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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9章 吃帅(下)

    荆大楚表字子武,四川成都府华阳县人,现任宣府总兵一职,此人在军中的名气只能算一般,远不及上谢二剑、戚景通、王林儿,以及俞大猷这些一线名将,甚至还不如谢三枪、余林生、冯国清等第二梯队将领,不过,荆大楚也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将领,尤其擅长防守,当年俺答破关大同,南下兵围京城,宣府一线也遭到了鞑靼永谢布部的猛烈攻击,而荆大楚守住了。

    正因为如此,当年徐晋把俺答驱逐出关后,命余林生接替了大同总兵一职,而宣府总兵荆大楚则得以继续留任。

    知人善用是一名统帅必须具备的素质,徐晋自然也对麾下众将的能力了如指掌,荆大楚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所以徐晋便把他留在汗庭,负责防守任务。

    防守,意味着要坐冷板凳,运气好的话,可能有功劳主动找上门,运气不好的话,只能眼睁眼地看着同僚立功。

    巧得很,此次北伐,同为边镇总兵的余林生、裴行谨、谢三枪都立了大功,尤其是谢三枪,俨然成为风头最劲的新秀将领,而荆大楚的表现却是一直平平,至今几乎寸功未立。

    然而荆大楚此人一向心宽,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一个时髦的词语来形容就是“佛系”,看到同僚不断立功他也十分羡慕,但从来不眼红,所以对徐晋的安排丝毫不以为意。

    徐晋让他防守汗庭,他就踏踏实实地把营地扎在城西南的滦河边。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一是取水方便,二是易于防守,三是敌兵来犯的方向大概率会是西边。

    一般擅长防守的人都很稳,做事比较仔细,荆大楚就是这样的人,今日下午收到了王林儿的飞马捷报,其他将领都高兴又羡慕,但荆大楚却注意到捷报上还提到了巴泰约率四五万人在逃。

    尽管巴泰这股残兵袭击汗庭的可能性很少,大概率往北逃进戈壁了,但是荆大楚今晚还是提高了防范,所以巴泰刚刚率兵接近十里范围便被宣府兵的岗哨发现了。

    “杀啊!”

    夜色之下,巴泰麾下的鞑靼骑兵举着火把,像潮水般杀向宣府军的营地,马蹄声震得是地动山摇,根本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幸好,此时荆大楚所挑选的这块营地,地形优势显露出来了。因为营地的左侧就是滦河,倒是不用担心左翼受到攻击,鞑子进攻只能从正面和右翼,而营地的后方十里就是元上都,鞑子担心城中的明军杀出来支援,断然也不敢绕到营地的后方进攻。

    如此一来,营地遭受到的攻击面只有前方和右翼,所以压力大减。

    轰轰轰……

    宣府军的十门佛郎机炮和十门碗口铳咆哮着喷射出火焰,呼啸的炮弹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炙热的火光,狠狠地砸入鞑子的马群中,炸得人仰马翻,肢体离碎。

    此刻,巴泰骑在马背上,袒露前胸,火光映照之下,一对狭长的狼眼闪烁着绿幽幽的寒芒,咧嘴呲牙,表情凶狠,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巴泰本以为今晚会一举偷袭得手,岂料明军竟然如此机警,他们刚刚接近就被发现了,只好索性点起火把发动猛攻。幸好,这支明军的火力明显弱很多,跟之前遇到那三万明军精锐根本无法比。

    巴泰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阴沉的目光越过宣府军的营地,望向更远处的元上都。虽然隔着十里地,但是还能隐隐看到城头上的灯火,明军的统帅此刻就在城中,嘿嘿,只要灭了眼前这支明军,杀入城中就能砍下明军主帅徐晋的人头了!

    一念及此,巴泰便兴奋得浑身血液加速,不由自主地抻长脖子发出一连串的嗥叫。他在狼窝中活到了三岁多,后来虽然回到了人类世界中生活,但是有些习惯一直保留着,每当皓月当空的夜晚,又或者兴奋状态下,他都会跟狼一般对月长嗥。

    听到巴泰的嗥叫声,他麾下的兵将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般对着宣府军的营地发起猛攻,因为谁敢不拼命,说不定下一秒巴泰将军的狼牙棒就会砸到自己的脑门上。

    宣府军是最先一批装备燧发枪的边军,不过火器配备率还是不能与京军相比,只有两成五左右,也就是约莫五千杆,佛郎机炮更是只有十门。

    当然,五千杆燧发杆也不是吃素的,鞑靼骑兵又只能从两面发起进攻,所以代价非常惨重,冲在前面的鞑子就像麦子般倒下一茬又一茬,短短半炷香时间便死伤过千人了。

    荆大楚此刻却是后怕得背后汗涔涔的,鞑子骑兵的进攻就像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后面不知还有多少人马,幸好发现得及时啊,要不然此时恐怕已经被人家踏破营寨了。

    “荆总兵,大帅命你务必挡住敌军一个时辰,否则军法处置。”

    此时,一名传令兵纵马奔入营地,来到荆大楚跟前大声传递着徐晋的命令。

    荆大楚闻言不禁暗暗叫苦,同时暗暗奇怪,营地后方十里就是城池了,大帅要派兵前来支援,只需两刻钟左右就能赶到了,为何要等一个时辰?

    然而军令如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荆大楚只能硬着头皮大声道:“末将遵命,宣府军上下誓死不退,与营地共存亡。”

    那名传令兵啪的敬了个礼,翻身上马驰出了营地,往城池方面返回。

    “荆总兵,大帅让咱们在前面顶着,他自己……不会是趁机弃城逃命了吧?”副总兵王越狐疑地低声道。

    荆大楚面色一沉,低声斥道:“大胆,此时动摇军心,莫不成你想死?”

    王副总兵面色微变,连忙识趣地闭上嘴。

    荆大楚放缓语气道:“王副总兵,大帅人称徐常胜,用兵诡奇莫测,这些年南征北战,未尝败绩,只听说过他亲冒矢石,以身犯险,从没听说他弃军逃命,以后休得再说此等混账话,否则本总兵饶过你,大帅麾下其他将士可饶不得你。”

    王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以徐晋在军中的威望,自己这番话要是传开,估计不用徐晋下命令,其他将领恐怕已经把自己给生裂了,连忙讨饶道:“荆总兵,属下一时口不择言,属下罪该万死。”

    荆大楚与王越的关系虽然算不上紧密,但也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他为人比较佛系,倒是没有趁机整对方的意思,既然王越认错,他也没有继续抓住不放。

    王副总兵暗松了口气,估计是为了将功补过,主动请缨率骑兵出战,不过却被荆大楚拒绝了,目前虽然有些吃紧,但是勉强还能撑住,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派骑兵出战的。

    惨烈的战斗在夜幕下进行着,鞑子骑兵前仆后继,虽然伤亡不很大,不过却越杀越近,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地抛射过来,明军终于出现了死亡,而且死伤越来越大,不得不缓缓地收缩战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宣府军阵前已经尸横遍地,既有鞑子的,也有明军的,鲜血把附近的滦河水都染红了。

    “开炮!”荆大楚嗓子都喊哑了,然而炮声却没有响起。

    “总兵大人,炮弹耗尽啦,前面的弟兄伤亡很大,快顶不住啦,撤吧!”一名千户奔过来大声禀报道。

    荆大楚霍然一惊,连忙问:“咱们干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时辰了。”亲兵首领答道。

    前面便提到荆大楚此人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既然大帅让他守一个时辰,他肯定不会勉强自己守两个时辰的,听闻时间已经够了,立即大声下令:“全军撤退。”

    荆大楚一声令下,宣府军便开始且战且退,然而,宣府军本来便已经不支了,撤退之下被鞑靼骑兵抓住时机一冲,顿时便阵脚大乱,于是撤退便变成了溃退,士兵们呼啦地四散逃命去了。

    荆大楚见状不由叫苦不迭,但此时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丢下二十门火炮,在亲兵的护卫之下落荒而逃。幸好,巴泰的目标是徐晋,所以纵兵追杀了一阵子便向着元上都直扑而去。

    此刻,三军统帅徐晋正背着双手,镇定地立在城头上,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众将肃然而立,静候命令的下达。

    看着西南方向一条火龙气势汹汹地直扑而来,监军黄锦不禁面色发白,颤声提醒道:“国公爷,看样子荆总兵已经兵败了,鞑子正往这边杀来呢,赶紧下城头去吧,刀箭无眼啊!”

    徐晋淡定地道:“来人,先送监下去!”

    黄锦不由脸上微窘,但是小命要紧,当下也不拒绝,在兵卫的护送之下匆匆下了城头,然后赶往城北,从北门出城,逃向元上都后方的龙岗山。

    此时,巴泰已经迫不及待地杀到城外了,见到城头上灯火通明,旗帜招展,他不但不惊,反而大喜,立即下令发动攻城。

    城头上,徐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开炮!”

第1170章 靖国公火烧元上都(上)

    激战了一个多时辰,付出了伤亡七八千人的代价后,巴泰终于击溃了宣府军的营地,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元上都城下。待看清城头上灯火通明,旗帜招展时,巴泰不惊反喜,立即下令发动攻城,他等不及要砍下明军主帅徐晋的人头了。

    城头上,徐晋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开炮!”

    轰轰轰……

    十门碗口炮同时开火,滚烫的炮弹呼啸着砸入敌阵,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弹坑,声势相当吓人,不过造成的杀伤却是十分有限。

    话说此次徐晋北伐,五万主力一共携带了两百门佛郎机炮,两百门旧式火炮,有一半被王林儿带走了,刚才绝大部火炮又被转移到城后的龙岗山了,所此刻城头仅剩下二十门的旧式碗口炮,不过装装样子罢了,火力稀疏得很。

    如果此时俺答在场,一定能瞧出其中的端倪,但是巴泰这个狼人的脑子本来就相对简单,再加上刚刚击跨了宣府军的营地,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浑身兽血沸腾,恨不得立即破城砍下明军主帅的人头,还那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杀!”巴泰举着狼牙棒来回纵马咆哮,十分之亢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在他的催促下,鞑子们仿似惊涛骇浪一般拍向元上都“低矮”的城墙,噢,其实也不算低矮了,元上都的城墙也有七八米高,如果跟大明京城的城墙比,当然算是“矮小”的,就连城墙的厚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明军的炮火稀疏,再加上没有护城河保护,所以鞑子骑兵十分轻易就杀到了城下,有人对着城门刀砍斧削,有人叠罗汉试图翻越上城头,有人甚至徒手往城头上攀登。

    然而,明军的炮火虽然稀疏,但是子弹却半点也不含糊,砰砰嘭嘭一轮集密射击,杀至城下的鞑子瞬时被干挺了大半。

    嗖嗖嗖……

    鞑子的弓箭手们立即往城头上射箭还以颜色,一**箭雨铺天盖地,城头上的明军纷纷缩头射避,或者举起盾牌抵挡,鞑子则趁机猛攻城门,有人甚至直接策马撞向城门。

    正在此时,无数黑疙瘩从城头上丢了下来,随即发生剧烈爆炸,瞬时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鞑靼骑兵的优势在于骑射,在于马快刀利,一旦遇到城墙他们就没辙了,更何况巴泰这支骑兵根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又遇上装备先进的明军,于是小小一面城墙就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只是半个时辰,城下鞑子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其数。眼看着损失越来越惨重,巴泰气得不断地咆哮,可是却没有屁用,明军的火器太猛了,守得密不透风,他麾下的骑兵甚至连接近城门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巴泰如同困兽般束手无策时,一名亲兵突然灵机一动道:“将军,火炮,明军的营地中有火炮,咱们可以运过来轰开城门。”

    巴泰眼前一亮,大吼:“快,运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原属于宣府军的十门佛郎机炮便被鞑子全运到了城下,气势汹汹地一字排开。

    城头上,正用望远镜观察的徐晋自然目睹了这一幕,不过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笑了笑道:“看来这位第一位猛将的脑子并不太好使。”

    众将不由都笑出声来,仗打了这么久,死伤了五六千人,这才醒起要使用缴获的火炮,脑子能好使到哪里?

    赵大头嘿笑道:“鞑子会用咱们的炮吗?”

    赵大头话音刚下,城外便传来一声炮响,众将都下意识地急蹲下来,徐晋也不例外,一众亲兵还将他团团护在中间,可是等了片刻,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站起来一看,顿时都乐了。

    只见本来一字排开的十门佛郎机火炮,有两门已经歪倒在地上,几名不合格的临时炮手被压在下面哇哇惨叫,四周围乱作一团。

    “鞑子果然不会用咱们的炮,连固定都不固定就开炮,不翻才怪,哈哈!”赵大头哈哈大笑道。

    右哨营指挥袁宏嘿笑道:“等鞑子整明白怎么开炮,估计都快要天亮了吧。”

    徐晋抬头往东方看了一眼,发现天边果然隐隐发白了,于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正好是早上五点,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完全天亮了,于是淡道:“开始吧,等天亮了反而不好。”

    徐晋说完便在亲兵的簇拥之下下了城头,往城北而去,而城头上的明军也有条不紊地分批撤退,不过帅旗仍然高高地飘扬上城楼上方。

    就在徐晋离开城头两盏茶的功夫后,城下便传来了炮声,很明显,鞑子的炮手终于弄明白佛郎机炮的使用方法了,不过准头却让人不敢恭维,十发炮弹竟然没有一发击中城墙的,就更别说城门了。

    此刻留守城头的右哨营指挥袁宏不由有点抓狂了,骂道:“一群白痴,炮就不能打准点儿,都他玛的快天亮了。”

    旁边一名亲兵眼珠一转,凑到袁宏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分明有点哭笑不得。

    这名亲兵搓着手嘿笑道:“将军,你都看见了,要等鞑子轰中城门,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属下这办法虽然有点那个,但也不失是个办法,更何况等到天亮,说不定会让鞑子发现端倪,他们就不上当了。”

    袁宏闻言咬了咬牙道:“好吧,这事你小子来办,可别整得太明显了,反而弄巧反拙。”

    这名亲兵叫骆小洛,他拍了拍胸口道:“将军请放心,属下以性命担保。”

    袁宏点了点头道:“好,去吧,事成之后本指给你小子记上一功。”

    骆小洛嘿笑道:“好哩,将军让弟兄们准备撤吧。”

    骆小洛说完便弯着腰麻利地下了城头,叫来两名弟兄抬上两枚“万人敌”放置在城门下方。

    所谓“万人敌”,前面便有介绍过了,是一种重型的守城火器,专门用来摧毁敌人的攻城器械的,用油纸包裹了大量的火药,外表再用泥浆糊成球形,然后打上木架便于搬运,总重量达到百斤,相当于一个巨型炸弹。

    且说骆小洛让人帮忙把两枚万人敌搬到城门后放置好,拍了拍手笑道:“多谢几位弟兄了,通知弟兄们赶紧撤吧。”

    几名弟兄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叮嘱骆小洛小心便急急忙离开。

    骆小洛解下了背着的燧发枪,退到约五十米外的街道转弯处,举起枪瞄了瞄,然后便耐心地等待起来,而城头上留守的右哨营正加紧撤退。

    此时城外又传来了一连串炮声,很明显,鞑子又开炮了,不过依旧没有击中城门,倒是有两发击中了城楼,炸得碎瓦乱溅。

    骆小洛的心不由悬了起来,城中很多建筑都淋了火油,要是鞑子的炮弹落入城中烧起来可就坏事了。

    很快,城头上的明军撤退得差不多了,骆小洛赶紧抬起枪瞄准,静候城外的炮声再次响起。

    约莫盏茶的工夫,城外炮声再响,骆小洛立即勾动了板机,砰,子弹准确地命中了城门后的一枚万人敌,随即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当场被炸毁了,硝烟弥漫。

    骆小洛背起燧发枪,扭头就往城北方向跑,此时城外分明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打中了,打中了!”鞑子那些炮手看着被“轰”毁的城门,兴奋地手舞足蹈。

    巴泰亢咆哮一声,手中狼牙棒猛地一挥,大喝:“进城,杀!”

    一时间,鞑子们蜂拥向城门,像潮水般倒灌而入,这时袁弘正率着右哨营的人马逃进了北边的宫城,还特意把“徐”字帅旗举得高高的。

    “明军的主帅逃进宫城啦,杀死他!”鞑子的将领们一个个兴奋得热血沸腾,率着部下直杀向宫城,马蹄敲得街上的石头火星四溅。

    此时,元上都后方的龙岗山上,十门已经架好了的佛朗机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居高临下地对准了城中。

    左哨营指挥使黄骐举着千里眼往城中观察着,眼看鞑子破城而入,汹涌澎湃地扑向宫城,不由咧嘴露出一丝狞笑,大声道:“准备!”

