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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4章 噩耗,举国同悲

    徐晋和李员外被明军救上了船,后者狂吐了一阵又苦又咸的海水后瘫倒在甲板上,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一局他赌对了,总算捡回一命,也获得了自由,除了几名水手的丧葬费和抚恤费,基本没有损失。

    当然,相比于与总督徐大人结下同生死共患难的“伟大友谊”,这些损失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李员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徐晋此刻心中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拍了拍李牧的肩头“亲切”地道:“李员外不会游水还敢往海里跳,佩服佩服!”

    李员外拍了拍圆滚滚的肥肚腩苦笑道:“回总督大人,实不相瞒吧,鄙人乃浙江宁波府慈溪人士,自小就学会了游泳,但久不下水便生疏了,再加上中年发福,都是生活所迫啊。”

    徐晋不禁莞尔,这货还挺幽默的,吃得脑满肠肥,的确是生活所“逼”。

    大帅“死”而复生,船上的明军兴奋得像过年似的。当徐晋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谢三枪便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织信美子上了船。

    “姐夫!”谢三枪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徐晋面前,眼圈红红,神情激动万分。

    看着眼前黑铁塔一样的小舅子,徐晋心中不由一暖,这个当年才十岁的小机灵鬼,如今天已长成威风凛凛的九尺男儿了。

    徐晋拍了拍谢三枪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后者咧嘴笑了笑,指着织信美子问道:“大帅,这个倭女怎么处置?要不要砍了?”

    织信美子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徐晋。

    徐晋剑眉皱了皱剑眉,反问道:“其他四王可还活着?”

    “都还活着呢,就连那个小屁孩日本王都没事。”谢三枪答道。

    徐晋点了点头淡道:“那便押下去关起来吧,五王一道进京朝贺,若是缺了一个终究是不美。”

    织信美子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又是暗恨,恶魔,明明是你威迫的,还美其名曰朝贺,真不要脸。

    谢三枪古怪地看了织信美子一眼,姐夫不杀此女的理由听着冠冕堂皇,但细思似乎有些不寻常,对敌人过于宽容可不是姐夫一贯的做法。

    确实,谢三枪的感觉并没有错,徐晋的确对织信美子过于宽容了,原因无他,因为仔细算来,他这次能成功活下来,其实全靠织信美子,所以尽管此女不怀好意,试图把他挟持回倭国软禁起来,徐晋依旧选择从轻法落,只是限制了其自由。

    织信美子被押下去关禁后,徐晋转头对李员外微笑道:“本官这次能脱身,全赖李员外,徐某感激不尽!”说完正式躬身一礼。

    李员外连忙诚惶诚恐地还礼道:“徐大人言重了,这是鄙人应该做的。”

    徐晋微笑道:“下月便是永福公主殿下的大婚之日,李员外是继续前往倭国做生意,还是随本官一道进京朝贺?”

    很明显,徐晋这是在发出邀请啊,李员外心脏急跳,只能用欣喜若狂地形容,连忙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挣多挣少有什么打紧的,但是我大明公主出嫁这种盛事又怎能错过,既然有幸得徐大人诚情相邀,鄙人自是十万个愿意的……呵呵,套用你们读书人的一句话,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徐晋不禁哈哈大笑,这个李员外倒是个妙人!

    李员外也跟着大笑起来,心里乐开了花,发达了发达了,这回跟着徐大总督一道进京参加公主的婚礼,即使最终没获得皇上的赏赐,只是跟在徐大人身边与一众京官混个脸熟也赚大发了,不仅风光无限,以后自己做生意跟地方官打交道也容易多了,只要自己把徐大总督的名号搬出来,谁敢不给面子?

    当下,李员外便回到自己那艏商船,命水手调转船头,跟在明军的战舰后面往大明的方向驶去。

    两艏船在海上行驶了两天,回到了约定的接头地点等候神机营指挥使王林儿,两天后,王林儿率着战舰黯然返回了,不过,当他们得知大帅就在谢三枪船上时,瞬时全员沸腾了!

    王林儿所率的战舰上正是神机营,神机营乃徐晋嫡系中的嫡系,这些悍卒见到活生生的大帅回来了,一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齐刷刷地跪倒高呼:“参见大帅。”

    徐晋既激动又自豪,这是一群能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弟兄啊,此生何憾!

    暂时不说徐晋如何赶路回大明,这里先把镜头转回京城。

    一转眼便至金秋八月了,距离永福公主出嫁之日还有二十多天时间,由于换了新驸马,换了新亲家,很多工作都要重新做,所以礼部这些日子是忙得团团转。最麻烦的是新驸马李纯不是京城人氏,老家远在几千里外的浙江宁波府慈县,所以必须派出使团赶往浙江宁波府慈溪县,很多琐碎的礼节是要在男方的老家完成的。

    值得庆幸的是,新驸马是在七月中旬选出的,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一个多月,马不停蹄的话,时间上是勉强来得及的,就是仓促了些。

    然而,就在礼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件震动整个朝堂的大事件发生了。

    嘉靖五年八月初一,一骑快马从朝阳门急驰入城,一路狂奔至兵部的所在,把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了兵部左侍郎戚振手里。

    由于徐晋这个兵部尚书不在,如今兵部便由戚振这个二把手管事。

    戚侍郎不敢怠慢,急忙打开文书一看,当场骇得失声大叫:“不好,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戚侍郎定了定神,提起官袍撒腿便往外跑,兵部那些官员不禁面面相觑,发生什么大事了?至于吗?

    原来这封八百里加急正是魏国公徐鹏举派人送回京的,他七月二十二日在扬州府南通登陆,立即便往京城发送八百里加急。徐晋坠海生死未仆,这件事必须以最快速度告知皇上。

    这些年来,徐晋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他海伏波,荡寇平贼,为大明开疆拓土,去年更是力挽狂澜,匡扶社稷,把俺答赶出塞外,于危难之际挽救了大明江山。可以说,徐晋如今俨然已经成为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论功绩论威望,满朝文武皆无出其右者,包括内阁三老!

    如今徐晋这根定海神针掉海里了,生死未知,这不是大事,什么才大事?这对大明来说,绝对是不得了大事啊!

    所以兵部左侍郎戚振看到公文才如此不淡定,他一溜烟跑到了内阁,把公文交给了内阁首辅费宏,后者一看,顿时一个踉跄跌坐在座位上,禁不住老泪纵横!

    徐晋不仅是他的得意门生,还是他的双料侄女婿啊,两人虽然不是父子,却是情同父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费宏不由悲从中来!

    次辅金献民和三辅贾咏拿过加急文书一看,无不大吃一惊,天妒英才啊,徐子谦就如此陨落了?真应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世间见白头。

    徐子谦东征西战,至今未尝一败,他太能打,几乎事无不成,这太逆天了,结果老天便早早把他收回去了。徐子谦之死,实乃我大明之的重大损失啊!

    徐鹏举这封急报虽然没有直说徐晋已经死了,但正常人掉到大海里,那么多天都没找到,可以说是死定了!

    很快,这封急报便送到了嘉靖的手中,后者当场大叫一声,天旋地转,竟然直接晕了过去,瞬时整个皇宫鸡飞狗跳,太监、宫女、御医像走马灯似的跑进跑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

    “传太医……”

    “传太医……”

    太医院正李言闻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跑完乾清宫又得赶往慈宁宫,因为蒋太后的病情加重了,据说永福公主也突然晕倒了,整个皇宫全乱了套。

    靖海侯徐晋坠海身亡,连尸体都没捞回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传遍了官场,还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瞬时家家点香,户户烧纸,甚至还有百姓为此放声痛哭。

    这也难怪,徐晋自进入官场后,清田庄、推广新作物、开海禁、平倭荡寇、勤王救驾,匡扶社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深受百姓的爱戴,此时其噩耗传来,正是举国齐泣,万民同悲!

    小时坊徐府更是哭声震天,谢小婉、费如意、费吉祥三人哭得肝肠寸断,月儿、初春初夏这两棵小白菜也是哭肿了眼睛,才五岁的小徐康还不懂事,见到大人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瞬时间,整座徐府愁云惨淡,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为徐晋的死而悲痛的,譬如严嵩父子便在家里弹冠相庆,就差没有烧炮仗,敲大鼓唱大戏了。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妙啊,姓徐的砍头太多,终于遭报应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

    严嵩畅快地大笑着,因为徐晋一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再没人盯着他追究王直父子造反的事了,自此仕途一片光明……不对,费宏是徐晋的恩师兼亲家,如今身居内阁首辅,是自己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必须想办法把他搞下来才行!

    严嵩的目光不由落在独眼儿子严世蕃身上,严大人对儿子的长相不满意,但对儿子的脑瓜子却是十分满意,因为这小子脑里装满了鬼主意。

    ……

    白云观,陶仲文把徐晋的死讯告知了李大义,后者松了口气之余又暗叫可惜,徐晋无疑是个可怕的对手,如今坠海当了水鬼,对自己和老爹李福达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能亲手把此人干掉,终究是有些遗憾。

    “此人号称常胜,百战不败,可惜也只是个短命鬼而已,本少主还打算当了驸马后慢慢跟他周旋较量呢,嘿嘿!”李大义冷笑一声,又问道:“对了,徐晋死了,嘉靖小儿的反应如何?”

    陶仲文捋着胡子道:“据说当场晕过去了!”

    李大义淡道:“这么说,徐晋的死对嘉靖的打击,比淑妃流产还大喽?看来嘉靖对徐晋是真的宠信到无以复加了。”

    陶仲文点了点头道:“据贫道观察,嘉靖对徐晋的感情和信任就如同父兄一般,就连陆炳也比不得,而且徐晋确实能干,乃嘉靖的左臂右膀,没有徐晋,嘉靖恐怕连皇位都坐不稳,大明也没有如今这种繁盛的局面。”

    李大义冷道:“别的不说,要是没有徐晋,大明恐怕去年就被俺答给灭了,此子死了也好,证明大明的气数快尽了。嘉靖连番受到打击,必然一蹶不振,正是起事的大好机会,马上派人传信塞外,让父亲鼓动俺答再次伐明。”

    陶仲文摇了摇头道:“俺答现在正忙着跟鞑靼左翼开战,根本无暇南侵,而且在大明的支持下,俺答想吞并左翼怕是不容易。”

    李大义不由皱眉道:“嘉靖这招坐山观虎斗倒是高明,据说也是徐晋出了主意,此人若不死,还真是个心腹大患啊。”

    陶仲文捋须微笑道:“幸好此人已经死了,尸骨无全!”

    李大义嘿嘿一笑道:“不管他,还有二十五天,本少主就是大明驸马了,还是准备好享用美丽的公主吧,本少主都有点等不及了。”

    陶仲文欲言犹止,李大义皱眉道:“陶护法有何高见?身为驸马,睡公主有问题吗?”

    “贫道听说永福公主得知徐晋的死讯也晕倒了,不知是真是假!”陶仲文小心翼翼地道。

    李大义顿时面色一沉,感觉头上一片绿油油的,狞声道:“这贱人不会是跟徐晋有私情吧?岂有此理,要是到时洞-房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看老子怎么炮制她。”

    李大义这货显然已经把永福公主当成囊中之物了,听闻永福公主竟然因为徐晋的死讯而晕倒,不由忌火中烧,仿佛被徐晋戴了顶绿帽子似的,恨不得将徐晋碎尸万段,殊不知他自己只是个骗婚的货色。

第1035章 泰山震

    滋啦……轰隆!

    惨白的电光刹那间划破黑沉沉的夜空,一声炸雷后,滂沱大雨漂泊而下,仿佛老天爷在垂泪,雄伟的京城很快便淹没在这片无边的夜雨中,大雨的喧嚣何尝不是一种沉寂!

