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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0章 自掘坟墓

    牢房的木门被打开了,一股呛鼻的霉臭味儿扑面而来,韩大捷对着王林儿拱了拱手道:“王指挥,得罪了。”

    王林儿神色平静地行了进去,韩大捷把木门重新关上,隔着栅栏客气地道:“王指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面的弟兄,其他的不敢说,吃的用的还是可以尽量满足的。”

    王林儿点了点头道:“谢了老韩,不知大帅现在如何了?”

    “放心吧,徐大人好着呢,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而已,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儿,估计就会把徐大人给放了。”韩大捷压低声安慰道。

    王林儿闻言稍稍放下心来,退到牢房的角落,在干草堆上坐下闭目养神。

    王林儿是徐晋的嫡系,武定侯郭勋又如何容得下他,所以接手神机营后便解除了他的职务,这还不放心,现在甚至把他关了起来,而且,神机营千户以上的武官都被郭勋撤换了。

    韩大捷暗叹了一口气,举步行出了牢房,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啊!试问在今日之前,谁又能料到正如日中天的靖海侯徐晋,竟会突然间成为阶下囚,被皇上下令软禁起来!

    私通白莲反贼和违抗君命,这两条罪名都足够掉脑袋了,甚至抄家也不为过,不过,以皇上对靖海侯的宠信,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这不,皇上盛怒之下也只是把靖海侯软禁了而已,由此可见一斑。

    “唉,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世事难料啊!”韩大捷叹息着回到住处,结果迎面便遇到了手下一名锦衣卫把总。

    “周谋,你小子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调查清楚了?”韩大捷奇道。

    周谋是韩大捷手下的一名锦衣卫把总,四天前便被韩大捷派去太原府阳曲县调查张寅的族谱一事。

    周谋耸了耸肩道:“韩老大,根本没法查啊,属下和几个弟兄到了阳曲县张家咀,结果连鬼影都没有,整条村子都荒败了,一打听,原来张家咀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马贼洗劫屠村,全村没落下一个活口。”

    韩大捷面色微变,这也太巧了吧?

    “韩老大,属下以为这也太蹊跷了,张寅说不定真的有问题。”周谋道。

    周谋话音刚下,一把冷嗖嗖的声音便从身后突兀地响起:“有什么问题?”

    韩大捷和周谋不由吃了一惊,蓦地转身望去,只见陆炳大步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志高气扬的锦衣校尉。

    韩大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迎上前行礼道:“属下参见镇抚大人。”

    陆炳皮笑肉不笑地道:“韩千户,你们刚才说什么人有问题?”

    周谋立即讨好地谄笑道:“镇抚大人,我们在说玉林卫指挥张寅有问题呢。”

    “哦,有什么问题?不妨说来听听!”陆炳目光一闪,追问道。

    “张寅的族谱有可能是假的,因为其家乡阳曲县张家咀很多年前就被马贼屠村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根本无法查证族谱的真伪,属下以为这也太过蹊跷了,其中肯定有问题。”周谋答道。

    陆炳抬手便扇了张谋一记大耳刮,骂道:“胡说八道,既然无法查证,你又如何断定张寅肯定有问题,咱们锦衣卫办事向来公平公正,讲究实事求是,不放过一个罪犯,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明白吗!”

    陆炳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周谋当场被扇得眼冒金星,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不过这家伙倒是会见风使舵,连忙改口道:“属下明白,属下胡说八道,张指挥家世清白,绝对没问题!”

    陆炳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身为锦衣卫又岂能草率地给他人定罪。”

    陆炳说完目光冷冷地瞥了一韩大捷,后者心中一凛,俯首道:“镇抚大人所言极是。”

    陆炳满意地拍了拍韩大捷的肩头笑道:“老韩呀,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识事务者为俊杰。徐晋如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该怎么做,相信你懂的,走吧,跟我去见皇上。”

    天黑了,守备府衙门内已经点了灯,嘉靖帝朱厚黑着脸,背着双手在大堂中来回走动,地上还摔碎了几只茶杯。

    朱厚本以为小小的一座黑台山,加上老弱妇孺才几百人而已,只要王博古和武定侯的六千大军一到,轻易就能摧枯拉朽般将之摧毁,谁知竟然攻了半天都没效果,反而官兵死伤了不少,真真岂有此理。

    朱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越想越是窝火,又把那只茶杯给摔碎在地,怒道:“废物,统统都是废物,难道我大明除了徐晋就没一个能领兵打仗的,气煞朕了。”

    这时陆炳走了进来,先瞟了一眼地上的碎茶杯,然后行礼道:“参见皇上!”

    朱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现在少拿些狗屁倒灶的事来烦朕。”

    陆炳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道:“皇上是不是在为黑台山久攻不下而烦心。”

    朱厚黑着脸道:“才几百山贼的的黑台山,六千官兵再加上火炮支持,竟然半天都未能攻下来,还损兵折将的,阿炳,你说边军的战斗力是不是太不堪了,朕实在太失望了。”

    陆炳连忙道:“皇上,其实边兵的战力并非如此不堪,实在是黑台山的地形易守难攻,再加上大同总兵王博古指挥无方,属下倒是想向皇上推荐一员虎将,只要此人来指挥军队,保准能拿下黑台山。”

    “谁?”嘉靖帝连忙问。

    “玉林卫指挥使张寅!”

    嘉靖帝皱了皱眉道:“就是被徐卿抓起来那个指挥使?”

    陆炳点头道:“正是此人,张寅曾经施计伏击过黑台山的马贼,斩杀十数人,不久前又从鞑子的地盘和林抢回了数千牛羊,还斩获鞑子首级数百,端定是一员智勇双全的骁将。”

    嘉靖帝不由眼前一亮道:“那这个张寅确是一员骁将,只是徐卿说有人举报他是弥勒教首李福达。”

    陆炳立即道:“皇上,这纯粹是诬告,锦衣卫已经查明,张寅家世清白,根本不是白莲余孽,皇上要是不信,可以问一问韩大捷,徐晋数日前便命他,派人去张寅的老家阳曲县张家咀,实地查证了。”

    “那让韩大捷来见朕!”朱厚挥手道。

    很快,韩大捷就被带了进来,先是跪倒行礼。

    朱厚沉着脸问道:“韩大捷,徐晋是不是让你派人到阳曲县张家咀查证张寅的身份了?”

    “回皇上,是的!”韩大捷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

    “结果如何?”

    韩大捷正犹豫着,陆炳便目光一厉,喝道:“韩千户,欺君可是杀头之罪,老老实实道来,不得有私丝毫隐瞒。”

    韩大捷心头一凛,连忙道:“皇上,经下面的弟兄查实,张指挥确是阳曲县张家咀人氏,家世清白,并不是李福达!”

    朱厚不由皱了皱剑眉,陆炳乘机道:“皇上,如此看来张指挥确实是被诬告的,可惜徐大人说为了保护举报者免遭人身伤害,一直没有公布这名举报者是谁。”

    陆炳这句话不可谓不阴险,分明就是在暗示根本没有所谓的举报者,只不过是徐晋为了给相好的报仇,故意找由头陷害张寅,瞧瞧,徐晋他不仅私通反贼违抗君命,还为了白莲妖女陷害忠良!

    朱厚又惊又怒,沉声道:“把张寅放了,命他率兵拿下黑台山,只要他能拿下黑台山,朕就封他为大同总兵。”

    陆炳闻言不由暗喜,同时又有点得意,自己只是稍微使些手段,不仅坑了徐晋,还卖了武定侯郭勋一个大人情,嘿嘿,这就叫啥……翻身为云,覆手为雨吧!

    陆炳此刻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殊不知正在自掘坟墓,顺带坑了一堆人,包括嘉靖帝!

第871章 五德始终说

    是夜,一轮明月高悬,玉林卫的营帐中,指挥使张寅梳洗完毕,重新换上了大明武官的服饰,红脸长须,依然是卖相十足,其三子李大礼把佩剑递过来道:“爹,你的佩剑!!”

    张寅接过佩剑系在腰间,捋了捋长须,接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李大礼亦好笑道:“爹,嘉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把徐晋软禁起来,倒是把爹您给放了,还说只要剿灭黑台山,便封爹你为大同总兵。”

    张寅捋着长须欣然笑道:“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薛不可活。为父月前夜观星象,便见有水星犯日。北宋得水德,南宋得木德,元灭南宋为土金之象,是故元正应金德,明灭元则为火德。

    如今水星犯日,水侵火,大明国祚危矣。嘉靖小儿现在自断臂膀,正好印证了星象,大明的气数将尽,我等蛰伏多年,机会终于要来了。”

    张寅这番话即是所谓的“五行始终说”,简单地介绍一下,即: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阴阳调和,演化万物,生生不息,而国家的兴衰也离不开五行更替轮换。

    譬如黄帝是土德、夏朝就是木德,土生木嘛;商灭夏就是金德,金克木嘛;周朝又灭了商朝,于是周朝就是火德,因为火克金。

    依此类推,元朝就是金德,明朝灭了元朝夺得天下,正好应在火德上面,因为火克金;后来的清朝灭了明朝,那就是水德了,因为水克火;民国取代清朝,一山(孙)一石(蒋),正好是土德,因为土克水。

    至于民国之后的就不说了,总之就一句,泽被东方,欣欣向荣,万木逢春,木克土。大家意会就好!

    以上就是所谓的“五行始终说”了,听起来玄之又玄,琢磨一下似乎又有点说得通,总之古人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譬如朱元璋灭了元朝后便大力鼓吹自己得了火德,乃顺天应命的真命天子!

    所以李大礼听完他老子这番话后,顿时心热起来,有点激动地道:“爹,现在嘉靖小儿就在杀胡口关城之中,要不咱们把他卡嚓了,到时定然天下大乱,咱们再趁乱起事,嘿,说不定这大好江山就是咱们李家的了。”

    张寅眼神中也闪过一抹炙热,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摇头道:“不行,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还是等为父坐上大同总兵的位置,慢慢巩固几年再作计议吧。星象虽然显示大明的气数将尽,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一个王朝不会立即就轰然倒塌的,终会有几年的过渡期。”

    李大礼想想觉得也是,等爹坐上大同总兵的位置后,就可手握数万边军了,再花几年培养嫡系控制军队,当这些边军都被同化后再举事,胜算会更加大!

    …………

    天色刚蒙蒙亮起,张寅便率领玉林卫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开往黑台山,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黑台山之下,这个时候,平虏卫正好再次受挫退了下来。

    从昨天下午开始进攻,一直到今日早上,平俘虏总共发动了不下二十次的进攻,每次都无功而反,死伤差不多三百人了,士气低落到极点,而武定侯郭勋却始终没有帮忙的意思。

    不过,山寨这边的情况也极为不妙,死伤已达五六十人之多,而且箭矢、石头、火油这些防守物资也基本用光了,好在的是,寨中的老弱妇孺都从后山小径全部撤走了,薛冰馨等人打算坚守到中午再撤,因为这样子可让老弱妇孺们逃得更远一些。

    “他娘的,官兵又有援兵来了,这是要对咱们赶尽杀绝啊!”四当家薛良见到山下又来了一队官兵,禁不住破口大骂。

    剩下的百多名青壮寨众无不变色,此刻再也没有半分侥幸心理,很明显,官兵这次是不破山寨绝不肯罢兵了,可笑自己等人一开始还妄想保住山寨。要是一开始就听从谢三枪的劝告,立即撤走,应该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死伤那么多人,山寨最终也保不住。

    “是张寅!”正举着单筒望远镜往山下观察的谢三枪忽然脱口而出。

    薛冰馨连忙道:“三枪兄弟,千里眼借我看看!”

    谢三枪把单筒望远镜交给了薛冰馨,后者接过往山下一看,果然见到了骑在战马上的红面长须的张寅,不由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他,李福达!”

    “草,这贼厮倒是来得正好,老子正愁没机会报仇呢!”四当家薛良立即恨声道。

    谢三枪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张寅前些天已经被我姐夫抓起来了,现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姐夫恐怕情况不妙了。”

    薛冰馨闻言俏脸刷的白了几分,把望远镜递还给谢三枪时都有点微抖了,暗暗安慰自己道:“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那混蛋诡计多端,肯定有办法应付的!”

    此时,山下的张寅已经和平虏卫开始交接了。平虏卫上下都十分不爽,死了这么多弟兄,眼看山寨的抵抗越来越弱了,偏偏这个时候玉林卫却跑来摘桃子,真他玛的气人。不过,皇上下的命令,谁敢不遵?平虏卫一众官兵只能愤愤不平地退下山,顺手把抬上山的几门火炮也搬了下来,免得便宜了玉林卫。

    张寅也不在意,微笑着对平虏卫指挥使赵武拱手道:“张指挥和平虏卫的弟兄们暂且休息一会,倘若咱们玉林卫不行再换你们上!”

    赵武冷哼一声表示不满,而大同总兵王博古还不知道嘉靖帝承诺封张寅为大同总兵的事,所以表现得很无所谓,毕竟无论是平虏卫,还是玉林卫,均是他麾下的兵,谁破了山寨都少不了他这个大同总兵的功劳,所以鼓励道:“祝张指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张寅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拱手道:“承总兵大人吉方,弟兄们,上山!”

    张寅一声令下,玉林卫便分成六个梯队,每个梯队约莫五百人左右,向着黑台山寨轮番发劝攻击。

    山寨中的防守物资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再加上减员严重,防守力量大减,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玉林卫终于破坏了寨门,成功打入了山寨的内部,黑台山告破。

    玉林卫一众官兵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像潮水般涌入了山寨,然而除了几十具没来得及搬走的寨众尸体外,山寨中空空如也,就连粮食都不剩半粒了。

    “指挥使大人,山寨后面有一条秘密小径,匪首三娘子和一众马贼均从小径上逃走了。”一名千户匆匆报知了张寅。

    张寅正在亲兵的簇拥之下走进山寨,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大喝道:“快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黑台山虽然破了,但若是正主儿逃了,终究是美中不足。

    玉林卫的官兵急急顺着后山的小径追去,结果追了里许便到了一处狭窄的山谷,这处山谷两侧都是山壁,仅容一人通过,此刻已经被一堆巨石堵得死死的了。

    无奈,玉林卫只得原路退回,如实向张寅禀报,后者只好一把火把山寨给烧了,然后带着几十颗人头回去向嘉靖帝复命。

    嘉靖帝听闻竟然让白莲妖女薛冰馨跑了,自是极不甘心,不过君无戏言,他果然撤了王博古大同总兵一职,让张寅暂时顶替上。朱厚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能直接任命总兵,这事还得经过兵部行文,所以张寅这个大同总兵只是暂代。

第872章 当众宣布

    黑台山山寨被张寅下令一把火烧掉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数十里外皆可见。长城外的陵水边上,数百名黑台山的寨民都哭了,孩童们见到大人哭,也跟着嚎啕大哭,瞬时间哭声震天,家没了!这天也塌了!

    薛冰馨失神地看着脚下的陵水,悲从中来,她也很想大哭一场,然而别人都可以哭,但她不能,她是山寨的大当家,不能软弱,她必须像沙漠里的胡杨一般顽强挺立着,带领大家渡过难关,活下去!

    现在山寨没了,没有了遮风挡雪的地方,粮食严重不足,而寒冬马上就要来临了,山寨中的青壮又死伤了三分之一,接下来的日子将无比艰难,比当初赵全出走投靠俺答时还要难,那时至少还有山寨,还有栖身之处,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娘亲,那些人坏人为何要烧了咱们的家,家没了,我们今晚住哪啊?”火儿牵着娘亲的衣脚怯生生地问道,眼神迷茫中混杂着恐惧。他才三岁,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在战火中饱偿颠沛流离,面对饥饿、寒冷和死亡。

    薛冰馨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紧紧地抱着瘦小的儿子,强忍住在眶内打转的眼泪,她很想跟其他妇人一般放肆地哭一场,可是那个能让她依靠的肩膀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生活为何那么难?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要一处容身之所罢了,为何还要无情地夺走!

    一滴晶莹的眼泪终究还是从薛冰馨的眶内溢了出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泛黄的秋草上。

    谢三枪见状暗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然,轻声安慰道:“薛姑娘,我姐夫曾经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爷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另一扇窗,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旁的雷钧冷笑道:“山寨弄成这样,还不是拜你姐夫那王八蛋所赐,装什么大尾巴狼。”

    谢三枪怒道:“放你娘的屁,下令攻山的是皇上,要不是他派我通风报讯,估计官兵来了,你们还在山下优哉悠哉地挖红薯呢。”

    雷钧撇嘴道:“都是你一面之辞,鬼知道哪句真,当官的就没有好东西,为了那顶乌纱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定姓徐的为了立功,但又想继续欺骗大当家,所以故意派你小子来演一出戏。”

    雷钧说完看了薛冰馨一眼,他这番话明显是说给后者听的。

    谢三枪勃然大怒,铮的抽出了腰刀,冷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小爷便教训教训你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龌龊货色。”

    雷钧被骂得恼羞成怒,喝道:“以为老子怕你小子不成。”说完便要动手,不过却被旁边的赵虎死死按住了。

    “老雷,你身上还有伤呢!”赵虎一边按住雷钧一边提醒道。

    薛冰馨皱了皱柳眉,把火儿交给婢女,瞬间恢复了冰冷的模样,冷叱道:“你们够了,还嫌现在不够乱?”

    雷钧这才停止了挣扎,委屈地道:“大当家,是谢三枪这小子先挑衅的。”

    谢三枪冷笑道:“到底是谁先挑衅的,你自己心里没数?”

    薛冰馨淡道:“三枪兄弟,黑台山上下都很感激你这次的通风报信,如果还有其他事办,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不必在此耽搁。”

    雷钧闻言不由心中一喜,看来大当家还是向着自己啊。

    谢三枪挑了挑浓眉道:“大当家这是要赶我走喽?”

