实道:“皇上准了三个月假期,所以在下便打算趁此机会回乡省亲祭祖,顺道参加妻兄的婚礼。”

    蔡岳恍然道:“原来如此,俗语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子谦兄功成名就,是该回家乡光宗耀祖一番了。对了,子谦兄的妻兄可是余干县的谢二剑谢将军?”

    “正是,浩然兄也听说过?”

    蔡岳笑道:“自然是听说过,除了子谦兄,咱们江西这些年出了不少名人,其中便包括谢二剑谢将军、王林儿王将军、余林生将军等等,这些都是抗击倭寇的英雄人物啊。在下虽然刚回到上饶不久,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徐晋不禁恍然,古人的乡土情结,亲族情结特别浓,如果自己家乡出了个名人,无不津津乐道。

    “听说谢将军要迎娶的是田州知事岑蓝将军吧?啧啧,这位真乃女中豪杰啊!”蔡岳赞叹道。

    徐晋点头微笑道:“岑蓝确实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率六千狼兵入浙,斩杀倭寇海盗不计其数,被皇上赐封二品诰命。”

    “说到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在下倒是想起了另一个奇女子……”蔡岳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脸色有些不自然。

    徐晋不由奇道:“浩然兄为何欲言犹止?”

    蔡岳支吾道:“子谦,那女子的身份有些特殊,还是不说了!”

    徐晋心中一动,微笑道:“无妨,随便聊聊,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便是。”

    “呃……好吧,那女子叫三娘子,是山西右玉县黑台山山寨的大当家!”

    “大当家,女山贼?”

    蔡岳脸色微窘道:“三娘子确实也干些无本买卖,不过其人极为仗义,从不欺负平民百姓,只劫为富不仁的地方恶霸,而且她还专杀打草谷的鞑子,附近的百姓都把她当成保护神,争相上山投靠。”

    蔡岳说到这里不由露出黯然之色,续道:“当年在下和子玉兄正打算到右玉县的杀胡口游玩,正好遇到打草谷的鞑子,子玉兄不幸被鞑子掳走了,要不是三娘子带领手下突然杀出,恐怕在下也不能幸免于难。”

    徐晋不由来了兴趣,追问道:“这位三娘子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蔡岳不由露出一丝警惕之色,支吾道:“三娘子叫什么在下并不知晓,模样如何更是不清楚。”

    徐晋皱了皱眉,蔡岳可以说是那种读死书的典型书呆子,根本不会说慌,看其便秘般的表情便知他在隐瞒了,于是试探道:“她是不是姓薛?”

    “啊,子谦如何得知?”蔡岳脱口而出,继而连忙捂住了嘴。

    徐晋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姓薛,真的姓薛,难道真是冰妞儿?

    话说当年徐晋便让韩鑫通过车马行的眼线留意薛冰馨的行踪,只可惜几年来均无消息,刚才蔡岳提起三娘子,他第一直党就想到薛冰馨,因为山西是白莲教的老巢,而这个三娘子又是武艺高强的女土匪,条件吻合,所以徐晋便随口试探蔡岳,没成想这三娘子竟然真的也姓薛。

    “她是不是叫薛冰馨?”徐晋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

    “那个……子谦兄抱歉了,在下只知道三娘子姓薛,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蔡岳支支吾吾地道:“子谦兄,这个三娘子虽是山贼,却是个仁义善良之辈,日后若是落在官兵手中,还望子谦兄能高抬贵手。”

    徐晋见蔡岳警惕的样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毕竟自己是官,而那三娘子是贼,有恩于蔡岳,蔡岳自然不会向自己这个官出卖恩人,于是神色自若地道:“大明自有国法在,本官也左右不了什么。”

    蔡岳讪讪地点了点头,谈话进了死胡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徐晋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浩然兄在右玉县待了几年,可曾有李子玉的音讯?”

    蔡岳黯然地摇了摇头叹道:“并没有,不过据说丰州川一带放牧的鞑靼土默特部落势力正迅速发展壮大,他们掳劫了不少汉人为其耕田种地,生产粮食,子玉兄十有**是被土默特部落掳去了。”

    徐晋皱了皱眉道:“鞑靼土默特如今的首领是谁?”

    “孛儿只斤俺答!”

    徐晋不由微微一震,脱口道:“是他!”

    “咦,子谦兄也听说过此子?嗯,此人确实很有名气,大明边境军民无不知晓!”

    徐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俺答,这个历史上兵围北京城,还差点断了大名国祚的厉害人物,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明史上可是有他极为浓重的一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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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