    然而,这份沉寂却被急速的马蹄声打破了,只见一骑快马冒着滂沱大雨,穿破重重的黑夜,顺着官道飞驰至朝阳门,又是一份八百里加急送达了。

    此时正值午夜,城门早已经关闭了,但八百里加急非同小可,负责守城的官兵不敢怠慢,查验完身份后便立即开门放行了。

    很快,这份八百里加急便送到了内阁的班房,内阁是二十四时值班制的,而今晚正好是三辅贾咏值夜班。

    贾阁老神色凝重地接过**的牛皮纸袋,验明火漆无损,这才郑重其事地打开,取出里面那份加急奏报。

    “唉,真是个多事之秋啊!”贾咏看完急报后不由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的漂泊大雨,雨水正顺着房檐哗啦啦地往下淌,形成大片迷雾重重的雨幕。

    这份急报是从山东送来的,泰山地震了,而且还震得不轻,要知道泰山可是历朝皇帝封禅的地方,非比寻常。有句成语叫稳如泰山,如今连泰山都震动了,大明的天下还稳吗?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纵观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泰山地区一旦发生地震,这天下必有大事发生,所以素来便有泰山安而天下安的说法。

    尤其是在封建社会,极为重视泰山的异动,在古人看来,泰山发生地震乃上天发怒的征兆,它将对人间降下惩罚,要么改朝换代,要么大灾大疫,总之天下即将动荡不安,因此会引发极大的社会恐慌。

    所以历代帝王对泰山地震都是如临大敌,不敢掉以轻心,譬如汉朝便有多位皇帝由于泰山地震而颁布“罪己诏”,并且大赦天下,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

    明朝也曾发生过泰山地震,最近的一次泰山地震是在成化年间,那时明宪宗朱见深正准备废掉太子朱佑樘,即后来的弘治帝,但这时泰山偏偏发生了强烈的地震,群臣立即趁机上书劝阻,说废太子不吉,导致上天震怒,天下不稳。明宪宗害怕了,于是打消了废太子的念头,否则大明的历史将改写,再没有所谓的“弘治中兴”了。

    此刻,贾阁老拿着这份泰山地震的急报,只觉沉甸甸的,这次泰山地震莫非是应在徐子谦身上吗?我大明痛失栋梁,这天下要不稳了?

    “来人,备伞!”贾咏拉了拉绳铃,吩咐值班的仆役准备雨具,提上灯笼便往皇宫大门而去。

    现在这个钟点宫门虽然落闸了,但泰山地震之事非同小可,贾阁老还是决定立即报入宫中。

    此时的乾清宫养心殿中还亮着灯火,嘉靖帝朱厚竟然还没睡,他静静地坐在御座,出神地看着殿外大雨,脸色微微发白,双目黯淡无光,摇曳的宫灯仿佛给这个青年皇帝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秋霜。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嘉靖低头悄声地吟诵着,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自言自语般道:“徐卿,你说过站在楼上看大街,只能看到地上的垃圾,站在高山上往下看,看到的却是壮阔的河山。站得高看得远,朕现在看得很远,七大洲四大洋,可是谁来陪朕征服这片广阔的世界,你失信了,别说七大州四大洋,就连河套都还没帮朕拿回来,你言而无信啊!”

    殿中的宫人皆凛然不敢作声,这个时候没人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因为这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了不和谐的脚步声,嘉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目往殿外望出去。

    只见两名宫卫破开雨幕急步迈进了养心殿,远远便跪倒在地大声道:“启禀皇上,这是宫外传进来的八百里加急,请皇上御阅。”

    宫人心头一凛,又不出了什么妖蛾子了,连忙迎上前去,从侍卫手中取过公文双手逞给御座上的嘉靖。

    嘉靖接过急报打开一看,不由眼帘直跳,忽然用力把这份急报扔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上几脚,像一头困兽般仰天咆哮:“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殿内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嘉靖站了起来,像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跄跄地往殿后行去……

    大雨还在继续,今晚无眠的人不少,慈宁宫中某处房间还亮着灯。

    “咳咳!”数声微弱的轻咳透过窗户传出,摇曳的宫灯在窗户纸上投影出一具窈窕的身形。

    房间内,永福公主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右衽睡衫坐在书案后,樱唇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同样苍白的俏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她右手纤长的手指正紧紧地抓住一支笔,在宣纸上缓慢地写着字,左手不时捂住小嘴轻咳几声。

    良久,永福公主才搁下笔,在身后等候的一名宫女连忙上前替她披上一件薄衾,劝道:“公主殿下,眼下已经入秋了,时辰也不早,夜深寒重的,还是赶紧就寝吧,仔细又病倒了。”

    永福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纸上那两行字出神: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宫女暗叹了口气,作为常伴在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如何不清楚公主的心思,轻声劝道:“公主殿下,徐大人只是坠海失踪而已,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奴婢虽然不会看相算命,但亦觉徐大人是个福缘深厚之人。这些年徐大人南征北战,甚至在前线亲冒矢石,均毫发无损,命硬着呢,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公主不必太过伤怀,倘若哪天徐大人平安回京,岂不是白伤心了。”

    永福公主轻咳了两声,俏脸上泛起两朵娇艳的红晕,挥了挥手嗔道:“就你话多,烧掉吧!”

    看着宫女把宣纸烧掉,永福公主才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大雨停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散入泠然的秋风中。

第1036章 父子图谋

    八月初二,嘉靖并没有来上朝,这也在群臣的意料之中,想当初淑妃流产,皇上便辍朝了十天,如今靖海侯徐晋坠海身陨,据说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便晕了过去,以皇上对徐晋的宠信程度,少说也得辍朝个十天八天吧。

    不过,泰山地震的消息一早也传开了,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连朝堂之上亦是人心惶惶,在封建社会,所谓的“天人感应”还是很有市场的,大家自然而然便把徐晋的“死”与泰山地震联系起来。

    靖海侯徐晋无疑是大明的栋梁,如今徐晋坠海身陨,大明痛失栋梁,接下来恐怕国家会不太平了,大明北边那头凶狠的野狼(俺答)怕不是要卷土重来了吧?

    对此,严嵩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徐晋挂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而且是大好事。下班后,严大人便准时离开官署回家吃晚饭去,今天他教授了准驸马李纯迎娶公主时的一些礼仪,后者十分上道,事后塞给他一百两银子,如今十块银锭就在他的大袖里,沉甸甸的。严嵩就喜欢这种兜里有银的感觉,踏实,幸福!

    严嵩之所以斩获明朝第一奸臣的“殊荣”,不仅仅是因为贪污**,关键这货占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二十多年,要么啥事不干,尸位素餐,要么就是干坏事,斗天斗地斗空气,谁敢不服他就整谁,还是往死里整的那种,著名大臣夏言、沈、杨继盛就是他整死的。

    严嵩父子这对“黄金组合”纵横嘉靖后期二十年,权倾朝野,为所欲为,无人可挡,干过的坏事,整过的大臣不胜枚举。

    而现在,严嵩父子似乎正按照历史的剧本渐渐走近舞台的中央,如果徐晋这次真的挂了的话,说不准历史的聚光灯就要打到这对父子身上了。

    闲话休提,且说严嵩心情美滋滋地回一家中,老伴欧阳氏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晚餐,至于儿子严世蕃,这个钟点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花差花差,这小子偶尔在家吃顿晚饭大概是身上的银子花光了,准备伸手向他老娘要。

    严嵩吃完晚饭便在书房里伸长耳朵侯着,听到儿子严世蕃进门的动静便立即着下人把他喊来。

    “爹,找孩儿什么事?”严世蕃满身酒气,肥脸红扑扑的,还残留着些胭脂印记,显然是喝花酒了。

    严嵩不由气道:“看看你这兔崽子,不好好读书,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你老子我挣点银子容易吗?等你老子我走了,你还怎么活?东楼小儿呀,听爹一句劝,少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党混了,多花点心思读书搏取功名,将来才有出息!”

    严世蕃不以不然地道:“等爹你入阁拜相,孩儿想要什么官没有,还烦得着去考!”(历史上的严世蕃确实因为他老子捞了个油水很足的副部级官职,工部左侍郎)

    严嵩面色一沉道:“臭小子,你以为朝廷是你爹开的啊,想要什么官就有什么官!”

    “得,爹要是没有其他事,孩儿便回去歇着了。”严世蕃打了个饱嗝,转身便欲离开。

    严嵩连忙喊住他:“回来,你个小崽子皮痒找打不成?那个……昨天让你想的主意有眉目了没?”

    严世蕃倏的转回身来,难得这肥货动作还如此灵活,他嘿笑道:“主意当然有,不过要价一千两银子!”

    严嵩抬手便欲打,骂道:“跟你老子还淡银子?”

    严世蕃谄着脸道:“亲兄弟明算账嘛,孩儿近日正好花光了零花钱。”

    严嵩从袖筒里摸出刚受贿得来的一百两银子扔过去,斥道:“好吃懒做,老子的这份家业迟早被你败光。”

    严世蕃掂了掂钱袋的份量,眉开眼笑道:“败不光败不光,咱们家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

    “废话少说,有什么主意赶快道来。”严嵩不爽地道。

    严世蕃眼珠一转,得意洋洋地道:“爹要板倒费宏其实很简单,现在便是个大好机会,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严嵩心中一动,脱口道:“泰山地震?”

    严世蕃竖起大拇指嘿笑道:“父亲大人英明啊,近来皇上流年不利,先是淑妃流产,接着驸马暴毙,现在连徐晋这个得力重臣都嗝屁了,偏偏这个时候泰山又地震……嘿嘿,此时若有大臣上书弹劾费宏,爹以为会怎样?”

    严嵩不由眼前一亮,泰山地震,那是上天发怒的征兆,若不是主上昏庸失德,那就是朝中奸佞当道,反正总得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这样才能稳定民心。

    皇上怕是拉不下这个脸颁布“罪己诏”的,那顶杠的责任自然就落到内阁首辅费宏的头上了,谁让他是宰相,二把手的一个作用就是用来顶杠的。这个时候若再有人弹劾,那费宏下台便顺理成章了,估计费宏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霸着内阁首辅的位置。

    严嵩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是兴奋,恨不得抱着独眼儿子的肥脸亲上一口,生了这么个聪明的儿子,是他引起为豪的毕生杰作。

    不过,弹劾费宏容易,大家都是科班出身的,写文章谁不会啊?关键是谁来当这个炮灰?总不能自己赤膊上阵吧?

    严嵩为犯难了,他现在虽然很风光,但终究还只是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参加早朝也是靠后站的那种,在朝中的可以说毫无根基,能找谁当枪使?

    严世蕃显然看出了老子的窘迫,嘿笑着提醒道:“爹你难道忘了自己的门生赵元质了?”

    严嵩一拍脑袋,对呀,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就他了!

    严世蕃口中的赵元质就是赵文华,此人亦是浙江宁波府慈溪人,跟李纯是同乡,当初就是赵文华和胡宗宪把李纯介绍给严世蕃的。

    话说严嵩当初在国子监中担任祭酒(校长)时,赵文华和胡宗宪便已在国子监中读书了,算得上师生关系,而在今年的春闱大比中,赵文华考中了进士,位列二甲之末。

    由于严嵩出面帮活动,所以赵文华并未被外派,得以留在京城为官,授刑部主事一职。

    正所谓投之桃,报之以李。严嵩觉得现在正是赵赵文华报答自己的时候了!