    薛冰馨摇了摇头道:“三枪兄弟别误会,只是不想连累你而已,说不定官兵还会追来。”

    谢三枪闻言神色稍缓道:“不管怎么说,火儿也算是我的小外甥了,作为舅舅,我得保证他的安全,等你们安定下来我才会离开,要不然回去不好向姐夫交待。”

    薛冰馨俏脸不由微微一红,雷钧却是冷笑:“谢三枪,你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火儿的安全还犯得着你来保证,赶紧走,免得徐晋那王八蛋又给咱们山寨招祸。”

    薛冰馨蹙了蹙柳眉,微怒道:“二当家,现在我薛冰馨当着全寨老少的面讲清楚,徐晋就是火儿他爹,我不想听到谁再骂他王八蛋,否则别怪我翻脸!”

    薛冰馨这算是正式公布徐晋是自己的男人,是火儿的生父了!

    雷钧愕了一下,继续面色胀得通红,紧捏着拳头转身行了开去。

    “哎……老雷,老雷,大当家……唉!”赵虎叹了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薛冰馨眼眸中闪过一丝歉然,她并不糊涂,早就明白雷钧暗中喜欢自己,曾经也暗示过两人之间不可能,只是后者始终抱有念想,而薛冰馨为了顾全对方的面子,也没当面表明态度。

    刚才雷钧两次出言质疑徐晋,还骂徐晋是王八蛋,冰妞儿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同时觉得有必要快刀斩乱麻,彻底断掉对方的念想了,毕竟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所以便当众宣布了徐晋是火儿他爹。

    其实前几天徐晋来山寨,寨众都隐隐猜出他是火儿的亲爹了,只是薛冰馨现在亲口承认,大家依然十分震惊,毕竟两人的身份太过悬殊了,一个是朝廷大员,一个是反贼,怎么看都难以凑到一起来!

    谢三枪看着眼前的薛冰馨,却禁不住露出欣赏之色,姐夫那家伙虽然有点花心,但是眼光确实不赖啊,此女容貌绝色,武艺高强,心地善良,坚强不屈,还敢作敢为,确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世间奇女子!

    “这里也没地方过河,不如继续往下游走走看吧!”谢三枪抱起火儿,不由分说便往陵水下游行去。

    此地虽然已经是塞外了,但难保官兵不会翻越长城追出来,而往上游走就是杀胡口了,所以只能往下游走。

    于是乎,薛冰馨便下令大家继续往下游的方向行,现在是下午了,天黑之前必须得找到合适露宿的地方。

第873章 相遇陵水畔

    陵水即浑河,上游便是苍头河,苍头河从杀胡口出塞后,名字就变成了浑河,古称陵水。由于地形的走势,华夏的河流大多是由西往东流,不过陵水却正好相反,它是由东往西流,最后注入黄河。

    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偏西了,薛冰馨率着黑台山的寨民沿着陵水往西一路行去,由于男女老少混杂,再加上携带了粮食、衣物、锅碗瓢盆这些东西,所以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一个时辰才走了十几里路。

    本来黑台山共有五百多口人的,青壮年劳力约莫一百五十人左右,保卫山寨时死伤了近五十人,所以现在只剩下百来名能战的青壮,余者皆是妇孺和老人。

    “三枪叔叔,你真是我舅舅吗?”火儿此刻正骑在谢三枪的肩膀上,让后者驮着他赶路,河畔的西风有点猛,吹得他小脸红通通的,谢三枪便用外衣做成一顶帽子让小家伙戴在头上。

    “当然,要不然能让你小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谢三枪笑嘿嘿地笑道。

    火儿扑闪着漆黑的双眼喜道:“那徐叔叔真是我爹喽?”

    谢三枪笑道:“你娘亲说的,还能有假?”

    “太好了,原来徐叔叔就是火儿的爹爹,火儿可喜欢徐叔叔了,火儿有爹爹喽。”薛阳拍着小手道。

    薛冰馨就在附近,听着两人的对话,既赧然,又有些喜悦。

    “三枪舅舅,火儿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

    “呃……快了!”谢三枪瞥了一眼薛冰馨,见到后者果然露出担忧之色,连忙岔开话题道:“火儿,你看前面那座山像什么?”

    此刻,陵水边上果然出现了一座小山,估计是临近河边的缘故,山上的植被十分茂盛,树木郁郁葱葱的,竟然还有不少参天古木。

    “像……一只香炉!”火儿歪着小脑瓜认真地打量了一会这座山才答道。

    “咦,还真像一只香炉啊!”谢三枪笑道。

    薛冰馨却是眼前一亮,问道:“刘三,你对塞外的地形熟悉,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三挠了挠头道:“这里……应该就是香炉山,距离上游的杀胡口也就七八十里吧,属于和林境内,不过鞑子极少会到这里放牧,而且方圆五十里都没有桥,也没有渡口。”

    赵虎和薛良欣喜地对视一眼,没有桥和渡口更好,这意味着北边来的鞑子过不了河,而此地又位于长城之外,没有明军打扰,好地方啊!

    薛冰馨此刻亦喜形于色,吩咐道:“四当家,你带几个弟兄过去看看地形合不合适,如果合适,咱们便把山寨暂时建在这座香炉峰上吧。”

    四当家薛良马上带了十几名弟兄,兴冲冲地奔向香炉山观察地形,而大部队则落后几里慢慢行进。

    当薛冰馨率着寨民来到香炉山脚下时,突然听到树林中传出一阵古怪的嚎叫声,还有喝骂声,紧接着草木沙沙乱响。正当大家凝神戒备时,几头肥大的野猪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其中一头估计是昏了眼,竟然朝着众人一头撞去。

    谢三枪正好走在最前,手急地拔刀,闪身让过野猪的獠牙,然后刷的一刀挥落,那头近两百斤重的野猪当场被拦腰斩成两段,鲜血肠肚流了一地。

    “好!”赵虎和雷钧都禁不住喝彩,不过后者喝完彩马上尴尬地闭上嘴。

    片刻之后,只见四当家薛良带着十几名弟兄从山林中走了出来,其中有四名弟兄还抬着一头野猪,个头跟谢三枪斩杀的那头差不多。

    薛良手执一根血淋淋的长矛,喜滋滋地道:“大当家,这座山的山大王原来是一群野猪,老子宰了一头,其他的都吓跑了,以后这座山就归咱们啦,咦,三枪兄弟也宰了一头啊,妙极,今晚可以打牙斋了。”

    两头野猪加起来起码四百斤重,若是混上杂粮,足够全寨人大撮两顿了。

    美食无疑是最好的疗伤圣药,特别是对于一年到头都没吃上几次肉的寨民来说,两头野猪简单就是天赐佳肴。所以也不用薛冰馨吩咐,寨民们便七手八脚地把两头野猪抬到河边开膛破肚清洗,拾柴架锅,准备烹煮。

    一时间,刚才还凄风苦雨的寨民们都变得活跃起来,孩童们围在四周看大人杀猪烹肉,一个个馋得直流口水,早就把山寨被毁的事抛诸脑后了。

    薛冰馨的俏脸上亦难得有了笑容,领着山寨中的骨干在香炉山四周逛了一圈,结果发现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建寨的地方,这里简单就是一块世外桃园。

    香炉山虽然不高,但是草木茂盛,山脚下就是陵水,取水十分方便,而且山四周土壤深厚,灌溉便利,十分适宜耕种。

    当然,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香炉山山势低矮平缓,就险要程度上来讲,远远比不上黑台山,并不是易守之地。不过好在,香炉山位于长城之外,以大明边军的尿性,不大可能攻击这里,所以香炉山基本没有后顾之忧,而香炉山的北面就是陵水,十几米宽的河面正好能阻挡鞑子的马蹄,小股鞑子不用怕,大股鞑子来了也能从容应对。

    就是这里了!

    薛冰馨当场决定把山寨建在香炉山,不过她嫌香炉山这名字不好听,也不吉利,于是省去了“炉”字,直接称之这香山。

    于是乎,薛冰馨一声令下,寨民们便开始伐木砍树,在香山上搭建山寨,干得热火朝天。

    傍晚时份,香山之下,陵水之畔,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寨民们饱餐一顿后便在临时搭建的营地中安然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色才蒙蒙亮起,薛冰馨便被哨子惊醒了,急急拾起单刀跑出帐篷,只见不少寨民正站在河边,向着对岸张望,并且指指点点地低声议论。

    此时天色还十分昏暗,而且起雾了,薛冰馨举目往河对面望去,隐约见到人影绰绰,不由心中一沉,问道:“三枪兄弟,对面有多人?”

    谢三枪正用望远镜观察着,但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天色太暗了,河面上的雾也挺大的,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人数肯定不会少!”

    雷钧面色凝重地插嘴道:“起码过千人吧!”

    “会不会是鞑子?他奶奶的,咱们也太倒霉了吧,刚寻了一个安身之处就遇上鞑子。”赵虎悻悻地道。

    “不……不是鞑子,是汉民!”谢三枪神色古怪地道,就在刚才,他看到一个头包白羊皮肚皮手帕的家伙。

    “汉民?三枪兄弟,快让我看看!”刘三连忙道。

    谢三枪把千里眼递给了刘三,后者接过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同样神色古怪地道:“的确是汉民,人数应该不止一千,怕是有两三千。”

    “两三千!”薛冰馨和赵虎等吃惊地对视一眼。

    谢三枪不由心中一动道:“前些天我姐夫派神机营偷袭摧毁了板升城,这些可能是从板升城逃散出来的汉民。”

    薛冰馨讶然道:“三枪兄弟,你说……徐晋他派神机营摧毁了板升城?”

    “三枪兄弟,你小子不会是吹牛吧,就明军的尿性,敢踏出长城就偷笑了,还胆肥到跑去偷袭位于丰州川中部的板升城?”赵虎一脸不信地道。

    谢三枪撇嘴道:“偷袭板升城算什么,据斥侯带回来的消息,两千神机营不仅摧毁了板升城,还击溃三千名前来救援的鞑子骑兵呢。”

    “三枪兄弟,这牛吹大了!”薛良皱眉道。

    谢三枪傲然道:“这次带队的将军就是我哥谢二剑,一人双马,全部配备燧发枪,还有佛郎机火炮,而且,全都是从尸山血海中闯过来的精锐老卒,战力根本不是边兵可比的。”

    雷钧和赵虎对视一眼,沉默了,谢二剑他们自然认识,当年在山东还交过手呢,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渐渐地,朝阳升起来了,河面上的雾气被阳光驱散,视线也随即清晰起来了。当看清河对面的情况时,薛冰馨等人都大吃一惊,但见对面人头涌涌,何止两三千人,估计四千人都不止,甚至有五千人之多。

    幸好,这些人都是汉民打扮,尽管隔着十几米宽的河面,依然能清楚辨认出都是汉人的面孔。

    就这样,两方人隔河相望,都有点懵了!

    “刘大力!”李英俊忽然脱口而出,他终于认出了河对岸的一张面孔。

    “李夫子认识他们?”薛冰馨连忙问。

    李英俊点头道:“认识,他们都是板升城被奴役的汉民,那个刘大力跟在下还算相熟,原是榆林镇的猎户,后来被鞑子抓到了板升城当奴隶。”

    没错,对面这四五千人正是从板升城逃离的汉奴。话说当日刘大力带着这些汉奴撤往和林,结果跑偏迷路了,一路躲躲藏藏的来到了陵水边上,正苦于没有办法渡河,这时刚好便遇上了薛冰馨等人。

    薛冰馨确认对面的都是汉奴,自然不能见死不救,立即便让人扎了几只大木,帮忙刘大力等人渡了过河。

第874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伢那货自从被徐晋下令打了三十大板送官法办后,便一直待在顺丰车马行中养伤,这会已经勉强能下地行走了。此刻,这货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中晒着秋日的阳光,这种不冷不热的干爽天气,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大伢虽然被软禁在这座小院子中,实际待遇却不差,吃穿住用均不缺,还有一名老婆子负责他起居饮食,不过,这货显然没有半分感激,此刻心里还在咒骂着自己的族叔徐晋不念族亲之情。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院门被暴力地踹开了,数名锦衣卫冲了进来,正趴在小榻上晒太阳的大伢吓得差点滚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你们想干什么……咦,李五六?”

    大伢惊讶地发现,此时冲进来的几名锦衣卫当中,有一人竟然正是光头矬子李五六。

    李五六此刻换了一身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神气得很,嘿笑道:“重新介绍一下,本人李新,原是锦衣卫密探,现在是锦衣卫百户,隶属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密探……老李,你不是在逗我吧?”大伢讪讪地道。

    李新冷哼一声:“老子可没空逗你,带走!”

    李新一挥手,身后两名锦衣卫便凶神恶煞地上前把大伢给架了起来,后者这才明白不是开玩笑,惊惧地叫道:“你们干什么,老李……李百户,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小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就算你老人家是锦衣卫也不能随便拿人吧!”

    李新眼珠一转,上前拍了拍大伢的肩头道:“徐大伢,念在咱们也曾相处一场的份上,本百户提点你一下吧。还记得前些天咱们在黑台山上的遭遇吗?”

    大伢连忙点头道:“记得,可是黑台山的马贼跟我无关啊,老李你当时也在场。”

    李新嘿笑道:“确实跟你无关,可是跟你那族叔徐晋有关,黑台山大当家三娘子的模样你记得吧?”

    大伢脱口道:“记得,很漂亮…不不不,你刚才说什么,那三娘子跟我十叔有什么关系?”

    “这个黑台山三娘子其实是白莲余孽,当年还在山东参与过造反,而你十叔跟此女有私情。”

    “我说那个火儿怎么跟十叔像一模子里面出来的,原来……老李,你刚才说什么?白莲反贼?”大伢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面都有点变了。

    李新阴阴笑道:“徐大伢,私通白莲反贼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作为族亲,你们怕也要受到牵连。”

    听到可能要杀头,大伢这货差点吓尿了,惊恐地道:“老李,这都是十叔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嘿,谁让你是徐晋的族亲,不关你事也关你事了,不止你,你们全族都跑不掉!”李新继续恐吓道。

    大伢那货当场两腿一软,要不是被两名锦衣卫架着,此刻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李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拍了拍大伢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徐大伢,本人给你指一条明路吧,待会见到镇抚大人便这么说……!”

    大伢听完后将信将疑地道:“这样就能脱罪?”

    李新点头肯定道:“当然,坦白从宽嘛,如果你能大义灭亲,举报徐晋不法阴私之事,不仅可以脱罪,甚至立功也说不定。”

    大伢闻言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道:“好,就依你!”

    很快,大伢便被带到了陆炳的面前,不过,此时陆炳也只能站着,因为嘉靖帝朱厚就坐在那,太监黄锦则站在嘉靖帝的身后。

    大伢跪倒在堂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过眼珠子却是游离不定,大概这就是相由心生了。

    朱厚看着跪伏在堂下的大伢,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当初在上饶时他就十分讨厌爱贪小便宜的大伢父子俩。

    陆炳朝李新暗使了个眼色,见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于是便厉声喝问道:“你叫徐金,乃靖海侯徐晋的本家侄子是吧?”

    “是的,徐晋是小人的族叔,排行第十。”大伢低眉顺眼地答道。

    陆炳又取了一幅画像丢到大伢面前喝问道:“这个女子你认识吗?”

    这正是一幅薛冰馨当年的通缉画像,同样出自徐晋之手,不过却是别人临摹的副本,水平就差得多了,只有五六份相似。

    大伢看了那幅画像一眼便道:“认识,她是黑台山的大当家,外号三娘子,前几天才见过来着。”

    陆炳偷偷地瞥了一眼嘉靖帝的脸色,又问道:“这位三娘子是不是有个三岁左右的儿子叫火儿?”

    大伢立即猛点头道:“对对对,小名叫火儿,大名叫薛阳,跟我十叔长得可像了,一个模子里出来一般。”

    虽然徐晋早已经坦白承认过了,但此时在大伢口中得到证实,嘉靖帝还是怒火中烧,黑着脸一言不发,这也难怪,他一直对徐晋信任有加,但后者却在这件事上隐瞒了他,而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徐晋竟然不顾性命也要保护那白莲妖女,甚至不惜违抗君命,而且还陷害忠良。

    失望与愤怒相交织,此刻朱厚的心情糟糕透了!

    陆炳见状暗喜,继续问道:“本镇抚听李新说,你假借靖海侯的名义走私货物出塞,卖与鞑子牟利是吧,可有这么回事?”

    大伢立即惶恐地道:“回大人,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小的并没有假借十叔的名义,跟鞑子做生意是经过十叔本人同意的,而且这门生意名义上是小的,不过绝大部份收益都孝敬了十叔,小的只是赚点儿跑腿钱。”

    嘉靖帝本来还黑着脸的,闻言顿时双眉一扬,露出狐疑之色。陆炳却是暗叫不妙,暗骂大伢蠢货,他本来只是想让大伢证实徐晋纵容族亲走私,岂料大伢这货用力过猛,为了脱罪,竟然直接把屎盆子扣徐晋头上,说走私生意是徐晋本人的!

    “徐金,话可不能知说,靖海侯可不是缺钱的主,会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陆炳厉声喝问,一边目光凌厉地盯着大伢。

    可惜大伢那货根本没领会陆炳的意思,继续信誓旦旦地道:“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我十叔虽然富有,但是谁会嫌银子多呢?更何况跟鞑子做生意可不是蝇头小利啊,走一趟可以赚十几两银子呢!”

