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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5章 准奏,择日问斩

    但凡被全国通缉过的要犯,刑部均有档案,譬如赵全、孙才和丘富等人便在刑部留有案底,性别、年龄、贯籍、长相这些基本信息皆可查,甚至还有个人画像。

    话说赵全和丘富等人当年在山东造反,事后就被全国通缉过,而且,他们的通缉画像还是出自徐晋之手,如今都能在刑部的档案中找到。

    此刻,北镇抚司衙门的大堂内,嘉靖帝朱厚便拿着一幅刚从刑部调出来的画像,沉着脸仔细审视跪在堂下的丘富。

    丘富长得瘦削,嘴尖猴腮,外号瘦猴,面部特征明显,十分好认,再加上画像是徐晋画的,用的正是写实的素描画法,所以尽管丘富现在遍体鳞伤,精神萎靡不振,但还是跟画像有六七分相似,确认是本人无疑。

    朱厚审视了丘富一会,合上通缉画像沉声问道:“你叫丘富?”

    丘富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精光,尽管眼前这名英俊得不像话的奶油小子穿着便服,但观旁人毕恭毕敬地样子,他便猜出对方十有**就是当今皇帝嘉靖了,点头道:“草民正是丘富。”

    嘉靖把状纸往案上一拍,喝道:“丘富,朕问你,你这张供词上所述是否属实?”

    丘富“战战兢兢”地答道:“句句属实,草民与薛冰馨乃同门师姐弟,对其来历一清二楚,薛师姐确是安化王与一名胡姬所生。当年安化王被朝廷诛灭时,薛师姐被草民的师傅吕明镇秘密救走,其原名叫朱婷玉,另外,同时被我师傅救走的还有安化王的另一子,名字叫朱玉,可惜是个白痴,不堪大用,所以师傅便把精力花在培养薛师姐身上。”

    “荒谬,我大明各地藩王、郡王子女皆在宗人府的族谱上有详尽记录,为何没有你所讲的朱婷玉和朱玉?大胆逆贼,莫非以朕好欺骗耶?”嘉靖帝声色俱厉地喝道。

    丘富连忙叫屈道:“草民哪敢欺骗皇上您啊,草民对天发誓,要是有半句虚言,草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

    朱厚冷笑道:“那朕便如你所愿,万箭穿心!”

    陆炳眼皮跳一下,低声道:“皇上,那白莲妖女既是安化王与胡姬所生,定是地位低微,而那个朱玉更是个白痴,安化王怕丢脸,没有向宗人府上报也不出奇,这样一来反而让他们侥幸逃脱了朝廷的抓捕,成为漏网之鱼。”

    朱厚面色阴沉,大明朝有个传统,对于胆敢造反的藩王决不手软,反一个就灭一个,而且是极为残酷的诛连式灭绝,安化王和宁王均是在正德朝造反的,最后的结果均是身死族灭。

    陆炳偷偷地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朱厚,内心窃喜,徐晋如今和反王之女沾上了关系,皇上没理由再保他了吧?

    着人把丘富暂时关回大牢后,朱厚靠着椅背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得可怕,大堂内的锦衣卫们一个个屏息静气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良久,朱厚才沉声问道:“阿炳,徐晋现在关在哪里?”

    陆炳闻言脸色微变,心里暗暗焦急,现在正是皇上作出决定的重要时刻,若是让他和徐晋见上一面,说不定会横生枝节,于是眼珠一转道:“回皇上,徐晋今日上午已经交由刑部大牢关押,此刻并不在北镇抚司。噢,对了,属下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朱厚确有见一见徐晋,当面质问他的打算,听闻人已经转到了刑部大牢,不由皱了皱剑眉,烦燥地道:“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作甚!”

    陆炳小心翼翼地道:“据宗人府一名书吏说,当初黄锦从山东出使回来后不久,好像去过宗人府查族谱,似乎要正是找一个叫朱婷玉的人。”

    朱厚心中一动,沉声问:“当真?”

    “这种事标下哪敢乱说,皇上把黄锦召来一问便知。”陆炳道。

    朱厚眉剑挑了挑道:“去,派人召黄锦到养心殿见朕。”

    朱厚说完便站起来,一拂衣袖,大步离开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径直返回皇宫。

    陆炳见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不由暗松了口气,对身边一名心腹悄然吩咐了几句,便急急追皇上去了,而那名心腹则立即安排把徐晋转移至刑部大牢。

    原来徐晋目前还关在北镇抚司的监狱,陆炳为了阻止嘉靖帝与徐晋见面,竟然谎称已经把徐晋移交刑部大牢了,明目张胆地蒙蔽皇上,胆子倒是挺肥的。

    且说朱厚怒气冲冲地回到养心殿,很快,御用监掌印太监黄锦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当他见到脸上雷云密布的嘉靖帝时,顿时便意识到不妙了,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奴才叩见皇上。”

    朱厚端坐在养心殿的御座上,一拍扶手怒道:“黄锦,朕问你,你是不是去宗人府查过朱婷玉这个人了?”

    黄锦吓得哆嗦了一下,吃吃地道:“奴才……奴才好像是查过,哦,奴才记起来了,当年从山东回来,靖海侯爷确实让我查过朱婷玉这个人。”

    陆炳闻言大喜,得,这下坐实没得跑了,嘿嘿!

    “好你个狗奴才,此事为何不告诉朕?说,徐晋还让你干什么事?”朱厚厉声喝道。

    黄锦骇得面色苍白,汗出如浆,颤声道:“皇上,靖海侯爷当时只让奴才查一查皇家族谱中有没有朱婷玉这个人,并未让奴才做其他事,奴才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就答应了,事后也就……没禀报皇上。”

    陆炳立即抓住时机道:“皇上,如此看来,靖海侯早就得知那白莲妖女乃安化王之女,却一直刻意隐瞒着,也不知是何居心!”

    朱厚胸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飙上来了,指着黄锦厉声喝道:“来人,把这狗奴才拖出去杖毙!”

    黄锦瞬间面如死灰,惊恐万状地大声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并不知那朱婷玉是谁……陆炳,一定是你阴老子,你阴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皇上……皇上饶命啊!”

    看着嘉靖帝转身离开大殿,进了御书房,黄锦不由发出绝望的哀叫。

    陆炳狞声喝道:“来人!”

    两名锦衣卫立即上前把哭喊不止的黄锦架了出养心殿,紧接着殿外便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杖打声。

    陆炳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呸,没卵的阉货竟然自称老子,想做老子还是等下辈子吧,这就是跟我陆炳作对的下场!

    御书房内,朱厚站在御案前,案上摊开的正是那份三法司开具的“判决书”。

    朱厚红着眼提起朱笔醮了醮墨,待落笔时却久久悬在半空,表情痛苦,犹豫不决!

    “朕如此信任你,为何要欺骗朕,为何要背叛朕……为什么!”朱厚像疯子般咆哮,最终朱笔一挥,便在案卷上刷刷刷地写下六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准奏,择日问斩。

    写完这六个字,朱厚把朱笔一扔,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椅上,忽又神经质般跳起来大喝:“来人,摆驾景仁宫,朕要喝酒,朕要和淑妃喝酒。”

    朱厚说完快步行出御书房,径直离开养心殿,一众太监宫书吓得急急追了出去。

    此时的养心殿外,黄锦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嘴里还在喃喃地喊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饶命!”

    朱厚脚步略滞,丢下一句把他放了,便径直往景仁宫方向而去,正给黄锦施刑的两名锦衣卫只得停了手,目光询问地往陆炳望去。

    陆炳行至奄奄一息的黄锦跟前,冷笑道:“行啊,算你小子机灵,咱们都是陪着皇上长大的老人,你喊皇上世子殿下,皇上那能不念起旧情。得,这次算你小子命大,以后记得学乖点,别再跟我陆炳作对,否则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呸!”黄锦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齿道:“陆炳,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以为板倒了靖海侯爷就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你会有报应的。”

    陆炳不屑地冷笑一声,径直行了开去,等徐晋一死,他陆炳与张璁等新贵派联手,试问朝中谁人敢惹?为所欲为又如何?

第886章 众怒

    是夜,天空中繁星点缀,位于京城西郊的神机营营地静悄悄的,只有那漫山遍野的秋虫在鸣唱。天气越来越冷了,秋虫们似乎也知道时日无多,寒冬到来之日将是它们终结之时,所以格外的活跃,努力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再多绽放一会儿。

    营地内,那一排排整齐的营房绝大部份已经乌灯黑火,神机营的军卒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不过,最后一排的营房之末,还有一间隐约传出来亮光。

    此刻,本来并不宽敞的营房内竟挤了近十名汉子,共计有:王林儿、赵大头、郭金雕、皮十一、李暮、何勇、张九重、卢得水、马八两。

    在场除了郭金雕和皮十一,剩下的七人,包括王林儿在内,均是从江西起,便跟随徐晋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话说徐晋当年在江西临危受命对抗宁王,江西巡抚孙遂临死前把他的数十名亲兵也交给了徐晋,待宁王之乱平定后,还活着的亲兵仅得十一人矣,后来这十一名亲兵均成了神机营的骨干,跟着徐晋在山东镇压矿贼,又随同南下平倭灭盗,可谓是嫡系中的嫡系了。

    不过如今这十一名江西亲兵只剩下十人了,因为还有一名叫赵斌的江西亲兵在东台县守护县衙仓库时,已经战死在倭寇的刀下。

    另外,还有两名江西亲兵跟随谢二剑和戚景通偷袭板升城去了,所以剩下的七人如今都在这里,而郭金雕和皮十一均是后来才加入神机营的,不过两人亦是徐晋的绝对心腹。

    这些人今日聚在一起并不是商量什么大事,而是因为今日是王林儿的生日,所以大家聚在一起意思一下,熟人之间顺便发发劳骚而已。

    营房本来就不大,此刻挤下九个抠脚丫大汉便显得更逼仄了,大家只能席地而坐,酒菜也摆在泥地面上,倒盖着的碗底上立了一根点着的蜡烛,大家就着昏暗的烛光一边喝酒一边低声闲聊。

    赵大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半碗浊酒,愤愤不平地道:“草他姥姥的,自从那姓胡的来了后,老子这心里就没舒坦过,现在连给老大庆生都得偷偷摸摸的,真他妈的窝囊。”

    “可不是,姓胡这龟蛋天天大鱼大肉,咱们则吃糠咽菜,月饷还扣发一半,家里的婆娘天天唠叨着要银子,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马八两愤然附和道。

    马八两话音刚下,其他人也纷纷向王林儿大吐苦水,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

    原来,让赵大头等人深恶痛绝的那个胡姓家伙叫胡文华,乃神机营的新任指挥使。

    话说武定侯郭勋接管神机营后,立即便撤了王林儿的职务,派了自己的心腹胡文华接任指挥使之职,王林儿则降为了指挥同知。

    本来郭勋还打算把王林儿直接踢出神机营的,但是王林儿战功赫赫,又没犯错,若是将他直接一撸到底,不好向嘉靖帝交待,毕竟嘉靖帝还是十分重视神机营的,所以郭勋只能让王林儿暂时待在指挥同知的位置上。

    而马八两、何勇、卢得水这些徐晋嫡系骨干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从千户变成了普通军卒,百户以上的军官均被胡文华换上了自己人担任。

    胡文华担任神机营指挥使后,不仅大肆裁撤原军官,还扣发所有军卒的半个月军饷,每日的伙食也变差了,省下的银子全进了他个人的口袋。

    当然,大头肯定是被武定侯郭勋拿走了,京西蹴小镇的税租有六成入了郭勋的私囊,胡文华只能靠克扣军卒的口粮,算是喝上口汤。

    听着下属们大吐苦水,王林儿也只能一脸无奈地安抚几句,如今他虽然是神机营的指挥同知,但权力已经完全被胡文华架空了,他说了根本不算。

    “王老大,你说大帅这次还能出来吗?”郭金雕闷声道。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王林儿望来,后者不由暗叹了口气,大帅这次的罪名可不得了,即使侥幸得以保存性命,估计短时期内也难以翻身。

    “前两天午门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见皇上下旨斩大帅,应该没事了,估计大帅很快就会被释放,不过估计官职爵位难保。”王林儿叹道。

    赵大头一拍大光头道:“那就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只要大帅还活着,凭他的本事,总会有东山再起之日的。”

    “对,咱们这些年跟着大帅南征北战,火里来水里去,多少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罢官削爵算得了啥,大帅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到时咱们又可以跟着大帅沙场征战了。”

    “来,干了这一碗,预祝大帅化险为夷,东山再起!”张九重举起酒碗道。

    大家举起酒碗相碰,然后一饮而尽,端的是豪气干云。李暮一抹嘴道:“真特么的痛快,可惜当初没能跟着小谢和老戚他们一起出塞,否则现在也不用待在这里受囊气!”

    几碗酒下肚,酒劲儿上来了,屋内众人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卢得水硬着脖子道:“草他姥姥的胡文华,大帅要是那天东山再起,重掌神机营,老子定把姓胡的揍到他妈都不认得他,然后剥光了扔出营门去。”

    “是吗?本指挥就在这里,倒是来捧呀,不捧就是龟孙!”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并且火光大作。

    嘭……

    营房的门被暴力地踹开了,只见神机营新任指挥使胡文华正率着几十名亲兵站在外面,眼神阴冷,嘴角带着狞笑。

    屋内屋人均是面色一变,王林儿连忙站起来道:“胡指挥息怒,老卢只是喝多了一时失言!”

