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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5章 徐总督火烧通州(下)

    城门附近已经尸横遍地,但惨烈的激战还在继续,上百名鞑子抬着巨大的攻城槌冲向城门,有人负责举盾掩护,有负责发力撞门,从高处望下去,就像一条巨型蜈蚣在移动。

    城头上的守军把滚石和热油倒下来,城下的鞑子被烫得皮开肉烂,负责举盾的鞑子被滚石砸得手骨折断,甚至是哇哇地吐血,从十几米高扔下的大石头,那撞击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承受的,即使举着盾牌。

    鞑子们前仆后继地扑上来,撞门的敢死队换了一批又一批。当第一缕红霞从东边的天空出现时,但闻一声惊天巨响,城门在鞑子的猛力撞击下终于轰然倒下了。

    “城破了!城破了!”城外的鞑子发出如同海啸般的欢呼。

    “城破了!城破了!”城头的明军惊恐万状,扔下武器落荒而逃。

    “城破了!城破了!”哈里赤和特穆尔此刻的狂喜难以形容,强攻了两天一夜,付出数千条性命,终于把这座通州城攻破了,不容易哇!

    “勇士们,跟本将冲入城中,屠尽汉狗,为弟兄们报仇。堆积如山的粮食,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还有娇滴滴的美娇娘,全部都是咱们的啦,尽情享用吧!”哈里赤举刀大喝。

    “嗷,杀呀!!”

    三千名养精蓄锐的鞑子迅速跃上马背,他们策马扬刀,风驰电掣地从城门冲杀进去,紧接着步兵也争先恐后地跟进,以至于把连大门都堵塞了。

    哈里赤一马当先,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风驰电驰地追杀着街上一群狼狈逃窜的明军。

    “哈哈哈,没有了高墙的保护,明军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罢了,勇士们,把马儿赶得飞快,屠光他们。”哈里赤得意地大笑,挂起弯刀取下弓箭,抬手一箭便射杀了一名跑得慢的明军。

    哈里赤身后的鞑子也纷纷弯弓搭箭,只是前方逃跑那群明军此时已经逃到街道尽头的转变处消失了。

    “追!”哈里赤挂弓提刀,策马急追。

    驾……

    鞑子的骑兵在大街上纵马急奔,马蹄铁在麻石铺就的地面敲出连串的火花。

    此时刚刚破晓,城中还是比较昏暗的,哈里赤率着骑兵奔至街道转弯处,见到有十几名明军的溃兵在奔逃,不过他们逃跑的姿势很有些怪异。

    “杀……草!”哈里赤刚哈了个杀字,跨下的战马竟然四蹄打滑,发出一声悲啸,然后轰蓬一声摔倒在地,哈里赤也被摔飞了出去。

    哈里赤大吃一惊只道自己这次不死也得残了,结果摔落地面时却意外地发现不怎么痛,狼狈地爬起来,身上却哗啦啦地往下掉东西。

    “这是……豆子!”哈里赤借着昏暗的晨光一看,发现脚下竟然全是豆子,街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难怪战马会打滑。

    “不好……!”哈里赤心中生出不妙的暗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示警,便有更多的战马冲了个来,当场摔成了一团,哈里赤本人也被撞得鲜血狂喷。

    后面来的鞑子骑兵并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再加上此处又位于街道拐角处,数不清的战马挤撞在一起,瞬时秩序大乱。

    谢三枪和皮十一回头看了一眼摔得七荤八素的鞑子骑兵,不由哈哈大笑,呼哨一声便占入横街窄巷中不见了踪影,很快,十几处火头便在旧城中蹿起。

    火头一起,火势便迅速蔓延起来,此刻旧城的街道上全是易燃烧的粮食,有些还特意浇了火油,所以一遇明火就急剧燃烧起来。

    哈里赤大惊失声,也顾得不得身受内伤,声嘶力竭地大叫:“退出城去,快退出城去,中计了!”

    只是鞑子的骑兵此时秩序大乱,再加上后面的步兵正源源不断地拥入,要调头谈何容易啊,此时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向着这边迅速蔓延过来。

    “撤,快撤!”哈里赤绝望地大喝,见到大火烧过来,那些鞑子骑兵也慌了,不过一顾切地往城门冲,互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

    此时城门附近的鞑子步兵终于反应过来,调头便欲逃出城去,然而,进了瓮的鳖还能让它逃了?

    埋伏在一座建筑高处的神枪手郭金雕扣动了板机,砰……

    一颗火红的子弹飞越百多米,准确地命中了一堆摆放在城门洞墙跟下的酒坛,这堆酒坛都装满了黑火药,当场炸开了,挤在城门的鞑子兵当场被炸成了碎肉。

    然而重头戏还在后面,一声更加浩大的巨响,烟尘冲天而起,竟然整个城门洞都炸塌了,彻底封死了鞑子的退路,巨大的冲击波把附近的鞑子炸得飞上了半空,瞬时下起一阵血肉雨。

    原来城门洞的地底下埋了更大量的火药,其中有引线与那堆酒坛相连,酒坛一炸,地底下的火药跟着也炸了。

    “不!”特穆尔看到这一幕差点晕死过去,他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负责指挥,倒是捡回了一命。

    此时还没进城的鞑子约莫有两千余人,均被吓傻了,连滚带爬地逃往远处。

    城中的大火越烧越烈,只是短短半炷香时间不到,旧城的建筑便几乎全部着了火,几十万石的粮食,其中还有不少豆子、花生之类富含植物油的粮食,一旦燃烧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鞑子们在城中狼奔豕突,企图逃离大火,可是除了入城的一段大街外,几乎所有街道都撒满了厚厚的粮食,尽然成了大火肆虐的炼狱。

    火场的可怕是你难以想象的,上千度的高温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承受的,再加上大火燃烧时产生的大量浓烟灰尘,不被烧死都得被呛死,不被呛死就是被憋死,因为缺氧!

    郭金雕放完枪后便撒腿狂奔,当他奔回到连接新旧城的城门下时,早就有一只箩筐在等着他了。郭金雕坐入箩筐中,城头的弟兄立即把他拉了上去。

    “哈哈,老郭干得不赖啊,恭喜拿下首功!”

    郭金雕上了旧城的城头,众将便纷纷围了上来祝贺,刚才郭金雕那一枪点燃了埋在城门洞下的大量火药,一举炸塌了城门洞,成功切断了鞑子的退路。

    郭金雕嘿嘿一笑,转身往新城望去,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的新城已经火光冲天了,街上的鞑子正在绝望地奔逃,不过渐渐都被蔓延的大火吞噬了,战马在悲啸,鞑子在惨嚎,人和马都变成了火球,最终化成灰烬。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神机营,此刻看到眼前的惨象都无不凛然静寂,想当初在松江府,大帅也火烧过倭寇,但当时倭寇是藏在山坡的草丛中,情景看得不真切,而现在呢,大家就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所以看得清清楚楚,亲眼目睹鞑子在大火中惨叫死去,那场景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通州卫指挥使苗新,指挥同知廖发偷偷地看了一眼正神色平静地目视火场的徐晋,心中无不泛起了惊涛骇浪,这位何止是徐砍头,简直就是杀神啊,四五千鞑子就这样被活活地烧死了,啧啧,阔怕阔怕!!

    “神机营听令,出城!”徐晋平静地下达了第二步命令。

    神机营所有悍卒立即上马,从旧城的南门杀出,绕城杀向西门,那里还有两千余没有进城的鞑子。

    砰砰砰……

    爆豆般的枪声在朝阳下响起,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因为那些侥幸没进城的靼子早就吓得失了胆气,根本没怎么抵挡便崩溃了,四散落荒而逃,结果自然就毫无悬念了。

    此刻,距离通州城七八里外,正有两骑斥侯在运河边上停下了,他们勒定马,惊疑不定地往通州城的方向张望,但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这两名斥侯正是天津三卫派来打探消息的,见状不由惊恐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沉声道:“不妙啊,通州城中火光冲天,十有**是被鞑子攻破了。”

    “那怎么办?”另一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调头回去禀报呗,通州城已破,没必要再救了。”

    于是乎,两骑斥侯立即调头就走,一路飞驰出近三十里地,终于回到了一处营地,正是天津三卫的营地。

    原来,天津三卫在接到徐晋的调令后,倒也不敢违抗,毕竟徐晋凶名在外,所以当天便点齐兵马出发了,但是倪、赵、梅三人怕死得紧,一路上磨磨蹭蹭的,花了两天多才来到距离通州三十多里的运河下游。

    且说两名斥侯报进了中军大帐中,倪云鹏、赵继宗、梅定甲三人一听通州已经被鞑子攻破了,不由心头大震。

    “幸好咱们来晚一步,要不然就惨了。”天津右卫指挥使梅定甲庆幸地道。

    天津卫指挥使倪云鹏有点失望地道:“徐晋不是人称徐常胜吗?竟然连通州都守不住!”

    天津左卫指挥使赵继宗老神在在地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世上没有不败的将军,徐晋以小胜多,暂时救下通州已经不错了,鞑子大举反扑,他守不住很正常!”

    倪云鹏皱眉道:“宗叔,那现在怎么办?还去不去通州?”

    赵继宗没好气地道:“通州都破了,咱们还去送死吗?走,马上打道回天津,徐晋一死,大明恐怕真的没救了,咱们还是早作打算吧!”

    倪云鹏和梅定甲骇然相视,大明真的要亡了吗?那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当下,天津三卫前队变作后队,后队变作前队,一溜烟逃回了天津。

第916章 一支穿云箭,天津!

    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新城尽然成了一片火海,除了火还是火,看不到任何活物,五六千名的鞑子,还有数千战马,全部葬身火海。

    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战明军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十万,不过这三十万是粮食而已。以三十多万石粮食,外加一座城池为代价灭杀对方一万骑兵,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那就见仁见智了,而对徐晋来说,这是完全值得的,即使换算成银子,平均三两银子就换鞑子一条命,更何况鞑子还搭上了上万匹战马,简直值得不能再值了。

    当然,如果情况允许,徐晋也不想浪费这么多粮食,但是目前的严峻形势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一旦鞑靼的博迪大汗攻破古北口,那大明就真的危在旦夕了,所以他必须尽快摆脱掉围困通州城的鞑子兵,这才能腾出手来聚拢各路勤王的兵马。

    譬如首鼠两端的天津三卫,徐晋不亲自出手是不可能掌控住的,既然天津三卫如此,那么其他各路勤王兵马会不会也狐疑观望?因此,徐晋必须把自己解放出来,同时以一场大胜仗提镇士气,提高自己的威信,震慑各路勤王的兵马。

    正所谓蝮蛇蛰手,壮士断腕,如今大明中枢被鞑子大军包围,何止是蝮蛇蛰手,已经是蝮蛇噬脑袋了,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烧掉数十万石官粮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鞑子击退,保住大明江山,大家勒紧裤腰带还是能熬过这个冬天的。

    轰蓬……

    新城的一面城墙被大火烧得轰然倒塌,掀起的热浪迎面扑来,此刻,徐晋和诸将还站在新旧城之间的城头上观察火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纷纷后退。

    通州卫指挥同知廖发庆幸地道:“好在大帅有先见之明,下令在新旧城之间清出一条四丈宽的隔离带,否则咱们现在脚下站的这段城墙估计都得被烧塌了。”

    指挥使苗新却心忧地道:“如今旧城算是废掉了,百姓都挤在旧城,人口密集,治安混乱,而且城中的粮食大部份都烧掉了,正是人心惶惶,一旦鞑子再派兵来攻,很难再守得住。”

    徐晋点头道:“通州确不能守了,马上准备一下,动身前往天津。”

    此言一出,苗新和廖发都大吃一惊,脱口道:“大帅要弃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明知不能守,那就干脆点离开。”徐晋神色平静地道,其实火烧通州之前他就想好了,立即撤往通州控制天津三卫,再以天津城为据点聚拢各路勤王兵马,兵强马壮了才有与鞑子正面决战的资本,否则只有一万几千的人马,根本不够鞑子的骑兵塞牙缝。

    苗新和廖发对视一眼,总算领教到徐砍头的雷厉风行了,后者小心翼翼地道:“大帅,那城中的数万百姓怎么安置?”

    徐晋淡道:“愿意跟去天津的便带上,不愿意的便就地遣散,每人发给五斗粮食,让他们自谋出路。”

    之所以只发五斗粮食,倒不是徐晋吝啬,实在是如今城中的粮食也不多了,必须首先确保军队的供应,士兵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廖发讪讪地道:“大帅,五斗粮食是不是少了点,昨晚让新城的百姓挪到旧城就给了每人两石粮食,五斗……他们恐怕不肯走,大帅你也听到了,新城那些百姓被烧了房子,一直在骂,要咱们赔他们的家,否则就进京告御状呢!”

    徐晋自然听到了,有些百姓甚至指名道姓地骂他,不过他并不生气,换作是自己的房子被烧了也会骂娘,淡道:“没有国家,何来小家。告诉百姓们,就说是本官承诺的,只要将来打退了鞑子,立即便重建通州城,所有百姓都会分到不比原来小的新房子,要是谁没分到,来找本官,本官自掏腰包给他们盖!”

    在场一众官兵不由肃然起敬,廖发啪的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末将这便去办!”

    “去吧!”徐晋挥了挥手。

    老百姓都是很实在的,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有没有饭开,有没有地方住,想让他们人人都有舍家为国的觉悟,那根本不现实,所以当廖发当众宣布了徐晋的承诺后,群情激昂的百姓才总算被安抚下来。

    最后约有三分之二的人领了粮食自谋出路,剩下三分之一的百姓没地方投靠,选择跟随大军前往天津。

    中午时份,一切准备定当,徐晋便率着神机营和通州卫合计六千余人马,还有上万名百姓离开了通州,分成水陆两路撤往天津。

    就在徐晋率军离开的两个时辰之后,盛怒的俺答亲率一万骑兵从京城赶来了,结果只见到还在大火中燃烧的新城,还有一座空空如也的旧城。

    不得不说,徐晋的果断又让大家逃过一劫!!

    俺答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气得拔刀仰天咆哮,如同一头暴怒的野狼,立即传令追杀徐晋,不过却被赵全死死劝住了。

    在赵全的苦劝之下,俺答渐渐冷静下来,他这次南下总共率领了十万铁骑,一路战损下来,如今还能战的仅剩七万左右,若是再分兵攻打天津,实属不智,还不如集中兵力先攻破京城。

    而且,连续在徐晋手下吃闷亏,俺答也有点发怯了,徐晋此人诡计多端,若是在追杀途中又中了他的圈套,那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经过再三的衡量,俺答最终放弃了追杀徐晋,率着一万骑又折回了京城,嘿,不久的将来,俺答估计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了!

    且说徐晋率着神机营和通州卫六千人马撤往天津,后面还跟着上万拖家带口的百姓,行进的速度之慢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大家一路上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恐鞑子的追兵会赶上来,不过老天十分眷顾,直到天黑了还不见鞑子的追兵,徐晋和众将都不由松了口气。

    嘉靖四年九月十四日上午,跋涉了两天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天津城外,天津三卫的主官得闻徐晋到来,不由大吃一惊。

    徐晋现在可是直隶总督,兼平虏大将军,节制全国兵马,手握生杀大权,倪云鹏、赵继宗和梅定甲三人那里还敢像上次那样闭门不见?

