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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8章 交给你了

    嘉靖说了,他已经命钦天监选中了一个黄道吉日,那就是冬月初二,宜搬迁宜动土,所以让徐晋安排永福公主在这一天入住避尘居。然而,钦天监的风水大师似乎不太靠谱,冬月初一的晚上,西伯利亚寒流突然杀到,气温骤降至冰点,当晚便下起了冷雨,第二天早上更是飘起了细碎的雪屑。

    冬月初二一大早,咱们的北靖王爷便不得不钻出温暖的被窝,在一众娇妻的催促下,冒着严寒离开府门,乘马车进宫去接永福公主。

    当马车到达慈宁宫外面时,雪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雪花漫天飞舞,北风穿透轿帘,寒彻肌骨。

    特么的,说好的黄道吉日呢?说好的宜搬迁宜动土呢?

    徐晋一边腹诽着钦天监那帮装神弄鬼的风水大师,一边掀开轿帘,结果迎面便被风雪“喷”了一脸,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忙裹紧披风,跨步下了马车。

    “王爷,此刻风雪太大,赶紧进屋里去避一避。”一名主事太监吃力地撑着伞替徐晋遮挡一风雪,一边哈着腰道。

    徐晋点了点头,冒着风雪快步进了慈宁宫的大殿,数名小太监立即拥了上前,有人接过主事太监的雨伞,有人替徐晋扫去身上的积雪,有人提来火炉取暖,有人端来温酒驱寒。

    徐晋将那杯温酒一饮而尽,顿觉四肢百骸都暖和了,把酒杯还给那名端托盘的小太监,笑道:“本王认得你,小胜子是吧?”

    眼前这名小太监正是那天负责送家具到避尘居的宫人,名字叫潘胜,门牙缺了一颗,很好认。

    小太监受宠若惊地道:“北靖王爷竟然还记得奴才啊。”

    徐晋打趣道:“难道宫里还有其他缺门牙的小太监?”

    其余太监都哄笑起来,潘胜也笑了,没有尴尬难堪,反而有一丝丝得意,毕竟能被北靖王爷打趣,是一种荣幸。

    徐晋笑了笑,转身问主事太监:“夏公公,永福居士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这位夏公公名叫夏仁贵,以后便是避尘居的总管太监,负责那里的日常管理事务,另外,宫里还派了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太监,二十名婆子,以及两名女官侍候永福公主的起居饮食。

    只见夏公公恭敬地答道:“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动身,不过眼下风雪太大,太后吩咐等风雪停了再出宫。”

    徐晋点了点头道:“太后何在?”

    “现在永福殿下的秀阁聚话,北靖王爷且在殿中稍坐,奴才这便前往通报。”夏公公答道。

    徐晋闻言便在殿中坐下,一边烘火一边等候,蒋太后和永福公主两母女马上就要分别了,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讲,估计一时半会也聊不完,反正外面风大雪大,那就慢慢等吧!

    正如徐晋所料,此刻的秀阁内,蒋太后和永福公主二人正坐在炭火旁执手相看,俩人都眼眶红红的,旁边的永淳公主也是一脸不舍,搂着姐姐的一只手,可怜兮兮地道:“永福姐姐,永淳舍不得你,要不人家也随你出宫去住算了。”

    蒋太后拭了拭眼角斥道:“胡闹,哪有未出阁的皇家公主出宫去住的。”

    永淳不服气地道:“那永福姐姐为何可以?不公平!”

    蒋太后恼道:“你姐姐已经削去了公主封号,出宫修行也是因为命……迫不得已,你这死丫头胡搅蛮缠,是不是想气死娘亲!”

    蒋太后说着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永福的命太苦,望门三寡,即便是出身帝王家,也免不了遭受世俗的流言蜚语,削去封号出家修行实乃无奈之举啊。

    永淳公主见到娘亲流泪,顿时不敢造次了,连忙低头陪不是。永福公主流着眼泪道:“女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蒋太后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道:“傻丫头,不怪你,这都是命啊,只要你好好的,搬出宫去便搬出宫去吧,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晋哥儿估计也快到了。”

    永福公主的俏脸上略过一丝羞赧,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柔声道:“女儿会常回宫看望母后的。”

    “嗯,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蒋太后抹了抹眼泪问道。

    永福公主点了点头,蒋太后握住女儿的手,心中充满了不舍。

    永福公主只是蒋太后的次女,而长子和长女都夭折,饱受丧儿丧女之痛的蒋太后对剩下的子女特别疼爱,所以永福和永淳二人从小便跟蒋太后一屋里住,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永福要独自出宫居住了,蒋太后哪里舍得?更何况永福是削去公主封号“出家”去的,自然更让蒋太后心疼。

    正当母女两人依依不舍时,一名女官便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夏总管来了。”

    蒋太后淡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夏公公便被带了进来,隔着帘子跪倒行礼:“奴才参见太后,公主殿下!”

    “可是北靖王到了?”蒋太后问道。

    “回太后,确是北靖王到了,如今正在大殿中等候。”夏仁贵答道。

    “嗯,请北靖王到暖阁……算了,外面风大雪大的,直接请北靖王来这里吧,哀家有些话要咐咐他。”蒋太后道。

    夏仁贵答应了一声,便恭敬地倒退了出去。

    蒋太后瞥了一眼神色有点忸怩的永福公主,禁不住暗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吩咐宫人取来热水濯洗了一番,毕竟母女三人才刚哭过,形象有点尴尬。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徐晋便被带进来了,这时蒋太后母女三人已经洗过脸,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好。

    徐晋毕竟是郡王,倒是不必行跪礼,向着主位的蒋太后躬了躬身道:“参见太后,公主殿下!”

    蒋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徐晋就坐。

    徐晋小心翼翼地坐下,这才有暇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这里装饰得十分清雅,墙上既挂有字画,又有刺绣作品,看样子都是出自永福公主之手。

    “今个儿真冷,又是风又是雪的,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晋哥儿既然来了,那便陪哀家聊一会天儿解闷吧,等这风雪停了再接永福出宫。”蒋太后笑道。

    “能陪太后聊天解闷,臣之荣幸也!”徐晋目光飞快地扫过,发现永福公主美眸泛红,显然刚哭过来,不过衬托着那张薄施脂粉的动人脸蛋,更多了几分娇弱之美。

    徐晋的口才自是极好的,陪着蒋太后聊了近半个时辰,挥洒自如,没有半点压力,而且还把蒋太后逗得乐呵呵的,永淳这妮子更是笑得不顾形象的前俯后仰。

    “不得了,也不知晋哥儿哪来这许多有趣的笑话,哀家都快笑了岔气。”蒋太后笑吟吟地道。

    永福公主一对美眸波光潋潋,向徐晋投去感激的眼神,以她的慧质兰心,自然瞧得出徐晋在竭力哄自家母后开心,以减轻离别的伤感。

    不过,说好的离别终究是会到来的,雪停了,屋外传来宫人清理积雪的声响。

    老太监胡大海轻咳一声道:“太后,雪停了!”

    蒋太后叹了口气道:“那就出发吧,晋哥儿,哀家便将永福便给你了。”

    徐晋暗汗,这话听着怪怪的,连忙道:“太后放心,臣一定会把永福殿下平安送到避尘居安顿。”

    “嗯,去吧!”蒋太后挥了挥手。

    “母后……!”永福公主鼻子一酸,握住了蒋太后的手。

    蒋太后强颜欢笑道:“好啦,避尘居离得又不远,别弄得跟出阁的新娘子似的,想母后的时候就进宫来。”

    永福公主闹了大红脸,心中的不舍倒也被冲淡了不少,赧然嗔道:“娘亲胡说什么呢,女儿去了!”

    “去吧!去吧!时辰也不早了!”蒋太后催促道。

    接下来,徐晋便领了永福公主离开慈宁宫,登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皇城。这次是从右安门出城的,等于光明正大地告诉世人,永福公主出家修行去了,从此大明没有了永福公主。

    慈宁宫的大殿外,蒋太后目送着女儿的马车远去,终究还是掉下了眼泪,女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她多么希望今天是女儿风光出嫁的日子啊,只可惜,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只能等再一年半载,甚至几年,风头过去后再以平民之礼嫁入徐府,作孽呀!

    一念及此,蒋太后便更加心疼了!

    老太监胡大海轻咳了一声安慰道:“只要永福殿下开心幸福便好,太后又何必伤怀呢,况且待永福殿下得偿所愿后,还可以重新恢复封号。”

    蒋太后瞪了胡公公一眼冷道:“还不是因为你这老货给永福出的馊主意,哀家还未曾治你的罪呢。”

    胡公公扑通地跪倒在地上:“老奴罪该万死,老奴亲眼看着永殿下长大的,老奴一时不忍心……”

    蒋太后冷哼一声道:“行了,少跟哀家来这一套,要不是看在你服侍了王爷一辈子的份上,腿都给你打折了,起来吧,以后永福要是过得不好,仔细你的皮!”

    胡公公蹒跚站了起来,陪着小心道:“徐晋此子虽然家里的娘子多了些,但对每一个都是极好的,太后大可以放心,老奴怎会忍心推永福殿下入火坑呢。”

第1269章 患失患得

    宁秀阁的院子中不仅植了红杏,还有梅花和竹子,此刻徐晋坐在暖阁里,透过打开的窗户,就能看到挨着院墙的一株腊梅,树上残雪未消,一点明黄分外夺目,那是一朵赶早的腊梅,正在含苞待放。

    徐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那朵蜡梅出神,忽闻细碎的脚步传来,转头望去,不由愣了愣神,只见一名绝色女道正亭亭玉立于眼前。

    原来永福公主已然换了一身道袍,发束道髻,虽然清汤挂面,但俏脸依旧水嫩红润,黛眉含翠,明眸皓齿,真个眉目如画,让人赏心悦目。

    “让北靖王爷久等了。”永福公主柔声道。

    永福公主估计是刚沐浴完毕,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徐晋还能清晰地闻到一股皂角的味儿,还有淡淡的香气,应该是永福公主身上发出的体香,十分好闻。

    徐晋站起来微笑道:“没关系,永福殿下……居士对这里可还满意?吃的用的若是缺了,本王这便差人去弄来。”

    朱秀宁摇了摇臻首道:“秀宁对这里很满意,也没什么缺的,辛苦北靖王爷了。”

    “不辛苦……那永福居士要是没其他吩咐,本王便先行告辞了。”本来口齿伶俐的徐大人,此刻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开口告辞了。

    朱秀宁眼神微黯,轻嗯了一声:“那秀宁送一送王爷吧!”

    “不必了,刚下过雪,路上湿滑。”徐晋连忙摆手道。

    朱秀宁却是不由分说,转身往门外行去,尽管道袍宽大,依然掩不住那如弱柳扶风的优美体态。

    徐晋只好跟在朱秀宁的身后行出了暖阁,两名侍立在门口等候的女官连忙朝徐晋福身行礼:“见过北靖王爷。”

    徐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朱秀宁把徐晋送出了宁秀阁,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走上了湖边的柳阴沙路。

    “永福居士请留步,不必再送了。”徐晋连忙道。

    朱秀宁却没有停下,继续默默地前行,灰布鞋踩在沙子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平添了几分宁谧,徐晋看着她纤弱孤单的背影,心中突然堵得慌,也便默默地跟在身后。

    行尽了白沙路,永福公主这才停下,轻轻地道:“贫道便只送王爷至此了。”说完双手合拾稽首一礼,眼帘低垂。

    徐晋此时仿佛连喉咙也被堵住了一般,张了张嘴,良久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永福居士请回。”

    朱秀宁长长的眼睫毛垂得更低了,默默转身往回走去,娇小的身躯似乎在寒风中轻抖了一下。

    徐晋的手微微抬起又放下,最后暗叹了口气,举步往前院快步离去,他不是个蠢蛋,更不是无情之人,所以永福公主对他的情意,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而对这位像林妹妹一样的大明公主,他毫无疑问也是心动的,只是两人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的,与其继续纠缠不清,还不如理智地划清界线。

    永福公主默默地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回首望去,发现徐晋早已走远,不由鼻子一酸,眼圈红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毫无疑问,为了嫁给意中人,永福公主已经豁出去了,甚至不惜抛弃了尊贵的公主身份,只是眼下看来,这份沉沉甸甸的付出还没看得见回报,那怕是一点点苗头。

    爱情是一颗红豆,生在南国,很遥远,至少对此时的永福公主来说如此,遥远得让她有点恐惧和迷茫。这个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了,她可以放下所有矜持,鼓起勇气冲破身份的羁绊,却没有自信去俘获一颗男人的心。

    总管太监夏仁贵把徐晋恭敬地送出了避尘居的大门,后者在门外站定,目光如炬地淡道:“永福居士刚搬进避尘居,恐会不习惯,夏总管记得要吩咐下面服侍的人仔细些。”

    夏公公哈着腰道:“王爷请放心,奴才省得了。”

    “如果永福居士有什么需要,尽管到对面府里找本王,本王自会想办法解决。”徐晋又道。

    “奴才明白。”

    徐晋又仔细地叮嘱了几句,这才举步离开,径直回了对面的北靖王府。夏公公目送着徐晋进了府门,这才眼珠一转,返回避尘居中,命人关上大门。

    “相公回来了!”

    “夫君!”

    “夫君!”

    “夫君!”

    徐晋刚迈入后院正房的暖阁,数对妙目便齐刷刷地望来,只见诸女正围坐在火炉旁,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闲聊,冰妞儿也在,握惯了宝剑的手此刻捻着针线,毫违和感,显然已经成功融入了徐府这个大家庭。

    看着眼前和谐温馨的一幕,徐晋的心情不由大好,伸了个懒腰笑道:“美女们吃过午饭了没?”

    这话顿时惹来一堆娇俏的白眼,倒是珊珊和敏敏这两个两岁的小美女咯咯地欢笑,伸着胖嘟嘟的小手,直嚷嚷要爹爹抱抱。

    徐老爹的心都被萌化了,一手一个便抱起来,在她们红扑扑的小脸蛋各亲了一口,结果俩小家伙被冻得哇哇大叫,小手使劲推开爹爹的脸。

    费如意和费吉祥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从徐晋怀中把女儿抢过来,娇嗔道:“你们爹爹是个大坏蛋,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冷嗖嗖的便抱人。”

    “爹爹大坏蛋!爹爹大坏蛋!讨厌!”俩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声讨着老爹。

    一众婢女咯咯地笑作一团,徐晋尴尬摸了摸冰冷的鼻尖。

    谢小婉上前给徐晋脱掉披风和外裳,温柔地道:“外面很冷吧,相公先烘火暖一暖身子,就等你开饭了。”

    徐晋用力拥了一下谢小婉的纤腰,可怜兮兮地道:“还是娘子最心疼为夫,不像其他人。”

    此言一出,登时又惹来一堆娇俏的白眼,薛冰馨举起手中的绣花针,冷冷地道:“夫君是不是想大家都疼你一下?过来呀,人家疼你。”

    徐晋的面色一变,很没骨气地陪笑道:“呵呵,不用啦,你们这样会疼坏为夫的,噢,吃饭吃饭,为夫都要饿扁了!”