    胡文华冷笑道:“王林儿,尔等在军营里深夜聚众唱酒,违反军规,另,本指挥怀疑你们图谋不轨,来人,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卡喀……

    胡文华四周的亲兵立即举起了燧发枪,屋内众人面色大变,郭金雕下意识伸手去摸枪,不过却被王林儿用眼神制止了,这时候如果动手反抗,即使不是图谋不轨也变成图谋不轨了。

    胡文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冷道:“全部绑了。”

    胡文华的亲兵立即一拥而上,把王林儿九人五花大绑起来。

    “把此人剥光衣服,绑在较场的木桩上待一夜。”胡文华一指卢得水喝道。

    王林儿等人不由勃然变色,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晚上十分寒冷,剥光衣服绑在校场冻一晚上,估计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胡指挥,做人留一线,可别太绝了,死灰也会有复燃的时候,更何况是人!”王林儿沉声道。

    胡文华不屑冷笑道:“要是死灰复燃,老子就撒泡尿浇灭他,至于人,要是脑袋掉了,还算是人吗?”

    王林儿的心不由一沉,皱眉道:“什么意思?”

    胡文华得意地道:“不怕跟你们直说吧,靖海侯徐晋很快就要被问斩了,你们还妄想他能东山再起,作梦吧,哈哈哈,剥!”

    胡文华一声令下,亲兵便把卢得水的衣服全剥掉,然后绑起来押去校场,后者倒也硬气,非但没有求饶,反而破口大骂,沿途营房的军卒都被吵醒了,纷纷探头探脑地张望,人人露出愤慨之色。

    胡文华自担任神机指挥使后胡作非为,肆意克扣军卒的军饷和口粮,自然不得人心,此时见到王林儿等人都被胡文华抓了,军卒们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目喷怒火。

    胡文华察觉气氛不对劲,有点发毛了,色厉内荏地喝道:“看什么看,想造反?全部回房睡觉,谁敢离开营房半步,就当谋反论处!”

    谋反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军卒们果然犹豫了,刚才蠢蠢欲动的悍卒也下意识地收回了迈出的腿。

    “弟兄们回去睡吧,我们确是聚众喝酒违反了军规。”王林儿大声道。

    王林儿在神机营中威望很高,听到他这么说,悍卒们都默默地退回了营房之中。

    胡文华见军卒们如此听王林儿的话,心中又妒又恨,更恨不得把王林儿等人除掉了,冷哼一声道:“带走,关进禁闭区等候处置!”

    胡文华的亲兵立即推推搡搡地把王林儿押往禁闭区,不过,估计是担心激起兵变,胡文华倒是不敢再虐待卢得水了,命人给他穿上衣服也押到闭室区关押起来。

第887章 一妇当关

    教坊司虽然隶属于礼部,但与礼字并不沾边,相反,它还是最无礼、最无耻的地方,对女人来说,特别是对那些官绅的女眷来说,教坊司就是一个让人淡之色变的地狱。

    因为教坊司的本质正是大明的国营妓院,这里拥有众多的乐师和女乐(官妓),而这些女乐绝大部份都是犯官的妻子、女儿和妾婢等。

    在大明朝,凡是被抄家的官员,他们的女眷大多会被没籍教坊司,年轻有姿色的便充当官妓接客,饱受摧残和蹂躏,而且以后子孙后代都是贱籍,真正的世世代代为娼,非常变态。很多官员的妻女由于不堪受辱而选择了自杀。明朝立国至今一百五十载,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在教坊司这里香消玉陨了。

    教坊司对女人来说是谈之色变的地狱,不过却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天堂,因为官员们的妻女侍婢大多姿色不会差,平时吃得好住得好,细皮嫩[肉]的,无论是容貌气质均胜过普通青楼女子。当然,最关键一点就是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员妻女,现在无论你什么身份,只要花钱就可以玩,就可以恣意地享用挞伐她们,这自然大大满足了男人的恶趣味和虚荣心。

    因此,教坊司的生意历来都很火爆,尤其是当有新鲜面孔加入的时候,生意特别火,被抄家的官员官职越大,生意的火爆程度就越大,因为票客们都想品尝一下这个大官妻女和妾婢的滋味。

    九月初五刚刚入夜,教司便跟往常一般灯火璀璨,客似云来,大堂中随处可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回走动招待客人,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打情骂俏的声音响作一团,一些猴急的甚至直接在大堂中上下其手,十分之辣眼。

    教坊司很大,分成三层,房间众多,越往高处价钱就越贵,当然,最贵的还是后面分隔出来的独门独院,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消费得起,不过没关系,京城乃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势的人,所以这些独门独院每晚都会订满。

    此刻,教坊司后面的一处独门独院内正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男子的高谈阔论声,还有女人娇嗔嘻笑声。

    只见房间里面共有八人,四男四女,赫然正是武定侯之子郭守乾、定国公之孙徐文璧、严嵩之子严世蕃、灵璧后汤绍宗之子汤显继,亦即是永福公主的准驸马。

    话说汤显继这货倒是色胆包天,上次逛窑子被嘉靖帝揍过一顿,依旧顽强地往烟花路上走,不过行事更加隐蔽了而已。

    四个纨绔此刻身边都有一名穿着暴露的教坊女乐作陪,四人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对身边的女乐上下其手,真个是好不快活。

    郭守乾与作陪的女乐对了个“皮杯儿”,嘿嘿笑道:“今天真个痛快,本少把对面靖海侯府的管家给打断了一腿,总算报了一箭之仇,哈哈,爽!”

    定国公之孙徐文璧撇嘴道:“打断管家的腿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打断武定侯的腿,那才叫威风,小爷一定竖起大拇指说个服字。”

    郭守乾嘿笑道:“靖海侯爷的腿本少确是够不着,不过他老人家很快就要人头落地了,本少也犯不着要他的腿,就算要也是要他妻妾的身子……嘎嘎!”

    郭守乾说完便极为猥琐地r笑起来,其他三人顿时眼前一亮,汤显继连忙问:“莫非乾少有内部消息?初三那天闹出那么大动静,结果内阁首辅杨一清那只老狐狸装晕,事情便不了了之了,生生让徐晋逃过了一劫!”

    “嘿嘿,明白告诉你们吧,徐晋这次死定了,因为皇上已经准了三法司的判词,择日开刀问斩呢!”郭守坤得意洋洋地卖弄道。

    由于郭勋与陆炳关系密切,所以皇上允准斩徐晋的消息目前还没公开,但郭勋已经收到消息了,郭守乾坤正是今日傍晚从他父亲那听来的。

    徐文璧闻言舔了舔嘴唇,目泛r光地道:“太好了,嘿嘿,据说徐晋的一妻二妾均貌美如花,滋味肯定不错,本少都等不及要品尝了,等她们被收入教坊司,少爷肯定天天来帮衬,哈哈!”

    几个纨绔相视大笑,倒是严世蕃那货头脑清醒,提醒道:“徐晋的妻儿只是流放三千里,所以不可能没籍教坊司的,几位少爷就甭想了,倒是靖海侯府的丫环婢女可以尝尝鲜。”

    郭守坤三人闻言不由大为扫兴,汤显继那货摇着头叹道:“那可惜了,不过,听说徐晋还有一对孪生婢女,不仅模样俊俏,还精通琴棋书画,嘿嘿。”

    郭守乾狞笑道:“在理在理,只要是靖海侯爷他老人家睡过的女人,本少都要好好品尝,要不然也对不起本少被打断的那条腿!”

    ……

    九月初六早上,靖海侯徐晋将被择日问斩的消息便在官场圈子中传开了,并且迅速地不胫而走。

    此时,京西的官道上正有一匹快马往城门方向飞驰,马上骑士生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赫然正是小舅子谢三枪……

    小时坊,两辆马车急急驶到靖海侯府门前停下,一名书生神色焦灼地从车上跳下来,急急上前拍门,正是费家大少费懋贤。

    “咦,什么风把舅老爷吹来了?”门房徐福打开大门探头一看,发现门外是费懋贤,不由松了口气问道。

    费懋贤一把推开徐福道:“少废话,快带我去见你们主母,十万火急!”

    徐福闻言急忙把费懋贤带到后院,此时谢小婉和如意吉祥均在后院的暖阁中。

    “大哥?你怎么来了?”费如意和费吉祥见到费懋贤,立即惊讶地站了起来。

    谢小婉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也跟着站了起来,脸色微白地看着费懋贤。

    看着一屋子无助的女人,费懋贤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坏消息,皇上已经准奏,子谦将被择日问斩,你们都要被流放三千里,估计刑部和锦衣卫很快就会来抄家了,徐夫人宜早作准备。三妹四妹,娘亲让我拉你们回府暂避!”

    轰隆……

    犹如晴天一记霹雳,谢小婉和费如、意费吉祥瞬时面色苍白如纸,差点便昏倒过去,屋内一众婢女都吓傻了。

    “皇上要斩相公……皇上要斩相公?”谢小婉感觉天都塌了,身子摇摇晃晃,整个人如坠入了冰窖当中。

    “夫君!”费如意抚着额头,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往后跌倒,幸好费懋贤手急扶住了。

    费吉祥则表情极为痛苦地捂住肚子跌坐回椅子上,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费懋贤面色大变,三妹晕过去还好些,四妹却是动了胎气,搞不好会一尸两命,急忙喝道:“快找大夫!”

    厅内的婢女们此时都吓得手足无措了,被费懋贤一声大喝,总算回过神来,有人跑去找男家丁帮忙,有人安抚孕妇。

    谢小婉这时也回过神来,急忙帮助费吉祥舒缓,正在大家忙乱之际,一名家丁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差和锦衣卫,已经把咱们府给包围了,说是奉旨抄家,限咱们盏茶的工夫打开府门,否则就暴力破门呢!”

    谢小婉这时反而镇静下来,把费吉祥交给了正好赶来的稳婆,她自己则转身跑回房间。

    费懋贤不由愕了一下,下一秒谢小婉已经从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赫然多了一份卷轴,沉声道:“你们都待在后院不要出来,刘婆,照顾好三夫人,千万要保住母子平安。”

    谢小婉说完便飞身往外跑去,敏捷得如同一只母豹。费懋贤见状不禁又惊又疑,谢小婉武艺不俗他是知晓的,但是谢小婉这是想干嘛,以一己之力对抗官差?

    这时谢小婉已经飞快地奔到了前院,门外的官差显然已经开始撞门了,十几名家丁正死死地抵住大门。

    “徐家的下人速速打开大门,否则罪加一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一把凌厉的声音传了进来,听着有些熟悉。

    “夫人!”

    “夫人!”

    一众家丁见到谢小婉,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行礼问好。

    谢小婉此刻的俏脸已经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开门!”

    一众拼死抵着大门的家丁不由面面相觑,徐寿吃吃地道:“夫人,那些官差和锦衣卫要来抄家啊,打开门咱们就得遭殃了!”

    谢小婉冷道:“别怕,你们打开门,本夫人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徐家一分一毫!”

    一众家丁闻言不由胆气大壮,拿掉了横杠,把大门打开。

    徐府的大门一打开,外面的锦衣卫和刑部官差便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一众家丁纷纷躲到了谢小婉的身后。

    谢小婉手持卷轴立于门前,夷然不惧地冷盯着迎面迈进来的陆炳和刑部主事费彬,她虽然身形窈窕娇小,此刻却像极了一块坚固的磐石。

    陆炳和费彬见状不由打了个突,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本来气势汹汹的锦衣卫和刑部官差也顿时虚了,纷纷停下脚步,高举着的刀剑也下意识地垂下了。

第888章 献帝墨宝

    陆炳和刑部主事费彬带人闯进了徐府大门,迎面便遇上了脸罩寒霜的谢小婉,后者大有一妇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两人心里都不由打了突,不过很快便都回过神来,刑部主事费彬厉声喝道:“我等奉旨前来查抄靖海侯徐府,你这犯妇何故挡道,莫不成想暴力抗法不成?”

    谢小婉却是一指大门斥道:“全部滚出去!”

    陆炳和费彬两人不由面色一变,前者行前两步冷笑着道:“徐谢氏,你以为你还是永秀郡主和三品浩命夫人吗?靖海侯徐晋已经被革职削爵,并且剥除了功名,近日将开刀问斩,而你的封号也随之取消。

    你如今只不过是个将要被流放三千里的犯妇而已,有什么资格颐指气使?识趣的便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我等动粗,须知刀剑无眼,而你们府里都是些身娇肉贵的妇人,其中还有两个身怀六甲,若是伤者碰着就不好了。”

    陆炳一脸趾高气扬,并且手按绣春刀的刀柄,言语间威胁的味道甚浓,结果他话音刚下,一声霹雳大喝便从外面传了进来:“滚开,谁敢动我姐一根头发,小爷便让他血溅五步!”

    随即数声惨叫响起,便见两名锦衣卫像败草般从大门外面飞了进来,嘭嘭的两声,狠狠地摔在陆炳和费彬脚下,口吐鲜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紧接着,一条人影便旋风般冲了进来,超一米八的个头,浓眉虎目,势如下山猛虎,赫然正是小舅子谢三枪。

    此刻谢三枪拳怒目,腮帮微鼓,唇线绷直,浑身散发着一种狂暴的气息,仿佛要择人而噬,院内的锦衣卫和衙差均骇然后退,让出了道路。

    “姐!”谢三枪见到姐姐安然无恙,不由转怒为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谢小婉面前。

    谢小婉见到弟弟谢三枪,不禁又惊又喜,眼睛蓦地红了,略带哽咽地道:“三枪!”

    “姐你不用怕,姐夫不在,还有我保护你,只要三枪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谢三枪说完转身怒视着陆炳,喝道:“陆炳,给小爷滚出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陆炳差点鼻子都气歪了,怒极反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谢三枪你私通白莲反贼,竟然还敢回来,真是不知死活,正好一并抓了治罪,黄泉路上也好和你姐夫有个伴。”

    陆炳说完拔出绣春刀大喝:“拿下!”