    十名经验丰富的炮手立即把炮弹推上膛,重新较准了一遍角度。

    又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眼见着鞑子的骑兵已经挤满了城中的大街,疯狂地击攻击宫城时,黄骐这才冷酷地吐出两个字:“开炮!”

    轰轰轰……

    十门佛郎机炮同时发射,一百发炮弹在三分钟之内全部掷了出去,但见黎明前朦胧的夜色之下,一道道焰火从龙岗山上呼啸着落入了城中,炸出一蓬蓬烈火,随即,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片火海,除了宫城。

    正在纵马入城的巴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住了,此时正好有一发炮弹落在街道旁的一排建筑上,顿时蓬的一声,一股燎天烈焰冲宵而起,整排建筑竟然燃起了冲天大火,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靠近建筑的十几名亲兵当场被大火吞噬掉。

    巴泰登时心胆俱颤,掉头便往城外逃去。

第1171章 靖国公火烧元上都(下)

    龙岗山上百炮齐发,整座元上都倾刻化作一片火海,巴泰骇得心胆俱裂,此刻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中计了,他大喝一声,拨转马头便往城外逃去,然而城门就那么大,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彼此互不相让,再加上城外有些鞑子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城门里冲,城门洞登时便塞得水泄不通,进不得时,出也不得。

    轰轰轰……

    头顶上方炮火连天,街道两边的大火则越烧越猛,烈焰滚滚,热浪-逼人,受到惊吓的战马疯狂乱窜,更是秩序大乱,鞑子纷纷摔下马来,相互踩踏之下死伤不计其数。一些鞑子为了逃命,只好顺着各处街道四散觅路逃命,靠近城门的鞑子则干脆弃马,往城头上连滚带爬地逃去,然后直接从七八米高的城头跳出城外,就好像下饺子一般,摔死摔伤者数不胜数。

    “嗷!”巴泰像一头疯狂的野兽,狼牙棒乒乒乓乓敲碎了一路脑袋,竟让他生生砸出一条血路,从城门冲了出去。

    巴泰的亲兵们见状也纷纷向同袍挥动屠刀,一路斩杀着往城门外冲,城门口附近尸横遍地,简直成了人间地狱。

    轰轰轰……

    龙岗山上炮声再次咆哮,数不清的炮弹掷落在城门附近,显然是有意而为的,最后整段城墙都被炸毁了,封死了唯一的退路,只剩下近万鞑靼骑兵在烈火中绝望地挣扎。

    巴泰一口气冲出城外百米才敢停下来,跟随他逃出来的亲兵不到百人。

    看着火光冲天的城池,还有从龙岗山上呼啸而来的炮弹,巴泰猛地扯开胸襟凄厉地咆哮,他身边的亲兵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此刻的元上都简直成了一片炼狱,杀入城中近万鞑子全部被困死在这里,自相踩踏死伤近三分一,被烈火烧死了三分一,剩下的三分一拼命地往没火的地方躲避。

    现在城中没火的只有宫城了,所以鞑子们不要命地往宫城的大门冲击,不要命地往宫城的城墙上爬。

    右哨营指挥使袁弘抵挡了一会便率着弟兄们从宫城的后门迅速撤离了,所以没多久,数千鞑子便攻占了宫城。

    然而,苟得残喘的数千鞑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宫城中便窜起了十几处火头,倾刻之间,整座宫城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敢情明军撤离时在各处宫殿都放了火,毒辣啊,根本不给活路!

    攻入宫城这数千鞑子绝望了,他们发出悲愤的咆哮,不要命般闯向宫城的后门,有数百名幸运的鞑子成功闯过了火海,从后门冲了出去,结果一冒头就被埋伏在外面的明军射成了马蜂窝,尸体把城门都堵塞住了。

    砰砰砰……

    右哨营的三排火枪兵对着城门不间断地射击,直到再没人从里面钻出来,指挥使袁宏这才举手示意停止。

    枪声一停,四下里便安静了,唯有呛鼻的硝烟在缭绕,宫城中的建筑烧得辟里叭啦的,呼呼的大火冲起十几米高,隐约还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烧焦的味道。

    大火烧过来了,堵塞在城门口的几百具尸体被高温烤炙得滋滋地冒油,最后竟然燃烧起来,化作一具具焦炭,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明军都禁不住有想吐的冲动。

    清晨的阳光映照下来,指挥使袁宏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胸腹间似有一股浊浪在翻涌,总算他强忍住没有呕吐出来,否则人丢大了。

    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一轮红日冒出了半边脸面,但它的光芒却被城中的熊熊大火盖过了。

    龙岗山上,徐晋背着双手,神色平静地俯视着化成一片火海的元上都,一袭玉色长衫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作响,身后众将一个个凛然而立,眼神中除了敬畏,就是是狂热。

    “很遗憾,鞑靼的汗城没能保住,小门图怕是要推迟返回汗庭继承汗位了。”徐晋自然自语般道。

    身后众将对视一眼,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眼神中的敬畏更甚了,他们只以为大帅火烧元上都是迫不得已之举,敢情是另有意图啊,啧啧,大帅不愧是大帅,咱们想的是如何打胜仗,而大帅却是放眼全局,计之深远,非常人难及也!

    的确,城中的明军虽然兵力空虚,但凭借城墙,抵挡巴泰一两天完全没有问题,那时援兵估计已经赶到了,完全没必要烧毁元上都。

    但是,烧毁元上都却有两个极大的好处,一是给继续扣留门图找了个借口,二是毁灭了鞑靼人的文明。大明要将鞑靼纳入版图,就必须重建鞑靼文明,同化鞑靼人的三观,所以毁掉元上都重建,加入大明的元素,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不过,如果无端端烧毁元上都,只会让鞑靼人反感,甚至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譬如依萨娜,说不定会直接跟大明翻脸,所以徐晋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然而这次巴泰的突然袭击,却给他创造了一个毁掉元上都的绝佳机会。

    正因为如此,之前在城头上,徐晋才会说了一句:“这莫非是天意?”

    “大帅快看,城外的鞑子在重新集结了。”亲兵队长赵大头忽然大叫道。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徐晋举起望远镜往山下望去,只见城外幸存的鞑子果然正在重新集结,看样子人数约有一两万,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话说巴泰麾下本来还有四万五千骑的,攻打宣府军营地时死伤了七八千人,攻城时又损失了五六千人,后来城中烧死了万余,再加上逃散的,眼下能战的骑兵仅剩下一万五千左右了,不是一般的凄。

    左哨营指挥使黄骐不由婉惜地道:“可惜咱们的骑兵都派出去了,如果有骑兵在手,不用多,三千足已,趁着刚才鞑子混乱时从后方冲杀,必然能迅速击溃之。”

    徐晋不由暗叹了口气,昨晚他命荆大楚坚守一个时辰,结果这家伙确实坚守了一个时辰,最后却闹了个全军溃散,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逃到哪个旮旯去了,要是这家伙够机灵的,此时应该召集起一支人马攻击鞑子的后方了,可惜,此人终究不是独当一面的料,奈何!

    “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迎战!”徐晋一声令下,一万八千余明军步卒便背靠着龙岗山列阵,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此时,城中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城南的空地上,巴泰正在密锣紧鼓地集结军队,约莫半个时辰,部队便重新集结起来了。

    巴泰手提着那根大号狼牙棒,目光越过城中的熊熊大火,恶狠狠地盯住龙岗山上的明军帅旗,红着眼狞声咆叫:“杀光,报仇!”

    “杀光,报仇!”鞑子们齐齐举起了刀枪咆哮,凛冽的寒光仿佛让朝阳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杀!

    巴泰一声令下,一万五千鞑靼骑兵便绕过了汗城,向着龙岗山下逼近,杀气直冲云霄。

    此时,西北方向一百多里之外,一支明军骑兵正沿着蹄迹往北快速驰行,为首者两男一女,赫然正是谢二剑、戚景通和薛冰馨。

    很明显,三人是追踪巴泰而来的,昨晚的下半夜,他们来到了浩齐特部落所在的牧场,一打听,得知巴泰率着残兵往北逃了,于是便沿着蹄迹往北追去。

    “大当家快看,终于追上了。”三当家赵虎忽然激动地大声叫道。

    众人循声望去,晨光之下,果然见到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支人马。薛冰馨的柳眉蹙了戚道:“有点不对劲!”

    谢二剑和戚景通对视一眼,确实不对劲,前面那队人马的气势太弱了,数量似乎也太少了些。

    驾……

    众人催马飞奔,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支人马,结果定神一看,顿时都变了面色。

    因为眼前这支人马只有区区两三千人,虽然全是男子,但有老有少,还赶着牛羊骡驴,根本不是巴泰所率的几万残兵。

    原来这支人马正是浩齐特部落的男子们,他们昨晚受了巴泰的威胁,赶着马羊一路往北走,慑于巴泰的凶名,他们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结果他们留下的痕迹误导了谢二剑等人。

    浩齐特部落这些男子突然被追上来的大队明军骑兵包围了,顿时吓得围成一团,有人用汉话大声道:“明军老爷,我们是浩齐特部落的牧民,我们部落已经投靠了依萨娜郡主,不与明军为敌。”

    戚景通翻身下马,把喊话的那名鞑靼牧民从人群中揪了出来,恼火地喝问道:“玛的,快说,你们赶着牛羊上哪里去?”

    “明军老爷,我们是被巴泰逼着往北走的……”

    这名浩齐特的牧民倒也没有隐瞒,把经过前前后后地说了,谢二剑和戚景通闻言面色均面色大变,异口同声道:“不好,中计了!”

    驾……

    薛冰馨已经拨转马头,猛夹马腹,率着由山寨弟兄组建起来的一千骑兵往汗庭方向急驰而去。谢二剑和戚景通也连忙翻身上马,率领六千余神机营精锐策马狂奔。

第1172章 宝刀未老

    驾……

    薛冰馨猛抽一鞭,胯下的骏马乌云盖雪像疾风般飞驰在茫茫大草原上,把大部队甩开了几十米远,她双足踩着马蹬,修长的**微微弯屈,豚部离开马鞍,上身伏低几乎与马背平齐,小嘴抿成一线,疾风从她冷艳的脸庞上呼啸而过,一人一马就像流云,飘上山丘,越过草甸……

    此刻的冰妞儿是心急如焚啊,很明显,巴泰使了个疑兵之计,让追兵误以为他往北逃了,而他实际却率着数万骑兵袭击汗庭去了,目标不言而喻。

    薛冰馨很清楚,如今汗庭的兵力空虚,那家伙这次北伐只率了五万主力,即使加上两万宣府军,也才七万而已,偏偏王林儿又带走了三万余精锐,所以此时留在汗庭的明军最多四万,绝大部份还是步卒,一旦遭到巴泰的四五万骑兵突然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薛冰馨的一颗芳心便沉到谷镀,头皮阵阵发麻!

    “不会的,那家伙狡猾着呢,汗庭又有城池可以固守,一定会没事的。”薛冰馨默默地自我安慰着,一边又猛抽了一鞭马屁股。

    薛冰馨胯下这匹乌云盖雪是徐晋送给她的,一直舍不得用力抽,此时却不管不顾地猛抽起来,马儿仿佛也体会到主人此刻的焦灼,所以撒开四蹄卖力地飞奔,简直如流光逐电,渐渐把大部队甩得没了影儿。

    正所谓关心则乱,谢二剑和戚景通此时虽然也着急,但相比于薛冰馨,他们就要冷静多了,因为以他们对徐晋的了解,能从这位手里讨到便宜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更何况汗庭有城池可以固守,就凭巴泰这几万骑兵,又是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想迅速拿下元上都,根本不可能。

    谢二剑此刻唯一感到不爽的就是,自己曾经使过的计谋竟然被巴泰这个头脑简单的兽人复制了,而且自己还上当了,正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就别提多憋气了。

    这边薛冰馨等人正马不停蹄地往汗庭赶,那边元上都的大火还在熊熊的燃烧着,而满腔怒火与悲愤的巴泰纠集起一万五千余骑兵,杀气腾腾地绕过了城池,逼近了龙岗山下的明军。

    在此有必要说明一下,元上都就修建在龙岗山的南麓,东边山体几乎与城墙连着,十分狭窄,并不适合骑兵展开,而西边却是地势相对开阔,所以巴泰只能绕到西侧进攻。

    此刻,明军已经背靠龙岗山,面向西南方列好了阵势,左哨营、右哨营、左掖营,再加上徐晋的亲兵,合计一万八千人左右,九成以上是步兵。

    但见明军的兵阵严整,枪如林刀似海,密匝匝的炮口在朝阳之下幽深得让人窒息,阵前一排排的盾牌像城墙一般密不透风,其后是严阵以待的火枪兵。

    看到眼前这阵势,鞑靼骑兵都下意识地勒定了马,内心不约而同地打起鼓来。巴泰双目赤红,狠狠盯着明军阵后高处的那杆帅旗,他的目力很强,分明见到明军帅旗下有一名骑白马的青年书生。

    瞧那众星拱月的架势,这名年轻书生肯定就是明军的统帅徐晋了。巴泰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明军的主帅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冲过去就能砍下其脑袋,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诱人啊!

    巴泰显然拒绝不了这种诱惑,所以明知眼前这支明军不好惹,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嘟嘟……

    苍凉的号角声中,一支约两千人的鞑靼骑兵率先发起了试探性进攻,瞬时便迎来明军的一波猛烈炮火。

    轰轰轰……

    一百门佛郎机炮同时开火,炮弹就好像满天花雨,与之相比,昨晚城头的炮火密度就好比小鸡撒尿一般。

    这两千鞑靼骑兵登时被炸得人仰马翻,冲到半路便斜斜地转了一个大弯,掉头跑了回去,明军随即也停止了炮击。

    其实,明军一大半以上的火器都被王林儿带走了,同样,弹药也是如此,再加上昨晚把相当一部分火药作引火之用,所以此时明军的弹药已经不是很足了,必须省着用。

    另外,虽然目前明军数量上略微占优,但绝大部是步兵,如果不是据险而守,明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如今这情况,徐晋也只能采取固守待援的策略,因此更加要悠着点。

    巴泰本人或许头脑简单些,但是他麾下还是有明白人的,试探了两波后,便有鞑将瞧出了端倪,于是试探得更加频繁了,轮番派出小股部队冲锋,冲到一半马上便斜斜地折返,显然是打算消耗明军的弹药。

    徐晋见状淡定一笑,看来鞑子之中也不全是头脑简单之辈啊,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正中自己下怀,既然鞑子愿意耗时间,那就大家耗着好了,求之不得呢!