    倪、赵、梅三人率着麾下众武官,火急火燎地打开城门出城迎接徐晋。

    天津城的北城门外,倪云鹏、赵继宗、梅定甲三人率着一众武官单膝跪倒在徐晋面前,诚惶诚恐地齐声道:“末将参见大帅!”

    徐晋也不废话,随手一挥,冷道:“全部拿下!”

    神机营众悍卒立即一拥而上,燧发枪往脑门上一顶便将天津三卫所有武官给制住,倪赵梅三人大惊失色,赵继宗吃吃地道:“徐……徐大人这是何意?”

    徐晋眼神冰冷地大声道:“天津三卫违抗本帅调令,所有千户以上军官全部革职收押待罪,指挥使倪云鹏、赵继宗、梅定甲处以斩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倪赵梅三人差点吓瘫了,包括通州卫一众武官也是骇然变色。

    “徐子谦,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公报私仇!”赵继宗面色苍白如纸,指着徐晋颤声道。

    梅定甲和倪云鹏这时也回过神来,大声叫屈,并且呼叫自己的亲兵,三人的亲兵都下意识地手按刀柄,结果刀还没拔出来,神机营的悍卒已经一排枪子扫过去,当场射杀了十几人,剩下的都吓得扔掉武器,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动。

    倪赵梅三人脸如死灰,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叩头求饶,可惜这并没卵用,徐砍头正准备杀人立威,以便震慑各路勤王兵马,三人正好撞在枪口上,也活该他们倒霉了。

    徐晋神色冰冷地吐出一个“斩”字,但见刀光一闪而过,三颗头颅便滚落于埃之中,盘踞天津百年的三大武勋家族就此烟消云散了。

    在场的通州卫兵将,还有天津三卫兵将无不凛然心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啧啧,徐砍头果然不是白叫的!!!

    “进城!”徐晋一声令下,神机营和通州卫便秩序井然地开进了天津城,就连跟在后面那些通州老百姓都下意识地站直了,没人敢再喧哗嘈杂,特别是那些之前指名道姓骂过徐晋的,当经过倪赵梅三人的无头尸体旁边时,均觉脖子凉嗖嗖。

    “艾的亲娘哟,徐砍头连指挥使都说砍就砍,还一口气砍了三个……惹不起,惹不起啊!”

    当所有人入完城后,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一杆徐字帅旗在天津城头冉冉升起,旁边还有一杆大旗,上书:平虏大将军!!

    半个时辰后,一封封加盖了直隶总督关防和平虏大将军印信的调令便从天津城发出,由各路快马送往河南、山东、南直隶和江西等地。

    正是:一支穿运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各地的主官在接到徐晋的调令后,丝毫不敢怠慢,纷纷密锣紧鼓地召集兵马,准备粮草,向着天津方向聚集。

第917章 郭勋的窘迫

    内阁。

    自打重阳节过后,京城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早上的温度甚至达到了十度以下,内阁首辅杨一清今年七十又二了,这人老了便特别畏冷,所以穿得厚厚的,脚旁甚至摆了一只小炭炉取暖。

    此刻,杨阁老左手拿着徐晋派人送来的捷报,右手捋着胡子,苦笑道:“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徐子谦这第一把火烧得也太过份了些,五十万石粮食尽付一炬,京中的物价怕是更要节节攀升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五十万石粮食换鞑子一万人马倒也不算吃亏,徐子谦这一场大捷来得太及时了,必将大大鼓舞我大明军民的士气。”

    内阁三辅贾咏干笑道:“的确是后生可畏,徐子谦这份魄力,老夫自问远不及矣,但是五十万石官粮被焚,估计朝中要弹劾他的官绅不会少。”

    贾咏表字鸣和,号南坞,今年六十又二了,弘治九年的进士,说不上平庸,但治政水平也不见得高明,为官数十年亦无建树,之所以得以入阁补缺,完全是护礼派和新贵派相争的结果,说得难听点就是走了狗屎运。不过自从入阁以来,贾咏还没获得殿阁大学士的称号,不能参与机务,只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帮忙打打下手。

    杨一清把手中的捷报递给了旁边的费宏,淡然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今挽大厦于将倾者,非徐子谦莫属也,此时弹劾他的人,非是鼠目寸光之辈,即是包藏祸心之小人,必将为世人所唾弃!”

    贾咏闻言老脸微窘,讪讪不得语,有杨一清此言在前,怕是再没无哪个敢轻易借此事弹劾徐晋了。

    费宏接过捷报仔细阅读了一遍,眉头不由深锁起来,徐晋这份捷报除了报捷之外,还大致阐述了他舍弃通州的作战意图。

    “邃庵(杨一清号),子谦舍通州而驻天津实不得已而为之,若等各路勤王兵马到齐,少说也得半月以上,京城可否守得住?”费宏担忧地道。

    杨一清曾经两次总制三边,跟鞑靼和吐鲁蕃都干过仗,作战经验丰富,乃出将入相的人才,在军事方面最有发言权了,实际上这段时间也是他负责部署守城的工作,所以鞑子虽然攻得猛烈,但西直门还是守得固若金汤。

    杨一清捋着须信心十足地道:“京城营建了百余余年,防御之坚固,又岂是鞑子区区十万兵马能破的,只要内部不出问题,别说一头半个月,守他一年半载也没问题,等再过半个月京中降雪,鞑子要破城就更加不可能了。不过,近日京中物价飞涨,日久必生乱子,必须尽快平抑下来。”

    费宏点了点头道:“守城便全仰仗邃庵兄了,其他一应事务便交与老夫与南坞(贾咏号)!”

    杨一清说得没错,徐晋火烧通州取得大捷的消息一经传开,果然全城军民的士气都为之大振。

    俺答九月初八率十万铁骑破关南下,一路势如破竹,一日之内便杀至京城脚下,端的是所向披靡,明军为之闻风丧胆,但是,如今徐晋连续取得两次大捷,毙敌过万余,这让明军看到鞑子骑兵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自然胆气大增。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京城的守军士气高涨,把西直门和德胜门守得稳稳的,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鞑子的进攻。另外,官府通过开仓放粮,把贮备的布匹、盐油等物资投放市场,京中的物价也暂时平抑了下去,维持了内部平稳。

    不知不觉便至九月下旬了,天气越发的寒冷,随着时间的推移,鞑子的战损越来越严重,俺答也越来越烦燥,他把赵全找来跟前,神色不善地道:“再打下去,本汗的十万兵马都得交待在这里了,赵先生有什么好办法?若是没办法破城,还是趁早撤军吧!”

    赵全不慌不忙地道:“在下已有一计,定然能助索多汗破城。”

    俺答眼前一亮道:“计将安出?”

    ……

    城外的俺答为攻城而苦恼,而城内的郭勋近日也非常苦恼和愤懑,眼看着一月之期日益临近,而他所欠的三十五万两罚银却还没凑齐,要知道到期凑不齐罚银可是要罪加一等的,到时他郭勋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郭勋原本以为凭他的人脉圈子,要凑齐几十万银子不会很难,但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几乎把京中的勋贵圈子都借遍了,肯借银子给他的竟是寥寥无几,即使是平时最大方的魏国公徐鹏举也只是借给他五千两算是意思一下,一些过份的,不仅不肯借银子,甚至还想低价收购郭勋名下的产业,狠狠地宰他一笔。

    都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但事实往往是路好走时,朋友才多,路不好走时,所谓的朋友都销声匿迹了。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大部份人都乐意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真没有几个。

    郭勋现在被削了爵位,家族积蓄下来的银子也被罚光了,可以说已经是咸鱼一条,郭家彻底没落已成定局,试问哪个勋贵还肯借钱给他?借了也怕他还不起啊。

    所以,郭勋这段日子低声下气地装孙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却处处碰避,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走茶凉,心中苦恼与愤恨交织,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撒酒疯,逮谁骂谁。要知道郭勋平日就脾气不好,下人畏之虎,现在更加是生人勿近了。

    九月二十五日,郭勋又喝了酒,但并没有醉,满身酒气地到原配夫人张氏屋里吃晚饭,但是桌上简陋的饭菜却让他极为恼火,一脚饭桌踹翻了,骂道:“这饭菜是人吃吗?给猪都不吃!”

    张氏不由大怒,指着郭勋的鼻子哭骂道:“我也是想锦衣玉食,你倒是拿出银子来吧,你个没本事的男人,就只会对家里人撒气,废物……”

    郭勋被骂得面红耳赤,反手便给了张氏一记大耳刮子,后者捂着脸放声大哭:“反正乾儿死了,家也毁了,我不活了,不活了,干脆把我也打杀得了吧。”

    向来对丈夫逆来顺受的张氏爆发了,冲上去便与丈夫扭打在一处,下人们都吓得躲到远远的。

第918章 遗臭万年

    郭勋与原配张氏厮打了一场,后者愤而离开郭府回了娘家。话说这位张氏乃英国公一脉的旁系,虽然年纪比现任的英国公张伦要大上十来岁,但却是同辈的堂兄妹。正因为有这层关系,这次英国公张伦倒也仗义,统共借给郭勋一万两银子,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打走了妻子张氏后,郭勋的酒也醒了,虽然心生悔意,但又拉不下面子把张氏追回来,于是披头散发,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后院,路过满院秋叶的中院时,郭侯爷不由触景情伤,只觉自己眼下就跟那株光秃秃的庭树一样凄凉。

    不得不说,郭勋眼下还真是挺惨的,世袭的爵位没了,儿子挂了,老婆跑了,等名下的物业一卖就彻底一无所有了。不过,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郭勋之所以有今日之下场,可说是咎由自取。

    但是,郭勋作为当事人,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咎由自取,他只会恨嘉靖帝刻薄寡恩,恨勋贵官绅们落井下石,恨徐晋害死他的长子,恨左邻右里幸灾乐祸。一时间,几乎全世界都成了他憎恨的对象!

    此时此刻,郭勋恶恨恨地盯着那株光秃秃的庭树,脸上被张氏指甲抓出来的几道血痕说不出的狰狞,府中的婢仆见到都吓得远远地躲开,免得触了霉头。

    这时,管家郭四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郭勋面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外面来了个人说要拜访您!”

    郭勋愕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勾勾地盯着管家道:“你刚才说什么,有人拜访我?”

    管家点了点头,郭勋自嘲一笑道:“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拜访我这个一介草民?”

    管家讪讪地道:“对方是个商贩,奴才并不认识,不过对方谈吐不俗,还说找老爷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郭勋眼皮跳了跳,一拂衣袖便往前院客厅行去。

    郭勋虽然被削了爵位,但眼下住的还是京中顶级的豪宅,走了数分钟才来到前院的客厅。管家郭四并没有说谎,此时客厅中确实坐着一名商贩打扮的年青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双目炯炯有神,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郭勋瞧着竟然有些眼熟。

    这名青年男子见到郭勋行进来,便站起拱了拱手道:“见过郭侯爷!”

    郭勋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青年男子一番,冷道:“你是何人?本侯可曾见过你?”

    郭勋虽然被削了爵位,但是一时还改不过来,说话间经常自称本侯。

    青年男子笑道:“侯爷应该是见过我大哥,我们长得有点象。”

    郭勋心中一动,厉声问:“你哥是谁?”

    “我哥叫张仁,嗯,更正一下,他真名叫李大仁,而在下叫李大义,下面还有个老三叫李大礼!”青年笑容灿烂地道。

    郭勋的眼神徒然变得恶毒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李福达是你老子?”

    李大义微笑道:“正是家父!”

    郭勋啊呀地大叫一声,回身便从墙上取下了一柄长剑,只是还没来得及拔出就被李大义按住了剑柄。郭勋连续运力数次,憋得脸色通红,竟然都未能把长剑拔出鞘来,不由心中凛然。

    李大义稍一运力便把长剑连鞘夺了过来,哂然一笑道:“郭侯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郭勋又惊又怒,眼神怨毒地盯着李大义道冷笑道:“待客之道?本侯恨不得把你爹李福达大卸八块,本侯之所有今日之下场,全拜你爹那王八蛋所赐!”

    李大义哂然道:“家父给钱,郭侯爷办事,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要怪只能怪侯爷自己太过贪心。”

    郭勋不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李大义的对手,倒没有像刚才那样采取过激的行动,怒道:“你是白莲反贼,信不信本侯大喊一句,你便无路可逃。”

    李大义淡定地道:“在下既然能混进城来,那就有办法混出去,倒是郭侯爷你恐怕连喊的机会都没有,退一步来讲,在下要是不慎被官兵抓住,郭侯爷就撇得清关系?私通白莲反贼的罪名可不少呀,听说郭侯爷就因为这个差点被嘉靖小儿满门抄斩了。”

    郭勋神色一凛,沉声道:“你来找本侯到底有何目的?”

    李大义微笑道:“敢问郭侯爷的三十五万两罚银凑齐了没?”

    郭勋面色微变,脱口道:“看来你知道得挺多的。”

    李大义傲然道:“我白莲教耳目遍布大明各地,京中自然不缺眼线,要不然在下如何能顺利混进城来?”

    郭勋脸色再变,狞声道:“废话少讲,爽快点说出你的目的吧,别再拐弯抹角了。”

    “好,郭侯爷果然爽快,事情是这样的,俺答久攻京城不下,破城心切,希望郭侯爷能助一臂之力。”李大义淡道。

    郭勋闻言冷笑道:“白莲教神通广大,耳目众多,难道不知道本侯已经被削职夺爵了吗?本侯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可没那本事助你们一臂之力。”

    李大义淡然一笑道:“郭侯爷过谦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侯爷曾执掌耀武营,总会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吧。”

    郭勋目光一闪,脸色变幻不定。

    李大义微笑着续道:“听说郭侯爷是把主要罪责都推到了已故山西都司都指挥使奕纲身上,又得太后出面求情,这才逃过一死。正好家父手里有几封郭侯爷的亲笔书信,还有一沓逢年过节给侯爷送礼的礼单,这些东西要是落到嘉靖手中,不知侯爷全家上下还留得命在否?”

    李福达是走了郭勋的门路才当上指挥使的,逢年过节都会给郭勋送礼,期间免不了有书信往来,现在都成了捏在李福达手中的把柄。

    郭勋顿时被戳中了软肋,面如死灰地道:“本侯……已经被革职夺爵,没办法调动耀武营。”

    李大义见郭勋服软了,微笑道:“倒是不用侯爷调动耀武营,你只需把这包东西混到耀武营的食物中就行了!”说完全便掏出一大包药粉递给了郭勋。

    郭勋心头大震,颤声道:“毒药?”

    李大义摇头道:“只是些普通的迷、药罢了,放心,只要俺答破城,不仅耀武营日后还归你管,还会许你高官厚禄,保准比现在还要风光百倍。”

    郭勋闻言不由心中一热,两眼放光,这段时间他尝尽了无权无势之痛苦,心中充满了怨恨愤,偏偏这个时候李大义的到来,就好像一把钥匙,彻底释放了他心中的罪恶念头……

    郭勋暗咬了咬牙,坚定地伸手接过了李大义手中那包药,心中狞声暗道:“是你们不仁在先,那便休怪老子不义了。人生于世,既不能流芳百世,遗臭万年又如何?只要高官得做,骏马得骑,那管他生前身后名!”