    黄锦终于忍不住噗嗤地失笑声道:“皇上,这家家伙不是来搞笑的吧,靖海侯从南洋和倭国运回来的银子就价值近两千万两,说句不好听的,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儿都不止几万两,犯得着派自己的侄子到边地做十几两银子的走私生意?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朱厚恶狠狠地盯着大伢,说不出的厌恶,先不说徐晋是大明国库的财神爷,他还是自己内库的财神爷呢,顺丰车马行和明镜斋每年的分红加起来就有几万两,而且,朱厚知道徐晋名下还有红茶生意,再加上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不是缺银子的主。所以,说徐晋为了银子指挥族亲跟鞑子做走私生意,朱厚打死也不信。

    “皇……皇上?”大伢有点懵了,敢情坐在座上这位小白脸竟是当今皇帝啊。

    陆炳本来还想借大伢再阴徐晋一把,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急忙补救道:“大胆刁民,竟敢恶意诬陷中伤靖海侯,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大伢一听登时吓坏了,五十大板?这不是要命么,一指李新大叫道:“皇上,是他……”

    李新面色微变,飙上前一记重膝撞击在大伢的嘴巴上,后者当场惨叫一声,带血的断牙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上下嘴唇都烂了,可见这一膝用力之狠。

    “啊啊啊!”大伢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李新趁机架起他便要拖到外面用刑。

    “且慢!”朱厚忽然喝道。

    陆炳和李新两人均暗叫不妙,倘若被皇上知道大伢是受自己指使诬陷徐晋的,那麻烦就大了。

    陆炳和李新正忐忑之际,却听嘉靖帝厌恶地道:“这种腌渍货色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砍了!”

    陆炳和李新闻言松了口气,后者连忙大声领命,然后把大伢像死狗般拖到外面,一刀便结果了性命。

    ……

    是夜,明月高悬,厅内点燃了三根蜡烛,照得亮如白昼。徐晋和嘉靖帝两人盘腿坐在榻上静静地对弈,没有交流,大家都下得十分认真。

    陆炳心情复杂地站在嘉靖帝的身后,面色阴晴不定,他不明白,人证物证俱在了,皇上为何还不下令把徐晋抓起来。

    只见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已经下了上百手子。这时,嘉靖帝捻起一枚黑子,啪的敲在棋盘上,屠掉了白子的一条大龙,然后一边捡子一边淡道:“朕把大伢给砍了!”

    “为什么?”徐晋轻蹙了蹙剑眉问。

    “他今日在朕面前说,是你指使他跟鞑子做走私生意的。”

    “噢,皇上你信?”

    朱厚挑了挑眉道:“朕当然不信,所以朕把他砍了,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你不好动手,朕便帮你动手了。”

    徐晋捡起一枚白子点在棋盘上,平静地道:“皇上年少气盛,以屠大龙为乐,然而却容易忽略了全局。”

    朱厚仔细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输了,皱了皱眉道:“朝中大臣已经得知朕在右玉县了,贾咏和席书两个老家伙正在赶来途中,朕明日得回京了。”

    徐晋点头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乘之躯,确实不宜在这里逗留得太久,消息倘若传到鞑靼人耳中,怕是对皇上不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还是赶快回京吧。”

    朱厚心中微暖,沉声道:“徐卿,朕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被那白莲妖女迷惑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承诺与白莲妖女断绝关系,朕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何?”

    徐晋叹了口气地道:“皇上,臣自问算不得圣人君子,但也不是渔色之徒,又岂会被美色所迷惑,这只是作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罢了,臣实在不想欺骗皇上,如果让臣抛下馨儿母子不顾,甚至出手伤害她们,臣绝对办不到。”

    朱厚剑眉一挑道:“朕不需你出手伤害她们,只要断绝关系不相往来即可,其他的朕自然料理,就好像大伢一样,你不方便去做的,朕替你做了!”

    徐晋摇了摇头道:“臣不想馨儿母子受到伤害,不管是谁出手,皇上,既然她们已经脱出塞外,难道就不能放她们一马?”

    朱厚面色一黑,怫然离开了大厅。

    陆炳见状暗喜,幸灾乐祸地嘿笑道:“徐大人真是……重情重义,陆炳万分佩服,明日在下定准备一辆舒适的囚车,把徐大人风风光光地押解回京的。”

    第二日,徐晋果然上了一辆十分舒适的囚车,不过负责押解的人却是韩大捷。

    “徐大人,得罪了!”韩大捷站在囚车旁,神色复杂地道。

    徐晋点了点头,从容地进了囚车,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顶多就是削职夺爵,朱厚这小子断然不会狠心到要自己命。当然,徐晋也做了两手准备,真到必要的时候,他还有办法保命。

    对于徐晋来说,家人的安全才是首要的,至于当不当官他无所谓,他是穿越者,骨子里没有那种愚忠儒家思想,假如嘉靖帝最后真要他的命,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囚车中铺了厚厚的毛毯,坐着十分舒适,还搁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有点心和水,甚至还有水果,待遇倒是十分优厚。

    有时,缘分这事确实十分巧合,徐晋的囚车离开右玉县,驶往宣府的途中竟然遇到了另一辆囚车,车内之人长了一双倒八字眉,一脸愁苦,竟然正是巡按甘肃的陈九畴。

    陈九畴由于误报吐鲁蕃首领满速儿已死,被嘉靖帝下旨革职查办,锦衣缇骑两个多月前便赶往肃州抓他了,由于中途遥远,囚车走到现在才回到大同,正好遇上了徐晋。

    陈九畴可就没有徐晋的待遇了,不仅脖子上戴了沉重的枷锁,脚上也戴了脚镣,整个人看上去病蔫蔫的,瘦成了皮包骨,衣衫褴褛,跟街头的乞丐似,甚至比乞丐还不如。

    “老韩,把陈大人请到这边囚车来吧!”徐晋吩咐道。

    徐晋现在虽然已经身陷囹圄,但天知道会不会咸鱼翻身,所以负责押送陈九畴的锦衣卫倒是不敢不给面子,爽快地答应了徐晋的要求,打开陈九畴的枷锁,把他送到徐晋所在的囚车上。

    囚车内,徐晋和陈九畴两人四目相视,无不百感交杂。想当年陈九畴奉命巡按甘肃,路过京西五百营的营地时遇上了徐晋,徐晋还送了他几杆燧发枪,预祝他旗开得胜。

    然而数年后,两人竟然在囚车中相遇了,正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

    ps:1、由于现在本章说禁了,只能在正文后面加说明。

    2、昨天的请假通知发到作品相关去了,不知大家有没有看到。

    3、由于前面有几十章的内容被屏蔽了,笔者正在忙着修改,修改审核通后会放出来,所以更新要缓缓,今日一更。望诸位书友谅解。

第875章 晴天霹雳

    自打中秋节过后,这天气是一天凉似一天了,八月二十五日的京城上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气温骤降,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秋装,算是彻底告别了嘉靖四年的夏天,再有一个月左右,凛冬将会到来。

    小时坊靖海侯府。

    秋雨扑喇喇地敲打着庭树,黄叶落了满地,后院的暖阁房檐下,四岁的小徐康正撅着小屁-股,好奇地观看一群蚂蚁往洞穴里搬运过冬的粮食,估计是嫌蚂蚁搬得慢了,小家伙伸手帮了一把,结果那群蚂蚁立即一哄而散了。

    暖阁内,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正围坐在一起做针线活儿,一边闲聊家常。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的小腹均已经高高地隆起,预计年前将会临盆,看得出,两女此刻都在做小袜子,明显是为肚里将要出生的小家伙做的,二女表情和眼神都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月儿、初春、初夏,还有入画和侍书这两名婢女都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正是春兰秋菊,让人眼花缭乱,大家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闲聊着老爷几时会回京,气氛温馨而融洽。

    谢小婉正在给儿子徐康做一顶过冬的虎头帽,忽然无来由的一阵心悸,手腕微抖,针便扎到大拇指了,一颗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啊!”谢小婉轻呼一声,连忙把大拇指含进嘴里。

    费如意和费吉祥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切地望来,初夏吐了吐舌头问道:“夫人扎到手指头了?”

    “不碍事。”谢小婉神色不自然地摇了摇头答道。

    “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旁边的费吉祥探手摸了摸谢小婉的额头,忽然惊道:“怎的这么冰凉?”

    费如意闻言也伸手摸了摸谢小婉的额头,顿时皱起了黛眉:“不好,怕真是病了,月儿,快让管家去请大夫,可不敢耽搁了。”

    谢小婉连忙道:“不用请大夫,我没事,就是突然间有点心悸,感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一样,月儿给我倒杯热水吧。”

    费如意和费吉祥闻言对视一眼,均有点不安起来,偏偏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外府总管大宝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连雨伞都没打,衣服都湿透了,十分之狼狈。

    “三人夫人,不好了!”大宝神色焦灼地道。

    谢小婉顿时更加心惊肉跳了,连忙问:“发生何事?”

    “听说老爷被皇上下令抓起来了,如今关在北镇抚司衙门。”

    瞬时间如同晴天一个霹雳,屋里所有人都被震懵了。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三女的俏脸刷的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大宝,你说……你什么?皇上为什么要抓老爷?皇上为什么要抓相公啊!”谢小婉颤声问道。

    “小的也不太清楚,好像跟什么白莲妖女有关,对了,还说老爷欺君抗命来着。”大宝凝重地道。

    谢小婉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怎么回事了,因为徐晋早就跟她坦白过薛冰馨的事。

    “夫君!”费如意急得眼前一黑,直接便晕了过去。

    “二夫人!”

    “姐姐……哎!”费吉祥急得惊呼出声,估计是情绪激动之下动了胎气,捂住肚子痛苦地跌坐在座位上。

    “三夫人!”

    “快找稳婆!”

    “快找大夫!”

    几分钟之前还融洽温馨的暖阁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这时谢小婉倒是迅速镇定下来,马上对两女进行施救和安抚。

    谢小婉自幼习武,多少跟她爹谢擎学过点急救的医术,再加上有为母的经验,倒是很快帮助费吉祥舒缓下来,而费如意被按压了几次人中穴,也缓缓苏醒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夫君咋就跟白莲反贼扯上关系了呢,现在这么冷,夫君在牢里会不会冷着了。”费如意红着眼流泪道。

    费吉祥这时也是六神无主了,一众丫环均满脸惊恐,老爷是府里的顶梁柱,如今老爷出事,大家感觉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谢小婉这时虽然也十分担忧和恐慌,但是她是家中的大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她得站出来稳定人心,要不这个家就彻底乱了。

    “初春,你照顾好康儿,入画侍书看顾好你们主子,月儿和初夏赶紧收拾一些夫君的衣物,大宝,吩咐下面准备好马车,我要去一趟北镇抚司!”谢小婉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看望夫君!”费吉祥道。

    “我也去!”费如意也连忙道。

    谢小婉摇头果断地道:“你们行动不便,外面又下着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相公交待,你们还是在家里等着吧,有消息回来告诉你们。”

    费如意和费吉祥抚着隆起的小腹,最终无奈地点头。谢小婉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相公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次也会安然无恙的。”

    很快,大宝便安排好车马,谢小婉带着月儿和初夏两名婢女登上马车,匆匆赶往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就在长安街上,距离小时坊并不算远,只是十来分钟,马车便停在了北镇抚司衙门外面。谢小婉上前说明来意,却被把门的衙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徐夫人,很抱歉,靖海侯现在是钦犯,没有皇上和镇抚大人的允许,谁都不许探视,请回吧!”把门的锦衣卫衙差冷冰冰地道。

    大宝连忙塞了两锭银子过去,陪笑道:“两位差大哥通融一下呗,法理不碍乎人情嘛!”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没敢收,把银子推了回去,表示无能为力,因为镇抚大人特意交待过,谁都不许探视靖海侯徐晋。

    “夫人,现在怎么办,咱们连老爷的面都见不着,婢子听说锦衣卫北镇抚司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要是被抓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婢子好担心老爷啊!”美婢月儿抽泣着道,初夏也跟着哭了。

    谢小婉眼圈泛红,强忍眼泪,咬了咬牙吩咐道:“大宝,去右安门,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驾……

    马车调转头,冒着雨往皇宫方向驶去。

第876章 王直反了

    秋雨,还在沥沥淅淅地下着,乾清宫的御书房内,嘉靖帝朱厚正立在窗口旁,默默地看着外面飘洒的秋雨出神,此刻的心情就跟那雨声一般的纷乱纠结。

    嘉靖是骑马先行一步的,所以昨天便回到京城了,而押送徐晋的囚车今日才入城。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靖海侯徐晋被捕的消息昨日便在官场中有所风闻了,今日囚车入城,一切都得到了证实,瞬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以徐晋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他的被捕引发巨震是必然的,满朝文武皆惊,有人怀疑、有人惋惜、当然更不缺幸灾乐祸的人,毕竟徐晋当年主持清丈京城周边的土地时,几乎把京中的权贵都得罪遍了。

    这些权贵在徐晋得势时不得不忍气吞声,现在徐晋失势了,他们自然毫不犹豫地伸腿踩上一脚,再加上以张璁为首的新贵派推波助澜,一时间,弹劾徐晋的奏本就像雪片般飞到嘉靖帝的案头,仿佛徐晋突然然变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尤其是那个墙头草,刑科给事中周玉绳,奏本洋洋洒洒上千言,历数了徐晋的“十大罪状”,最后还义正辞严地奏请皇上把徐晋抄家灭族,最好是凌迟处死云云。

    当然,也有人上书给徐晋辩护的,譬如翰林侍讲学士夏言、兵科给事中徐阶、户部尚书秦金、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等等,他们历数徐晋所立下的功劳,建议对徐晋网开一面,削职为民便是。

    嘉靖帝对徐晋有着一种亦师亦兄的特殊情感,对谢小婉更是比亲姐还亲,自然不打算要徐晋的性命,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徐晋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红线,若不严惩的话,实在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所以嘉靖现在很纠结。

    朱厚今年十八岁了,御极五载,各方面的进步都很大,政治手腕越发的熟练了,但是,距离成为一名雷霆万钧的真正帝王还差很远,要是像老朱和朱棣这种杀伐果断的帝王,估计徐晋眼下已经人头落地了。

    当然,徐晋也是对朱厚的性格了如指掌,这才有恃无恐,要是换成朱元璋和朱棣在位,他断然不敢如此坐以待毙。

    且说朱厚正望着窗外的秋雨纠结着,便听到外面的小太监尖声细气地道:“参见两位公主。”

    朱厚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来,宫中能够自由出入乾清宫的两位公主,自然就是永福和永淳两人了。

    果然片刻之后,两名宫装美人儿便联袂走了进来,正是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永福公主容貌和气质均与《红楼梦》中的林妹妹相仿,不过由于常年练习瑜珈,脸色红润健康多了,身形更加窈窕婀娜,韵味下足。永淳公主个子比姐姐稍矮,容貌亦逊了一筹,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永福(淳)见过皇上!”永福和永淳两人行至朱厚身前福了一礼。

    朱厚无精打采地道:“免礼,永福永淳,外面秋雨潇潇的,你们跑来朕这里作甚?”

    永淳撅嘴道:“下雨就不能来找皇兄啊?要是不欢迎,我们现在就走呗。”

    朱厚连忙苦笑道:“欢迎,当然欢迎了,永淳,你老实说,是不上次在朕这里赢走的金叶子都花光了,又想来敲朕的竹杠?”

    永淳可爱地翻了翻眼:“才不是呢,谁稀罕你的金叶子了。”

    永福嗔怪地白了妹妹一眼,微笑着解释道:“慈宁宫那边煲了莲子雪耳燕窝羹,母后让我们给皇上捎上一碗尝尝。”

    永福公主说完吩咐宫女把食盒中的羹汤取出来搁在案上,柔声道:“皇上趁热喝吧,待会该凉了。”

    朱厚心中一暖,端起那碗莲子燕窝羹喝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道:“好喝,谢过皇姐……皇妹!”

    朱厚见到永淳撅起嘴,立即机灵地补上了皇妹。

    永福公主瞥了一眼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黛眉道:“皇上是不是正在为靖海侯的事而烦心?”

    朱厚点了点头,微怒道:“徐晋太令朕失望了,朕如此信任他,他竟然背叛朕,私通白莲反贼,而且还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永福,你说朕该不该砍了他的脑袋?”

    永福公主蹙了蹙眉道:“靖海侯如何死不悔改?”

    “朕命他出兵围剿那个白莲妖女,他抗旨不遵;朕要他跟那白莲妖女断绝关系,他还是不肯,真真气煞朕了。”朱厚怒气匆匆地道。

    “皇兄,我反而觉得徐晋这样挺好啊,至少有情有义有担当,宁愿抗旨也不去伤害自己的女人,要是我以后也能遇能为我抗旨的驸马就好了。看看母后给姐姐挑的那个驸马汤显继,简直令人作呕……呵呵,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哈!”

    永淳这妞本来还一脸的憧憬的,见到皇帝哥哥恼火地瞪来,慌忙吐了吐舌头闭嘴。

    永福公主嗔怪地白了妹妹一眼,轻道:“皇上看到的是靖海侯死不悔改,而永福却是看到了他对皇上的坦诚。”

    朱厚板着脸道:“徐晋与白莲妖女私通,却一直瞒着朕,这也叫坦诚?永福你想给徐晋求情,至少也说点靠谱的吧。”

    永福这次借故跑来御书房,确实是有意给徐晋求情的,被朱厚一语点破,脸皮本来就嫩的她顿时红了俏脸,赧然道:“皇上,有时善意的欺骗并不代表背叛,靖海侯隐瞒了这件事,也许只是想保护那个女子不受伤害罢了。如果靖海侯对皇上你不坦诚,完全可以表面答应皇上跟那女子断绝关系,何必冒死激怒皇上呢?”

    朱厚黑着脸道:“倒是有点道理,不过不管怎么说,徐晋私通白莲反贼是事实!”