    严嵩也不含糊,趁着还没到点宵禁,立即派人把赵文华找来面授机宜。

    于是乎,一杆对准内阁首辅费宏的“狙击枪”便悄然地架起来了。

第1037章 靖国公,文成武毅

    大臣们都猜错了,皇上并没有罢朝十天八天,仅仅三天便恢复了早朝,而且在复朝的前一天便给内阁下了一道谕旨,要求拟定对靖海侯徐晋的追封和谥号。

    皇上下旨追封靖海侯徐晋,大臣们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人在风暴中掉进大海里那么多天,虽然没捞到尸体,但还活着的可能几乎为零,像徐晋这种级别的大臣,死后追封是自然而然的,更何况以皇上对徐晋的宠信,不追封那才叫怪事。

    八月初五,奉天门前,有资格上朝的京官都到齐了,文武百官分立两旁,嘉靖朱厚在群臣的注目下升座主持早朝,他神色平静,看不清喜怒哀乐。

    大臣们都隐约觉得,短短三天不见,皇上身上似乎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仿佛突然间成熟了许多,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了。

    不得不说,逆境最是能磨砺人,自打七月份以来,朱厚遭到连番打击,挺过来的嘉靖帝成长了,这种成长不是年龄上的增加,而是心理上的成长,他变得更加坚韧,城府也更深了,喜欢不形于色,更加像一名君临天下的帝王。这种变化让大臣们感到凛然,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宁愿嘉靖永远是那个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少年皇帝。

    嘉靖在奉天门前的御座坐落,群臣三跪三拜,齐呼吾皇万岁后,早朝正式开始,司礼监太监毕云抱着拂尘站出来,开始宣读诏书,其实是嘉靖自己亲笔写的一份“悼词”。这份诏书回顾了靖海侯徐晋的一生经历,又历数其功绩,大力赞扬其为大明江山社稷所作出的卓越贡献,最后更是表达嘉靖对其英年早逝的无比沉痛,以及无限的追思。

    这份圣旨是嘉靖自己写的,水平或许不如内阁那几位饱学之士,但贵在情真意切,满朝文武听完后都沉默了,一些泪腺发达的大臣甚至擂胸顿足大哭,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作秀的之嫌,目的就是为了给嘉靖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云宣读完圣旨后,有眼尖的官员发现,御座上的嘉靖还是眼圈泛红了,不由既惊且羡,靖海侯徐晋生前能得皇上如此宠信,就算死了也值了。

    毕公公捧着圣旨退回御座一旁,嘉靖把目光望向了位列文官之首的费宏,后者看起来却是憔悴了许多,仿佛老了好几年,满头花白的头发尤其明显。

    费宏抱着玉笏出班跪奏道:“皇上,经内阁会同六部共同商议决定,追封靖海侯徐晋为靖国公,赠少保,谥号文襄武靖。”

    费宏说完后,在场的文武大臣反应平静,显然早就知道追封结果了,徐晋生前是侯爷,死后追封爵位提升一级是惯例,并无不妥之处,譬如明朝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生前也只封了国公,直到死后才追封为中山王,谥号武宁。

    对于徐晋的追封结果,文武大臣都没有意见,因为以徐晋所立下的功劳,乃是实至名归,更何况这人都死了,实在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封吧封吧,无所谓了!

    然而御座上的嘉靖却是皱起了眉头,淡道:“不妥,再议!”

    此言一出,下面的两班大臣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追封徐晋为靖国公皇上还不满意,难道要封王不成?

    那些言官顿时像被挖了祖坟似的,一个个勒紧了腰带,扎起屙屎马步便准备开喷了,如同一只只斗志昂扬的斗鸡。如果追封徐晋为国公,他们完全没意见,但若追封为异姓王,他们绝对不答应,开国那会太祖才封了六个异姓王而已,你徐子谦何德何能?也敢和开国大将相提并论?问过我们这班“喷子”了没?

    首先跳出来的却是刑部尚书胡世宁,此人性子直,向来疾恶如仇,他大声道:“微臣斗胆敢问皇上,此议有何不妥?”

    嘉靖淡道:“以徐晋毕生之功绩,可赠太保,谥号也有待商榷。”

    那些本来卯足了劲准备开怼的言官顿时偃旗息鼓了,原来皇上并不是要追封徐晋为异姓王,只是对官职和谥号不满意,那都好说!

    话说明朝品秩最高官职既不是大学士,也不是尚书,相反,大学士的品秩只有正五品,尚书也才正二品,而品秩最高的却是“三公三孤”。

    所谓三公即是太师、太傅、太保,秩正一品,三孤即是少师、少傅、少保,秩从一品。不过,无论是三公,还是三孤,在明朝均是一种虚衔,没有实权,只是作为一种荣誉称号,以嘉奖有功之臣。内阁大学士一般至少会获得“三公三孤”中的一个称号。

    很明显,嘉靖对仅追赠徐晋为少保(三孤之一)并不满意,他要追赠徐晋为太保(三公之一),而且他对徐晋的谥号也不满意。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不是什么人都配拥有谥号的。谥号是对一个人毕生的评价,只有皇族诸侯,以及文武大臣才有资格拥有谥号,平头百姓阿猫阿狗什么的统统靠边站,而且,朝廷才是谥号的唯一颁发和认证机构,也就是说,只有朝廷能给某人定谥号,余者皆是山寨的,不合法的!

    另外,谥号也是有等级高低的,文臣的谥号一般都是“文”字开头,后面加:正忠恭成端恪襄顺……等字,反正就是从其中选一个,其中以“文正”为最高,纵观整个大明,死后获得谥号“文正”的文臣,仅得二人而已。

    而明将武将的谥号跟以往的朝代有些不同,虽然还是以“武”字开头,但后面的字却只能从:宁、毅、敏、惠、襄、顺、肃、靖之中选一个,譬如明将开国大将徐达的谥号就是“武宁”,乃武将谥号中最高的。

    由于徐晋是文官出身,但武功显赫,数次挂帅出征,也算是半个武将了,对其一生的评价自然是要包括文治和武功,所以徐晋的谥号也得是双料的,既有文谥,也有武谥。

    所以内阁给徐晋定的谥号为“文襄武靖”,“襄”字排在文谥的第七位,而“靖”字排在武谥的第八位,已经是最后了,难怪嘉靖会不满意的。

    如果说文治方面,徐晋得了个“襄”字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徐晋三十岁不到,从政的时间十年不到,其中大部份时间还用在带兵打仗上,文谥为“文襄”可谓是公道,可是武功方面只得了个“靖”字就说不过去了。

    嘉靖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武谥,他觉得以徐晋的武功,与开国大将相比也不遑多让,别的不说,光就是去年勤王救驾,匡扶社职便足以比肩前人了,更何况徐晋还为大明开疆拓土,分别建立了东洋和南洋都护府。

    所以在嘉靖看来,徐晋的武谥即便不是武宁,也得是武毅。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争论,在嘉靖的坚持下,群臣终于让步了,同意追封徐晋为靖国公,赠太保,谥号文成武毅。

第1038章 主动请辞

    讨论完对徐晋的追封问题后,嘉靖便有些意兴阑珊了,毕公公立即十分体贴地高声喧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礼部尚书罗钦顺立即站出来朗声道。

    嘉靖略抬了抬手淡道:“罗卿家何事启奏?”

    “皇上,日前泰山发生强震,泰安县、新泰县、肥城县、莱芜县均受到波及,尤其是泰安县,民房倒塌千百间,百姓受灾严重,民心浮动,请皇上示下,何以安人心?”

    正如群臣所料,罗尚书一开口便提起泰山地震的事,这也是大家现在最为关心的事,着令地方政府赈灾的圣旨前两天已经下了,但是如何安抚民心,皇上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

    嘉靖心中不由暗怒,其实辍朝的这三天,上奏本议论泰山地震的大臣不少,甚至有人趁机指责他月前廷杖言官,打死了两人,如此残暴地压制言论,实在不是明君所为,这才招致上天震怒,引发了泰山地震。

    更何气的是,甚至有言官隐晦地提醒他下“罪己诏”向上天请罪,并且给无辜被廷杖的言官平反,撤销一切处罚,死掉的两名言官更要给予优厚的抚恤。

    除此之外,还有大臣弹劾内阁三老尸位其上,大概意思就是骂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没有尽到内阁辅臣的责任,请求罢免三人,换其他有真本事的人上位。

    其中以刑部主事赵文华的奏本最为尖锐,矛头直指内阁首辅费宏,明言他有三宗罪,第一:以权谋私,暗箱操作,给次子费懋中升官;第二:破坏科举的公正公平,其长子费懋贤得中进士实乃利益交换的结果(注:费懋贤今年终于考中了进士);第三:费宏自入阁以来毫无建树(整天瞎j巴忙),没有尽到规谏天子的责任,德才均不配位。

    赵文华这封弹劾奏本不可谓不毒辣,若是弹中了,费宏至少官职不保,甚至还会获罪入狱。

    尤其是弹劾的第二条内容破坏科举公平公正,这条罪名非同小可,要知道科举是天下读书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是他们心目中的信仰,神圣不可侵犯,谁敢破坏科场规矩,管你是首辅还是天王老子,老子用口水都要淹死你。

    譬如弘治朝的“科举舞弊案”便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才子唐寅因此而名落孙山,而且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再考。从此唐才子一蹶不振,流连风月场所,终日借酒浇愁,郁郁而终。当时的主考官程敏政也因此被罢官,要不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李东阳回护,估计他已经脑袋分家了。

    在明朝,内阁大臣的子侄高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正所谓瓜田李下,难免让人怀疑。诸如张居正这种权顷天下的内阁首辅,因为儿子高中也被骂惨了,更有内阁大臣由于受不了质疑和辱骂,硬是压着自己中举的儿子,不准他参加会试,直到十七年后自己退休了,这才允许儿子进京参加会试,这位仁兄不是一般的悲催,白白浪费了十七年的光阴。

    当然,也有内阁首辅的儿子高中而不被骂的,而且中的还是状元,此人就是大才子杨慎,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

    杨慎中了状元,满朝上下没人敢杯葛他,没办法,这位仁兄实在太有才了,真正的才华横溢,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他中状元是实至名归的,不中状元才叫不正常。

    费宏的长子费懋贤跟杨慎相比自是差得远了,费懋贤考秀才考了两次,考举人又考了两次,考进士更是考了三次,这种水平如何跟大才子杨慎比,所以被质疑很正常。

    赵文华正是抓住这一点弹劾费宏的,切入点不可谓不毒辣,再加上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简直是要老命,据说费阁老已经主动上书请辞避嫌了,只是皇上这几天罢朝,所有逞上去的奏折均如石沉大海。

    其实,嘉靖辍朝这三天还是有看奏本的,之所以把有奏本留中不发,实际上是有逃避的意思,毕竟泰山地震,舆论上对他这个皇帝不利,而且嘉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才不愿意下“罪己诏”呢,也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礼部尚书罗钦顺偏偏不懂体恤圣意,一上来便提泰山地震的事,还直言询问嘉靖如何安定民心,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皇上难堪嘛。

    这也就是嘉靖,要是换了朱元璋或是朱棣,罗尚书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

    嘉靖面色冷沉,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正在此时,内阁首辅费宏缓缓行了出来,跪倒在御道上,并且脱下乌纱帽郑重地放在地上,沉声道:“臣老矣,体弱多病,向皇上乞骸骨还乡,恳请皇上恩准。”

    在场的文武大臣神色各异地注视着费宏佝偻的背影,心情复杂难明。说实在的,费宏为人厚道,心胸宽广,虽然能力上不及杨廷和与杨一清,但他担任首辅时兢兢业业,没有功劳都有苦劳,却落得黯然收场的下场,令人唏虚!

    次辅金献民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相劝,这种情况下,费宏是应该请辞避嫌的,而且皇上也不可能下罪己诏,这个锅自然也得费宏来背。

    朱厚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费宏的请辞的原因是因为老了体弱多病,但谁都知道他是站出来主动背锅,把泰山地震归究于自己。

    朱厚轻咳一声道:“费先生快快请起,朕不准你乞休,至于先生身体不好,朕允你在家休养,不用每天来上朝。”

    “谢皇上恩典!”费宏将乌纱戴上,重新退回文官队列。

    然而大家都明白费宏下台已成定局了,皇上虽然不允许费宏辞官,却允许他在家休养不上朝,这就是个信号。

    因为像费宏这种级别的官员,不是说一声辞官就能拍屁股走人的,至少得来回请辞三四次,皇上挽留三四次才符合礼仪。

    没错,古人就是这般“虚伪”,譬如宋太祖赵匡胤,心里明明很想当皇帝,结果还是“三辞三让”才很“不情愿”地黄袍加身,勉为其难地坐上皇帝的宝座,用一句江湖粗话来形容,那就是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费宏又接连上了七封奏本请辞,嘉靖终于允准了他的请求。

第1039章 拒接圣旨

    御用监太监黄锦手捧圣旨,郁闷地走了徐府的大门,他是来传圣旨的,结果徐家的三位夫人不仅拒接圣旨,还客气地把他赶了出来。

    拒接圣旨,还把传旨钦差扫地出门,这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然而黄锦却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点淡淡的心酸,唉,徐大人乃天纵奇才,可惜却是不长命,年仅二十四岁便撒手人寰,留下这一屋子孤儿寡母,两名千金甚至还没满周岁就没了父亲,委实可怜呀!