第919章 家里来人

    老强姓老,单名一个强字,在小时坊的菜市卖豆腐谋生,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豆腐强。此刻,豆腐强正被数名身着便衣的锦衣卫逼进了一条黑巷子的尽头,他神色惊惶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

    豆腐强还没说完,小腹便挨了一脚,当场痛得像熟虾似的弯了腰,手里提着的那包药也掉落在地上。

    为首那名锦衣卫好整以暇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药包,打开来拨拉几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最后捏着豆府强的脖子狞声道:“这些治伤的药是给谁买的?”

    脸对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豆腐强哪敢隐瞒,强忍住小腹剧痛,战战惊惊地答道:“是给徐府的丫环买的,小的就赚十几文钱跑退钱。”

    “哪个徐府?”

    “直隶总督徐晋啊!”豆腐强答道。

    但闻卡嚓一声闷响,豆腐强双眼蓦地暴突,脖子随即歪到一侧,嘴角有鲜血渗出。为首那名锦衣卫松开捏着豆腐强脖子的手,后者的尸体便贴着墙缓缓地倾倒。

    “处理一下!”为首这名锦衣卫正是陆炳的心腹之一,名字叫张环,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吩咐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张环向陆炳禀报道:“大人,徐府的婢女多次假借菜市商贩之手抓伤药,分明是为了掩人耳目,由此推断,韩大捷十有**就躲在徐府当中养伤。”

    陆炳脸色十分冷沉,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韩大捷无疑是一把悬在他头顶上方的利剑,如今这把剑偏偏落在了徐家人手中,偏偏徐晋又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死对头。

    现在该怎么办?一旦让韩大捷有机会在皇上便前道出实情,估计皇上就算再顾念旧情也不会轻饶自己,皇上最恨的就是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叛和欺骗,更何况自己这次造成的后果相当严重,几乎让大明国祚断绝,如今鞑子的大军还在城外猛攻不退呢!

    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刑罚,陆炳便冷汗直冒,心乱如麻。张环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韩大捷十有**就在徐府当中,我们何不以抓钦犯的名义强行搜查徐府?”

    “不行!”陆炳果断地摇了摇头,以皇上对徐府的宠信,一旦自己带人搜查,定然会惊动皇上,到时事情怕是瞒不住,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韩大捷给弄死,最不济也不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陆炳心念电转,眼中掠过一线冷芒,沉声道:“最近京中的治安不是很好,入室盗窃案时常有发生。”

    张环立即意会,附和道:“的确如此,听说就连周御史家中也失窃了,还有两名婢女被歹人刺伤,如今贼人还没被抓到。”

    陆炳大义凛然地道:“如今大敌当前,难免有歹徒趁机作乱,既然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今日敢窃周家,明日就敢偷严家、张家和徐家,咱们北镇抚司虽然主要负责诏狱,但也肩负着辨盗缉奸的职责,这几天让底下的弟兄辛苦点,尽快把这些贼胆包天的歹人抓捕归案。”

    张环嘿笑一声:“是,大人!”

    ……

    韩大捷身中了三刀,其中一刀伤在了肋侧,差点便开膛破肚,幸好谢小婉当晚及时给他缝合了伤口,要不然已经一命呜呼了,经过了大半个月的休养治疗,如今韩大捷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但仍需要卧床休息。

    这时,韩大捷喝下了初春端来的汤药,对着谢小婉虚弱地拱了拱手道:“谢夫人救命之恩,韩大捷没齿难忘,只是陆炳此人心狠手辣,如今徐大人又不在京中,徐夫人要多加小心才是。”

    谢小婉点了点头:“韩千户且安心养伤,只要还在徐府中,定然能保证你的安全。”

    谢小婉与韩大捷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初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名家丁在此照料。

    如今俺答虽然在猛攻京城,但京城的面积是如此之大,城门众多,光凭俺答麾下的兵力是绝无可能封锁所有城门的,所以京城与外界的通信并未断绝,而关于韩大捷的事,谢小婉已经写信告知了徐晋,徐晋也派人回了信。

    由于陆炳手握数千锦衣卫,而且还是皇上的发小,深得皇上宠信,徐晋担心谢小婉应会付不了,也担心陆炳会狗急跳墙,所以在信中特意嘱咐小婉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等他回京后再作处理,要不然以谢小婉的渠道,完全有办法把韩大捷的事告知嘉靖帝朱厚。

    且说谢小婉探望完韩大捷的伤势后,正想返回后院,便见管家大宝拄着拐杖兴高采烈地从前院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高大壮实的男子。

    谢小婉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狂喜,扭拧着腰肢飞奔过去,激动地娇呼:“爹,大哥!!!”

    原来此刻跟在大宝身后的两名男子赫然正是老丈人谢擎,以及大舅子谢一刀。

    谢擎今年还不到五十岁,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古胴色的皮肤,超两米的个头,仿似一座铁塔,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亦是虎虎生威,好一条威猛的大汉!

    谢一刀的个头比他老子稍矮,但也在一米八以上,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京城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还穿着短袖的褡护,两条手臂高高贲起的肱二头肌让人咋舌。

    谢擎平时拙于言词,此时见到女儿飞奔过来,倒是露出慈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大哥谢一刀迎上前几步欣喜地笑道:“三妹!”

    谢小婉眼圈有些泛红了:“爹,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话说古代没有网络和电话之类,消息的传递有严重的滞后性,当徐晋被下狱问罪的消息传到江西时,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了,谢擎和谢一刀放心不下,立即乘马动身赶往京城,结果当他们进了北直隶的地界,却闻京城竟被鞑子包围了,而徐晋被任命这直隶总督兼平虏大将军,如今就驻扎在天津。

    于是乎,谢擎和谢一刀便直奔天津找徐晋。徐晋见到老丈人和大舅子到来,自然相当高兴,大家相聚一番后,徐晋便让两位先行往京城去,一来先见见小婉和康儿,也顺便护卫府中的安全,以免生出意外来。

第920章 下雪了

    嘉靖四年十月初一,天色昏暗,朔风凛冽,寒气透体侵肌,竟隐隐有下雪的迹象,或许,嘉靖四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会袭来。

    慈宁宫前的慈宁花园中有一方水池,应该说是小湖,因为面积着实不算小,有九曲桥直通湖心的凉亭,湖中遍植荷花,夏天的时候,水面荷叶田田,莲花争芳吐蕊,此刻若在湖心亭中乘凉,嗅着沁人心脾的荷香,吹着习习凉风,一边品尝时令佳果,无疑是一种极为惬意的享受。夏天的时候,永福公主便喜欢在湖心亭中乘凉看书,又或者与宫女手谈几局。

    但是眼下已经是初冬季节,湖中的荷叶早已凋零殆尽,惟余干枯的荷梗孤零零地立于水面之上,一片衰败荒芜的景象。

    永福公一袭淡粉色宫装伫立于湖心亭中,素手扶着栏杆,一双宛如春水般的明眸,出神地看着湖面上的枯荷,黛眉似蹙非蹙,神色惆怅,颇有点西子捧心的味道。冷风迎面吹来,把她发髻上的步摇吹得来回晃动,在毛茸茸的白色披肩衬托下,更显肌肤欺霜赛雪。由于常年练习瑜珈的缘故,永福公主的体态十分优美,即使穿着冬装,亦遮掩不住那起伏的曲线,纤腰欲折,别有一股风、流韵味!

    “公主殿下,这里风大,仔细感了风寒,咱们还是回屋去里吧!”眉月是永福公主的贴身宫女,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上前劝道。

    “不打紧,再待一会儿吧!”永福公主摇了摇头轻道,从昨晚开始她便觉得心绪不宁,整晚都没睡好,天亮以后便到花园散步排解,此刻被冷风吹着倒不觉得冷,昏沉沉的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但心中的不安依旧挥之不去。

    正在此时,一把银铃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永福姐姐原来在这里。”

    永福公主转头一看,便见妹妹永淳带着几名宫女从九曲桥上快步行来。

    永淳公主今年将近十七了,虽然容貌和气质都及不上姐姐,但也算是小美女一枚,瓜子脸,樱桃小嘴,俏目灵动,就是鼻子稍嫌低矮了。永淳公主今天穿得厚厚的,还披上了一张猩红的大麾,挟着一阵寒风行进了湖心亭,捧起永福公主的手呵了口气道:“永福姐姐身子骨弱,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逛花园,仔细又着凉了。”

    永福心中微暖,抽回手替妹妹紧了紧大麾,微笑道:“那是以前,姐姐现在的身子骨可不弱,倒是你月前还感了风寒,可要当心着,走吧,我们回屋里去说话。”说完便牵着永淳的手往亭外行去。

    “姐姐可是有心事?”永淳一边行一边关心地问。

    永福犹豫了一下便道:“倒不是有心事,只是近日心绪不宁,总觉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永淳笑道:“姐姐是不是担心城外的鞑子会打进来?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城防坚固着呢,鞑子不是攻了大半个月都没攻下来吗,听说徐晋已经在天津聚集了七八万兵马,等王守仁率领的十万南军到达,应该就会挥师回京勤王了,到时俺答保准落荒而逃。”

    永淳公主与费小玉的性格相近,都是乐天派,即使这段时间鞑子猛烈攻城,每天枪炮声不断,她还是该吃的吃,该玩的玩,无忧无虑,所以有时神经大条也是一种幸福。

    而永福公主与永淳公主不同,她秀外慧中,心思较重,对目前的形势并不乐观,因为除了俺答外,山西还有白莲反贼李福达作乱,最要命的是鞑靼的博迪大汗还在攻击古北口,一旦古北口被攻破,形势必将急转直下,幸而俺答和博迪大汗貌合神离,并没有派兵与博迪里应外合,否则京城能不能守到现在都难说。

    “但愿吧!”永福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道:“要是能下一场大雪就好了!”

    永淳好奇地问:“下大雪有什么好的?”

    永福微笑道:“因为下雪的时候往城墙上浇水,城墙表面就能结出一层又厚又滑的冰甲,鞑子攻城便难上加难,当年仁宗便是这般做的。”

    明仁宗即是朱棣的长子朱高炽,当年朱棣还是燕王,建文帝朱允派兵伐燕,正好朱棣不在,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正当城池快要被攻的时候,却下起了大雪,朱高炽命人连夜往城墙上浇水,结果城墙表面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有效地阻挡朝廷大军攻城,争取了宝贵的时候,外出的朱棣得以率精锐火速回援,把朝廷大军杀得大败,否则“靖难之役”的历史恐怕就要改写了,执掌大明江山的将会是建文帝一脉。

    永淳恍然地哦了一声,摊手望着天空喃喃地道:“老天爷赶紧下场雪吧,永淳求您了。”

    永福公主不由有些好笑,不过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小嘴微张成了“o”形,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见昏昏沉的天空之上竟有细碎的白色物体在飘落,打在脸上凉嗖嗖的,打在手上瞬间就化开了。永淳双眼蓦地瞪圆了,盯着手心那一滴冰凉的小水珠足足两秒,这才抬起头来傻乎乎地道:“永福姐姐,这……是不是下雪了?”

    “公主,是下雪的,真的下雪了!”宫女们惊喜交加地张开双手,细雪的雪花就像精灵一般飘落在九曲桥上,掉入湖中激起数不清的波纹。

    “哇,真的下雪了,呵呵,下雪了!”永淳兴奋得一蹦老高,张开双手快乐地旋转。

    然而,正所谓乐极生悲,此刻众人正处于九曲桥尽头处,旁边已经没有桥栏,永淳公主脚下一滑,尖叫着往湖中掉去。

    “永淳!”

    “公主!”

    一阵惊叫声同时响起,旁边的永福公主下意识地揪住永淳扬起的大麾,结果被带得一个趔趄栽向湖中,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永福公主右脚抬起死死勾住了旁边一株小树,身体几乎弯成了“n”形,这柔韧性也是惊人。

    周围的宫女急急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永淳公主拖了上来,后者已经大麾的绑绳勒得脸色通红,坐在地上拼命地咳嗽,永福一边替妹妹抚拍后背,一边着急地问:“永淳你没事吧!”

    这时,远处又有一大群宫女太监冲了过来,紧接着,吓得脸色苍白的蒋大后也在老太监胡大海的搀扶下快步行了过来,一边行一边着急地大叫:“永淳,永淳!”

    原来蒋太后听闻两个女儿都出去逛花园了,便带人找了出来,正好看到刚才那一幕,差点便吓晕了过去。

    永淳只是被绳子勒了一下,旁边的宫女施救及时,所以并无大碍,咳了一会便恢复正常,站起来叫了一声:“母后。”

    蒋太后见到女儿没事,不由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斥责道:“差点连魂都被你这丫头吓出来了,总是毛毛燥燥的不让人省心。”

    永淳公主不好意地吐了吐舌头,牵着姐姐永福的手转移话题道:“姐姐好厉生害啊,看来徐晋传授给你的瑜珈还真管用,回头也教教我吧。”

    蒋太后奇道:“渔家?什么渔家?”

    永福的俏脸刷的便红了,永淳笑嘻嘻地道:“母后,是瑜珈,不是渔家。当年徐晋和小婉姐姐第一次到王府时,姐姐不是被一颗花生米咽着了吗,徐晋就那样……帮姐姐把花生米给吐出来了。”说着便十分生动了做了个双手环抱上拉的动作。

    蒋太后不由暗啐了一口,当时的情景她当然记得,徐晋以那种羞人的姿势从后抱着永福,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意图非礼呢,事后才知道这叫什么“立克急救法”,而且成功救了永福一命,记得当时永福的脸色已经发紫了,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怕。

    永淳并没发现姐姐此刻脸红耳赤的,继续道:“当时徐晋还劝娘亲不要再给姐姐吃道士的丹药,说什么居移气养移体,生命在于运动,永福姐姐身子弱老是犯病,得多运动。后来皇兄便向徐晋讨了一种叫瑜珈的功法给永福姐姐练习,永福姐姐练了这么多年,气喘的毛病没了,身体也大好了,刚才娘亲也看到啦,姐姐这样……都行,太厉害了!”