    薛冰馨噗嗤地失笑出声,瞬时如春风解冻,众女亦不禁莞尔。

第1270章 葱岭芳踪

    葱岭,亦即是帕米尔高原,乃古丝绸之路通往中亚地区的咽喉要道,横跨中国的新疆地区、塔吉克斯坦,以及阿富汗,当然,明朝嘉靖年间还没有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这两个国家,整个葱岭地区,乃至费尔干谷地都属于叶尔羌汗国的领土,费尔干谷地以西便是乌兹别克汗国,而乌兹别克汗国的西南面就是波斯,东南面则是新兴的强大帝国——莫卧儿皇朝。

    “帕米尔”是波斯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平顶屋”,顾名思义,这里的海拔很高,但顶部是平的,可以通行。

    事实上,葱岭是昆仑山和天山等山脉交汇而形成的巨大山结,面积达十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达四千五百米,不仅空气稀薄,而且冬季漫长寒冷,十月便会大雪封山,直到第二年四月才能解封,适宜翻越的时间也就是那么几个月。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丝绸之路最鼎盛的唐朝时期,翻越葱岭的商旅依旧络绎不绝,至于现在的嘉靖年间,叶尔羌汗国和乌兹别克汗国,以及波斯等中亚国家还是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的,所以每年夏季,翻越葱岭的商旅也有不少。

    咱们把时间往回退一退,嘉靖六年的九月十六日,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葱岭驿道上。

    为什么说这支队伍古怪呢?

    首先,这支队伍并不是商队,因为他们没有携带大量的货物,其次也不是军队,因为没有统一的服装和兵器。

    整支队伍约莫五十人,除了数头骆驼、牦牛和马匹,绝大部份人都是步行。最奇怪的是这支队伍的组成,既有波斯人面孔的长袍武士,又有一身短打装扮的汉人,这些汉人多是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而且大部份还身有残疾,要么独臂,要么缺耳独目,要么走路不太利索,估计是腿有毛病。

    然而,这些中年汉子都携带了兵器,他们目光坚定,神色彪悍,面容狰狞,一看就知道并不好惹,显然都是手上沾过血,杀过人的狠角色。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位于队伍中间,骑着骆驼的一男一女,那女子穿得厚厚的,看上去十分臃肿,头脸也包裹得严严密密,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这双眼睛却十分灵动清澈,仿佛会说话一般。

    旁边一名青年男子骑着骆驼与该女子并驾而行,约莫二十七八岁,一副中东狗大户的打扮,白色的波斯长袍,头巾式的白帽子,金发碧眼,身形挺拔高大,而且还十分帅气,有点像阿三国的某位宝莱坞男星。

    整支队伍一共有三头骆驼,第三头骆驼上也骑了一名女子,后面还驮着行李,看举止和衣着打扮,估计是一名婢女。

    只见两名身形特别高大的壮汉,分别给这两名女子牵着骆驼的缰绳,在前面开路。这两名壮汉的身高都接近两米,生得孔武有力,其中一人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拎着一根熟铜棍,腰间还挎着一柄镶满了宝石的鲨鱼皮鞘弯刀,估计值不少银子。

    然而看到壮汉拎着几十斤重的熟铜棍,就跟拎着一根面条似的轻松,相信也没有哪个贼子敢打宝石弯刀的注意。

    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翻越葱岭的窗口期很快就要结束,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再过十天半个月,大雪就会封山,路上已经看不到有其他的商旅。

    此刻队伍行到了一处山口附近,凛烈的山风迎面呼呼地刮,那名波斯青年却面露喜色道:“王大家请看,那就是布伦山口了,出了山口就等于越过了葱岭,再往前走五百里便是喀什了。”

    “是吗,太好了!”驼骆上的女子欣喜地道,嗓音竟然像天籁一样好听,那双灵动的眼睛充满了喜悦。

    波斯青年不禁露出迷醉的表情赞叹道:“王大家,巴布尔多么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您动人的声音啊,如果您同意,巴布尔随时都可以向真主安拉发誓,永生永世做您的奴隶。”

    女子淡然笑了笑道:“王子殿下说笑了,小女子哪有这种福份。”

    波斯青年连忙诚恳地道:“翠翘姑娘,本王子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留下,留在本王子的身边,本王子宁愿生生世世做你的裙下之臣。”

    写到这里,相信大家都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是谁了,没错,此女正是三届江南花魁得主——王翠翘。

    而这名波斯青年前面也出过场,当年徐晋在大明沿海横扫倭寇海贼,以及西洋人时,曾带着王翠翘在杭州游览西湖,赏断桥残雪,后面在寒山寺外遇到了一伙波斯商人,玩了大力神钟的游戏,不知大家还记得否?

    眼前这名波斯青年,正是当年在寒山寺外摆摊卖货的那个波斯商人巴布尔,他的真正身份是波斯国的一名王子,当年跟着商队来到大明游历,正好在寒山寺外偶遇了徐晋和王翠翘等人。

    这位波斯王子对王翠翘可谓是一见倾心,竟然当着徐晋的面讨王大家的欢心,结果自然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还被亲兵赵大头把一部波斯曲谱硬抢去了。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徐晋并不是地头蛇,而是地头龙,巴布尔王子也只能自认倒霉,后来便跟着商队回波斯去了,只是心里对一面之缘的王大家依旧念念不忘。

    有时候不得不说,缘分这种事确实很奇妙,它能让两个本来毫无相干的人,隔着几万里都能相遇!

    话说三年多前,对音律执着追求的王翠翘终于下定了决心暂时离开徐晋,外出周游列国采风,去完成自己毕生的梦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时间为三年。

    当王翠翘心怀忐忑地向徐晋提出这个“惊世骇俗”的请求时,而徐晋竟然“惊世骇俗”地答应了,王翠翘差点没幸福得晕过去。

    之后在广州府地界,王翠翘依依惜别了徐晋,怀着对男人的刻骨思念,以及对梦想的执着上路了!

    这三年多以来,王翠翘按照徐晋给他规划好的路线,先是游历了粤西,然后进入广西,再到贵州、云南、四川、西藏……莫卧儿帝国。

    本来按照原计划,游历完西藏拉萨后,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叶尔羌汗国的,不过王翠翘听闻天竺歌舞盛行,于是便更改了路线,从拉萨南下藏南地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时期,西藏也属于大明的领土,行政级别叫乌思藏都司,所以王翠翘此行畅通无阻,结果一路南下便进入了莫卧儿皇朝的地界。

    幸好,当时的莫卧儿皇朝才刚建立起来,对大明还算友好,再加上王翠翘“歌唱家”的身份,所以颇受当地人尊重,而且有宋大眼和一群退役老兵的保护,个人安全倒是不成问题。

    于是乎,咱们的王大家胆子越来越肥,非但没有回头,干脆把中亚国家几乎都游历了一遍,每到一处,除了拜访当地的名人权贵,与同行切磋交流外,还举办了“巡回演唱会”,最终以其神仙之姿和天籁之音征服了无数人,收获了大量的“粉丝”。

    就这样,王翠翘的名气越来越大,人脉越来越广,也越来越安全,胆子自然也越来越肥,去年年底,王翠翘游历至乌兹别克汗国的大城——撒马尔罕。

    在那里,王翠翘遇上了同行叶娜·凯瑟林,亦即是徐晋在瓦剌俘虏的那个波斯美女,两人互相切磋,互相学习了一段时间。

    王翠翘在撒马尔罕演出期间,波斯王子巴布尔认出了她,不由大喜过望,认为这是真主安拉的安排,是两人的缘分,所以从此以后,巴布尔便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王翠翘,后者去哪他就跟去那,每场演出必然会来捧场。

    这位巴布尔王子一片痴心,只以为最后一定能感动王翠翘,获得她的芳心,然而人家王大家早就身心都有所属了,跟徐晋比起来,这位巴布尔王子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所以一早就言明两人之间绝无可能。

    奈何这位巴布尔王子并不死心,一直纠缠不休,赶也赶不走,身在异乡也不能用武力解决,只能由着他了。

    幸好,这位巴布尔王子虽然像狗皮膏药一般烦人,但却也有正人君子的一面,只是一直跟着大献殷勤,没有动粗,也没有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而且,这位巴布尔王子确实也帮了王翠翘不少忙,有他的存在,至少能挡下一批想吃天鹅肉的地方权贵和纨绔子弟。

    且说王翠翘游历完乌兹别克汗国几个主要的大城市后,便打算越过葱岭回程大明,因为和徐晋约好的三年期限就要到了。

    然而当时已经是年底了,大雪封山,葱岭根本没办法翻越,巴布尔便趁机邀请王翠翘去波斯游历,并承诺第二年开春会送她回大明。

    这段时间巴布尔确实帮了自己大忙,再加上大雪封山无路可走,所以王翠翘考虑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巴布尔,跟着他去了波斯。

    没料到王翠翘此行波斯,却是惹了个大麻烦!

第1271章 追杀

    俗语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权力的地方,必然会有斗争,波斯帝国自然也不例外。巴布尔虽然是波斯王子,但并不是王储,他只不过是国王塔克马斯普一世众多儿子中的一员,排行老六,所以说,王冠基本上没有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但是,世事难料啊,嘉靖帝朱厚熜这个藩王世子,最后不也走了狗屎运,当上了大明的皇帝吗?而巧得很是,巴布尔王子似乎也快要被这坨狗屎运砸中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目前波斯国的国王叫塔克马斯普一世,名字有长,命也有点长,已经六十有五了,依旧精神抖擞,倒是他的长子,亦即是第一位王储熬他不过,十年前就挂,于是次子顶上皇储之位,嘿,这位次子竟然也没熬得过老子,五年前也一命呜呼了。

    由于塔克马斯普一世的三子很小就夭折了,所以由四子继任皇储,而偏偏老五和老四年龄相当,前后只差了半个时辰出世,一直互相争斗不休,老四当上皇储后,老五自然不服气,派出死士把老四给暗杀了。

    骨肉相残,同室操弋,波斯国王被气个半死,把老五抓起来关了半年,但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最后把他给放了,但从此也不再立皇储。

    就这样,直到现在,波斯国依旧没有皇储,但是老五心狠手辣,再加上又有手段,利用王子的身份搜刮了大量的财富,然后招兵买马,成为众王子中实力最强的一位,时刻对王位虎视眈眈。

    这位老五确是个狠人,见老子迟迟不肯立皇储,于是便打算把其他王子一一除掉,让老头子没得选,最终只能选他继承王位。

    巴布尔作为排行第六的王子,自然成了老五要铲除的第一个目标,然而巴布尔机灵啊,平时相当低调,整日游山玩水,喜欢出国游历,从不参与政治,倒是打消了老五的部份戒心,暂时捡回一命。

    这些年,老五终于把其他兄弟都搞定了,只剩下老六巴布尔这个“不争气”的兄弟,但老五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老六,毕竟死人才不会跟他争王位。

    去年底,巴布尔领着王翠翘从乌兹别克汗国,回到了波斯的国都——大不里士。

    话说巴布尔为了避开他的五哥苏曼尼,已经近两年没有回国都了,就连老国王都有点怀疑他被老五暗中干掉了,突然见到老六回来,这位老国王激动得老泪纵横,抱着儿子心肝肉肉的,自然惹得老五苏曼尼杀机毕露。

    老国王虽然人老了,但心却不糊涂,为免巴布尔这个硕果仅存的儿子再被老五干掉,他当日便宣布立巴布尔为王储,并派出一批亲卫保护他的安全。

    老五苏曼尼气得是咬牙切齿,差点就起兵造反把老头子直接干掉,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既然暗杀搞不成,苏曼尼便心生一计,把主意打到了王翠翘身上。

    在一次在王宫演出后,苏曼尼当众向王翠翘求婚,遭到后者婉言拒绝,但是是苏曼尼并不罢休,事后派兵把五翠翘困在了住处,并声言,如果王翠翘不答应就别想离开波斯。

    同时,苏曼尼还找到了老国王,表示愿意辅助老六巴布尔当国王,但前提是要把王翠翘嫁给他,老国王信以为真,立即便答应了苏曼尼的条件。

    在老国王看来,能用一个明国女子来解决王位之争,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别说王翠翘只是一个普通的明国女子,就算是大明的公主,他也会毫不犹豫,毕竟大明远在万里之遥,即使再强大也对波斯构不成威胁。

    然而,老国王这次真的上当了,苏曼尼虽然对王翠翘确实很动心,但并没有痴迷到能让他放弃王位的地步,他只不过是想借此离间老国王和巴布尔之间的关系罢了,巴布尔对王翠翘可是痴迷得很的。

    果然,当老国王宣布要把王翠翘强制嫁给苏曼尼时,巴布尔炸毛了,跟老国王大吵一场,两人彻底闹翻。数天之后,巴布尔集结了一批心腹手下,突然抢了王翠翘逃出城,然后迅速逃往乌兹别克汗国。

    巴布尔这一举动正中了苏曼尼的下怀,开始名正言顺地追杀他,一路北逃的过程,巴布尔的手下死伤惨重,不过最终还是让他护着王翠翘逃到了乌兹别克汗国。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苏曼尼派出的死士依旧在追杀他们,只不过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杀罢了。

    这几个月以来,为了躲避追杀,巴布尔和王翠翘等人躲躲藏藏,终于逃到了葱岭附近,但也错过了翻越葱岭的最佳月份,只能抢在大雪封山之前冒险过岭。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成功了,此刻终于抵达了布伦山口,只要过了布伦山口,就不怕大雪封山了,再往东前行五百余里便是喀什,继续往东便是叶尔羌汗国的首都莎车,过了莎车就是且末,然后是若羌,然后是楼兰,然后就是玉门关,大明就近在眼前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在却很残酷,灾难还是降临了。

    且说王翠翘一行刚刚下了布伦山口,来到一片开阔的谷地时,很后便传来一阵人叫马嘶的声音,一支身穿黑袍的骑兵从后面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

    巴布尔面色惨变,他自然认得自己那位五哥手下的死士,这支黑袍骑兵明显就是派来追杀他的。

    “保护巴布尔皇子!”巴布尔麾下三十多名波斯武士纷纷抽出弯刀,团团护在他的身前。

    “保护夫人!”二牛嗡声嗡气地大喝,同时抽出背着的大砍刀。

    十几名老卒立即训练有素地站好位,有人举矛,有人弯弓搭箭,有人抽刀怒视。

    宋大眼把熟铜棍往地上一笃,将一块大石头给撞得裂了开来,破口骂道:“草他姥姥,这帮阴魂不散的龟孙,这次让他们有来无回,二牛,待会打起来你保护夫人和秋雁先走。”