    永福点了点头道:“永福不否认靖海侯有罪,可是判定一个人的忠奸,不是要察其言观其行吗?永福乃女流之辈,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永福观靖海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对大明,对皇上都只有益处而无害处。若是只凭他跟白莲女子有关系,就认定他背叛皇上,实在说不过去!”

    “就是就是,皇兄,你自己数一数,徐晋那家伙给你立了多少功劳,简直就是财神兼福将,要是砍了,以后就没人给你赚钱,给你带兵打仗了!”永淳帮腔道。

    朱厚不由哭笑不得地道:“功是功,过是过,徐晋立的功,朕都赏过了,他犯的过自然也得惩处。”

    “那就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呗!”永淳满不乎地道。

    朱厚翻了个白眼,私通反贼可是死罪,随便意思一下?你丫头倒是说得轻巧,就算朕不计较,那帮大臣也不肯,看看御案上那些奏本吧,奏请诛杀徐晋的就占了一大半。

    正在此时,陆炳那货却是兴冲冲地来了,不过见到永福和永淳两人在,脚步顿时迟疑了,刚迈进御书房的一只脚又退了回去。

    “阿炳,什么事?”朱厚发现沉声问道。

    陆炳连忙走了进来跪倒行礼,又向永福和永淳两名公主行礼,这才禀报道:“皇上,出事了,东洋都护府都护王直反了!”

    朱厚顿时剑眉一挑,怒道:“王直反了?哪来的消息?”

    陆炳掩住眼底的喜色答道:“是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严嵩严大人上报的,具体原因,皇上还是听严大人面陈吧,如今严大人就在宫外求见。”

    朱厚脸色阴沉地道:“让严嵩到文华殿等候,朕马上过去。”

第877章 狱中相见(两章合一)

    看着皇兄怒气勃发地离开了养心殿,永淳公主不由感慨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朝廷当初就不应该招安王直这种反复无常之人的。”

    “快别说了,这次靖海侯真的危险了。”永福公主叹了口气道。

    永淳公主这才醒起,当初正是徐晋把王直招安过来的,而且,王直的东洋都护府一职也是徐晋任命的,不由吐了吐粉红的舌头道:“完了,徐晋那家伙真倒霉,这次不会真要被皇兄给砍了脑袋吧。”

    正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徐晋此刻本来就身陷囹圄,大把人欲除之而后快,偏偏这个时候王直却反了,这无疑给他再添一项“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的罪名,如此一来,那些欲置他于死地的人便更加可以理直气壮了。

    陈九畴因为“谎报冒功”而被革职查办,就连当初举荐他巡抚甘肃的兵部尚书彭泽也遭夺职问罪,现在王直造反的性质比陈九畴严重得多,而徐晋作为招安和任命王直的主官,自然也罪责难逃,若再加上前罪,怕真要性命难保了。

    永福公主这次来乾清宫的本意就是想替徐晋求情的,刚才观皇上的表现也没要砍徐晋的意思,谁知却突然发生这样一件事,倒是后果难料了。

    也罢,尽人事,天命吧,若是天命如此,自己也无能为力,永福公主暗叹了口气,对永淳道:“咱们回去吧!”

    正当永福和永淳离开养心殿,准备返回慈宁宫时,却在殿门外遇到一名小太监。秋雨还在下着,这名小太监撑着雨伞,行色匆匆的,差点便冲撞了永福公主一行人,当场被负责开道的那名领班宫女骂得狗血淋头。这名小太监职位低微,只是皇宫外围负责跑腿的,吓得跪倒在湿漉漉的地上叩头告饶。

    永福公主向来与人为善,见状柔声道:“快起来吧,这次就算了,下次在宫内行走,要记得仔细些。”

    “谢公主开恩,奴才晓得了!”小太监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暗暗庆幸冲撞的是永福公主。

    永淳公主皱了皱鼻子道:“你应该不是侍候皇上的吧,跑来乾清宫作甚?”

    “回公主殿下,奴才是宫门的值守太监,永秀郡主此刻正在宫门外求见皇上,所以奴才前来禀报。”小太监如实回答道。

    “小婉姐姐来了!”永淳和永福两人对视一眼,不用说,谢小婉十有**是跑来向皇上求情的。

    “皇上此刻并不在养心殿,怕也不方便见永秀郡主!”永福轻道。

    “噢,那奴才这便去回了永秀君郡主!”小太监转身便欲离开。

    永福公主连忙道:“且慢,本公主跟你一起去见见她吧!”

    小太监自然不敢反对,带着永福和就淳两人来到右安门,此刻谢小婉正焦急地等候着,见到联袂而来的永福和永淳两人不由愕了一下,连忙上前施礼道:“小婉参见两位公主。”

    永福柔声道:“小婉姐姐不必多礼,皇上此刻正在文华殿忙于政事,并没有没空接见小婉姐姐。”

    谢小婉不由眼神一黯,只以为嘉靖帝对自己避而不见,顿时更加担心焦急了。永福公主玲珑心窍,见状连忙安慰道:“小婉姐姐不用担心,皇上确实是忙于政事,并不是对小婉姐姐你避而不见。”

    谢小婉闻言稍安,眼圈微红道:“小婉刚才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打算探望相公,可是守门的锦衣校尉百般阻拦,并声言相公乃钦犯,必须得经过皇上允准才能探视。”

    永淳公主双眉一扬道:“岂有此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小婉姐姐别怕,我陪你走一趟,看哪个不开眼的敢阻拦。”

    旁边的领班宫女连忙提醒道:“没有太后的许可,公主不能擅自离开皇宫。”

    永淳公主顿时尴尬地红了脸,觉得很没面子,恼火地瞪了一眼多嘴的领班宫女。

    永福蹙了蹙黛眉道:“这样吧,小婉姐姐和我们一起进宫见太后,然后讨一份懿旨,相信那些锦衣校尉亦不敢不放行的。”

    谢小婉眼前一亮,感激地道:“如此谢过永福公主了!”

    于是乎,谢小婉便和永福永淳两人进宫面见蒋太后。

    “唉,晋哥儿这孩子咋这般糊涂,可苦了小婉你了!”蒋太后絮叨了一会,倒是爽快地派了一名老麽麽陪同谢小婉前往北镇抚司衙门。

    当谢小婉再次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太后身边的老麽麽把身份一亮,两名把门的锦衣校尉顿时不敢拦阻了,乖乖地放了谢小婉进去。

    “相公!”

    当谢小婉在光线昏暗的大牢内见到了徐晋,顿时便泪目了,掩着小嘴悲呼出声。

    “老爷!”月儿和初夏这两名俏婢提着衣物和食盒,也跟着哭了。

    徐晋本来正躺在角落的干净堆里闭目养神的,嗖地坐了起来,待看清站在栏栅外的谢小婉时,顿时激动得脱口道:“娘子!”

    哐当……

    牢门被打开了,那名锦衣校尉懒洋洋地道:“探视时间一炷香,到时间就得马上离开!”说完便行了开去。

    “相公!”谢小婉钻了进去,一头便扑入了徐晋的怀中,呜呜地哭起来。

    徐晋既心痛又惭愧,紧紧地抱着小婉,两人紧拥了片刻,谢小婉便开始在徐晋身上查看起来,徐晋连忙握住她的小手道:“娘子,为夫没受伤,也没吃什么苦头,好着呢!”

    谢小婉却固执地把相公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受刑,这才放下心来,又吩咐月儿和初夏把带来的被褥衣物等物品放置好。

    “相公肯定饿了,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肴呢!”谢小婉一边说,一边将食盒中的饭盆端出来。

    徐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此时他更宁愿小婉骂他两句,甚至揍他一顿也行。

    “娘子!”徐晋握着谢小婉柔软的小手,歉然地道:“对不住,相公让你受累了,要不你骂我吧,打我一顿也行!”

    谢小婉温柔地道:“相公快别说了,赶紧吃饭吧,要不就该凉了。”

    “娘子你不怪我?”

    谢小婉叹了口气道:“我都听永福公主说了,相公并没做错,如果相公真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我反而要骂你呢,人家孤儿寡母的已经够可怜的了,若是相公忍心再去伤害她们,简直天理不容。”

    “呃……娘子你都知道了!”徐晋讪讪地道。

    谢小婉白了徐晋一眼轻道:“那个孩子都三岁多了吧!”

    徐晋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道:“三岁又两个月了,七个月早产,所以只比康儿小半年左右。”

    谢小婉动容道:“七个月早产,能养大不容易吧,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了。”

    徐晋点了点头,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就连皇帝的子女都能轻易的夭折,像火儿这种七个月早产儿能平安地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也不知馨儿挨了多少苦才把火儿平安养大。

    谢小婉略带点幽怨地嗔了相公一眼,想当年自己要孩子多难,好不容易才怀上了,结果那女人跟相公胡天黑地了一回就中招了,想想都觉得气人。

    徐晋自然读懂小婉眼神中的内涵,不由暗汗,他也不明白为何命中率会那么高,估计是跟那天中了助兴药有关吧,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梅开了几度,反正就是很多度!

    谢小婉轻叹了口气道:“虽然只是阴差阳错作的孽,但她既然愿意为相公你生养孩子,可见对相公亦是不无情意,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伤害。所以小婉一点也不怪相公违抗君命,如果相公不念骨肉情份,残忍地对待他们母子俩,小婉反而觉得寒心,相信如意和吉祥她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徐晋不由大为感动,人生得一知己难,得一红颜知己更难,得一体贴入微,并且理解支持自己的娇妻更是难上加难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娘子放心,相公料想这次定无性命之忧,最多就是革职削爵!”徐晋轻搂住小婉的纤腰安慰道。

    谢小婉对相公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既然相公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至于官职爵位什么的,她也不是太在乎,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齐齐整整的就好。

    “家里现在怎么样了,康儿、如意和吉祥他们还好吧?”徐晋问道。

    谢小婉显然不想相公担心,故作轻松地道:“大家都好好的,相公赶吃吧!”说完给拿筷子给徐晋布菜。

    半炷香后,徐晋便风卷残云般把谢小婉带来的饭菜一扫而空了。虽然一路上并没有受虐待,但自从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牢,待遇就没那么好了,毕竟这是陆炳的地盘,没受刑就烧高香了,想好吃好喝根本不可能。

    “老爷是不是饿坏了,唉,这牢里脏兮兮的,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皇上也真是的,半点情份都不念,枉老爷为了他的江山扑心扑命。”月儿这美婢一边给徐晋抹嘴,一边悻悻地低声埋怨道。

    “可不是,皇也不太绝情了,以后他若敢再到府上来撩芝儿小姐,看婢子不把他撵出去!”初夏亦发狠道。

    徐晋不禁暗汗,这两小蹄子还真敢说,就自己眼下的罪名,朱厚若是不念情份,自己估计早就人头落地了。

    “月儿初夏,少胡说,小心隔墙有耳,要是传到皇上耳朵,看你们还留得小命在!”谢小婉低声罚斥道。

    初夏往四周扫了一眼,后怕地吐了吐舌头道:“夫人,没其他人呢!”

    “还有半刻钟探视就结束了,赶紧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刚才那名锦衣校尉从外面行进来喝道。

    初夏和月儿连忙收拾碗筷。

    徐晋轻拥了拥谢小婉道:“娘子先回去吧,短则十天,迟则半月,应该会有结果了。这段时间让府里的人尽量待在家中别外出!”

    徐晋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自己的对头不少,现在自己身陷囹圄,免不了会有些不甘寂寞的牛鬼蛇神趁机跑出来刷存感。

    谢小婉点了点头柔声道:“知道了,相公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噢对了,倒是差点忘了,永福公主让我带句话给相公:王直反了!”

    徐晋不由面色一变,脱口道:“王直反了,为什么?”

    谢小婉对政治的敏感性并不高,在她看来,王直反了就反了呗,反正又不关自家相公事,所以对此事并不是很重视,但此时见到相公的反应这么大,她顿时便意识到严重性了,摇了摇头惶然地道:“我不知啊,永福公主也没说王直为什么反,相公,怎么了?”

    徐晋的脸色瞬间恢复正常,他也不想小婉担心,笑道:“没事,就是有点震惊罢了!”

    “噢!”谢小婉将信将疑地噢了一声,又问:“相公,这真没事?”

    徐晋点了点头道:“真没事,王直在倭国造反,不会影响到大明国内,放心好了。噢对了,娘子过来一下!”

    徐晋打了个手势,示意谢小婉把脸凑过来,后者不由俏脸一红,不过还是乖乖地把脸凑上来,结果料想的事并没有发生,相公只是凑到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小婉愕了一下,继续脸色微变,惊恐地道“相公……”

    徐晋笑了笑道:“别担心,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估计十天八天之后,皇上就会放我出去了!”

    站在门外的那名锦衣校尉闻言,无声地冷笑一下,嘲讽的意味甚浓,喝道:“探视时间到了,走吧!”

    谢小婉和月儿初夏她们提起食盒,依依不舍地走出牢门,徐晋淡定地挥了挥手道:“娘子记得保管好,千万别丢了。”

    谢小婉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点了点头道:“相公放心,我会的!”

    哐当……

    牢房厚重的铁门关上,光线随即昏暗下来,徐晋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敛去,换上了凝重之色。

    “坏了,这个节骨眼上王直竟然造反!”徐晋的心情沉重无比,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任命王直过于草率了,但事已至此,现在只能希望那件东西能起作用了。

第878章 朝中无将,嘉靖之觞(两章合一)

    严嵩表字惟中,号勉庵,江西新余县人氏,乃大明朝有名大奸臣,被《明史》列为六大权奸之一,其于嘉靖朝后期把持朝政达二十年之久,人送外号“青词宰相”。

    所谓青词,即是做斋醮时用于祷告的一种文章。真实史上的嘉靖帝不仅喜欢研究古礼,而且还沉迷于修道求长生,经常举行斋醮祷祭,而举行斋醮就必须要有青词(沟通神仙),所以有些大臣便挖空心思撰写青词讨好嘉靖帝,严嵩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严嵩写得有一手好字,乃公认的书法大家,青词也写得特别赞,所以获得了嘉靖帝的赏识,再加上此人善于揣摸上意,并且曲意奉迎取悦,因此深受嘉靖帝的宠信,最终位极人臣,把持朝政达二十年之久,八十多岁高龄还在政坛折腾,可见其有多么的恋权。

    不过,现在的严嵩还没发迹,去年只不过是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今年年初走了张璁的路子,调任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一职,秩从三品,总算是踏入三品的大员行列。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史上的严嵩是靠着写青词获得嘉靖帝宠信的,然而,现在的嘉靖帝经过徐晋“改良”后,对炼丹修道已经不感兴趣了,而是更热衷于开疆拓土,所以严嵩已经不可能靠着写青词这门“手艺”发迹了,就更别说把持朝政二十年。

    此刻,咱们的严大人正可怜兮兮地跪倒在文华殿的御案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嘉靖帝哭诉王直的种种罪行。

    严嵩头上包着纱布,右腿上也包着纱布,血迹斑斑的,看上去触目惊心,据说腿上的伤是燧发枪打的,头上的伤是被流矢射的,这时还能活着,可谓是命大。

    严嵩这伤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看这货大声哭诉时,那中气十足的样子,估计伤得并不像表面那么严重,有卖惨的嫌疑,更何况从倭国乘船逃回大明杭州,又从杭州返京,起码都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伤口早就愈合了,怎么可能还是现在这般血淋淋的模样。

    “皇上,王直本就是盗商出身,行事乖张,他的义子毛海峰更是习惯了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王直身为东洋都护府都护,把持军队,手握生杀大权,当地人无不畏之如虎,暗地里称他为“太常王”,而王直的义子则为东洋王……”

    严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地述说着,而嘉靖帝朱厚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正如那雷云不断地堆积,殿内其他人都骇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恐惹来天子的雷霆震怒。

    “那毛海峰行事肆无忌惮,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视人命如草芥,谁若是触犯了他,此獠甚至当街杀人泄愤。臣深蒙圣恩,恬为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执掌刑罚,对此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奈何王直父子势大,臣初来乍到的,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不过一来二去的,大家的关系搞得很僵。

    臣的警告并未能让王直父子收敛,他们甚至变本加厉,今年六月初的时候,布政使贾赫大人纳了一名倭国歌姬作小妾,好意请王直父子来喝喜酒,臣也参加了。

    谁知王直那义子毛海峰竟也看中了这名倭国歌姬,蛮横地向贾布政使讨要,贾大人自然不肯,并且深感受辱,于是便命人把毛海峰撵了出去。毛海峰此獠大胆包天,竟然借意酒意把贾大人给杀了,掠了那名倭国歌姬扬长而去。”

    “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嘉靖帝听到这里终于压制不住怒火,狠狠地一掌拍在御案上,发出嘭的一声炸响,御案前的严嵩亦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嘉靖帝面色铁青地喝问道:“继续讲,后来如何,王直可是直接举旗造反了?”

    严嵩哭丧着脸道:“臣无能,当时被吓得逃回了提刑按察使司,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臣乃提刑按察使,执掌都护府刑罚,此刻正是臣履行职责的时候,怎能贪生怕死,辜负皇恩呢?

    于是臣便趁王直父子不备,率人突袭抓捕,可惜只抓到了王直,倒是让那毛海峰逃了,此獠迅速召集了部下死忠,悍然围攻提刑按察使司,要求臣释放王直。

    臣自知不敌,便打算押着王直逃回大明,可惜登船时候被毛海峰那贼子破坏了,王直也被他们抢了回去,臣狼狈登船逃往大明。

    毛海峰还不依不挠地追杀,混乱中,臣大腿中了一枪,额头也被流矢击中,差点便命丧异国他乡。幸而老天爷眷顾,突来一场风暴,臣才侥幸苟且活命,得以回到大明,面前皇上陈情!”