    话说当年永福公主拿到徐晋画的那幅瑜珈画册,一度还以为是春gong图呢,羞气得差点撕了,后来好奇之下才偷偷跟着练,所以蒋太后也不知道这回事,此时见永淳在母后面前吹嘘,永福不由担心母后会问她要那幅瑜珈画册观看,连忙打断永淳道:“只是普通的健体方法而已,那是什么功法,母后你别听永淳胡乱吹嘘的。”

    徐晋画给永主公主那幅瑜珈动作图册是简笔画,虽然只画了大致的人形,但是在古人看来却像是不穿服的人,再加上源自印度的瑜珈,原本的作用就是为了增加闺房乐趣的,所以动作撩、人,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蒋太后要是看了,估计要把徐晋这个“登徒子”给砍了。

    蒋太后瞥了一眼霞生双颊的女儿,不由想起上次范氏想把本家侄女嫁给徐晋为妾的事,永福的表现也是怪怪的,难道……这丫头?不行,看来重选驸马的事也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第922 广宁门

    虽然下雪了,但下得并不大,而且只是零零星星地下了半炷香便停止了,几乎落地即化,只是把京城的大街小巷弄得湿漉漉的。

    广宁门位于外城的西侧,由耀武营负责镇守。耀武营本来是由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郭勋掌管的,但是郭勋现在已经被削职夺爵,耀武营便暂时归由中军都督府都督,定国公徐光祚兼领。

    由于鞑子一直只攻打西直门和德胜门,广宁门这里相安无事,耀武营也十分轻闲,每日的工作便是巡视防范,偶尔也放一些乡民入城做买卖,毕竟京中需要补充物资,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地放商贩和农人入城,李大义便是这样混进城中的。

    旁晚时份,广宁门紧闭,城头上的耀武营军卒大多龟缩在城楼,又或者女墙下的耳室中避风取暖,这些耳室是用来储存守城物资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

    “弟兄们,开饭喽!”火头军们把饭食抬上了城头大声吆喝,将锅盖敲得是哐哐直响。

    耀武营的军卒们立即捧着饭碗围上来打饭,然后一溜烟跑回避风的地方狼吞虎咽,今日的伙食竟然不错,还有肉食,可以打打牙斋。

    …………

    冬季日短夜长,只是下午六时左右,天色便完全黑下了。

    小时坊郭府,郭勋神情焦灼地在大厅内来回走动,李大义则坐在茶几旁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宣德通宝,黄澄澄的铜钱竟在他五指之间翻动得飞快,肉眼只能看到一团黄光闪来闪去。

    李大义是李福达的次子,是李家三兄弟之中头脑最灵活的一个,武艺也深得李福达真传,一直在京津冀一带活动,负责发展教众和安插耳目,他这次冒险进京城,便是奉了老子李福达之命,协助俺答攻破京城。

    因为只有大明国都被攻破,嘉靖帝被杀死,大明的江山才会彻底秩序大乱,要不然地方稳定,他们造反遭到的阻力会很大,譬如李福达现在就被地方卫所军阻挡在太原一带,没办法进取关中。

    李大义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郭勋,略带调侃地道:“郭侯爷今晚怕是走了十里八里路了吧,不累吗?不如坐下喝杯温酒解解乏!”

    郭勋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李大义,这次他押上了全族人的身家性命,如何淡定得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管家李四终于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行进来。这名男子约莫三十岁许,作武将打扮,手执一把腰刀,见到郭勋便行礼道:“李沫参见侯爷。”

    郭勋立即紧张地道:“李沫,事情办妥了?”

    李沫正是耀武营的一名千户,乃郭勋一手提拔上去的心腹,由于某些原因,对郭勋十分忠心。

    李沫显然也明白自己做的是诛九族的事,所以此刻脸色有些苍白,拱了拱手道:“回侯爷,都办妥了。”

    郭勋不由一喜,拍了拍李沫的肩头道:“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一场荣华富贵!”

    李大义站起来伸了懒腰道:“那么现在没我什么事了,城破后记得把这玩意挂在府门口保平安。”

    李大义说着便把一面绣有狼头图案的小黑旗丢到茶几上,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大厅。

    夜越深,气温就越低,天空依旧乌沉沉的,犹如倒扣着的铁锅,西北风呼呼地刮过,把广宁门城楼前的两只火盆吹得猎猎作响。女墙下的耳室中,耀武营的军卒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竟然鼾声如雷,偶尔巡逻而过的哨兵们亦是无精打采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瞧着十分诡异。

    城外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赵全率着两百名白莲教徒向着城下悄然逼近,而落后数里地,一支三千人的鞑子骑兵正潜伏在更深的夜色,就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饿狼……

    内城,小时坊的街头静悄悄的,所有人家都乌灯黑火,有细碎的雪花像精灵一般飘落,两条黑影趁着夜色摸到了徐府西侧的墙下,以勾索翻上了墙头,然后往宅子内部摸去。

    与此同时,徐府东侧亦有一条黑影跃上了墙头,然后飘然落入院内,这份身手明显比另外两人高明了几个档次。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从对面武定侯府潜过来李大义,这家伙的轻身功夫不比谢二剑弱,三四米高的墙头只是一个纵跃便能徒手攀越,不过这家伙好渔色,一身本事并不用在正途上,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在夜午时份遭到其涂毒。

    不过,李大义今晚潜入徐府并不是要采花,而是要“采”小孩,他得知徐晋家中有一小儿,打算今晚趁机掳走,以便日后用来对付徐晋。

    李大义此人阴险狡猾,比之其父李福达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徐晋之厉害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年南征北战从无败绩,不久前还以少胜多,吃下了俺答的上万骑兵,所以李大义心目中早已经把徐晋当成了劲敌。

    在李大义看来,一旦嘉靖帝身死,天下必将大乱,徐晋手握重兵,要么成为匡扶大明的遗臣,要么就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无论是那一种,日后大家兵戎相见的都是必然的。所以李大义便打算趁着现在先把徐晋的儿子扣在手中当人质,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且说李大义动作敏捷地往徐府后院潜去,并没有刻意隐匿身形,因为他早就调查清楚了,徐府有多少丫环家丁他都心中有数,虽然也听说徐府正房谢氏的武艺不错,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一个妇人而已,再强能强得到哪里去?

    然而,李大义刚摸到中院,竟然与西边摸入来的两人打了照面,双方均愕了一下,紧接着便同时出手了。

    卡嚓的两声闷响,对面的两个黑衣人只来得及摸到腰间匕首的刀把,喉咙便被李大义的两根手指戳穿了,听声音,估计连喉骨都被戳断了。

    李大义正想查看两具尸体,忽闻一声断喝:“谁!”

    紧接着一条高大的人影疾扑过来,啪的一拳砸向其面门。李大义无声地狞笑一下,右手成爪抓向对方的拳头,以为能一下子捏碎对方的手骨,然而刚刚一接触,便觉一股沛然的巨力排山倒海般打来。

    嘭的一声大响,李大义被震得腾腾腾地急退了数步,只觉心掌痛得火辣辣的,整根手臂都使不上劲。

    李大义心头剧震,知道遇上高手了,果断转身便逃。

    “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且与某家好好亲近一番!”谢擎冷喝一声,飞步追上去。

    李大义一言不发,左手向后一甩,三道黄芒便滋滋滋地击向谢擎的上三路。谢擎听到尖锐的破风之声,不由面色微变,急忙侧身躲避,就这样迟滞了一下,李大义已经翻上了墙头,纵身跃了出去。

    “爹,贼人在哪里?”这时谢一刀也从里面追出来。

    谢擎摇了摇头道:“翻墙逃了,是个高手,轻身功夫不在老二之下,而且暗器十分厉害。”

    当谢一刀和谢擎两人攀上墙头,只见外面黑沉沉的,哪里还有贼人的踪影,正打算返回院中查看那两具尸体时,忽然静夜中喊杀声大作。

    谢一刀和谢擎急忙站在墙头上循声望去,只见西南边竟有火光冲天而起,不由骇然相视,脱口道:“广宁门!”

第922章 嘉靖督战

    嘉靖四年十月初二凌晨,赵全率着手下两百多名白莲教徒游过了护城河,利用勾索翻上城头,然后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三千鞑子骑兵随即杀入,控制住广宁门,然后沿着长街迅速杀奔内城的宣武门。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的北京城主要分成三个部份,外城、内城、皇宫,而皇宫内部又有紫禁城,层层把关,防守极为严密,从外城进入内城有三道门户,分别是宣武门、正阳门和崇文门,这时赵全便带着两千鞑子骑兵直奔最近的宣武门,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宣武门,然后直入皇宫俘虏大明皇帝嘉靖。

    京城的大街又阔又直,倒是适合骑马,赵全一马当先领路,身后是两千名举着火把的鞑子骑兵,另外一千名鞑子骑兵则留守广宁门,负责接应俺答的主力部队随后入城。

    战马的铁蹄敲碎了寒夜的宁静,轰鸣的马蹄声把城中的百姓都吵醒了,临街的人家打开窗户一看,见到一支凶神恶煞的鞑子骑兵在街上飞驰而过,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把窗户关上,并用重物把大门死死顶住。

    “城破了,鞑子进城啦!!”

    “城破了,鞑子进城啦!!”

    本来平静的外城就像一锅炸开了的热油,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人们狼奔豕突,哭喊声直冲云霄,仿佛世纪末日来临。

    一支负责巡逻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官兵,约莫有二十人,正好在大街上与鞑子骑兵相遇,他们还没来得及敲响示警的铜锣便被疾风般的鞑子骑兵吞噬了,马蹄过处无一人生还,唯留下一地狼藉的血肉。

    “草原上的勇士们,杀呀,拿下宣武门,活捉大明皇帝,大功就在眼前!”赵全双目闪着亢奋的异光,浑身仿佛吃了人参果似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膨胀,兴奋得似乎要要飞起来,他用鞑靼语高呼。

    “嗬嗬……呜啦!”两千鞑子骑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纵马狂驰,一边发出让人胆寒的怪叫,很快便冲到了宣武门前,幸而京中的各处大门,只要一入夜就会关闭,再加上近来鞑子围城,各处门户的防卫都相当严格,所以鞑子的骑兵并未能一举冲破宣武门,反应过来的守军立即予以痛击,利箭像飞蝗一般从城头上射下来。

    当当当……

    示警的钟声急促地响起,外城各处城门的守军闻讯急急回救内城,而此时,俺答正带着主力火速绕城奔往广宁门,喊杀声直冲运霄。

    “老爷,大事不妙啦,广宁门失守,鞑子杀入城来了,如今正在猛攻宣武门。”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禀报。

    内阁首辅杨一清迅速换上官服,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剑,沉声大喝:“莫要惊慌,速速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前往宣武门。”

    不愧是带兵打过仗的老姜,在这种危急关头,七十多岁的杨阁老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瞬间爆发小宇宙,他提着长剑大步行出了房间,迅速把家中的奴仆召集起来,然后急急赶往宣武门,一路上还挨家挨户地召集人手。

    话说杨一清的府邸就在小时雍坊,这里居住的都是奴仆成群的官宦人家。杨阁老面子大威望高,正是登高一呼应者运集,所以迅速集结起数千名奴仆家将赶到宣武门,倒是成功把宣武门给牢牢守住。

    赵全率着两千骑鞑子猛攻了一炷香时间,依旧没能拿下宣武门,不由大为着急,果断地下令转攻正阳门。只是耽搁了一炷香时间,城中的守军早就反应过来,现在无论是正阳门,还是崇文门的守军都超过了三千人,只要鞑子一接近,立即箭如雨下。

    这时,外城各处门户的守军也陆续回援了,于是乎赵全这两千骑兵便成了夹心饼,不过很快,俺答也带着主力陆续杀入城中,一场惨烈的血战便在外城的大街各处上演,火头一个接一个地燃起,火光把夜空照得亮似白昼,整座外城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

    皇宫大内。

    一名小太监惊恐万状地报进了乾清宫:“皇上,鞑子从广宁门破城,如今已经杀至宣武门外了。”

    朱厚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寒切心肺,他颓然地跌坐在御座上,脑袋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一名侍卫首领急急忙进来禀报道:“皇上,杨阁老召集了各家各户的家丁护院守住了宣武门,各处禁军正在聚集,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暂保无碍。”

    朱厚闻言一下子从御座上弹起来,咬牙大声道:“来人,朕要出宫亲自督军退敌!”

    侍卫首领大惊道:“皇上万万不可啊,俺答正率主力进城,外城交战非常激烈,内城的城门也不知能不能守住,皇上这时出宫非常危险,还是待在宫中吧。”

    朱厚厉声道:“朕待在宫中就不危险了?一旦内城被攻破,你以为皇宫抵挡得住鞑子的大军,少废话,马上开门出宫,朕要亲临城门督战,这是朕的江山,朕与之共存亡。”

    那名侍卫首领在朱厚凌厉的目光逼视下,倒是不敢再劝了,无奈地召集宫卫。

    半小时后,五千名羽林卫和金吾卫便被召集起来,正当朱厚准备出宫时,司礼监太监毕云便带着一众太监赶到了,几十名太监哭天抢地,苦苦哀求皇上不要冒险出宫,结果被朱厚命人全部绑了起来。

    当朱厚带着人离开皇宫,收到消息的陆炳马上还人赶来了。

    “阿炳你来得正好,随朕前往正阳门督战!”朱厚见到陆炳劈头便是一句,后者本来想劝朱厚回宫的,但见对方表情决绝,便把劝阻的话咕噜地吞回肚子里,慨然大声道:“愿与皇上并肩作战。”

    朱厚大喜,率着五千宫卫,还有三千锦衣卫浩浩荡荡地直奔最近的正阳门。

    毫无疑问,嘉靖帝的到来让守军士气大振,而城中的官绅听闻连皇上都带兵出宫督战了,哪还敢怠慢,都纷纷组织起家丁护院前往帮助守城,一时间,内城三大户门竟积聚了七八万的军民,大家通力合作,把鞑子的大军牢牢地挡在外面,这估计是俺答始料不及的。

    …………

    小时坊郭府,郭勋双眼布满了血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厅内行来行去,那面绣有狼头的三角小旗已经被他挂到府门外了,但是过了这么久,却还未见鞑子的兵马杀入内城,莫不成出了岔子?

    小时坊正位于宣武门和正阳门之间的位置,所以两门传来的喊杀声,甚至是箭矢破空之声都能清晰听到。这时,李大义像鬼魅一般闪进了大厅,脸色有些苍白,他在茶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然后一饮而尽,连续灌了几杯,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不久前,李大义欲潜入徐府劫走徐晋的长子徐康,谁知却遇上了谢擎,最后铩羽而归。当时李大义托大硬接了谢擎一拳,手腕当场被震脱了臼,还受了一点轻微内伤,不过这货轻身功夫了得,趁着夜色侥幸逃脱,一直逃出老远,这才敢停下来把腕臼接上。

    李大义连喝了几杯酒,胸口翻涌的气血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右掌,但见掌心处又红又肿,像被烈火烧过一般,不由心中凛然,暗暗庆幸自己见机得快,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此等高手,这份内劲恐怕比自己父亲李福达也不遑多让。

    “李大义,你到底搞的什么鬼?”郭勋直勾勾地盯着李大义的手。

    李大义没有理他,继续自斟自饮,郭勋不由暗怒,却又发作不得,恰在此时,管家郭四神色惶惶地行进了大厅,禀报道:“老爷,皇上亲率侍卫出宫督战,鞑子被挡在外城,要攻破内城恐怕不容易!”

    郭勋不由面色大变,他本以为俺答能势如破竹地打进来,没想到竟被挡在了外城,那他这个二五仔就危险了,一旦走漏了消息,哪还留得命在?