    说话之间,那支黑袍骑兵已经冲到近前,人数也不算多,也就五六十人而已,但全是强壮的骑兵,还携带了弓弩等远程武器。

    所以一个照面,巴布尔麾下的波斯武士便死伤过半,就连巴布尔的坐骑也被射死了,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当然黑袍骑兵也被干死了七八个,毕竟巴布尔麾下的武士,以及保护王翠翘的老卒们也有少量的弓箭,对射之下,怎么可能没有死伤。

    不过奇怪的是,剩下的黑袍骑兵把王翠翘等人团团围住后便不再攻击了,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王翠翘这一路游历过去,也算是见惯了大阵仗了,所以此时并不怎么惊慌,她下了骆驼,静静地站在一众老卒们的身后。

    那些黑袍骑兵显然也不想伤着王翠翘,所以刚才只放箭招呼巴布尔的手下,倒是保护王翠翘那十几名老卒没什么损伤,只是有人被射伤了肩膀,并不致命。

    山风呜咽,双方在紧张的气氛中对峙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山口的方向便再次传来了马蹄声,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支约莫二十人的白袍骑兵出现在视线之内,为首者是一名中年波斯男子,深目高鼻,满脸的络胡子,十分之粗犷,眼神像鹰一样阴鸷。

    巴布尔见到这名男子,瞬时骇得面如死灰,王翠翘亦是目露惊恐之色,马上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她的恶梦啊,当初把她困在大不里士住处的,就是这个男人——苏曼尼·穆罕默德。

第1272章 双杀

    这位波斯国的五王子苏曼尼约莫三十四五岁,正值盛年,满脸的胡子,深目高鼻,目光阴鸷凌厉,一看就是个野心家的形象,此时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巴布尔等人,就好像一名猎手在审视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我亲爱的六弟呀,你可真能跑,五哥我总算追上你了,累得真够呛的!”苏曼尼狞笑着道,眼神却越发的阴鸷了,还夹着一丝怒火。

    苏曼尼当初故意让巴布尔劫走王翠翘,本以为在波斯境内就能击毙巴布尔,同时把王翠翘抢回来,王位与美人兼得。

    然而,苏曼尼很快便发觉自己低估巴布尔了,自己这位平日“游手好闲”的五弟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他暗中招募了一支人马,这支人马就分散在波斯的地方城镇,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个时候却突然冒了出来,突然袭击了苏曼尼派出来的追兵。

    苏曼尼对此又惊又怒,还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这更加坚定了他除掉巴布尔的决心,他假借国王的名义调动大量的地方军队,继续追杀巴布尔,而巴布尔那支奇兵数量其实并不多,只有区区数千人而已,很快就被歼灭,但巴布尔也成功逃到了邻国乌兹别克汗国。

    苏曼尼自然不敢直接挥师进入领国,毕竟此时的乌兹别克汗国比波斯国只强不弱,所以他一边通过外交渠道知会乌兹别克汗国的大汗,一边派出少量的死士潜入继续追杀。

    话说巴布尔平时热衷于“游山玩水”,到访最多的就是乌兹别克汗国,在该国很有些名气,而且跟该国的很多贵族上层都有交情,所以乌兹别克汗国的汗王面对苏曼尼的外交照会时耍起了太极,苏曼尼没办法,只能继续搞小股部队暗杀。

    就这样,巴布尔带着王翠翘等人躲躲藏藏了数月,又逃到了叶尔羌汗国的地界,并翻越了葱岭,然而终究是功亏一篑,在布伦山口被追兵追上了,还是苏曼尼亲自带的队。

    话说苏曼尼憋了好几个月的气,此时终于追上了巴布尔,反而不急了,他要慢慢享受这种虐杀的快感,以犒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苦,所以语带戏谑地调侃巴布尔,就好像猫戏耍老鼠一般。

    此时,只见巴布尔拔出弯刀大声喝道:“苏曼尼,你要杀的是我,请放王大家离开。”

    苏曼尼哈哈大笑道:“巴布尔,我的好弟弟,你真是好心机,表面装作游手好闲,却暗地里招兵买马,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可惜呀,你却为了一个女人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底牌,简直愚蠢可笑之极,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巴布尔大义凛然地道:“苏曼尼,我没你那么龌龊贪婪,我对王位根本没兴趣,招募一批勇士只是为了自保罢了,而且我根本不后悔,为了王大家,我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此言一出,王翠翘不由微微一颤,目光有些复杂,婢女秋雁更是眼圈都泛红了,好感动啊,巴布尔王子对小姐是真心的,可惜小姐已经心有所属了,要不然这个巴布尔王子倒是值得相许。

    苏曼尼再次哈哈大笑,一边鼓掌道:“好感人啊,王大家你感不感动?反正本王子是被感动了。”

    王翠翘轻叹了口气道:“巴布尔王子殿下,翠翘已经身心有所属,当不起你如此厚爱啊!”

    巴布尔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沉声道:“翠翘姑娘,我能为你去死,你心里的那个男人能吗?”

    王翠翘那双会说话般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犹豫,徐晋不止她一个女人,她并不敢肯定对方会为自己去死,但是她却能为这个男人去死,义无反顾的去死。这个男人文韬武略,才智高绝,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会,而且事无不成,当然,这都不是关键,让她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真正原因是他与众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对女人开明宽容,没有男权主义,不像其他国男,把女人当成附庸,在他面前,除了爱,你还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平等和尊重,即使自己提出在外游历三年他都能答应。

    要知在夫为妻纲的男权主义社会,这是绝对难以想象的,即使是在这个口口声声能为自己去死的巴布尔王子身上,王翠翘依旧能感受到极重的男权主义,像徐晋这种的“奇”男子,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巴布尔仿佛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又或者确实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见到王翠翘目光犹豫,竟然面露喜色道:“翠翘姑娘,我猜对了是吗,那个男人根本不会为你去死?”

    王翠翘摇了摇头:“他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需要,他太强大了,没有事情能难得到他。”

    王翠翘说着,腮边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微笑,想起当年在扬州时,和徐晋一同被倭寇劫持上船的旧事,那是她和徐晋共同经历最惊险的一次,差点便丢了性命,最后还是凭借机智化险为夷了。

    巴布尔闻言不由呆了呆,有点不服气地道:“那个男人真有你说的那般强大吗?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除了长得英俊些,本王子倒不觉得他有多厉害。”

    一名老卒忍不住插嘴道:“你懂个屁,大帅的强大又岂是你能懂,他就是咱大明的战神,跟大帅相比,你小子差远了,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宋大眼见巴布尔还要哆嗦,双眉一挑,骂道:“闭嘴,再他娘的唧唧歪歪纠缠王大家,不用苏曼尼这龟蛋动手,老子便先一棍子砸扁你的脑袋。”

    巴布尔顿时噎得差点翻白眼,但是他也知道宋大眼力气惊人,而且脾气非常浑,弄不好真给脑门上砸上一棍,倒是不敢再继续装“情圣”了。

    苏曼尼不懂明国语,听着巴布尔和王翠翘等人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半句也没听懂,但巴布尔挫败的表情他还是看得懂的,哈哈笑道:“亲爱的六弟,难道王大家不感动吗?”

    巴布尔恼羞成怒,弯刀一指,大声喝道:“苏曼尼,你想坐王位是吧?那就凭真本事杀了我,我——巴布尔·穆罕默德,现在向真主安拉起誓,必斩你于刀下,可敢接受我的挑战?”

    苏曼尼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双眼也眯成两道危险的缝,冷冷地道:“有何不敢,我——苏曼尼·穆罕默德,接受你的挑战!”

    刷……

    话音刚下,双方的麾下都自觉地往两边退开,让出了中间的空地。萨菲波斯人信奉***教,真主安拉就是他们的神,以神的名义起誓决斗,只要双方同意后,其他人都不能再插手。

    很明显,苏曼尼对自己很有信心,否则也不会在完全控制局势的情况下,接受巴布尔的挑战!

    铮……

    刀光一闪,苏曼尼抽出了他的大马士革弯刀,一夹马腹便冲了过来,相当阴险,要知道巴布尔那匹骆驼坐骑已经被射死了,此时正站在地上,要换马匹已经来不及了。

    “王子小心!”巴布尔麾下的武士大叫,王翠翘和秋雁也是失声惊呼,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当……

    苏曼尼居高临下一刀劈出,巴布尔仓促举刀招架,当场被劈翻在地,连刀也脱了手。

    苏曼尼得意地哈哈大笑:“巴布尔,跟我斗,你还太嫩了些,放心,我不会立即就杀死你,我会把你先抓起来,再慢慢折磨而死,对了,顺便给你一个机会,眼睁睁地看着王大家成为本王子的女人。”

    苏曼尼说着便催动坐骑往巴布尔身上踩去,巴布尔狼狈就地滚开,前者马鞭一挥,结结实实地抽在巴布尔的身上,当场被抽得长袍都裂开。

    巴布尔惨叫一声,苏曼尼畅快地大笑,正欲再抽一鞭,结果前者忽然探手掏出了一物对准他。只听得弹簧嗡的一声,一道寒光便飞快地射出,击中了苏曼尼的小腹。

    苏曼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咕噜地滚落马下,原来巴布尔掏出来的竟然是一支弩筒,出其不意地射了苏曼尼一弩箭。

    不过这弩筒射出的弩箭杀伤力似乎不大,苏曼尼中箭落马后竟然还能站起来,痛苦地捂住小腹,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杀光他们!”苏曼尼神色狰狞地咆哮,他麾下的武者立即抽刀围杀上来,双方人马立即战到一处,瞬间刀光血影。

    “保夫人!”宋大眼大喝一声,提棍上前就是一下,将一名黑衣死士连人带马砸爆,然后纵身跃上一匹骆驼,疯狂地杀戮起来。

    宋大眼这货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初俞大猷便看中了他,试图拉他入伙俞家军,只是他痛恨观海卫杀良冒功,所以不愿意当兵,只想还了徐晋的恩情后,就离开浪迹江湖,因此一直跟在徐晋身边当保镖。

    后来王翠翘要外出游历三年,徐晋便派了宋大眼随行保护,并言明三年回京后便给他自由,现在三年早就过去了,王翠翘也愿意放他走,但是宋大眼做人厚道,自然是要把王翠翘送回京城交给徐晋才算完成任务的。

    杀……

    谷口这场激战规模虽小,但同样惨烈,宋大眼勇猛无比,一连击杀对方近十人,奈何双方的人数悬殊,巴布尔一方渐渐落于下风了,麾下能战者仅剩十人不到了,王翠翘麾下的老卒也死伤了近半,就连二牛也挂彩了

    眼见情况危急,宋大眼也不敢恋战,退回去护住王翠翘主仆,一边喝问:“二牛,还行吗?”

    二牛背上挨了一下,鲜血淋漓,要不是皮糙肉厚,估计早就倒下了,只见他咬牙嗡声道:“还死不了,大眼,你带夫人和秋雁先走,我来顶住!”

    “二牛哥!要走一起走!”秋雁悲声道。

    宋大眼骂道:“二牛,你顶得住个屁,不想交待在这里就快走。”说话间又是一棍砸出,将一名黑袍死士的坐骑砸烂了脑袋,那鲜血和脑浆就跟炸开的西瓜般,溅得漫天飞舞。

    那些黑衣死士见到宋大眼狂暴得就像一头凶兽,一时间倒不敢挨近了,二牛和三名老兵趁机护着王翠翘和秋雁主仆往山边逃去。

    “抓住她,抓活的!”苏曼尼厉声大叫,这货正被几名白袍亲卫护在后面包扎伤口,见到王翠翘逃走,竟然不顾伤势站起来大喝,只见其腹间那根弩箭几乎尽杆而没,只露出半寸长,他这一喊,鲜血便汩汩流出来,相当吓人。

    宋大眼大怒,这龟蛋伤成这样还不忘抓女人,找死!一拍骆驼便向着苏曼尼的方向冲去,手中那棍熟铜棍上下翻飞,真个是触之者伤,碰之者残。

    宋大眼奋起神威,乒乒乓乓地一路打将过去,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下倒是把苏曼尼吓着了,那些试图追赶王翠翘主仆的黑袍死士只得回救。

    “放箭,射死这头该死的野兽!”苏曼尼回过神来,狞声大喝。

    嗖嗖嗖……

    十几支弩箭便向着宋大眼攒射过去,后者左手抽出大马士革刀挽出一团刀花,将箭矢纷纷扫落,可惜终究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臂头上中了一箭,只得一翻身滚落地,骆驼身上随即也中了十数箭,悲叫着轰然倒地。

    “麻的,看来今日得交待在这里了,也罢,老子也算是尽力报答了大人的恩情了。”宋大眼拔掉肩窝上的利箭,纵身跃起,手中的熟铜棍脱手便抡飞出去。

    呜……

    只听得一声尖啸,四五十斤重的铜棍打着旋转飞向十几米外的苏曼尼,那恐怖的破空之声让人心胆炸裂。

    “殿下小心!”一名白袍武拦在身前,试图挥刀挡架,然而,这只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卡嚓……

    白袍波斯武士手中的刀就跟玻璃似的断掉,旋转的熟铜猛烈抡在他的脖子上,脖子当场便炸烂,脑袋和身体向着一侧飞了开去,而去势不减的熟铜棍继续扫在了后面的苏曼尼的天灵盖上,倾刻脑浆爆飞,

    double kill!双杀!

第1273章 深藏不露

    苏曼尼竟然被宋大眼一棍子抡爆了脑瓜,里面的事物像浆糊一般炸飞出来,死得不能再死了。瞬时间,山谷中的战斗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吆喝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呼的谷风,还有冰川上空的飞鹰在悠闲地盘旋。

    一众黑袍和白袍武士呆呆地盯着苏曼尼烂了半边脑袋的尸体,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而巴布尔则又惊又喜,握刀的手都微微抖动起来,估计是太过激动了。

    “杀死他,给苏曼尼王子报仇。”此时,那些黑袍死士和白袍亲卫终于反应过来,也不知是哪个发出了咆哮,瞬时所有人都怀着满腔怒火扑向宋大眼。

    宋大眼肩头中了一箭,拔出箭后,此刻鲜血都浸透了半条手臂,但是他夷然不惧,左手提刀狞声大笑道:“来吧,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眼看宋大眼就要被几十把兵器剁成肉酱了,忽闻马蹄声急促而来,嘣嘣嘣嘣……一连串如同裂帛的弦响,利箭像雨点般激射而来,冲在最前的十几名黑袍死士和白袍武士当场被射杀。

    宋大眼愕了一下,猛然转头望去,只谷口方向正有数十骑兵急驰而来,这些人骑射功夫十分了得,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开弓射箭,当他们抵达近前时,苏曼尼麾下的武士已经被射杀得一个都不剩了。

    这支骑兵驰到近前翻身落马,为首者快步奔向巴布尔,见到后者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道:“真主保佑,殿下安然无恙!”