    于是徐晋下令减少火炮射击的数量,一次只激发三分一的火炮,剩下的轮流待命。

    就这样你来我往,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鞑子觉着他们占了便宜,以最小的代价消耗明军的弹药,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在他们不断占小便宜的时候,歼灭明军,吃掉明军主帅的绝佳时机也在慢慢离他们远去。

    战斗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或许是巴泰不耐烦了,又或者是幡然醒悟了,鞑靼骑兵的攻势突然猛烈起来,杀气腾腾地往明军阵地冲杀过去,这次是显然是玩真的了。

    “开炮!”明军的火力也随即全开,所有火炮咆哮着,枪声急如骤雨,像收割麦子般把冲到阵前的鞑子骑兵一排排扫倒。

    鞑子们显然也意识到时间紧迫,前仆后继,箭雨漫天抛射,距离够得着的则全力掷出短矛,明军的死伤也随即大增,火力遭到了削弱,战线不断地收缩。

    “大帅,前面的弟兄吃紧,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先退上山去吧。”右哨营指挥使黄骐策马来到帅旗下大声道。

    徐晋摇了摇头,拒绝了黄骐的提议,此时此刻,他这个大帅立在这里还能够鼓舞士气,如果贪生怕死先退,将士一旦泄了士气,恐怕就更加顶不住了。

    黄骐见到徐晋不肯退,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拍马返回前线继续指挥作战。

    “冲,杀光!”巴泰举着狼牙棒策马来回咆哮,鞑子们的攻势越加猛烈了,此时明军的火炮基本已经哑火,因为炮弹已经耗尽了。

    鞑子的骑兵越杀越近,明军的火枪扫倒一排鞑子,鞑子的利箭随即也射杀一波明军,要不是明军不断扔出手雷,恐怕已经阻挡不住鞑子的马蹄了。

    “擂鼓助威!”徐晋大喝一声,亲自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激越的战鼓声大作,明军顿时士气大振,奋力将鞑子的一波进攻打退了。

    嘟嘟……

    对面鞑子的阵营中也响起了沉浑的号角声,只见巴泰一马当先,率着亲兵亲自杀了上来。连主将都出马了,鞑子们更加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进攻。

    轰隆隆隆……

    马蹄声震得地动山遥,明军的火枪兵拼命扣动板机,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章法和配合了,都是填装好弹药便立即射击。

    砰砰砰……

    前排的鞑子刚则被射翻,后排的鞑子马上就冲上来,终于,鞑子骑兵狠狠地撞在明军前沿防线的盾阵上。

    嘭……

    盾阵当场被撞得四分五裂,后面的刀盾手纷纷惨叫飞起,落地后狂喷鲜血,随即又被鞑子的铁蹄踩得筋断骨折,肠穿肚烂。

    嘭,嘭……

    盾阵接二连三被撞出缺口,口子越撕越大,鞑子骑兵趁势蜂拥而入,接着被明军的长枪兵拦下,不得不放慢速度,双方激战在一起。

    “杀!”巴泰咆哮着挥动狼牙棒,此人实在太强横了,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左冲右突,狼牙棒一挥便扫飞一拨长矛,紧接着一棒一个,像打地鼠一般敲碎明军的脑袋,一路势不可挡地冲向帅旗的所在。

    徐晋皱了皱剑眉,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双管燧发枪。老丈人谢擎双眉一挑,沉声道:“一刀,你保护大帅,为父上前会一会这个鞑子。”

    谢一刀连忙道:“爹,还是孩儿来吧。”

    谢擎摇了摇头,不由分说便拍马冲了上去,举起门板般的大砍刀就是一下,唰,刀光如同匹练般,同时大喝:“鞑子休得猖狂,来来来,吃某家一刀。”

    巴泰正大杀四方得痛快,明军们见到他都吓得纷纷躲避,却突见一名铁塔般的壮汉朝自己冲来,劈头就是一刀,急忙举起狼牙棒招架。

    咣当,一声巨响,巴泰心里打了个突,只觉一股沛然的巨力泰山般压下来,胯下坐骑瞬时悲嘶一声,四蹄一屈,直接便趴下来了。

    巴泰本身的重量便接近三百斤,再加上手中的大号狼牙棒,差不多四百斤重,此时被谢擎当头一记重劈,力道何止千斤,当场就把坐骑压垮了。

    轰蓬……

    巴泰连人带坐骑滚落在尘埃中,四周的明军和鞑子都被谢擎此等威势惊呆了,紧接着,明军发生如雷般的欢呼。

第1173章 帅旗还在

    谢擎拍马冲上前就是一刀,将巴泰连人带马砍趴下,此等威势把四周的明军和鞑子都震撼到,就连徐晋也差点惊掉了下巴,野兽般狂暴的巴泰竟然被老丈人一刀就砍趴了,果真是宝刀未老啊。

    在明军的震天欢呼声中,谢擎颇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气,催马上前又是一刀,雪白的刀光刷的落下,将巴泰的坐骑拦腰劈为两半,鲜血随之暴溅狂飙,而巴泰本人就地一滚,间不容发地躲过了一劫,不过也被飞溅的马血浇了个落汤鸡,狼狈不堪。

    谢擎暗叫可惜,策马上前欲再补一刀,而此时巴泰的十数名亲兵已经扑上来拼死相救了,把谢擎给团团围住,刀剑枪戟全往其身上招呼。

    正当谢擎与巴泰的亲兵激战时,忽然斜地时冲出来一小股明军骑兵,直奔巴泰而去,为首者大喝一声鞑子受死,挥刀便砍。

    这小股明军骑兵的为首者赫然正是左掖营的指挥使马元,他显然是见巴泰没了坐骑,打算冲上来捡便宜。

    只见马元一边策马,一边高高地扬起锃亮的腰刀,刷的就是一刀抹向巴泰的脖子,后者刚则死里逃生,浑身被马血浇了个透,正在抹拭脸上的血迹,刚睁开眼便见一片刀光向自己砍来,急忙脑袋一缩,同时沉腰下蹲。

    当……

    马元偷袭这一刀恰恰把巴泰头顶上的头盔给砍飞了。

    “草!”马元暗骂一声,正待拨转马头再砍,却听闻身后的亲兵惊叫:“将军小心。”

    马元心中一凛,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体失去了平衡,原来巴泰的一只大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揪住了他坐骑的尾巴,坐骑吃痛之下直接便人立起来。

    “嗬嘿!”巴泰裂开血盆大口咆哮,猛然一发力,竟然生生把马尾给整条“拔”断了,没错,就是拔断,那匹马的屁股倾刻血肉模糊,还仰面翻倒下来,没了菊花的股屎肠齐流。

    “不!”马元吓得魂飞魄散,连人带马摔了个四脚朝天,当场便鲜血狂吐,被这千多斤的战马直接压中,不死也残了。

    马元那些亲兵都被吓傻了,急急勒定马,愣是不敢上前。巴泰一脚把马尸踹开,然后啪的一狼牙棒砸在正抽搐的马元头上,后者的脑袋当场被砸得稀巴烂。

    这还不止,砸死了马元后,巴泰竟然还捞了巴红白相间的脑浆送进嘴,跟吃豆腐花似的,马元那些亲兵骇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便逃,这个鞑子不是人,是野兽,是魔鬼啊!

    巴泰狰狞地狂笑,提起狼牙棒翻上了亲兵牵过来的马,此时谢擎已经将围攻他的十几骑鞑子给全部砍落马下了,巴泰低吼一声,举起狼牙棒便向谢擎杀过去。

    谢擎浓眉一挑,夷然不惧,举刀相迎,两员彪形大汉便再次战到一处。

    刚才谢擎之所以能一刀将巴泰连人带马砍趴,是因为出其不意,此时巴泰有了准备,是不太可能出现刚才那一幕,所以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这时明军与鞑子已经交织混战在一起了,没有了火器的优势,明军很快便落在了下风,毕竟对方都是骑兵,步兵这个时候十分吃亏,幸好,明军的人数多,勉强还能支撑着。

    …………

    太阳越升越高,看样子已经快要晌午了,薛冰馨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明白继续跑下去,小雪肯定吃不消,说不定就直接就废掉了,于是在滦河边停下,让坐骑喝水啃食青草,她自己也抓紧时间吃些干粮恢复体力。

    薛冰馨休息了半炷香时间,便听到身后马蹄声轰鸣,原来是山寨的弟兄,以及神机营赶到了,他们一样跑得人困马乏,见到薛冰馨后,纷纷停下来休息歇马。

    谢二剑和戚景通走到薛冰馨跟前,后者咧着嘴调侃道:“小谢,大帅送给薛参将的坐骑真是神骏,咱们都只能跟在后面吃尘,噢,连尘也吃不着,不过薛参将,你不等咱们神机营就算了,总得等一等你的麾下吧?”

    薛冰馨脸色微窘,作为一名将领,竟然甩开自己的部下,独自跑到最前面去,这种行为显然是十不可取的,于是坦诚地拱手道:“戚将军所言极是,末将受教了!”

    戚景通呵呵一笑,宽慰道:“薛参将且放心吧,能要咱们大帅性命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薛冰馨的俏脸上不由腾起两朵红云,老戚不由暗叹了一句红颜祸水,人间绝色,这位冷起来像冰雪莲花,羞涩起来又似那绚烂春花,嘿,咱们大帅真是好艳福。

    众人休息了半小时,再次上马开拔,向着汗庭方向策马飞驰,一口气奔了三十余里,忽见前方有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谢二剑和薛冰馨等人不由心中一沉,暗叫不妙!

    驾……

    众人不约而同地快马加鞭,向着浓烟升起的地方加速奔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经过了宣府军的营地,但见尸横遍地,既有鞑子的,也有明军的,到处是弹坑,残缺的兵器丢得到处都是,显然经过一场惨烈的血战。

    再往远处望远去,隐约见到一座城廓在冒出滚滚浓烟,这时就连谢二剑和戚景通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坏了,难道元上都也被巴泰攻陷了?不应该啊!

    薛冰馨的俏脸瞬间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刀削般的香肩止不住微微地颤抖,差点便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旁边的三当家赵虎见状连伸手按住薛冰馨的肩头,吃惊地问:“大当家,你没事吧?”

    叱……

    薛冰馨猛夹马腹狂飙了出去,赵虎急忙大喝:“弟兄们跟上大当家!”

    山寨一众弟兄立即策马急追,雷钧紧跟在赵虎身后,此刻的心情复杂无比,既有点幸灾乐祸的窃喜,又有点幸灾乐祸后的心虚,暗忖:“徐晋那小子不会真的被巴泰干死了吧?据说这狼人杀了敌军的首领后喜食心肝,要是……”

    十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眨眼就到了,七千余骑风卷残云般奔到了元上都前,此刻城中的大火还没完全熄灭,但是建筑已经基本焚毁了,呛鼻的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视线受到极大的阻碍。

    薛冰馨看着城外遍地的尸体,还有被烧成残垣断璧元上都,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窖中,泪水禁不住从两颊扑索索地滑落。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向不羁的谢二剑眼圈渐渐红了,钢牙紧咬,戚景通双拳紧握,神机营六千悍卒神情悲愤,来迟一步了,来迟一步了!!

    “大当家……”赵虎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沉默。

    “斥候营!”谢二剑神色狰狞地咆哮:“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鞑子的行踪,杀——光——他——们!”

    砰砰砰……

    谢二剑话音刚下,远处似乎隐约有枪声传来,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屏息细听。

    砰砰……

    “是燧发枪的枪声,战斗还没结速!”戚景通惊喜地大声道。

    城中的大火烧得辟里啪啦的,所以大家一开始没有发觉,此时屏息细听,顿时便听得分明了,不仅有枪声,还有厮杀声,兵器碰撞声。

    薛冰馨瞬间像还魂了一般,心中生出了一股希望,一夹马腹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很快,便绕过了正在燃烧的城池,没有了滚滚浓烟的阻隔,顿时便见到龙岗山下的那片战场,鞑子和明军混战在一处,早就分不清敌我了,混乱的人马中分明有一杆“徐”字帅旗在高高飘扬!

    “啊!”薛冰馨禁不住掩住了小嘴失声惊呼,本来还饱含着泪水的美眸瞬间被惊喜填满,帅旗还在!帅旗还在啊!

    铮……

    “杀!”薛冰馨抽出了腰刀往前一指,长腿一夹马腹,像离弦的箭般冲杀过去,身后一千弟兄纷纷抽上出兵器跟着冲杀过去。

    神机营一众悍卒见到高高飘扬的徐字帅旗,瞬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帅旗还在,大帅还活着,杀呀!

    轰隆隆……

    六千骑悍卒如排山倒海般发起了冲锋,凛烈的杀意让正午的太阳都为之失色,轰鸣的马蹄踏碎河山。

    山脚下正在混战的双方都大吃一惊,待看清杀过来的这支骑兵是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时,明军这一方瞬时精神大振,而鞑子们则是心胆俱寒!

    “哈哈哈,大帅,咱们的援兵来了!”赵大头兴奋地大笑。

    徐晋不由暗松了口气,事实上明军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他把身边的亲兵都派了上去了,只剩下赵大头和谢一刀等十名亲兵在身边保护,情况岌岌可危,幸好援兵赶到了,否则他这个主帅小命今日恐怕不保。

    砰砰砰……

    六千神机营精锐杀到,不由分说举枪便射,如同摧枯拉朽一般。鞑子本来就死伤惨重,再加上从昨晚激战到现在,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哪里是神机营这支精锐生力军的对手,更何况还薛冰馨率领的一千山寨弟兄。

    所以顷刻之间,鞑子便被杀得大败,纷纷四散逃命。此刻的薛冰馨就像一只发怒的母豹一般,率着弟兄笔直往里面冲杀,一把腰刀上下翻飞,遇上鞑子就斩,碰见敌骑就劈。

    终于,薛冰馨奋力杀到了帅旗的附近,一眼便见到淡定自若地安坐在白马上的某人,心头大石总算落地,娇叱一声,将近前一名鞑子斩落马下。

第1174章 击杀

    “大帅快看,是四夫人哎!”赵大头一指远处正纵马厮杀的薛冰馨,惊喜地大声嚷道。

    徐晋循着赵大头所指望去,果然见到一名身穿黑衣劲装的窈窕女子在纵马冲杀,动作娴熟矫健,手中一柄腰刀纵横砍劈,端的英姿飒爽,冷艳如霜,明明是绝色的容颜,明明是窈窕的身姿,纵马挥刀间却充斥着一种力量与野性之美。

    “馨儿!”徐晋既欣喜又担心,自今年上元节在京城一别,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了。

    大舅子谢一刀早就手痒难耐了,只是顾及徐晋的安危,一直不敢离开半步,此时援兵杀到,大局已定,所以再也按奈不住了,跃跃欲试地道:“大帅,属下去助薛参将一臂之力。”

    徐晋正担心冰妞儿的安危呢,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好,大哥注意安全。”

    谢一刀抽出腰刀拍马便冲了上去,刷刷两刀便将迎面一名鞑子斩落马下,以大舅子这一身武艺,对付一般的鞑子简直是手到擒来,很快便杀到薛冰馨近前,朗声道:“薛参将,某家来助你。”

    薛冰馨自然明白谢一刀是徐晋特意派来保护自己的,不由心中一甜,客气地道:“多谢大哥。”

    有谢一刀这名高手加入相助,薛冰馨更是如虎添翼,率着山寨一众弟兄势如破竹,渐渐便把接近帅旗附近的鞑靼骑兵给全部清除了,而此时各处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鞑子们逃的逃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就连巴泰本人也被谢二剑和戚景通率兵团团围住痛打。

    这一场战斗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薛冰馨把麾下弟兄交给了赵虎率领,然后独自策马来到了帅旗下,翻身落地行了个单膝礼,强自按奈住心中的喜悦和牵挂之情道:“末将参见大帅。”

    “嗯,薛参将免礼。”徐晋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道,一边作模作样地捋了捋下巴的胡碴子,正所谓入乡随俗,胡须是古代成年男子的标配,所以徐晋也开始束须了,免得被人当成太监。

    薛冰馨有些怏怏地站了起来,俏目含嗔地白了一眼高踞在马背上,老神在在的某个家伙,只觉牙痒手痒,恨不得把这没良心的家伙揪下马海扁一顿,哼,枉人家刚才担心得要死,竟然还摆谱,太可恶了!

    正当薛冰馨气乎乎的,却见那家伙翻身下马,笑微微地迎上来,不由分说便张开双臂把自己拥入了怀中,贴着脸颊柔声道:“馨儿,可想煞夫君了。”

    薛冰馨的俏脸刷的一下便堆满的红霞,一下子从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变成了娇羞无限的小娘子,赵大头等人兵都不由瞧得呆了呆,大饱眼福。

    “干嘛你……这家伙,快松手,大家都看着呢!”薛冰馨羞赧地低声嗔道,并试图挣脱开来,后者双手却是越发抱得紧,这下冰妞儿犯难了,用力吧,又怕弄伤了夫君,不用力吧,肯定是挣不开的。

    徐晋搂着薛冰馨柔软的纤腰,一边神色自若地问:“大头,你们看了吗?”

    赵大头这货倒也机灵,咧了咧嘴嘿笑道:“没,属下什么都没看,也听不见,大帅您随意!”

    赵大头说完便扭转头去,其他亲兵顿时哄堂大笑,纷纷表示没在看,然后齐刷刷地扭过头去,很识趣地当起不发光的电灯泡来。

    “馨儿,瞧,他们都说没看呢。”徐晋一本正经地道。

    薛冰馨暗啐了一口,羞不可耐地把俏脸埋进了夫君的怀中,总算众目睽睽之下,咱们的徐大帅还注意些影响,十分纯洁地拥抱了片刻冰妞儿便松开了手,微笑道:“薛参将,且随本帅到那边观战吧。”

    薛冰馨脸上了红霞还没散去,似恼非恼地白了夫君一眼,然后飞身上马。徐晋也翻身跨上了坐骑月光,与薛冰馨两人并驾往下方的战场行去,赵大头等一众亲兵连忙跟上。

    此时战场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只有数处还有零星的战斗,最大的一处自然是巴泰的所在了。只见数以千计的明军将巴泰和他麾下的几十名亲兵团团围住,结果是毫无悬念了。

    见到大帅到来,明军将士们纷纷让出道路,同时恭敬地行礼,口称参见大帅,有嘴滑的甚至还加了一句四夫人吉祥什么的,让冰妞儿羞不自胜。

    当徐晋和薛冰馨来到阵前,场中便只剩下了巴泰了,他的亲兵已经全部倒下。谢擎、谢一刀、谢二剑、戚景通四人把巴泰围住,后者浑身伤痕,血流披面,人和马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巴泰虽然勇不可挡,臂力惊力,但是谢家三父子都是绝顶高手,任何一个都够他喝上了一壶,此时被三人围攻,如何抵挡得住,更何况还加上一个戚景通,简直就是虐菜啊!