    严嵩说完抹着老泪高呼道:“臣恳请皇上立刻发兵,剿灭王直父子这对反贼,为贾赫大人,为那些被王直父子残杀人的讨还公道啊!”

    嘉靖帝双拳紧握,眼中怒火与杀机并存,显然已经奋怒到极点,他沉声问道:“朕欲出兵平贼,杨先生以为如何?”

    此刻的文华殿中,以内阁首辅杨一清为首的一众肱股大臣都到齐了,噢,应该说除了费宏。

    费阁老也是无奈,徐晋是他的门生,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亦只能主动避嫌,称病不朝。尽管如此,还是有大臣上书弹劾他尸位素餐,幸好,徐晋科举通关之前,费宏还没复官,要不然张璁之流肯定又会借此大做文章了,毕竟徐晋殿试的时候押中了策论题。

    这时,只见内阁首辅助杨一清出列道:“王直父子杀官造反,罪大恶极,自当挥王师一举平灭。但如今已经是八月之末,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待一切准备妥当,估计已经十月了,逆风并不利于出海。

    所以臣以为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且待明年西南季风吹起时再准兵也不迟。另外,王直此人乃海盗出身,麾下的贼兵贼将亦深谙海战之道,加之占据地利,要战而胜之并不容易。

    更何况王直在当地经营日久,估计跟倭人亦有勾连,所以要剿灭王直,必须派一名在威望和本领均在王直之上主帅统军才行。”

    杨一清允文允武,乃出将入相之大才,其分析得无疑极为中肯,而且一针见血,殿内其他大臣听完后都陷入了沉思。

    朱厚剑眉深锁,威望和本领均在王直之上的主帅,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徐晋了。徐晋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王直便是他招安过来的,马六甲和九州岛亦是在徐晋指挥下占领的。所以如果由徐晋为主帅出兵倭国,估计王直父子会望风披靡。然而,如今徐晋还在大牢里面关着待罪呢,不可能任命他为主帅。

    这时张璁目光一闪,踏前一步道:“皇上,臣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主帅人选。”

    朱厚喜道:“张卿速速荐来!”

    “南洋都护府都府俞大猷可担此重任!”张璁道。

    朱厚顿时大失所望,倒不是瞧不起俞大猷,反而极为看好,因为徐晋也在面前称赞过俞大猷是不可多得的帅才,然而,俞大猷此刻远在南洋,远水难救近火啊。

    另外,徐晋也曾提醒过朱厚,西洋人虽然跟大明签了协议,但未必就不敢撕毁,所以与西洋人的海贸未上正轨之前,马六甲海峡必须由俞大猷镇守着,因为其他人镇不住。

    朱厚此刻虽然气愤徐晋“背叛”他,但对于徐晋的判断和战略目光他还是极为信任和看重的,所以他一听张璁举荐俞大猷,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俞大猷目前得在南洋镇守着,不能动!

    “俞大猷不行,一来赶不及,二来马六甲海峡的位置极为重要,临时换人不妥。”嘉靖帝摆了摆手道。

    张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看来皇上对徐晋的信任并不减啊,出了王直这趟事,竟然还放心把南洋都护府交给俞大猷,要知道俞大猷也是徐晋的嫡系。

    其实张璁举荐俞大猷,并不全是出于公心,实际目的却是打算一箭双雕,把俞大猷给调离南洋,毕竟这次若能置徐晋于死地,像俞大猷、戚景通、王林儿、谢二剑这些徐晋的嫡系将领也得想办法除掉,以绝后患。

    可惜,张璁失算了,嘉靖帝正不是毫无主见的昏君,好坏对错还是分明得很清的,一口便否决了他的提议。

    这时,夏言站了出来朗声道:“皇上,臣以为神机营指挥使王林儿可担此大任!”

    此言一出,以张璁为首的新贵派都变了面色,尤其是武定侯郭勋,他立即跳出来反对道:“万万不可,靖海侯徐晋如今正在狱中待罪,而王林儿乃徐晋嫡系,所以此人不可信,此时派他统军出兵倭国十分不妥!”

    “皇上,武定侯所言极是,王林儿乃徐晋的嫡系,又曾与王直共事,最后倘若与王直那反贼勾结在一起,必酿成大祸啊。臣以为由武定侯挂帅更合适!”詹事府少詹事桂萼出列奏道。

    武定侯郭勋本来还老神在在的,一听桂萼最后竟然举荐自己挂帅,顿时便吓尿了。正所谓鸡吃放光虫,自己有几斤几两,郭勋自己心知肚明,让他统兵去跟王直这种海上“老油条”打仗,简直就是送人头。

    幸好,嘉靖帝也知道郭勋虽然是武勋之后,但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不久前围剿黑台山,这家伙就躲在后面看热闹,根本不出手,试问这种心态的将领,哪能带好兵、打好仗?

    “武定勋没有作战经验,不合适!”朱厚轻描谈写一句就把武定勋打发了,后者反而松了口气,脚步飞快地退回了武官队列当中。

    “皇上,不如便由杨阁老挂帅吧?”礼部尚书席书提议道。

    此言一出,席大人顿时收获了一堆嘲讽的眼神,杨一清确实允文允武,曾经两次总制三边,可是自从大明有了内阁,就没听说过那位阁臣挂帅出征的,阁臣乃皇帝的左臂右膀,职能就是坐镇中枢替皇上分担政务。

    “皇上,臣年纪老迈,怕是折腾不起了,而且老臣并不熟悉海战,还是另选贤能为妥!”杨一清主动请辞道。

    杨一清倒不是故作谦虚,他确实老了,七十多岁的高龄乘船出海,怕还没到倭国的地头就丢掉半条老命,而且他确实不熟悉海战。

    嘉靖帝剑眉深锁,心中烦燥不已,徐晋这一出事,朝中竟然难以找到一个当大任的帅才,还真是讽刺。

    这时,一名年轻官员行了出来,正是新任的兵科给事中徐阶,只听他朗声道:“皇上,臣欲举荐一人。”

    徐阶探花及等,虽然身材短小,不过相貌气质俱佳,而且谈吐优雅,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也正因为如此,朱厚当初才点了他为探花。

    “徐给事且奏来!”朱厚面色稍霁道。

    徐阶施了一礼,振振有词地道:“臣举荐绍兴卫指挥使冯国清,此人参加过平倭之战,也参加过与西洋人的海战,经验丰富,在军中也颇有威望。”

    冯国清乃绍兴卫的指挥使,当初亦在徐晋的麾下效命,确实参加过不少战斗,后来也跟戚景通谢二剑他们一般被封了伯爵,不过,冯国清却算不得是徐晋的嫡系,所以,冯国清确是个挂帅的合适人选。

    张璁立即出列道:“臣附议!”

    “臣亦附议!”新贵派的官员唯张璁马首是瞻,见状纷纷出列表示附议。

    杨一清一时间也没合适的人选,于是便也点头附议了,于是乎,绍卫兴指挥使冯国清挂帅便获得一致通过。

    然而,嘉靖帝却是闷闷不乐,冯国清此人的威望和领兵才能远不及俞大猷,就更别说跟徐晋比了,戚景通、谢二剑、王林儿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比冯国清厉害,可是他们都是徐晋的嫡系,而且戚谢两人还在塞外生死未仆。

    没办法,山中无老虎,只能派猴子出场了,嘉靖帝只好道:“那便任命绍兴卫冯国清为总兵官,即日准备出兵事宜,明年西南季风一起,立即出兵九州岛,荡平反贼王直!”

    “皇上圣明!”一众大臣齐声道。

    嘉靖帝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请杨先生代朕议旨吧!”

    杨一清连忙出列领命,待会朝议结束后将回内阁议旨,再交由嘉靖帝审阅加盖玉玺印信。

    “皇上,当初王直乃靖海侯徐晋招安的,也是他任命王直为东洋都护府都护的,臣以为有必要追究靖海侯的连带责任,数罪并罚,当斩!”

    杨一清刚退回队伍中,刑科给事中周玉蝇便跳出来大声道,瞬时引爆了**。很明显,新贵派早就串通好,只等这一刻了,所以周玉绳这个过河卒子打头阵后,一众新贵派纷纷跳出来,请求嘉靖帝将徐晋处以极刑,并且抄家。

    本来夏言、秦金、徐阶等不少官员之前也会替徐晋辩护的,但现在出了王直造反这种事,他们也爱莫能助了,正所由理不直气不壮,只能选择了沉默。

    于是一时之间,群情汹涌,仿佛所人人都欲杀徐晋而后快,朱厚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也不能乾纲独断,面对眼前这种情形有点招架不住了,心中的天秤开始慢慢倾斜。

    此刻,可以说,徐晋的性命就悬于嘉靖帝的一念之间,只要他说出“准奏”这两个字,那么徐晋那颗脑袋就算是凉凉了。

    张璁此刻表面波澜不惊,不过内心却紧张得绷成了一根线,迫切等待,等待嘉靖帝说出那两个字,等待成功喜悦的到来。

    张璁是个政治投机者,是个极善抓住机会的政治投机者,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老谋深算,要么不出手,一旦选择出手,猎物绝难逃此劫。他当初帮助严嵩出任东洋都护府提刑按察使一职,何偿不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

    而事实上,严嵩回到杭州便首先通知了张璁,于是乎在张璁的刻意安排之下,严嵩便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京城了。

    此刻,张璁紧张地盯着嘉靖帝,期待他说出“准奏”这两个字,他深知打蛇不死的后果,更何况徐晋不是蛇,是一头猛虎,如果他这次顷尽全力都不能置徐晋于死地,那么徐晋翻身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对张璁来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整死徐晋,要么等徐晋翻身整死自己!

    然而,嘉靖帝却迟迟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张璁开始陷入了惊恐当中,因为嘉靖帝思考得越长,说出那两个字的可能性就越低。

    果然,嘉靖帝沉吟了片刻便面无表情地道:“此事再议,退朝吧,朕累了,要休息一会!”

    嘉靖帝说完便站起来径直离开,一众太监急急追上去,只留下殿内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杨一清瞥了失望的张璁一眼,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倒不是他同情徐晋,反而觉得徐晋私通白莲反贼该杀,不过,从制衡张璁的角度来看,徐晋活着的作用更大。

    因为一旦徐晋被杀,张璁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而自己已经七十好几了,暂时还能压得住张璁,可是一旦自己撒手归西,谁还能制衡得了张璁?

    张璁所代表的新贵派大多都是些阿谀奉承之徒,让这一群人把持朝政,恐非大明之福啊,所以相比之下,杨一清更希望徐晋能活着。

    徐晋做事或许激进了些,但他至少是在为大明谋福祉,而张璁这些人只会通过奉迎皇上来争权夺利,长此下去,朝中大臣必须朋党争斗,乌烟瘴气,大明的国力才刚刚有了起色,经不得这样折腾。

    但凡有本事的,哪个没有一些缺点,在杨一清看来,徐晋的缺点就是“风-流-好-色”,这才被白莲妖女所迷,但相比于徐晋的才能,这点缺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年轻的时候自制力差一点没事,待年龄渐长便会明白,再好吃的红烧肉也会有吃腻的时候,看破了,女人不外乎就是那么回事!

    杨一清神色轻松地离开文华殿,回内阁拟旨去。

    首辅走了,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有部份心有不甘的新贵派官留在殿内。

    张璁此刻的脸色微白,此时若有人摸一摸他的额头,定会发现很冷,其实,此刻张璁的内心更冷,冷彻心肺,恐惧像恶魔般蔓延至全身。

    桂萼、武定侯、严嵩等面色也不好看,内心充斥着害怕、沮丧、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后悔,皇上这是有多宠信徐晋啊,这样的罪名还要保他。

    刑科给事中周玉绳这时也心中惴惴的,他可是张璁的马前卒,一旦徐晋翻身,他这个棋子下场会很惨。

    “张……张大人!”周玉绳吃吃地道。

    张璁回过神来,瞬间恢复了镇定,老谋深算如他,自然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演得成竹在胸,否则人心就散了。

    张璁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淡定地道:“皇上也没说不斩靖海侯,徐晋犯了如此重罪,断然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大家不必气馁,继续上书便是。”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皇上虽是天子,但在这件事上亦不能徇私回护徐晋,要不然难堵悠悠众口,自己等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把事情搞大,把声势搞大,让皇上不得不有所顾忌!

    “好,下官这就回去写万言书!”周玉绳咬牙道:“下官就不信他靖海侯板不倒!”

    周玉绳是过河的卒子,跟张璁一样没有退路,当然,他这个过河卒子首当其冲,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成功便成“仁”。

    当下,一众新贵派官员纷纷散去,回家拿起笔杆子,挖空心思写奏本,誓言要置徐晋于死地。

    于是乎,请斩靖海侯徐晋的奏本又像雪花般飞到嘉靖帝的御案上,可惜数天过去了,这些奏本全部石沉大海,而且一向勤政的皇上竟然连续数天不上朝。

    据说皇上这几天都在淑妃哪喝得酩酊大醉,还胡言乱语,像疯子一般,可把蒋太后和两位公主急坏了,蒋太后还差点命人把“纵容”皇上的淑妃逐出皇宫去。

第879章 俺答伐明,冰馨身份(两章合一)

    榆林古称上郡,位于陕西省的最北部,东临黄河,与山西省隔河相望,西连宁夏甘肃,南接延安,北边与鞑靼鄂尔多斯部所占领的河套平原接壤,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明初时期,榆林镇还不叫榆林镇,而是叫延绥镇,后来永乐年间在雄石峡一带建榆林寨,始有榆林之名,成化年间又沿长城一带置榆林卫,治所便设在榆林寨,后来延绥总兵也移治榆林寨,自始榆林便成为延绥镇的军事行政和中心。

    榆林的地貌是以沙漠和黄土丘陵为主,风沙很大,只适合种植榆树和柳树,因而得名榆林。

    八月底的榆林风沙更盛了,在凛烈的西白风吹刷这下,但见风沙漠漠,入目皆是一片昏黄,能见度很低。约莫中午时份,一骑快马由北往南,冒着风沙驰至榆林城下,守关的士兵验证身份后放行,马上骑士随即策马直奔总兵府。

    马上骑士在总兵府门前滚鞍下马,摘掉面罩抖落身上的沙尘,便直入总兵府,并且高叫:“急报!”

    榆林总兵叫秦城,约莫四十许岁,身材高大,黑黑实实的,看上去颇有几份勇武,喝道:“何事?”

    那名斥侯大声禀报道:“禀总兵大人,鞑子鄂尔多斯部的首领麦力艮济农已死,如今鄂尔多斯部已被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接管了。”

    秦城愕了一下,沉声问道:“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俺答已经发丧了。”斥侯大声道。

    秦城一双浓眉顿时皱了起来,虽然麦力艮济农挂了,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鄂尔多斯部被俺答接管了,而俺答此人比他哥麦力艮更加强横,且更具侵略性,是头凶狠的野狼,不容小瞧,这家伙现在接管了鄂尔多斯,实力暴增,对榆林镇,对大明来说都不是好事。

    “麦力艮济农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是怎么嗝屁的?”秦城好奇地追问道。

    斥侯答道:“俺答对外公开的说辞是不慎坠马,摔断了脖子所致,但是根据当地牧民私下的传言,似乎是神机营干的。据说麦力艮率五千骑与神机营两千骑激战于黄河边上,不幸被神机营的火炮击中坠马,最后不治身亡。”

    秦城不由眼前一亮,沉声道:“本总兵反而觉得传言的可信度更高,估计俺答也是为了挽回面子才对外说谎掩饰的。难怪前段时间鞑子频繁调兵,几乎出动了所有兵力。哈哈,如果真是这样,那神机营真他玛的神了,区区两千人便搞得鞑子天翻地覆的。”

    那名斥侯也露出神往之色道:“神机营两千骑奇袭摧毁了板升城,一路从丰州川杀过黄河,又以两千对五千,杀得鞑子骑兵落花流水,并重伤麦力艮济农,简直帅炸了。”

    秦城叹了口气道:“可惜他们最终没能突围来到咱们榆林,要不然本总兵定与这群披肝沥胆的神机营弟兄痛饮一翻。”

    斥侯笑道:“总兵大人未必没有机会!”

    秦城闻言先是愕了一下,继而喜道:“可是有神机营的消息?”

    斥侯点头道:“神机营应该没有被鞑子剿灭,极有可能是躲进了大青山,因为鞑子在大青山周围布置了重兵把守,还派出了小股部队进山搜索,动作频频。可惜大青山外围都是鞑子的探马,咱们的弟兄不敢靠得太近。”

    秦城闻言既忧且喜,喜的自然是神机营在鞑子十几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之下,竟然还能北渡黄河遁入大青山,而忧的是,眼下已经是八月末了,寒冬马上就要到来,北地苦寒,缺衣少食的神机营能挺过来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神机营没有被鞑子覆灭,这终究是件好事。当下秦城立即派人把麦力艮济农已死,还有神机营可能遁入大青山的消息加急报往京城,同时提醒大同和宣府做好准备,提防鞑子大举报复。

    毕竟神机营这次算是把俺答惹毛了,俺答如今接管了鄂尔多斯,实力暴增近倍,一旦后方稳定下来,出兵南下找场子是很大概率的事。

    不得不说,榆林总兵秦城的判断极为正确,就在他的那封八百里加急刚刚送出之时,远在数百里外的鄂尔多斯汗帐中,俺答正在召集麾下诸将,商讨发兵攻打大明。

    俺答是个骄傲的人,这次被两千神机营在眼皮底下摧毁了板升城,对他来简直就是毕生奇耻大辱,试问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神机营竟然杀死了他大哥麦力艮,此仇岂能不报?