    巴布尔拍了拍肩膀喜道:“乌斯兄弟,你终算来了。”

    这名叫乌斯的男子也是一副波斯人的长相,他歉然地道:“河谷那边有一处发生了坍塌,耽搁了半天,所以属下来迟了,好在殿下没事,否则属下百死莫赎,对了……”

    巴布尔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乌斯,叹了口气道:“苏曼尼亲自来了!”

    乌斯愕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宋大眼,问道:“苏曼尼……竟然亲自追杀至此,他现在何处?”

    巴布尔指了指宋大眼道:“被这位宋大眼兄弟杀了。”

    乌斯眼前一亮,飞快地奔到苏曼尼的尸体旁查验了一翻,证实死者确是苏曼尼后,不由面露喜色,捡起那根熟铜棍行到宋大眼跟前,赞道:“这位兄弟好大力气,这铜棍怕是有五六十斤吧。”

    宋大眼眼中闪过一丝讶意,此人能单手拿起自己的熟铜棍,看来臂力也不弱,他把大马士革宝刀收归鞘,然后从乌斯手中接过熟铜棍,淡问道:“你是谁?巴布尔的手下?”

    乌斯又愕了一下,因为宋大眼说的是明国语,他一开始见宋大眼的眼睛是蓝色的,还以为他也是波斯人呢。

    巴布尔连忙介绍道:“乌斯兄弟,宋大眼兄弟是王大家的保镖,大眼兄弟,他叫乌斯,是本王子的朋友,是特地来接应的。”

    宋大眼不由暗暗奇怪,他虽然不是很懂波斯语,但波斯语是中亚地区使用最广泛的语言,譬如莫卧儿皇朝的上层官方语言也是波斯语,在这种语言环境下游历了一年多,即使是再无语言天赋的人,也能说上几句“散装”的日常用语。

    所以刚才乌斯在巴布尔面前自称“属下”,宋大眼还是听得明白的,偏偏此时巴布尔又说乌斯是他的“朋友”,那倒是怪了,要知道波斯人的等级观念比大明还要来得严重,甚至还有大量的奴隶存在,说是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也不为过。

    不过,宋大眼是个粗人,仅仅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并没有想过去深究,正好此时王翠翘和二牛他们走了回来,应该是见到安全了,所以没有继续往山上面逃。

    “王大家,你没事吧?让你受惊了!”巴布尔立即迎了上前,关心地问。

    王翠翘摇了摇头柔声道:“小女子没事,倒是殿下你受伤了,赶紧包扎才是。”

    巴布尔故作轻松地道:“皮外伤罢了,并不碍事,这次多亏了大眼兄弟啊,噢,差点忘了,大眼兄弟中了一箭,来人,快给大眼兄弟包扎治伤。”

    很快,宋大眼和二牛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两人都皮糙厚肉厚的,倒是还挺得住,不过那些老兵则有些惨,本来十六人,死了七个,重伤三个,其余全部带轻伤,重伤的三个也没能挺住,不到半天便相继死去,这高原上气温低,空气稀薄,体质弱一点都难熬,更何况是重伤者?

    话说当初徐晋一共给王翠翘安排了十八名老卒当护卫,这三年一路行来,先后有两名老卒意外害病死掉了,如今一次性死了十个,便只剩下六人了。

    在山边选了一处地方安葬完十名老卒,王翠翘不由伤心地掬了一把眼泪,心里充满了内疚。尽管这些老卒当初是自愿随行护送的,也给了每月十两银子的重酬,但他们终究是为了自己而客死异国他乡的,更何况三年多的相处,大家早就情同家人一般了。

    王翠翘越想越伤心,把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头布解了开来,露出了一头青丝,还有那张绝色倾城的俏脸来,瞬时把巴布尔和乌斯等人都看目炫神迷!

    这也难怪,就连两世为人的徐晋都承认王翠翘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唯一在容貌上能打九十五分的女子,她的美,能醉人心魄!

    “真主啊,世间竟然有此等尤物,难怪巴布尔殿下对她如此着迷。”乌斯内心禁不住惊叹道。

    此时,只见王翠翘立在一众老卒的坟茔前,谷风吹乱了她的一头青丝,珠唇轻启,唱曰:“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来!无远遥只。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这一曲《招魂》唱完,王翠翘再次泪洒衣襟,二牛等人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就连听不懂明国语的波斯武士亦黯然神伤,这歌声实在太有感染力了!

    王翠翘在音律方面的天赋本来就极高,经过这三年多的游历,她在音律方面的心得体会越发的深刻了,唱功更是越发的炉火纯青,此刻由情所发,一曲《招魂》唱得是肝肠寸断,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垂泪!

    曲声罢,四野皆寂,王翠翘拿过婢女秋雁手中的酒囊,将其中的酒水全倾泻在地上,泣声道:“诸位叔伯兄弟,翘儿带你们回家了,魂归来兮!”

    “兄弟们,一起回家!回家喽!”六名老卒扯开喉咙大叫,回音在山谷中反复回响。

    巴布尔叹了口气,行到王翠翘面前轻道:“翠翘姑娘,人死不得复生,节哀吧!”

    王翠翘转过身去擦掉眼泪,重新将头布包裹严实,这才回转身来道:“巴布尔王子殿下,这一年来承蒙您的照顾,如今已经进入叶尔羌汗国的地界,便不劳烦你再远送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巴布尔脸色微变,连忙摇头道:“此处虽然已经进入了叶尔羌汗国地界,但到大明京城尚有万里之遥,如今你的卫士所剩无几,大眼和二牛兄弟还受了重伤,本王子如何放心得下你独自上路呢,还是让本王子再送你一程吧。”

    王翠翘闻言不由犹豫了,叶尔羌汗国虽然不是大明的敌对国家,但难保路上没有山贼强盗什么的,如今老卒只剩六人,又人人带伤,尚若有个意外,那真是万劫不复。

    “唉,都怪本王子,当初要不是本王子邀请王大家去波斯,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翠翘姑娘,就让本王子再送你一程吧,至少把你送到嘉峪关,到了大明的地界,本王子才放心得下。”巴布尔诚恳地道。

    秋雁连忙附和道:“小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巴布尔王子殿下护送咱们一程吧。”

    王翠翘看了一眼全是伤的老卒,只得无奈地道:“好吧,那便麻烦王子殿下了,不过倒是不用送到嘉峪关,至喀什即可。”

    巴布尔喜道:“不麻烦,别说送到喀什,只要翠翘姑娘愿意,巴布尔一辈子为奴为仆也是愿意的。”

    又来了,王翠翘很是无语,正容道:“巴布尔王子殿下,翠翘已是有夫之妇,请你莫要再说这些话语,否则翠翘只好让你离开了。”

    巴布尔尴尬地笑了笑:“在下唐突了,王大家勿怪。”

    这时乌斯走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瞟了王翠翘一眼道:“巴布尔殿下,就快天黑了,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晚上会很难过。”

    巴布尔点了点头,又对王翠翘介绍道:“王大家,他叫乌斯,我的朋友,是专门从喀什赶过来接应咱们的,他对道路很熟悉。”

    王翠翘打量了乌斯一眼,福了一礼道:“谢谢乌斯大哥。”

    “呵呵,王大家客气了,叫我乌斯就行,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惊为天人!”乌斯用明国语道,竟然十分地道。

    王翠翘眼中闪过一丝讶意,彼此双寒暄了几句便上路了,沿着河道一路往东北方面而行。

    出了河谷,地势越走越低,也越来越平坦,天黑之前,大家终于来到了一处村庄安顿下来。

    夜深了,一轮明月高挂,高原上的月亮显得特别大,特别的明亮,仿佛触手可及。

    巴布尔闪身出了门,乌斯似乎早就在外面候着了,两人一言不发地往院子外面行去,最后来到一条溪边停下。这条小溪是高原上的冰川融水形成的,水质清澈,淙淙而流,明月倒映其中,碎作千万!

    扑通一声,乌斯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上道:“王子殿下,属下该死,属下来迟了,差点令王子殿下遭遇不测。”

    巴布尔背着双手站在溪边,面色冷沉地盯着溪中的碎月,冷道:“你确实该死,今日若不是那宋大眼,本王子恐怕已经死在苏曼尼手下了。”

    乌斯面色惨白,跪伏在地不敢吭声。

    良久,巴布尔才冷冷地道:“念在事出有因,这次便饶过你,下次若再有失误,那便别怪本王子辣手无情,起来吧!”

    “谢殿下不杀之恩!”乌斯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次之所以能逃过惩罚,应该是跟那个明国女子王翠翘有关,殿下显然不想那女子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记住,以后在本王子面前不要自称属下,咱们是朋友,你只是收到我的求助后,从喀什赶过来接应我的。”巴布尔冷道。

    乌斯心中一动,果然如此,看来殿下确实对那个王大家动了真心,不愿对方觉得他深机如此深沉。

    “是!”乌斯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道:“巴布尔王子殿下,其实属下觉得,您此刻更应该马上赶回大不里士。”

    巴布尔冷冷地道:“本王子自有分寸,不必你罗嗦。”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转身递去,续道:“你马上派人把信送回大不里士,务必交到我父亲手里。”

    乌斯恭敬地双手接过信件:“属下遵命。”

    巴布尔冷笑一声:“苏曼尼这自以为是的蠢货,竟然亲身追杀到葱岭,如今被干掉了,父亲便只剩下我这个儿子了,王位除了传给我,还能传给谁?这老头子的身体还算硬朗,再活个两三年应该不成问题,本王子完全没必要急着回去,只要让他知道苏曼尼已经死了就行,回头他自己也会急着找本王子回去继承王位。”

    乌斯满眼敬服地道:“殿下英明,嘿,苏曼尼设计杀殿下,谁知却中了殿下的计中计。”

    巴布尔眼中闪过一丝自得,淡道:“苏曼尼虽然狡诈,但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太过自大,本王子料定他一定会亲自追来,哼,只要他敢追,那离死期就不远了。”

    “呵呵,若论手段才智,苏曼尼连给殿下你提鞋都不配啊!”乌斯恭维道。

    巴布尔挥了挥手:“行了,你且去吧!”

第1274章 警惕

    喀什西枕葱岭,东临塔克拉马干沙漠,北倚天山,南临昆仑,乃古丝绸之路南北两条线的交汇点,翻越葱岭的必经之路,自古便是商旅云集,极尽繁华之地,素有“五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之称。

    且说王翠翘一行人离开了布伦山口,在附近村子住宿了一晚,第二日便动身前往喀什,由于伤员众多,行进得并不快,所以五日后方抵达喀什。

    喀什这个地方的住民主要是维吾尔族人种,还有纯白种的塔吉克族,所以满大街的异域风情,仿佛置身于欧洲,像宋大眼这种蓝眼睛的混血人种,走在街上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乌斯率领的数十骑射好手进了喀什便悄然消失了,王翠翘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动问,在巴布尔的安排下住落。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直到一众老卒和二牛等人的伤没有大碍了,王翠翘这才打算次日重新起程赶路回大明。

    嘉靖六年十月初八早上,王翠翘一行人离开了喀什,往叶尔姜汗国的首府莎车进发,巴布尔十分贴心给王翠翘和秋雁两主仆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样赶路会舒服很多,而且喀什到莎车的官道还是修整得不错的,毕竟是一国首府。

    离开了喀什约莫十里路,王翠翘忽然叫停了马车,宋大眼和六名老卒见状均停下了脚步等候。只见马车的窗帘掀起,婢女秋雁探出头来道:“请巴布尔王子殿下近前来,我们家小姐有话与你说。”

    巴布尔闻言连忙翻身下身,快步来到马车旁,笑道:“翠翘姑娘有何吩咐?”

    王翠翘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不敢当,这一路上承蒙殿下照顾,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女子便在此与殿下别过吧,他年殿下若再到大明游历,小女子定一尽地主之宜,报答殿下今日这份恩情。”

    巴布尔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了,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支吾道:“这个……翠翘姑娘此番回国道阻且远……不如,不如本王子还是再送一送吧。”

    “真的不必了,殿下一番好意,翠翘心领,就此别过吧!”王翠翘的声音很平静,但态度显然十分坚决。

    巴布尔不由有些急了,连忙道:“翠翘姑娘,莎车乃叶尔羌汗国的国都,本王子正好跟该国的宰桑有些交情,到时见面打个招呼,顺便讨要一个通行手令,以后翠翘姑娘在叶尔羌汗国的地面上行走便会顺当许多,至少地方的官吏和军卒断无敢留难的,所以无论如何,翠翘姑娘至少也该让本王子把你送到莎车吧。”

    “小姐……!”婢女秋雁轻轻地碰了碰了王翠翘肘侧,使眼色让她答应下来。

    “那……好吧,劳烦王子殿下了!”王翠翘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从莎车回大明,起码有四五千里路途,而且绝大部份路程都在叶尔羌汗国的国土上,若是有通行证就再好不过了,会少却很多麻烦。

    巴布尔见王翠翘答应了,不由喜上眉梢,重新上马启程,并且一马当先在前面开道。乌斯骑马紧跟在巴布尔的身后,行了数里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宋大眼和一众老卒落后了几十米,于是策马便赶上了巴布尔,两人齐头并驾而行。

    “王子殿下,难道您真要把王大家亲自送回明国去?”乌斯皱眉着不解地问。

    巴布尔淡定地反问道:“有问题吗?”

    乌斯小心翼翼地道:“王子殿下,殿下听说王大家在明国是有男人的,而且对方的权势还不小,若是回到了明国……只怕殿下到时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倒不如此时直接把王大家带回波斯去,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总比得不偿失要强不是?女人嘛,不能总是顺着惯着的,该收拾就得收拾,她才会服服帖帖。”

    巴布尔皱了皱眉,在他的价值观里,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委实是王翠翘太吸引人,若是能令对方甘心情愿地从了自己,那才是一等美妙的,用强终究是不美,所以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耐着性子,但愿自己的“深情厚意”最后能俘获王翠翘的芳心,只是直到现在,王翠翘显然还是对他丝毫也不动心,这让他感到泄气之余,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乌斯见巴布尔沉默,自觉揣摸对了王子殿下的心思,于是便低声续道:“王子殿下,不如属下派人扮作剪径的强盗,半路上把人给劫了,然后直接掳回波斯去,到时殿下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说不定王大家感动之下就对殿下以身相许了。”

    巴布尔闻言显然也有些动心,但琢磨再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妥,此女看似恬淡无争,实际聪慧过人,难保看出个端倪来,如此反而不美,而且那宋大眼有万夫不当之勇,并不好对付。”

    乌斯有点不以为然,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强弓硬弩之下,那宋大眼就算再厉害,能抵挡得几何?说白了,殿下还是不想破坏自己在美人心目中的好形象啊。

    “那怎么办?莫非殿下真要把人送回明国去?”乌斯提醒道。

    巴布尔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淡笑道:“放心,本王子会让她困在莎车走不了。”

    乌斯目光一闪,便不再多言了,以王子殿下在莎车的人脉,要暗中留难王翠翘,确实不成问题。

    此时的马车内,王翠翘和秋雁主仆也在低声地说着话,只听秋雁感叹道:“巴布尔王子果真是个情义深重的人啊,对小姐你一往情深,连性命都可以抛诸不顾,而且人也长得英俊,还是一国王子,说不定以后还会是波斯的国王呢。”

    王翠翘瞥了秋雁一眼淡道:“你这小蹄子要是稀罕,倒不如留下来当王后如何?”