    陆炳这边话音刚下,旁边的谢小婉已经欺身扑了上来,左手一探便快如电闪地扣住了他的肩头。

    陆炳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扎马沉腰甩肩,试图甩掉谢小婉的手,然而谢小婉却趁势借力“飞起”,如同一只穿花蝴蝶般绕到了陆炳的身后,右手五指箕张成爪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陆炳顿觉咽喉一紧,仿佛被一只铁钩给勾住了一般,不由大惊失色。虽然早就听说过谢小婉武艺不俗,但是陆炳一直有点不以为然,此时才总算领教了厉害。

    刑部主事费彬不由惊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徐谢氏,你想作甚?快把陆大人放了,否则罪加一等。”

    陆炳此刻被谢小婉扼住喉咙,面色胀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全部滚出去!”谢小婉冷声道,同时手上又加了两分力,陆炳登时感觉自己的喉骨都要被捏碎了,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急忙打手势示意手下的锦衣卫退出去。

    那些锦衣卫见状只好退出了徐府大门,刑部主事费彬顿了顿足,无奈地转身退出门去。

    这时陆炳显然憋不住了,双腿一软,两只手无力地甩动,就好像溺水者在垂死挣扎。谢小婉稍稍放松了五指,陆炳顿时如逢大赦,猛喘了几口大气,已经憋发紫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

    “咳咳…咳,徐谢氏,皇上没将你们徐家上下满门抄斩已经格外开恩了,你如今公然抗法,莫不成真想徐家灭门?”陆炳缓过气后,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谢小婉没有理他,而是把那份卷轴丢给谢三枪道:“三枪,把这幅画糊在大门上,快!”

    谢三枪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做了,先把徐府的大门关上,然后把这幅卷打开糊在两扇大门之间。

    一众锦衣卫和衙差不由面面相觑,这是干啥来着?徐谢氏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以为在门口贴幅画就能辟邪?就算真能辟邪,还能辟得住人,还能辟得住皇上的圣旨?

    刑部主事费彬惊疑不定,见到谢三枪已经把那幅画贴好了,于是凑近前一看。

    只见这是一幅普通的水墨画,画中画着一只蹲在荷叶上的鼓眼青蛙,斜风细雨,倒是意趣盎然,旁边的留白处还题了两首小诗。

    费彬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肚子里自然有料,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幅画的水平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多了不起,于是撇了撇嘴,继续看那两首小诗。

    “蓑衣绿盈盈,怒目坐浮萍。谁晓丰年至,夜静听蛙声……水平很一般,不过尔尔!”费彬摇了摇头哂道,继续看下一首。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好气势,好大口气!”费彬念到最后两句不由脱口而出。

    费彬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紧锁的大门,这幅画和两首诗到底有什么玄机?徐谢氏以为在大门上贴幅画就能阻止锦衣卫上门抄家?就能对抗皇上的圣旨?这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莫不……其中有什么奥妙?

    费彬捋着长须琢磨,目光终于落在那幅画的落款上,轻念道:“纯一居士……纯一居士是谁,似乎有点耳熟?”

    “难道是……?”费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再仔细辨认了一下落款旁边那枚印章,顿时面色大变,因为那枚印章正是用古篆写的“朱佑”三个字。

    朱佑是谁?

    那可是当今皇上的生父兴献帝啊,他老人家的墨宝如今被糊在徐家的两扇大门上,谁敢撕掉?费彬自然也不敢,甚至还扑通的跪倒,恭敬地对着贴在门上的《雨荷鸣蛙图》拜了三拜。

    一众锦衣卫和官差见状无不面面相觑,虽然不明所以,但再看门上那幅画时都带上了丝敬畏。

    费彬对着兴献帝那幅《雨荷鸣蛙图》参拜完后站了起来,拂了拂衣帝吩咐道:“这是本生兴献帝的墨宝,本官这就进宫请示皇上,尔等在此守着,不准闯进徐家,若是先帝墨宝有损,唯尔等是问!”

    一众锦衣卫和官差不由恍然大悟,敢情这幅画竟是兴献帝的墨宝,皇帝老子啊,还真能辟皇上的圣旨,啧啧!

第889章 摆驾出宫

    谢小婉让家丁找来了绳子,把陆炳绑在前院的一棵桂花树下,后者又惊又怒,想他陆炳堂堂锦衣卫镇抚使,几时受过这等折辱?

    陆炳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徐谢氏,徐晋犯下如此重罪,别妄想皇上还会故念旧情饶恕你们。识趣的便马上放了本人,否则便是袭击官差,对抗圣旨,届时罪加一等,你们全家都别想活了。”

    这时,有一条人影跃上了院墙,从外面翻了进来,正是在大门上糊完《雨荷鸣蛙图》的谢三枪。

    谢三枪纵身从墙头上跃落院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兴奋地道:“姐,你那幅画还真管用,那个刑部的官儿一看,立即吓得跪地叩拜,还命锦衣卫和官差不得擅自闯入,而他自己则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说是进宫请示皇上呢。”

    谢小婉闻言暗松了口的气,轻声道:“三枪,你在这里守着,估计皇上待会会来,姐姐先回后院看看,吉祥姐姐她动了胎气,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谢三枪拍了拍胸膛道:“姐你进去吧,这里有我看守着,保证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谢小婉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前院,往后院急急行去。

    “谢三枪,你在大门上糊的到底是什么画?”陆炳神色惊疑不定,他刚才被谢小婉制住,所以根本看不到那幅《雨荷鸣蛙图》,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三枪白眼一翻道:“关你屁事!”

    陆炳眼珠一转,冷笑道:“谢三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了,徐晋私通白莲妖女,而这位白莲妖女还是反王之女,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赦免徐晋的……”

    “鸹噪!”谢三枪飞起一脚便踹在陆炳的嘴上,后者顿时惨叫一声,两瓣嘴唇鲜血直流,要不是谢三枪脚下留情,估计他两排牙齿都得掉光。

    “谢三枪,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陆炳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谢三枪又飞起一脚踹在陆炳的小腹上,后者当场痛得蜷缩成一团。

    “打你又如何,以前又不是没打过,今日你要是伤了我姐一根毫毛,小爷保证宰你了信不信?”谢三枪不屑地道。

    谢三枪这小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嘉靖帝朱厚也没多少敬畏之心,就更别说陆炳。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陆炳挨了谢三枪两记重击,倒是不敢再强硬了,不过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要加倍奉还。

    ……

    景仁宫,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朱厚才刚刚醒来,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梳洗,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早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了。

    “皇上昨晚喝了很多酒,臣妾给你准备了醒酒汤,快趁热喝了吧。”淑妃端了一碗醒酒汤,款款行到朱厚面前柔声道。

    这位淑妃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身材自然没得说的,能被选为皇妃的都不会差,而且这位淑妃还有一把十分动听的嗓子,说起话来就跟唱歌一般,再加上远比皇后知情识趣,所以更得朱厚的宠爱。

    朱厚接过醒酒汤喝下,揉了揉发胀眉心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上午9点)!”淑妃柔声答道。

    “噢,都辰时末了啊!”朱厚揉着眉心,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做,但头脑胀胀的,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这时,一名宫女行进来禀报道:“皇上,司礼监毕公公在宫外求见。”

    朱厚挥了挥手道:“朕马上就回乾清宫了,让他在外面候着。”

    “同来的还有刑部主事费大人,似乎有急事要启奏皇上。”宫女又道。

    朱厚皱了皱剑眉,站起身道:“淑妃,朕先回了。”

    “国事为重,皇上且去吧,闷了便到臣妾这里坐坐,国家大事臣妾不懂,但给皇上解闷还是可以的。”淑妃替朱厚整了整衣领柔声道。

    朱厚轻拥了一下淑妃的纤腰,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景仁宫,淑妃知情识趣,从来不掺和政事,体贴又不痴缠,这正是他喜欢的地方。

    朱厚在一众侍卫和太监的簇拥下走出了景仁宫,果然见到毕云和刑部主事费彬在那等候着。

    “老奴(臣)参见皇上!”毕云和费彬连忙迎上前跪倒行礼。

    朱厚还有些宿醉未醒,打了个呵欠抬手道:“平身吧,找朕什么事?”

    费彬连忙道:“皇上,臣今日和陆镇抚奉旨查抄靖海侯徐府,谁知永秀郡主竟突然出手制住了陆镇抚,如今陆镇抚还被扣留在徐府中,所以臣特来向皇上请示!”

    朱厚讶然道:“小婉姐姐扣留了阿炳……不是,你刚才说什么?你们查抄靖海侯徐府?谁让你们查抄徐府的?”

    费彬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皇上不会是喝糊涂了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昨日批复了三法司的判状,靖海侯罢官夺爵,并择日问斩,妻儿流放三千里。所以臣和陆镇抚今日便奉旨上门抄家拿人。”

    朱厚这才醒起来,不由面色一变,沉声道:“朕确是准了三法司的判状,但没让你们查抄徐府,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费彬不由暗暗叫苦,辩解道:“皇上,流放的犯人按规定是要先收押的,而且徐府的家产亦应该抄没充公!”

    朱厚脸色一黑,厉声道:“放屁,朕几时说过要抄没徐府的财产了,徐晋被罢官夺爵不假,但是永秀郡主还是永秀郡主,即便是流放还是永秀郡主,你们安敢上门抄家!”

    费彬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叫苦不迭。

    朱厚忽然醒起费如意和费吉祥还怀有身孕,急忙问:“你们已经闯入徐府了?有没有伤人?”

    费彬心中苦笑,讪讪地道:“回皇上,我们刚进了徐府的大门,永秀郡主就把陆镇抚给制住了,并且以陆镇抚为人质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没伤人,倒是永秀郡主的弟弟谢三枪伤了几名锦衣卫!”

    朱厚不由愕了一下,小婉姐姐这也太生猛了吧,皱眉问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没引起更大的冲突吧?”

    “永秀郡主把一幅兴献帝的墨宝糊在大门上,臣不敢妄动,所以进宫请示皇上!”费彬道。

    “竟是父王的墨宝!”朱厚讶然脱口而出。

    费彬点头道:“此画的落款是纯一居士,而且印鉴正是先帝名讳!”

    朱厚心中一动,醒起父王当年确实送了一幅画给徐晋,急忙道:“摆驾出宫,朕要去靖海侯府!”

第890章 好走不送

    小时坊,一队羽林卫迅速封锁了附近的街道,将一切闲杂人等驱走,稍顷,只见一顶撑着明黄伞盖的御辇出现在小时坊的街道上,很快便来到靖海侯徐府门前停下。

    嘉靖帝朱厚下了御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府门前,当他的目光落在大门上那幅《雨荷鸣蛙图》上时,顿时便有些痴了,嘴里喃喃地念道:“蓑衣绿盈盈,怒目坐浮萍。谁晓丰年至,夜静听蛙声……父王!真是父王的墨宝。”

    朱厚伸手抚摸着画上那只活灵活现的鼓眼青蛙,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湿润了,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出现了父亲朱的音容笑相貌。

    想当年,自己还不到十一岁,被宁王派出的死士劫走,最终流落在上饶县街头,差点便冻死在寒夜里,幸好被小婉姐姐和徐晋救了,并且收留了自己大半年。后来父王亲自来到上饶县接自己,而这《雨荷鸣蛙图》就是父王在宴会上作的。记得当时提学大宗师许逵以咏蛙为题考究自己,自己和徐晋都作了一首咏蛙诗,而后来父王便当场把这两首诗都题在这幅《雨荷鸣蛙图》上……

    如今父王已经不在了,仔细算来已经七年矣,时间过得真快啊,父王已经离开自己整整七年了,而往昔种种情景却历历在目。

    话说兴王朱只有朱厚一个独子,所有的父爱都顷注在儿子身上,所以父子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这时看到这幅《雨荷鸣蛙图》,顿时便勾起了朱厚对父亲的无尽思念,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沾湿了衣襟。

    此刻,朱厚泪眼模糊地抚摸着这幅《雨荷鸣蛙图》,哽咽着低声道:“父王,你在天国过得可还好?孩儿好想你啊!”

    旁边的刑部主事费彬不禁暗暗乍舌,永秀郡主这一招高啊,啧啧,看样子靖海侯徐晋还真有可能咸鱼翻身了,张璁和陆炳费尽心思,最终还是不敌兴献帝的一幅画。

    朱厚泪眼模糊地抚摸了一会《雨荷鸣蛙图》,这才擦干净眼泪,跪下来对着大门郑重地拜了三拜。费彬和毕云,以及一众锦衣卫衙差等,见状也连忙跟着跪下叩拜,连皇上都跪了,试问谁敢不跪?

    朱厚叩完头,这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糊在门上的《雨荷鸣蛙图》揭了下来卷起,毕公公连忙上前,双手高举过头,毕恭毕敬地从嘉靖帝手中跪接过兴献帝的墨宝。

    “皇上驾到,徐府下人速速开门!”一名小黄门扯开喉咙尖声吆喝道。

    片刻之后,徐府大门缓缓打开,开门者正是门房徐福,这货打开门后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小的参见皇上!”

    嘉靖帝举步进行了大门,一眼便见到被绑在桂花树下的陆炳,不由脸色一沉。陆炳那货见到朱厚,立即像见救星一般,大声哭诉道:“皇上,徐谢氏胆大妄为,公然违抗圣旨,袭击劫持官差,罪加……”

    陆炳本来想说罪加一等的,但见到嘉靖帝面色越来越黑,立即识趣地闭了嘴。

    “三枪,小婉姐姐在何处?”嘉靖帝目光望向谢三枪,后者自打嘉靖帝进来后便一直抱着双手,绷着脸,既不上前行礼,也不出声。

    谢三枪这小子和朱厚年龄相仿,当年在上饶县还厮混过一段时间,由于当时朱厚兴王世子的身份还没暴露,所以两人并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就跟俩哥们一般,所以尽管朱厚后来走狗屎运当了皇帝,谢三枪对这位曾经被自己踢过屁股的皇上并无多少敬畏。

    谢小枪黑着脸淡道:“听说皇上要斩我姐夫,而且还派人上门抄家,如意姐姐晕了,吉祥姐姐动了胎气,我姐正在后院忙着收拾残局。”

    朱厚闻言心中一沉,急忙往后院行去,来到中院时正好遇上了拄着拐杖徐府总管大宝。

    “大宝,你的腿怎么回事?”嘉靖帝皱眉问道。

    大宝不冷不热地道:“回皇上,对面武定侯家公子打的,噢,还有我们家的明镜斋和玻璃作坊也被英国公派人砸了,孙老三也被他们抓去了!”