    另外,俺答刚接管了鄂尔多斯部,虽然通过血腥手段暂时把他大哥麾下的将领给镇压住了,但要获得这些人的认何,最好的办法还是出兵大明,一来给大哥复仇师出有名,还能通过胜利来提升自己的威望,让这些骄兵悍将彻底驯服。

    此刻,俺答的汗帐中,一众将领都到齐了,左手则站的是俺答原土默特部的嫡系将领,右手侧是鄂尔多斯部的将领,刺头都被俺答清除了,剩下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都臣服了俺答。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两部落的人马加起来,如今俺答麾下共有十六万马兵,正是兵强马壮。

    “本汗欲出兵南下伐明,为大哥报复雪恨,尔等同不同意?”俺答目光如电地扫视众将。

    正所谓同仇敌忾,自然没人反对,诸将轰然应诺,于是俺答正式下令发兵攻明。来而不往非礼也,俺答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个突袭,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俺答这次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暗暗调动兵马,密锣紧鼓地准备着,而他的“秘密武器”已经派出去了,如果顺利的话,一定能给大明以沉重的打击,甚至一举颠覆大明朝。

    俺答的“秘密武器”就是赵全!

    此时,赵全就在大同府城,大马金刀地坐在新任大同总兵张寅的面前。

    “恭喜李师伯,贺喜李师伯,这么快就坐上大同总兵之位了,嘉靖那小子还真是慧眼识人啊,何喜可贺!”赵全语气揶揄地道。

    张寅不以为意,捋着颌下的长须惋惜地道:“听说板升城被两千神机营摧毁了,可惜了赵师侄几年间的心血,一夜之间付储东流,师伯我委实为赵师侄你感到可惜啊!”

    赵全眼皮急跳了几下,尖刀眉稍扬起,淡然道:“小意思罢了,大丈夫立于世,千金散尽还复来,没什么好可惜的。噢对了,忘了告知李师伯,鞑靼右翼济农麦力艮已死,如今俺答已经接管了鄂尔多斯部。”

    张寅闻言不由为之动容,脱口道:“麦力艮济农是怎么死的?”

    赵全哂然道:“这位也是个短命鬼,率五千铁骑遇上了两千骑东窜西逃的神机营,竟然被神机营的火炮击中重伤,不治身亡了。”

    “原来如此!”张寅不由恍然大悟,难怪那天俺答亲率数万大军攻打杀胡口,最后竟然试射了两发回回炮就匆匆撤退,原来竟是麦力艮被神机营干死了,这两千神机营也牛、逼大了吧。

    “那……两千神机营被你们剿灭了吧!”张寅随口问道。

    赵全也不隐瞒,淡道:“让他们侥幸逃进大青山中,不过迟早也是死路一条,待大雪封山,不饿死也得冻死,不足为患!”

    张寅面色变幻不定,如今俺答接管了鄂尔多斯部,实力大增,难怪赵全这小子底气十足。

    “赵师侄这次所来何事?”张寅不动声色地道。

    赵全淡然一笑:“听说李师伯升任大同总兵,师侄特来道贺,顺便请李师伯帮个忙。”

    张寅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道:“赵师侄客气了,能帮得上忙的话,自然没问题。”

    “俺答欲南下伐明复仇,到时麻烦李师伯打开杀胡口关城放行即可。”赵全神态悠然地道。

    张寅面色一沉,打开杀胡口关城放行鞑靼大军南下,那自己这个大同总兵也不用当了,敢情赵全这小了今日是来劝自己开城投降的。

    “赵师侄,这个忙太大了,恕师伯我无能为力!”张寅黑着脸答道,他还打算在大同总兵的位置上经营几年,慢慢培植自己的嫡系呢。

    赵全显然看透了张寅的企图,哂笑道:“小侄不怕直言吧,即使让李师伯控制了大同的数万边军。就这么点人马,要撼动大明的根基,很难,要颠覆大明,入主江山更是痴心妄想。

    如今俺答坐拥二十万铁骑,只要李师伯开关放行,鞑靼大军定能势如破竹杀至大明京城,一举覆没大明政权,到时大明江山岂不是唾手可得乎?李师伯可必舍近而求远呢?”

    张寅不由心中冷笑,暗道,你小子就这点水平还想忽悠老子,俺答就是一野狼,吃进嘴里的肉你还想他能吐出来不成,一旦俺答攻陷了京城,大明江山还轮得到老子染指?

    “赵全,你小子怕不是鬼迷心窍了吧,小心驱虎吞狼,最后什么都没捞到!”旁边的李大礼冷笑提醒道。

    赵全哂笑道:“鞑靼统共才那么点人,想占领大明根本不可能,他们所图的不过是财货罢了,吃饱了自然就会退去,中原江山终归是咱们汉人来坐。”

    张寅目光一闪,开玩笑般道:“谁坐?是你坐,还是我我?”

    赵全傲然道:“自然是小侄我!”

    李大礼当即冷笑一笑,不屑地嘲讽道:“大言不惭,板升城被毁,你座下的教众都差不多死光光了吧,皇位就算给你坐,坐得稳吗?”

    “有俺答支持我,这就够了!”赵全悠然地道。

    李大礼顿时语塞,张寅瞳孔一缩,冷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助你,白给别人做嫁衣裳!”

    赵全正容道:“自然不会让李师伯你白帮忙的,只要师侄我坐了江山,封你一个异姓王如何?”

    张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赵全耸了耸肩道:“那天下人都会知道你张寅就是李福达,李福达乃弥勒教首,自然就不能再担心大同总兵了,不仅当不成大同总兵,还得赶紧脚底下抹滑,隐姓埋名以保命。”

    张寅哂笑道:“张寅家世清白,连锦衣卫都调查不出名堂来,你以为随便散播谣言,朝廷就信了?”

    赵全尖刀眉一扬:“那便尽管试试好了。”说完便站了起来。

    李大礼身形一闪便截断了赵全的后路,冷笑道:“赵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这里是菜市场。”

    赵全双手蓦地变成黑色,淡道:“咋的,想动手,你还不够资格!”

    李大礼大怒,正欲出手,却被他老子喝住了:“大礼,不得对赵师侄无礼!”

    李大礼冷哼一声退开,赵全双手的黑气也随即退去。张寅捋须淡笑道:“赵师侄何必动气,坐下再聊聊如何?”

    赵全重新坐下,不过瞧那坐姿的架势,显然在蓄势提防着,而对李福达,赵全还不敢托大!

    张寅也不以为意,自顾自重新斟了杯茶,又给赵全满上,这才淡淡地道:“合作可以,但是山西、陕西和河南必须归我。”

    赵全目光一闪,衡量了片刻,点头道:“没问题,归你!”

    张寅哈哈笑道:“赵师侄果然爽快,那就一言为定了。”

    赵全心中冷笑,想割地为王,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把这些地方打下来了,山西、河南、陕西都是明军重点布防的地方,卫所军遍地都是。

    接下来,双方又密议了一个时辰,终于敲定了各项细节,约定在九月初八这天发动。

    张寅喝了口茶提醒道:“赵师侄,徐晋是个厉害人物,不得不防,若是有他镇守京城,俺答未必能攻下。”

    旁边的李大礼插嘴道:“爹,徐晋如今自身难保,说不定很快就要被嘉靖小儿砍掉脑袋了,还怕他作甚?”

    张寅摇头道:“以嘉靖对徐晋的宠信,这次未必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赵全目光一闪,阴笑道:“那我便再加一把火,保证嘉靖帝必斩徐晋。”

    张寅和李大礼父子对视一眼,后者忍不住问道:“火从何来?”

    “薛冰馨实乃安化王朱之女,真名叫朱婷钰,她还有一个白痴弟弟叫朱钰,乃同父异母所生。”赵全淡淡地道。

    张寅和李大礼不由露出震惊之色,原来那个薛冰馨竟是反王之女啊!

    正德五年,安化王在甘肃庆阳县发动叛乱,朝廷立即派杨一清总制军务,太监张永为监军,发兵平乱,结果朝廷大军未到,安化王就十分窝囊地被本地的守将活捉了,最后全家被处死,满门抄斩,没想到竟然还有两条漏网之渔啊!

    这时,赵全又淡道:“薛冰馨是安化王与一胡姬所生,当初我师傅把她救下,本来是想借助她的血统身份大做文章的,可惜……这贱人竟然喜欢上徐晋这个小白,还给他生了儿子!”

    赵全屡屡在徐晋手底下吃亏,恨极了徐晋,此刻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都是怨毒!

    张寅和李大礼父子对视一眼,这条消息劲爆啊,一旦传到嘉靖帝那里,看来徐晋还真的死定了!

    赵全眼中的怨毒片刻之后才敛去,站起来冷道:“百花争发我不发,我花开后百花杀,九月初八,李师伯记得要打开杀胡口的城门,否则俺答的二十万铁骑将踏平玉右城,到时玉石俱焚,得不偿失!”

    赵全这句话显然有威胁的成份,张寅和李大礼都不由面色微沉。

    “告辞!”赵全说着拱了拱手,昂然走出了大厅。

    赵全一走,李大礼便悻悻地道:“哼,赵全这小子未免太猖狂了,爹为何要答应他,就他也配坐皇位,哼!”

    张寅捋须淡然一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知最后竟让刘季(汉高祖刘邦原名)这个小瘪三坐了江山。嘿嘿,赵全想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一旦鞑子攻陷京城,杀了嘉靖帝,大明的江山必然大乱,到时天下群雄并起,赵全想安坐稳江山,嘿嘿,难!”

    李大礼眼前一亮,脱口道:“到时咱们抢据关中,再徐图大业,爹此计甚高,此计甚高啊!”

    张寅不由哈哈大笑,赵全以为有鞑子撑腰就能坐稳江山,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到时他赵全占据京城,必然成为众矢之,自己则待在关中发展势力,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夺得天下,当初秦始皇能统一六国,何尝不是占据了关中地利。

    关中是指四关之内,即东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四关之内的地盘包括西安、宝鸡、咸阳、渭南、铜川、杨凌一带。

    关中南倚秦岭山脉,渭河从中穿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四面都有天然的地形屏障,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所以汉代张良曾经以“金城千里”来概括关中的优势,劝说刘邦定都关中。

    此时张寅明显也是在打关中的主意,可惜,现在的大明不是秦末乱世,张寅想拿下关中,难!

第880章 皇上,请斩靖海侯(两章合一)

    九月初一,大青山。

    天色昏暗,西北风凛烈如刀,寒冷刺骨,有细碎的絮状物零星飘落,打在脸上凉嗖嗖的。戚景通摊开大手接住了一片絮状物,那玩意触手即化,只在手心留下一丝丝湿冷的感觉。

    戚景通舔了舔被西北风吹得干裂的嘴唇,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道:“真活见鬼了,这鸟地方竟然九月份就下雪……弟兄们得再加把劲,今日之内必须把马棚搭好。”

    这里是大青山深处的一片山谷,谷内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此刻神机营的军卒们正在忙碌着伐木搭建马棚。

    神机营如今已是一支身陷敌后的孤军,对他们来说,战马就是生命,是他们在敌后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所以必须保护好战马,不能被冻伤冻毙了。

    话说谢二剑和戚景通是八月十五那天率着神机营众弟兄遁入大青山的,由于鞑子不断派兵进山搜索围剿,其间还发生过几次遭遇战,神机营只能继续退入大青山深处,所以,如今神机营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大青山的腹地了,远离外围的草原,要想获得补给就更加困难了,外境相当之不妙。

    啪啪啪,呜呜呜……

    山谷中除了伐木的声响,就是西北风扫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在哭,狼在嚎。

    这时,零星的小雪停了,不过却变成了冷雨,而且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打下,真个寒彻心肺。幸好,部份马棚已经搭建好了,倒是勉强能用来避雨,要不然被这场冷雨一浇,估计会有不少人病倒。

    哗啦啦……

    雨势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顺着马棚四周的排水沟往低处汇集,最终形成一股股浊浪。气温越来越低了,但大白天的点火,升腾起来的烟气容易暴露位置,所以神机营的军卒们只能挤到一块儿抱团取暖。

    戚景通此刻站在马棚内,神色焦灼地在狭窄的空间内来回走动。昨日上午,谢二剑便带着五十名弟兄出山打探消息了,只是直到现在还没返回,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正在此时,山谷外忽然传来了响动,戚景通侧耳细听,哗哗的雨声中隐约听到数声布谷鸟的鸣叫,不由大喜,这是他和谢二剑约定好的联络暗号,很明显,谷外是谢二剑他们回来了。

    “布谷~布谷!”戚景通回应了数声,表示谷中安全无事。

    很快,一小股队伍便进了山谷,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走来,而且每一匹马上都驮着数只不等的绵羊。

    嗖……

    浑身湿漉漉的谢二剑闪进了马棚,出现在戚景通面前,嘴唇都冻得乌青,上下牙咯咯地打颤:“火!”

    戚景通连忙命人点起了篝火,幸好此时大雨滂沱,估计山里的鞑子兵也在避雨,但愿他们看不到升腾起来的烟气吧。

    很快,马棚内便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谢二剑和五十名冷得嘴唇乌青的弟兄迅速脱光衣服,在篝火旁烘烤了一会,又喝了热水,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小谢,山外面什么情况?”戚景通把一件干净的皮衣丢到谢二剑身上。

    谢二剑把皮衣穿上,紧紧地捂了捂,这才吁了口气,凝重道:“不乐观,鞑子在山外布置了层层重兵把守,并且派出大量探马游走警戒,估计是打算把咱们困死在山中了。”

    戚景通皱眉道:“那你们上哪搞来这么多羊?”

    谢二剑这次带了五十名弟兄出山,平均每人都驮两只羊回来,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只,倒是够神机营所有弟兄吃十天八天了。

    “运气好,刚好在山脚附近遇上一支鞑子的小部落,就把他们给抢了,可惜咱们人手不够,要不然带回来的羊就不至这么一点了。”谢二剑轻描淡写地道。

    戚景通拍了拍谢二剑的肩头,咧嘴嘿笑道:“小谢,看来你小子倒是有点狗屎运道,一百二十多只羊不少了,省点吃,够咱们坚持一个月。”

    谢二剑却是摇摇头道:“不,这还远远不够,咱们至少得坚持到明年开春,现在才九月。”

    戚景通皱眉道:“小谢,你还真打算一直躲在大青山中当山大王啊?”

    “要不然还能怎样?”谢二剑耸肩道。

    “咱们在大青山再躲他一头半个月,那时山外的鞑子应该会有所松懈了,咱们正好趁机出山突围,要不然等到十月份大雪封山,咱们想走也走不了。”戚景通沉声道。

    谢二剑摇头道:“老戚,别作梦了,你知道现在山外有多少鞑子等着把咱们生吞活剥吗?”

    “多少?”戚景通下意识地问道。

    “不会少于两万,或许有三四万,只要咱们一出山,保准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谢二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戚景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骂道:“他奶奶的,鞑子还真瞧得起咱们,竟然调动这么多兵力来对付咱们这千把号疲兵。”

    谢二剑神色有些古怪道:“老戚,咱们可能撞了大运了!”

    戚景通愕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道:“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天在黄河边上被咱们击溃的那支鞑子骑兵吗?差不多有五千骑那支。”谢二剑道。

    “当然记得,怎么了?”戚景通隐隐意识到不对。

    “率领那支鞑子骑兵的有可能就是鞑靼鄂尔多斯部的首领麦力艮,被咱们击毙了!”谢二剑幽幽地道。

    戚景通双眼蓦地瞪圆了,吃吃地道:“小谢,你小子是在作梦吧?麦力艮可是鞑靼右翼三万户名义上的首领,咋就可能被咱们稀里糊涂地干死了?”

    谢二剑两手一摊道:“本来我也不信的,不过我们抢劫那支小部落时,从这些牧民口中得知,麦力艮济农确实嗝屁了,传言正是被咱们的火炮击中重伤不治的。”

    戚景通这次差点连眼珠都瞪了出来,片刻之后才艰涩地吞了吞口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鞑子费那么大劲围剿咱们,啧啧,原来……咱们竟然干死了麦力艮济农,他奶奶的,这次就算咱们神机营全军覆没在此也特玛的值了,哈哈!!”