    秋雁笑嘻嘻地道:“婢子就算稀罕,人家也瞧不上婢子啊。”

    王翠翘没好气地道:“你就别发花痴了。”说完便合上眼睛养精神。

    正如巴布尔所言,王翠翘虽气质恬淡出尘,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则却是聪慧过人,乌斯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一个别国的王子,能在其他国家境内调动一支如此厉害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极不寻常。

    所以在王翠翘看来,巴布尔并不像表面那般的简单,而且那个苏曼尼也说了,巴布尔显然在波斯国内也暗中招兵买马了,这种人物真的会淡泊到不在乎王位?只醉心于游山玩水吗?

    而且,最让王翠翘产生警惕的是,苏曼尼死在了布伦山口,即使宋大眼不杀他,最后他恐怕也会死在乌斯这支突然杀到的骑兵手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包括自己这一路从波斯逃命到此,都包括这在这个局中,那么巴布尔的心机实在深沉得可怕,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第1275章 晚宴(上)

    莎车距离喀什约莫四百里路,位于昆仑山的北麓,葱岭的南缘,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叶尔羌河从此流过,孕育出大片生机勃勃的绿洲,而四周几乎都是沙漠。

    叶尔羌汗国是正德九年立国的,至今才十几年光景,而开国皇帝萨亦德乃吐鲁蕃满速儿汗的亲弟弟,如今还在位。

    前面便介绍过这位萨亦德汗,此人绝对是个人物,当初由于造反失败,被他的兄长满速儿追杀,于是便逃到葱岭一带投靠了一伙山贼,后来山贼老大被仇家干掉了,萨亦德便成了这伙山贼的新老大,此后时来运转,一发不可收拾,沿着塔里木河一带占领了大片地盘,最终建立了叶尔羌汗国,国土比他哥的吐鲁蕃汗国还要大。

    刚开始的时候,萨亦德把国都定在喀什,但后来发现莎车的环境似乎要更好,于是他便把国都迁到了莎车去。

    言归正传,且说王翠翘一行跋涉了三天,于嘉靖六年十月十一日抵达莎车,下午时分入城,订了一家客栈住下过夜。

    第二天一早,王翠翘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把一头秀发盘起来,巴布尔便敲响了房间门,邀请她共进早餐去,而王翠翘则隔着房门婉拒了,让他差人把早点送进房间来。

    巴布尔想借机亲近不得,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自个儿去吃早餐,不过快到中午时份,巴布尔又兴冲冲地来了,倒不是要跟王翠翘共进午餐,而是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王翠翘这回倒不好把他拒之门外了,让秋雁打开房门请了进屋,并奉上茶水。

    巴布尔见王翠翘在房中依然裹着头布,掩住了那张绝世姿容,不由有些失望,喝了口茶道:“本王子的运气不错,不久前见到了叶尔羌汗国的宰桑阿合买提·哈斯木,于是便厚颜替王大家讨要了一张通行手令。”

    王翠翘闻言,那张会说话般的明眸登时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巴布尔竟然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委实出乎她意料之外,连忙郑重地福了一礼道:“翠翘谢过王子殿下。”

    巴布尔摆了摆手道:“王大家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只是!”

    布巴尔说着便话风一转,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王翠翘心中一动,问道:“王子殿下可是有难处?”

    巴布尔支吾道:“这事……说出来恐怕有些唐突,怕王大家您听到会不高兴。”

    王翠翘淡然道:“无妨,王子殿下且说来。”

    巴布尔这才道:“事情是这样的,哈斯木宰桑十分仰慕王大家,希望有幸聆听王大家的神曲仙音,本王子自是不敢擅自替王大家答应下来,所以特来询问一下,若是王大家不乐意,那本王子便替您挡下来。”

    王翠翘蹙了蹙轻烟似的秀眉,正所谓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才刚承了人家的情,拿到了通行手令,如果直接拒绝对方实在说不过去,弄不好对方还会连巴布尔也怪罪上了,于是便轻问道:“对方约了什么时候?”

    巴布尔闻言喜道:“就在今晚,于宰桑府中设宴,到时会有一些官员和本国贵族参加。”

    “那便但凭王子殿下安排吧。”王翠翘淡然地道。

    话说这三年多以来,王翠翘一路游历诸国,进入王宫演出也不止一两次了,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所以丝毫也不怯场,淡定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见王翠翘似乎谈兴不高,巴布尔也不好意思继续在房间里赖着,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行出了王翠翘的房间,巴布尔那张俊脸登时便拉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几天王翠翘对他的态度似乎生疏了,当然,以前王翠翘对他的态度也远算不得亲近,但至少比现在要旦诚。

    “此女心思玲珑,怕是日前在布伦山口发生的事引起了她的警觉吧。”巴布尔懊恼地捏了捏拳头,此刻耐心越发的不足了,暗忖道:“最多再耗他两个月,若到时还没成效,那只好出下策了,到时可别怪本王子无礼。”

    宰桑即是宰相,在汗国的地位仅次于汗王,而如今叶尔羌汗国的宰相就叫阿合买提·哈斯木。这位乃不折不扣的开国功臣,地位就跟明朝的开国丞相李善长差不多,不仅地位高,还手握有兵权,这一点自然要比李善长强。

    宰桑这种当朝大官,其居住的地方自然也非同小可,估计除了汗王的宫殿,就数他的住宅最大最豪华了,就座落在汗王宫殿的西侧。

    天色刚刚黑下,巴布尔便领着王翠翘主仆来到了宰桑府前,只见今晚的宰桑府张灯结彩,两排灯笼把府门照得亮如白昼。

    马车的车帘掀起,婢女秋雁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把王翠翘小心翼翼地搀了下来。王大家今晚换了一套湖绿色的长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了坠马髻,显得端庄而优雅,窈窕的身姿枭袅娜娜的,白色面纱掩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眼眸以上的部份,饶是如此,依旧看得那些府卫两眼发直。

    “麻烦通传一声,巴布尔和王大家应约前来赴宴。”巴布尔对着府卫道。

    “宰桑大人吩咐过,若是巴布尔王子和王大家来,直接领进门去,不必通传,两位请随小的进去。”府卫低垂着眼睛恭敬地道,自渐形秽到不敢再多看一眼出尘得如同仙女一般的王大家。

    巴布尔转头微笑道:“王大家,我们进去吧!”

    正在此时,身后却有人高声喊道:“巴布尔兄弟,且慢!”

    巴布尔和王翠翘转身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正簇拥着一名身量高大的青年大步走过来,这名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算不得英俊,但是身体却十分匀称,束着金腰带,腰部和上半身形成一个倒三角,两块胸大肌十分明显,跟参加健美比赛那些大块头差不多。

    巴布尔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嘴上却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拉希德兄弟啊!”

第1276章 晚宴(中)

    这位“拉稀的”健美哥目光落在王翠翘身上,顿时便眼前一亮,脱口道:“这位想必就是闻名遐迩的王大家了吧?”

    巴布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笑道:“拉希德兄弟好眼力,这位正是近年名噪河中的王大家翠翘姑娘。”

    健美哥闻言更加来劲了,单手抚胸微微弯腰施礼,用生硬的汉语卖弄道:“原来真是王大家,拉希德这厢有礼了,天啊,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胜过闻名,王大家神仙之姿,在下神交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仿似那瑶台仙女下凡,可惜未能一睹王大家的真容全貌,今晚若能得偿所愿,实乃在下的三生有幸啊!”

    这位健美哥的汉语语汇量似乎还不错,不过发音和运用都很生硬,再配合上那夸张的嘴型和眼神,相当之滑稽,婢女秋雁噗嗤的失笑出声,连忙转过头去捂住了小嘴。

    王翠翘亦是忍俊不禁:“这位公子过誉了,小女子不敢当。”

    王大家这一把开口脆的嗓音一出,周围的人都禁不住一个激凌,天啊,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难怪此女的名声会那么大,不知用这把天籁一般的嗓音唱出的来曲子会是什么光景?

    健美哥恍了恍神,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连舌头都变大了,吃吃地道:“王大家,你的声音比那春天里的百灵鸟还要动听,在下都等不及要洗耳恭听您的曲子了。”

    王翠翘礼貌地笑了笑:“公子谬赞了。”

    巴布尔眼底闪过一丝忧色,笑道:“王大家,本王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拉希德台吉,萨亦德大汗的长子。”

    王翠翘暗吃了一惊,台吉即是太子、皇子的意思,眼前这位是萨亦德大汗的长子,岂不就是太子?连忙福了一礼道:“原来是台吉殿下,小女子有礼了。”

    拉希德哈哈一笑道:“什么台吉殿下,王大家叫我拉希德即可,您看巴布尔就与在下兄弟相称。”

    这位拉希德身材健美,性格似乎也十分直率爽朗,关键他还懂明国语,能学懂一门外语的人,智商都不会差得到哪里。

    彼此又寒暄了几句,三人便往宰桑府里行去,刚进了大门,宰桑哈斯木便带着一群官员贵族匆匆迎了出来,对着拉希德行礼道:“臣等参见台吉殿下。”

    拉希德又哈哈一笑道:“宰桑免礼,本台吉听闻宰桑今日宴客,还请来了闻名遐迩的王大家,一时见猎心喜,便跑来凑个热闹,宰桑不会介意吧?”

    宰桑哈斯木约莫五十许岁,穿着黑色长袍,头戴一顶白色的圆帽,两边嘴角的法令纹很深很长,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的,他笑着道:“那能呢,台吉殿下能来,那是臣的荣幸啊,里面请……嗯,这位应该就是王大家了吧,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翠翘盈盈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宰桑大人。”

    哈斯木以及一众官员权贵都不由眼前一亮,虽然此刻王翠翘蒙住半边脸,但流露出来的气质神蕴,以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便足以让人赏人悦目,再加上那把如同天籁一般的嗓音,一开口便好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名气这么大。

    在一众权贵期待的目光目下,王翠翘从容自若地入了席,秋雁也淡定地跟在一旁侍候,如今应付这种场面,主仆两人都游韧有余了。

    然而就在开席前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小插曲,宰桑哈斯木想把主位让给拉希德,但这位太子爷却坚决不受,理由是今晚哈斯木作东,他这个主人理应坐主位,就这样,两人互相推辞了盏茶的功夫,最后还是宰桑哈斯木“让”不过,在主位上坐下了。

    由此可见,宰桑哈斯木在国内的地位确实很高,连太子都得“坚决”地让着他。

    不过哈斯木也很识趣,坐了主位后,马上亲自给拉希德执壶斟了怀酒,笑道:“臣本以为台吉殿下已经动身前往迎接明国使者了呢。”

    “明国使者?”王翠翘眼中闪过一丝讶意,不由留神听起来,她的波斯语已经十分熟练了,但此刻哈斯木说的却是维吾尔语,她只能隐约听个大概。

    旁边的巴布尔却是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只听拉希德答道:“今日接报,明国使者才至和田,倒是不用着急,待他到了叶城,本台吉再前往迎接也不迟。”

    “呵呵,说的也是,来,臣敬台吉殿下一杯,祝一切顺利。”哈斯木举起了酒杯,与拉希德共饮后就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正侧耳细听的王翠翘不由有些失望,但心里却是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因为可以肯定大明的使者毕日将会到来,就是不知出使的人是谁?为了什么而出使?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王翠翘还是盼望这个明使会是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男人,唉,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数月,那个男人会不会因为自己失约而生气呢?

    “翠翘姑娘!”

    王翠翘正自出神,忽闻旁边的巴布尔在小声叫她,这才回过神来,见到一桌人都在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微赧,歉然道:“对不起,小女子刚想起了些事,走神了。”

    拉希德笑道:“王大家想必是思念故国了,巧得很,近日将有贵国使者率领一支商队出使本国。”

    王翠翘喜道:“果真?莫非贵国和大明已经通贸了?”

    拉希德笑道:“自然是真的,贵国使者奉大明天子之命出使本国,就是为了商议两国互贸之事宜,相信不久的将来,丝绸之路将会再次鼎盛起来。”

    “那太好了,此乃两国人民之福音啊,不知使者姓甚名谁,或许小女子认识也说不定。”王翠翘欣喜地追问道,因为这种手笔十有**是出自徐晋之手,当年大明解除海禁,开通海上商贸便是徐晋推动的。

    这时,巴布尔心中的不安更盛了,叶尔羌和大明通贸互市,两国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升温,大明对叶尔羌的影响力也誓必会越来越大,倘若王翠翘还认识那个明使,自己再想把她弄回波斯就难了。

    只听拉希德答道:“那国明国使者好像叫黄大灿,对,黄大灿,表字少云,不知王大家认不认识?”

第1277章 晚宴(下)

    “黄少云?”王翠翘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黄大灿和徐晋虽然是同年好友,但他历次科举考试的成绩都不出彩,总是跌跌撞撞的勉强过关,所以一直没什么名气,殿试之后又被分配到肃州这种边陲小城当个芝麻绿豆官,那就更加默默无闻了,再加上徐晋当初也没在王翠翘面前特意提起过黄大灿,她不认识也就不出奇了。

    而事实上,黄大灿和王翠翘是见过面的,当年徐晋到洪都(南昌城)参加院试,恰逢南昌府和广信府的考生在藤王阁上比斗,当时宁王世子也出席了,还请了王翠翘和花魁萧玉雪出席表演助庆。

    当时两府的考生比了书法、绘画、诗词什么的,最后的绘画由徐晋代表广信府考生,他当时用素描的画法给王翠翘画了一幅俏象,那是徐晋和王翠翘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而黄大灿当时也有份参加这场比斗。

    只是黄大灿的表现一般,没有给王翠翘留下深刻的印象,时隔那么多年了,王翠翘哪里还记得,只是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而已,所以她摇了摇头答道:“小女子恐怕并不认识。”

    巴布尔闻言微松了口气,还是不认识的好。

    拉希德笑道:“那也没关系,到时若有机会,本台吉替王大家介绍一下。”

    王翠翘微笑道:“那小女子便先行谢过了,只是小女子打算尽快赶回大明,怕是等不到明使的到来了。”

    拉希德讶然道:“眼下已经入冬了,王大家何不在此住下,等明年开春再与明使一道结伴回国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翠翘摇了摇头道:“今日幸得宰桑大人赐了通行手令,路上料也无碍。”

    拉希德瞥了一眼宰桑哈斯木,遗憾地道:“原来如此,本台吉还想趁此机会一尽地主之宜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王翠翘微笑道:“台吉殿下他年若到大明京城作客,小女子必然扫榻以待。”

    “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了,对了,本台吉此刻已经等不及聆听王大家的神曲仙音啦。”拉希德爽朗地大笑道。

    在座一众权贵连声附和,于是王翠翘便让秋雁取来了琵琶,铮铮铮地弹唱起来,连续唱了两首,一首是刀郎叔的《西海情哥》,另一首是韩红大姐的《青藏高原》。

    这两首的歌曲的风格倒是正合了这里的民风,经由王翠翘那把金嗓子唱出来,听过之后,简直连耳朵都要怀孕,一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直到歌声停止了足足十几秒,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掌声四起,久久不息。

    “天啊,此曲真是……只应天上有,人世哪得几回闻?”拉希德失魂落魄地道。

    宰桑哈斯木此刻也从深深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目光扫过怀抱着琵琶的王翠翘,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炙热,难怪此女的名气如此之大,果然名不虚传啊,只是不知那面纱下的脸蛋如何呢?