    以朱厚的聪明,自然稍一思索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继续往后院行去。

    当朱厚来到后院暖阁时,暖阁的大门正紧锁着,而费懋贤神色焦急地在外面等候。朱厚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叫道:“费民献!”

    费懋贤这才察觉到朱厚的到来,连忙跪下行礼道:“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怎么了?”朱厚急问道。

    费懋贤忧心忡忡地道:“如意晕了过去并无大碍,不过吉祥动了胎气,稳婆说见……红了,有流产的迹像,不知道现在怎么了!”

    朱厚不由面色微变,费吉祥已经七八个月身孕了,这个时候若是流产恐怕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快去传太医!”朱厚吩咐了一声,一名小黄门便急急跑了出去。

    恰在此时,暖阁的门打开了,谢小婉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行出来,脸色有点苍白,满脸的疲惫。

    “小婉姐姐!”朱厚欣喜地迎上去,结果后者却是绷着俏脸跪倒,不冷不热地道:“犯妇谢小婉拜见皇上!”

    朱厚顿时脚步一滞,僵立在当场,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小婉姐姐免礼,吉祥姐姐现在怎么了,朕已经派人传了太医!”

    “谢过皇上好意,不必了,吉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谢小婉跪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而且始终低着头不看朱厚一眼,以此来表达不满。

    朱厚脸色涨得通红,讪讪地道:“那……那就好,朕……那朕先回去了,小婉姐姐待朕问候如意和吉祥姐姐,让她们安心休息,不必担心。”

    谢小婉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朱厚只得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唉,看来小婉姐真的很生气……

    朱厚回到前院,陆炳还被绑在桂花树下,没有皇上点头,那些锦衣卫倒是不敢擅自把陆炳放了。

    朱厚皱了皱剑眉沉声道:“把他解开吧!”

    两名小太监立即上前把陆炳从桂花树上解下来,后者得了自由,扑通地跪倒在嘉靖帝面前道:“请皇上为标下作主!”

    朱厚刚受了小婉姐姐的冷落,心情正是不爽,怒道:“作你大爷的主,谁让你作主张跑来徐府抄家的?活该!”

    朱厚说完一拂衣袖,怒气冲冲地行出了徐府大门,陆炳不由跪在原地傻了眼!

    刑部主事费彬行到陆炳面前低声道:“陆镇抚,皇上并不允许查抄徐府。”

    费彬说完便招呼上刑部的衙差走了,陆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难道这次又白费劲了,玛的,徐晋这王八蛋还真命大!

    “收队!”陆炳咬咬牙一挥手,带着一众锦衣卫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走不送,下次还敢来打断你的狗腿!”谢三枪嘭的把府门关上,恨得陆炳直咬牙。

第891章 重见天日

    九月初七,晴,当徐晋迈出刑部的大牢时,清晨的阳光刚好撒落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但十分之晃眼,合上眼睛片刻才慢慢适应过来。

    话说自从八月二十五日回到京城,直至今日,徐晋已经在大牢中度过了十二个昼夜,此刻终于重获自由,恍如隔世。

    由于多日不见阳光的缘故,徐晋的脸色有点苍白,不过一如既往的从容,他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大牢外面的空气,只觉是如此的清新,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哄哄的,是如此的舒适,自由真好!

    “徐大人请吧,您的家人已经在刑部外面等候多时了。”刑部主事费彬客气地道。

    “有劳费主事了!”徐晋拱了拱手,然后步履从容地往刑部外面行去。

    “看,老爷出来了!”

    “老爷!”

    “相公!”

    “姐夫!”

    当徐晋来到刑部的大门外时,早就等候在外面的谢小婉和谢三枪,还有婢仆家丁们瞬时沸腾了。谢小婉飞奔过来,像一只乳燕般投入徐晋的怀中,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婉!”徐晋紧紧拥住谢小婉,既心疼又喜悦,这十来天定把这妮子担心坏了吧。

    “老爷出来了,老爷没事了……呵呵,太好了,呜呜!”初春初夏这两棵小白菜梨花带雨的,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

    徐晋搂住谢小婉的纤腰安慰了一会儿,后者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不好意思地替相公擦了擦被泪水打湿的衣襟,柔声道:“如意姐姐,吉祥姐姐,和康儿他们还在家中等着呢,相公,我们快回家吧。”

    “嗯,回家!”徐晋重重地点了点头,牵着小婉的柔荑登上了马车。

    谢三枪挥动马鞭发出啪的一声炸响,高声吆喝道:“坐稳了,回家喽……驾!”

    车轱辘缓缓转动,沿着街道往小时坊驶去,初春初夏,徐福和徐寿兴高采烈地跟在马车后面一溜小跑,老爷回家了,雨过天晴了,真好!

    马车内,徐晋握住谢小婉的柔荑,后者依偎在他怀中,俏脸紧贴着胸口,静静地倾听相公的心跳,说不出的踏实安稳。

    “相公,昨天陆炳带着锦衣卫上门抄家,人家感觉天都要塌了,好在醒起了相公那天教的法子,于是把那幅青蛙图糊在大门上,没想到果然管用,皇上很快就来了,今天一早,司礼监的毕公公还派人来通知,让我们到刑部接你出狱呢!”谢小婉心有余悸地道。

    徐晋微微一笑,他之所以一直如此淡定,就是因为手里有这幅《雨荷鸣蛙图》。徐晋早就料到,以朱厚对生父朱佑的深深眷念,一旦看到这幅《雨荷鸣蛙图》,肯定会忆起他的父亲,忆起当年在江西那段日子,忆起小婉和自己对他的好,自然便会狠不下心来要自己的命!

    所以说,这幅《雨荷鸣蛙图》是徐晋最后保命的手段,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打出这张感情牌。谁料屋漏偏遭连夜雨,先是王直造反,接着薛冰馨又被查出是安化王之女,这成为压跨骆驼的是后一根稻草,以至于嘉靖帝狠下心来要斩了自己,不得已,徐晋只好丢出这幅《雨荷鸣蛙图》保命了。

    “相公,那幅青蛙图已经被皇上取走了。”谢小婉轻道。

    徐晋点了点头,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免死金牌也只能用一次,嘉靖帝取走了才正常,即使不取走,这张感情牌也只能打一次。

    约莫一刻钟左右,马车回到了小时坊的徐府门前,徐府的家丁婢仆早早便守候在府门前翘首企盼了,远远见到马车驶来,瞬时便沸腾起来。大宝那货拄着拐杖大声道:“老爷回府了,快,点火盆!”

    那些丫环婆子立即点燃了火盆,当徐晋和谢小婉从马车上下来后,又用泡了柚子叶的水往徐晋身上洒,据说这样能去晦气。

    “老爷跨过火盆,霉运尽除,顺顺利利!”一名婆子把火盆捧到徐晋的脚下念念有词地道。

    徐晋虽然不信这个,但也入乡随俗,抬腿迈过了火盆。

    经过这一次劫难,徐府上下更加团结了,无不意识到老爷就是家中的顶梁柱,只要老爷在,天便塌不了,一旦老爷失势,阖府上下都得遭殃,譬如昨天就差点被抄了家,所以现在老爷平安回府,阖府上都喜笑颜开,比过节还要热闹。

    “爹爹!”

    徐晋刚进了府中,美婢月儿便抱着少爷徐康迎了出来,小家伙现在已经四岁,开始懂事了,这些天大人们忧心忡忡,小徐康亦隐隐意识到什么,所以比平时乖巧了很多,不给大人们添乱,这时见到爹爹回来了,小家就别提多高兴。

    “康儿!”徐晋从月儿怀中抱过粉嘟的儿子亲了一口,后者被老爹下巴的胡碴一扎,顿时痒得咯咯地欢笑起来。

    “夫君!”

    “夫君!”

    随着两声娇呼,费如意和费吉祥在丫环的搀扶下从屋中行了出来,前者宜嗔宜喜的俏脸上尽是喜悦,后者美眸中泪光点点。

    徐晋连忙把儿子放下,快步迎上拥住两名娇妻,歉然道:“如意,吉祥,夫君让你们担心了!”

    一家人正喜气洋洋地聚着话,司礼监太监毕云便亲自来了,刚到府门前便高声道:“圣旨到,徐晋接旨。”

    徐晋连忙命人摆开了香案,掂了掂衣袖,郑重地在香案前跪倒,谢小婉则在旁边跪下。

    “皇上说了,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怀有身孕就不必跪了!”毕公公微笑道。

    费如意和费吉祥正要跪下,闻言便站定,微福了福齐声道:“谢皇上!”

    毕云打开圣旨大声道念:“圣天承运皇帝,诏曰:靖海侯徐晋交结白莲妖人,违抗君命,用人不察,以至王直反逆……按律当诛,但念在其功勋赫赫,特免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剥除其爵位,罢免户部左侍郎一职,贬为南京国子监监丞(正八品),月内到任。另,剥夺徐谢氏永秀郡主封号和三品诰命,剥夺费氏姐妹五品诰命,钦此!”

    朱厚这份圣旨概括起来就是削了徐晋的爵位和官职,贬到南京国子监去当一个八品小吏,而且,谢小婉的郡主封号和诰命也被夺了,费如意和费吉祥的五品诰命同样也被剥除。

    换而言之,徐家如今跟寻常百姓没多大区别了,所以圣旨一念完,一众家丁婢仆都如霜打茄子一般,谢三枪更是愤愤不平,暗骂朱厚这小子忘恩负义,当年要不是姐姐和姐夫救了他,还收留了他大半年,他早就死在上饶县街头了,而且这些年姐夫立了无数大功,结果说一封圣旨就全部抹杀掉,岂有此理!

    徐晋倒是不以为意,这结果已经比他料想中要好了,毕竟自己犯的可是杀头抄家的死罪,而且皇上已经批准了死刑,如今又出尔反尔,总得“重判”自己以安抚那些朝官,免得天下百姓说他徇私枉法。

    所以说,朱厚这份圣旨看似绝情,但对徐晋来说却是皇恩浩荡了,只是剥夺了各种封号和官职,实质性伤害却一点也没有,而且进士的功名还在,南京国子监监丞虽然只有八品,但终究也是官,再加上家产没有被抄没,即使到了南京,徐家上下还能靠着积蓄和名下的产业,过上丰足的生活。

    话说徐晋当年参加科举,实际并没有多大的志向,只是想摆脱当下的困境,过上自由富足的生活,现在被贬到南京当一名小吏,反而正合了他当年的心思。

    所以,徐晋神色平静地从毕云手中接过了圣旨,朗声道:“罪臣领旨谢恩!”

第892章 举荐

    现在的京西蹴小镇更加繁华了,官道两旁商铺林立,房屋鳞次栉比,附近的几座山头还冒出了不少单门独院的大宅子,这些宅子大部份都是京中权贵修建的别院,目的就是为了方便看完球赛后就近休息。

    英国公张伦是个铁杆球迷,不仅喜欢看球,还喜欢踢球,他组建了自己的球队,每个月都会亲自落场踢上一两场。而且张伦还有个广为人知的癖好,那就是踢完球后马上回附近的别院,趁着浑身臭汗宠幸他的妾婢,估计是觉得刚踢完球热血沸腾,腰力好肾力足,更加持久,更加畅快吧!

    所以张伦每次到蹴小镇都会带上一名侍妾或婢女,侍妾留在别院沐浴更衣等候,他自己则跑去蹴,踢完蹴后就跑回别院,浑身臭哄哄地在侍婢身上恣意肆虐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去洗浴。

    九月初七这天,张伦又带着一名刚从魏国公徐鹏举那讨来的舞姬到京西蹴小镇踢球,完事后照例酣畅淋漓地做挞伐一番,这才洗浴干净,施施然地来到隔壁魏国公的别院。

    魏国公徐鹏举今天也落场踢球了,不过他没有张伦那种癖好,所以早已经洗浴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院子的树下喝茶,一边舒服地享受着婢女的腿部按摩。

    徐鹏举瞟了一眼神清气爽的张伦,不由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啊,不过你小子还是悠着点,正所谓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啊,别等到了我这种年纪便力不从心了,到时追悔莫及。”

    张伦撇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他那么多作甚,不过老徐,你才三十出头,别告诉我你已经力不从心了。”

    “滚你的娘的王八蛋,把你家那几房小妾送来府上,你就知道本国公是不是力不从心了!”徐鹏举怒道,在这方面没有那个男人会示弱。

    张伦嘿笑道:“没问题,那几个骚蹄子估计求之不得,今日送到你府上如何?”

    “滚吧,没脸没面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魏国公没好气骂道。

    张伦嘿嘿一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指了旁边一名婢女给他按摩大腿,一边惬意地喝起茶来。

    “刚收到消息,皇上果然把徐晋放了,罢官夺爵,贬为南京国子监监正。”徐鹏举淡淡地道。

    张伦面色微变,悻悻地道:“徐晋这家伙还真特么的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把孙老三放了吧,再赔偿损失,最好当面道个歉。”徐鹏举抿了口茶悠然道。

    张伦不由面色一沉,不屑地道:“徐晋虽然侥幸不死,但已经被罢官夺爵了,一个小小的八品芝麻官,本国公怕他个鸟,犯得着给他赔银子道歉?老郭你确定不是在寒碜我?”

    徐鹏举摇了头道:“张伦,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徐晋犯的是抄家杀家的重罪,现在只是被夺爵,贬为八品小吏,连进士功名都还在,以后皇上要起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犯得为了点蝇头小利得罪这样一个人物?听老哥我一句劝,趁着仇还没结大,赶紧放人吧,如果你拉不下脸当面道歉,让人带上银子和道歉信登门也好。”

    张伦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道:“行吧,回头再说!”