    “黄公公,徐谢氏不肯接圣旨,现在怎么办?”随行的一名小黄门有些气愤地问。

    黄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向皇上如实禀报吧,难道你想用强不成?”

    小黄门心头一凛,讪讪地道:“奴才哪敢啊,这嚅可是靖国公府哟,奴才就只有一颗脑袋,不经砍啊!”

    黄锦睨了这货一眼道:“知道就好,徐大人虽然不在了,但若谁敢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先别说徐大人手下那些骁兵悍将,皇上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

    小黄门暗吐吐舌头,倒是不敢再多言了,收起情绪跟着黄锦回宫复命。

    “什么?小婉姐姐拒接圣旨,这是为何?”

    正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本的嘉靖,听完黄锦的回禀后禁不住吃惊地站起来,他让黄锦传的这份圣旨正是对徐晋的追封,另外,还册封谢小婉为一品诰命夫人,费如意和费吉祥为三品诰命夫人,就连徐府两名不满周岁的千金也获封了县主。

    嘉靖本是想借此弥补徐家的,没成想谢小婉竟然拒绝了,还把传旨钦差给撵了出来。

    黄锦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永秀郡主说谢过皇上隆恩,但她们不能领受这些封赏,因为徐大人的生死至今还没有定论,她相信自己的夫君还活在这世上,如果接受了追封,那就成了对夫君的诅咒,所以恳请皇上收回圣旨。”

    嘉靖闻言沉默了,他之所急着追封徐晋,倒不是盼徐晋死,相反,他只是想尽力去弥补徐家,给徐晋争取应得的荣耀,让其在九泉之下可以含笑冥目。

    而且,据魏国公徐鹏举那份急报所述,徐晋是七月初三坠海的,搜索了五天也没找到,生还的希望渺茫,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若再不追封,徐晋“英灵”都走远了,所以必须尽快追封,让其安心地离开。

    “摆驾出宫,朕亲自走一趟徐府。”嘉靖轻道。

    这次嘉靖没有换便服,以皇帝的身份驾临徐府,谢小婉作为徐府大妇,率着阖府上下入门跪迎。

    “小婉姐姐……”嘉靖看着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的谢小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事先打好腹稿的安慰话语,此刻是一句都讲不出来。

    谢小婉今年二十三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只是眼下看上去憔悴不堪,眉宇之间淡淡的哀愁挥之不去,她的脸上挤出牵强的笑容,柔声道:“皇上来了,快到里面坐吧!”

    嘉靖当年流落上饶县街头,幸得谢小婉相救,其后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了大半年,善良的勤劳的小婉姐姐让年仅十岁的他,在孤苦无助的寒冬中感受到世间无比的温暖,在他的心中早就把谢小婉当成亲姐姐了。

    现在看着强颜作笑的小婉姐姐,嘉靖心里真不是滋味,鼻子酸酸的,他很后悔,后悔这次派徐晋出海平叛,其实以明军水师的实力,并非一定要派徐晋挂帅的。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嘉靖愿意用自己三年寿命去换一粒,他希望小婉姐姐幸福快乐地活着。

    谢小婉把嘉请到暖阁坐下,费如意和费吉祥作陪,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都十分默契地不去触碰那个话题,都假装那个人还活着。

    贺芝儿也在,她盯着嘉靖看了许久,眼神疑惑不定,她觉得很奇怪,这个穿着黄袍的家伙咋这么像四炮哥哥?

    嘉靖跟谢小婉卿了很久,又吃了饭才离开,自始至终均没提起徐晋,既然小婉姐姐愿意相信徐晋还活着,他又如何忍心去拆穿呢,就这么着吧!

    嘉靖在侍卫的簇拥下行出了徐府大门,黄锦忽然低声唤了一声:“皇上,芝儿小姐!”

    嘉靖连忙转回身去,只见贺芝儿站在徐府门后,怯生生地探出个头来,清澈的目光中写满了疑问。

    嘉靖心中一热,他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贺芝儿面前,后者畏惧地后退了半步,吃吃地道:“你……你是皇上,还是四炮哥哥!”

    嘉靖微笑道:“芝儿妹妹,我是皇上,也是你的四炮哥哥!”

    “啊?”贺芝儿吃惊地张大了小嘴我,呆立当场。

    嘉靖情不自禁牵住了贺芝儿的手,柔声道:“芝儿妹妹,对不住,朕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朕只是担心你知道朕的身份后不敢再跟朕耍了,朕现在决定了,朕要带你入宫,你愿意吗?”

    我去,皇上表白了,四周的侍卫和太监都十分识趣了溜远一些,免得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伴君如伴虎,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贺芝儿呆呆地看着嘉靖,良久在才不解地问道:“入宫干嘛?”

    “做朕的妃子!”嘉靖激动得俊脸通红,这句话他想向贺芝儿讲很久了,现在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然后患得患失地看着贺芝儿。

    此时此刻嘉靖并不是富有四海,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一名向心仪女孩求爱的腼腆男生。

    贺芝儿虽然心智只有十岁,但是她很清楚妃子的含义,本来呆萌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继而尖叫一声挣脱了嘉靖的双手,撒腿就往屋里跑去,慌乱之下甚至摔了一跤,明明很痛,还是忍痛含泪爬起继续逃,眨眼就消失在花树后面。

    哗啦……

    犹豫当头一桶冷水淋下,嘉靖沮丧地呆立在当场,心里像吃了苦瓜一样苦,懊恼极了,早知道不能表露身份的,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回到从前那般了!

    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注定当一辈子孤家寡人,皇帝可以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却不能拥有爱情,对皇帝来说,爱情是不可企及的奢侈品!

第1040章 本官徐晋

    徐晋挂了,费宏下台回家种红薯了,严嵩终于如愿以偿了,不过他也很识趣,并没有对费宏穷追猛打,见好就收,毕竟费宏之所以下台,很大程度是替皇上“背锅”,所以根本不可能把费宏往死里整,他严嵩也没有这个能量。

    由于费宏下台,内阁首辅由次辅金献民接任,吏部尚书廖纪被推举入阁,礼部尚书罗钦顺亦入阁,但继续兼任礼部尚书,但是,因为吏部是主管百官考核升迁的,权力太大,为了平衡,阁臣一般不允许兼任吏部尚书,所以吏部尚书廖纪入阁后,必须卸任吏部尚书一职,于是乎,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

    另外,徐晋光荣“牺牲”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同样空缺,经过数轮廷推后,原吏部左侍郎方献夫接任吏部尚书,而当年参加过平定宁王之乱的伍文定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本来有人提议由王守仁接任兵部尚书的,嘉靖对这个提议亦十分赞同,但老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婉拒了,继续在京城东北边的蓟州镇统兵设防。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有人升上去了,自然就有位置空出来了,就那样挪来挪去,严嵩这货竟然摇身一变,从礼部郎中晋升为礼部右侍郎,秩正三品,相当于礼部的三把手。

    板倒了首辅费宏后,严嵩终于获得了丰厚的回报,重回副部级高官之列,再加上这货善于拍马逢迎,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跟他的独眼儿子严世蕃一般,是个搞关系的高手,他左右逢源,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仕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隐患解除了,官也升了,严大人春风得意了,于是便精力充沛地投入到永福公主的婚礼筹备工作中去,誓言要把这场婚礼搞得有声有色,让皇上放心,让太后满意,让公主欢喜!

    且不说严嵩如何卖力地筹备永福公主的婚礼,咱们把镜头转向浙江杭州。

    话说现在的浙江杭州知府名字叫张经,这位在明史上可谓是鼎鼎有名的抗倭英雄,可惜现在没他什么事了,因为张大人还没来得及出场,大明东南沿海的倭患已经被徐晋这个穿越者扫平了。

    张经表字廷彝,正德十二年的进士,福建福州人,徐晋前年在江浙一带横扫倭寇时,张经还在广西一处鸟不拉屎的穷县当通判,由于镇压地方少数民族造反有功,所以被擢升为杭州知府。

    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六品通判被调到杭州这种繁华大城任四品知府,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而且还是爆款的青烟,换了谁恐怕做梦都会笑出声,赶紧回家拜拜祖宗。

    然而这位张知府却反应平静,接到调任文书后随便收拾收拾便上任报到去了,经过福建老家时也没回村里显摆显摆,而且,这位张大人还经常唉声叹气,惋惜自己到杭州晚了,原因竟是倭寇被徐子谦荡平了,害得他连倭寇的腿毛都没捞着一根。

    很明显,文人出身的张经却热衷于带兵打仗,而且此人确实熟读兵书,估计也有两把刷子,在广西成功镇压地方暴动就是证明。

    张知府虽然埋怨徐晋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倭患解决了,但是他对素未谋面的徐大人还是相当崇拜的,这不,徐晋在东洋归国途中坠海身亡的消息传到杭州,张经便扼腕叹息,痛呼天妒英才。

    另外,张经还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的悼文,约上几位好友,打算今日乘船出海祭奠徐大总督的英灵。

    八月初五一早,张知府和约好的友人来到了杭州湾码头,正准备登船,结果远处的海面却出现了三艏大船,其中两艏还悬挂着明军舰队的旗帜。

    张经和友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这是打哪来的明军战舰,出征东洋平叛的明军舰队早在十几天前于扬州府南通码头登陆了,监军徐鹏举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南京啦。

    张经的警惕性很高,立即疏散码头上的人,又派人通知附近的萧山千户所,以及杭州前卫戒备

    不过,张经很快便放下心来,因为随着三艏大船驶近,他看清了,船上确是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锃亮的燧发枪,密匝匝的佛郎机炮,绝对假不了。

    当张经和几位友人看到桅杆上高高飘扬的“徐”字帅旗时,均不淡定了,纷纷猜测来者的身份。

    “廷彝,这……不会是东洋总督徐晋吧?”一名友人声音艰涩地道:“见鬼了,不是说他坠海身陨了吗?”

    张经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卷悼文,又看了看正在迎风招展的“徐”字帅旗,瞬时有种旦疼的感觉,倘若船上真是那位爷,那乐子就大了!

    正在此时,海上那三艏大船已经越驶越近,船帆纷纷降下,借着惯性缓缓驶入港口,最终停靠在码头上。

    张经整理了一下衣服,硬着头皮举步迎了上去,对着大船抱拳大声道:“本官乃杭州知府张经,敢问船上是哪位将军?”

    船上正是徐晋等人,经过近十天的行驶,他们终于抵达了杭州湾码头。

    徐晋听闻码头上竟然有个杭州知府,不由暗暗奇怪,自己并没有事先通知啊,莫非这位张知府能掐会算不成,等等……张经?这名字咋听起来有些耳熟?

    徐晋满腹疑惑地踏着跳板下了船,王林儿和谢三枪紧跟在后,荷枪实弹的神机营悍卒在前开道,杀气腾腾地控制了码头。

    张经和几名友人见到这种阵仗无不凛然,抬眼往船上望去,正好看到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青年,在众兵将的簇拥之下步履从容地走下船,只是目光轻轻一触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

    张经心头大凛,已然确认了**份,当今大明有如此威势的人不多了,而且此人年纪还这么轻,除了靖海侯徐晋还有谁?