    “呵呵,明国人有句古语: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晚听了王大家的神曲仙音,方知此言丝毫也不夸张,何止三日是不绝,三个月也难以忘怀啊!”哈斯木捋着胡子赞叹道。

    王翠翘怀抱琵琶站起来,盈盈一福,谦虚地道:“宰桑大人谬赞了。”

    哈斯木眼珠一转,笑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大家能赏个面。”

    王翠翘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道:“宰桑大人请讲,若是力所能及,小女子自当义不容辞。”

    “呵呵,是这样的,半个月之后便是本国大汗的寿辰,老夫想请王大家届时献上一曲为大汗贺寿,当然,演出的润资和赏赐绝不会少。”哈斯木笑眯眯地道。

    王翠翘轻皱了皱眉,自己刚才已经表示过急着赶回大明,此刻哈斯木竟然让自己再待半个月,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啊。

    “这个……”王翠翘犯难了,直接拒绝吧,肯定会得罪哈斯木,若是答应吧,她又不想在这里虚耗光阴。

    哈斯木见王翠翘犹豫,目光一闪道:“王大家若是拿不定主意,倒是不必急着回复,先回去考虑几天也行,反正距离大汗的寿辰还有一段时间。”

    王翠翘不由气结,这头老狐狸看似在给台阶自己下,实际却是不容自己拒绝啊,回去考虑几天?恐怕一考虑就是半个月了,到时没有哈斯木的首肯,就怕自己连城门也出不了。

    “也罢,先过了眼前这坎再说,到时再想办法!”王翠翘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道:“那小女子今晚回去考虑一下。”

    “呵呵,王大家不用急,仔细考虑几天再答复也不迟,老夫听说王大家从大明一路游历过来,喜欢沿途采风,并与当地的歌者切磋,正好咱们叶尔羌能歌善舞者不少,王大家若是有兴趣,老夫可以代为安排。”哈斯木又道。

    王翠翘的心不由沉到了的谷底,这次看来自己是非答应不可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幸好明国使者很快就要来了,如今两国交好,相信自己只要搬出徐晋的名号来,哈斯木这头老狐狸断然也不敢过份留难,也罢,到时的大汗寿辰,想必明使也会参加,大不了到时请求明使出面说道。

    接下来,王翠翘把琵琶交给了秋雁,又坐下来喝了两杯便借口自己身体不适,要先行告辞回客栈休息。

    宰桑哈斯木本来还想找机会看看王翠翘的容貌呢,见她站起来告辞,心里顿时便有些不悦,但王翠翘并不是普通的歌姬,她名声在外,拥有众多的拥趸,再加上本国很快就要跟明国建交了,倒也不好过份逼迫,所以便点头答应了。

    此时巴布尔也站了起来道:“本王子送王大家回住处,失陪了。”

    “不必了,小女子自己回去便行,王子殿下还是留下继续饮宴吧,免得扫了大家的兴。”王翠翘淡然道,语气明显更加冷淡了。

    巴布尔尴尬地皱了皱眉:“那……我送王大家到府门口。”

    这回王翠翘倒没有拒绝,由巴布尔送到了府门前,宋大眼和二牛正驾着马车在那等候。

    “王子殿下请回吧!”王翠翘向巴布尔微福了一下,带着秋雁便欲上车离去。

    巴布尔叹了口气道:“王大家留步,您是不是怪本王子刚才没替你说话?唉……哈斯木此人在叶尔羌汗国的权势极重,您刚才也见到了,连拉希德台吉也得给他七分面子,所以……”

    王翠翘微笑道:“王子殿下误会了,小女子自然明白王子殿下的难处,绝无怪责之意。”

    巴布尔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翠翘姑娘先回客栈休息,回头本王子再试试能不能斡旋一下。”

    王翠翘却摇头轻道:“不必了,哈斯木此人定然十分强势,王子殿下没必要自讨无趣,小女子答应他便是了,横竖只是多待半个月而已。”

    巴布尔目光一闪,自责道:“都怪本王子没能耐,让王大家受委屈了。”

    王翠翘摇了摇头,转身径直上了马车!

    巴布尔目光复杂地目送着马车离开,又站了一会,这才转身返回宰桑府中继续饮宴。

第1278章 原来竟是他

    约莫一个时辰后,宴席结束,宾客散尽,但此时宰桑府的密室中却重新开了一席,巴布尔和哈斯木两人正对席盘膝而坐,很明显,两人的关系并不是一般的紧密,也难怪巴布尔这个波斯国的王子,能在喀什秘密豢养骑兵,敢情是有哈斯木这个叶尔羌汗国的宰桑保驾护航。

    “苏曼尼一死,波斯国王之位便是殿下囊中之物了,可喜可贺呀,日后殿下戴上了王冠,可别忘了哈斯木这个老朋友啊。”哈斯木举起酒杯笑吟吟地道。

    巴布尔微笑道:“这个自然,宰桑大人的恩情,巴布尔永不敢忘,日后宰桑大人若有差遣,巴布尔必然全力以赴。”

    哈斯木目光一闪,开玩笑般道:“当真?若是老夫也想尝一尝戴王冠的滋味呢?”

    巴布尔心里咯噔一下,敢情这头老狐狸也在觊觎叶尔羌汗国的汗位,这是拿话来试探自己啊,于是故作不知道:“这个容易,若是宰桑大人喜欢,待本王子回到波斯,便命工匠铸一顶一模一样的波斯王冠送您。”

    哈斯木呵呵一笑:“那就一言为定了,对了,老夫今晚还帮王子殿下挽留了王大家,王子殿下又该如何相谢?”

    巴布尔苦笑道:“宰相大人,在下有个请求,能不能别让王大家参加大汗的寿宴?”

    哈斯木故作讶然道:“为何?王子殿下先前不是让老夫找借口把王大家留在莎车吗?哦,你该不会是担心明国使者的到来吧。”

    巴布尔点了点头,其实他更担心叶尔羌汗国的大汗萨亦德会看上王翠翘,这位雄主有个爱好就是美人,而王翠翘风华绝代,容貌倾绝,被萨亦德汗看上的机率极大,哈斯木明知这一点,却还让王翠翘在寿宴上表演,委实是不安好心。

    哈斯木皱起眉,故作为难地道:“王子殿下,不是老夫不想帮你,只是刚才在宴席上,老夫已经当众发了话,更何况拉希德台吉也在场,如何能再收回。

    这样吧,大汗的寿宴,王大家是一定要参加的,至于那明国使者嘛,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王大家又不认识他,更何况,明使也不至为了一名女子而开罪波斯国的未来国王啊,呵呵,所以放心吧,王大家是殿下你的,谁也抢不走。”

    虽然明知哈斯木这只老狐狸不安好心,但巴布尔也无可奈何,只能认了,但愿王翠翘没被萨亦德大汗看中吧,否则会很麻烦。

    哈斯木瞥了一眼沉默的巴布尔,心中暗暗得意,这小子虽然颇有心计,但在老夫面前还是嫌嫩了些,想抱得美人归,嘿嘿,那就乖乖与老夫合作。

    “宰桑大人,本王子有一事不明,明国为何会突然间派使者出使叶尔羌呢?据我所知,贵国和明国的商路早已被吐鲁蕃截断了。”巴布尔主动岔开话题道。

    哈斯木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王子殿下有所不知了,近年明国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妖孽,此人能征惯战,据说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乃战神一般的人物。”

    “怕是明国人自己吹牛吧。”巴布尔不以为然地道。

    哈斯木摇头道:“不然,据可靠情报得知,这的确是真的,如今整个鞑靼已经被此人率明军横扫了,就连瓦剌人也在他的手底下吃了大亏,不仅向明国称臣纳贡,还割让了燕然山以东近千里的土地给大明。”

    巴布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果真?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哈斯木神色凛然地道:“就在今年上半年,明军仅用半年不到就完全击溃了鞑靼的数十万传骑兵,还活捉了鞑靼大汗俺答,据说明军的火器相当厉害,骑兵在这些火器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哈斯木顿了顿,又续道:“据说鞑靼大汗俺答一路逃到了瓦剌,明军也追杀到瓦剌,于是瓦剌人跟明军起了冲突,结果呢,瓦剌人的盟主都被人家干掉了,还死了七八万人,最后不得不向明国割地称臣,紧接着俺答又逃到了吐鲁蕃。”

    巴布尔沉声道:“那后来呢?”

    “嘿,满速儿估计是打听到明军厉害,也不用明军的主帅发声,便主动把俺答交出来了,还表示愿意向明国称臣,你知道结果如何?”哈斯木睨着巴布尔道。

    巴布尔皱眉道:“难道明国人不答应?”

    哈斯木撇了撇嘴道:“何止不答应,还让满速儿把关西七卫吐出来还给明国呢。”

    巴布尔骇然道:“明国人竟如何强势?”

    哈斯木叹道:“嘿嘿,那明军主帅是个狠角色啊,前脚打发走满速儿的使者,后脚马上就发起了进攻,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拿下了瓜州、敦煌、玉门关和阳关等,还占据了所有的战略要冲,如今除了哈密,关西七卫基本都让明国抢回去了,所以目前重开两国商路,根本没有问题。”

    马布尔再次吸了一口冷气,沉声道:“明**队竟然如此厉害,主帅又那么强势,你们不担心他击败了吐鲁蕃后,挥师入侵贵国?”

    哈斯木冷道:“哪能不担心,大汗已经在东北边布署了重兵,就是要提防明国人啊。”

    “那为何还要和明国人通贸?此时不应该和吐鲁蕃联手对付明国人吗?”巴布尔不解地问。

    哈斯木冷笑道:“大汗虽然提防明国人,但也存了侥幸心理,以为与明国人交好,对方就不会兵临城下,再加上本国与吐鲁蕃本来就不对付,大汗恨不得满速儿被明国人灭国呢。”

    巴布尔摇了摇头叹道:“萨亦德大汗这次怕是失算了,明国人既然侵吞了鞑靼和瓦剌的大片领土,野心之大,可见一斑,此时派遣使者前来交好,恐怕只是想暂时稳住叶尔羌罢了,走着瞧吧,明国人一旦灭了吐鲁蕃,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贵国。”

    哈斯木目光闪,冷笑道:“王子殿下倒是个明白人呀,可惜大汗老了,雄心早已不复当年,甚至有点老糊涂了,可笑拉希德台吉也沉迷于汉人文化,说什么大明是礼仪之邦,绝对不会做出侵略友邦之事,极力说服大汗与明国交好,哼哼,人们迟早会后悔的,叶尔羌汗国必然败在他们父子手里。”

    巴布尔若有所思地瞥了哈斯木一眼,后者却是敛去了脸上的怒意,笑道:“不提这个了,来咱们喝酒吧,反正这江山是他们父子俩的,成败与老夫何干?”

    巴布尔与哈斯木对饮了一杯,随口问道:“明军那个妖孽主帅到底是何人?”

    “不太清楚,据说名字叫徐晋,表字子谦,正经文官出身,在明国的名气大得吓人,还深受明国天子的宠信。”哈斯木为道。

    巴布尔心里咯噔一下,原来竟是他!

第1279章 袭杀明使(上)

    话说巴布尔当年扮作行商到大明游历,在杭州的寒山寺外遇到了徐晋和王翠翘,由于对后者念念不忘,所以事后特意打听了一番,因此知道了徐晋的身份。

    哈斯木瞥了一眼巴布尔,奇道:“莫非王子殿下认识此人?”

    巴布尔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本王子数年前曾到过明国游历,在当地听过此人的名字,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他把明国沿海为害百年的海盗全部肃清了,就连西洋人也望风披靡,没想到此人不仅海战在行,连野战也如此了得。”

    “哦,此人的长相年龄如何?”哈斯木显然来了兴趣,立即追问道。

    巴布尔的表情更复杂了,淡道:“此人十分年轻,当时估计二十出头吧,长相……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大多数明国读书人一般,就是皮肤白皙一点,文秀一点,看上去很羸弱,像他这种的,本王子一个就能打趴十个。”

    哈斯木心中一动,笑问道:“看样子,王子殿下肯定是亲眼见过此人了。”

    说着又瞥了巴布尔一眼,忽然笑道:“王子殿下面有不愤之色,莫非这个徐晋与王大家认识?亦或两人根本就是相好?”

    巴布尔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哈斯木见状呵呵大笑道:“看来是老夫猜对了,难怪王大家急着回国,王子殿下的竞争对手不简单啊。”

    巴布尔的面色登时更加难看了,这老狐狸哪壶不开提那壶,这是存了心隔应人啊。

    哈斯木笑容一收,提起酒壶给巴布尔满了一杯酒,安慰道:“王子殿下倒也不用担心,据说这个徐晋已经被明国天子召回国都了,如今敦煌的明军换了一个新主帅,名叫俞大猷,不过也是个厉害人物,首战便击败了满速儿麾下七万大军,阵斩大将牙兰,嘿,满速儿汗现在是寝食不安啊。”

    巴布尔心中一动,试探道:“宰桑大人是如何得知满速儿汗寝食不安的?”

    哈斯木神秘一笑道:“王子殿下真想知道?”

    巴布尔心中一凛,笑道:“本王子只不过一时好奇而已,宰桑大人要是不方便,大可不必告之。”

    哈斯木神色自若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近日吐鲁番的宰桑阿卜拉派人找到了老夫,暗示满速儿汗愿意向萨亦德大汗称臣,希望大汗能摒弃前嫌,出兵帮助吐鲁蕃共同对抗明国。”

    原来如此!巴布尔不由恍然,满速儿竟然肯向萨亦德称臣,看来是真的快抗不住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萨亦德大汗的意思呢?”