    李大义倒是淡定,略带赞许地道:“嘉靖竟然亲率侍卫出宫督战,以前倒是小瞧他了,如此一来,守军必然士气大振,俺答要攻破来内城还真不容易啊。”

    郭勋却是又惊又怕,他是里通外贼的反骨仔,俺答一天杀不进来,他就多一天的危险。

    “老爷,现在几乎各家各户都组织家仆帮助守城,咱们要不要?”管家郭四是知情者,他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郭勋目光闪动,咬了咬牙道:“当然要,对了,快把门口那面小旗取下来。”

    “奴才刚才已经把小旗取下了,好在外面黑乎乎的,应该没人看见的。”郭四小声地道。

    郭勋松了口气,点头道:“算你这老货机灵,快去把人手组织起来。”

    很快,郭勋便带着几十名家奴直奔正阳门,尽管恨不得鞑子快点杀进来,但为了安全起见,这戏还是得演的。

第923章 内斗

    天亮了,鞑子仍然未能攻破内城,但是猛烈的攻势还在继续,俺答显然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占领整座京城,擒获大明的皇帝,超越瓦刺大师也先的功绩,成就自己的无双威名。

    然而,鞑子攻得越猛烈,内城的军民便守得越顽强,毕竟谁都不愿意家人遭到鞑子的屠戮,更何况皇上就站在他们的身后,更加激发了军民忠君报国的一腔热血。数以万计的军民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箭矢、砖头、石块、木头、石磨、瓦缸、笔砚,一切能砸人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像雨点从城头扔下来,攻门的鞑子死伤惨重,无论是正阳门外,还是宣武门外,抑或是崇文门外,均已经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俺答这次南下统共才率领了十万铁骑,攻打紫荆关时折了近五千人,又被徐晋吃了万余,大半个月的攻城又死伤了万余,如今能战的不足七万了。

    俺答本以为拿下了外城,便能势如破竹地攻陷内城和皇宫,活捉大明皇帝,谁知内外城之间的一道城墙居然成了他难以逾越的天堑,猛攻了大半天,不仅未能破门,还付出了五六千人死伤的惨重代价。

    看着麾下的勇士不断被杂物砸死砸伤,俺答气得咆哮如雷,却又无何奈何。这个时候赵全眼珠一转,来到俺答面前献计道:“索多汗可记得通州城被大火烧毁的城墙?”

    俺答闻言眼前一亮道:“赵先生的意思是用火攻?”

    赵全点头道:“外城房屋众多,索多汗可命人拆房子收集木材,然后全部送到城门下淋上火油焚烧,必收到奇效!”

    俺答哈哈大笑道:“还是你们汉人的鬼主意多!”

    接下来俺答一声令下,鞑子们便跑去拆房子收集木材,然后冒着头顶上方的枪林弹雨,把收集到的木材送到城门下。

    “不好,鞑子是要用火攻了。”城头上的守军将领见状大急。

    杨阁老倒是淡定,捋着胡子道:“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火来自是用水浇,大家赶快回家取汲水的器具。”

    那些家丁护院纷纷跑回府中取水桶脸盆之类,至于水倒是不缺,因为午门外就是金水河,取水十分方便。

    杨一清并不急于下令浇水,而是站在城头上仔细观察,待鞑子付出大量的伤亡,终于在城门外堆起如山的木材后,杨阁老才一声令下,早就严阵以待的军民便把盛好的水全倒了下去,很快就把所有木材都浇得完全湿透。

    这下鞑子都傻了眼,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俺答暴跳如雷,神色不善地瞪着赵全,后者讪讪地道:“索多汗莫急,此计不成,在下还有一计,外城的城头上有不少佛郎机火炮,可命人马上抬来轰破城门!”

    俺答正要命人把外城城头上的火炮搞来,一名亲兵却策马奔了过来,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俺答不由面色一变,蓦地扭头往远处望去。

    只见一支约五十人的马队从长街上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均壮勇彪悍,看外貌明显也是鞑靼人,不过装束打扮却与俺答的麾下有明显区别,当先一人举着一面火红的旗帜,上面还绣有一只眼神凌厉的苍鹰。

    这支马队一直驰到俺答的跟前才停下,为首那名武将左边腰间挂着一柄弯刀,右边挎着弓箭,脚踏一双牛皮靴子,十分之神气!

    武将翻身下马,来到俺答面前行礼道:“阿勒泰参见索多汗!”

    这名武将虽然向俺答行礼,不过却是神色傲慢,没有半分的敬意。俺答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略带嘲讽地道:“阿勒泰,你不在大汗身边听命,跑来这里,莫非是打算与本汗摔跤?”

    原来这位阿勒泰乃博迪大汗麾下的猛将,年龄与俺答相仿,曾经与俺答较量过几次摔跤,不过却是输多赢少。

    阿勒泰怒形于色地道:“索多汗要是想摔跤,阿勒泰自然乐意奉陪,不过大汗如今距离大明京城不过五十里,索多汗还是速速前往迎接请罪吧!”

    俺答皱了皱眉道:“本汗何罪之有?”

    阿勒泰冷笑道:“大汗率兵攻打古北口时,命索多汗接应,索多汗却无动于衷,公然违抗大汗的命令,难道这不是罪?”

    俺答顿时有些语塞,旁边的赵全连忙帮腔道:“阿勒泰将军,汉人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索多汗正与明人交战,一时抽不开身而已,并非要违抗大汗的命令。”

    阿勒不屑地盯了赵全一眼,道:“赵全,本将与索多汗说话,几时轮到你这条狗插嘴!”

    赵全尖刀眉挑了挑,眼底杀机一闪而过,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忍隐。

    俺答却是怒道:“阿勒泰,赵先生是本汗的军师,还轮不到你来训斥。回去告诉大汗,就说本汗差不多要将大明京城拿下了,待俘虏了大明的皇帝后,本汗便将他献给大汗作为见面之礼。”

    阿勒泰双眼危险地眯缝起来,寒声道:“这么说,索多汗是非要违抗大汗的命令了?”

    俺答夷然不惧,轻蔑地道:“阿勒泰,就凭你也想威胁本汗,还不够资格,识趣的马上滚,本汗以后自然会亲自向大汗解释。”

    阿勒泰冷笑道:“大汗这次亲率八万大军南下,加上喀尔喀部和乌梁海部,共计十二万,索多汗当真要让大汗的面子过不去?”

    俺答不由心中一沉,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阿勒泰神色倨傲地看着俺答,显然吃定了后者。

    俺答心中暗怒,他自然明白博迪大汗在这节骨眼上召自己前往迎接,无非是看到大明京城将破,特意派人前来捣乱拖延时间,好让他自己赶到坐享其成罢了。

    然而,俺答虽然明白博迪大汗的意图,却是有些投鼠忌器,一来博迪大汗乃鞑靼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占据名份上的制高点,二来博迪大汗麾下雄兵十二万,比他俺答足足多了一倍,俺答若敢违抗命令,说不定博迪大汗便会以此为借口翻脸。

    所以俺答衡量再三,最终选择了低头,沉声道:“好吧,本汗这便跟你前往迎接大汗!”

    阿勒泰略带嘲讽地道:“这就对了,那个赵全,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啥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呵呵,索多汗,请吧!”

    俺答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冷光!

第924章 和亲赔款?

    古北口是山海关与居庸关之间的长城要塞,乃辽东平原和内蒙古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要冲,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是辽、金、元、明、清这五朝,争夺古北口的大小战役几乎没停过。

    前文便提到过,达延汗统一了鞑靼后,将之重新划分为六个万户,其中左翼三万户分别是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而察哈尔乃鞑靼大汗的驻地,南边与大明国土接壤,距离长城要塞古北口并不算远。

    达延汗死后,长子长孙继承了汗位,亦即是现在的博迪大汗,而俺答则是达延汗的三子次孙,换而言之,俺答和博迪大汗乃堂兄弟的关系。

    一直以来草原上的政权都是以这种封建家长制的形式而存在,毫无疑问,这种统治方式在短期内确实简单有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缘关系会变疏淡,利益冲突亦随之加剧,最终统一的政权便会分崩离析。正因为如此,草原上的政枚一般都不会长久。

    眼下的鞑靼内部便是如此,达延汗一死,各个万户的首领便不太服从继任大汗的调遣了,特别是实力较强的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所以博迪大汗对俺答和麦力艮两兄弟最为忌惮。

    如今麦力艮死了,俺答收编了鄂尔多斯部,将土默特和鄂尔多斯合二为一,实力暴增,已成为右翼三万户名义上的首领,博迪大汗对俺答自然更加忌惮了。

    正因为如此,博迪大汗在得知俺答破关伐明,一直打到大明的国都时,他便坐不住了,立即也召集左翼的兵马攻打古北口,主要倒不是为了分一杯羹,而是担心俺答成功伐明后威望会盖过他这个大汗。要知道弱肉强食是草原上的法则,等到俺答的实力和威望都无可匹敌时,博迪的汗位怕也保不住了。

    此时,京城北边约五十里许出现一支庞大的鞑靼军队,赫然正是攻破了古北口南下的博迪大汗所部。十几万的骑兵阵势无疑相当浩大,但见尘头飞扬,延绵十数里地,端的是吓人。

    博迪大汗约莫三十出头,满脸的络腮胡子,估计是家族遗传的,因为俺答也是络腮胡子。只见这位鞑靼大汗浑身披挂戴甲,腰挂重剑,卖相十分之威武,胯下的战马异常高大,几乎找不到一根杂毛,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三千亲军拱卫在博迪大汗的四周,全部披挂戴甲,正是不折不扣的铁骑。

    一名约莫五十许岁的老将与博迪大汗并髻而行,显然身份不低,此人名叫巴图鲁火泥,原是达延汗身边的将领,达延汗死后,转而辅助继任的博迪。

    巴图鲁此人并不勇猛,不过很有智慧,一直在博迪大汗身边充当军师的角色,负责出谋划策,这次博迪大汗果断出兵古北口,便是此人促成的。

    “巴图鲁,你觉得俺答会来迎接本汗吗?”博迪大汗盯着道路的远方沉声问,神情颇有些恼火,在攻打古北口时他便命俺答前来接应,结果俺答根本不理会,这让他十分火大。

    巴图鲁淡道:“俺答不来岂不是更好吗?正好有借口除掉他,不过属下以为,即使俺答来了,大汗最好还是马上下令把他抓起来杀掉,这头狼崽不死,必将成为大汗的心腹大患。”

    博迪大汗的表情很有些犹豫,他虽然十分忌惮俺答,但也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毕竟俺答是他的堂弟,而且就这样杀了俺答,他担心其家万户的首领会寒心,甚至是反弹。

    巴图鲁见博迪大汗犹豫不答,不由暗叹了口气,这位太优柔寡断了,难成大事,如果不是受达延汗临终所托,他更愿意去辅助俺答,这位才真正的雄主。

    “大汗要是不杀俺答,至少不能让他成为右翼三万户的济农,绝不可坐视俺答吞并鄂尔多斯部!”

    巴图鲁沉声续道:“另外,大汗最好别让俺答攻破内城俘虏大明皇帝,否则俺答的威望必将雄冠天下,让大汗你黯然失色。”

    博迪大汗重重地点头道:“等俺答来了,本汗就命令他把军队撤出,由本汗亲自攻陷内城,擒获大明的皇帝,这荣耀必须是本汗的。”

    巴图鲁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下策。”

    博迪大汗奇道:“莫非您有更好的办法?”

    巴图鲁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道:“第一,俺答现在已经攻破了外城,让他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不易,说不定还会引起他强烈反弹,除非大汗决心除掉他。

    第二,俺答率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大明京城,又攻破了外城,威望已经大增,大汗这时若如此明显的抢功,恐怕会让其他万户,甚至是大汗的麾下的勇士耻笑,这对大汗的名声有损。

    第三,大明的内城似乎不是那么好破的,信使不是说俺打攻了大半天都未能拿下,还死伤惨重吗?而且明国的各路勤王兵马正在集结,久拖对咱们不利。

    第四,即使攻破了大明国都,俘虏了大明的皇帝,对大汗的好处并不大,以咱们的实力还不能入主中原,当年也先太师俘虏了明英宗,最后还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得不把人送还给大。”

    博迪大汗不由露出深思之色,沉声问:“那巴图鲁以为本汗该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巴图鲁目光一闪道:“不破城!”

    博迪大汗愕然道:“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啊,即使不能入主中原,捞一把也是好的,大明的国库珍宝无数,而且内城中均是富得流油的权贵高官。”

    巴图鲁摇头道:“如果一开始,大明的京城就是大汗打破的,属下自然支持继续攻取内城,俘虏大明皇帝,因为这些功劳和名声都是大汗的,但在现攻下外城的是俺答,大汗若强令俺答退出,自己再攻内城就是抢功,这对大汗的名声大大不利,得不偿失!”

    博迪大汗皱眉道:“可是……至嘴的肥肉不吃,那也太可惜了!”

    巴图鲁道:“大汗,有些利益不是非要靠武力强抢的,汉人有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怎么说?”博迪大汗懵然问道。

    巴图鲁微笑道:“待博迪大汗兵临城下时,可以借口与大明修好,让大明皇帝主动奉上财物求和,以换取咱们退兵,最好是逼使明皇同意下嫁公主和亲,如此一来,大汗不费一兵一卒,便把里子和面子都赚了,关键是俺答什么也捞不到。”

    博迪大汗闻言大喜道:“这主意不错。”

    巴图鲁却是摇头道:“大汗,其实把俺答杀掉是最好的主意。”

    博迪大汗皱了皱眉道:“再说吧,俺答如果肯臣服本汗,倒不是非要杀掉,再说这样做实在有损本汗的名声。”

    巴图鲁闻言暗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再继续规劝。

    恰在此时,一骑快马由南边飞驰而来,正是派出去的探马。这一骑探马畅通无阻地来到博迪大学的马前禀报道:“大汗,索多汗前来迎接,已在前方十里开外。”

    博迪大汗闻言心中的不快稍减,挥手道:“再探!”

    探马遵命一声便掉头离去再探。

    十里并不算远,只是半炷香时间不到,一支马队便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赫然正是前来迎接的俺答。

    驾……

    博迪大汗在亲军的簇拥之下驱马上前,前军纷纷让到道路两侧。俺答奔至博迪跟前滚鞍下马,竟然扑通一声行了个跪地大礼,大声道:“俺答迎接来迟,特向大汗请罪。”

    博迪愕了一下,继而心怀大畅,跳下马背上前扶起俺答,结结实实地给了对方一个热情的熊抱,大笑道:“俺答兄弟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

    俺答反抱了博迪大汗一记,诚恳地道:“俺答正打算擒住大明皇帝献给大汗作为见面礼呢,不过大汗来得正好,这大明皇帝便留给大汗亲自擒获吧。”

    博迪大汗见俺答如此知趣,心情更加畅快,哈哈大笑道:“本汗反而对大明的公主更感兴趣。”

    俺答心中一动,陪笑道:“明国确实有两位美丽的公主,大汗要是喜欢,待城破后便都献给大汗享用。”

    博迪大汗摇头道:“明国的官宦人家女子向来节烈,更何况是公主,说不定城一破她们就自尽了,所以本汗不打算破城,让大明皇帝自愿把公主送来和亲,俺答兄弟以为如何?”

    俺答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有意无意地瞥了博迪大汗身后的巴图鲁一眼,道:“大汗恐怕要失望了。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是大明的祖训,大明皇帝是断然不会违背祖训,答应大汗的条件的。”

    博迪大汗哂笑道:“待本汗大军兵临城下,刀剑加身的时候,就轮不到嘉靖小儿不答应了。”

    俺答不动声色地道:“大汗,俺答已经攻破了外城,内城唾手可得,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与大明谈条件了,到时整座大明京城都是大汗的。”

    博迪淡道:“本汗无意入主中原,要整座京城又有何益,杀了嘉靖帝,还会有其他朱家子弟称帝,既然能养一只下蛋的母鸡,又何必杀鸡取卵呢。俺答,回去命令你的手下,没有本汗的命令,不得发起进攻。”

    俺答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阴冷,表面却是恭敬地道:“谨遵大汗命令。”

    博迪大汗点了点头,俺答恭顺的态度显然让他颇为满意。

    巴图鲁却是大皱眉头,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俺答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怕是包藏祸心吧,不行,看来自己还是得再劝一劝大汗把俺答除掉。

    接下来,俺答与博迪这对堂兄弟策马并髻而行,大家有说有笑的,乍看上去还以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亲兄弟呢。

    半个时辰之后,博迪大汗的十二万大军便抵达京城北边,驻扎在安定门外,军营连绵数里长,真个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如林。城头上的守军见状,无不心胆俱寒,士气低落到冰点。

    本来外城就被攻破了,内城岌岌可危,现在竟然又来了十几万的鞑子大军,无疑是雪上加霜,试问内城哪里还守得住?