    “谁是杭州知府张经?”王林儿沉声喝道,犀利的目光扫过张经等人。

    张经和几名友人本打算今日出海祭奠徐晋的,所以都穿着便服。

    张经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道:“下官正是张经。”

    徐晋上下打量了张经一番,忽然露出灿烂的微笑道:“原来是张知府,本官徐晋!”

第1041章 张经的悼文

    本官徐晋,这四个字一出口,其震撼程度不亚于石破天惊,没有任何官职称谓作为前缀修饰,徐晋就是徐晋,独一无二的徐晋,举国上下无人不识的徐晋。

    尽管已经隐约猜出对方的身份,但听到对方亲口确认,张经和他的几位友人仍然如雷贯耳,连忙跪倒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道:“参见总督大人。”

    徐晋从容地把张经扶起来,微笑道:“张知府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徐晋此刻已经记起来了,这位张经在明史上似乎也是因为抗倭出名的,但他和朱纨一样倒霉,没死在倭寇手上,反而含冤而死,张经具本是怎么死的,徐晋已经不记得了,反正跟严嵩脱不了关系。

    当然,现在倭寇已经被灭了,张经再无用武之地,命运自然也因此而改变了,就连同样该死的朱纨也只是断了一只手臂而已,如今已经混到了扬州知府这个肥缺,生活有滋有味,仕途一片光明。

    张经的年纪比徐晋要大了一轮,资历也比徐晋老,他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而徐晋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奈何徐大总督后来居上,气场更不是一般的强大,张知府在他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的。

    “张知府为何会在此?本官并没有提前知会杭州府!”徐晋介绍完身边几名将领,还有李员外后,便疑惑地问道。

    张经有点尴尬地回答道:“日前收到消息称总督大人在归国途中遇上风暴坠海身陨,下官对此甚为痛惜,是故约了三五友人乘船出海凭吊徐大人!”

    “额?”徐晋不禁啼笑皆非,敢情这几位仁兄正打算给自己开个海上追悼会呢,偏偏半路被自己这个“死鬼”遇上了。

    不过,徐晋还是挺感动的,毕竟这几位仁兄跟自己素未谋面,竟然冒着风浪出海凭吊自己,真是有心了,难得难得!

    张经的几位友人见状不由忐忑不安,他们虽然敬仰徐晋,但毕竟不清楚徐晋的性格为人,所以担心徐晋会介意,毕竟换了谁被当成死人凭吊,心里都会不舒服。

    张经讪然道:“这都是误会,万望总督大人不必介怀,总督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可喜可贺啊!”

    徐晋哈哈笑道:“无妨,徐某人能得几位素不相识的兄台凭吊,实在是三生有幸才是。”

    张经和他的几位友位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这位徐砍头名气大得吓人,不过脾气却是平易近人,气质儒雅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十分舒服。

    徐晋目光落在张经手中那卷宣纸上,心中不由一动,问道:“敢问张知府,此卷可是给本官写的悼文?”

    “这个……正是!”张经尴尬不已。

    徐晋倒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致地道:“可否让本官一观?”

    张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双手把悼文逞上:“总督大见笑了!”

    徐晋接过那卷悼文打开,竟然大声吟诵起来,刚才码上被驱散的百姓此时又重新围了上来,其中不乏读书人,杭州向来就文人士子聚集的地方。

    徐晋神色自若地大声念着,不知不觉间,俊脸倒是有些红了,所谓悼文,必然是先回顾逝者的一生经历,赞扬他的功绩和美德,最后表达对逝者离去的悲痛和追思。

    张经乃正牌进士出身,文笔自然是顶呱呱的,他这篇悼文骈散结合,文采斐然,读起来朗朗上口,极为浮夸地称赞了徐晋一生的功绩,由于夸张指数爆表,晓是徐晋脸皮足够厚,脸上都有点发烧了。

    当然,这并不是张经刻意拍马屁,徐晋就算再牛也是个“水鬼”了,他就算拍马屁拍出花来,徐晋也不可能提拔他,除非他念完悼文后跳海追随徐大总督到地府当差。

    由此可见,张知府确实是崇拜徐晋,把徐晋当成偶像一般,换句时髦的话来讲,他是徐大总督的脑残粉。

    徐晋硬着头皮朗读完张经这份悼文,四下里尽是喝彩之声,这些喝彩自然是给徐大总督的。

    张经这份悼文虽然有夸大之嫌,但却是基于事实的,推广种植红薯、开海通贸、清仗全国土地、靖海伏波、开疆拓土、匡扶社稷……这些通通都是事实,完全对不得起百姓的这份喝彩,更难得的是,以徐晋如今显赫的身份,竟然当众朗读自己的悼文,丝毫不以为不吉,这种心胸委实让人敬佩!

    李员外呵呵笑道:“徐大人今日杭州码头上朗诵自己的悼文,必成千古佳话也,”

    张经和他的几位友人也闻言皆脸露喜色,今日之事还真可能成为流传千古的“趣闻秩事”,而自己这几个配角也能因此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名声谁不稀罕?尤其是文人,视立功、立言、立德为三不朽,何谓不朽?就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事迹能世世代代传诵!。

    张经的几位友位当中正好有一个玩笔杆子玩得很溜的,写文章是一把好手,此时已经在脑海中酝酿着一篇记叙文了:时逢八月之秋,桂子飘香,晴空万里,杭州城外,钱塘江之滨……

    正当张经准备把徐晋迎进杭州城时,结果刚到半路,一大群人便从城中“杀”出来的,正是得到消息的杭州地方官员,为首者正是浙江左布政司顾鼎臣,另外浙江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均来了。

    “下官参见总督大人!”顾鼎臣率着一众地方官来到徐晋面前,喘着气儿向徐晋行礼。

    这位顾大人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接到消息后立即召集同僚一溜烟跑出城,总算赶在徐晋入城前相迎,倒是难为这位老同志了。

    又是一番介绍和相互寒暄后,徐晋禁不住问道:“汪巡抚何在?”

    现任的浙江巡抚叫汪,前几年还在广东任海道副使,当时就是这位仁兄在屯门岛一带击败葡萄牙人,后来此人还协助过徐晋收回香港岛,而去年汪调任浙江巡抚。

    现在浙江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都来了,唯独不见这位汪巡抚,实在说不过去。倒不是徐晋摆架子,毕竟大家前几年一起抗枪打过洋毛鬼,不论官职论私交,汪也应该出城迎接才对。

    布政使顾鼎臣连忙道:“徐大人勿怪,汪巡抚前些天已经前往京城了,永福公主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日,迟了怕是赶不及!”

第1042章 如此巧合

    徐晋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永福公主殿下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日?”

    顾鼎臣奇怪看了徐晋一眼,点头道:“正是,公主出嫁是我朝之盛事,尤其是永福公主,乃皇上唯的亲姐姐的,所以这次特别隆重,地方藩国均会派出使团进京观礼,地方官员也会派代表进京祝贺。据说魏国公七月二十二日在南通登陆后,便也押着王直和四名倭王马不停蹄地赶回京了。”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今日是八月初五,距离八月二十六还有二十天时间,如果走水路断然不可能赶得及,就算骑马行陆路也够呛的,必须轻装简从才行。

    这位顾鼎臣布政使显然很会察颜观色,谄笑着道:“徐大人倘若轻装简从出发,应该还是赶得及的,只是辛苦一些,假如徐大人打算赶回京,下官这便命人准备马匹。”

    徐晋闻言也不客气,毕竟自己的“死讯”肯定已经传回了京城,如今家中也不知乱成什么样的,自是越快越回京越好,于是抱拳道:“如此便有劳顾大人了。”

    顾鼎臣略带谄媚地道:“徐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不过眼下快要正午了,徐大人与诸位将军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城歇息半日,明天一早再出发如何?”

    徐晋一想也对,反正也不差这半天时间了,先填饱肚子再说,而且在海上颠簸了一个多月,大家都需要休整,毕竟都不是铁打的,于是便点头答应了顾鼎臣的提议。

    接下来,徐晋便在一众地方官的簇拥之下往杭州城内行去,由于徐晋所率的军卒人数不多,才一千人左右,所以也跟着入城安顿,皆大欢喜。

    大家进了城后,很快,顾鼎臣便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为徐晋接风洗尘,徐晋也不矫情,照吃不误。

    李员外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商贾,本来没资格参加的,不过却沾了徐大总督的光,同样受到了邀请,毕竟这位可是总督大人的救命恩人,顾鼎臣自是不敢怠慢的。

    李员外满心欢喜,这番终算不枉自己拿命去拼一把,现在总算得到回报了,要知道参加这场接风宴的都是浙江官场的大佬,以后自己在浙江做生意想不风生水起都难了。

    李员外本就是浙江宁波人,当年正是因为被同行排挤,这才跑去广州府扎根做生意的,现在总算可以扬眉吐气地回乡了,嘿嘿,看谁还敢排挤自己!

    李员外昂首挺胸,以十倍于胡汉三的威风,跟在徐晋的身后进了布政使衙门,尽管最后没能跟布政使、提刑按察使这些大佬同一席,但也有幸与下面的五六品的官员把杯言欢。

    酒过三巡,菜上五昧,此时徐晋终于憋不住问道:“本官刚从倭国归来,还不知驸马是何许人也!”

    顾鼎臣笑道:“徐大人有所不知,驸马正好是咱们浙江宁波府人氏,名字叫李纯,表字守义。”

    “李守义?”徐晋剑眉挑了挑,不知为何,这名字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旁边的右布政使曹恕终于逮着机会插话道:“据说新驸马乃国子监生,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而且气宇轩昂,就是出身差了些,其父是做槽运生意的商贾,名字叫李炳财,家资丰厚。”

    坐在次席的李员外愕了一下,脱口而出:“李炳财?”

    四周的目光顿时向李员外望去,大多数人眼神中都暗含着一丝鄙夷,商贾终究是商贾,委实粗鄙不堪,一点礼数都不懂,大人们聊天,几时论到你一惊一乍的,要不是看在总督大人的面子上,这里哪有你坐的位置。

    李员外老脸微窘,显然也意识自己失态了,连忙团团作揖告罪道:“鄙人有个旧识也叫李炳财,亦是宁波府人士,是故激动之下一时失言,诸位大人多多海涵。”

    众人不禁恍然,同席的一名官员忍不住问道:“李员外这位旧识可是宁波府慈溪县人士?”

    “正是!”李员外答道。

    一众官员均是面色微变,刚才问话的那名官一拍大腿道:“得,那就**不离十了,李员外的这位旧识就是新驸马的高堂!”

    李员外不由露出吃惊之色,一副欲言犹止的表情,同桌的官员也不以为意,纷纷向李员外敬酒,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这位虽然只是个商贾,但他不仅救过徐总督的命,还跟驸马爷的老子是朋友,值得一交啊!

    徐晋自然听到了李员外他们的谈论,不由暗暗嘀咕这也太巧了。

    顾鼎臣见到徐晋似乎对驸马很感兴趣,于是便投其所好,说出了一件八卦来。

    “徐大人或许不知,这位李纯已经是永福公主的第三任驸马了。”顾鼎臣压低声,还特意往徐晋边俯身趋前,十足村头讲是说非的三八婆,就着嘴角少了一粒八婆黑痣

    偏偏同席的官员闻言均露出意味深长的的表情,徐晋愕了一下,皱眉道:“此话怎么讲?”

    顾鼎臣轻咳了一声道:“永福公主第一任准驸马是原灵璧侯之子汤显继,在通州被鞑子杀死了,这件事想必徐大人也知晓。而第二任准驸马叫孙斌,乃工部营缮所所正孙圭之子,不过前月也死了,得急病死的……”

    徐晋不由懵了,摆手道:“且慢,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鼎臣解释道:“孙斌是第一次选婚时选出来的驸马,只是上个月突然患急病没了,没办法,只能再选一个,就是现在的李纯,话说这个李纯还真是走运呀,白捡了个驸马来当。”

    结果旁边的浙江都指挥使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走运?本官看未必吧!”