    “吼!”巴泰咆哮一声,再次举起獠牙棒。

    当的一声大响,谢擎一板刀便将巴泰的狼牙棒格飞出去,然后卡嚓的一声,戚景通的大枪趁机刺穿了巴泰的胸膛,谢二剑和谢一刀拨转马头便退了开去,他们都不屑再出手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顿生,垂死中的巴泰竟然握住了戚景通的枪身,把大枪用力往自己的身体一捅,大枪便哧的一声穿体而过。戚景通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紧抓大枪的枪柄,结果也被扯得飞离马背摔向对方。

    巴泰神色狰狞地挥拳向戚景通打去,显然是打算找个垫背的,以他的力量连马都能一拳打死,更何况是人,戚景通要是被这一拳砸中,绝对非死即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二剑蓦地回手一刀掷出,只听得嗖的一声尖啸,腰刀化作一片流光划过,一颗硕大的脑袋便从巴泰的颈上咕咚地滚落,鲜血像喷泉一般冲天而起,其他的一拳也随之定格了,再也打不出去。

    嘭……

    戚景通撞在巴泰的无头尸体上,双双滚落马下,而谢二剑掷出的刀飞出几丈远,噗的刺入地面,尽柄而没,这力道委实惊人。

第1175章 无烟灶

    一轮红日西沉,漠风呜咽,茫茫的戈壁滩上,沙砾表面的温热正在迅速地消减,温度也在急剧地下降。暮色渐苍,连绵起伏的风蚀土丘,在地表上投落各种奇形怪状的黑影,徒增了无限的荒凉与孤寂。

    谢三枪骑在马背上,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烦燥来,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沙漠啊,真他娘的大!

    今日是四月初三,自打四月初一从苏尼特鄂托克进入戈壁后,谢三枪已经率着五千轻骑在沙漠中跋涉了两天两夜了,依旧没有到达俺答藏匿的绿洲赛音山达,这时他都有点怀疑依萨娜到底认不认得路,这小娘们办事真不靠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了,谢三枪便下令停止行军,扎营埋锅做饭。

    话说由于没有戈壁行军的经验,谢三枪在进入戈壁前没有下令收集柴草,结果到了晚上冷得要命,而茫茫的戈壁中除了石头就是沙子,想生个火取暖也办不到,明军们只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而依萨娜所率的五千骑都是鞑靼人,抗寒能力天生就比明军强,再加上都习惯穿厚厚的皮毛衫裤,所以安逸得很,为此,依萨娜还趁机取笑了谢三枪一番,最后扔给他一件皮袍。

    正所谓吃一亏长一堑,今日白天,谢三枪下令把沿途能收集到引火的东西都收集起来,戈壁上偶尔还是会长出一些草木来的。

    正当明军正忙着扎营挖灶,依萨娜便跑来了,这个十八岁的鞑靼姑娘穿着鞑靼人惯常的长袍,细腰紧束,脚踏牛皮靴,虽然容貌普通,身形却是曲线起伏,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美好。

    “谢总兵,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依萨娜快步来到谢三枪面前,指着正在挖灶埋锅的明军,用质问的语气道。

    谢三枪翻了个白眼道:“埋锅做饭,还能干嘛!”

    “不可以,这儿离赛音山达已经很近了,你们弄出烟火来会把咱们都暴露的。”依萨娜严肃地道,说完还摇着头嘀咕了一句:“你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带兵打仗的,前面打的胜仗怕都是蒙的吧。”

    谢三枪闻言不由满头黑线,怒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滚一边去,管好你自己的兵就好。”

    依萨娜撇嘴道:“你小子才懂个……那啥,才大本郡主几岁,凭什么在本郡主面前老气横秋的,本郡主说不能生火做饭,就不能生火做饭,你们都停下手来,不能做饭,听到了没!”

    谢三枪不由气乐了,朝远处的鞑靼骑兵营地一指道:“关你屁事,少在老子的地盘鸹噪,哪里来的就滚回那里去。”

    依萨娜也怒了,憋红脸大声道:“谢三枪,你忘了你们大帅的命令了,这次行动要以本郡主为主,你只是协助的,本郡主现在命令你,马上停止生火做饭,别到时连累了本郡主的五千人马。”

    谢三枪冷笑道:“少拿鸡毛当令箭,小爷不吃这套,马上滚出去,否则小爷对你不客气。”

    “谢三枪,你敢!”依萨娜气得怒目圆睁,一挺胸便向谢三枪压迫上去,后者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挺胸趋前一步,右手捏拳举起。

    四周的明军都停下手头的事,笑嘻嘻地看过来,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有人甚至语带猥琐地怂恿道:“谢老大别怂,上她,狠狠的!”

    随即传来哄堂大笑,依萨娜忽然啪的推了谢三枪胸膛一掌,把他推得后退了一步,然后红着眼气乎乎地跑出了明军的营地。

    谢三枪挠了挠脑后,感觉怪怪的,虎目瞪了一眼起哄的亲兵,骂道:“他娘的,你们刚才谁喊的话,给小爷滚来做一千个掌上压,不做完不许吃饭。”

    “气死我啦,混蛋,白痴,谢三枪,你小子给我走着瞧!”依萨娜跑回了自己的营地,气得把腰刀拔出来在石头上砍了几刀。

    “尊敬的依萨娜郡主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赤鲁不花行了过来问道。

    依萨娜收刀归鞘,余怒未消地道:“谢三枪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这个时候竟然让士兵生火做饭,本郡主好心提醒他,他不听就算了,竟然还出言侮辱本郡主,可气!可恨!”

    赤鲁不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神色复杂地道:“这里离赛音山达应该不足百里了,说不定有俺答的探子,生火做饭会暴露我军行踪的,属下这便去劝一劝谢总兵。”

    “别劝他,最好让俺答发现,派兵夜袭杀死那白痴。”依萨娜赌气道。

    赤鲁不花苦笑道:“咱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休戚相关,若是明军被袭,咱们也跑不掉,属下还是去劝一劝吧。”

    赤鲁不花说完便往明军的营地行去,依萨娜也不拦阻。

    依萨娜看着赤鲁不花进了明军的营地,本打算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但又不放心,抻长脖子左等右等,过了约莫半小时,竟然不见赤鲁不花回来,而明军的营地也没有炊烟升腾,心里不禁暗暗嘀咕了:“莫不成谢三枪这小子听了赤鲁不花的劝?岂有此理,为什么本郡主的话他不听,赤鲁不花的话他就听!”

    依萨娜正心中不快,便见赤鲁不花从明军的营中行出来了,慢慢地走回这边来,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

    赤鲁不花见到依萨娜还在原地等着,不禁愕了一下,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道:“见过郡主殿下!”

    “赤鲁不花,谢三枪听了你的劝?”依萨娜冷着脸问道。

    赤鲁不花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连郡主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属下的!”

    依萨娜瞪大眼睛奇道:“那为什么明军的营地不见炊烟和火光?”

    赤鲁不花神色怪异地道:“明军用的是无烟行军灶,据谢总兵称,这种灶不会暴露大军行踪。”

    依萨娜惊讶地道:“无烟行军灶?真的假的!”

    赤鲁不花点了点头道:“一开始属下也不信,不过现在不得不信了,明军现在正做着晚饭呢。”

    “竟然有这种灶?不行,本郡主得过去瞧瞧。”依萨娜说完便要去明军的营地看个究竟。

    “郡主殿下且慢!”赤鲁不花连忙道。

    依萨娜停下脚步,皱眉道:“还有何事?”

    赤鲁不花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郡主殿下是不是……对谢总兵有意思?”

    依萨娜的脸蛋刷的全红了,不过草原女子向来大胆直率,她最终点了点头。

    赤鲁不花脸色微沉道:“郡主殿下别忘了,明国人之所以帮咱们复国也是不怀好意,徐晋和明国天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把门图扣留在明国京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依萨娜脸色变幻,沉默了片刻才道:“本郡主明白,狼来了是要吃肉的,不吃饱断然不会离开。”

    “郡主殿下明白就好!”赤鲁不花暗松了口气道。

    “本郡主最多把河套还给明国,倘若明国天子贪得无厌,本郡主绝不答应,公是公,私是私,本郡主会有分寸的。”依萨娜沉声道。

    赤鲁不花叹了口气,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如果明国天子只是讨要河套平原,答应了也无所谓,只是那靖国公徐晋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区区一个河套,恐怕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也罢,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见步行步了,先借明军消灭了俺答再作打算。

    “郡主殿下,你这是去哪?”赤鲁不花正感喟着,却见依萨娜行出了营地,连忙跟上前问道。

    黑暗中,依萨娜的脸上又是一红,道:“本郡主过去看看明军的无烟行军灶是长啥样的,咱们以后也好取长补短。”

    赤鲁不花暗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伊萨娜身后又进了明军的营地。

    当依萨娜进了明军的营地,发现火头军果然在烧火做饭,于是便凑近前观察。伙头军们自然都认识依萨娜,倒没有遮遮掩掩的,反而大大方方地向她介绍了无烟行军灶的构造。

    所谓的无烟行军灶做来也不复杂,就是把灶台挖到地底下,大小深度要适中,这样可以隐藏明火,另一点就是排烟通道的挖掘,要尽量多尽量长,上面盖上草叶泥土等,让烟缓慢散发,这样就不会像炊烟那样直直升起来,离得远自然就瞧不见了,自然也不会暴露行踪。

    所以说,无灶行军灶并不是真的无烟,只是让烟发散了不升腾,不是近距离是发现不了的。

    明白了无烟灶的原理后,依萨娜不禁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们明军的鬼点子还真是多。”

    旁边一名火头军得意地道:“这可不是鬼点子,是高明绝顶的点子,一般人打破头都想不出来。”

    “切,也不见得有多高明,难道是你们谢总兵想出来的?”依萨娜撇嘴道。

    伙头军嘿笑道:“还真是咱们总兵大人传授大家的,不过是不是总兵大人发明的就不得而知了。”

    依萨娜不说话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明军的营地。

第1176章 仇人见面

    拂晓前无疑是最佳的突袭时机,因为在这个时候,人们通常睡得半梦半醒的,警惕性最低,而此时天色也开始蒙蒙放亮了,对偷袭的一方有利,不用点火把照明,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四月初四,东边的天空才稍稍露出了鱼肚白,轰隆的马蹄便踏碎了清晨的宁静。赛音山达,这个位于戈壁沙漠中部的绿州,陡然间喊杀声四起,飞沙走石,两支骑兵在黎明前的夜色掩护下悍然杀至。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发生,因为这里没人,对,就是没人,俺答及其麾下部众已经不知所踪,显然已经提前撤离了。

    旭日东升,小河边的大小砾石在朝阳下反射着冷芒,牲口的粪便随处可见,干湿皆有之。此刻的谢三枪,以及他麾下的明军将领一个个都脸色铁青,要不是这里确实有大军驻扎过的痕迹,大家都有点怀疑依萨娜所获得情报的准确性了。

    大军奔袭千里,在荒漠乱石滩中跋涉了两天两夜,最后竟然扑了个空,换着谁,心情都会不爽。在明军众将领不满与狐疑的目光注视下,依萨娜和赤鲁不花两人既尴尬又难堪。

    依萨娜胀红了脸,有点恼火地瞪着谢三枪大声道:“你们都什么眼神?这里留下的痕迹说明俺答确实曾经驻扎在此,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昨晚生火做饭暴露了行踪,所以俺答提前撤离了。”

    明军众将领本来就一肚子不爽,此时依萨娜竟然“恶人”先告状,把责任推到明军头上,所以大家一下子就炸了,一名暴脾气的游击将军双目怒瞪,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罗圈连环屁,怎么不说你们的人中出了奸细,偷偷给俺答通风报信,你麾下都是鞑靼人,出十个八个奸细,半点也不出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依萨娜不由气得脸色发紫,半天说不出话来,赤鲁不花不禁面露怒色喝道:“放肆,依萨娜郡主殿下是明朝天子亲封的郡主,尔这小小的游击将军,怎敢对依萨娜郡主如此无礼!”

    那名游击将军撇嘴冷笑道:“得了吧,老子是大明的将军,你一个鞑靼郡主逞个屁的威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依萨娜气得胸口急剧起伏,铮的拔出了弯刀,指着那名游击将军厉声喝道:“你找死!”

    那名游击将军夷然不惧,拔出腰刀冷笑,依萨娜麾下的五名千夫长见状纷纷拔出兵器怒目而视,气氛徒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谢三枪皱了皱眉喝道:“够了,都把兵器收起来,否则别怪本总兵不客气。”

    依萨娜气乎乎地大声道:“谢三枪,本郡主凭什么听你的,你麾下这个混蛋必须道歉,否则本郡主今天跟你没完。”

    “作梦吧,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歉。”那名游击将军不屑地道。

    依萨娜勃然大怒,跨步上前就是一刀,别说,这妞出刀还挺迅捷的,那名游击将军显然没料到依萨娜真敢动手,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被砍伤了,旁边的谢三枪快如电闪地飞起一脚,正中依萨娜的手腕,后者吃痛之下,手中的弯刀脱手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响。

    那名游击将军这才发反过来,也是勃然大怒,兜头就是一刀回击,谢三枪厉喝一声:“陆大勇,住手!”

    陆游击刹住刀势,愤愤道:“总兵大人,是她先动手的。”

    “闭上你的臭嘴,滚一边去!”谢三枪瞪了他一眼骂道。

    陆大勇收刀归鞘,悻悻地转身离开,依萨娜则捂住手腕怒视着谢三枪。谢三枪弯腰捡起地上的弯刀递还给依萨娜,淡道:“既然彼此不信任,那大家便分开行动吧。”

    依萨娜愕了一下,继而转身愤然离开,连弯刀都不要了,寒声道:“分开就分开,谁怕谁,所有人上马,出发!”

    依萨娜一声令下,率着五千鞑靼骑兵往北呼啸而去,倾刻跑得没了影。谢三枪见状,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了一丝后悔和担忧,依萨娜麾下都是投靠过来的鞑靼人,倘若真的有内奸,那这妞就很危险了。

    “上马!”谢三枪一声令下,五千骑明军便沿着蹄迹迅速追了下去。

    此刻,距离赛音山达北边两百里,正有一支人马往北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兵力约莫万余,赫然正是俺答所率的残兵。

    原来俺答在赛音山达停留了几日,本想着等候麾下第一猛将巴泰率兵前来会合的,巴泰的麾下的十万骑兵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可是左等右等,四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巴泰前来,按理说,以骑兵的速度应该到了。

    俺答越等便越觉得不踏实,为了安全起见,昨天下午他便率着残兵离开了赛音山达,继续往北进发,前往忽兰忽失温(现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南部)。

    所以说,既不是明军生火做饭暴露了行踪,也不是依萨娜麾下出了奸细,而是俺答的小心谨慎救了他,提前半天离开赛音山达,让谢三枪和依萨娜扑了个空。

    且说依萨娜率着五千骑离开赛音山达,咬着牙一路往北追赶,起初斥候只是寻找到一些依稀的蛛丝马迹,后来痕迹越来越清晰,已经基本能确定俺答往北撤了,据推测,他的目的地极有可能是忽兰忽失温,因为那里有牧场。

    确定了俺答的去向后,依萨娜惊喜无比,率着五千骑奋起急追,心中得意地冷哼道:“没有明军的帮忙,本郡主照样能杀死俺答为父汗和达赉逊报仇,谢三枪你小子等着瞧吧,待本郡主斩了俺答的首级后,如何羞辱于你!”

    忽兰忽失温位于蒙古高原中部,图拉河下游,乃鞑靼左翼喀尔喀万户的领地,这儿的水草虽然不及鄂尔多斯和土默川丰美,但也是一片难得的天然牧场,喀尔喀万户的本部就设在这里。

    由于地处高原,纬度更加之靠北,所以忽兰忽失温的气候干燥而寒冷,年平均温度在零度以下,每年农历的四份春天才会到来,农历九月份又开始入冬了,冬季非常漫长。

    所以说北地苦寒,越往北,放牧季就越短,也难怪历朝历代,北方的游牧民族会锲而不舍地南下放牧的。南方水草丰美,气候温暖,每年的放牧季长得多,他们不南下他地盘放牧就奇了。

    眼下正是四月初,忽兰忽失温草原经历了长达半年的寒冬,终于迎来了春天,只见原野上冒出了青青的草芽,还有各色各样的小野花。

    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俺答连日来颓丧低落的心情不由好了些,他麾下的万余残兵也恢复了些许士气。

    大萨满浑浊的双眼露出了温和之色,他翻身下马,匍匐着亲吻了大地,然后仰起头,高举双手喃喃地道:“辽阔的草原啊,是山神赐给鞑靼子民的瑰宝,青草养活了牛羊,牛羊哺育了鞑靼子民,没有过不去的寒冬,春天总会到来,青草源源不断,鞑靼人生生不息——曼达图盖!”