    徐鹏举暗摇了摇头,也罢,该提醒的自己已经提醒了,张伦做不做都不关自己事。

    徐鹏举这货带兵打仗不行,不过却是做生意的好料,做人也十分精明,近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徐晋必死,都纷纷出手试图瓜分徐晋名下的产业,而他却始终不动手,当然,徐鹏举也不用动手,蹴产业本来就掌握在他手里,只要徐晋一死,徐晋那份自然都归他了。

    而英国公张伦、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朱麟、武定侯郭勋等却是直接出手硬夺,张伦抢玻璃境子配方,徐光祚、朱麟、郭勋抢车马行的干股,要不是小种红茶的产地远在江西,估计也被他们抢了。

    徐鹏举的目光很长远,在他看来,徐晋现在虽然被贬了,但只要他还活着,以皇上对他的宠信,难保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为了一点钱银上的利益得罪徐晋,实在是不划算。

    ……

    京城,百顺胡同的一家青楼里,郭守乾和汤显继等几名衙内又聚在一起喝花酒了。只见郭守乾把一只酒杯狠狠地掷在地上,恨声道:“徐晋这混蛋竟然咸鱼翻身了,颇其娘之!”

    “可不是,本少昨晚还打算早点到教坊司等候尝鲜呢,谁知徐府根本没被抄家,陆炳那家伙也太没用了,带着上千名锦衣卫上门抄徐家,结果徐家没抄倒,反而被人家给绑了,弄得最后皇上亲自驾临,倒是让徐晋逃过了一劫。”定国公的之孙徐文璧骂骂咧咧地道。

    “徐谢氏贴在门上的到底是一幅什么画,听说皇上看见当场就哭了,还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叩拜,最终徐晋给免了死罪!”准驸马汤显继好奇地问。

    郭守乾悻声道:“据说是兴献帝生前所作的一幅水墨画,是当年在上饶县作的,上面题有皇上和徐晋的诗各一首。当年皇上还是兴王世子,流落到上饶县街头,后来被徐晋夫妇救了,估计皇上看到这幅画念起旧情,所以就赦免了徐晋死罪。”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徐谢氏一个妇人,倒是挺有心计的!”徐文璧道。

    汤显继撇了撇嘴:“徐晋虽然侥幸不死,但也被罢官夺爵了,被贬到南京当一个八品芝麻绿豆官,嘿嘿,回头不如咱们找机会羞辱羞辱他!”

    郭守乾和徐文璧不由眼前一亮,喜道:“这主意不错!”

    三人都是吃饱了撑着的货色,平时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用动脑子,乃典型的草包,只以为徐晋现在只是个屁大的小官,还不是任他们捶扁捏圆的。

    ……

    小时雍坊,费府,书房内。

    徐晋和费宏对席而坐,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清茶,茶香袅袅。

    “子谦,你一向老成持重,为人处事练达变通,为师对你一直很放心,为何这次如此胆大妄为?”费宏严肃地责备地道。

    “学生一时糊涂,惭愧!”徐晋低下头老实受教。

    费宏没好气地道:“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有恃无恐,怕早就料到皇上不会砍你的脑袋吧?

    徐晋暗汗:“费师慧眼如炬,学生惭愧!”

    费宏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几年顺风风水,得罪了太多人,现在受点挫折也好,先在南京老实待几年吧,准备几时动身?”

    “圣旨让学生月内到任,时间紧,学生打算明日启程,等在南京安顿好了再派人回京接如意她们。”徐晋答道。

    费宏点了点头:“也好,子谦便安心去吧,京里有为师照看着。”

    “谢过费师!”

    “对了,今日张璁等人弹劾杨一清和张永了,张永已被追责下狱,杨一清当廷请辞,但皇上未允准。”费宏叹了口气道。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杨一清和太监张永当年负责查抄安化王,如今安化王一脉竟然有两个漏网的,以张璁的手段,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弹劾机会了。一旦杨一清去职,那张璁怕是更加势大了,以费师老好人的性格,根本不是张璁的对手。

    徐晋沉吟了片刻道:“夏公谨(夏言)和徐子升(徐阶)均可重用,费师不妨多留意一下两人。”

    费宏点了点头道:“善!”

第893章 危机蛰伏

    徐晋离开费府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时份了,斜阳夕照,秋风萧瑟,淡黄色颗粒状的桂花落了一地,幽香四溢。门房徐福低声告诉徐晋道:“老爷,皇上来了。”

    “来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徐晋点了点头,举步往后院行去,沿途遇到好几拨穿便衣的大内侍卫,这些都是精挑细算出来,能以一敌十的大内高手,他们见到徐晋都十分客气地行礼问好。

    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自然都明白皇上对徐府的特殊,所以,尽管徐晋现在已经被夺爵贬谪,但是他们并不敢怠慢分毫,今日皇上莅临徐府也足以证明徐晋未曾完全失去圣眷。

    “夫君回来了!”

    徐晋刚迈进后院暖阁,数双美眸便欣喜地望过来,那一张张俏丽的脸庞如同那春兰秋菊,让人目不暇接。

    “相公,皇上来了,现在西跨院那边。”谢小婉温柔地替徐晋轻拂去肩头上数颗桂花,轻声道。

    西跨院正是贺芝儿的住处,朱厚那小子显然又跑去西厢撩贺芝儿了。

    话说徐晋去年把贺芝儿带回京城后,便安排她到兵仗局搞“研发”去了,朱厚还特意让兵仗局给贺芝儿建了一间独立的作坊。这小子只要一有空就往兵仗局跑,给贺芝儿打下手,经过近年的相处,两人已经非常熟稔了。

    然而奇怪的是,贺芝儿在兵工方向天赋惊人,而心里年龄却似乎一直停留在十岁许,天真烂漫,对朱厚的献殷勤丝毫不感冒,这让后者颇有点郁闷,但又乐在其中,孜孜不倦,估计这就是十八岁少年皇帝的爱情吧!

    由于朱厚刻意隐瞒身份,再加上贺芝儿十岁左右的心智,竟然直到如今都没有识破,一直把朱厚当成谢小婉的弟弟谢四炮。

    当徐晋刚来到西跨院外面时,便听到里面传出欢快的锯木声,还有朱厚那把像用油润滑过的嗓音,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小子此刻谄媚的模样。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守在院门外的便衣侍卫不必多礼,然后便举步迈了进西跨院,当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不由为之莞尔。

    只见院内堆满了各种木头和器具,贺芝儿身穿一套青衣青裤,打着绑腿,头戴一顶鸭舌帽,脑后梳着两条辫子,打扮得干净利索,正拿着炭笔在木头上认真地画着线条。

    再看朱厚那小子,一身潇洒公子哥的打扮,腰间还极为骚包地插着一把折扇,不过此刻折扇却派不上用场,因为他手里正握着一把木锯,汗流浃背地锯着木头,看得出十分之卖力。

    这时,朱厚终于把那根碗口粗的木头锯断了,立即放下锯子,捡起那块刚锯出来的木墩子,凑到贺芝儿跟前邀功道:“芝儿妹妹,锯好了,你看还成吧?”

    贺芝儿用尺格了一下那块木墩,鼻子顿时皱起来道:“这个不行,四炮哥哥,你怎么这么笨,都给你标了线还给我锯短了。”

    朱厚讪笑道:“那我重新锯一块。”

    “不用了,一边玩儿去吧,省得给我浪费材料。”贺芝儿一脸的嫌弃。

    徐晋不由莞尔,轻咳了一声道:“芝儿,四炮!”

    贺芝儿转身一看,立即欢快地迎了上来,甜甜地叫道:“哥!”

    朱厚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脸不改色地叫道:“姐夫回来了。”

    徐晋点了点头微笑道:“芝儿,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弄吧,去洗洗准备吃晚饭了。”

    “嗯!”贺芝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小妮子今年十六岁,在徐府吃得好住得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瘦瘦的假小子,不仅皮肤变得白皙,体形也像抽了穗的包谷一般,模样儿越来越水灵了,从灰姑娘华丽地蜕变成了美少女。

    朱厚目送着贺芝儿进了屋,这才收回目光,欲言犹止,气氛一度尴尬。

    朱厚一直对徐晋信任有加,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兄,但经此一事,显然有了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谈的状态了。朱厚虽然念在往日的情份上,赦免了徐晋,但内心对徐晋的“背叛”显然还是耿耿于怀的。

    “几时动身?”朱厚沉默了片刻便生硬地问道。

    “明日!”徐晋答得也生硬。

    “嗯!”朱厚嗯了一声便又没了下文。

    “臣听说麦力艮济农死了,俺答接管了鄂尔多斯部落,俺答此人勇悍,而且野心勃勃,皇上要早作提防。”徐晋提醒道,史上可是有过俺答包围北京城的事件,差点便断了大明国祚,所以不得不防。

    “朕早就命大同、宣府、榆林、蓟州四镇提高警惕了,俺答不足为虑!”朱厚淡道:“如意姐姐和吉祥姐姐临盆在即,可明年开春再南下。”

    徐晋点了点头道:“臣先到南京安排好,回头再派人回来接她们,芝儿就让她留在京中吧。”

    朱厚脸上微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徐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张寅这个人并不可靠,实不宜担任大同总兵,最好还是换人吧。”

    朱厚剑眉一挑道:“锦衣卫已经查过,张寅并无问题,你如何肯定他不可靠?”

    徐晋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是薛冰馨告诉自己的吧,嘉靖帝本来就不爽自己为了薛冰馨“背叛”他,再加上馨儿已被证实乃安化王之女,此时在嘉靖面前提起她,只会自讨没趣,说不定还会把这朱厚小子给惹火了。

    朱厚见到徐晋哑口无言,心中不悦,抽出腰间的折扇啪地打开,使劲摇了摇,然后板着脸悻悻地出了西跨院,径直带人离开了徐府。

    朱厚回到皇宫,那点火气也消了,心有里有点不踏实,于是便把陆炳找来问道:“阿炳,你确定那个张寅没问题?”

    陆炳见到皇上去了一趟徐府回来便专门把自己找来问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张寅家世清白,有族谱可查,完全没有问题,韩千户还专门派人到张寅的老家核查过,怎么了?莫非皇上收到什么消息?”

    陆炳这货显然留了心眼,把韩大捷推出来,日后若是张寅真有问题,也是韩大捷和他的手下顶杠。

    朱厚闻言稍稍放下心来,摆手道:“没事,朕就是随口问一问,没问题就好,不过朕考虑了一下,当日任命张寅为大同总兵确实有些仓促了,这样吧,传朕旨意,把张寅调回京坐营,大同总兵暂时由宣府总兵荆大楚兼任。”

    很明显,徐晋的提醒还是起了点作用,不过,这显然已经迟了,就在嘉靖调任张寅的圣旨刚从京城发出,远在六百里之外的大同已经暗流涌动。负责镇守杀胡口关城的守备将军韩登平被张寅以换防为借口调走,所以,如今镇守杀胡口关城的军队变成了玉林卫。

    与此同时,俺答已经在和林悄然集结了十万铁骑,磨刀霍霍,枕戈待旦。另外,鞑靼右翼的永谢布部也集结三万铁骑,对宣府虎视眈眈,与俺答的十万铁骑形成呼应,就等着九月初八凌晨的到来。

    届时永谢布部将负责牵制宣府的明军,而俺答将率十万铁骑通过杀胡口,长驱直取紫荆关,兵临大明国都……

第894章 俺答破关

    自从张寅被嘉靖擢升为大同总兵后,他的三子李大礼便掌管了玉林卫。事实上,玉林卫的绝大部份军官都被张寅以威逼利诱等手段驯服了,就连普通的军卒也有过半数被他发展入教,所以玉林卫已经差不多是张寅的私军了。

    嘉靖四年九月初七,夜,星月无光,凛冽的西风把杀胡口关城城头上的火炬吹得猎猎作响。摇摆的火光映照下,但见张寅披挂戴甲立于城楼上,红面长须,手按宝剑,颇有儒将之风,而其子李大礼则一身金灿灿的锁子甲,腰间挂着一柄腰刀,昂首挺胸,英气勃勃。

    张寅父子在玉林卫众将和亲兵的簇拥之下站于杀胡口关城的城楼上,迎着猎猎西风往北望去。眼下正值子夜时份,但见无数火光出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仿似夏夜苍穹上璀璨的星河。

    静夜之中,但闻蹄声如闷雷隐隐传来,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闷雷变成了炸雷,震得整座杀胡口关城都在微微晃动,十万铁骑的声势委实吓人,晓是张寅也为之变色。

    李大礼骇然道:“都说蒙古铁骑举世无双,古人诚不欺我,爹,咱们真要打开城门放行?鞑靼这十万铁骑一旦进关,必像洪水猛兽般肆虐,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张寅捋着长须淡然道:“自古乱世出英雄,这世道越乱对咱们越有利,大明享国已经一百五十载,也该改朝换代了,那便让俺答的十万铁骑把大明江山踏个支离破碎吧。

    将相本无种,江山能者居,当此之时,正是我等奋起之绝佳良机,届时江山在手,封王居侯,福泽子孙岂不快哉?”

    张寅这番话无疑极具煽动性,一众玉林卫的将领两眼放光,假如日后张寅真得了江山,那他们都是开国元勋,等闲也能捞个公侯来当当,这可是封妻荫子,名留千古的美事。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朱元璋这放牛娃都能当皇帝,自己为什么不能?

    李大礼热血沸腾地道:“爹说得对。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霄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大明气数已尽,此刻正是我辈英雄好汉建功立业之时。

    待俺答兵临京城,到时各地必然起兵勤王,我们便趁机揭竿而起,先攻太原,再取道抢据关中,则大事可期了!”

    李大礼正说话间,鞑靼十万铁骑的先锋队已经奔至城外里许了,顿时飞沙走石,地动山摇,轰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张寅不敢怠慢,立即下令打开杀胡口关城的城门。

    隆隆隆……

    沉厚的关城城门缓缓打开,十万鞑靼铁骑毫无阻碍地通过了杀胡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右玉城,如同潮水般遮天蔽日。

    此刻镇守右玉城的正是被张寅调防的守备将军韩登平,其麾下有五千多兵马。然而,十万鞑靼铁马从天而降,顷刻把小小的右玉城围个水泄不通,韩登平闻报后急急赶到城头,当他看到城外水漫金山般的鞑子骑兵时,差点便骇得从城头上栽下去。

    “怎么……可能,这些……鞑子是从哪来的?”韩登平面如死灰,他实在想不通鞑子是如何无声无息地闯过杀胡口,直接杀到右玉城下的。

    “韩将军,肯定是玉林卫通敌造反了,否则鞑子不可能毫无半点征兆就杀到这里来的!”一名武神色凝重地道。

    韩登平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没得到证实之前,他不能妄下定论,沉声道:“点烽火示警!”