    哈斯木淡道:“阿卜拉这老狐狸只是先派人来探听口风而已,并没有正式派遣使者。”

    巴布尔试探道:“那您的意思呢?”

    哈斯木冷笑道:“还用说,明国人狼子野心,自然是联合吐鲁蕃抗明了,可惜大汗受了拉希德台吉的怂恿,一心想与明国交好,简直糊涂透顶。”

    巴布尔目光一闪,虽然波斯与明国并不接壤,可一旦明国把势力延伸到叶尔羌,影响力肯定也会折射到河中地区,保不齐又出一个成吉思汗般的人物,作为波斯未来的国王,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新的元朝或唐朝诞生。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叶尔羌和吐鲁番联手,把明国的触手给挡回嘉峪关内。

    另外,叶尔羌汗国如果与明国交好,再加上那徐晋在明国的权势,自己恐怕更动不得王翠翘了,所以一定要破坏两国交好,而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自然就是袭杀明国使者了。

    巴布尔和哈斯木对视一眼,彼此立刻便心领神会!

    哈斯木自言自语般道:“明国使团如今就在于阗,估计五日之内便会到达叶城,不过沿途常常有马贼盗匪出没,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罢。”

    巴布尔笑道:“这就难说了,明国有句古语叫啥来着,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世事难料啊!”

    哈斯木举杯哈哈一笑:“但愿真主保佑他们吧。”

    “可是明国人不信真主。”巴布尔道。

    哈斯木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又密聊半个时辰,巴布尔这才离开了宰桑府,刚回到客栈便把乌斯找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于是第二天一早,乌斯便离开客栈,独自骑马出城去了。

    …………

    于阗这个地名估计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提起“和田”二字,相信大家就认识了,并且第一时间就想到和田玉。没错,于阗就是新疆和田,古时候这里有个小国叫于阗国,这里盛产玉石,和田玉十分出名。

    且说嘉靖六年八月中旬,黄大灿作为大明的使者,怀揣着国书,率领一支数百人的商队从阳关出发,一路风餐露宿,跋涉了近两个月,终于抵达了于阗。

    之所以走得那么慢,主要是商队携带了大量的货物,再加上沿途多是沙漠,所以就走得就更慢了,而且每经过一处城镇,商队都会停下来做几天生意,就这样,一走就是差不多两个月,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仍旧未曾到达叶尔羌汗国的首都莎车。

    于阗是一座相对繁华的大城,使团进了城后,那些商贩也不用黄大灿安排,立即就轻车熟路地和当地人做起生意来,一边售卖从国内运来的货物,一边从本地人手里大量收购玉石。

    和田是玉石的原产地,各种玉石价格相当便宜,收购一些质量中上的回到大明,一转手就是几倍利润,若是碰到一两个不识货的冤大头,几十上百倍利润也是有的。

    且说使团在和田逗留了三日,十月十五日便重新启程,往皮山县进发了,过了皮山就是叶城,叶城之后便是最终目的地——莎车。

    从和田县到皮山县约莫三百多里,黄大灿估摸要三天左右才能抵达,等到了莎车,怕已经是冬月了,若是碰上下雪天气,恐怕要更迟。

    这一日,商队经过一处险要之地,四周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风蚀沙丘……

第1280章 袭杀明使(下)

    数百人的商队蜿蜒近半里长,在奇形怪状的风蚀土丘间缓慢前进,漠风呼啸而过,发出如同鬼哭一般的呜咽声,即使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依旧觉得阴气森森,假如独自一人穿行于此,估计会慌得毛骨悚然。

    “郭黑子,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带几个弟兄到后面去,让大家加快速度跟上,把队伍尽量缩短一些。”郭金雕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低声吩咐道。

    话说为了保护黄大灿的安全,徐晋也是下了血本,不仅派了神枪手郭金雕率领三十名神机营的精锐随行,还挑选了郭黑子等七十名好手加入,所以这一路上虽然也曾遇到过十几股山贼土匪,但商队依旧安然无恙。

    郭金雕是神机营的首席神枪手,在军中的名气很响,而郭黑子头脑灵活,敢打敢闯,是条不可多得的孤胆猛汉,两位本家也算是识英雄重英雄了,这一路走来,配合得是越来越默契。

    郭金雕战斗经验丰富,眼力和耳力更是异于常人,所以他说不对劲,郭黑子马上便警惕起来,二话不说,招呼了二十名弟兄拨转马头往后面去加强戒备。

    “快点跟上,别磨磨蹭蹭的,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还有你,快跟上,要拉屎的,撒尿的都先忍一忍。”郭黑子一边打马逆行,一边大声吆喝。

    这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月,遇到过十几股剪径的山赋马匪,这些商贩都有经验了,见状立即便猜测到有情况了,一个个打醒十二分精神,奋力驱赶牲口,同时拿起了防身用的武器。

    混在商贩队伍中的李大仁暗使了个眼色,两名伙记立即把藏在板车底下的单刀抽出来些许,方便随时应急取用,毕竟山贼马匪的刀剑是不认人的。

    整支商队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黄大灿此时显然也察觉到异常,扭头大声问道:“郭将军,什么情况?”

    郭金雕拍马上前,笑了笑道:“回大人,此处地形复杂,利于打埋伏,说不定有贼子藏匿其中觊觎,不得不防。”

    “倒也是!”黄大灿点了点头,这一路上郭金雕率领官兵击退十几股拦路打劫的山贼,所以对老郭的能力,他还是十分认可的。

    “呵呵,贵使过于紧张了,这里距离皮城也就二十里不到,那里可是有驻军的,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贼子?说得不好听一点,财物就算抢到手也没命花啊,本国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此时说话的是叶尔羌汗国的一名“接引官”,大明的使团每到一座县城,该县城便会派出一名小吏充当接引官负责当向导,责任是把使团送往下一座县城,所以此时的接引官是于阗派出的,名叫沙木沙克。

    沙木沙克一脸的不以为然,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显然对明国人如临大敌的表现有些不满,估计觉得这是对叶尔羌汗国治安的侮辱。

    黄大灿拱了拱手道:“本使早就听闻贵国骑兵能征惯战,料想也没有贼子敢在贵国兵营附近作恶,只是郭将军职责所在,提防一下也是好的,沙木阁下不必介怀。”

    沙木沙克神色稍缓,又瞥了一眼郭金雕挂在得胜钩上的燧发枪,淡道:“本来按照规矩,贵使团一入国境,就该把武器交出来,只是为表示对贵国的尊重,本国仍允许贵国使团携带兵器在本国境内行走,但是到了叶城,拉希德台吉殿下会亲自前来迎接贵使,届时你们携带的所有兵器必须先行交出,待归国时才会返还。”

    黄大灿客气道:“这个自然,谢沙木阁下提醒。”

    郭金雕不屑地暗撇了撇嘴,一个地方小吏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黄大人对他太客气了,夷狄之国,畏威而不怀德,你越客气他越瞧不起你。

    又向前走了两三里许,终于快到风蚀丘林的尽头了,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沙地。沙木沙克略带嘲讽地道:“瞧,前面就是平地了,哪来的贼……”

    沙木沙克话音未落,一声尖啸突起,从左侧一处风蚀丘后面激射出一支箭来,快如电闪地击中了他咽喉。

    噗的一声,利箭穿喉,沙木沙克捂着咽咙一脸的惊恐,随后翻落马下气绝了。

    黄大灿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伏身趴在马背上,刚才这一箭就擦着他的下巴飞过,要是不是射偏了一点,估计被射穿喉咙的就是他了。

    “有埋伏!”郭金雕大喝一声,抄起得胜勾上的燧发枪抬手就是一枪。

    砰……

    那颗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一名刚从风蚀土丘后面冒头的弓箭手当场就脑袋飙血,咕噜倒声滚落下来。

    “保护大人!”一众军卒呼啦地围上来,把黄大灿和叶娜两人护在中间。

    就在此时马蹄声大作,一队黑骑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举起明晃晃的弯刀凶狠地冲杀过来,那些商贩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躲到车底或者牲口下面。

    嗖嗖嗖……

    一波利箭抛射过来,当场有牲口中箭倒地,几名躲得慢的商贩也被射伤了,倒在血泊当中鬼哭狼嚎。

    郭金雕面色急变,这支突然杀出的马贼竟然有大量的弓箭,而且骑射弓夫了得,不太像是马贼啊?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了,立即组织反击。

    砰砰砰……

    瞬时间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冲在最前的十几名马贼当场被射翻。那批马贼挨了一轮枪子,顿时有些懵了,冲势也缓了缓,显然没料到明军的反击会这么快这么狠,同时也被明军的火器吓了一跳。

    这也难怪,目前燧发枪在全球都算得上是最先进的火器,比西洋人的火绳枪都要强上几倍,就更别说还处在冷兵器时代的中亚国家了,他们估计连枪都没见过呢。

    不过,挨了当头一棒的“马贼”们显然还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们的冲势只是缓了缓,很快就在头领的吆喝之下重新加速冲上来,不过队形更加分散飘忽了。

    砰砰砰……

    又是一轮枪响,马贼再有数人中枪落马,不过也杀到了近前来,此刻也容不得神机营的悍卒再换弹药了,只见郭金雕把枪一挂,抽出腰刀厉喝一声:“杀!”

    三十名神机营的悍卒立即挂枪抽刀,毫无惧色地迎面杀上去,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谁怕谁,干就完事了。

    此时队伍后面的郭黑子也率众弟兄与来敌厮杀起来,那些商贩躲在牲口和车辆后面瑟瑟发抖,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不过也例外,那就是李大仁和两个伙计,他们握刀在手,冷静地躲在车后观察。

    “掌柜的,这伙强人的实力不弱,看样子还训练有素,不太像普通的马贼。”一名伙计低声道。

    李大仁点了点头,正在此时,七八名马贼却向这边拍马冲来,估计是想把商队拦冲断,打乱明军的防守阵脚。

    “他娘的,冲咱们来了,掌柜的,咋办?”两名伙计询问地望向李大仁。

    李大仁此刻也有些纠结,也并不想暴露武艺,可是总不能眼睁睁地挨刀吧?

    眼看着为首那名马贼就要杀到眼前了,李大仁正想一跃而起,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为首那马贼当场肩头溅血,痛得惨叫一声伏在马背上,勒转马头狼狈而逃,其他马贼见状也跟着勒转马头开溜,转眼眼,所有马贼都跑了精光,敢情刚才被击伤那名马贼就是老大。

    郭金雕率着神机营的悍卒们追杀了数百米便不敢再追了,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过,那伙马贼似乎真的就这么点人,跑掉后便水静河飞了。

    “黄大人,您没事吧?”郭金雕一边给燧发枪上弹药,一边打马来到黄大灿面前。

    黄大灿摇了摇头头,面色凝重地道:“本官没事,这些马贼似乎比咱们之前遇到的都要强。”

    郭金雕点头道:“黄大人,这些人训练有素,战力不弱,不太像马贼,要不是我侥幸击伤了对方的首脑,咱们的损失恐怕不会小。”

    黄大灿心中一动,莫非是正规军队?如果真是叶尔羌的正规军,那麻烦就大了。

    “大人,这些马贼都蒙着脸,那就意味着他们见不得光,而且,这些人似乎是冲着大人你来的。”叶娜那双妩媚的的眼睛此刻闪着异光,低声续道:“会不会是叶尔羌内部有分歧?”

    黄大灿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对方确实是冲着自己这个使者来的,那么用意就不言自明了。

    “大人,抓到三个活的。”这时郭黑子押了三名俘虏过来,都是被击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已撕去了蒙面布,全是本地族人面孔。

    黄大灿扫了这三名俘虏一眼,沉声道:“叶娜姑娘,你问一问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

    叶娜点了点头,正要发问,却见三名俘虏的嘴角都流出发黑的血水了,两眼一翻便没了声色。

    郭黑子面色微变,连忙摸了摸其中一名俘虏的脖子,发现已经没有了脉搏,骇然道:“大人,看来这些家伙都是死士,后牙藏了毒囊,已服毒身亡了。”

第1281章 争斗

    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黄大灿一行终于抵达了叶尔羌汗国首府莎车,比预计的要早了五六天。原来商队当日在皮山县被“马匪”袭击后,为免再生意外,黄大灿决定加快行进速度,进了皮山县城后只是住了一晚,第二天便继续赶路。

    与此同时,皮山县的地方官也把明国使团遭到袭击的事加急报往了莎车,大汗萨亦德得知后又惊又怒,立即下令彻查,并派台吉拉希德赶往皮山县迎接明国使团。

    所以黄大灿一行还未到达叶城,便遇上了率五千骑兵前来接迎的台吉拉希德,然后直接返回莎车,也没有在叶城停留,于是比预计的提前了五六天抵达。

    且说商队入城后,自有地方官员负责安顿,而黄大灿则由拉希德台吉亲自接待,在国宾馆中下榻,郭金雕等军卒也住进院落四周就近保护,但所有武器已经全部交出,等到离开叶尔羌时才能返还。

    此刻国宾馆的客厅内,黄大灿和拉希德台吉两人正对席而坐,旁边搁了一只蜂窝煤炉,炉中燃着蜂窝煤,炉上的一壶热水已经烧开了。

    波斯美女叶娜正动作优美地沏着茶,不过拉希德台吉似乎对妩媚蚀骨的叶娜并不感兴趣,反而对那只蜂窝煤炉格外上心,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笑道:“不怕贵使您笑话,本台吉自小便仰慕汉人文化,自认算得上是半个明国通,可是这种炉子和煤块,还是第一次见到。”

    叶娜噗嗤地笑道:“台吉殿下怕是未曾亲自到过大明吧?这种蜂窝煤早就在大明盛行多年了。”

    “哈哈,是吗?那倒是本台吉孤陋寡闻了。”拉希德自嘲道,其实他到过大明,不过只是西藏一带,那地方山高皇帝远,还是土司自治制度,再加上地理气候环境恶劣,所以十分落后,这么多年了,蜂窝煤竟然还没传入雪区。

    拉希德的明国语讲得好,而且性格上给人率真爽朗的感觉,所以老实人黄大灿对这位叶羌汗国的台吉很有好感,微笑道:“蜂窝煤炉只是本国百姓日上使用的小物件而已,台吉殿下不认识也不出奇,不过这确实是个好东西,相比于普通的炭炉,蜂窝煤的好处就是无烟,而且节省耐用,一块煤能烧很久,只要留了火种,随时加入新煤块就能使用,不必再次生火,冬天的时候特别方便好用,既能取暖,又可热着水随时备用。”

    拉希德点头赞道:“确实妙!”