    俺答不由精神大振,连忙翻身下马,匍匐下来虔诚地亲吻脚下的土地,他麾下的将士亦纷纷效仿,一时间,高呼“曼达图盖(万岁)”的声音始起彼伏。

    精神上自我安慰完,俺答只觉又浑身充满了斗志,他亲自把大萨满扶上了马,然后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喝道:“传本汗命令,喀尔喀万户所属部落首领,必须在三日内前来拜见本汗,否则,后果自负!”

    俺答的话音刚下,便听到轰隆的马蹄声传来,不由心中暗喜,莫不成是哪个部落的人马得知本汗到来,所以前来迎接了?

    然而,俺答很快便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马蹄声是从后方传来的,他蓦地转头望去,便见一支黑压压的骑兵从南边飞驰而来,就像一片乌云掠过山岗,瞧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来者不善啊。

    俺答不禁大吃一惊,大喝:“敌袭,迎战!”

    虽然连日来的惨败让俺答麾下的骑兵士气大受打击,但毕竟还是强悍的鞑靼骑兵,刚才大萨满的一番举动又让他们恢复了部份士气,所以俺答这一声令下,万余骑兵立即列队严阵以待。

    这时,打南边来的这支骑兵越来越近了,而俺答却是有些懵了,因为这支突然杀到的骑兵分明也是鞑靼人啊。

    一时间,不仅俺答迟疑了,就连他麾下的将士也迟疑了,自己人?

    这支突然杀到的鞑靼骑兵不是别个,赫然正是依萨娜,她追了一天一夜,此刻终于追上俺答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依萨娜远远见到俺答的汗旗,差点连牙齿都咬碎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立即便下令发起了进攻。

    当依萨娜率着五千骑杀到五百米开外,俺答麾下众将士也反应了过来,虽然还分不清对方的来历,但是人家举着刀杀气腾腾的,傻子也明白是敌非友了。

    大萨满忽然叹了口气道:“是依萨娜!”

    俺答眼中厉芒一闪,冷声道:“原来是本汗的好侄女啊,长本事了!”

第1177章 俺跑跑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依萨娜穷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忽兰忽失温追上了俺答,没有半句废话,上来便发动了攻击,俺答连忙整军迎战,两方人马随即展开了一场恶战。

    鞑靼骑兵对阵鞑靼骑兵,从天空鸟瞰而下,但见战马纵横往来,刀光血影,杀得是沙尘滚滚,尸横盈野。喊杀声、嘶吼声、兵器碰撞声、利刃入肉声、惨叫声响作一片,鲜血把草地都染成了黑褐色。

    此刻依萨娜的心中憋着一股熊熊的复仇之火,手执弯刀向着俺答的汗旗所在奋力冲杀,在她的率领之下,五千鞑靼骑兵也是士气高涨,杀得对手节节后退。

    然而,依萨娜一方的兵力终究是处于劣势,俺答手握多出一倍的兵力,经过短暂的调整后,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并且开始了反攻。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依萨娜的五千骑兵经过一轮的猛冲猛打后,气势开始衰落了,渐渐陷于下风。

    此刻,俺答面色阴沉地观看着战斗,心头却在滴血,眼下虽然占了上风,但已方的伤亡也不轻,要知道麾下这一万余骑有可能是他最后的家当了,每死伤一个,损失便多一分。

    “郡主殿下,对方人多,咱们不是对手,还是先后撤吧,等谢总兵赶到再战。”赤鲁不花拍马冲到依萨娜身边大声提醒道。

    赤鲁不花不提谢三枪还好,这一提,依萨娜的倔脾气反起上来了,厉声喝斥道:“住嘴,再有胆敢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依萨娜喝完一夹马腹,向着一名敌人便冲杀上去,刷的一刀将之斩落下马,赤鲁不花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依萨娜身后冲杀。

    “本汗这个侄女终究还是嫩了点儿。”俺答冷笑一声,下令从两翼包抄,瞬时有两队骑兵由侧翼冲出,迅速抄到依萨娜的两侧后方发起攻击。

    依萨娜所部本来已经处于下风了,两侧后方遭到攻击,顿时左支右缀,阵脚大乱。此刻依萨娜才意识到不妙,急忙下令撤退,可惜迟了,他们已经合围了。

    依萨娜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左冲右突,却始终未能冲出包围圈,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这时终于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

    嗖……

    一支劲箭向着依萨娜的后心袭来,赤鲁不花急忙大叫一声郡主小心,同时手疾地挥出一刀,险险把利箭格飞出去,然而就在此时,一杆长矛趁机捅在了他的小腹上,直接贯体而过。

    赤鲁不花惨叫一声,扔掉了弯刀,双手死死地拽住长矛,依萨娜趁机拨返身一刀,将那名使长矛的敌兵斩杀。

    “赤鲁不花!”依萨娜神色悲怆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赤鲁不花,后者吐出一口鲜血,吵哑着声音喝道:“郡主殿下快逃,不用管属……下!”

    赤鲁不花嘴里挤出最后一个字,脑袋一歪便气绝身亡了。

    “赤鲁不花!”依萨娜放声悲叫,身旁的亲兵大声提醒:“郡主殿下小心。”

    这时,数骑敌兵已经迎面杀到,依萨娜只能松开手,任由赤鲁不花的尸首坠落马下,咬牙挥刀迎刀。

    又激战了约莫半小时,依萨娜不仅未能率兵突围,伤亡还越来越大,就连她自己都挂彩了,而且敌人的包围圈还越收越紧,压力越来越大。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俺答身经百战,兵力上又占优,依萨娜如果是搞偷袭或许还有几分胜算,正面对决又如何是对手呢!

    眼看着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俺答的思路便活泛起来了,喝道:“传本汗命令,降者不杀,既往不咎。”

    “大汗有令,降者不杀,既往不咎!”

    “大汗有令,降者不杀……”

    俺答麾下的将士层层传达命令,纷纷高呼降者不杀,要知道依萨麾下这些骑兵都是投降过来的,仓促成军,忠诚度本身就很有问题,此时被团团围困,突然听闻俺答传令降者不杀,立即便有不少人选择弃械投降了。

    正当依萨娜感到绝望之际,南边终于传来了隆隆马蹄声,就好像一道闷雷由远及近,最后变成了炸雷——轰轰轰!

    但见飞扬的尘土中,一面“谢”字大旗高高竖起,五千明军骑兵,清一色的鸳鸯战袄,像洪水般汹涌澎湃而来。

    是明军!!!

    俺答麾下的兵将无不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包括俺答本人也变了面色,连续在徐晋手下大败,俺答已经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同样,他麾下的将士见到明军的鸳鸯战袄无不心惊胆战,没办法,被明军的枪炮杀怕了呗。

    永乐时期也是如此,北方的残元势力只要一听闻朱棣亲征,二话不说,立即便收拾家当,夹起尾巴往北逃命,原因无他,也是被杀怕了,这就是所谓的望风披靡了!

    “杀!”谢三枪一马当先,率着五千骑悍然杀至,如同爆豆般的枪声随即响起。

    砰砰砰……

    子弹劈头盖脸地打来,正在围攻依萨娜的外围鞑子骑兵就好像被收割的麦子般,一排接一排地滚落马下!

    依萨娜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不逃了,率着亲兵向俺答的汗旗奋力冲杀,刚才还准备弃械投降的鞑靼骑兵也纷纷奋起反击,甚至部份已经弃械的也厚着脸皮捡起兵器加入战斗。

    话说徐晋对谢三枪这位小舅子也算是格外照顾了,为了这次任务,特意给谢三枪的五千骑兵都配上了燧发枪,待遇都快赶上神机营了。

    砰砰砰,枪声急如骤雨,只是迎面一波攒射,包围圈便被轻松撕破了,俺答麾下的骑兵纷纷抱头鼠窜。谢三枪挂枪抽刀,率着五千骑从右翼斜切而入,目标直指俺答的汗旗所在。

    只见谢三枪一柄腰刀在手,刀光如匹练般上下翻飞,刀锋所向,均无一合之敌,率着五千骑势如破竹地向前突进。

    俺答看到明军突然出现,本来已经胆怯了,再看到谢三枪如此勇猛,更是忌惮了三分,更何况以徐晋的“狡诈”,天知道还会有几路明军陆续杀到?

    于是乎,俺答毫不犹豫使出了他的绝技,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

    滋溜一下,俺答的汗旗便往东北方向果断绝尘而去。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俺答逃跑了这么多次,都跑出经验来了,眨眼间便在亲兵的护卫之下跑得没了影儿,日后“俺跑跑”的名号怕是跑不掉了。

    谢三枪自然不甘心让俺答就这样跑掉,率兵穷追不舍,依萨娜对俺答恨之入骨,自然更加不愿意把俺答放跑,所以也咬牙切齿地追杀不休。

    就这样,谢三枪和依萨娜撵在俺答的屁股后面追杀出近两百路,直到天黑才算罢休,不过最后还是俺答的跑功一流,又成功逃脱了。

    唏律律的一声悲啸,依萨娜胯下的坐骑喘着粗气缓缓伏倒,口吐白沫,最终脖子一歪,双眼渐渐失去了光泽,竟是活活累死了!

    依萨娜跪倒在地上,神色悲切地抚摸着马首,倾刻间已经泪流满面,竟是放声大哭起来。

    依萨娜本是鞑靼大汗达赉逊的亲姐姐,相当于大明的长公主,身份尊贵,结果一夜之间弟弟被杀,她带着年仅五岁的幼弟逃到大明寄人篱下,身边只剩下赤鲁不花一个值得信任的近臣。

    而今日,就连赤鲁不花也为了救她而战死了,此时此刻,年仅十八岁的她只觉自己是多么的孤单无助,禁不住悲从中来!

    谢三枪见状暗叹了口气,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轻拍了拍依萨娜的肩头安慰道:“别哭了,咱们一定能追上俺答,取了他的首级,给你父汗和哥哥,还有赤鲁不花报仇的。”

    依萨娜闻言鼻子一酸,转过身,一头扎入了谢三枪的怀中,放声痛哭不止。谢三枪身体不由一僵,心情复杂莫名,双手举起了又放下,再举起了又放下,最后咬了咬牙,搂住了依萨娜的腰,紧紧拥入在怀中,唉唉,姐夫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依萨娜趴在谢三枪怀中发泄了一会,心情总算慢慢平伏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

    谢三枪轻咳了一声道:“天黑了,咱们先扎营休息,明日再继续追踪,俺答就算逃到天脚底,本总兵也给你抓回来。”

    依萨娜心中一暖,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谢三枪的心脏扑通的跳了一下,忽然发觉眼前的依萨娜虽然算不得漂亮,但是挺耐看的。

    依萨娜的目光与谢三枪一触,立即像触了电,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开去。

    谢三枪挠了挠后脑勺,暗道:“小爷这算不算完成了姐夫交待的任务?唉,太不光明磊落了!”

    正当谢三枪纠结着,游击将军陆大勇行了过来低声禀报道:“总兵大人,下面的弟兄抓住了一个鞑靼老头,可能是条大鱼。”

    谢三枪心中一动,问道:“在哪!”

    陆大勇招了招手,两名军卒便把一名枯瘦的老头押了上来,赫然正是大萨满。此时的大萨满披头散发,嘴角还有血迹,不过却是十分淡定,浑浊的双眼平静地打量谢三枪。

    谢三枪浓眉挑了挑,冷道:“会不会明国语?”

    “会!”大萨满沙哑着声音道。

    “什么身份?”

    “把依萨娜郡主请来,老夫再告诉你。”

    谢三枪心中一动,挥手道:“砍了!”

    陆游击和大萨满都愕了一下,而押着大萨满的两个军卒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便把大萨满踹倒,拔刀便要砍。

    大萨满终于慌了,连忙道:“老夫是大萨满!”

    估计是担心谢三枪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相当于你汉人的国师。”

    谢三枪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军卒唰的一刀,大萨满的脑袋便滚落在地。

    “总兵大人,此人竟是大萨满,据说在草原上德高望重,为什么杀了?”陆游击不解地问。

    谢三枪淡道:“越是德高望重越该杀,咳,这是大帅说的。”

    陆游击闻言心中一凛,露出思索之色。

    “别瞎琢磨了,将军只管打好仗,其他的不归咱们管,收拾一下,别让依萨娜看到。”谢三枪说完转身走了开去。

第1178章 惹了麻烦

    有道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忽兰忽失温这里还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而往南千里之外的锡林郭勒大草原已经是“青草才能没马蹄”的大阳春了。

    嘉靖六年四月初十,天朗气清,察哈尔汗庭所在,春日阳光洒遍了草原的每一处角落,拂面而来的清风暖意融融。元上都东边坍毁的城墙下,一白一黑两匹骏马正并辔而行,不时亲昵地耳鬓厮磨。

    徐晋一袭玉色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唇红齿白,剑眉朗目,气质从容儒雅;薛冰馨身穿白色百褶长裙,明眸皓齿,肩如刀削,纤腰若束,冷艳绝色,两人手牵着手信步而行,宛若一对璧玉人。

    赵大头等数十亲兵相当识趣地落后在几十米开外,免得妨碍了大帅和四夫人的二人世界。

    四月初一夜晚那一场大火把元上都烧成了一片废墟,就连城墙都坍塌了,不过短短十天时间,顽强的春草已经从废墟中冒出头来,平添了几分荒凉寂寥之意。

    徐晋牵着薛冰馨的手,沿着城墙脚走到尽头,然后登上了龙岗附近的一处绿草如茵的土坡,这里开满了各色各样野花,色彩缤纷,芳香四溢。

    薛冰馨松开了徐晋的手,快步走到一窝火红的野花旁边蹲了下来,俏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徐晋走了过来,在薛冰馨旁边蹲下,微笑道:“原来馨儿喜欢火红色的花,我还以为你喜欢白色呢!”

    薛冰馨白了徐晋一眼道:“难道人家就只能喜欢一种颜色吗?”

    徐晋笑道:“那倒不是,譬如夫君我也不止喜欢一种颜色。”

    “那夫君你喜欢什么颜色?”薛冰馨下意识地问。

    徐晋懒洋洋地席地而坐,伸手搂住薛冰馨的纤腰轻轻一带,后者便轻呼一声倒入怀中,随即嗔怪地掐了他的大腿一下,只是力道轻得跟挠痒痒似的。

    徐晋捉住薛冰馨的玉手笑道:“夫君我喜欢的颜色可多了,只要我家馨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夫君都会喜欢,噢,不穿更喜欢!”

    冰妞儿本来听着前半句还满心欢喜,结果听到后面俏脸刷的红了,羞恼地徐晋腰间狠狠拧了一下,痛得某人惨叫连连。

    “岂有此理,谋杀亲夫啊!”徐晋揉着腰间嘴牙咧嘴,真的很痛。

    “活该,自找的!”薛冰馨冷哼道,不过下一秒便伸手给夫君揉起来,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徐晋嘿嘿一笑,露出奸计得逞之色,立即换来一记无可奈何的娇嗔。薛冰馨气质清冷,平时不苟言笑,只有在徐晋面前才会露出娇媚的一面,此时轻轻一记娇嗔,顿时让靖大国公怦然心动,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一亲芳泽。

    小嘴儿被偷袭了冰妞儿既羞又喜,心虚地往后面瞥了一眼,见到赵大头等亲兵还在山坡下守着,彼此闲聊,并没有往山坡上看,这才放下心来,把臻首靠在徐晋的肩头,轻声道:“夫君,人家想火儿了。”

    徐晋心中一柔,轻搂着薛冰馨的腰肢道:“等这里的事了,夫君便带你回京,馨儿你以后再也不用跟火儿分开了。”

    薛冰馨轻嗯了一声,心里暖洋洋甜丝丝的,美眸露出憧憬之色,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面前的山坡下就是连绵成片蒙古包,不过里面住的大部份都是被解放了的汉奴,徐晋划给他们肥沃的牧场,分给他们牛羊,以后他们就把根扎在这儿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请书高……”

    朗朗的读书声从山坡下的蒙古包中传来,那是书塾的童子在朗诵《神童诗》。既然要把鞑靼纳入大明的版图,教化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徐晋近日已经在汗庭附近开设了十家书塾,不管是汉人的孩子,还是鞑靼人的孩子,只要愿意,都可以免费报名入学,不仅不收费,还提供早餐和午餐,可谓下足了本钱。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童子们朗诵完《神童诗》,又开始朗诵《笠翁对韵》。本来《笠翁对韵》的作者是李渔,号笠翁,明末清初时期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不过这么好的对韵启蒙教材,不拿来用就太可惜了,所以徐晋又当了一次文抄公,把这首《笠翁对韵》“创作”出来,作为儿童启蒙读物讲授。

    于是乎,亲眼看着夫君信手拈来的冰妞儿佩服得满眼的小星星,而咱们的靖大国公爷也面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起了个号,就叫笠翁。

    “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宫花对禁柳,塞雁对江龙。清暑殿,广寒宫。拾翠对题红。庄周梦化蝶,吕望兆飞熊。北牖当风停夏扇,南檐曝日省冬烘。鹤舞楼头,玉笛弄残红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这首《对韵》写得实在太好了,不仅言辞优美,读起来还朗朗上口,薛冰馨听着听着便忍不住跟随童子们的朗朗书声轻念起来,念完后还扑闪着淡蓝色的美眸,出神地仰望着蓝天白云。

    草原上的天空真的很蓝,白云如走马般快速变幻着,仿佛触手可及,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对徐晋来说,此刻馨儿的绝世娇颜更有吸引力。

    薛冰馨看着天空出神了良久,这才发觉某人正定定一看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热,嗔道:“坏蛋,看什么呢!”