    所以一时之间,上至官僚勋贵,下至普通老百姓,全部人人自危,就连嘉靖自己亦有点绝望了,整座皇宫都笼罩在恐惧的气氛中,一些胆小的太监宫女甚至偷偷地哭了起来。

    然而正当嘉靖和一众朝官束手无束时,鞑靼的博迪大汗竟然派人往城头上射了一封箭书,要求派出使者入城谈判。

    嘉靖和一众大臣都不知博迪大汗葫芦里卖什么药,在个时候竟然主动提出谈判,不过抱着拖延时间的目的,嘉靖同意了鞑靼使者入城。

    十月初三,博迪大汗的使者便带着国书趾高气扬地入城了,嘉靖在文华殿中接见了这名鞑靼使者。

    这名鞑靼使者傲慢得很,见到嘉靖并没有叩头行礼,直接就把博迪大汗的国书递了上去。朱厚看完博迪大汗这份国书,不由勃然大怒,差点就把这名使者给砍了,不过却被一众大臣苦苦劝住。

    原来博迪大汗这份国书跟俺答之前那份书信差不多,同样是要求大明下嫁公主和亲,赔偿五百万两银子,同时开放边境马市,允许两国民间自由贸易,另外还有其他大小条件三十二款之多。

    “大明皇帝陛下,本国大汗的国书您已经看过了,想必清楚了我方的条件。若是贵方满足我方的要求,我方马上撤兵退出关外,从此两国和睦共处,永为友好之邦。”鞑靼使者站在大殿中央侃侃地道。

    朱厚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道:“兹事体大,朕要再考虑考虑!”

    使者傲然地道:“那便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若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大汗便会下令攻城,到时大军破城,玉石俱焚,则悔之晚矣!”

    朱厚剑眉一挑,正待发作,却见首辅杨一清在猛使眼色,只得把怒火吞了回去,有三天缓冲期也不错,徐晋也该收到消息挥师回京救驾了。

第925章 大军云集

    今天是嘉靖四年十月初三,九月十四日这天,直隶总督兼平虏大将军徐晋向各地发出集结令,十天之内,北直隶辖下的河间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五府兵马陆续抵达天津,均由各府知府统率,合计兵力五万人。

    紧接着山东、河南两地的兵马也相继抵达,合计兵力达到八万,均由本省最高主官巡抚统率,具体作战则由本省最高武官都指挥使负责指挥。

    截止至十月初一这天,徐晋麾下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之众,声势大振。正所谓人多胆气壮,各路兵马蠢蠢欲动,纷纷请求徐晋下令,立即挥师北上,驱除鞑子,解围京城,拯求天子!

    然而,徐晋却是心知肚明,所谓的十五万大军水份太大了,因为有相当一部分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衙役和民兵,直正的职业卫所军不足九万。即便是地方卫所军,战力也相当堪忧,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山东军,而河南军则只有归德卫曾经跟随过自己镇压山东矿贼作乱。

    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军队,差距是相当明显的,姑且不论战力,光是胆气上就有天渊之别,一支没有胆气的军队上了战场,一触即溃的可能极大,数量再多也是白搭,十几个倭寇撵着数百名卫所军追杀的情景徐晋又不是没见过。

    地方卫所军对上倭寇尚且如此不堪一击,若是面对战力更加强大凶悍的鞑靼骑兵,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估计一个见面便溃败要不成军了,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徐晋选择了继续按兵不动,他要等王守仁率领的十万南军到来。

    王守仁所率的十万南军主要由江西、浙江、以及南直隶的军队组成,这些地方卫所军不久前才参加了大明沿海的战斗,战力和胆气都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用起来也顺手,毕竟都是老部下了。

    徐晋的打算是把所有上过战场的队伍整合起来作为作战的中坚主力,其他没有上过战场的卫所军作为辅助,至于民兵和衙役则充当预备队打顺风仗。这样以老兵带新兵,待几场硬仗下来,整体的胆气也便上来了。

    嘉靖四年十月初三,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终于率领十万南军赶到了天津,徐晋亲自迎出城去。

    尽管论到地位,徐晋目前已经在王守仁之上,不过在老王面前,徐晋哪敢端架子,这位可是史上唯一一位集立功、立德、立言于一身的牛人,用兵方面亦是神一般的存在。譬如盘踞在赣南山区密林中几十年的盗贼,天不管地不收的,结果老王一到,弹指间就全部扫灭了。

    徐晋对老王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他抱拳行礼道:“徐晋见过王公!”

    王守仁风尘仆仆,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不过嘴唇稍欠了些血色,偶有咳嗽,捋着胡子微笑道:“徐总督客气了,以文官而加大将军衔者,纵观我朝,唯徐子谦一人矣。”

    徐晋不禁暗汗,确实,别说是明朝,纵观历朝历代,皇帝一般都只拜武将为大将军,文人出身而被皇帝拜为大将军的,徐晋恐怕是独此一份了。

    徐晋和王守仁相互见完礼,便轮倒一众武将向徐晋见礼了,余林生、熊柏、王铎、冯国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热切兴奋的眼神中,流露出崇拜和惊喜,他们齐刷刷地单膝着地,大声道:“末将参见大帅!”

    才时隔一年,可以再次跟随大帅征战疆场,诸将无不热血沸腾,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譬如余林生、冯国清等人,上次参与大明沿海的灭倭之战,后来都捞了一个伯爵,这次若能驱除鞑子解救京城,封个侯爵也说不定呢,毕竟这可是拯救天子,匡扶社稷的大功啊。

    徐晋看着眼前这批骄兵悍将,一时间亦是豪情勃发直上干云霄,用力地一挥手大声吟道:“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本帅愿与诸位一道,驱除鞑虏,匡扶社稷,万胜!”

    “驱除鞑虏,匡扶社稷,万胜!万胜!万胜!”

    一众兵将齐声呐喊,声入云霄,战意高昂!

    王守仁眼前一亮,脱口道:“好一个苍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万胜……咳咳咳!”

    王守仁被徐晋这两句诗刺激得胸怀激荡,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谢三枪急忙上前扶住前者,轻轻地抚顺其后背。

    好一会儿,老王才停止了咳嗽,用来捂嘴的手帕赫然多了一堆斑斑血迹,徐晋和谢三枪均变了脸色,连忙要传军医。

    王守仁却是摆手制止了,神色轻松地道:“这是老毛病,并不碍事,根据命理推算,老夫至少还有两年可活。”

    徐晋暗皱了皱眉,早就听说王守仁有肺病,一直靠服砒霜压制,历上的王守仁确实也命不长,估计也就这几年可活了。

    “师傅切莫乱说,您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谢三枪红着眼道。

    王守仁拍了拍谢三枪宽厚的肩头微笑道:“生死有命,为师早已看透。三枪,你天资聪慧,为师毕生所学均已传授给你,再磨砺几年,必会有一番大作为,好了,堂堂七尺男便不要作此小儿女形态。”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看来老王很看好三枪啊。

    王守仁把手帕放入怀中,目光又落向徐晋,微笑道:“如何挥师勤王救驾,想必子谦已有定计了吧?”

    徐晋倒也不谦虚,点了点头道:“王公请随我进城,然后再从长计议。”

    “善!”王守仁便与徐晋一道往天津城内行去。

    城中自然容不下那么庞大的军队,所以各路勤王兵马均驻扎在城外。

    “报,十万火急!”

    徐晋和王守仁刚刚在总督衙门大厅中坐落,一名信使便飞报进来:“禀报总督大人,鞑子于昨日凌晨偷袭广宁门,外城已破,如今鞑子正在猛攻内城,十万火急。”

    徐晋和王守仁勃然变色,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第926章 暗流涌动的雪夜

    嘉靖四年十月初三夜间,一股从西伯利亚席卷而至的寒流横扫了大明北部,陕西、山西、北直隶多地普降大雪,气温急转直下,几乎滴水成冰。

    夜色如墨,尽管屋外北风怒吼,大雪纷飞,但是大理寺卿张璁的府中却是来了客人,分别是詹事府少詹事桂萼,户部左侍郎严嵩。张璁和桂萼的关系就不消说了,二人均是靠议礼发家的新贵派,关系十分铁,而严嵩则是走了张璁的路子才爬上高位的,前不久还联手欲置徐晋于死地,所以这三位均是利益紧密联系的政治同盟。

    话说自从杨廷和去职后,杨党分崩离析,以张璁桂萼为首的新贵派可谓是占尽了上风,在朝堂中压得护礼派官员喘不过气来,甚至差点把徐晋给置之死地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徐晋不仅命大逃过一劫,还因为俺答兵围京城而咸鱼翻身,被皇上任命为直隶总督,兼拜平虏大将军,说是手握全**政大权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张璁和桂萼等新贵派自然就不淡定了,因为如果徐晋击退了鞑子,成功勤王救驾,立下不世奇功,必将更受皇上的宠信。要知道徐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他强势回归朝堂之日,恐怕就是自己等人败亡之时了。

    正所谓官场险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被压倒就代表满盘皆输,输掉全副身家性命。试问张璁桂萼等人如何能淡定,如何能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徐晋强势回归?

    客厅内燃着两只火炉,暖意融融,杯中的黄酒也是温的,但是气氛却是有点冷。严嵩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道:“这一场大雪倒是来得及时,听说杨阁老已命人往城墙上浇水成冰,这下鞑子要打进来就难上加难了。”

    张璁摇头道:“内城不比外城,没有护城河阻挡,鞑子十几万大军要是不计伤亡地强攻,内城估计守不了一天。”

    严嵩轻咳了一声,故作讶然地道:“既然如此,鞑靼人今日为何主动求和?”

    桂萼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子,有点卖弄地道:“本来今日早上俺答还在强攻的,结果博迪大汗一到便停止了进攻,还主动派出使节求和,很明显博迪大汗和俺答之间有分歧。”

    张璁点头道:“据说达延汗死后,鞑靼各万户的首领对继任大汗并不是言听计从,尤其是右翼三万户,如今俺答收编了鄂尔多斯部,想必更不把博迪大汗放在眼内了,彼此有分歧,甚至是争斗也不足为奇。”

    严嵩目光一闪道:“如此说来,博迪大汗主动求和是因为要整俺答?”

    桂萼哂笑道:“这还不明显吗,俺答眼看就要破城了,博迪突然来这一招,不仅阻止俺答,还名正言顺地把好处都揽了,不得不说此计高绝,如此看来,这位博迪大汗倒是个手腕高明的,要不就是身边有高人指点。”

    严嵩抚掌道:“此手段确实高明,这么说,博迪大汗应该不是使诈,而是确实要跟大明和谈,如今皇上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应该会信守承诺退兵吧?”

    张璁和桂萼均是高明的官场老手,那会听不出严嵩话中试探的意味,前者淡道:“勉庵不妨直说,出得你口,入得吾等之耳便是!”

    严嵩轻咳了一声道:“正如秉用兄所讲,鞑子如果全力攻城,内城怕是守不了一天,与其伸长脖子盼徐晋来救,不如咱们劝皇上接受博迪大汗的条件,如此既可退敌保存自身,又可避免徐晋……”

    严嵩说到这里便打住了,大家都是老鸟,有些话不用说透,大家都懂。

    桂萼摇了摇头道:“鞑靼人的条件太苛刻了,单是以公主和亲这一条,估计皇上便不会答应,更何还要赔偿五百万两银子,这笔钱几乎能把国库给掏空了。谁若敢劝皇上接受鞑靼大汗的条件,恐怕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严嵩闻言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沉默不再言语,死道友莫死贫道,他可以出主意,但绝对不当出头鸟。

    这时,张璁却是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倒是不妨一试的!”

    桂萼皱眉道:“秉用兄,此事非同小可,即使侥幸成功,恐怕也会在青史留下骂名。”

    张璁淡然道:“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武宗实录》不也是杨廷和负责编撰的吗,好坏还不是笔杆子一挥的事。”

    桂萼和严嵩对视一眼,前者有点艰涩地道:“那谁来挑这个头?”

    “刑科给事中周玉绳!”张璁淡然地道。

    桂萼和严嵩不由会心一笑,冲锋陷尽自然是这位过河卒子先来了,当时弹劾徐晋也是这货充当急先锋,如今徐晋咸鱼翻身,最慌的恐怕就是这位了,反正债多不压身,若是能劝得皇上接受博迪大汗的条件,那徐晋这个大将军便派不上用场了。徐晋不坐大,对周玉绳来说也是件好事,这家伙若是知趣,应该不会拒绝当这只出头鸟才是。

    这边张璁、桂萼和严嵩大人在密议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内,刚闲下来的陆炳却是坐立不安,因为昨天凌晨他已经派了两人潜入徐府,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藏身在徐府的韩大捷,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然后直到现在,他派出去的两人都没有返回,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

    陆炳料定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此刻正是惶惶不安,生恐被谢小婉抓住了把柄,跑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所以陆炳不仅加派了人手盯紧徐府,在皇宫各处门户加派了锦衣卫盯着,防止谢小婉入宫面见皇上。

    嘉靖帝四年十月初三,夜幕下的京城大雪纷飞,如此恶劣的天气,不少朝官和勋贵便却相互走动得十分频繁。

    俗语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这种危在旦夕的形势,虽有忠臣如杨一清费宏等愿与君国共存亡,但亦不缺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利己者。

第927章 先下手为强(上)(两章合一)

    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能守。这场暴风雪肆虐到前半夜便停歇了,十月初四一早竟是个晴朗的早晨,不过西北风还在呼呼地刮着,严寒就像一把剔骨刀,京城内外积雪近两尺厚,城墙的表面亦覆盖上一层滑不溜手的冰甲,估计就是一头猿猴也休想攀上城头去,这是城内守军连夜往城头浇水的结果。

    博迪大汗的十二万大军就驻扎在京城北面的德胜门外,此时,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往博迪大汗的营地运送物品,估计有五六千辆之多,队伍延绵数里,十分壮观,雪地被车轮和马蹄辗压得泥泞不堪。

    中军大帐前,俺答和赵全两人跪倒在雪地上,恭敬地向博迪大汗行礼,后者上前把俺答扶起,愉快地哈哈大笑道:“我的俺答兄弟,你实在太客气了。”

    俺答却是一脸诚恳地道:“俺答本来还想活捉大明的皇帝献给大汗作为见面礼的,不过,大汗既然要与大明和亲修好,那也便罢,幸好俺答这次南下伐明收获颇丰,正好把这些战利品作为见面礼献给大汗,还望大汗笑纳。”

    博迪大汗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原来昨晚巴图鲁还苦劝他杀掉俺答以绝后患,他最后也被说动了,结果今天一早俺答就给他送来数量庞大的财物,而且还表现得俯首帖耳的,博迪大汗瞬间便杀意全无了,甚至还有点惭愧呢。

    正所谓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博迪大汗本来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再加上过份的爱惜名声,此刻收到俺答送来的重礼,那还好意思举起屠刀,所以根本不理会暗使眼色的巴图鲁,热情地牵着俺答的手往汗帐内行去。

    赵全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巴图鲁,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拱了拱手道:“巴图鲁将军请!”