    同席其他官员均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永福公主死了两任准驸马,这第三任是幸运,还是倒霉还是未知数呢!

    徐晋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顾鼎臣等人的表情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永福公主美丽的倩影,如此温柔美丽,秀外慧中的公主,在这些人眼中估计已经成了克夫的洪水猛兽了,真特么的混账!

第1043章 古怪

    徐晋好歹是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众,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深受唯物主义思想的浸泡,自然不相信所谓克夫的无稽之谈,但见一众官僚俨然把永福公主当成瘟神一般,心里还是十分的不爽,要知道在座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普通老百姓了。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言论是一把无形的剑,它是可以杀人的,尤其是在讲究礼义廉耻的封建社会,一个人的名声甚至比性命还重要。别说古代了,就是在充斥着网络暴力的现代社会,因为受不了网上辱骂而自杀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由此可见,永福公主戴着一顶克夫的帽子,此刻不知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徐晋知道永福公主对自己暗生了情愫,而他对永福公主亦不是没有好感,但碍于二人的身份,他们是不可能的,所以徐晋十分明智地选择了敬而远之,免得最终大家都受到伤害。

    不过,虽然不能给永福公主幸福,但徐晋内心还是希望这位林妹妹一般的美丽公主永远幸福,有一个好归宿,然而,徐晋毕竟不是心想事成的神,永福公主的婚姻显然不太顺利,至少目前是这样,但愿那位新准驸也李纯是个靠谱的吧,别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在座诸位官僚都是惯会察颜观色之辈,见到徐晋面色似乎不太好看,不由心中微凛,后悔刚才太过八卦,图一时口舌之快。永福公主就算是克夫,那也是大明的公主,自己这些吃国家公粮的底下如此编排实属不该,关键是这位徐大人深受皇上宠信,是可以直达天听的猛人,倘若哪天瞧谁不顺眼,在皇上面前透点风,他自己这些人就得倒血霉了。

    “咳咳,来来来,大家敬徐大人一杯。徐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可喜可贺!”顾鼎臣轻咳两声,十分圆滑地转移了话题。

    “对对,徐大人扫灭王直父子这对反贼,威服倭国上下,凯旋而归,大家敬徐大人一杯以贺。”右布政使曹恕也举杯道。

    一众官员纷纷举杯向徐晋敬酒,徐晋微笑举杯相迎,又恢复了春风和煦的模样,一众官僚无不松了口气。

    这场接风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徐晋亦喝了个三分酒意,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顾鼎臣安排的住处,一座环境优雅的园林式大院。

    这座园林正是徐晋当年担任直浙总督时住过的那幢,一转眼便两年多了,亭台楼阁依旧,只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年自己身边还有初春初夏这两棵可口的小白菜侍候着,得空还可以听一听翠翘如同天籁般的琴曲,一边欣赏她那倾国倾城的绝世恣容。

    想到如今还在外面四处游逛的王翠翘,徐晋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想念,还有一丝恼火,当初明明约好了三年,眼看三年之期就要到了,这个女人都不知野到哪儿去了,以前每隔一两个月还会寄一封来报告行踪,现在大半年也不见有信来,果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主人回来了!”

    徐晋前脚刚迈进屋里,织信美子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替徐晋徐去了官袍,端来水服侍洗手洗脸,然后又取来醒酒汤,可谓是无微不至。

    话说徐晋当初脱险后,只是关了织信美子几天便把她放了,后者继续乖巧地充当她的女仆角色,仿佛劫持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也彻底认命了,端茶递水、洗衣服、倒马桶,任劳任怨。

    而且,织信美子曾试图赖着不走,估计是想升级当丫头,不过每次都被徐大人毫不留情地撵出去。然而,织信美子显然并不气馁,依旧重复做着同样的事,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眼下正值下午,徐晋喝了醒酒汤便在床上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的第一件是便命人把李员外找来。

    很快,李牧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这货大汗漓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不知干啥去了。

    徐晋不由打趣道:“莫非李员外吃完酒席便游西湖去了?”

    李员外嘿笑道:“大人不是明天就要启程赶回京嘛,时间比较紧迫,所以鄙人便抓紧到街上采购一些礼物手信,大人回府总不能两手空空的不是?”

    徐晋不由暗汗,这家伙倒是个八面玲珑的,这都替自己想好了,微笑道:“倒是让李员外破费了,也罢,到时买了什么便列出来找本官报销!”

    “好的!”李员外并没有推搪,爽快地答应了,这正是他会做人的地方。

    徐晋对这位李牧越发满意了,待算死草韩三金退休后,这位倒是接任顺丰车马行大掌柜的合适人选。

    “坐吧!”徐晋指了指茶几旁边的座位道。

    李员外道谢一声,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坐下,跟徐晋同船十几天,他已经熟识了徐大总督不讲究繁文缛节的脾性,所以叫他坐便坐,毫不拖泥带水。

    李员外坐落后,织信美子站在徐晋身后,丝毫没有上前斟茶的意思,别看她在徐晋面前服服帖帖的,但也仅限于徐晋而已,其他人她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就更别说给李牧这个低下的商贾斟茶了。

    当然,李员外也不指望这位会姑奶奶给自己斟茶,他陪笑着问:“徐大人召见鄙人何事?”

    徐晋点了点头道:“之前在接风宴上,本官听李员外说跟驸马之父是旧识?”

    “是的,鄙人有一名旧识也叫李炳才,但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李员外谨慎地道。

    “都是宁波府慈溪县人氏,应该是同一个人吧!”徐晋随口道。

    李员外摇了摇头道:“那倒不一定,因为据鄙人所了解,鄙人那位旧识并没有一个儿子叫李纯的,而且他的两个儿子均已成家立室了!”

    徐晋微愕了一下道:“如此说来,难道只是同名同姓?”

    李员外犹豫了一下,道:“鄙人也觉得奇怪,同名同姓还同一个县,而且也是做漕运生意的,那也太过巧合了些!”

    徐晋似乎捕捉到什么,连忙问:“李员外那旧识也是做漕运生意的?”

    “正是,而且……鄙人刚才还特意打听了一番,似乎……他们又是同一个人。”李员外神色古怪的道。

第1044章 查无此人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此话怎讲?”

    李牧解释道:“鄙人跟那旧识李炳财其实是同乡,而且是同一条村的发小,早年还一起合伙做生意来着,不过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彼此便产生了矛盾,大家一合计,干脆拆伙各干各的,再后来,鄙人便南下去了广州府,两家遂断绝了联系,至今已经有十个年头没见面了。”

    徐晋闻言并不奇怪,这种现象再正常不过了,上辈子他便见过很多合伙创业的例子,在创业初期,合伙之人之间还是十分团结的,一旦开始赚钱,矛盾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说到底还是利益在作怪,在利益面前,再牢固的友谊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即使以前感情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亦可能反目成仇,拆伙只是迟早的事。

    李牧跟李炳才至少还是好聚好散的,大家客客气气地分了银子各干各的,但是李牧吃亏就吃在他以前是负责行船的,而李炳才则负责联系货源和买家,也就是所谓的业务员。

    所以两人一拆伙,李牧才发现自己亏大发了,因为人脉都掌握在李炳才手上,没有货源没有买家,他自己根本玩不转,反观李炳才,人脉在手,即使拆了伙,人家还是玩得风生水起。

    李牧没办法,只得厚着脸面上门求发小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分他一些资源,可是涉及到自身利益,连亲爹都没人情可讲,更何况是竞争对手,所以李炳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且说了一些讽刺的话。

    就这样,昔日的发小终于反目成仇了,李牧开始厚着脸色跑业务,建立自己的人脉,然而李炳才却跑出来从中作梗了,打闷棍、使绊子的事没少干。

    李牧怒了,王八蛋,你不拉把一把兄弟就算了,还处处使坏,真他玛的缺了大德兼冒烟儿!

    盛怒的李牧随手抄了把菜刀便杀上门去讨要说法,要不是被人拦着,估计就得见血了,打那以后,两家的矛盾就更加深了,李牧一气之下变卖了家产田地,带着所有积蓄南下广州府创业,自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这时,只听李牧又续道:“鄙人跟李炳才那混账虽然十年不联系了,但对他还是十分了解,刚才鄙人特意打听了一番,有八成确定,此李炳才就是彼李炳才。不过怪就怪在李炳才根本没有一个叫李纯的儿子!”

    徐晋剑眉不由挑了挑,沉声道:“会不会是改名了?”

    李牧干笑道:“名字是可以改,但李炳才的两个儿子均已经成家立室了,而且年龄也超过了二十岁,就算休妻也没资格参选驸马,除非是瞒报年龄吧,可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就不允许人家后来又生了儿子?”后面的织信美子忽然插嘴道。

    李牧皮笑肉不笑地道:“美子小姐说笑了,鄙人当年离开时李炳才只有两个儿子,即便后来再生,最大也不过十岁而已,十岁的孩童民都没长齐呢,如何参选驸马?”

    织信美子难得脸上微窘,恼怒地瞪了李牧一眼,闭上嘴不再多言!

    徐晋的眉头不由拧成一个“川”字,莫不成那李炳才为了攀龙附凤,故意认了个儿子去骗婚?嗯,这倒不是不可能的,根据史书的真实记载,可怜的大明公主确实遇到过几次骗婚的。

    譬如嘉靖的妹妹永淳公主,据说就被骗婚了,最终嫁给了一个秃子。这个秃子上下打点,买通了负责选婚的大臣和太监,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终选,最后竟被太后和皇上相中了,因为当时戴着帽子,太后和皇上竟然都没发现这家伙竟然是秃的。

    直到洞-房花烛,行完人伦大礼后,永淳公主才骇然发觉,自己的驸马竟是个秃子,头顶上光溜溜的地中海是那么的刺眼,连束起发髻来都办不到。

    上当了,上当了!

    永淳公主欲哭无泪,但米已成炊,这个秃子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总不能一刀砍掉,然后自己当寡妇吧?也罢,秃子就秃子,总比当寡妇好,最后永淳公主也只能认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

    徐晋自然不希望永福公主被骗婚,当即使决定派人赶往宁波府慈溪县去确认一下,反正也就几百里远,骑快马一日便能来回,再加上调查顶多就是两三天时间。

    李员外立即自告奋勇充当向导,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于是徐晋便派了皮十一和谢三枪出马,李员外作为向导,前往宁波府确认驸马的身份。

    当下,谢三枪、皮十一和李员外三人便骑快马离开了杭州城,向着宁波府慈溪赶去。

    李员外这货之所以如此积极,一来查明此事当是功劳一件,二来嘛,李员外觉得自己报复李炳才的机会来了,嘿嘿,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自己当年被逼离开浙江,要不是有两把刷子,已经饿死在广州街头了,现在逮着机会不整他两下,都对不起自己当年所受的苦。

    李员外带着谢三枪和皮十一兴冲冲地前往宁波府,徐晋也没在杭州停留,他还得尽快赶回京城,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出发离开杭州北上,一边赶路,一边等侯结果,毕竟千人的大部队,即使人人骑马,速度也不可能比单枪匹马快,因为这涉及到协调问题,人一多肯定会拖慢速度的。

    果然,五天之后,当徐晋抵达南京驸近时,谢三枪、皮十一和李员外三人便追上来了,后者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一见面便对着徐晋报告道:“徐大人,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李炳才这狗煞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骗婚骗到公主头上了。”

    徐晋连忙问原因,李牧便一五一十把自己打听到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李牧回到了宁波慈溪县,根本不用刻意打听便确认了自己那位发小李炳才就是皇上的“亲家”,毕竟这种大事在当地已经传得街知巷问了,而且礼部派出的使团刚离开李炳才家不久。

    李牧找了个相熟的老乡一打听,这才得知李炳才对外宣称李纯是他早年失散的儿子,由于休弱多病,担心养不活,便送给了一个游方道士,如今这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回家了。

    徐晋听完李牧的复述后不由皱眉道:“既然如此,李员外如何断定李炳才骗婚?”