    …………

    大青山正寒雨倾盆,而往南五六百里外的陵水边上却天气晴好,郁郁葱葱的香山上,山寨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山脚下还出现了大片大片被平整出来的田地。

    此时的陵水边上,正有不少妇人在浣洗衣物,大家有说有笑的,附近还有不少牛羊在啃食着河畔的青草,一片祥和宁静的乡村田园景象。

    话说那天薛冰馨率领寨民来到此地,打算把山寨暂时安在香山上,结果第二便遇到了数千名从板升城逃出来的汉奴。

    薛冰馨让人伐木扎成木,足足花了数天时间才帮助对岸近五千名汉奴渡了过河,接下来又花了数天,这才把汉奴们携带大量物资和牛羊等也运了过来。

    由于李英俊夫妇也曾在鞑子的地盘当了几年的奴隶,所以跟这些汉奴大多相熟,再加上三娘子的名头在大同一带很响,深受附近百姓的尊敬和爱戴,所以这些汉奴听说薛冰馨打算在此地建寨定居,竟然纷纷要求加入。

    雷钧、赵虎和薛良三人自是大喜过望,现在山寨正缺人手,关键是这些汉奴还携带了大量的牛羊和物资,如此一来,山寨便不用担心过冬的粮食了,而且山寨还能实力大增,所以三人极力劝说薛冰馨收留这些汉奴。

    薛冰馨最终同意了,不过却是自愿原则,想留的可以留,想走的可以走,到最后竟然有三千多人留了下来。

    于是乎,山寨的人口暴涨了近十倍。人多自然有多的好处,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嘛,经过大家的协同努力,如今山寨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妇人们还在山脚附近开垦田地,准备来年耕种。

    这里十分平静安宁,没有鞑靼人放牧,长城内的明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再加上此地依山傍水,土壤肥沃,简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也难怪有那么多的汉奴甘愿留下来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赵全之所以能轻易忽悠到上万边民投靠板升城,靠的就是分房子分田地。大明的边民大多贫苦不堪,税负又极高,生活无以为继,他们不得不另觅出路。

    所以,相比于回到老家继续忍受官吏的剥削压迫,大部份汉奴更愿意留下来加入山寨,至少这里不用看官差衙役的面色,也不用交税服役,还有肥沃的田地可以耕种。

    中午时份的香山脚下,谢三枪翻身上马,对着薛冰馨等人拱了拱手道:“诸位保重,谢三枪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山寨中的人与谢三枪已经颇为熟稔了,赵虎和薛良均拱了拱手友好地道:“三枪兄弟后会有期。”

    薛冰馨骑马送了谢三枪小段路,这才勒定缰绳,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三枪兄弟路上小心,若是有你姐夫的消息……”

    谢三枪点了点头道:“薛姑娘放心吧,我先回去看看情况,一有消息便马上联系你。”

    “三枪兄弟,谢了!”薛冰馨抱拳道。

    驾……

    谢三枪一夹马腹,沿着陵水边上逆流而上,他打算先到杀胡口附近,然后再找机会攀越长城入塞。

    ……

    九月初三,连续七日不上朝的嘉靖帝终于上朝了,不过形容憔悴,无精打采的,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

    话说这些天嘉靖帝虽然没上朝,不过张璁等人却没有闲着,请斩靖海侯的奏本天天往上递,甚至还挑动了一批书生在长安街游~行示~威。郭勋那货更龌龊,暗中雇了一群市井流氓,天天跑到靖海侯府门前辱骂,往大门上扔臭鸡和烂菜,把声势搞得很大。

    且说嘉靖帝无精打采地在奉天殿前升了座,司礼监太监毕云手持拂尘上前尖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内阁首辅杨一清率先出列道。

    嘉靖帝面无表情地道:“杨先生请奏来。”

    “昨日兵部收到榆林镇总兵秦城的八百里加急,鞑靼右翼三万户济农麦力艮已死,如今鄂尔多斯部已被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接管了。”杨一清大声奏道。

    嘉靖帝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变化,皱眉道:“麦力艮死了?怎么死的?”

    杨一清暗自摇了摇头,其实那份八百里加急昨日便通过司礼监送入宫中了,看样子嘉靖帝根本没有理会,如此颓废不理朝政,委实不该!

    不过作为臣子,杨一清这时也不好当众指责皇帝怠政懒政,只好耐着性子道:“据秦总兵所报,俺答对外宣称麦力艮是不慎坠马摔断了脖子,但是据传麦力艮的真正死因却是遭到了神机营的炮击,坠马后伤重不治而亡。”

    嘉靖帝顿时精神一振道:“神机营干的?”

    “据传是这样,但不知是否属实,另外,据榆林那边斥侯打探回来的消息称,神机营有可能已经遁入了大青山之中。”

    嘉靖帝脸上总算现出一丝喜色,脱口道:“好,真猛士也,不愧是我大明的铁血好儿郎。”

    张璁和桂萼等新贵派都有点神色不自然了,要知道戚景通和谢二剑均是徐晋的嫡系,如果麦力艮真是他们干掉的,那功劳就大了,而这次“操盘”突袭板升城的正是徐晋。

    这时嘉靖帝忽然面色一变:“不好,俺答如今接管了鄂尔多斯部,实力大增,接下来,说不定会对咱们大明有所动作。立即传朕旨意,令榆林、大同、宣府、蓟州四镇加强戒备,以防鞑子南下报复。”

    杨一清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欣然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全班大臣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高呼起来。

    嘉靖帝的情绪显然高涨了些,抬手道:“诸位卿家平身,还有何事启奏?”

    张璁朝刑科给事中周玉绳暗使了个眼色,这货立即跳出来道:“皇上,臣有本奏!”

    朱厚面色微沉,冷道:“奏来!”

    “陈九畴谎报击毙吐鲁番首领满速儿,冒领军功,犯下欺君大罪,请斩陈九畴以证国法。前兵部尚书彭泽用人不察,亦理应论罪!”周玉绳振振有词地道。

    朱厚听闻这家伙不是请斩徐晋,不由面色稍霁,目光望向张璁道:“张卿,陈九畴可认罪了?”

    张璁身兼大理寺少卿,陈九畴案正是他负责审理的,出列道:“回皇上,此案已然审理清楚,陈九畴当众认罪,按律当斩!”

    嘉靖帝点了点头冷道:“那便送刑部复核,择日行刑。”

    这时,刑部尚书胡世宁却大步行出来道:“皇上,陈九畴误报击毙满速儿固然有罪,但念在其保存了甘肃二州,足以将功抵过,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走出数名官员替陈九畴求情,清一色都是护礼派官员,因为陈九畴和彭泽均是护礼派。

    嘉靖帝有点好奇地扫了无动于衷的张璁一眼,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于是便道:“也罢,那便罢免陈九畴官职,剥夺功名,发配肃州卫充军吧。原兵部尚书彭泽用人不察,削去兵部尚书一职,贬为南京兵部主事。”

    “皇上圣明!”群臣又跪倒齐声高呼。

    嘉靖帝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早朝,抬手道:“诸位卿家平身,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

    桂萼立即跨步出列大声道:“启奏皇上,正所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靖海侯徐晋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不思报君,反而私通白莲反贼、违抗君命,陷害忠良,兼之识人不明,用人不察,终酿成王直造反之大祸,其罪比之陈九畴甚矣!

    徐晋犯下如此大罪,不杀不足以证法纪,不杀不足以平众怒,不杀不足以服人心。皇上,请斩靖海侯徐晋!”

    “皇上,请斩靖海侯徐晋!”

    “皇上,请斩靖海侯徐晋!”

    “皇上,请斩靖海侯徐晋!”

    桂萼话音刚下,新贵派和一众勋贵便一个接着一个地行出来跪倒在御道上,很快便跪了数十人,最后张璁也缓缓地行出来,跪倒在最前面,众人像商量好一般齐声高呼:“皇上,请斩靖海侯徐晋,以证法纪,以平众怒,以服人心!!!”

    御座上的嘉靖帝勃然变色,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再由黑转青……铁青!

第881章 老狐狸

    “靖海侯徐晋私通白莲反贼,欺君犯上,陷害忠良,罪该千刀万剐!”

    “靖海侯徐晋欺行霸市,巧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靖海侯徐晋欺男霸女,强占三届江南花魁得主王翠翘姑娘,罪大恶极!”

    “靖海侯徐晋残暴嗜杀,人称徐砍头,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喧嚣声中,长安街的街头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书生,约莫有百来人,他们慷慨激昂地挥动拳头,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向午门的方向走去。但见为首那名书生生得白白胖胖,一只眼始终诡异地翻着白,赫然正是严嵩之子严世蕃。

    严世蕃表字球德,体肥独目,如今体形越发的像“球”了,此刻,这货那张肥脸红通通的,仿佛打了几斤鸡血,一路行,一路振臂高呼,端的是激情洋溢,活力四射。

    本来这些书生只有百来人,但是一路走来,不断有人从横街窄巷中闪出,悄然加入到队伍中去,所以游行的队伍迅速壮大到五六百人。这些途中加入的家伙虽然衣着形形色色,看似并不相干,但大多痞里痞气的,而且嗓门都特别大,俨然成了游行队伍的主力。

    国人都喜欢看热闹,无论哪个朝代都一样,所以这支游行队伍的出现,瞬时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前来围观,他们跟在游行队伍后面,浩浩荡荡地来到午门前,人数竟然多达数千之众,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无形中助长了游行队伍的声势。

    “靖海侯罪大恶极,请皇上斩杀此獠以证法纪。”

    “靖海侯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靖海侯……”

    严世蕃和一众书生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人群中,武定侯郭勋花钱雇来的五百名流氓地痞更是扯开喉咙卖力地大喊大叫,一时间声震朝野,一直传到了奉天殿。

    此刻的奉天殿前,翰林侍读学士张璁正率着上百名朝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而御座上的嘉靖帝朱厚却是面色阴沉,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如此一来,午门外面的喧闹声反而听得更加真切了。

    丹陛下,还站着的朝官们神色各异,纷纷扭头往午门的方面张望,而跪在地上的张璁和桂萼等人却是暗暗窃喜,因为这正是他们今日布下的第二步棋。

    这时,嘉靖帝朱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厉声喝道:“来人,把午门外喧闹的人全部撵走,擅自逗留者笞四十,冥顽不宁者杖二十!”

    嘉靖帝话音刚下,陆炳便带着两名锦衣校尉急急忙忙地从午门外跑了进来,来到丹陛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皇上,午门外面聚集了上万百姓,群情激昂,请求皇上处死靖海侯徐晋。由于聚集的百姓还在不断增加,为免发生意外,标下奏请皇上允准暂时关闭午门。”

    嘉靖帝闻言不由失了失神,神情也变得茫然起来,竟然有那么多百姓希望处死徐晋……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张璁目光一闪,抓住时机大声道:“皇上,靖海徐晋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已引起了天下百姓的公愤,臣恳请皇上处死靖海侯,以平息众怒!”

    张璁话音刚下,其身后跪着的近百名朝官立即齐声高呼:“恳请皇上处死靖海侯,以平息众怒!”

    这时,刚才还站着的官员当中,又陆陆续续地跪下了二三十人,这些人大部份都是观望派,估计是认为靖海侯徐晋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于是便彻底倒向了张璁一党,跟着跪下来向嘉靖帝施压。

    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哪个不是在官场混了很多年的人精?所以均看得十分明白,一旦靖海侯徐晋彻底垮台,那么以后朝堂之上就是张璁一党的天下了,提前交好对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着丹陛之下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朝官,又听着午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嘉靖帝只觉如山的压力扑面而来,脸色不由苍白了几分。话说自从杨廷和去职后,朱厚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压力了,所以此刻心中既惊且怒,望向张璁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张璁见嘉靖帝的目光向自己望来,不由心头微凛,连忙把脑袋垂得更低了,额头恭谨地贴在朝笏上。

    朱厚望着张璁,面无表情地道:“张卿乃大理寺少卿,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靖海侯徐晋?”

    张璁自然明白今日的逼宫之举会引起嘉靖帝的强烈不满,甚至是忌惮,但为了除掉徐晋这个大敌,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靖海侯私通白莲反贼,违抗君命,形同造反。仅此一条,按律便应当罢官夺爵,杀头抄家,并夷三族!”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都不由暗吸一口冷气,张璁这哪是要徐晋的命,这是要徐晋死全家啊,够狠!

    不过,政治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即使换了在场其官员站在张璁的位置上,十有**也会选择斩草除根。

    这时,只听张璁继续振振有词地道:“更何况靖海侯徐晋还假公济私,构陷大同总兵张寅,另外,王直在九州岛造反,靖海侯徐晋同样有着不可推脱之责,是故处于凌迟之刑也不过……”

    凌迟!!

    在场的官员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嘉靖帝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看着张璁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这时张璁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念在靖海侯这些年来为大明屡立大功的份上,对其处以斩刑即可,所有家产罚没充公,妻儿流放三千里!”

    张璁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倒是轻吁了口气,毕竟凌迟之刑,再加上抄家灭族真的太过了!

    其实,这并不是张璁不想斩草除根,而是根本办不到,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嘉靖帝将永秀郡主当成亲姐姐一般看待,所以张璁只能退而求次,先图诛杀了徐晋,那么,只剩下一群妇孺的徐家就好付了。

    张璁最后这番话显然起了作用,嘉靖的脸色虽然还是阴沉,不过已经放松了少许,目光转向刑部尚书胡世宁,淡道:“胡尚书执掌刑部,以为对靖海侯的量刑是否适当!”

    胡世宁此人虽是护礼派,但为人刚正,当初在江西任提刑按察使时就敢直怼宁王,所以他立即大声道:“靖海侯按律当斩,张璁大人量刑并无不妥!”

    嘉靖帝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淡道:“那金卿家以为呢?”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被称为三法司,一般大案要案都会交由三法司会同审理,如今刑部和大理寺都主张处斩徐晋,现在只剩下都察院了,所以只要都御史金献民也点头,那徐晋的量刑便基本成定局!

    瞬时间,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都望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金献民表字舜举,六十许岁了,同样属于护礼派,只见他从文官队列中行了出来道:“皇上,靖海侯罪无恕……”

    “咳咳咳咳……”

    金献民话刚说到一半,位于文官之首的内阁首揆杨一清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金献民下意识地打住了,目光疑惑地向杨一清望去。

    “咳咳……皇上,老臣近日偶感风寒……咳咳咳!”杨一清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竟然越咳越厉害,根本停不下来。

    郭勋和陆炳不由大恨,这老不死的是不咳晚不咳,偏偏这个时候咳,有完没完啊?

    “咳咳咳……皇上,老臣失仪了……咳咳!”

    张璁和桂萼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道:“皇上,既然杨阁老身体不息,不如让他先退朝将养吧。”

    “不必了,老夫……咳咳咳!”杨一清咳得更加响了,喉咙还发出咕咕的痰音,忽然老眼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杨大人!”

    “杨阁老!”

    四周的官员纷纷围上来帮扶,顿时秩序大乱,嘉靖帝急忙喝道:“来人,快传太医!”

    瞬时间鸡飞狗跳,太医院的名医李言闻匆匆赶到,结果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把杨阁老救醒,稍侯,太医院院正带着另外几个太医也赶来了,结果还是束手无策。

    幸好,杨阁老只是晕过去,呼吸和脉搏匀无异常,最后几个太医一商量,决定把杨阁老暂时抬回太医院照料,嘉靖帝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太医院。

    皇帝一走,奉天殿前群臣都傻了眼,尤其是张璁一党的新贵派,无不面面相觑,今天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本来是想逼皇当众表态诛杀徐晋的,眼看就要成功了,竟然因为杨一清晕倒而不了了之!

    张璁和桂萼均面色难看,武定侯郭勋更是禁不住骂道:“老狐狸!”

第882章 利益分配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丰足,傍晚时份的京城又下起了秋雨,凉意透体侵肌,然而,小时雍坊的魏国公府内却隐隐传出靡靡的丝竹之声,中院的大厅内,但见数名面容姣美,身材妙的舞姬正伴着乐声翩翩起舞,她们的身上竟只穿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大厅内四周,魏国公徐鹏举、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伦、武定侯郭勋四人分席而坐,各自的几案上都摆了几碟果品和点心,还有美酒。

    本来国丧期间是禁酒、禁欲、禁娱乐的,但真正遵守的人却不多,尤其是这些平时享受惯了的勋贵子弟,你让他一百天不喝酒、不娱乐、不嘿咻,哪忍受得了?

    所以大部份勋贵只是在外面装装样子,回到家里把大门一关,照样喝酒娱乐,照样和妻妾婢女愉快地敦伦,只要注意别搞出“人命”人就行。当然,即使不小心搞出了“人命”,勋贵们还有大把办法可以规避。

    此时,定国公徐光祚和英国公张伦的目光均在场中几名舞姬身上流连。定国公徐光祚六十多岁了,而英国公张伦只有二十五六岁,两人年龄相差了几十岁,但是显然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唯一的区别是,英国公张伦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舞姬的上三路,而定国公徐光祚的注意力则在舞姬的下三路,尤其是腿上,估计这老不修是个腿控。

    这时,丝竹声终于停止了,一曲舞罢,几名歌姬翩然退往屏风后面,徐光祚和张伦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武定侯郭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着脸怒声道:“今日早朝时,差点就能弄死徐晋,谁知最后竟被杨一清这只老狐狸给搞砸了。”

    英国公张伦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嘿笑道:“老郭何必劳气,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不成?皇上终究还是要上朝的,到时再依样画葫芦便是,杨一清这老东西总不能每次都装晕吧?”

    郭勋皱眉道:“话虽说如此,不过今天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易才使得皇上准备表态,最后却因为杨一清这个老贼功亏一篑,真他玛的气人,更何况逼迫皇上这种事怎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呢。”

    定国公徐光祚老气横秋地教训道:“小郭子,还算你小子机灵,你们今日已经引起皇上的不满,倘若再来一次,即使最后逼得皇上低头斩了徐晋,估计你小子以后也没好果子吃,让皇上记恨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当今皇上可不糊涂,聪明着呢,你们那点小把戏用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来一次,皇上未必就不会识穿,到时你们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武定侯心中微凛,沉声道:“可是这次如果不把徐晋彻底整死,岂不是更加后患无穷,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也是无没办的事啊!”

    徐光祚冷笑道:“那就让张璁和陆炳自己想办法去吧,他们比你更想徐晋死!”

    “对头,老郭你就在后面摇旗呐喊好了,让张璁和陆炳打头阵!”张伦嘿笑道:“不过嘛,徐晋这次犯了如此重罪,墙倒众人推,即使最终侥幸不死也难以翻身了,嘿嘿,事先声明了,徐府名下的玻璃镜子生意归我,你们都不准跟我抢!”

    “凭什么?”郭勋和徐鹏举几乎异口同声道。

    话说自从前几年徐晋捣搞出了玻璃镜子,这种比铜镜清晰无数倍的镜子迅速获得上流圈子人群的喜爱,并且在整个大明盛行起来。由于是垄断经营,所以玻璃镜子的利润极为丰厚,不知有多少人对这门生意垂涎三尺,郭勋和徐鹏举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徐晋如日中天,自然没人敢打玻璃镜子的主意,君不见胆敢伸手的外戚张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了吗?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徐晋身陷囹圄性命难保,大家自然就没了顾忌,于是纷纷露出了贪婪的獠牙,准备把徐府吞得骨头都剩。一场争夺徐府名下产业的饕餮盛宴正在悄然拉开序幕,只要徐晋人头一落地,估计有资格分一杯羹的人物都会果断地出手。

    “凭什么?就凭你老郭接管了神机营,光是京西蹴小镇的租税就够你老小子赚的了。”英公张伦心理极不平衡地道:“更何况还有蹴产业的分红,不行,徐晋那份分红得给我一半!”