    巴图鲁轻蔑地扫了赵全一眼,转身便进了汗帐,赵全落后了一步,右手中指与食指间寒芒一闪,竟露出了一枚牛毛细针,不过想到正主是博迪大汗,为免节外生枝,赵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给巴图鲁扎一下。

    博迪大汗的汗帐很大,左右两边各点了一只牛油火盆,熊熊的火焰驱散了寒意,地上还铺上了几层厚厚的地毯,即使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是暖意融融。

    “来人,上酒席,本汗要与俺答兄弟把酒言欢。”博迪大汗大声吩咐道。

    俺答却是摆手道:“且慢,大汗还是先看看俺答给您准备的特别礼物吧。”

    博迪大汗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问:“俺答兄弟给本汗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礼物?”

    俺答向赵全打了个眼色,后者便转身行出营帐门口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人抬进来十个大箱子,在大帐内呈一字摆开。

    巴图鲁不由皱了皱眉,便欲先上前检查一番,赵全却伸手拦住,笑道:“巴图鲁将军,这是给大汗的惊喜,您要是打开检查便无惊喜可言了,还是由大汗自己来吧。”

    “滚开!”巴图鲁冷喝一声,伸手便把赵全推到一边,然后把第一只箱子打开。

    巴图鲁打开了第一只箱子,顿时金光大作,晃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来,原来箱子中装的全是一块块的金砖,金光闪闪的,把博迪大汗麾下的将领都看得眼直了。

    俺答有点得意地介绍道:“这一箱金砖共有九九八十一块,是俺答在良乡的皇帝行宫中得到的,历来由大明的皇帝独享,现在献给大汗您。”

    博迪大汗大步行至箱子前,拿起一块金砖掂了掂,哈哈笑道:“好,俺答兄弟有心了。”

    博迪大汗爱不惜手地抚摸了一遍金砖,又兴致勃勃地行到第二只箱子,巴图鲁却连忙挡在他身前道:“大汗小心,箱子还没检查过。”

    博迪大汗却不以为然,这里是他的大帐,到处都是他的手下,俺答如果在箱子中做手脚害自己,除非他不要命了,所以博迪大汗把巴图鲁推到一旁,淡定地把箱子的盖打开,顿时又是光华大放,原来这一箱装的竟然全部都是珍珠,粒粒饱满润,显然价值不菲。

    博迪大汗道:“这些明珠也是在皇帝行宫中得到的?”

    俺答点头道:“正是!”

    博迪大汗淡笑道:“大明皇帝的生活果然奢侈,来吧,儿郎们见者有份,都过来抓一把,能抓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此言一出,博迪大汗麾下的武将均大喜过望,立即围上来,每人都从箱子中抓取一把珍珠。巴图鲁看着兴高采烈的众将,不由露出了笑容,博迪大汗虽然性格优柔寡断,但有一个优点就是慷慨大方,对麾下将士从不吝啬。

    俺答脸上也保持着微笑,不过心里却是暗恨,因为这些财物都是他的手下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结果现在却被博迪大汗拿来收买人心。

    这时,博迪大汗又打开了第三只箱子,里面竟然装了一箱玻璃镜子,前者拿起一面镜子,当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不由吃惊地道:“这又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旁边赵全立即答道:“回大汗,这叫玻璃镜子,比铜镜清晰了无数倍,说是纤毫毕现也不为过,这种玻璃镜子是近几年才在大明流行开来的,十分之昂贵,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所以至今还没流传到鞑靼。”

    博迪大汗不由啧啧称奇,对着玻璃镜子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模样,这才放下,行到第四只箱子前。

    俺答见到状不由呼吸微紧,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察的迫切,眼角余光瞥向赵全,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时,博迪大汗已经打开了第四只箱子,顿时幽香扑鼻,竟有一人从箱子中站了起来,巴图鲁急忙大喝:“大汗小心!”

    博迪大汗显然也被箱子中突然站起来的“活物”吓了一跳,脸色刷的白了,腾腾地后退了两步,俺答和赵全正好站在其身后,俺答急忙伸手去扶,而赵全则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箱子那人身上,又借着俺答的遮挡,抬手在博迪大汗的脑后轻拂了一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牛毛细针准确地扎入了博迪大汗的玉枕穴。

    这时,博迪大汗麾下的将领纷纷拔出刀便要扑上来,结果很快便呆立当场,因为这时大家都看清了,箱子中站起来的原来是个盛装美人儿。此女约莫十六七岁许,鼻似悬胆,胆若施脂,目如秋水,两眉似那远山含黛,身形娇小玲珑,俏丽的脸蛋上梨涡浅浅,笑起来甜得让人心跳加速。试问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美人,能有什么杀伤力?

    博迪大汗直勾勾地盯着箱子中亭亭玉立小美人,仿佛丢了魂似的,至于脑后玉枕穴被赵全扎了一下,他根本毫无所觉。

    俺答心中窃喜,松开“扶”着博迪大汗的手,微笑道:“此女叫赵小燕,可作掌上舞,外号小飞燕,乃京中数一数二的名妓,嘿嘿,服侍人的手段亦是一流。”

    博迪大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炙热,双手一伸便把这位小飞燕从木箱中抱了出来,发现果然身轻如燕,偏偏搂在怀中却又软绵绵的弹力十足,如此身段体态,想必能轻易做出各种销、魂的动作吧。

    “你叫赵小燕?”博迪大汗把女子单手箍在怀中,低头霸道地问。

    博迪大汗用的是鞑靼语,赵全立即十分狗腿地翻译道:“大汗问你是不是叫赵小燕!”

    这位名妓一脸恰到好处的娇羞道:“回大汗,奴家确叫赵小燕!”

    博迪大汗朗笑道:“你以后就是本汗的小燕子了!”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俺答和赵全离开了博迪大汗的汗帐,前者一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酒,不过显然没有醉意。当两人在亲兵的护卫下远离了博迪大汗的营地后,俺答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赵先生刚才可得手了?”

    赵全微笑道:“索多汗请放心,已然得手,十二个时辰之内,博迪大汗将口不能言,继而手足瘫痪,不出一月就会一命呜呼。”

    俺答闻言不禁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除掉了博迪大汗,惊的是赵全竟有如此可怕的手段,无形中能致人于死地,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小心提防才行,别到时也着了赵全的道儿。

    话说赵全当初也想用这种方法来暗杀徐晋,幸好当时薛冰觉得徐晋是个好官,最后没有下手,否则徐晋如今恐怕尸骨都寒了。赵全那根牛毛细根涂了慢性毒药,扎入玉枕穴后,其中的毒素便会慢慢地侵入脑部,不断损伤脑部神经,先令人口不能言,渐渐四肢瘫痪,最后脑细胞大量坏死一命呜唤,再厉害的大夫也难找出毛病来。

    俺答虽然年轻,但城府并不浅,虽然心里忌惮赵全,但脸上却不会表露出来,他一脸欣悦地道:“这次有劳赵先生了,嘿嘿,先让博迪得意几天,回头本汗会把所有送出去的,连本带利拿回来!”

    赵全微笑道:“属下从那巴图鲁的眼神中感受到杀意,幸好索多汗英明,果断先下手为强!”

    俺答冷笑道:“巴图鲁是博迪的军师,这老家伙确实十分睿智,肯定没少在背后怂恿博迪杀本汗,可惜博迪性格优柔寡断,今日收了本汗的重礼,断然不会再起杀心了。博迪如今已不足为虑了,但是那徐晋在天津集结了大军,为免夜长梦多,本汗得在这几天把内城拿下,以免到时腹背受敌。赵先生看能不能联系上内应!”

    赵全点了点头道:“属下回去便派人联系内应!”

    ……

    十月初四日晚,小时坊郭府,后院的暖阁内。郭勋给英国公张伦斟了杯酒,陪笑着道:“小张,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绍兴黄酒,快尝尝味道如何。”

    张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皱眉道:“一般吧,我说老张,这天寒地冻的,大晚上约本国公过府何事?不怕丑话说在前,一万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本国公不可能借更多的银子给你。”

    今天是十月初四,还有六天就是一个月期限了,张伦自然以为郭勋找他来是为了借银子交皇上的罚银。

    郭勋连忙陪笑道:“不是借银子的事。”

    “不是借银子?那你找本国公干嘛?”张伦翻了个白眼道。

    张伦和郭勋本是耍得很好的死党,再加上两家有姻亲,关系就更加铁了,但是如今郭勋被削了爵位,要权没权,要钱没钱,而且看样子也没机会翻身了,已经是咸鱼一条,大家地位悬殊,所以张伦现在也不太愿意搭理郭勋了。

    郭勋自然听出张伦语气中的不耐烦,心中暗恨,不过这次光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协助俺答突破内城的,必须找人入伙帮忙,而英国公张伦跟他关系是最好的,所以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张伦。

    “小张稍安勿躁!”郭勋又给张伦斟了杯酒,小心翼翼地问道:“据说鞑靼大汗昨日派使者入城,要求大明和亲赔款,如今朝堂之上的风向如何?”

    张伦撇嘴道:“老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是太宗立下的祖训,皇上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那刑科给事周玉绳不知死活,今日竟然上书劝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暂时隐忍,接受鞑子的条件,结果当场就被盛怒的皇上给下旨拖出午门砍了。”

    郭勋不禁心中一动,刑科给事中是张璁的喉舌,这家伙当出头鸟十有**是张璁指使的,看来新贵派也偏向于向鞑靼服软啊。

    “小张,那现在怎么办?后天就是三日之期,皇上不满足鞑靼大汗的条件,鞑靼十几万大军一旦发动猛攻,内城抵挡得住吗?”郭勋目光一闪道。

    张伦悻悻地道:“挡不住也得挡,徐晋这怂货枉称什么徐常胜,明明在天津已经集结了近十万兵马,结果到现在还不发兵退敌。”

    郭勋冷笑道:“鞑靼十几万的骑兵呢,光凭徐晋集结起来的十万杂牌军如何是对手,估计再多一倍兵力也干不赢。而且小张你忘了,徐晋可是与你不对付的,砸玻璃作坊抢人这笔账他还没跟你清算呢,所以即使徐晋最后力挽狂澜,击溃了鞑子,你以为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

    张伦不由面色一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寒声道:“即使徐晋重返朝堂,他又能奈本国公何?”

    郭勋嘿笑道:“寿宁侯和建昌侯(张家兄弟)当初想必也跟你一样的想法,结果呢?所以说徐晋可不是善男信女,我郭勋敢断言,一旦此子得势,前段时间欲置他于死地的人都没好下场,张璁、桂萼、陆炳统统都如此,也包括你英国公张伦!”

    张伦心中一凛,犹豫道:“老郭,危言耸听了吧!”

    郭勋冷笑道:“那便尽管走着瞧,不过,有可能后天鞑子就破城了,咱们有没有命见到徐晋都还难说呢。”

    张伦皱眉道:“老郭,本国公总觉得你今晚怪怪的,有话便直说,别他玛的拐弯抹角。”

    郭勋神秘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凑到张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勃然变色,猛地站起来,惊恐地盯着郭勋,吃吃地道:“老郭,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郭勋狞声道:“小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子也是看在大家的交情分上才拉你一把,愿不愿意你仔细考虑一下,不加入也不打紧,不过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而且一旦俺答破城,你们全族也休想有活路。”

    张伦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重新坐下来,郭勋见状绷紧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笑容满脸地给张伦斟了一杯酒,此刻躲在屏风后面的李大义亦神色轻松地闪身离开。

    “老郭,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要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张伦面色发白,声音也有些颤抖。

    郭勋镇定地道:“放心吧,鞑靼十几万大军如今就在城外,即使是强攻也用不了一天时间,咱们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另外,你道外城是怎么破的?嘿嘿!”

    张伦吃惊地盯着郭勋,恍然道:“原来广宁门被攻破,是老郭你搞的鬼?”

    郭勋狞笑道:“是上面那位先对老子不仁在先,就别怪老子不义了,小张,如今大明国运气数已尽,再跟着老朱家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帮助俺答,咱们便又是开国元勋,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荣花富贵享之不尽啊!”

    张伦犹豫道:“老郭,鞑子可不可靠?到时若卸磨杀驴呢?”

    “放心吧,鞑子统共才多少人,他们要统治中原还得依靠咱们汉人!”郭勋立即给张伦送上一副定心丸。

    张伦咬了咬牙道:“好,老郭,你要是能再拉一个人加入,本国公就干了,要不然就咱们两个,本国公不踏实!”

    郭勋目光一闪道:“那就一言为定,我想灵璧侯汤绍宗应该会乐意加入的。”

第928章 先下手为强(中)

    十月初五傍晚,大时雍坊陆府,后院中几株寒梅正含苞待放,树头下的残雪还没完全化去。屋内,陆炳正陪着母亲范氏吃晚饭,其父亲陆松也在,一家三口一边吃晚饭,一边闲聊着家常。

    陆松原是兴王府的仪仗卫队典杖,其妻范氏被选作兴王世子朱厚的乳母,于是乎,年龄相仿的陆炳便也成了世子朱厚儿时的玩伴。所以说,陆家与兴王府的关系非常之紧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厚走狗屎运当上皇帝,陆家自然也跟着飞黄腾达了,不仅范氏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陆松也被提拔作锦衣卫都指使,而陆炳则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锦衣卫都指挥使乃锦衣卫的最高长官,不过论到实权却是不如北镇抚司镇抚使,因为北镇抚司主管诏狱,直接向皇帝负责。

    当然,不管父子两人权力谁大谁小,反正整个锦衣卫系统如今都掌握在陆家父子手中。

    如果按照正常的编制,整个锦衣卫系统应该只有五千六百人,但是明朝的锦衣卫人数弹性很大,多的时候有五六万,少的时候甚至只一两千。譬如正德朝的锦衣卫多达数万,后来朱厚登基便裁掉了大部份,所以如今的锦衣卫也就六千左右,光是北镇抚司便占了一半人手。

    范氏约莫三十许岁,皮肤白净,身材丰腴,颇有几份姿色,此时却一脸忧心忡忡,不时唉声叹气的。

    陆松皱了皱眉道:“怎么了,可是今晚的饭菜不对胃口?”

    虽说古代女子的地位普遍低下,但也要看具体情况的,女子要是娘家背景强大,又或者本身强大,那她在夫家未必就会处于弱势,甚至还可能压丈夫一头。譬如范氏,虽然娘家背景一般,但是身为皇上的乳母,一品诰命夫人,若论品秩比丈夫陆松还高,出入皇宫见太后就跟逛街市一样容易,所以范氏在家中的地位相对强势,家主陆松反而处于弱势。

    这时,只见范氏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地道:“本以为咱们家从龙飞天,从此可以扶摇直上,至少会像那些勋贵家族般风光百来年,谁知这清福还没享几年就出了这种事,要是鞑子打进来……该如何是好呢!”

    陆松顿时有些不悦地道:“胡说八道,内城坚如磐石,鞑子如何打得进来,以后休要说这种动摇军心的丧气话,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中可大大的不妙!”