    徐晋微笑道:“看我家馨儿呗,真美!”

    “贫嘴!”薛冰馨轻啐了一口,心里却甜丝丝的,忽然美眸一转道:“夫君为何给自己起一个号叫笠翁呢?”

    徐晋轻咳了一声,反问道:“不好吗?”

    “太老了,感觉怪怪的!”薛冰馨摇头道。

    徐晋不由暗忖,若是让冰妞儿知道后世还有人给自己起笔名叫xx蕃茄、xx香蕉、xx土豆、xx馅饼什么的,估计会惊掉了下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犳寒江雪。为夫很喜欢柳河东(柳宗元)这首诗的意境,所以便随手给自己起了个笠翁的号了。”徐晋脑子灵光一闪,随口便扯了个谎。

    薛冰馨恍然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两人转头一看,便见赵大头领着一名大汗淋漓的信使往马坡上快步走上来。

    徐晋和薛冰馨连忙站起,后者还细心地给前者整理了一下衣服,拂去衣服上的草屑。

    很快,赵大头便带着信使来到跟前,行了个单膝道:“参见大帅!”

    徐晋点了点头道:“何事来报?”

    信使把一封信函双手呈上道:“禀大帅,这是谢总兵从忽兰忽失温送来的,请大帅亲启。”

    徐晋心中一动,莫不成三枪这小子把俺答干掉了,连忙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剑眉顿时皱了起来,挥了挥手道:“大头,带这位弟兄下去休息用饭,另,通知大家到帅帐开会。”

    “是!”赵大头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信使下了山坡。

    薛冰馨有点担忧地问道:“夫君,怎么了?莫不成三枪兄弟吃了败仗?”

    徐晋摇头道:“那倒不是,三枪在忽兰忽失温追上了俺答,而且还击败了他,不过俺答跑掉了。”

    薛冰馨闻言松了口气道:“打了胜仗是好事啊,夫君为何不高兴的样子?因为俺答逃掉了吗?”

    徐晋笑了笑道:“俺答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逃了也没关系,只是三枪这小子鲁莽惹出了点小麻烦,恐怕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徐晋说完便把谢三枪的书信递给了薛冰馨,后者接过飞快地浏览了一片,皱眉道:“夫君,这恐怕不是小麻烦了。”

    原来,俺答从忽兰忽失温逃掉后,一直往西逃进了瓦剌的地盘,谢三枪和依萨娜只管追击,结果跟瓦剌的辉特部落起了冲突,大家干了一仗,谢三枪他们赢了,但也捅了马蜂窝,如今瓦剌的盟主,即和硕特部落的首领声言要起兵,找明军算账呢。

    在此有必要说明一下,瓦剌和鞑靼都是蒙古人,掌权者都是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后人,不过却分属于不同的国家,鞑靼属于东蒙,瓦剌属于西蒙。

    历史上的瓦剌和鞑靼相互争斗不休,彼此都曾强大过,瓦剌的最强盛时期要追朔到明英宗时代,当时瓦剌正是太师也先掌权,这位猛人就是“土木堡之变”的主角,不仅把明英宗俘虏了,还兵围大明京城,差点把大明给灭了,后来他吞并了鞑靼,统一了整个蒙古。

    然而好景不长,当也先死后,强大的瓦剌立即分崩离析了,直到现在都是分裂状态,没有统一的政权,主要有五股势力存在,分别是和硕特部、卓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和辉特。其中辉特是势力最小的,而势力最强的是和硕特部,和硕特也是瓦剌五个部落的盟主。

    所谓盟主,说白了就是带头大哥,没有汗权,只有召集权,也就是说,一旦有事,盟主可以召集其他四部一起行动,其他四部可以选择响应或者不响应。

第1179章 黎朝遗臣

    嘉靖六年四月十五日,大明京城已经完全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是大朝会的日子,凌晨三点左右,所有京官,以及进京办事的地方官员便都起床洗漱,然后穿上隆重的朝服,脚步匆匆地赶往午门。

    大朝会是非常热闹的,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是入品的官员都必须参加,所以每次举行大朝会,奉天门前聚集的文武官员往往多达数千人。

    而今日早上举行的大朝会更是盛况空前,因为将有三支入京进贡的藩国使团一起参加朝会,分别是占城、安南和满德勒(今缅甸)。

    早上五时许,天色才蒙蒙亮起,午门外已经人头涌涌,挤满了准备参加朝会的文武官员,相熟的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有人则趁着这个时候囫囵吃些早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味道。

    终于,午门城楼的上的钟声敲响,两侧阙门打开,当值的守卫和仪仗队先入,然后是文武两班大臣,文左武右,分别从两侧暗门进入,行至奉天门外的丹陛下列队候驾。其间会有当值御吏瞪大“火眼金睛”来回巡查督察,若是有哪个官员吐痰放屁打喷嚏,都会被记录下来问责,一个“仪表不检”的罪名是肯定跑不了了。

    文武百官在奉天门前列好队,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子的仪仗总算出现了,瞬时鼓乐齐鸣,虎豹象犀开道,场面不是一般的盛大。

    嘉靖端坐在御辇上,身穿五爪金龙袍,头戴珠帘冠,顶上明黄罗伞盖,身后两排力士举着各式家伙事,排场十足。朱厚熜这小子本来就好面子,更何况今日朝会有属国使团参加,自然怎么威风怎么整,比平时的大朝会更加隆重。

    嘉靖在鼓乐声中登上了奉天门前的丹陛升座,面南而坐,宝相庄严地接受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然后右手一抬,朗声道:“众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三呼万岁,声入云霄,这声势,这场面,足以让来宾们深切感受到大明天朝上国的威武雄壮了。

    此刻,嘉靖这小子可谓是精神奕奕,心情舒爽,还颇有点洋洋得意。

    话说嘉靖自登基以来,大明克服了重重困难,扭转了财政困局,国力蒸蒸日上,版图也越来越大,颇有点盛唐强汉的味道了,文治武功均直追太祖和太宗,也怪这小子有点飘飘然的。

    另外,北边的捷报不断,眼下整个鞑靼都几乎收入大明囊中了,大明的疆土将增加近三分之一,一念及此,嘉靖便兴奋雀跃不已。

    如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困扰大明百年的“南倭北虏”很快就要得到彻底解决了,而德妃亦怀上了龙种,一切顺风顺水,所以嘉靖近日的心情要多舒爽有多舒爽!

    “宣各国使臣上前觐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手持拂尘高声宣道。

    “宣各国使臣上前觐见!”

    “宣各国使臣上前觐见!”殿前侍卫一波一波地接力吆喝下去。

    很快,占城、安南、满德勒三国的使臣便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沿着御道行至丹陛下跪倒,向着御座上的嘉靖叩头行礼。

    占城、安南、满德勒都是南亚的小国,也一直是大明的属国,每三年入贡一次,今年正好是入贡之年,所以都跑来入贡了,在广西布政使司入境后经过简单的礼仪培训,这才统一送到京城觐见大明天子。

    本来自打郑和停止下西洋后,大明与东南亚各国的联系便几乎断绝了,威望自然也大减,甚至很多国家都不怎么把大明当回事了,然而,前几年徐晋剿灭了倭寇,还顺手收拾了西洋人,在满剌加强势建立了南洋都护府,瞬时让大明在东南亚国家心目中声威大振,再加上大明开放海禁,每年跑来大明做生意的南洋人不知凡几,以往断了朝贡的属国也都纷纷恢复了朝贡。

    这时,三国使臣都呈上了入贡的礼单,无非是些香料、橡胶、奇花异木,或者当地特有的各种野生动物,也值不了几个钱。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嘉靖这小子虽然好面子,但跟徐晋厮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怎么可能是吃亏的主呢?所以收了三国的贡品后,便让礼部回赠了物礼,价值跟各国贡品的市场价值差不多,再把路费也折算进去了事。

    三国的使臣收到了回礼,顿时笑容都有些发僵了,以往入贡,大明的回赠价值起码是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现在大明的国力明明越来越强,怎么反而抠门了?

    嘉靖目睹了三国使臣的表情前后变化,不由暗暗感叹,徐卿说得对啊,这些属国都把我大明当成肥羊,以朝贡之名,行打秋风之实,嘿嘿,朕可不当这个冤大头,给你们补上路费已经算厚道了,别不知足!

    正当嘉靖要命三国使臣退下时,占城国的使臣忽然出列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嘉靖和一众大臣都愕了一下,这位莫不成是嫌回赠太少了?

    “大明天子在上,臣有要事启奏,请大明天子作主。”占城国的使臣摩诘耶大声道。

    此言一出,旁边的安南国使臣阮文泰瞬时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低下头。

    嘉靖心中一动,不紧不慢地道:“占城使臣但奏无妨。”

    占城国使臣摩诘耶叩首一拜,这才奏道:“臣要状告安南国王莫登庸篡权夺位,而且胆大妄为,刻意欺骗大明天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文武大臣都面色微变,而安南国使臣阮文泰则扑通的跪倒,大声抗辨道:“占城国使臣摩诘耶是在血口喷人,污蔑本国国王,请大明天子明鉴啊。”

    嘉靖面色一沉道:“占城使臣,你状告安南国王,可有证据?”

    占城使臣摩诘耶大声道:“此等事,臣安敢欺骗大明天子陛下,自然是有证据的。”说完便拍了拍手,身后的侍从中立即闪出来一个人,扑通的跪倒在地上。

    此人长得黑黑瘦瘦,额窄嘴尖,典型的安南人种,跪倒后纳头便拜,用生硬的明国语道:“黎朝遗臣郑惟僚,叩见大明天子。”

    安南使臣阮文泰顿时面色大变!

    嘉靖愕了一下,皱起剑眉道:“你是黎朝遗臣?”

    在此有必要说明一下,安南国即是现在的越南,其实秦汉时期,越南还是中国的领土,旧称交趾,不过南汉后期分裂出去了,直到明初,明成祖朱棣发兵击败了当时越南的统治者,由于这个统治者姓胡,所以称为胡朝。

    朱棣占领了安南后,在当地设立了交趾布政使司,从此,越南再次并入了大明版图,但是,由于经营不善,再加上地方官**激起当地民怨,一黎姓土著起兵造反,明朝镇压不住,最终撤销了交趾布政使司,越南再次脱离大明独立,是为黎朝。

    安南黎朝虽然独立了,后来还是遣使向大明称臣,甘为属国,此后安南黎朝一直延续到嘉靖时期,不过前几年安南国改朝换代了,权臣莫登庸篡夺王位,建立了莫朝,并且派遣使臣向大明说明情况,谎称黎氏国王后继无人,所以把王位禅让给他了,当时嘉靖也懒得查证,反正不管安南国的国王姓黎,还是姓莫,都是大明的属国,所以便爽快地下旨,承认莫登庸为安南国国王。

    而此时突然跑出来一个黎朝遗臣向自己告状,嘉靖立即便意识到事情不妥了,其实,他并不在乎安南国国王姓啥,但是他很在乎被人家骗了,堂堂天朝上国的皇帝,竟然被骗了,很丢面子的,而他朱厚熜恰恰很好面子,所以不能忍!

    在嘉靖凌厉的目光注视一下,那位黎朝遗臣郑惟僚痛哭流涕地道:“大明天子陛下,莫登庸本是我安南黎朝的重臣,深得国王的宠信,可是此人心怀鬼肚,趁机犯上篡位,害死黎王,还杀尽其后,随后向大明谎称是黎王把王位禅让给他的,欺骗大明天子给予其册封,简直罪不容诛,恳请大明天子明察秋毫,主持公道啊。”

    嘉靖闻言不由大怒,岂有此理,区区蛮夷逆臣,竟然敢欺骗到朕头上来了,他厉声喝道:“安南使臣,你可有话讲!”

    安南使臣阮文泰吓得脸都白了,扑通地跪倒在地分辨道:“大明天子陛下,千万不要听信此人馋言啊,明明是黎王无后,这才把王位禅让给莫王的。”

    这时占城国使臣摩诘耶立即上前道:“大明天子陛下,郑惟僚确是黎朝遗臣,他所讲的句句属实,我占城国可作担保,若有半句谎言,任由大明处置。”

    话说这位占城国使臣为何要不遗余力地帮忙呢?

    原来占城国和安南国接壤,两国之间并不友好,经常会发生战争,莫登庸篡夺了安南的国王之位后,又对占城发动了战争,所以占城国便趁着这次到大明朝贡,在嘉靖面前告上一状。

    果然,嘉靖听完占城国使臣摩诘耶的话后,立即便信了九成九了,怒道:“岂有此理,乱臣贼子竟敢欺骗朕,来人,把安南国使臣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殿前侍卫立即一拥而上,把安南国使臣阮文泰抓住,像拖死狗般拖了下去押入大牢。

    那位黎朝遗臣郑惟僚顿时感激涕流,并请求大明发兵消灭乱臣贼子莫登庸,恢复安南黎朝。

    嘉靖可不是傻子,他只是气愤被骗了,至于安南的国王姓啥,他根本不在乎,更加不会贸然出兵,要知道打仗是要花钱,要牺牲大明士兵性命的,北边的仗还没打完呢,南边又动刀兵,两线作战十分不明智。

    因此,嘉靖以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为借口,先把这位哭哭啼啼的黎朝遗臣,还有占城国的使者打发下去。

第1180章 张璁献计

    大朝会结束后,嘉靖把朝中重臣都召到了文华殿,继续举行廷议,目的自然是要讨论如何解决安南的问题了。嘉靖虽然不在乎安南国王姓啥,但身为宗主国天子,竟然被属国逆臣欺骗了,要是听之任之,实在有损国威天颜,而且,乱臣贼子若不加以惩戒,亦有违儒家“三纲五常”的核心价值观,一旦开了这个坏头,大家都去谋逆,去犯上作乱,那还得了?

    所以,大明即使不出兵征伐安南,至少得做做样子,给乱臣贼子莫登庸一个教训。

    此刻的文华殿中,朝中各部院大佬,还有一些特殊部门的官员都到了,约莫有五六十人之多,只见内阁首辅贾咏位列百官之首,其后是次辅王瓒,接着是三辅翟銮,然后才是年纪最轻的内阁辅臣夏言。

    话说自从前首辅金献民退下之后,紧接着次辅廖纪也被削职为民,王瓒、翟銮和夏言三人先后入阁辅政,整个朝堂的格局随之发生了很大变化。最值得一提的是,近日张璁和桂萼二人也先后回归朝堂了,张璁担任吏部文选司郎中,桂萼担任户部主事,虽然职位不算高,但都是实职肥缺,特别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负责官员的考核任免工作,权力不容小瞧。

    如此一来,当初被踢出朝堂的新贵派势力又在朝中强势复起了,首先次辅王瓒是新贵派、吏部尚书方献夫是隐形新贵派,如今再加上张璁和桂萼这两个新贵派的标杆人物,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当初被整倒的新贵们都会陆续回归,全面复起。

    吏部文选司郎中是正五品官,所以此时文华殿中的这场廷议,张璁也有份参加,就站在吏部尚书方献夫的身后几位,倒是桂萼不够身份参加。

    张璁平静地站在一众部院大佬的身后,十分之低调,只有看到前面四辅夏言的背影,脸上才会稍稍露出一丝异常来,这一丝异常叫做妒忌!

    张璁也曾担任过部院级别的大佬,要不是受到武定侯郭勋的牵连被贬,估计如今夏言的位置就是他张璁的了,而且,夏言还要比他张璁年轻七八岁,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当然,张璁妒忌归妒忌,但是他不着急,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冬藏了近两年,如今终于破土春生了,他有信心很快就能重新迎来仕途蓬勃发展的夏天,因为他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嘉靖的眷顾。

    他张璁当年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嘉靖的,这对当时正被杨廷和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嘉靖来说,无疑于是雪中送炭,所以嘉靖一辈子都会念着他的好。上次张璁被武定候郭勋造反所牵连,依然还能捡回一命,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嘉靖,是极重感情的人!