    烽火很快就点起了,滚滚狼烟直冲云霄,但是眼下正是夜晚,无月无星,就算烟再浓,附近州县的守军估计也看不到。

    俺答骑在一匹神骏的大宛马上,抽出弯刀朝着右玉城头一指,激昂地大喝:“草原上英勇无敌的儿郎们,血债要用血来偿,砍下所有明军的头颅为济农报仇雪恨。攻城!!!!”

    俺答一声令下,鞑子十万大军便对右玉城发动了猛攻,足足二十倍的兵力,再加上鞑子这次有备而来,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试问小小的右玉城如何能挡?

    一个时辰后,右玉城陷落,城中五千余明军全部壮烈牺牲,守备将军韩登平和麾下诸将皆力战而死,右玉县知县和县丞双双自杀徇国,主薄丁良组织衙役奋起反抗,最终被鞑子乱刀分尸踩作肉泥!

    一座小小的右玉城自然远远不能满足俺答的胃口,这充其量只是一盘开胃小菜而已,鞑子大军掠夺完右玉城后将之付诸一炬,紧接着便马不停蹄地继续东进,直扑蔚州,剑指紫荆关。

    俺答的目标是大明的京城!!!

    就在俺答攻陷玉城的时候,鞑靼右翼永谢布部的三万大军也对宣府镇发动了突然袭击,宣府总兵荆大楚立即调兵抵挡,同时派出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城。

    俺答的骑兵推进速度极快,天色才蒙蒙亮起时便杀至了紫荆关。

    紫荆关,位于北直隶易县县城西北约百里处的紫荆岭上。紫荆关的地理位置显要,关城建在依山傍水,两峰对峙的广阔盆地内,四周形成天然屏障,是京西内长城上一处重要关隘。它位于居庸关和倒马关之间,与居庸关、倒马关合称“内三关”,乃通往京城的最后屏障。

    换而言之,只要俺答攻下紫荆关,便能一马平川地杀到京城脚下,三百里不到的距离,骑兵不用半天就可抵达了。

    “勇猛的儿郎们,拿下紫荆关,大明的国都就在眼前了,数不清的珍宝,数不清的奴隶,还有数不清的美人都是你们,就连嘉靖小儿后宫的妃嫔宫女都任你们享用,杀啊,给本汗攻下紫荆关!”俺答手执弯刀,亲自来到关城前督战。

    “杀啊!”十万鞑子兵仰天咆哮,前仆后继地往紫荆关的城头攻去。

    紫荆关虽然非常险要,但是城中的守军不多,再加上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在鞑子不计死伤的猛攻下,关城中的守军减员越来越严重,渐渐不支了!

    一个时辰后,鞑子在付出近五千余死伤后,终于把紫荆关攻破了,将关内的明军尽数屠光!

    紫荆关一破,大明的京城就好像一块诱人的肥肉,完全暴露在俺答这头野狼的獠牙之下……

第895章 三个白痴

    一轮旭日东升,晓风拂过险峻的紫荆岭,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扑鼻而来,紫荆关城里城外尸横遍地,既有明军的,也有鞑子的,到处都是断肢残臂,还有沾满鲜血的兵刃,残破的旗帜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俺答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驱马进了紫荆关,胯下神骏的大宛名马四蹄矫健,每踏出一步就是一个血色蹄印,因为关城内的鲜血还没干透,路面铺了一层浓稠的血浆,可见此战是何其惨烈。

    为了攻陷紫荆关,鞑靼骑兵不计伤亡地猛攻了一个多时辰,足足死伤近五千人,可谓下足了血本,不过这在俺答看来完全是值得的。

    因为紫荆关是通往大明京城的最后一道天险,通过了紫荆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了,不用半天便能杀到大明京城脚下。届时大明的国都就好像一块砧板上的肥肉,任由自己宰割,即使最后不能破城,只要在京城周边掠夺一圈,也足够赚得盘满钵流,同时扬威天下,正是名利双收。

    紫荆关往东北方不足两百里就是房山县,然后是良乡,过了良乡便是大明的京城了,全程也就三百里。一想到不用半天就能兵临大明国都,俺答便热血沸腾,他把赵全叫来,打开了一份地图。

    这份行军路线图正是赵全提供的,赵全野心勃勃,早就心怀不轨了,一直处心积虑地打探,所以对大明京城周边的关隘和兵力部署了如指掌。要是没有赵全领路,即使张寅打开杀胡口放行,俺答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攻下紫荆关。

    此时,只见赵全指着地图上一处红点道:“索多汗请看,这里是房山县,往东五十里便是良乡,神机营便驻扎在此!”

    俺答闻言目光一厉,咬牙切齿道:“神机营!!”

    谢二剑和戚景通率两千神机营奇袭并摧毁板升城,又击溃了俺答麾下三千骑兵,接着更是击杀了鄂尔多斯部首领麦力艮济浓,搞得鞑靼右翼三个万户鸡飞狗跳,而且最后还成功遁入了大青山中不知所踪,这无疑等于狠狠打了俺答几个大耳刮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俺答这次悍然引兵南下,正是为了报仇雪耻,同时提升自己的威望,以便驯服刚接管过来的鄂尔多斯部兵将。如果这次能成功攻破大明的国都就最好了,即使不能,他俺答也会随之威望大增,到时试问谁敢不服?

    这时,只听赵全又道:“正所谓兵贵神速,索多汗应立即派出五千精骑消灭神机营,另,通州乃京城的南北交通要道和重要粮仓,应该率先派兵攻下来。

    孙子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只要拿下通州,到时咱们粮食在手,即使短时间内攻不破大明国都,也无后顾之忧。而且,一旦通州失陷,京城中必然人心惶惶,对我们极为有利!”

    俺答眼前一亮,大笑道:“赵先生真乃本汗的萧何也,好计策,便依赵先生所言吧,若是能攻克大明国都,先生便是这片河山之主了!”

    赵全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第一次感到自己距离那张宝座是如此之近,拱了拱手道:“索多汗谬赞了,安敢与大汉名相萧何相提并论。”

    俺答哈哈一笑,大声喝道:“阿里赤听令!”

    一名壮实如熊罴的将领驱马上前一步,大声道:“末将在。”

    “本汗命你率五千骑消灭神机营,不得有误!”俺答大声道。

    “末将得命!”阿里赤猛地一拳擂在胸甲上,发出嘭的一声大响,然后便点了五千铁骑直扑房山县。

    “哈丹巴特尔,本汗命你率五千骑拿下通州城,不得有误!”俺答又喝道。

    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骑马上前擂胸应诺,立即又点了五千铁骑出发了,杀奔京城东南面的通州。

    ……

    此时,距离紫荆关三百里左右的京城,徐晋所乘的马车刚刚从小时坊的家中驶出,沿着长安街驶向东便门。

    今日是九月初八,徐晋将离京前往通州,然后在通州码头坐船沿运河南下应天(南京)履职。徐晋这次南下轻装简从,并未携带家眷,只有小舅子谢三枪和家丁徐寿随行。

    徐晋这次出行虽然十分低调,就连马车上的标识都摘下来了,但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就在他的马车刚驶离了徐府时,对面武定侯府的一名家丁便立即跑回宅子里报告道:“守乾少爷,徐晋的马车出发了,家丁背着包袱,估计是要离京南下了。”

    郭守乾眼前一亮,连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那名家丁幸灾乐祸地道:“就两个家丁而已,估计是怕丢脸,偷偷摸摸的,马车连标识都不敢挂,啧啧,以前威风八面的靖海侯爷竟然沦落到现在这种田地,可怜哇!”

    郭守乾畅快地大笑道:“这就叫恶有恶报,快去通知汤显继和徐文璧,嗯,把严德球也叫上吧,嘿嘿,趁他病要他命,这次本少定要狠狠折辱姓徐的一番,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这名家丁立即屁颠屁颠地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郭守乾、徐文璧、汤显继这三个恶少便在京城的东便门外集合了,各自带了十名家奴,人人手拿棍棒,吓得那些进出城的百姓都纷纷避远了走。

    “入他娘的,严德球那家伙怎么还没到?”郭守乾骑在马背上,骂骂咧咧地往城内张望,大家都到了,严世藩竟然还没到。

    这时,一名身穿青衣小帽的家丁汗流浃背地小跑过来,陪着笑道:“郭少、徐少、汤少我们家德球少爷今日拉肚子,不能出门,所以让小的赶来向您们告罪一声。”

    “娘希匹的,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拉!”郭守乾不爽地道。

    定国公之孙徐文璧撇嘴道:“管那个死胖子作甚,没了他咱还干不成活了?走吧,再迟徐晋如果登了船,那咱们就白跑了。”

    于是乎,三个恶少便带着一众家奴急急往通州方向出发了,汤显继那货还不死心地问道:“乾少,徐晋这次真的没带婢女吗?”

    郭守乾摇头道:“没有,就带了两个家丁!”

    汤显继遗憾地道:“可惜了,要是徐晋这次带了那对孪生婢女出门就好了,本少肯定抢回家中享用。”

    徐文壁哂笑道:“汤显继,听说当初你爹看中了江南花魁王翠翘,都准备将其纳入私房了,谁知最后竟被徐晋强行抢走,我说啊,你那老子还真是怂得可以的。”

    汤显继面色一黑,反驳道:“徐晋当时乃直浙总督,手握重兵,谁敢招惹?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痛,要是徐晋未失势之前,你敢惹他,我汤显继把名字倒过来写,别说你了,就连你爷爷定国公估计不敢招惹徐晋!”

    徐文璧冷笑道:“我爷爷是不敢招惹他,但他徐晋就招惹我爷爷?堂堂定国公可不是白叫的!”

    郭守乾恨恨地道:“得了吧,徐晋再威风也是以前的事,现在只是落水狗一条罢了,待会咱们追上去砸了他的马车,抢了他的行李,每人往上面撒一泡尿……”

    “本少觉得应剥光他绑在通州城的街头示众!”

    “哈哈,这主意不错!”

    当三名恶少一边嗨聊着远去,一个独目胖子这才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城门口,正是严世藩。严世藩这货狡猾得很,显然不想正面与徐晋起冲突,所以故意借口拉肚子,没有参与进来。

    “一群白痴!”严世藩看着郭守乾等人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转身施施然地往城内行去。

    徐晋这次咸鱼翻身,只是被贬为南京国子监监正,显然圣眷未失,以严世藩的精明狡猾,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出头与徐晋作对。

第896章 朝野震动

    徐晋乘着马车从东便门离京时,奉天殿前的早朝正照常举行,嘉靖帝朱厚身穿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御座上,两班文武大臣分立于丹陛之下。

    今日文官队伍以内阁次辅费宏为首,首辅杨一清则告病在家,并未参加早朝。

    话说由于安化王的后裔未曾肃清,当年负责查抄安化王的杨一清和太监张永均受到弹劾,而张永又曾是正德朝内廷“八虎”之一,干过不少坏事,于是被张璁一党翻出旧账穷追猛打,最终锒铛入狱。

    至于首辅杨一清,由于位高德昭,倒是暂时没事,但他也十分自觉地上书请罪,引咎辞去内阁首辅之职,不过,估计嘉靖也意识到张璁一党势力过盛并不是好事,所以并没允准杨一清的请辞。

    此时,朝会的气氛显然有些紧张,御座上的嘉靖帝神情肃穆,沉声道:“今日黎明时份,宣府总兵荆大楚发来八百里加急奏报,鞑子突然攻击宣府镇,兵力不下于三万之众,诸位卿家有以教朕?”

    其实,鞑子南下叩关并不是多大的事,去年鞑子便派兵滋扰各地边镇多达十余次,但规模都不大,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可是这次鞑子攻击宣府的兵力却是多达数万,这十分不正常。

    嘉靖话音刚下,资格最老的武勋定国公徐光祚便行了出来,侃侃地道:“皇上不必过于紧张,每年秋冬之季,鞑子均会南下叩关劫掠,所图只不过是粮食、茶叶、铁锅之类的物资。

    更何况宣府兵强马壮,各处关隘固若金汤,别说三万鞑子,即使三十万也不足为虑,皇上只须令沿途各卫加强戒备,定可保无虞!”

    严嵩立即出列附和道:“皇上,定国公所言极是,鞑子不过是掠食贼耳,只要边关守将各施其职,鞑子不得食自会退去。”

    话说严嵩在张璁等新贵的支持之下,现在顶替了徐晋,升任户部左侍郎,可谓是春风得意,所以这段时间都非常活跃,就好像开屏的孔雀一般,极力在嘉靖帝面前表现自己。

    这时,翰林侍讲学士夏言却站了出来大声驳斥道:“严侍郎此言差矣,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鞑子这次攻击宣府,兵力逾三万,与往常不同,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皇上,臣亦以为应立即调兵协防宣府,同时令京营禁军严加戒备,以防不测!”兵科给事中徐阶持笏出列道。

    一时间,朝官们各抒己见,有人认为不必小题大做,有人则认为应该谨慎防范,然而正当一众文武吵得不可开交时,有两名金吾卫架着一名驿卒从昭德门踉跄而入,直奔奉天门前的丹陛下而来。

    正争论不休的文武大臣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两名金吾卫搀着的那名驿卒风尘仆仆,浑身大汗淋漓,胸口像拉风箱般急剧起伏,他的背上赫然背着一只特制的竹筒,竹筒上插着两面旗幡,大家都认得那是八百军情加急的标志。

    御座上的嘉靖帝眉头急跳了几下,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驿卒在两名金吾卫的搀扶下来到丹陛前,吃力地单膝着地,气喘吁吁地大声道:“急报,紫荆关……”

    驿卒刚说完五个字,一口气接不上来,竟然直接一头栽倒不知生死!