    范氏在家中一向强势,并未把丈夫的呵责放在眼内,略带讥讽般道:“坚若磐石?那外城是怎么被鞑子攻破的,如今连鞑子大汗也来了,还带来了十几万兵马呢,内城真的能守住?妾身虽是妇道人家,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

    陆松脸色微沉,不过十分识趣地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反驳,妻子范氏肯定会喋喋不休地跟他卯上劲。

    范氏见到丈夫不说话,只管黑着脸低头扒饭,心中不由更来气了,数落道:“都怪你这当爹的没用,炳儿如今都十八岁了还没娶亲,要是抓紧点张罗,说不定炳儿早已经开枝散叶了,如今鞑子就在城外磨刀霍霍的,一旦打进城来,炳儿再有个三张两短,那咱们陆家就断掉香火了,咱们将来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陆家的列祖列宗。”

    范氏越说越激动,竟连眼圈都红了,仿佛鞑子马上就要打进来干掉陆炳,让他们陆家断掉香火似的。

    陆松皱眉沉声道:“你这是无理取闹,纯粹恶人先告状,炳儿的婚事不是一向由你作主的吗?自己自挑万拣都拣不着中意的,现在反而怪我,真真岂有此理!”

    范氏怒道:“炳儿的婚事是由我作主,但是你当爹的就不能上点心,别总是指望我!”

    陆炳不由暗翻了个白眼,把碗一放,嘴巴一抹便站起来道:“孩子吃饱了,有事回一趟衙门,爹和娘亲慢慢吃!”

    “炳儿,回来,娘亲还有话未说呢……快回来!”

    陆炳大步行出屋去,根本不理会身后范氏的叫唤。

    “气死个人了,臭小子现在翅膀硬喽,连娘亲的话都不听了,都怪你这当爹的没把儿子教好。”范氏见到儿子陆炳头也不回地离开,顿时把火都撒到丈夫身上。

    陆炳快步离开了后院,直到听不见母亲范氏令人生厌的鸹噪才长舒了口气,作为儿子,陆炳对平庸的父亲一向不以为然,唯独佩服他对母亲的忍受力!

    “属下参见镇抚大人!”

    陆炳刚行出府门,一名心腹手下便迎了上来行礼,正是那个张环。话说陆炳手下共有三名千户,这个张便是其中之,另外两个分别叫时逢清、洪振。

    “可是徐府那边有动静了?”陆炳沉声问道。

    因为张环近日专门负责盯着徐府,所陆炳有此一问。

    张环摇了摇头答道:“徐府跟平常一般,并没有异常。”

    陆炳闻言不由深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如果韩大捷真在徐府,肯定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谢小婉,再加上日前自己派入徐府的两人十有**已经失手,要么被杀死,要么被活擒了,如此一来,谢小婉应该会有所动作才对。

    然而,如今徐府毫无动静,也不见谢小婉入宫向皇上告状,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所以陆炳此时更加忐忑不安了。

    陆炳面色阴晴不定地沉思着,片刻之后才会过神来,盯着张环道:“既然徐府没有动静,你来这里找本镇抚作甚?”

    张环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镇抚大人,如今鞑子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皇上看样子是肯定不会接受鞑子的条件的,明天就是三日之期了,弟兄几个心里没底啊,所以摆了一席酒,还请镇抚大人赏面。”

    陆炳闻言顿时黑下脸来,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是手下心腹背着自己搞串联,陆炳心里还是颇为不爽,冷道:“带路!”

    张环连忙陪笑道:“镇抚大人请跟属下来!”

    醉红楼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些风尘味道,但并不是青楼,而是大时雍坊中的一座酒楼,即使在整个京城都排得上号,权贵圈子都知道,醉红楼的幕后老板乃英国公府。

    这时,张环把陆炳带到了醉红楼外,陪笑着道:“镇抚大人里面请,天字号雅苑。”

    “张环,看来你小子这几年捞了不少嘛!”陆炳略带讥讽地道。

    话说醉红楼共有四座独门独院的雅苑,分别称为天、地、玄、黄,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最低的消费都在千两以上,即使家资巨万的人在这里吃上一顿都会觉得肉痛。

    张环表情有些不自然,陪笑道:“托镇抚大人的福,属下近年确实赚了些银子,镇抚大人里面请,时逢清和洪振已经在里面等候。”

    陆炳一拂衣袖,大步往里行去,穿过跑堂来到后面,顺着石板铺就的小径来到了天字号雅苑。

    天字号雅苑面积并不算大,不过布置得十分雅致,梅花争相劲放,幽香扑鼻,有泉池雾气升腾,不知是温泉还是人工加注的热水。

    张环领着陆炳进了屋中,然而,当后者见到屋内大马金刀地坐着的三人时,不由愕了一下,继而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张环。

    原来此时坐在屋中的并不是陆炳的心腹手下时逢清和洪振,而是英国公张伦、灵璧侯汤绍宗,还有郭勋。

    “炳少,久违了!”郭勋三人站起来笑吟吟地打招呼道。

    英国公张伦好整以暇地道:“炳少不要怪张环,他是本国公本家一脉,本国公让他办事,他不敢不听。”

    陆炳脸色阴晴不定,他一直把张环当成自己的心腹,没想到这位竟是英国公的人,玛的,这些勋贵家族还真的不容小瞧,上百年的家族,势力估计已经渗透到朝廷各个部门了。

    “不知英国公今日把陆炳找来有何指教?”陆炳沉声问道。

    英国公嘿笑道:“炳少且安,天寒地冻的,不如先坐下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再聊!”

    陆炳眼神犹疑不定,不过还是在桌旁坐下,张环连忙上前替他斟了杯温酒。陆炳禁不住冷哼一声,被张环诓来,他心里自然十分窝火。

    张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笑道:“本国公听张环说,那韩大捷如今躲在徐府之中,炳少正在为此事苦恼?”

    陆炳不由面色大变,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绣春刀的刀柄。郭勋连忙道:“炳少别冲动,我们并无恶意,今日找炳少来,正是打算拉炳少一把,要知在场几位都是跟徐晋不对付的!”

    陆炳脸色变幻不动,不过按住刀柄的手倒是慢慢松了开来。

    张伦又抿了一口酒,悠然地道:“炳少,本国公听说当初韩大捷已经查出张寅疑似有问题,但你为了构陷徐晋,硬是压了下去,还威逼韩大捷在皇上面前作假证,结果导致徐晋被冤枉,李福达打开杀胡口放俺答南下,这才招致今日鞑子破城之大祸。嘿嘿,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你呢?磔刑?烹刑?车裂?抑或是凌迟?”

    陆炳脸色刷的一下没了血色,后背冷汗直冒……

第929章 先下手为强(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炳有点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醉红楼,返回北镇抚司衙门,锦衣卫千户张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这让陆炳犹如芒刺在背。

    醉红楼天字号雅苑内,在陆炳离开后,灵璧后汤绍宗有点担忧地道:“陆家原本便是兴王府的人,与兴王一脉的关系密切,陆炳更是皇上自小的玩伴,深受皇上宠信,咱们找陆炳合作会不会太鲁莽了,要是他向皇上告密,那咱们三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有这份契约在手,陆炳要是敢告密,除非他不要命了。”郭勋扬了扬手中那份“同盟契约”,这是他们刚才与陆炳签下的,后者已经在上面签字,并且按了手印。

    英国公张伦冷笑道:“即使没有这份契约,李福达案一旦爆出来,也足够他陆炳满门抄斩了,更何况有张环监视着,陆炳是断然不敢告密的,大家尽可以放心。”

    汤绍宗闻言后稍稍放下心来,这货胆小而好、色,当初在扬州试图强占花魁王翠翘时,便与徐晋结有梁子,前段时间其儿子汤显继追踪徐晋到了通州码头,试图羞辱徐晋,结果却死在了鞑子的利箭下,于是乎,汤绍宗对徐晋更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嘉靖宣布取消汤显继与永福公主的婚事,让汤家颜面尽失,所以汤绍宗被郭勋一番说辞便轻易打动了,答应加入造反的行列,给俺答当内应。

    这时,张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犹豫道:“老郭,你说咱们要不要拉老徐入伙?”

    张伦口中的老徐即魏国公徐鹏举,张伦与徐鹏举的关系很好,所以便生出拉他入伙的念头。

    郭勋连忙摇头沉声道:“万万不可,老徐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如果是做生意赚钱的行当,找他合作准没错,但是造反这种事他是绝对不敢掺和的,而且咱们几个都与徐晋有梁子,而老徐与徐晋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

    张伦一想也对,当初徐晋失势,大家都纷纷出手抢夺徐晋名下的产业,只有徐鹏举这家伙不声不响的,虽然“吞”下了徐晋在蹴产业的干股,但是蹴产业本就是他负责打理的,只要年底分红时不少徐晋那份,谁知道他曾经试图“吞”了徐晋那份干股,所以如今徐晋东山再起,徐鹏举还能跟徐晋保持一开始的良好关系。

    “也罢,那便不拉老徐入伙了!”张伦略带遗憾地道。

    由此看来,张伦这货还是讲点“义气”的,因为在他看来,一旦鞑子破城,他们英国公一脉协助破城有功,定然能够延续显贵,而魏国公徐鹏举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

    “老郭,俺答那边什么时候发动?”汤绍宗有点紧张地问,这货十分怕死,要不是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货估计随时会选择打退堂鼓。

    “明晚丑时发动!”郭勋拍了拍汤绍宗的肩头道:“老汤别紧张,此事本来就十拿九稳,如今有陆炳加入,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到时咱们合力拿下宣武门,助俺答攻入内城,而陆炳则骗开宫门控制嘉靖和太后,那便齐活了,嘿,老汤你就等着飞黄腾达吧,到时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汤绍宗闻言不由一阵心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王翠翘那张绝色容颜,惋惜地道:“可惜王翠翘此时不在徐府。”

    “徐晋的正室谢氏也是个美人儿,费氏姐妹更是不可多得的极品,只要老汤你不介意她们身怀六甲的话!”郭勋说完便嘿嘿地邪笑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汤绍宗嘿然道:“身怀六甲的还是算了,那对孪生俏婢和谢氏,本侯倒是有兴趣尝尝鲜。”

    张伦正容道:“你们玩归玩,可别误了正事,另外,谢氏和费氏姐夫,还有徐晋的小崽子绝对不能死。今日天津那边已经派来了信使,徐晋毕日将率二十五万大军入京勤王救驾,估计后天便会抵达通州,这时把徐晋的家人控制在手中,说不定能有大用。”

    郭勋冷笑道:“等徐晋后日抵达通州,俺答已经把整个京城拿下了,怕他作甚,二十万杂牌军如何是鞑靼铁骑的对手。”

    张伦摇头道:“徐晋此子人称徐常胜,能闯下偌大的名头,确实有过人之处,通州一战便吃了俺答上万骑兵,咱们可不能丢以轻心,待明晚发动之后,立即派人把徐府拿下,将徐晋的家人控制在手里,有备无患!”

    郭勋神色狰狞地点了点头。

    ……

    朝阳门位于内城的正东方向,从通州解运抵京的漕粮一般都会由此门入城,然后存放在附近的海运仓、太仓、禄米仓等仓库,所以朝阳门乃京城最繁忙的一处城门。不过,如今鞑子十几万大军围城,朝阳门日夜紧闭,并由振威营五千兵马负责把守,而振威营的坐营都督正是魏国公徐鹏举。

    十月初五晚,朝阳门附近的黄华坊,绝大部份的建筑均乌灯黑火了,唯独一家临街商铺外面还挂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商铺门楣上的牌匾分明写着“悦茶居”三个字,应该是一家茶庄。

    天气严寒,北风把茶庄外面的灯笼刮得左右摇摆,这时,两条人影出现在黄华坊的街头,他们没有交流,只是低着头往悦茶居快步行来,飞鱼服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时,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小队从横街中转出,正好与两人迎面遇上,立即呼啦地围上来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然而,当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军卒看清眼前两人竟身穿飞鱼服,立即便蔫了,陪笑着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弟兄,误会误会!”

    这时,其中一名锦衣卫亮了亮腰牌,为首那名五城兵马司军卒当场脸都绿了,陪着小心道:“原来是千户大人,打扰了!”说完便带着手下的弟兄十分识趣地离开。

    待五城兵马司的人离开后,两名锦衣卫快步行到悦茶居前敲了敲门,稍后,大门便打开了,一颗锃亮的大光头探了出来,竟然正是徐晋的亲兵赵大头。

    赵大头这货此刻一身平民打扮,不过却遮掩不住那股战场厮杀出来的凶悍之气,当他看清门外两名锦衣卫的相貌时,立即打开门把两人让了进去。

    两名锦衣卫闪身进了悦茶居,赵大头哐的把门关上,嘿笑道:“金千户,司马百户,久违了!”

    原来这两名锦衣卫正是金彪和司马辕,这两人当初一同跟随徐晋出使山东赈灾,也参加了镇压矿贼王堂,所以与徐晋的交情很好,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并未受到陆炳的重用。

    “老赵,大人何在?”金彪沉声问。

    “在里面,你们跟我来吧!”赵大头带着金彪和司马辕两人到了悦茶居后面。

    话说这家悦茶居其实是徐晋名下的产业,只是知道的人很少,悦茶居的后面有个小院,一共有三间房,平时主要是用来作仓库的,如今其中一间房还亮着灯,房外面有四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把守着。

    “大帅,金千户和司马百户来了!”赵大头来到门外禀报道。

    “进来!”一把熟悉的嗓音从房间内传了出来,从容中夹杂着淡淡的威严。

    金彪和司马辕神色一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郑重地推门行了进去。只见灯座上燃了三根蜡烛,把房间内照得亮如白昼,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书生正坐在案后,一袭白色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气质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他正脸带微笑着望过来。

    金彪和司马辕急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齐声道:“参见总督大人。”

    书案后这名书生自然就是直隶总督兼平虏大将徐晋了,其实他在昨日下午已经入城,只是一直隐匿在此没有现身,知道他在此间的人屈指可数。

    徐晋微笑道:“两位免礼,坐吧!”

    金彪和司马辕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立在徐晋的案前。徐晋见状也不勉强,直接切入主题道:“金千户,司马百户,本官让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金彪立即道:“回徐大人,已经有眉目了,耀武营的一名千户李沫如今就藏匿在郭勋府上,所以广宁门失守,应该与郭勋有关。”

    徐晋不由脸色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广宁门失守确与郭勋有关!

    话说徐晋在十月初三晚收到京城外城被攻破的消息,于是便详细询问了那名信使,外城被攻陷的经过,他听完后顿时便起了疑心。

    要知道俺答强攻西直门和德胜门,足足打了大半个月都没打下,怎么可能在三更半夜突然就攻破了广宁门呢,即使偷袭也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除非守城的官兵都猪,恐怕就是猪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死。

    当徐晋得知镇守广宁门的是耀武营时,疑心便更重了,并且第一个就想到了郭勋,因为郭勋曾是耀武营的坐营都督。

    意识到时态的严重性,徐晋立即决定带着二十名亲兵先行潜回京城,而大军则交给王守仁率领北进。

    所以昨日下午徐晋便秘密入城了,只是为免打草京蛇没有声张而已,就连谢小婉她们都不知道徐晋此刻就在城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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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