    这不,他张璁被贬两年,只是上了一封整顿驿站的奏疏,马上就被调回京任职了,而当年跟他作对的护礼派早已分崩离析,削职的削职,退休的退休,新贵派重新崛起指日可待,他张璁又可以站上云端覆手为雨了。

    这朝中,没有一个能让他张璁放在眼内的,除了靖国公徐晋,而且论到得皇上眷顾,徐晋比他张璁还甚,所以张璁唯一顾忌的就是徐晋,因此特意挑了徐晋不在朝中的时间重新步入朝堂,他要趁着徐晋不在,加紧经营自己的根基。

    上一次,张璁借助薛冰馨身份的事做文章,策划了一连串的组合拳,差点就置徐晋于死地了,结果由于嘉靖重感情的性格,最终让徐晋逃过一劫,并且借助俺答兵围京城的事,重新获得了嘉靖的信任和重用,最后反而是自己受郭勋的牵连,差点送了性命,最后被贬为不入流的驿丞。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张璁终于深刻认识到徐晋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所以从此以后,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贸然动手!

    言归正传,且说嘉靖端坐在御案后,扫视了殿内众大臣一眼,沉声道:“诸位卿家以为该如何惩罚安南逆臣莫登庸?出兵讨伐之?”

    户部尚书秦金立即出班大声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宜出兵,如今靖国公还在塞外用兵,而王伯安(守仁)亦在广西滕县用兵,若是安南再启战事,国库恐不堪重负。”

    嘉靖虽然也不想对安南用兵,但见到秦金又摆出一奴守财奴的姿态,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如今国库充足,每年收上来的各种赋锐都过千万两了,还老是跟朕哭穷,你大爷的,回头朕有了合适的人选,非把你这只铁公鸡换掉不可!

    嘿,嘉靖这小子发牢骚归发牢骚,其实对秦财神还是挺满意的,秦金虽然抠了点,但会箍钱啊,户部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国库越来越充盈,荷包涨鼓鼓的,他这个皇帝根本不用担心官员发不出俸禄和军队没有粮饷,皇位自然也坐得舒心、放心。

    “秦卿家所虑,亦是朕之所虑也,然安南逆臣莫登庸犯上篡位,还谎言欺骗朕,若不加以严惩,将置大明,置朕之颜面于何地?”嘉靖略带怒色地道。

    秦金立即道:“皇上可以降旨斥责之,令其退位请罪,将国王之位退还给黎王后裔。”

    秦金此言一出,诸位大臣皆点头称善,这样既得了面子,又不用动刀兵,伤及里子。

    嘉靖皱了皱眉道:“若是逆贼莫登庸抗旨不遵呢?”

    秦金双眉一挑道:“安南蕞尔小国矣,安敢犯吾皇之天威,更何况靖国公当年驱逐西洋人,设立南洋都护府,震慑南洋诸国,量他莫登庸亦不敢抗旨不遵。”

    秦金这话嘉靖爱听,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秦卿家所言,诸位以为如何?”说完目光便望向内阁首辅贾咏。

    贾咏是出了名的泥塑阁老,这个首辅之职完全是命好捡来的,能力着实很一般,见到嘉靖望来,马上便出班跪伏道:“老臣附议,皇上英明!”

    殿内不少大臣均露出一丝隐晦的轻蔑之色,作为百官之首,一要能力,二要有威望,前首辅金献民虽然威望不足,好歹能力不差,而贾阁老既没威望,也无能力,所以群臣都不太把这个首辅当回事。

    “贾南坞(贾咏号南坞)简直辱没了内阁首揆这个职位。”张璁心中不屑地冷笑一声,缓缓行出班道:“皇上,臣有异议。”

    此言一出,殿内大臣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张璁,眼神复杂各异,因为谁都明白,这位被贬出京两年,如今回归朝堂,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不过,也有人不看好张璁,因为他与当朝第一红人徐晋不和,嘿嘿,等靖国公从鞑靼凯旋归来,恐怕就有好戏看了,靖国公徐晋简在帝心,深受皇上信重,连陆炳也比不得,张璁就更加差得远了!

    嘉靖对张璁显然还是另眼相看的,见到张璁出班,不由眼前一亮,欣然道:“张卿家有何异议?”

    张璁躬身道:“启禀皇上,逆贼莫登庸既然胆敢欺骗皇上,说不定就敢抗旨不遵。”

    嘉靖心中一动,对啊,既然逆贼莫登庸敢欺骗朕,自然就敢抗旨不遵,倘若朕的旨意送达了,他抗旨不遵,还把朕的传旨钦差给卡嚓掉,那朕岂不是更丢脸子,让南洋诸国看笑话?

    嘉靖沉吟了半响,迟疑道:“张卿家的意思是出兵?”

    张璁却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并不是主张出兵,正如秦大人所言,如今靖国公北伐,王伯安又在广西藤县用兵,若是再出兵安南,国库的负担太重。”

    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张璁既然提出异议,又不主张用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不是哗众取宠?

    嘉靖皱了皱剑眉道:“那张卿家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既不失颜面,又能令逆贼莫登庸乖乖就犯?”

    张璁微笑道:“臣以为应该双管齐下,皇上降旨斥责的同时,还得陈兵边境,施以压力,逆贼莫登必然不敢正缨我大明兵锋,乖乖伏首认罪。”

    众臣不禁恍然大悟,户部尚书秦金也保持了沉默,只要不是真的出兵,陈兵边境恫吓一下还是可以的,至少不用冒陷入战争泥潭的风险。

    嘉靖欣喜地道:“张卿此计甚善,朕便下令广西都指挥使司陈兵镇南关,逼逆贼伏首。”

    张璁又笑道:“皇上其实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前南洋都护府都护,忠勇伯俞大猷将军不是正好在南洋归国途中吗?皇上只要下旨让俞将军率水师驶入安南湾(广西北部湾),逆贼莫登庸见识到我大明舰船之威,必然就乖乖俯首认罪了。”

    嘉靖闻言大喜过望,朕怎么没想到,去年十月份,泰宁候陈瑜就出发前往南洋都护府接替俞大猷了,如今西南季风吹起,交接完的俞大猷也该乘船归国了,经过安南时正好顺路收拾一下莫登庸,徐卿一直称赞俞大猷是个帅才,收拾小小的安南自然不在话下!

    “哈哈,好主意,张卿家高见啊,便如张卿家所言吧。”嘉靖高兴地道,又称赞了张璁之几句,后者便愉快地退回了原位。

第1181章 煽风点火

    和硕特是目前瓦剌诸部的盟主,其部落首领名叫翁郭楚,此人跟俺答一般毛发旺盛,满脸的络腮胡子,分不清具体年龄,估摸着有四十出头,他此刻就大马金刀地坐在蒙古包内的正中位置,身后立着两名膀大腰圆,腰挂弯刀的蒙古武士。

    此处,蒙古包内还分别坐着三人,分别是土尔扈特部首领巴塔尔,辉特部首领哥斯蒙,而第三人赫然正是俺答。

    话说在忽兰忽失温战败后,俺答率着约五百残兵逃进了瓦剌辉特部落的领地,谢三枪和依萨娜随后追踪而至,却与辉特部的军队起了冲突,双方激战一场。

    辉特部只是瓦剌的一个小部落,兵力不过万,如何是装备精良的明军对手,所以被明军修理得七荤八素的,死伤了数百人,要不是谢三枪顾忌会挑起两国战争,把整个辉特部落灭了也不在话下。

    然而,矛盾终究是发生了,辉特部也吞不下这口恶气,再加上俺答从中煽风点火,辉特部的首领哥斯蒙一气之下便派人向带头大哥,和硕特部求救。

    和硕特是瓦剌诸部的盟主,实力也是最强的,拥有骑兵十万,实力着实不容小瞧。

    正所谓唇亡齿寒,收到了辉特部的求救,和硕特部作为瓦剌诸部的带头大哥,无论是从自身利益出发,还是从维护带头大哥的威信出发,都必须有所表示。

    所以和硕特部首领翁郭楚马上发出了盟主召集令,号召诸部派兵支援辉特部,共同抵御明军的入侵,而他自己更是亲率五万骑赶到了辉特部。

    很快,土尔扈特部首领巴塔尔也率着一万骑兵赶到了,然而作为瓦剌第二大部落的绰罗斯部,以及第三大部落的杜尔伯特部却没有派兵响应。

    翁郭楚对此虽然非常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只是诸部的盟主,并不是集权的大汗,所以绰罗斯部和杜尔伯特部不响应召集令,他这个盟主也没辙。

    此时,只见辉特部首领哥斯蒙一脸愤恨地大声道:“盟主阁下,那些明军实在太嚣张了,不仅闯入我部领地杀伤杀死近千人,还扬言要踏平瓦剌诸部。”

    翁郭楚闻言勃然大怒道:“明军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以为我瓦剌无人吗!”

    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狠狠地一拳砸在大腿上,怒道:“明狗欺人太甚了,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俺答目光一闪,趁机大肆煽风点火道:“明国当今天子野心勃勃,而靖国公徐晋更是狡诈贪婪,二者狼狈为奸,表面打着正义的旗帜,暗地里却行侵略之实,妄想占领我鞑靼的领土,可笑依萨娜和门图姐弟还对他们感恩戴德,甘愿被明国人利用。

    翁郭楚盟主阁下,大明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一旦我靼鞑被吞并,大明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瓦剌。明国人有句成语叫唇亡齿寒,盟主阁下不得不提防啊。”

    翁郭楚顿时面色变了变,他这次虽然亲率五万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实际并不想跟大明开战的,只是想争点面子罢了,以俺答的实力都不是明军的对手,他那敢真的与明军开战。

    然而,翁郭楚此人向来耳根子软,听了俺答这番话,心里便犯嘀咕了,自己是不想开战,可明军真的打算吞并瓦剌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俺答见到刚才那番话奏效了,马上趁热打铁道:“翁郭楚兄弟,咱们身上流的都是黄金家族的血液,打断骨头连着筋,瓦剌和鞑靼同宗同源,一衣带水,乃兄弟之邦,值此危难之际,应该相互帮助,共同抵御大敌。明国人的野心很大,绝不会仅满足于吞并鞑靼,瓦剌若是坐视不理,日后必然落得与鞑靼相同的下场。”

    辉特部首领哥蒙斯立即点头帮腔道:“没错,明军占领了鞑靼后,肯定会对咱们瓦剌动手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盟主阁下,咱们还是先下手为强,把驻扎在忽兰忽失温那支明军先灭了吧。”

    提起这支前几天闯入他们辉特部地盘的明军,哥蒙斯便咬牙切齿!

    翁郭楚虽然耳根子软,但也不是白痴,当然明白俺答极力怂恿自己跟明军开战的原因,所以并没有一时冲动拍板答应下来,他把目光投向了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沉声问道:“巴塔尔兄弟,你怎么看?”

    土尔扈特部的实力在瓦剌排名第四,而且向来与和硕特部关系紧密,彼此联姻,所以翁郭楚十分信任巴塔尔,对了,两人虽然年龄相仿,却是翁婿关系,因为巴塔尔娶了翁郭楚的女儿为妻。

    只见巴塔尔目光一闪道:“翁郭楚兄弟,俺答说得不错,唇亡齿寒,明军若吞并了鞑靼,下一个遭殃的必然是咱们瓦剌,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翁郭楚犹豫道:“可是明军不好对付。”说完瞟了俺答一眼,这位拥兵三十万都不是明军的对手,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像丧家狗般逃到这里来避难。

    俺答被瞟得脸上发窘,不过为了鼓动翁郭楚跟明军开战,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明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本汗当初只是一时大意才着明军的道儿罢了。

    明军的优势在于火器,一旦遇到雨天,他们的火器便会失灵,不用花多大力气便能一击溃之,更何况明军若开到这里,战线太长,他们的粮食必然供应不上,打败他们绝对不是难事。”

    古代交通闭塞,消息自然也闭塞,翁郭楚和巴塔尔虽然知道俺答在明军手下吃了败仗,却不清楚是怎么败的,听了俺答这番话,顿时信以为真,既然明军并不如想象那般强大,那便再好不过了。

    翁郭楚沉吟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道:“俺答兄弟,咱们都是黄金家族的后代,互相扶持是很应该的,但是跟明军开战,我们要冒很大的风险……!”

    俺答也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人家讨要好处了,心里暗骂对方落井下石,嘴上却是陪笑着道:“翁郭楚兄弟若是能助本汗击败明军,喀尔喀的牧场便全部割让给你们。”

    翁郭楚和巴塔尔不由惊喜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俺答竟然这么大方,一出手便把喀尔喀给让出来,要知道喀尔喀非常大,相当于鞑靼的三分之一领土了,这买卖值啊!

    其实俺答此刻也是有苦难言,现在的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一个,手底下只剩数百亲兵了,又被明军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若不下点本钱说动翁郭楚与明军开战,说不定翁郭楚明天反手就把自己献给明军邀功了。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先保住小命再说,等赶走了明军,自己东山再起后,再想办法把喀尔喀抢回来就是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翁郭楚哈哈笑道:“俺答兄弟果然慷慨,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本盟主助你击退明军,喀尔喀归瓦剌!”

    巴塔尔连忙道:“口讲无凭,咱们还是立下字据吧。”

    翁郭楚点头道:“正是!”

    俺答心里骂骂咧咧的,不过还是陪笑着跟翁郭楚等人订立了契约,言明赶走明军后,把喀尔喀割让给瓦剌。

    大家签订好契约后重新坐落,俺答便迫不及待地道:“翁郭楚兄弟,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着忽兰忽失温那支明军势单力弱,赶快出兵消灭掉吧,以免夜长梦多,一旦明军的主力杀到,就没机会下手了。”

    翁郭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本盟主这便下令出兵忽兰忽失温。”

    翁郭楚话音刚下,蒙古包外便有人喊道:“报,明国使者求见,带来明军主帅,靖国公徐晋送的书信一封。”

    众人不禁愕了一下,俺答顿时紧张起来,显然担心翁郭楚看了徐晋的书信后会改变主意,所以他盯着翁郭楚道:“徐晋此人奸诈狡猾,能言善辨,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所以此獠派来的信使还是不见为好。”

    翁郭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心目中的贪念战胜了理智,挥手道:“把明军的信使撵走,本盟主不见!”

    俺答闻言不由暗喜,向辉特部首领哥蒙斯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回意,招手把一名士卫叫来低语了几句。

    这名士卫便离开了蒙古包,带着人追上了明军的信使团团包围住,讨来徐晋的亲笔信直接撕掉,然后一刀斩了信使的人头,还让信使的随从把人头带回去,向明军示威。

    这下可闯下大祸了,辉特部首领哥斯蒙很快将会为他愚蠢的行径付出惨重的代价,连肠子都得悔青掉!

    本来辉特部首领哥斯蒙并不是愚蠢之人,只不过前几日在谢三枪手下吃了亏,死伤近百人,所以气坏了,这时杀了徐晋派来的信使,无非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然而这愚蠢的举动却为辉特部灭族埋下了伏笔。

    因为徐晋派来的信使不是别个,正是神机的王牌斥候皮十一,皮十一跟谢三枪情如手足,更是谢二剑一手调教出来的。

第1182章 将不畏死,兵不惜命(上)

    忽兰忽失温的明军营地中,谢三枪拔出腰刀狠狠劈入土里,像头狂怒的野兽般咆哮:“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誓不为人啊——呀!”

    谢三枪手按刀柄,虎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就连眼角都渗出了鲜血,正是:目眦尽裂发冲冠,满腔怒火向昆仑。

    依萨娜吓坏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此刻的谢三枪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的杀气,简直是生人勿近。

    “啊!”谢三枪忽然扔掉了腰刀,抱住皮十一血血淋淋的人头放声大哭:“小皮,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我应该阻止你去送信的。”

    皮十一是地方卫所的军户,当年徐晋在江浙沿海围剿倭寇时,皮十一被挑选进了神机营,并由谢二剑亲手调教,与谢三枪更是情同手足的战友和拍档。

    此时看到好兄弟身首异处,谢三枪怒火中烧之余,禁不住悲从中来,皮十一跟他年龄相仿,本来拥有大好前程的,如今却死在瓦剌人之手,从此阴阳相隔。

    本来战场厮杀汉,战死在沙场上算个球,可是皮十一他不是死在沙场上的,而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人按倒砍掉脑袋的,死得冤枉,死得屈辱啊!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瓦剌人,既然你们不讲规矩,那便休怪小爷不客气了。”谢三枪一边发狠,一边涕泪泗流。

    谢萨娜见状既心痛又担忧,想出言相劝,又不知该怎么安慰,最后干脆从后面抱紧了谢三枪的腰,用女性温柔的胸怀去安抚悲愤躁动的男人。

    驾……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骑斥候飞快地冲入了营地,来到了谢三枪面前,大声禀报道:“报告总兵大人,瓦剌人正在集结军队,恐对咱们不利,宜早作应对。”

    谢三枪霍然抬起头来,但见他一对虎目赤红如血,仿佛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狞声喝道:“来得好,老子正要给小皮报仇呢,瓦剌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传令下去,所有弟兄上马,准备迎战!”