    徐鹏举皱眉道:“张伦,你小子不嫌过份了,蹴这门生意一直由本国公打理,即使徐晋退出,他那份干股也轮不到你小子,行,玻璃镜子生意我就不掺和了,但是蹴生意你也别想插手。”

    定国公徐光祚嘿笑道:“玻璃镜子和蹴生意本国公也不掺和了,但是徐晋在顺丰车马行的干股得归本国公!”

    此言一出,徐鹏举、张伦、郭勋都眼红了,异口同声地道:“不可能!”

    如今顺丰车马行的分行几乎遍布大明的各个省份,只能用日进斗金来形容,虽然徐晋的股分已经从最初的两成稀释到一成了,但是每年的分红仍然超过万两,保守估值可达五十万两,试问徐鹏举、郭勋、张伦三人如何甘心让徐光祚独吞?

    一时间,四个大明朝的顶级勋贵为了徐晋在顺风车马行的一成股份争得面红耳赤,差一点没掀桌子翻脸,最后更是不欢而散。这架势颇有点买彩票还没中奖,就已经计划着怎么分的味道!

    ……

    山西大同府,总兵衙门的大堂中,张寅、李大礼、赵全、丘富四人分宾主而坐,彼此密斟了一会,赵全便拍了拍丘富的肩头,歉然地道:“丘师弟,这次暂时委屈你了。”

    丘富漫不在乎地道:“只要能置徐晋于死地,别说蹲几天锦衣卫大牢,就算掉脑袋老子也在所不惜。”

    丘富一直认为弟弟丘贵是死在徐晋手下的,而前段时间跟他感情笃深的同门孙才又死在神机营的燧发枪下,所以他恨极了徐晋。

    李大礼嘿然道:“丘师兄舍身为道,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赵全冷冷地瞥了李大礼一眼,又对丘富道:“丘师弟放心,师兄保准会让你安然脱身的。”

    丘富点了点头道:“师兄不必多言了,时候不早了,开始吧,老子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徐晋那狗官人头落地。”

    张寅挥手喝道:“来人!”

    张寅的几名心腹立即拿了枷锁进来把丘富锁上,然后关进了囚车当中。

    很快,一辆由数十名大同边军押运的囚车便驶出了大同城,向着京城的方向急急驶去,与此同时,一骑快马率先到了京城,直奔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将一封张寅的亲笔书信交到了镇抚使陆炳的手中。

第833章 群魔乱舞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陆炳疑惑地从信使手中接过张寅的书信,取出里面的信笺一看,表情立即变得生动起来,继而是狂喜,他蓦地抬头盯着那名信使问:“犯人什么时候能押到?”

    信使被陆炳那双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盯得有点头皮发麻,连忙答道:“回镇抚大人,最早明日下午,最迟后日上午,犯人便能押入京城。”

    陆炳点了点头,命人把信使带下去休息,接着又仔细重读了一遍张寅那封书信,继而兴奋地轻弹了下信笺,狞声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徐晋呀徐晋,看来老天爷也巴不得你死啊,这叫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没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

    陆炳仰天大笑,然后兴冲冲地行出门去,嘿,原来那白莲妖女竟然是反王之女,徐晋,你这次还不死谁死?

    ……

    嘉靖四年九月初五上午,宣北坊,恒福玻璃作坊的工人们正各施其职,有条不紊地烧制透明玻璃,玻璃烧制好后便会运送到隔壁的恒远作坊添加镀层,最终制成镜子,明镜斋所销售的玻璃镜子均产自这里。

    毫无疑问,恒福和恒远这两家作坊均是徐晋名下的产业,当然,外界并不知道嘉靖帝才是镜子生意的幕后大股东,占了六成的干股。

    这时,正当作坊的工人干得热火朝天时,一伙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揍,瞬时秩序大乱,哭喊声响成一片。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跑来这里撒野,知道这里是谁的作坊吗?”大掌柜孙老三闻讯赶来厉声喝止。

    孙老三即是孙礼,透明玻璃和镜子镀层便是他研究出来的,乃核心技术的掌握者,现在已经是作坊的大掌柜了,徐晋当初给了他一成的干股。

    这帮砸场子的人正是英国公张伦派来的,自然不会怵孙老三,只见带头那个家伙生得满脸横肉,双眼像金鱼一样外凸,凶相毕露,他好整以暇地举起双手,那些正在砸东西的小弟便都停下围了上来,簇拥在其身后。

    金鱼眼双手抱胸,吊儿锒铛地行到孙礼面前,往地上“咳吐”地吐出一口浓痰,不屑地道:“老子当然知道这里是靖海侯徐晋的产业,不过,老子今日砸的就是靖海侯的场子,咋的,来咬老子啊!”

    金鱼眼说完还极为嚣张地把胯往前一挺,身后那帮小弟立即哄堂大笑起来,形容猥琐!

    孙老三气得发抖,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靖海侯爷如今身陷囹圄,这帮王八蛋怎敢如此嚣张,他厉声骂道:“等着吧,待靖海侯爷出来,你们这帮龟孙有一个算个,全部都别想跑,到时可别怂!”

    金鱼眼闻言狂笑道:“靖海侯徐晋犯了抄家灭族的重罪,还想出来,作梦你吧,孙老三,识相的便把制作玻璃镜子的秘方交出来,否则……嘿嘿!”

    金鱼眼说着双手对搓,手指关节发出噼哩听啦的声响,威胁的意味闻浓。孙老三面色微变,不屑地道:“当年建昌侯张延龄把老子抓去逼问秘方,老子都没说,就凭你这小瘪三?回家吃屎吧!”

    “玛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不把你打出屎来,算你小子拉得干净,给我揍!”金鱼眼大喝一声,他身后的小弟立即一拥而上,拳脚像雨点般往孙老三身上招呼。

    “大掌柜!”作坊的工人见到掌柜被打,胆小的吓得掉头就逃,倒是有几个胆大的打算上前帮忙。

    金鱼眼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瞪大凶睛狞笑道:“哪个不开眼的敢上来,爷便给他放血点。”

    那几个胆大的工人顿时被吓退了,他们只是打工的,让他们为了老板拼命显然并不现实。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孙老三虽然结实有力,但还是很快被打倒在地,一个下手没轻重的烂仔用木棍偷袭了孙老三的后脑,后者当场便没了动静。

    金鱼眼见状面色一变,飞起一脚就被那名使棍的烂仔踹飞出去,骂道:“草你大爷啊,谁让你用武器了!”

    金鱼眼急急探了探孙老三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儿,这才松了口气:“幸亏没死,快抬去医馆,要是出了岔子,大家都准备承受国公爷的怒火吧!”

    那帮小弟闻言都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刚才敲了孙老三一记闷棍那烂仔更是怕得要死,自告奋勇背起孙老三跑去医馆。

    金鱼眼带着一众小弟匆匆离开后,作坊内只剩一片狼籍,被打伤的工人坐在废墟中呻、吟,没受伤的则惶恐兼茫然……

    顺丰车马行的总行也设在宣北坊,中午时份,车马行的大掌柜韩鑫神情落幕地从总行中行出来,背着一只蓝布包袱,以往总是意气风发的韩大掌柜此刻看上去暮气沉沉,老态毕显。就在刚才,韩金辞去了顺丰车马行大掌柜的职位!

    如今的顺丰车马行已经是一个分行遍布各省的庞然大物,每年的营利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同样,觊觎车行马大掌柜这个职位的人也不在少数。韩鑫是徐晋一手提拔起来的,徐晋得势时自然没人动摇得了韩鑫,可是如今徐晋自身难保了,韩鑫这大掌柜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不过,韩三金也识趣,没有等到最后图穷匕见的一刻,便主动提出了辞去车马行大掌柜的职务,反正这几年赚的银子已经够他养老了,与其战战兢兢地坐在上面受罪,还不如选择激流勇退。

    韩鑫走在宣北坊的街头上,回头看了一眼顺丰车马行的金漆招牌,禁不住喟然长叹一声。

    可以说,顺丰车马行正是他韩鑫一手打造的,亲眼看着它逐步发展成如今这种规模,就好像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般,现在拱手让给了别人,难免不甘、心酸,更多的却是无奈。

    韩鑫默默地看着顺丰车马行的招牌,不知不觉间,视线竟然模糊了,暗叹道:“唉,世事无常啊,也罢,谁又能永远守得住那份繁华呢,眼见它起高楼,眼见它楼塌了,且随它去吧!”

    韩鑫塌着腰,脚步踉跄地走远。

    九月初三那天,午门外弄出那么大的声势,最后也没听闻皇上下旨斩徐晋,韩三金本以为没事了,徐晋成功逃过了一劫,他也为此松了口气。

    谁知仅是一天之隔,京城的风向就变了,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向徐府名下的产业出手了,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很明显是收到了风声,看来靖海侯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韩三鑫正是嗅出了不对劲,今日才果断地辞去大掌柜职务的!

    ……

    小时坊徐府,连日来府上愁云惨淡,府里的下人终日提心吊胆,轻易不敢出门去,不得已出门办事都是走的偏门,免得遇上那些堵大门的恶徒。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跑到府门前辱骂挑衅,徐府的两扇朱漆大门都不知被臭鸡蛋和粪便之类洗礼了多少遍了,端的是触目惊心,尽管清洗干净了,还残留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打这里经过的人都捂着鼻子快走几步,完了还要感叹几句:堂堂靖海侯竟沦落至此!

    此时,徐府的后院却是来了客人,正是费家的几位夫人,费家老夫人袁氏来了、费吉祥的生母娄氏来了、费如意的后母赵氏也来了。

    一群妇人聚在后院的暖阁中说话,不时还传出几声啜泣声。

    “我苦命的儿啊,当初让你不要嫁给徐晋,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肚里孩子还没有出生,这爹就要没了,以后的日子咋过啊!”赵氏拉着费如意的手眼圈红红的,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非常不中听。

    “娘亲快别乱说了!”费如意一边抹眼泪一边嗔道:“皇上也下旨要斩我夫君!”

    谢小婉脸色涨得通红,有心发作,又怕伤了亲家之间的和气,费老夫人袁氏沉着脸斥:“赵氏,你不开口没人说你是哑巴,几十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赵氏本来就极为惧怕袁氏,再加上理亏,顿时禁声不敢再多言。费吉祥的生母娄氏抓住谢小婉的手安抚道:“正所谓关心则乱,你赵姨胡言乱语,小婉千万别放心里去,我代她说声对不起。”

    谢小婉闷闷地嗯了一声表达不满。

    正在此时,门房徐福急急脚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咱们在城里的三家明镜斋被人砸了,玻璃作坊也被人砸了,孙老三亦被那些人抓走了。大宝哥刚才准备出门去看看情况,结果刚出去就遇上了对面武定侯家的公子,被他们打断了腿。”

    “什么!”谢小婉面色大变。

    袁氏面色一沉怒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简直无法无天!”

    娄氏忧心忡忡地道:“大嫂,如今这种情况,不如把如意和吉祥暂时接回府里养胎吧,免得产生意外。”

    此言一出,费如意和费吉祥顿时面色大变,立即反对道:“不,我们不回去!”

    谢小婉只觉手足冰冷,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怕的,她虽然不懂政治,但还是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这段时间虽然府门外经常有人辱骂,但并不敢做出格的事,但是现在竟然有人砸徐府名下的产业,还打伤徐家的下人,形势越发的严峻,难道说……

    “如意吉祥,要不你们还是先回费府吧,这里不安全,你们粗身大细的,可不敢出了意外!”谢小婉轻声劝道。

    费如意神色坚定地摇头道:“小婉你快别说了,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等夫君回来。”

    费吉祥点头道:“嗯,我也不走,小婉姐姐,如今府里有难,我们又怎能丢下你自己离开呢,越是危难时刻越要同舟共济。”

    谢小婉心里暖洋洋的,鼻子酸酸的,分别握住费如意和费吉祥两人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便一起待在府里等相公回家。”

    袁氏和娄氏对视一眼,见到这几位感情这么好,既欣慰又无奈。

第884章 在劫难逃?

    午后,乾清宫。

    司礼监秉笔太监毕云领着两名小太监进了养心殿,他本人和两名跟班小太监均捧着一大摞奏本。

    “毕公公!”守在养心殿的几个小黄门连忙迎上前向毕云见礼,后者点了点头,悄声问道:“皇上可在御书房里?”

    在得到小黄门肯定的答复后,毕公公便带着两名跟班小心翼翼地进了御书房。此刻嘉靖帝朱厚正站在窗口旁边,看着窗外神游物外,对毕云的到来浑然未觉。

    毕云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跪倒在地行礼尖声道:“老奴参见皇上。”

    朱厚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毕云和两名小太监捧着的三大撂奏本,顿时一阵心烦意燥,挥手道:“凡是弹劾徐晋的奏本都给朕扔到箩筐里,其他的先放御案上。”

    “是,皇上!”毕公公答应了一声,也不用他吩咐,身后两名小太监便把捧着的两大摞奏本全部扔到了角落的箩筐里,而旁边有两个箩筐已经装满,清一色都是“请斩靖海侯”的奏本。

    毕云自己捧着那摞奏本倒是没扔,而是全部放到了御案上,显然送来之前就分门别类好了。

    朱厚走到御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奏本翻了翻,不由神色稍霁。这份奏本是广东海道副使汪上的,奏本提到东沙舰队已经组建起来,毕日将进驻东沙群岛,这无疑是一份喜报。

    根据朱厚和徐晋当初商量好的计划,大明将在南海组建三支舰队,分别是东沙舰队、西沙舰队和南沙舰队,这样便能把南海牢牢控制住,同时又能呼应孤悬海外的南洋都护府,从而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快速反应军事系统。

    朱厚看完广东海道副使汪的奏本,又信手取了另一份打开,面色又晴了几分,这份奏本是南京户部尚书奏的,说今年在南直隶试种的土豆获得大丰收,请求明年继续扩大种植规模。

    朱厚连续看了好几份奏本均是好消息,不由瞥了旁边的毕云一眼,淡淡道:“报喜不报忧,你这老货是把朕当成秦二世了?”

    毕云骇得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猛叩头道:“老奴不敢,老奴该死,皇上饶命啊!”

    秦始皇一统六国,成为千古一帝,然而秦朝却是个极为短命的皇朝,国祚仅二世而斩。秦二世胡亥是个极为刚愎嗜杀的家伙,最是听不得逆耳之言,尤其不喜听到“造反”二字,要是哪个官员敢在他面前提起某地某人造反,他就会把这名官员给杀掉。久而久之,官员都报喜不报忧,于是乎,直到起义军快要杀到咸阳,秦二世还活在自己“营造”的太平盛世之中,真是可悲可叹!

    所以说,朱厚这句话不可谓不重,也难怪毕公公吓得够呛的,六十多岁的人把脑袋叩得嘭嘭直响,倾刻就见红了。

    朱厚这才淡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皇上开恩!”毕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其实,毕云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当初杨廷和也是看中了毕云这个优点,这才允许他坐上了司礼监大太监这个职位,所以说,给毕云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蒙蔽皇上视听的事,之所以拣了几份报喜的奏本放在最上面,纯粹是想哄一哄皇上开心,谁知拍马屁竟拍到马腿上了。

    朱厚由于吸取了他堂兄朱厚照的教训,严禁太监干政,毕云这种行为无疑触碰了红线。

    当然,朱厚也明白毕云是出于一片“好意”,并无蒙蔽自己的企图,否则现在已经命人把毕云杖毙,以儆效尤了。

    朱厚敲打完毕云后继续翻看奏本,忽见那摞奏本的最下面有份案卷,便抽出打开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这是一份由三法司出具的联合“判决书”,上面详细罗列了徐晋的罪行,最后给出的刑罚是斩刑,剥夺官职、爵位和功名,抄家充供,妻儿流放三千里。

    大理寺卿张璁、刑部尚书胡世宁、都察院都御史金献民均在上面签署用印了,如今只待嘉靖帝批复允准,便会落实执行。

    见到皇上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毕公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当毕云左右为难地煎熬着时,外面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陆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标下有极为重要事情向您禀报。”

    “进来!”朱厚黑着脸道。

    陆炳快步行了进御书房,一眼便见到额头红通通的毕公公,不由愕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跪倒行礼道:“陆炳参见皇上!”

    “起来吧,什么紧要事?”朱厚沉声道。

    陆炳站起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御案上摊开的案卷,不由心中一喜,看来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啊!

    陆炳故作凝重地道:“皇上,大同总兵张寅近日抓住了一名试图潜入右玉城的白莲反贼,此贼名叫丘富,乃贼首赵全手下的骨干成员,此贼为了活命,竟然供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大同总兵张寅觉得事态严重,所以便派人把此贼押送到京城,交给了北镇抚司,如今此贼就关在北镇抚司的大牢内。”

    朱厚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双眉一挑道:“阿炳,到底是什么惊天秘密?”

    陆炳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打开逞给朱厚道:“皇上,这是那白莲反贼丘富所述的供词。”

    朱厚接过丘富这份供词一看,不由勃然变色,腾地站起来脱口道:“那白莲妖女薛冰馨竟是安化王之后?”

    陆炳点头道:“据丘富的供述,那白莲妖女薛冰馨乃安化王与一胡姬所生,真名叫朱婷玉,而且,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朱玉,不过脑子有点不正常,是个白痴!”

    毕云吃惊地瞥了陆炳一眼,后者言之凿凿,有名有姓,而且还提到“白痴”这种细节描述,看来是假不了,唉,这次靖海侯看来真的在劫难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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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