    嘉靖帝腾地站了起来,奉天殿前死一般寂静,一众文武大臣无不骇然失色,因为他们都明白紫荆关告急意味着什么!

    这时,那两名金吾卫急急解下驿卒背着的竹筒交给司礼监太监毕云,后者撕掉封条,取出竹筒里的面加急军函呈到嘉靖帝手里。

    嘉靖慌忙打开军函一看,脸色瞬间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双手都微微发起抖来,失神地跌坐回御座之上,丹墀下一众文武大臣见状均暗暗心惊!

    嘉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不过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抖:“今日黎明,俺答率骑十万袭击紫荆关,紫荆关告急!”

    轰蓬……

    犹如一块千斤巨石从万米高空狠狠砸入平静的湖中,瞬时掀起惊涛骇浪,所有大臣都骇然失色!!

    紫荆关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通往京城的最后门护啊,紫荆关遭到鞑子攻击,那就意味着大同已经沦陷了,一旦紫荆关被攻破,那么鞑子半天内就能杀到京城脚下!

    恐惧!!!

    恐惧就好像瘟疫般迅速在一众文武大臣的心中蔓延,那感觉就好像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窖里,寒彻心肺啊。

    朱厚此刻亦慌得头脑一片空白,他虽然已经御极五载,但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现在听闻十万鞑靼铁骑竟然杀到眼皮底下了,哪能不恐惧?

    “皇上如今情况危急,请立即下旨令五城兵马司关闭城门戒严,并调集禁军进城协防。”费宏凛然出列道。

    朱厚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地道:“传朕旨意,立即关闭城门,令各京营禁军进城协防。”

    夏言上前大声道:“皇上,当务之急是火速驰援紫荆关,只要紫荆关能守住,京城才能化险为夷,神机营骁勇善战,而且全员骑兵,臣以为应立即派出神机营驰援紫荆关!”

    夏言终究是在江南带兵打过仗的文臣,此刻倒是较为镇定,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关键。

    朱厚闻言点头道:“夏爱卿所言极是,传朕旨意,令神机营立即出兵驰援紫荆关,令保定总兵驰援紫荆关,令各镇总兵火速进京勤王……”

    随着嘉靖帝一道道命令发出,各路信使从京城各大城门飞奔而出。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鞑子十万大军猛攻紫荆关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中不胫而走,瞬时全城震动,人心惶惶。住在城外的百姓拖家带口,像潮水般往城中涌去,秩序陷入一片混乱,五城兵马司好不容易才把各大城门关上。

    那些没能及时进城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外咒骂哭喊,乱成一锅粥。

第897章 国祚危矣

    郭勋乃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执掌神机营和耀武营,如今皇上命神机营火速驰援紫荆关,郭勋作为坐营都督,本应亲率神机营前往的,但是这货怕死得很,得知俺答亲率十万铁骑猛攻紫荆关,他还哪敢亲上前线冒险,于是便以留下来镇守京城为由搪塞过去,只派了心腹胡文华率神机营前往。

    胡文华只是个惯会拍马溜须的货色,从来没带兵打过仗,所以当兵部的命令送达京西神机营的营地时,这货差点没当场吓尿。十万鞑靼铁骑啊,光是听到这个数字,胡文华便心惊胆战的,而神机营目前才三千人左右,兵力如此悬殊,前往紫荆关岂不是送死?

    正当胡文华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手下一名心腹提醒道:“指挥使大人,那王林儿不是还被关着吗,不如把他放出来,让他率神机营驰援紫荆关吧。若是紫荆关守住了,自然少不了大人你的功劳;若是紫荆关守不住,估计到时王林儿已成了鞑子的刀下鬼,嘿嘿……咱们便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

    胡文华闻言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话说九月初六那晚,王林儿和皮十一他们八人聚在一起偷偷喝酒,结果被胡文华抓了现行关禁起来。胡文华本来想等徐晋被斩首后,便罗织罪名把王林儿这些徐晋昔日的铁杆旧部给清理掉,谁知徐晋突然咸鱼翻身,所以王林儿等九人如今还被关着。

    哐当……

    军营禁闭室的木门被打开,胡文华在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进来,并亲自打开了王林儿身上的手铐和脚镣,满脸堆笑地道:“这两天让王同知和诸位弟兄受委屈了,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本指挥也不能罔顾法纪不是?”

    这时,胡文华的亲兵把郭金雕、皮十一、卢得水等八人的手铐脚镣也统统打开。王林儿活动了一下手脚,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动声色地道:“胡指挥所言极是,我们在军营聚众喝酒,确实违反了军规,理应接受惩罚的。”

    胡文华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道:“王同知果然明白事理,那本指挥便放心了,嗯,本指挥刚刚收到兵部调令,命神机营火速驰援紫荆关……”

    王林儿面色微变,急忙道:“紫荆关有战事?”

    胡文华神色凝重地道:“紫荆关八百加急奏报,俺答亲率十万铁骑叩关,形势十万火急。”

    此言一出,王林儿、郭金雕、皮十一、卢得水等九人尽皆骇然失色,鞑子十万大军竟然打到紫荆关来了,大同镇的数万边军是摆设吗?麻蛋,一群废物!

    “鞑子大军是什么时候南下的?为何这么快就打到了紫荆关,大同镇失陷了?”王林儿沉声问道。

    胡文华虽然心中不耐,但现在还得仰仗王林儿这些悍将带兵打仗,只得耐着性子回答道:“大同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宣府那边已经八百加急上奏,鞑靼永谢布部的三万骑于昨晚凌晨叩关。”

    王林儿的心不由一沉,如此看来,俺答这十万铁骑显然也是昨晚凌晨发兵南下的,只花了三四个时辰就杀到紫荆关,这也太快了吧,莫非杀胡口和右玉城的守军是纸糊的吗?

    “王同知,现在紫荆关危在旦夕,一刻也耽搁不得,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希望大家能摒弃前嫌,立即前往驰援紫荆关!”胡文华一脸真诚地道。

    卢得水不由冷笑一声:“我说这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敢情是火烧眼眉,让咱们这些人出头当炮灰啊,胡指挥打的好主意!”

    胡文华老脸微窘,佯怒道:“放屁,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现在国难当头,你竟然还在此说风凉话,简直有辱你身上穿着这套战袄。”

    马八两撇嘴道:“国难当头,胡指挥此刻不是应该立即率军持援紫荆关吗?哪来的空闲跟咱们这些罪囚耍嘴皮子!”

    张九重亦冷笑道:“估计是有人贪生怕死吧,忽悠咱们当炮灰,当替罪羊吧!”

    胡文华登时面色发僵,片刻,对着王林儿拱了拱手道:“王同知,不怕实话实说吧,本指挥从未带兵打过仗,而王同知身经百战,神机营的弟兄也肯听你的,实乃最佳的领兵人选。不是本指挥贪生怕死,委实是事关重大,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我胡文华战死沙场不要紧,若是紫荆关有失,我大明国都则危矣!”

    王林儿皱了皱眉,他不是笨蛋,自然明白胡文华所打的如意算盘,不过紫荆关确实不容有失,相比于国家的安危,个人的生死荣辱反倒是其次了,于是对着胡文华拱了拱手道:“下官这便召集弟兄出兵驰援紫荆关。”

    胡文华大喜,点头道:“好,本指挥昨日坠马摔伤了脚踝,倒是不能与王同知同往了,神机营便全权交由王同知指挥,本指挥预祝诸位弟兄旗开得胜!”

    郭金雕和卢得水等人不禁直翻白眼,忍不住要指着胡文华的鼻子大骂无耻!

    王林儿倒是不以为意,反正胡文华这种贪生怕死的草包跟着也是碍手碍脚,不同往更好,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不受这猪队友的掣肘。

    当下,王林儿便把神机营三千弟兄召集起来,本来大家一开始还不大情愿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受够了胡文华,但当听闻是王林儿全权指挥时,一众悍卒才踊跃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定当,全副武装的三千神机营骑兵开离了营地,向着紫荆关的方向疾驰而去,而这时,阿里赤也率着五千鞑靼铁骑向着神机营营地的所在扑来,前锋已经抵达房山县了。

    隆隆……

    阿里赤的五千鞑靼铁骑大摇大摆地从房山县城外驰过,马蹄声震天动地,卷起漫天沙尘。房山县城四城紧闭,城头上的衙役和民壮吓得面如土色,上下牙咯咯地打架,幸好,这支气势汹汹的鞑子骑兵只是绕城而过,直奔良乡而去。

    五千鞑靼铁骑和三千神机营相向而驰,假如这时从天空鸟瞰下去,你会看到两条滚滚黄龙正沿着官道迅速接近……

    房山县和良乡也就相距离百里左右,很快,鞑子的探马和神机营的斥侯便在官道的中段相遇了。神机营这边的斥侯正是皮十一带队,他抬手便是一枪,当场便躲杀了一名鞑子的探马,其余的鞑子探马立即调头逃离。

    皮十一派出一骑斥侯飞报王林儿,自己则带着十几骑斥侯精英一路追杀鞑子的探马,一口气追出近二十里,终于见到了鞑子主力部队的身影。

    当看到鞑子浩浩荡荡的骑兵时,皮十一心头大震,急急调头逃回去。

    “报,鞑子主力出现在前方三十里,兵力不下五千,紫荆关估计已经失陷了。”皮十一飞马来到王林儿跟前,汗流浃背地报告道。

    王林儿心中剧震,坏了,紫荆关一破,再无天险能挡鞑子的马蹄了,他在和林与鞑子的骑兵交过手,所以深知鞑子骑兵的强大战力,这十万铁骑破关而至,将是大明的无尽恶梦!

    “撤!”王林儿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神机营当即前军变作后军,调头往京城的方向撤退。

    神机营虽然全火器,但王林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三千对五千,神机营完全没有胜算,更何况后面还有数以万计鞑靼铁骑杀来,神机营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没有城池作为依托,相信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能抵挡十万鞑靼铁骑,即使是两倍兵力也抵挡不住。

    王林儿本来就是个很稳的人,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明知不敌,他自然不会带着手下弟兄送死。

    驾……

    神机营三千人马全速往京城驰去,而示警的信使已经提前报往京城了。

    “急报,紫荆关失陷!紫荆关失陷!!”神机营的信使从京西蹴小镇急驰而过,一边反复高呼示警报,镇上的住民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收拾细软跑路。

    当紫荆关失陷的消息传到京城,瞬时全城震动,急促的警报钟声响彻全城,城外的百姓哭爹喊娘,希望守军能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躲避,可惜只是徒劳,鞑子大军马上就要杀到了,城中的守军哪敢开门啊!

    聚拢在城外的数以十万计的百姓绝望了,带着无尽的惊恐四散遁逃!

    文华殿,朱厚神色苍白地坐在御座上,手足冰冷,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紫荆关竟然破了,鞑子的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杀到城下,奇耻大辱啊!

    朱厚登基的这些年,清田庄、重新全国清丈土地、荡平倭患、开海通贸、引进新作物,他励精图治,大明的国力也蒸蒸日上,少年皇帝正意气风发地准备大展拳脚,偏偏这个时候,大明北方的邻居却给他当头一记闷棍……

    文华殿内,一众大臣要么面色凝重,要么噤若寒蝉,没人敢轻易发表意见。

    朱厚木然看着一众束手无策的文武大臣,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和讥讽,这些人平时争权夺利,一到危难时刻却无人能为自己分忧!

    此时此刻,朱厚不由想到了徐晋,如果他此刻在场……就好了!

第898章 血屠通州

    通州距离京城约莫四十余里,以马车的正常速度,只需一个半小时左右便能抵达。徐晋是早上七时许出发离京的,九时许终于赶到了通州码头。

    通州码头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乃京城的东大门,沟通南北的交通枢纽,每日南来北往的船只不知凡几,光是每年从江南地区运送京城的米粮便多达六百万石。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的田赋共分为夏秋两季,地方的夏粮通常在**月份解京,而秋粮则第二年的二三月份解京,眼下正值九月份,恰好是夏粮解京的时间,所以此刻的通州码头特别繁忙,随处可见运送粮食的漕船。

    解京的粮税在通州码头卸货后,会暂时存放在通州城内的仓库,然后再通过陆路运送进京入国库,所以此时的通州城内可谓是粮食堆积如山。

    徐晋昨天便预订好南下的客船了,所以当他抵达通州码头时,客船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家丁徐寿把行李物品先行提到船上,徐晋则站在码头上看着繁忙的河道,不由心头怅然,此行南下金陵,不知何年何日再重回京城了,馨儿母子在塞外,如今可过得安好?

    徐晋原本的打算是让薛冰馨戴罪立功,然后请求嘉靖帝赦免她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薛冰馨功劳未立便暴露了身份,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最糟糕的是,馨儿竟然还是安化王之后,如此一来,想要获得嘉靖的特赦就难比登天了,除非……自己真的立下不世奇功吧!

    想到这里,徐晋不禁暗暗苦笑,自己如今这境况,少说也得沉寂好几年,立功就别想了,幸好,听小舅子谢三枪说,馨儿已经在陵水旁找到一处好地方安顿下来,而且还收罗了数千名汉奴,实力暴增,足以在塞外立足了,倒是暂时不用担心她安危。

    “姐夫,时间不早,该上船了!”谢三枪提醒道。

    徐晋点了点头,正准备登船,身后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喊:“在那边,总算赶上了,快拦住他,姓徐的,给老子站住!”

    徐晋皱了皱剑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便见到一群手持棍棒的家奴气势汹汹地直奔这边而来,码头上不少搬运工被他们粗暴地推倒,瞬时秩序大乱。

    徐晋一眼便认出了这群家奴身后的郭守乾,顿时明白对方是冲自己来了,于是站定转过身来,淡然道:“三枪,有的干活了。”

    谢三枪双手对搓,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嘿笑道:“来得正好,大宝昨晚还嚷嚷着要报仇呢!”