    依萨娜急了,连忙紧拽着准备上马的谢三枪劝道:“谢总兵,常言道,将不可怒而兴师,对方兵力是咱们的五六倍,不可正面力敌,咱们还是先行撤退,等候大帅率主力到来再作反击吧。”

    谢三枪此刻满腔怒火,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如何听得进依萨娜的劝,他运力一甩,把依萨娜甩掉,几个箭步便纵身上了亲兵牵来的坐骑,厉声大喝:“全军上马,为皮十一报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死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死战!”近五千骑兵齐刷刷地翻身上马,燧发枪往得胜钩上一勾,杀气腾腾地厉声咆哮,然后潮水般策马驰出了营门。

    依萨娜又惊又急,忽然一个箭步飙前,拦住了谢三枪的一名亲兵,幸好这名亲兵反应快勒定了马,要不然直接就撞上去了。

    “郡主殿下,你这是作甚,靠害吗?”这名亲兵长得黑如火炭,身形墩实,一脸愠意地道。

    依萨娜脸色一沉,骂道:“郭黑子,你们这是去送死,知道吗!”

    原来马上这名亲兵赫然正是郭黑子郭亮,此人胆大心细,之前是仇鸾麾下的一名百户,当初仇鸾押送军粮被围困,就是这位拿了三千两银子,然后率着十几名弟兄突围回古北口向谢三枪求援的,后来得到了谢三枪的赏识,调到身边来当亲兵。

    郭黑子本来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亲眼目睹了谢三枪的勇猛后,甘心情愿地给谢三枪当了亲兵,再加上谢三枪小小年纪便当上了总兵,给他做亲兵亦是很有前途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只见郭黑子把嘴撇了撇,傲然道:“老子不怕死,郡主殿下快让开吧,总兵大人要走远了。”

    依萨娜怒道:“你是不怕死,但是,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去送死?白白地去送死?”

    郭黑子目光一闪,摇头道:“自然不愿意,可是总兵大人下了命令,军令如山,属下也只能服从命令了。”

    依萨娜沉着脸道:“你是听大帅的,还是听你们总兵的?”

    “这个……”郭黑子挠了挠头,一时竟答不上来。

    依萨娜冷哼一声:“大帅在信上说过,他未到之前不得轻举妄动,而且,此次追击俺答的任务是以本郡主为主,谢总兵为辅,本郡主现在命令你,马上把这里情况飞报给大帅。”

    “可是!”郭黑子犯难了。

    依萨娜铮的一声,拔出了弯刀一指,厉声喝道:“郭黑子,你胆敢违抗军令不成?”

    郭黑子咧了咧嘴道:“郡主殿下别逼我,你可不是属下的对手。”

    依萨娜气煞了,近呼咆哮地道:“郭黑子,信不信本郡主在大帅面前告你一状,砍了你这颗黑不溜丢的臭脑袋!”

    郭黑子牙前般倒吸一口冷气,咬牙道:“好吧,属下回去报信,可是总兵大人事后要是找属下算账,还望郡主殿下回护一二。”

    “都包在本郡主身上,废话少说,快去!”依萨娜有点抓狂。

    郭黑子拨转马头,往南边急驰而去。

    依萨娜打发走了郭黑子,立即召来亲兵飞身上马,率着三千余骑兵追赶谢三枪去了。本来从汗庭出发时,依萨娜共率了五千骑兵的,但是在忽兰忽失温一战后,便只剩下三千余了。

    且说谢三枪,率着约五千骑向着辉特部落所在的方向杀去,弟兄们一个个杀气腾腾,即使明知即将面对五六倍的敌人,依然没有一丝的畏惧,士气高涨!

    谢三枪勇猛无比,打起仗来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所以他带出来兵也是个个英勇,悍不畏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将若不惜命,兵必不畏死”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辉特部落的营地位于色楞格河下游的草原,距离忽兰忽失温也就两百余里,正当谢三枪率着人马杀气腾腾地开进时,瓦剌人的军队也开拔了,一共三万人马。

    很明显,瓦剌人认为要消灭谢三枪和伊萨娜这支一万人不到的联军,出兵三万就足够了,没必要倾巢而出,留点底牌在营地策应。

    双方都是高机动性的骑兵,所以只是一个时辰左右,走到半路便彼此相遇了。

    “报!前面十里出现明军的骑兵,兵力约莫五千。”

    这次率领三万瓦剌大军的人正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巴塔尔,还有辉特部的首领哥蒙斯,而作为带头大哥的和硕特部首邻翁郭楚则没有来,他负责镇守大本营。

    巴塔尔和哥蒙斯听闻明军竟然主动出击接战,而且只有五千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五千明军是太过自大呢,还是太过愚蠢了,竟然跟兵力是自己五六倍的敌人正面硬撼?

    “既然这些明狗找死,那就成全他们,传令下去,准备迎战。”巴塔尔冷笑一声,传令进入战斗状态。

    辉特部首领哥蒙斯之前跟谢三枪交过手,吃了点亏,所以知道这支明军不好惹,提醒道:“巴塔尔兄弟,明军的火器犀利,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巴塔尔不以为然地道:“区区五千人,咱们三万大军还怕他不成,一人吐一口痰都能把他们淹死。”

    很快,两支人马便打了个对眼,谢三枪二话不说,策马便率着弟兄向瓦剌军的左翼冲杀过去,此刻的他虽然满腔怒火,但不代表他会愚蠢到正面冲击对方的中军。

    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就好像打群架,以一对十,你要是见谁打谁,任你力气再大,最后都得被七手八脚地干趴下,你如果只盯着其中一个人狠揍,干挺一个,剩下的九个有可能就怕了。

    所以谢三枪一上来便盯着瓦剌军的左翼狠揍,而且快速机动,从不缠斗,让对方形不成合围。

    砰砰砰……

    枪声此起彼伏,五千明军骑兵掠着鞑子的左翼呼啸而过,迎面就是一波子弹,当场干翻数百人。瓦剌军呼喝着还以利箭,然而明军已经加速驰去,大部份利矢都射空了。

    正当瓦剌军准备追击,明军一个转弯又杀了回来,劈头盖脸又是一波乱枪,当场干翻了数百人,这就是人数少的好处了,机动灵活。

    巴塔尔和哥斯蒙又惊又怒,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这才调整好阵形,三万大军逞新月形向明军包抄上去,就好像一只张开的口袋,这下明军没跑了,必须与瓦剌军短兵相接。

    谢三枪见状不由冷笑一声,瓦剌军三万,明军五千,瓦剌军看似比明军多出五六倍,可摆出这个庞大的新月阵后,纵深就不怎么可观了。

    “杀,凿穿它!”谢三枪狞喝一声,一马当先,五千弟兄咆哮着拍马冲杀,势如猛虎下山。

    砰砰砰……

    一波子弹迎面打去,瓦剌军还以利箭,双方互有死伤,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了,明军挂起了燧发枪,整齐划一地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杀入了敌阵之中。

    轰蓬一声,两军排山倒海地撞到一处,瞬间刀光漫天,鲜血激溅。谢三枪手中腰刀似那匹练翻飞,所向披靡,手下弟兄亦是悍不畏死,一往无前地挥刀砍杀,腾出手来的弟兄则趁机掏出手雷使劲往瓦剌军人堆里扔。

    手雷接连不断地爆炸,炸得是人仰马翻,血肉数横飞,还没接触过手雷的瓦剌军被炸蒙了,恐惧迅速漫延,发展到最后,只要一见到那些黑疙瘩掉下来,周围的瓦剌军卒立即就呼啦的散开躲避,方圆十几米都空荡荡的,颇具喜剧效果。

    就这样,谢三枪率着弟兄不怎么费力气便成功凿穿了瓦剌军的阵形!

第1183章 将不畏死,兵不惜命(下)

    谢三枪率着弟兄们一鼓作气凿穿了瓦剌军的阵形,一个个血染征袍,人马都累得呼呼直喘大气,于是放慢速度继续往前驰出数里地,等人马都稍稍缓过劲来,这才拨转马头,准备再次杀回去。而瓦剌军估计是被明军悍不畏死的打法震慑住了,竟然没有追击,倒是让谢三枪等人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经过这一通的冲杀,谢三枪郁结于胸中的悲愤得到了一定的发泄,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波冲杀,却忽见瓦剌军的阵形发生了骚动,一支骑兵从东边突然杀入,瞧那面火红色的旗帜,正是依萨娜无疑了。

    “糟糕,这傻妞怎么也来了!”谢三枪既感动又头痛,当下不再犹豫,率着一众弟兄再次杀了回去。

    见到明军掉头杀回来,巴塔尔眼珠一转,传令下去:“先放明军进来,再关门打狗!”

    瓦剌军呼啦一声向两边分开,任由明军闯入阵形内部,谢三枪自然明军瓦剌军打什么鬼主意,但他并不在乎,继续一马当先往前冲杀,向着依萨娜的旗帜接近,此女有情有义,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见到明军杀入了纵深地带,巴塔尔和哥蒙斯不由相视一笑,终于逮着你了,有勇无谋的蠢货,这次看你往哪逃!

    随着巴塔尔一声令下,五千瓦剌军骑兵精锐便迎着明军杀过去,本来长驱直进的明军顿时遭到强有力的阻击,而两翼的瓦剌军也迅速合围,把明军团团围住,展开激烈的血战。

    就这样,依萨娜和谢三枪两人所率的两支人马被分割包围住了,彼此拼力往对方靠拢,试图汇合在一处,可是却异常艰难。

    巴塔尔见到明军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下子是插翅难飞了,禁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本来明军的火器犀利,又采取轻巧灵活的战术,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让人头痛,结果依萨娜这支援兵一来,反而给难缠的明军系上了一根缰绳。

    谢三枪挥刀奋力冲杀,然而个人武力再强,在千军万马中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陷入了近身缠斗的明军失去了燧发枪的优势,兵力的劣势随之也显现出来了,在四面八方的围攻下,只觉压力越来越巨大,伤亡也越来越多。

    幸好,明军中还有人有手雷,单兵每人两颗,之前那一波冲锋,相当一部分明军并没有扔光存货,此情况紧急,于是纷纷扔出去。

    轰轰轰……

    手雷在瓦剌军队伍中此起彼伏地爆炸,之前那一波冲锋,瓦剌人已经被炸得怀疑人生,见到明军又来扔黑疙瘩了,瞬时纷纷逃窜躲避。

    明军乘机往前迅速突进,终于和依萨娜所部汇合在一处,依萨娜见谢三枪策马杀到,欣喜地脱口而出:“三枪大哥!”

    谢三枪皱了皱眉喝道:“谁让你跑来的!”

    依萨娜瞬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眼神一黯道:“人家放心不下,所以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谢三枪心中莫名一软,斥责的话倒是再也说不出来了,大声道:“跟着我,可别把小命给丢了。”说完拍马往南冲去,这个方向的瓦剌军相对少些。

    依萨娜急忙打马跟上,于是乎,两支人马合兵一处,往南边突围,只是淡何容易,毕竟瓦剌军的兵力多出几倍,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蚁多也能压死大象啊!

    谢三枪和依萨娜左冲右杀,激战了近个时辰,眼看日头已经偏西了,依旧未能冲出重围,此时手雷也用光了,燧发枪又派不上用场,人马都累到了极点。

    此刻,谢三枪浑身浴血,手持一根长矛,原本的腰刀砍得坑坑洼洼,已经变成锯子,所以扔掉了,随便捡了一根长矛作为兵器,而麾下的弟兄已经死伤近半,依萨娜麾下的骑兵也不足两千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当然,瓦剌军的损失更甚,死伤起码有六七千之众了,此时的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又惊又怒,没想到明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横,玛的,着了俺答的道了!

    老实说,巴塔尔此时已经有点后悔了,眼前这五千名军就如此难缠了,等那靖国公徐晋率明军的主力到来,那还得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被俺答忽悠上了贼船,这时想回头是岸,难也,信使砍了,这时又杀死了这么多明军,明军的主帅能吞得下这口气吗?

    所以,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巴塔尔咬了咬牙,厉声喝道:“加紧进攻,全歼他们。”

    一声令下,瓦剌军立即向包围圈中的明军发起一波猛攻。谢三枪双手十指轮动张合了几次,然后握紧长矛,眼中没有丝毫惧色,既然踏上了沙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依萨娜,今日我们都将要死在这里了,你害怕吗?”谢三枪转头望着依萨娜,眼中闪过一丝歉然。

    依萨娜迎着谢三枪的目光,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跟你死在一起,不害怕!”

    谢三枪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倘若今日咱们都死不了,我娶你!”

    依萨娜眼前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敢反悔你就死定了,本郡主亲手宰了你。”

    谢三枪豪气顿生,哈哈大笑道:“一言为定,弟兄们都听好了,倘若今日不死,我谢三枪要娶依萨娜郡主为妻,弟兄们记得留一条命喝本总兵的喜酒。”

    一众亲兵瞬时放声狂笑,有人甚至大叫道:“总兵大人且放心,就算做鬼,咱也不会漏了您们这顿喜酒。”

    谢三枪哈哈一笑,长矛一举,杀气腾腾地大喝道:“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众明军高喝着战歌,一边拍马向围上来的瓦剌军悍然杀去,就连依萨娜麾下的鞑靼骑兵也被明军这种悲壮的歌声感染了,跟着咆哮策马扬刀。

    依萨娜只觉渐身热血沸腾,谢三枪确是一个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慨然赴死的男人。

    将不惜命,兵不畏死,杀!

    巴塔尔和哥蒙斯面色难看之极,也不知这支明军到底嗑了什么药,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突然间却又变得气势如雄。

    谢三枪刷的一矛刺出,正中喉咙,将一名瓦剌兵挑翻马下,再猛夹马腹,一个冲刺,又把两名敌军刺了个对穿,正待把长矛抽回,胯下的坐骑却悲鸣一声,前蹄一屈便跪了下来,口吐白沫,敢情是累垮了。

    谢三枪一个前滚翻落地,附近的一名瓦剌骑兵见状大喜,拍马急驰上来,便欲踩谢三枪一个肠穿肚烂。

    谢三枪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见一名瓦剌骑兵风驰电掣地撞了上来,急忙把长矛的柄往地上一戳,矛尖斜指向对方的马胸位置。

    卡嚓……

    在猛烈的冲击之下,长矛竟然直接贯穿了马胸,又刺穿了马背上,那名瓦剌骑兵的下巴,然后从后脑勺穿出……

    这名瓦剌骑兵的嘴巴大张,两只眼珠都差点挤得掉出来,死状之惨烈,简直惨不忍睹,不过谢三枪也不好过,被战马撞得倒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便狂喷一口鲜血,落地后半天爬不起来。

    十几名瓦剌骑兵立即怪叫着挥刀扑上来,准备来个乱刀分尸,却突然不约而同地勒定马,原来谢三枪竟然狞笑着摸出了一枚手雷,毫不犹豫地狞了一下,手雷便滋滋地冒出了白烟。

    “三枪大哥!”依萨娜肝胆欲裂,不顾一切地打马冲了上来。

    谢三枪见状面色急变,厉声大喝道:“不要过来!”

    然而依萨娜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打马冲过来,谢三枪急忙用尽全力把手雷远远扔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手雷还在空中就爆炸了,无数铁片铁钉飞溅而下,当场扫倒一大片,就连谢三枪自己的左臂也挨了一下,鲜血直流。

    这时依萨娜已经冲到近前了,脸颊也被铁片划出一道血痕,幸好伤得不深,她一弯腰向谢三枪伸出手,后抓住她的手,借力纵身一跃便上了马背,两人一骑驰了开去。

    这时亲兵们也冲了上来掩护,抵挡住潮水般攻来的瓦剌骑兵,伊萨娜总算松了口气,谢三枪却是怒道:“你不要命了!”

    “你要是死了,我还要命干嘛?你要是死了,谁来娶我!”依萨娜亦怒道。

    谢三枪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有一种异样的暖流在涌动,暗嘀咕了一句“傻妞”!

    正在此时,但见东边尘土飞扬,马蹄声如滚滚闷雷,震得地动山遥,一支骑兵追光逐电飞驰而至,殷红如血的将旗迎风猎猎,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谢”字!

    清一色的鸳鸯战袄,全火器全骑兵,此等一往无前的气势,除了神机营就没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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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