    李牧嘿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李炳才当年确实有个儿子刚出生没多久便快要不中用了,托人送到象山县一处道观中寄养,偏偏那个人就是鄙人。李炳才的这个儿子送到道观后还是活不成,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鄙人恰巧却是其中一个。”

    徐晋脸色微沉,既然李炳才的那个儿子早就夭折了,那这个李纯又是怎么来的?骗婚公主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富贵?还是另有企图?

    徐晋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城,而且必须在永福公主成婚之前赶到,不然将追悔莫及。

    当下,徐晋立即下令全速赶路,并派出谢三枪和皮十一两人脱离大部队打前站,先行进京行事。

第1045章 我等着你

    杭州到京城差不多三千里路,如果沿运河走水路,少说也得个把月时间,但别忘记了,明朝虽然没有电报和电话,但却有八百里加急这个东东,信使拼了老命的话,还是能够在四五天内把消息送到京城的。

    靖海侯徐晋没死,这绝对是个震撼,而且能让皇帝龙颜大悦的消息,所以徐晋还在杭州的当晚,浙江巡抚顾鼎臣便写了一份奏报,通过驿路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

    当徐晋抵达南京时,顾鼎臣的八百里加急便也送到了京城,这正好是嘉靖追封徐晋为靖国公后的第五天,内阁首辅费宏辞官后的第三天。

    “什么?徐卿没死!”当顾鼎臣的奏本送到嘉靖手中时,这位一国之君直接就在御座上跳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状惹疯颠地仰天大笑,让底下的群臣瞠目结舌。

    嘉靖可不管那么多,这两个月来的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压得他都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可以自我释放一把。徐卿还活着,朱厚觉得这阳光都变灿烂,空气也清新了,心中的压抑亦荡然无存,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

    靖海侯徐晋没死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满朝文武沸腾了,京城的百姓沸腾了,卖鞭炮的商贩发财了!

    为国为民的靖海侯爷……不,为国为民的靖国公爷没死,兴奋的百姓纷纷涌向卖鞭炮的商铺抢购鞭炮,很快,整座京城炮竹声声,人们奔走相告,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小时坊徐府,管家大宝命人在门前点燃了一捆万响的鞭炮,而且计划在老爷回府之日再弄个十万响的,阖府上下喜笑颜开,一扫这段日子以来的阴霾。

    “谢天谢地,阿弥托佛,满天神灵保佑啊!”谢小婉、费如意和费吉祥的俏脸上均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同三朵绚烂盛放的鲜花,夫君还活着,夫君还活着啊!

    慈宁宫,小灵通永淳公主像一阵风般跑进了姐姐永福公主的寝室,喘着气儿大叫道:“永福姐姐,活了活了!”

    永福公主此刻正娴静地坐着看书,闻言抬起头平静地看了妹妹一眼,淡道:“什么活了?”

    “徐晋啊,徐晋那家伙根本没死,皇兄不久前收到浙江巡抚顾鼎臣的八百里加急,说徐晋还活着,如今他人就在杭州……不不,估计现在已经到南京了吧,他正在赶回京城的途中!”永淳眉飞色舞地道。

    “啊!”永福公主下意识地轻呼一声,蓦地站了起来,本来无悲无喜的俏脸瞬时泛起激动的红霞,静如止水的美眸也有了色彩。

    永淳见状不由暗松了口气,永福姐姐本来就是温吞水一般的性格,自从准驸马孙斌暴病身亡后,姐姐的性子变得更淡了,后来徐晋的死讯传来,姐姐晕倒醒来后便是一直这副无悲无喜的状态,脸上没了笑容,眼神也没了色彩,明明是个如花般的绝世佳人,偏偏却冷清得像个出家人。

    “阿弥托佛,徐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太好了!”永福公主情不自禁双手合拾于胸前念道。

    永淳笑嘻嘻地道:“估计是佛祖听到了姐姐每天的祈祷呗,所以让阎王爷饶了徐晋一命。”

    永福公主俏脸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白了妹妹一眼嗔道:“净瞎说!”

    永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据顾鼎臣奏本所讲,徐晋只在杭州住一晚便往京城赶了,应该是打算赶回来参加姐姐你的婚礼,总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咳!”

    永福公主的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永淳见状连忙打住,调转头偷偷吐了吐舌头。

    ……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严嵩的心情糟糕透了,连饭都吃不下,唉声叹气道:“此子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去,为之奈何啊!”

    严世蕃却是大块朵颐着,吃得满嘴流油,严嵩见状不由恼火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有书不好好念,老跟那帮狐朋狗党厮混,等你爹两眼一闭,你还吃西北风不成!”

    严世蕃独目一翻道:“爹,您就别杞人忧天了,好好吃饭才是正经,徐晋活了便活了呗,反正天也塌不下来!”

    “对对对,庆儿(严世蕃小名)说得对,有什么重要得过吃饭!”欧阳氏附和道,一边往儿子碗里夹了一根鸡腿。

    严嵩向来怕老婆,但这时也禁不住皱眉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为夫本来就跟徐晋不对付,如今费宏倒台了,徐晋现在回来了,哪会肯善罢甘休,为夫轻则丢官流放,重则掉脑袋啊!”

    欧阳氏吓得面色一变道:“有哪么严重吗?庆儿,赶紧给你爹出个主意吧!”

    严世蕃撇嘴道:“爹,且淡定些,他徐晋虽然势大,但也不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的,弹劾费宏的又不止赵元质,更何况爹你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徐晋即使要算账也暂时算不到你头上。至于王直父子造反的事,爹你只要咬定不承认就是了,徐晋没证据也拿你没办法的。”

    严嵩叹了气,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聪明,但还是嫩了些了,官场险恶,要整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或者说轻易便能搞到千万个理由,就看对方想不想整你而已。唉,没办法,现在只能见一步行一步了,徐晋如今势大,根本不是自己能正面抗衡的,听听现在响彻全城的鞭炮声就知了,人心所向啊!

    ……

    得知徐晋还活着,李大义既惊且喜,总的来说是喜的成份居多,因为他是个自负的人,上次协助俺答破城的计划被徐晋挫败了,他自己也在进攻徐府时中伏,手下全军覆没,自身亦差点死在燧发枪下。

    所以李大义痛恨徐晋,痛恨神机营,也极为不服气,如今有机会再与徐晋近距离较量,洗脱上次失败的耻辱,李大义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嘿嘿,徐晋,回京吧,我李驸马在此等着你!”李大义心中得意地想道。

第1046章 真相渐露

    嘉靖五年八月二十日,魏国公徐鹏举终于押着王直回到了京城,除了四名随同入京“朝贡”的倭王外,还随船运回了三百多万两白银,整座京城瞬时又沸腾了,财神爷(户部尚书秦金)激动得像帕金森患者似的,手一直抖,立即亲自带上户部各司的小吏跑去通州码头数银子,结果数完银子后手抖的毛病更严重了,毕竟三百多万两不是小数目,秦大人数银子数到手抽筋了!

    嘉靖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还是徐卿会箍钱啊,他每年出去跑一趟,感觉朕都不用向百姓收税了!

    虽然银子是徐鹏举运回来的,但谁都明白这些银子是徐晋在倭国搞到手的,这位可是咱大明真正的财神爷,每次挂帅出征必然大把大把银子往国库运,而且还是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前年从倭国运回了五百万两现银,再前一年则从南洋运回了近千万两(不是现银),有这样一个人物在,大明想不富都难啊!

    徐鹏举是乘船走京杭运河回京的,所以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回到了京城,就在他入京的当天傍晚,谢三枪和皮十一也骑快马进了广渠门。

    两人进京之后,谢三枪便回了家中报平安,而皮十一则直奔北镇抚司衙门,见到了北镇抚司镇抚使金彪,秘密传达徐晋的命令。

    话说自从陆炳被问斩了后,金彪便接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职位,这位可以算得上徐晋的嫡系了。

    金彪看完徐晋写给他的信函后,瞬时吓出一身冷汗,当场便找来几名手下狠狠地抽了一顿,因为他早在数月前就派出这几名锦衣校尉赶到浙江宁波府慈溪县调查李纯的底细,但并未查出什么不妥来。

    其实也怪不了这几名办事的锦衣卫,李大义既然要伪装成李纯参加公主选婚,自然把身份这层办得天衣无缝,绝对经得起调查,徐晋要不是碰巧遇到李牧这个知情者,绝对也不知道“李纯”是假的。

    毕竟李炳才对外宣称李纯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而且当年他确实有个儿子送人了,而知道他这个儿子已经夭折的人并不多,或许只有李牧和李炳才本人而已,所以锦衣卫查不出来也正常。

    幸好,忘羊补牢未为晚下,金彪抽完几名手下便立即派人二十四小时暗中盯紧李纯,前提是不能打草惊蛇,这也是徐晋的要求。

    谢三枪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回到京城自然得去兵部报到的,他先回家报了平安,然后便前往兵部点卯。

    嘉靖得知谢三枪回京后,立即便召了他入宫问话,问什么?自然是问徐晋的近况,问徐晋现在走到哪了,还有几时能到京城等等。

    谢三枪一一作了回答,不过关于驸马李纯的事,他并没有告知嘉靖,待锦衣卫摸清了情况再作定夺,免得摆了乌龙。

    嘉靖得知徐晋几天后就会赶到京城,不由心情大好,留谢三枪在宫中吃了顿饭才放他离开。

    当谢三枪回到小时坊徐府时,一家人都在等他开饭呢,于是谢三枪又愉快地撮了一顿。十八岁的小伙子正是饭量大增的时候,更何况像放三枪这种个头超两米的小老虎,饭量惊人,别说两顿,三顿都吃得下。

    饭毕,一家人便坐在一起闲聊,费吉祥和费如意也厚着脸皮坐下来一起聊,因为她们都很想知道自家夫君的近况,日夜牵肠挂肚的滋味并不好受。

    于是乎,谢三枪便把出海平叛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足足卿了近两个时辰,三个女人才心满意足地放他离开,幸福地各自散去,殷切地等待日思夜想的夫君回府。

    “老四,晋哥儿让你提前回京,是不是有其他事?”谢擎不愧是老姜,刚行出徐府的大门便问道。

    谢三枪竖起大拇指道:“神了,莫非爹能掐会算不成?”

    谢擎笑骂道:“小兔崽子,你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别卖关子,到底怎么回事?以你姐夫稳重缜密的性子,要是没事断然不可能派你先行进京的。”

    谢三枪也不藏着掖着了,便把驸马李纯身份有疑,可能是骗婚的事说了出来。谁知谢擎和谢一刀听完后瞬时脸色大变!

    谢三枪见状不由奇道:“怎么了?你们的脸色咋怪怪的。”

    谢一刀沉声道:“三枪,我曾见过那个李纯,虽然长得英俊儒雅,但是其身形和眼神跟李大义很相似,而且表字叫李守义,只是一字之差,我早就怀疑他了,如今既然证实‘李纯’的身份是假冒的,那此人是李大义的可能就更大了。”

    “李大义,白莲反贼李福达之子?”谢三枪脱口而出。

    谢一刀点了点头,续道:“如果李纯就是李大义,那孙斌突然暴毙,肯定是他下的毒手,他想当驸马。”

    谢三枪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让李大义当了大明的驸马,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而且,假如不是姐夫恰好遇到李牧,识破了其伪装的身份,那李大义娶走永福公主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万幸万幸啊!