    “两条腿吧!”徐晋眼中冷芒一闪道,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人家送上门来了,他并不介意来个杀鸡儆猴,好教那些人得知,自己如今虽然失势,但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骑在头上拉屎撒尿的。

    这时,三十名家奴已经冲到近前,凶神恶煞地把徐晋和谢三枪团团围住,码头上的人都吓得躲远了。

    郭守乾、徐文璧、汤显继三人得意洋洋地从家奴身后行了出来,前者贱笑着道:“哎哟,这不是靖海侯爷吗?”

    “狗屁的靖海侯,现在只不过是八品芝麻官,本少一个屁就能把他崩死了!”定国公之孙徐文璧不屑地道。

    准驸马汤显继哈哈笑起来,指着徐晋老神在在地道:“姓徐的可认得本少?本少可是灵璧侯之子,永福公主驸马爷汤显继!”

    徐晋剑眉皱了皱,永福公主秀外慧中,模样亦是一等一的,若是嫁给这种货色,委实是可惜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汤显继见到徐晋不出声,只以为把对方给震住了,嘿嘿冷笑道:“姓徐的,当年你不可一世,仗着身为直浙总督手握生杀大权,在扬州欺侮我爹,蛮横霸占江南花魁王翠翘,没想到你自己也会有失势的一天吧?今日本少便要折辱你一番,给我爹一雪前耻!”

    徐晋哂然道:“只怕你今日是来丢脸的!”

    汤显继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戳指骂道:“不见棺材不掉眼泪,上,给老子往死里揍,出了事驸马扛着。”

    汤显继的十名家奴立即扑上来,举起棍棒便要暴揍徐晋,结果谢三枪动作更快,一个箭步飙前,嘭的一拳便把一名恶奴的脸给砸开了花,连鼻子都塌了下去,估计骨折了,登时鲜血与眼泪齐飙,当场便失去了战斗力。

    嘭……

    谢三枪又飞起一脚,正中另一名恶奴的胯下,那名恶奴当场飞起,然后像蛤蟆一样跌趴下来,捂住档下痛得面容扭曲,估计已经鸡飞蛋碎了。

    嘭嘭嘭……

    谢三枪拳脚快如电闪,只是数个呼吸,十名恶奴尽皆倒地不起,惨叫连天。

    郭守乾、徐文璧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谢三枪小子也太生猛了吧?

    汤显继也想退,结果被谢三枪一把揪住衣领像小鸡般提了起来。汤显继这货一边挣扎一边色厉内荏地威胁道:“我爹是灵璧侯爷,本少乃准驸马,敢伤本少一根头发,你就死定了,识趣的马上放开本少。”

    谢三枪嘿笑道:“驸马爷啊,好怕好怕,那就放了你吧!”说完用力往地上一掼,汤显继登时屁股着地,当场痛得两眼翻白,半天爬不起来。

    “全部上!全部上!”徐文璧回过神来厉声大喝,剩下的二十名家奴立即蜂拥扑上去,手中的棍捧纷纷往谢三枪身上招呼。

    谢三枪不屑地撇了撇嘴,脚尖一勾便挑起地上一根木棍反击,只是数分钟,二十名恶奴便全部被放倒,一个个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谢三枪身上也挨了几下,不过这小子皮实,跟没事似的,双手用力一折,那根杯口粗的木棍登时被折为两段,然后狞笑着向郭守乾和徐文璧大步行去。

    郭守乾和徐文璧骇得心惊胆战,调头便逃,结果被谢三枪几个起落便追上了,一手一个捏着脖子提起来,嘭嘭地猛摔在地上。

    郭守乾和徐文璧被摔得差点岔了气,前者还没缓过劲来便觉腿上一阵剧痛,卡嚓一声,左腿当场被谢三枪踩折,这还不止,谢三枪又面无表情地一脚踩折了郭守乾的另一条腿。

    “啊!”郭守乾两眼一黑,当场痛得晕死过去。

    徐文璧和汤显继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被谢三枪的狠劲惊破了胆!

    谢三枪目光询问地向徐晋望去,见到后者摇了摇头,这才把踩在汤显继左腿上的脚收回,后者一个激凌,裤裆登时湿了一大片,一股尿骚味随之飘散开来。

    谢三枪连忙后退几步,笑骂道:“你大爷的怂货,竟然尿了,就你这种货色还想当驸马,端的是辱没了就皇室公主。”

    徐晋淡道:“三枪,上船吧!”说完转身踏着跳板上了船。

    谢三枪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船上,那名船工显然担心惹事,急忙一点竹竿,客船便离开了码头。

    徐文璧见到徐晋和谢三枪登船离开,不由松了口气,纨绔的毛病又犯了,跳起来厉声骂道:“伤了人就想逃,没那么容易,徐晋、谢三枪,你们跑不掉的!”

    隆隆隆……

    正在此时,一阵闷雷般的声响隐约传来,就连码头附近的河水都在微微晃动。

    “打雷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只是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当当当……

    急促的铜锣声突然在通州城头响起,城门开始缓缓地关闭,有反应快的人马上往城门冲去。

    “鞑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繁忙的码头顿时炸锅,人们惊惧地举目四望。

    徐晋站在船头上往西北方向望去,但见滚滚扬尘直冲天际,不由面色微变。

    短短两分钟不到,一支马队便出现在视线,马上骑士清一色都穿着皮衣裤,头戴毡帽,狰狞的面容分明与汉人异!

    “鞑子!”徐晋心头狂震,鞑子的骑兵竟然出现在通州?

    根本不容徐晋多想,鞑子骑兵的先锋已经杀到近前了,繁忙的通州码头瞬时变成了一片绝望的地狱,鞑子们纵马狂奔,手起刀落,斩瓜切菜般斩杀着手无寸铁的商旅和码头工人。

    徐文璧和汤显继吓傻了,那些家丁则发了疯般往河里跳,企图游水逃离码头。

    “哈哈哈,杀光这些汉狗,拿下通州城!”鞑子的将领哈丹马特尔一边纵马斩杀,一边狂笑,顷刻之间,码头上的人几乎被屠杀一空,鲜血把码头附近的河水都染红了。

    晕倒在码头上的郭守乾被鞑子的马蹄踩得面目全非,眼看是不活了,而汤显继和徐文璧两人跳入河中拼命游向徐晋所在的船只。

    那名船工伸出竹竿试图把两人救上船,结果一支利箭激射而来,当场射穿了他的喉咙。

    徐晋急忙趴倒在甲板上,谢三枪捡起一根竹竿奋力把船撑离岸边,险之又险地逃出了鞑子的弓箭射程。

    此时鞑子已经对通州城发动猛攻,部份鞑子则在码头附近用弓箭射杀支运河上的人,只见河道上已经飘满了浮尸,汤显继和徐文璧也没逃过鞑子的射杀,此刻尸体就浮在河道上……

第899章 天津求援

    如果说这世上有绝对的公平,那就是死亡,它公平地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选择性。郭守乾、徐文璧、汤显继三人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勋贵,但在死亡面前,他们并没有特权,此刻徐汤两人的尸体便插满了箭矢,静静地飘浮在河面上,而郭守乾则更惨,被鞑子的马蹄踩得面目全非。

    对于这三名勋贵纨绔的死,徐晋内心没有丝毫波动,此刻他正站在船头上,神色凝重地眺望着通州城。

    岸上,五千鞑子骑兵正对通州城发动猛攻,喊杀声惊天动地,利箭像飞蝗般往城头上倾泻,火铳声此起彼伏,一股股黄烟在城头上冲天而起,战斗异常激烈。

    通州城乃交通枢纽,京城的东大门和粮仓,这里驻扎着通州卫一卫人马,若再加上衙役民壮,保守估计,兵力应该有七八千人,现在城门关闭了,鞑子要想一举攻破并不容易。

    徐晋的心情沉重无比,这支鞑子骑兵也不知从何处突破长城杀到通州来的,不知京城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运河的河面本来就不宽,这时挤满了逃难的船只,几乎把整片河道都堵塞了,幸好鞑子正忙着进攻通州城,无暇理会这边,否则徐晋等人就危险了,鞑子只需在河道两岸放箭,就能把船上的人屠杀精光。

    谢三枪不愧是打渔出身,不仅水性了得,划船的本事亦是炉火纯青,只见他手执长篙左边一点,右边一撑,近仗许长的乌篷船便像一条游鱼,灵活地在群船的空隙之间穿梭突进,很快便闯过了堵塞的河段,箭一般驶向下游,迅速远离通州城。

    乌篷船急行了五六里地,直到视线中的通州城变成了一颗黑点,喊杀声也听不见了,谢三枪这才放慢了船速,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道:“姐夫,这支鞑子骑兵也不知打那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了通州,恐怕京城的那边的情况也不妙啊。”

    徐晋沉声道:“应该是打大同那边来了,京城危险了。”

    谢三枪脱口而出道:“张寅?”

    徐晋凝重地点了点头,张寅是大同总兵,如果他打开杀胡口放行,鞑子的骑兵一日之内推进到京城并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果张寅确是弥勒教首李福达的话,完全有可能开关放行,毕竟他和赵全是一路人。

    谢三枪闻言幸灾乐祸地道:“如果真是张寅开关放鞑子大军南下,那都是小奴儿那小子自找的,谁让他不相信姐夫的话,偏偏听信陆炳的谗言,活该,老朱家的江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徐晋皱眉道:“三枪,不得胡言,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乱世人贱如犬,大明若山河破碎,苦的还是天下百姓,更何况小婉她们此刻还在京城中,倘若京城被鞑子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谢三枪只是言语上发泄一下对嘉靖帝的不满而已,内心还是不希望大明亡在夷族之手,摊手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姐夫已经被夺爵贬谪了,手上又没有一兵一卒。”

    徐晋沉吟了一片刻,果断地道:“通州是京城的粮仓,眼下又正值夏粮解京,城中粮食堆积如山,断然不能落入鞑子手中。三枪,不如这样吧,你现在上岸走一趟,打探京城的情况,我和徐寿乘舟继续南下天津求援。”

    天津在通州下游两百余里,那里驻扎有天津三卫,若是满员的话,总兵力应有一万六千八百人,徐晋打算调动天津三卫驰援通州,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怕是有点悬,天津三卫的武将未必肯听他的。

    谢三枪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家丁徐寿,犹豫道:“姐夫,现在兵慌马乱的,要不我先把你送到天津,再回头打探消息吧!”

    徐晋拍了拍腰间鼓起的某物,从容自若地道:“不必了,等闲几个宵小我还应付得来,回头咱们在天津会合吧。”

    徐晋腰间鼓起的某物正是双筒燧发手、枪,当初已经被陆炳收走了,不过昨天嘉靖帝却派了个小太监把这支枪送回了徐府。

    谢三枪见状便不再多言,别说一般的毛贼,即使是他这种身手,被双筒燧发手、枪指着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于是乎,谢三枪便把乌蓬船划到岸边,又对着徐寿的道:“徐寿,照顾好我姐夫,要是有个闪失,仔细你小子的皮!”

    徐寿立即拍着胸口大声道:“小舅老爷放心,只要我徐寿还有一口气在,保准老爷不会少一根汗毛。”

    谢三枪这才纵身上了岸,正准备钻进岸边的丛林,徐晋连忙叫住他道:“三枪小心,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打探清楚情况后马上赶到天津跟我会合!”

    谢三枪轻松地道:“姐夫放心吧,说不定我比你还早到呢,走了!”说完便转身钻进岸上的丛林中消失不见了。

    “老爷在船舱里待着吧,小的负责划船。”徐寿拿起竹竿道。

    徐晋本来还担心徐寿不会划船的,但后者却是把船撑得不错,显然曾经学过,于是徐晋放心地进了船舱中坐下闭目养神。

    由于是顺流而下,船速能达到五十里左右,所以天黑之前乌篷船便抵达了天津城外的码头,然而此刻的天津城却是四城紧闭,城头上刀枪林立,戒备森严,显然城中的守军已经收到消息了。

    徐晋和徐寿两人在码头靠岸,正准备下船,却见一群人怒气冲冲回到码头,一名老者还对徐晋道:“这位公子也是想进城吧?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功夫了,鞑子大军一来,那些当官和当兵的都吓成了缩头乌龟,根本不允许老百姓入城,趁着现在还没天黑,加紧再赶一程吧,或许到了沧州能进城。”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着那老者拱了拱手道:“谢谢老丈提醒,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还是想试试!”

    老者见徐晋不听劝,依旧下船登岸,不禁摇了摇头,也不再管徐晋,与其他人一道登船匆匆离开了。

    徐晋和徐寿两人来到天津城的北门外,刚接近城门附近便遭到了城头的守军大声警告:“站住,为防止奸细潜入城中,即日起关闭四城,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擅自接近城门两丈以内者,弓箭伺候!”

    徐晋对着城头拱了拱手道:“在下徐晋,敢问此刻城中哪位将军主事?”

    “老子管你徐晋还是张晋,快走,少在这里呱噪,否则休怪弓箭无眼!”城头上那名守军不耐烦地喝道,看穿着应该是个把总。

    徐寿不由大怒道:“放肆,我家老爷乃靖海侯徐晋,马上让你们长官打开城门迎接。”

    城头那名把总闻言大吃一惊,探头仔细打量了徐晋一番,将信将疑地道:“阁下真是靖海侯徐晋徐大人?”

    徐晋拱手客气地道:“在下正是徐晋,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靖海侯了,烦请通传一声,十万火急!”

    徐晋前年在东南沿海荡平倭寇海盗,灭西洋人,设立南洋和东洋都护府,在军中威名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城头上那名把总自然听说过徐晋的名头,听说城下这名英俊的书生竟然鼎鼎大名的靖海侯徐晋,连忙肃容道:“原来是徐大人,请稍等,属下马上给您通传!”

    这名把总说完便急急下了城头,报告上官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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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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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