    黄大灿大方地道:“台吉殿下若是喜欢,回头本使送您两只,正好商队中有人带了这种玩意。”

    拉希德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本台吉正准备给父汗弄一只呢。”

    黄大灿不由暗暗好笑,这位倒是个有孝心的,不过明明水平还没到那境界,偏偏喜欢咬文嚼字,胡乱引用!

    “好教台吉殿下得知,光有了煤炉还是不行的,你得有蜂窝煤。”叶娜笑盈盈地道。

    拉希德却是不以为然:“这种带孔的煤饼,工匠一看就能做出来,不过是做模罢了,有什么难的。”

    黄大灿摇了摇头笑道:“台吉殿下不要少瞧了这蜂窝煤,看似简单,要弄出来却是不容易,煤粉和粘合材料的配比是有定数的,多了少了都不行,要么成不了形,要么成形了也难以燃烧,又或者燃烧时烟气过重。”

    “哦?原来其中还有玄机啊?”拉希德讶然道。

    “可不是,话说这种蜂窝煤还是本国的靖国公发明的,如今已经遍及整个大明了,可知者却是甚少。”黄大灿道。

    这回连叶娜都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这玩意竟是那人发明的啊,倒是奇了。

    拉希德却是面色微变,脱口道:“这位靖国公可是威名赫赫的大明战神徐晋?”

    黄大灿愕了一下,接着笑道:“大明战神?呵呵,子谦兄南征北战,至今未尝一败,确实当得战神之名。”

    拉希德心中一动:“莫非贵使与靖国公相熟?”

    黄大灿笑了笑:“我们是同窗好友,也是同年进士,交情确实笃厚,此次出使贵国,还是靖国公亲自相送的。”

    黄大灿此时还不知徐晋已经晋封为北靖王了,所以还是口称国公。

    “原来贵使竟是靖国公的知交好友,失敬失敬!”拉希德肃然起敬,对黄大灿不由看重了两分,毕竟那徐晋在明国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黄大灿不禁暗暗感叹,树的影人的名,子谦兄的名气竟然大到威慑四夷了,连自己这个同窗也能在异国他乡沾一把光,微笑道:“这蜂窝煤的做法,本使倒是知晓一二,台吉殿下若是感兴趣,本使便写下来交与殿下,也算是寥表两国相交之诚意。”

    拉希德闻言大喜,抚胸一礼道:“贵使的慷慨让人心折,本台吉代表本国百姓谢过贵使。”

    蜂窝煤的做法如今在大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就当个送个顺水人情吧,于是黄大灿便让叶娜取来了纸笔,当场写下了蜂窝煤制作方法,然后交给了拉希德。

    拉希德倒也不客气,道谢一声便收下了,肃然道:“贵使一路劳顿,姑且先行休息,明日本台吉再带你进宫请见父汗,递交国书,另外,皮山县所发生的事,本台吉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贵使一个交待。”

    黄大灿拱了拱手:“那便有劳台吉殿下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片刻,拉希德便告辞离开了,黄大灿把他送了出门,这才转身返回了住处。

    “叶娜姑娘,你觉得这位拉希德台吉如何?”黄大灿在座位上重新坐下,若有所思地问道。

    叶娜给黄大灿斟了杯茶,然后动作娴熟地给后者按揉起大腿来,老实人不由面上微红,但也没有拒绝,这一路上相处了两个多月,黄少云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这位波斯美人的服侍了,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渐渐也就接受了,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是美女主动,估计没多少男人能拒绝。

    叶娜妩媚地瞥了黄大灿一眼,一边按摩一边道:“据奴家所观察,这位拉希德台确实对明国文化十分仰幕,是个亲明派,上次的袭击估计与他无关。”

    黄大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对拉希德的印象也是极好,只是……叶尔羌汗国中,到底谁要破坏两国交好?抑或那批马贼根本就是吐鲁番派来的?

    叶娜显然看出了黄大灿的心思,妩媚一笑道:“奴家听拉希德台吉的口气,似乎心里已经有底了,这种事还是他们自己人心里清楚,所以大人倒是不必过于担心,只要萨亦德汗决心与大明交好,一定会把幕后搞事的人揪出来的。”

    黄大灿一想也是,朝中哪个大臣反对与大明交好,相信萨亦德汗父子最清楚,如果萨亦德父子决心与大明修好,定然会把作梗者清理掉。

    …………

    莎车城中的宫殿虽然不及大明的皇城,但也相当宏伟辉煌。且说拉希德台吉离开后,径直便进了宫殿觐见父汗。

    但凡开国之君,无一不是雄才大略的主,萨亦德汗自然也不例外,约莫五十岁出头,身材雄伟,端坐在汗位上,目光炯炯,极具威势,模样与拉希德倒是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是父子俩。

    “孩子见过父汗!”拉希德行礼道。

    萨亦德点了点头淡道:“回来了,可接到明使?”

    “回父汗,明使已在城中安顿下来,明日将会入宫觐见递交国书。”

    萨亦德再次点头,沉声问:“事情调查得如何?”

    拉希德面色郑重地道:“据孩儿看来,那伙袭击明国使团的马贼并不是真正的马贼。”

    “哦?有什么证据?”

    “据明国使者描述,这些人训练有素,而且还携带了不少弓弩,并非普通马贼所能具备的,关键是被俘虏的马贼嘴里都藏了毒囊,被俘虏后立刻就服毒自尽,可见确是经过训练的死士。”

    萨亦德汗听了,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拉希德瞥了父亲一眼,忍不住低声道:“父汗,宰桑曾劝你与满速儿联手对付明国,会不会……”

    萨亦德却没等拉希德说完,摆手打断道:“此事本汗自然会查清楚,你下去吧!”

    拉希德还想说话,被萨亦德一瞪,只得闭上嘴,抚胸一礼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话说宰桑哈斯木乃开国功臣,一开始便跟着萨亦德打江山,所以极受萨亦德汗宠信,叶羌立国后,萨亦德不仅封了他为宰桑,还允许他掌有兵权。

    如此一来,哈斯木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拉希德这位太子都被压了一头。当拉希德还小的时候倒没什么,但随着拉希德长大,逐渐接掌权力,两人之间的矛盾便不可避免了,图穷匕见只是迟早的事。

    而让人奇怪的是,萨亦德汗对两人的争斗只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者纯粹只是夹在中间难做,毕竟一边是帮自己打下江山的好兄弟,另一边是亲儿子。

第1282章 坐地起价

    巴布尔已经连续好几晚失眠了,今晚亦如此,仿佛心头插了一根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能睁着眼睛干听窗外的北风呼啸。

    明国使团今日白天入城了,而他派出去刺杀明使的暗骑至今音讯全无,要不是从宰桑哈斯木那里得到一点消息,他都禁不住要开溜了。

    咚咚咚……

    门房被轻敲了三下,巴布尔一骨碌爬起来,低声喝问:“谁?”

    “是属下!”门外传进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巴布尔又惊又喜,连忙点了蜡烛,快步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一人裹着寒风闪了进来,正是乌斯,不过灯光映照之下,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乌斯回身把房门关严,然后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殿下,属下该死,刺杀失败了。”

    巴布尔面色阴沉如墨,厉声道:“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王子留你何用。”

    乌斯的面若死灰地低垂着头道:“殿下息怒,这次刺杀失败,只因明军的火枪太厉害了,一个照面便死伤了几十名弟兄,属下的肩头也被击中,差点就死在沙漠里,好不容易才捡回一命。”

    巴布尔怒不可遏地骂道:“放屁,本王子又不是没见过西洋人的火绳枪,这玩意要预先点着火绳备用,十分麻烦,偷袭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别告诉本王子,你竟然愚蠢到正面进攻?”

    乌斯连忙辩解道:“属下是在风蚀土丘林中发动突然袭击的,可是明军的火枪似乎跟西洋人的火绳枪并不一样,根本不用点火,拿起来就能击发,而且对方枪法奇准,几乎弹无虚发,一个照面便打死打伤咱们近半人马。”

    乌斯为了脱罪,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巴布尔听完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难怪吐鲁番抵挡不住明军,就算换成波斯的军队,面对这样一支明军,恐怕也抵挡不住啊。

    乌斯见到巴布尔面露震惊之色,不由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果然,巴布尔瞥了乌斯一眼,冷道:“若敢夸大其词,本王子绝不饶你。”

    乌斯硬着头皮道:“属下以真主之名起誓,绝无半句虚言,明军的火枪确实要比西洋人的火枪厉害得多。”

    巴布尔沉着脸冷哼一声,问道:“受伤的弟兄可都安顿好了?有没有人被活捉?”

    “殿下请放心,弟兄都安置好了,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被俘虏的弟兄,应该都已经回归真主的怀抱了。”乌斯答道。

    巴布尔闻言总算放下心来,淡道:“你的伤没问题吧?”

    “只是伤到肩头,不及要害,养了几日已经无大碍了,误不了事。”乌斯一挺腰杆,硬朗地道。

    “好,那你先下去休息,此地不宜再久留,这几天咱们要尽快离开莎车。”巴布尔沉声道。

    巴布尔显然已经闻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打算尽快离开,只是宰桑哈斯木会放他离开吗?权力斗争的漩涡,只要被卷进去,想抽身就难了。

    …………

    嘉靖六年十月二十五日一早,黄大灿穿上了正式的大明官服,在拉希德台吉的引领下,前往宫殿觐见萨亦德汗。

    拉希德台吉一边行,一边滔滔不绝地向黄大灿介绍四周的建筑,十分之热情,然而正当两人行至一处大殿外时,却迎面遇上一群人,为首者正是宰桑哈斯木,拉希德顿时皱了皱眉。

    “呵呵,老臣见过拉希德台吉殿下,这位想必就是明国使者了。”哈斯木热情地迎上来,行了一个抚胸礼。

    拉希德脸上立即绽出爽朗的笑容:“宰桑不必拘礼,黄兄,本台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本国的宰桑哈斯木大人。”

    黄大灿心中一凛,敢情眼前这位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宰相,真正的二号人物,连忙抱拳一礼。

    哈斯木呵呵笑道:“台吉殿下这是准备领明国使者觐见大汗吧?巧了,老臣也正要领吐鲁番使者觐见。”

    拉希德面色微变,脱口道:“吐鲁番的使者是几时到的?”

    哈斯木笑道:“前日入城,刚好比明国使者早一天,因为大汗昨天抽不出时间,所以今日才召见。”

    这时,哈斯木身后闪出来一人来,黄大灿定眼一瞧,顿时愕在当场,因为此人他竟然认识,正是当初把俺答押到嘉峪关求和的吐鲁番使者穆罕儿。

    穆罕儿此时显然也认出了黄大灿,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想当初他押着俺答到嘉峪关求和,当时正好是黄大灿在关内主事。由于担心有诈,所以黄大灿并没有打开关门放行,而是直到晚上才派人偷偷摸出城去,把穆罕儿一行给绑了入关。

    “嘿嘿……黄大人,咱们又见面了!”穆罕儿干笑了两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拉希德不由奇道:“黄兄,你们俩认识?”

    黄大灿略带讥讽地道:“好教台吉殿下得知,当初正是这位穆罕儿出使本国,并奉上了鞑靼大汗俺答,向我大明称臣求和的。穆罕儿,阁下这次跑来叶尔羌,莫非又是要向叶尔羌称臣?”

    宰桑哈斯木竟然哈哈大笑道:“黄使者这是能掐会算不成?”

    穆罕儿面色顿时涨得通红,他这次出使叶尔羌汗国,确实是奉了满速儿汗之命,打算以称臣为条件,联合叶尔羌对抗大明的,没办法,自从牙兰在瓜州被俞大猷击败后,吐鲁番已经无力抵抗了,现在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眼看明军就要大举进攻哈密了,满速儿也只能听取军师阿卜拉的建议,派出使者向叶尔羌汗国称臣,以换取援军。

    黄大灿见穆罕儿神色尴尬,不由心中一动,看来自己竟然一言中的了,满速儿这是打算联手叶尔羌对付大明啊,萨亦德同时召见自己和吐鲁番使者,这是意欲何为?莫非是准备一脚踏两船,然后看谁出价高?

    瞬时间,黄大灿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这时穆罕儿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冷笑道:“两国正常交往,明国使者能来,咱们吐鲁番的使者就不能来?”

    黄大灿正要反唇相讥,一名殿前武士从里面行了出来道:“大汗召明国使者入内。”

    拉希德一喜,连忙道:“黄兄,我父汗召见,咱们进去吧。”

    于是黄大灿便跟着拉希德进了大殿,抬眼望去,只见大殿两则站着两排雄壮的武士,叶尔羌汗国的大汗萨亦德高坐在汗座上,颇有几分虎踞龙盘的味道,当然,这排面跟大明天子自然是没法比的。

    黄大灿上前站着施了一礼,口称明使见过叶尔羌大汗,并双手奉上加盖了天子宝印的国书。萨亦德见黄大灿站着施礼,似乎并无不悦,命人取来国书翻译给他听。

    大明素来以天朝上国自居,而四方之国皆为蛮夷,所以这份出自内阁大学士夏言之手的国书,虽然声情并茂,洋洋洒洒,但字里行间的语气还是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所以萨亦德汗听完后心里便有些许不舒服了,淡笑道:“本汗早就听闻大明国物华天宝,国力强盛,富甲天下,能与贵国交好,互通有无,自然是极好的,对两个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本汗也断无拒绝之理。”

    萨亦德汗说的是本地语言,黄大灿自然听不懂,幸好有拉希德台吉在一旁小声地同步翻译,闻言不由欣悦地点了点头。

    此时萨亦德汗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两国交好若只是互换国书,怕是不够的,理应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黄大灿心里咯登一下,看来自己所料不差,萨亦德汗这是准备坐地起价啊,故意把把吐鲁番使者召来让自己“撞见”,不过是作为要价的筹码罢了,于是不动声色地道:“大汗的意思是?”

    萨亦德汗哈哈笑道:“不怕贵使你见笑,本汗的台吉拉希德十分仰慕明国的文化,本汗多少受了他的影响,不过本汗最感兴趣的是贵国的美人,若能得贵国一公主和亲下嫁,两国自始结为秦晋之好,世代为姻亲兄弟之邦,岂不美哉?”

    拉希德愕然地看了一眼座上的父亲,显然没料到父亲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黄大灿疑惑看着拉希德,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翻译了他父亲的那段话。黄大灿听完后面色大变,立即便摇头道:“不行,本朝太祖自立国初便立下了祖训,绝不以公主和亲。”

    萨亦德汗皱了皱眉道:“汉代有昭君出塞,唐代亦有文成公主入藏,为何到了你们明朝却不行?”

    黄大灿略带傲然地道:“不割地,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我大明天子恪守践行的准则,所以和亲是不可能的,恕本使不能答应大汗的请求。”

    萨亦德面色一沉,忽然又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本汗唐突,权当作玩笑,拉希德台吉,你且带贵使下去安顿休息,代本汗拟好了回复国书,再另行召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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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