    谢家三父子都心有余悸,别的且不说,假如李大义在迎娶永福公主时突然发难,以他的身手,杀死嘉靖和蒋太后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倘若徐晋刚好也在场,那就正好一锅端了。

    谢三枪不淡定了,他立即道:“事不宜迟,这个李纯太危险了,必须先下手把他干掉。”

    “三枪,倘若李纯真是李大义,他处心积虑当驸马,所图一定不会小,至少在成婚之前是不会发动的,你姐夫这几天就能赶到京城了,还是让他来处理吧。”谢擎沉声。

    谢擎觉得,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李纯就是李大义,如果爷仨这时候出手把公主的第三个“驸马”给干死了,实在不好向皇上交待,还是等徐晋回来再作定夺吧。

    谢三枪一琢磨,这种大事自己确实没有资格作决定,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

第1047章 “摸金”父子

    八月二十三日晚,一轮下弦月斜挂在东边的天空,此刻已经是下半夜了,夜深人静,荒山寂然,冷露无声无息地沾湿了坟茔旁的秋草,入秋后的寒意侵肌透肤。

    这是一座新筑的坟茔,招魂幡犹在,随着夜风忽东忽西地摇晃着,发出吓人的啪啦啦声,遍地冥纸在清冷的月色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分外人。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除了孤魂野鬼,估计就没人会愿意在这里多待片刻,然而,偏偏在这里个时候,两条黑影却在微弱的月光下悄然地摸到了坟茔旁。

    这两条黑影显然不是鬼,因为他们都扛着挖坟用的家伙事,然后还点起了一盏灯笼,借着灯笼发出的昏黄火光可看到,这两位疑似盗墓贼的仁兄一老一小,竟然正是太院院正李言闻,而小的那个则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药圣李时珍。

    李言闻爷俩今日乌灯瞎火地摸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盗墓,太医院正好歹是正五品官,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收入丰厚,还不至于沦落到兼职摸金校尉。

    李言闻爷俩都是医生,大晚上的跑来挖坟,既然不是为了摸金,自然是为了验尸了,坟里埋的正是前准驸马孙斌。

    话说上个月中旬,孙斌突然暴毙,李言闻到现场检查过孙斌的尸体,初步判断为中风,当时还采集了血样。李言闻是个办事严谨的人,他觉得孙斌的死并不正常,因为这个年纪的壮小伙,中暑有可能,中风的几率却接近零,但是,严嵩为了交差,直接便向皇上禀报,说孙斌是中风死的。

    严嵩先斩后奏,李言闻也没办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好选择了沉默。

    中风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突发性疾病,也就是所谓的脑出血,即使在医疗手段发达的现代,中风也是一种极为棘手的疾病,必须开颅手术才行,即便如此,稍为错过了抢救时机也会危及生命,轻则瘫痪变白痴,重则一命乌呼,在古代就更不消说了,中风基本无解。

    既然驸马是中风死的,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皇上也不好追究,唯一能做的是赶紧找个替补顶上驸马。

    本来对李言闻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没必要再自找麻烦,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研究孙斌那滴血样,试图搞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疾病,以后如果遇到同样的病例该如何治疗,这是一个有良知的医者的责任。

    这一个多月来,李言闻翻遍了医书,做了很多的试验,然后结论却让他大吃一惊,中毒!

    没错,李言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中毒,孙斌的死根本不是病,而是有人下毒!

    这下子事情就变质了,竟然有人故意下毒害死了准驸马孙斌,李言闻震惊了,连日来寝食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向老板(皇上)禀报,可是事关重大,弄不好会把自己卷入这可怕的漩涡中,要知道胆敢毒死驸马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李言闻虽然医德仁心,但并不代表他是白痴,不代表他不怕死,相反,他深知朝堂斗争的可怕,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救治瘟疫患者,因为染上瘟疫死的最多是自己,但卷入权力斗争,有可能会死全家。

    李言闻就这样踌躇了多日,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儿子李时珍随同魏国公徐鹏举回京了,心里憋得慌的老李禁不住向小李吐露了心事。

    年轻人向来更富正义感,因为他们的棱角还没被社会现实所磨平,初生牛犊不畏虎就是这么来的,这个年龄的李时珍就是一头牛犊,他当即义正辞严地给老子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

    被儿子教训了一顿的老李既惭愧又高兴(自家的毛头小子终于长大了),当即决定豁出去,准备文房四宝写奏本。然而,李时珍这小子不仅不缺勇气,也不缺脑子,他给老爹出了个主意,这件事最好是告知靖国公徐晋,让他出面处理,大家好歹是老交情了,徐晋定然不会不管的。

    李言闻豁然开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害怕卷入未知的危险漩涡中,但是徐晋不同啊,他胳膊粗屁股大,再深的漩涡徐大人放个屁就能崩没了,如此既能替孙斌讨还公道,又可保存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李言闻当即决定找徐晋帮忙,正好徐晋这几天就到京了,但是为了稳妥起见,最后父子俩还是决定开棺验尸,为自己的结论寻找更加可靠的依据。

    就这样,李言闻爷俩便扛上了挖坟的家伙事,趁着月黑风高跑来挖坟。

    此举虽说是出于正义,但未经主家同意就开棺验尸,倘若被人发现,估计会被人家打死打残,所以父子俩特意选了下半夜干活。

    然而,李言闻父子似乎不太走运,正当他们累死累活挖开了坟茔,准备撬棺验尸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把阴恻恻的声音:“你们挖老子的坟做甚?”

    李言闻父子俩大吃一惊,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一直冲到脑门,李时珍这小子甚至把灯笼都吓掉了,在叫一声:“鬼啊!”

    话音刚下,四周忽然火光大作,只见三名大汉手执火把围在坟坑的四周,一脸戏谑地地盯着坑里的父子俩,其中一人还嘲笑道:“这小子不会是吓尿了吧,鼠胆之辈竟敢跑出来摸金,也不怕坠了祖师爷的名头。”

    李言闻定了定神,发现这些大汉身穿飞鱼服,竟在是锦衣卫,这时他反而镇定下来,解开蒙脸的黑巾拱手道:“在下太医院院正李言闻!”

    三名锦衣卫不由愕了一下,其中一人举着火把凑到李言闻面前上下照了照,失声道:“还真是李太医啊。”

    其他两名锦衣不禁面面相觑,什么情况,难道太医院的俸禄不够花,李太医跑出来兼职赚外快?可是摆摊给活人看病不好,凭着太医的金漆招牌,绝对客似云来,为何要吃力不讨好,跑去摸金发死人财呢?

第1048章 证据确凿

    李言闻正要向三名锦衣卫解释,却见黑暗中又走过来一行人,李时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黑铁塔般的谢三枪,脱口道:“谢将军。”

    谢三枪愕了愕,讶然道:“李时珍,你小子咋在这里,咦,李太医也在,咋的,你们父子俩改行当摸金校尉了不成?”

    这时走过了的一行人当中,除了谢三枪和皮十一,还有锦衣卫北镇抚使金彪,后者目光狐疑地打量着李言闻父子二人,沉声喝问:“李太医,你们半夜三更偷挖孙斌的坟,意欲何为?”

    原来谢三枪今日找到了金彪,把怀疑李纯就是李大义的消息告诉了他,并且质疑上一任准驸马孙斌的死因。金彪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打算今晚偷偷开棺验尸,结果竟与李言闻父子撞了个正着。

    李言闻被金彪凌厉的目光盯着,不由有点头皮发麻,但是李时珍却半点也不怵,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更何况他跟谢三枪比较熟,而徐晋也很器重他(李时珍自己觉得的),有这么一座大靠山,怕啥?

    “既然被你们撞上了,那便不怕直说吧,我爹怀疑孙斌是被毒死的,所以今晚打算开棺验尸。”李时珍直言道。

    谢三枪与金彪对视一眼,后者皱眉冷道:“据本镇抚使所知,李太医之前给出的诊断是中风,为何现在又说是中毒?如此前后矛盾,委实让人不解,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欺君可是死罪哦!”

    李时珍撇嘴道:“家父之前只是说疑似中风,并未敢肯定,是严嵩自己为了省事,才向皇上禀报孙斌是中风的。家父那天采集了孙斌的血样,经过一个多月的研究,才发现孙斌有可能是中毒身亡的,我们是为了找到真相才开棺验尸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着,大晚上的跑来刨坟闻尸臭?”

    金彪暗点了点头,确实,李言闻父子实在没必要自找麻烦。

    这次出海平叛,李时珍作为随行军医,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谢三枪已经跟他混得很熟的,而且他也相信李言闻父子的人品,所以摆了摆手道:“李时珍,你小子废话少说,赶紧开棺验尸,我们今晚就是来干这事的,早就怀疑孙斌的死有蹊跷了,正好你父子俩都是大夫,验尸比我们在行。”

    李言闻不由恍然大悟,难怪锦衣卫出现在这里,敢情不止自己怀疑孙斌的死因啊。

    当下李言闻父子也就不客气了,撬起棺材钉打开盖子,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可怜的孙斌驸马没当成,最后成了枉死鬼,现在尸体已经完全腐烂,爬满了蛆虫,脸部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了。

    李言闻毕竟救死扶伤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面对这样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依旧面不改色,他戴上特制的手套,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仔查孙斌的骸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最后拿出一把匕首去刨尸体头部的腐肉。

    清冷的月色下,刀锋刮到骨头发出人的咯咯声,腐烂的皮肉连同蠕动的尸虫被一层层地刮落,露出下面微微发黑的骨头。

    呕……

    一名锦衣卫终于憋不住跑了开去狂吐不止,即使是谢三枪也觉得胸中血气翻滚,好不容易才把恶心压了下去。

    “骨头发黑,确实是中毒了。”李时珍道。

    李言闻没有出声,小心翼翼地把尸骨的头颅扶起,继续刮脑后的腐肉,忽然匕首发出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这与骨头摩擦的咯咯声截然不同。

    李言闻不愧是老江湖,沉声道:“多拿一只灯笼照着。”

    金彪连忙把手中的灯笼凑近前去,李言闻借着灯光在那堆腐肉中摸索挤捏,就好像在搓面粉似的,金彪感觉自己就要憋不住吐了。

    就在此时,李言闻动作变慢,小心翼翼地从腐肉中抽出一根牛毛一样细的黑色物体,李时珍也不用吩咐,立即从袋子中取出一只白色的陶碗,往其中加入清水。

    李言闻便将那根牛毛一样的东西放进碗里,经过清水的浸泡,那根东西渐渐露出了真面目,竟然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金彪和谢三枪吃惊地对视一眼,果然,孙斌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

    李言闻捡起碗中的银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点头道:“这根银针确实淬过毒,是置孙斌死亡的罪魁祸首,有人把他它刺进了孙斌脑后的玉枕穴中。”

    李时珍插嘴道:“这种牛毛细针刺进人体就跟蚊子咬差不多,估计死者自己当时也没发觉,下毒手那人认穴之准,出手之迅捷,定是个内家高手无疑,而且针上的毒是慢性的,侵入脑后才慢慢发作,先是口不能言,然后四肢瘫痪,最后毒性蔓延到整个脑袋,直至无药可救。”

    金彪和谢三枪凛然相视,下毒那人实在歹毒啊,而且这种杀人方法十分隐蔽,即使人死了也难查出原因。

    此时此刻,谢三枪已经有**分肯定所谓的李纯就是李大义了,即使不是,此人也跟孙斌的死脱不了关系,因为孙斌死后,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时,金彪身边的一名锦衣卫低声道:“镇抚大人,属下听说鞑靼的博迪大汗的死法跟这个差不多,据说正是被俺答下毒所害。”

    谢三枪沉声道:“不用说,是赵全下的毒手,他也是白莲教反贼,而弥勒教是白莲教的分支,二者同宗同源,有相同的害人手法并不出奇,李福达是弥勒教主,李大义是李福达的次子,定是他下毒手害死孙斌无疑了!”

    金彪眼中寒光一闪,握紧了手中的绣刀,既紧张又兴奋,这可是条大鱼啊,立功的机会来了。

    谢三枪显然看出了金彪的心思,探手搭住后者的肩头道:“慢来,大帅明日就到京城了,这次定要把潜伏在京城的弥勒教反贼连根拔起,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等大帅回来再作定夺。”

    金彪虽然很想揽这个头功,但这显然会抢了老大风头,他是个聪明人,闻言连忙点头恭维道:“还是三枪兄弟考虑得周到,那就这么办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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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