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王首辅TXT下载明王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王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98章 好事近

    京城又下雪了,这是入冬以后的第二场雪,第一场下在了冬月初二,那天徐晋刚好送永福公主住进了对面的避尘居。

    一转眼已经是冬月二十八日了,距离小舅子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的婚期还有十一天,距离嘉靖与贺芝儿的好日子则还有三十二天。

    腊月初九是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成婚的日子,而嘉靖册立贺芝儿的日子则刚好是大年初一,作为姐夫和大舅哥的徐晋自然有得忙了。

    事实上,自打进入冬月以来,礼部的各种繁文缛节便让徐晋不胜其扰,一会又要到这里上香,一会又得往那里问卜,就连江西上饶老家也派了三四拨人回去上供敬神啥的了。

    这一日,徐晋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舒服地窝在家里看看书,陪一陪妻子儿女。

    这一场雪下得可真够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屋顶上,发出扑扑的声响,院中偶尔还传来卡嚓的声音,估计庭树被压折了不少,呼呼的北风吹得窗纸扑楞楞的。

    正房的暖阁是徐府诸位夫人的聚集地,此刻暖阁里足足燃了五个无烟煤炉,炭火熊熊,暖意融融。谢小婉、费如意和薛冰馨三女正围坐在一起做着针线活儿,一边闲聊家长里短,气氛温馨而和谐,而费吉祥则歪在小榻上查账,一边指点徐家大少徐康做功课。

    另一边的小茶几旁,咱们的北靖王徐大老爷正与徐家二少徐阳隔座对弈,只见北靖王爷正襟危坐,如渊立岳峙,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高手风范暴露无遗。

    然而仔细一瞧,那棋盘竟是飞行棋,火儿的四架飞机中的三架已经到达终点了,剩下的一架也进入专用通道,再看他老子……惨不忍睹,四架飞机还齐齐整整地趴在窝里呢!

    这时轮到徐晋掷骰子了,这次总算掷了六点,按照游戏规则,掷到六点就能起飞一架飞机,而且还能继续掷一次,所以徐晋的一架飞机得以起飞了,接着竟然又一口气连掷了三个六,四架飞机便全部起飞了。

    “哈哈,连掷四个六点,看来为父的手气上来了,阳儿要小心了,你未必就能赢哦!”徐晋道貌岸然地笑道。

    那边正在做针线活的诸女闻言都抬起头来,三对妙目齐刷刷地望过来,一直立在旁边观战的俏婢初春却是掩着小嘴拆穿道:“老爷不要脸,作弊欺负阳少爷。”

    薛冰馨柳眉一扬,问道:“火儿,你爹爹是不是作弊了?”

    火儿挠了挠小脑瓜,小手拿起骰子把六点的一面朝上,然后轻轻地松手,骰子从几厘米的高处落到桌面,嘚的一声,正好稳稳的“六”点朝上,问道:“娘亲,爹爹这样掷骰子算作弊吗!”

    噗嗤……

    诸女齐刷刷地向徐晋投去鄙视的目光,好一个北靖王爷,依旧面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地笑道:“又没规定怎么掷,阳儿要是不服气,也可以像爹爹那样掷骰子的。”

    火儿哦了一声,数了数自己最后那架飞机距离终点的格数为“五”,然后拈起骰子,把五点那面朝上,在几厘米的高处轻轻垂直放下,嘚——五点!

    “爹爹,孩儿赢了!”火儿弱弱地道,他老子面色登时僵在当场,跟便秘似的。

    诸女见状不由笑得前俯后仰!

    “这局不算,再来一局,这次咱们约定好规矩,掷骰子一定要抛高!”徐晋撸起衣袖道。

    费如意既好气又好笑,嗔道:“夫君作弊就算了,输了还跟小孩子较真,那有当爹的样子,快别下了,省得大家笑话。”

    徐晋哈哈一笑道:“那有较真,不过逗你们一乐而已,行吧,今天就下到这了,让你们哥俩玩吧。”

    正在做功课的徐康立即像装了弹弓般弹起,滋溜地跑过来大声道:“二弟,飞行棋不好玩,咱们玩象棋吧,哥哥我今天非杀你个片甲不留不可。”

    徐阳二话不说,在茶几底下取出一盒象棋,哥俩便楚河汉界,摆明车马,然后热火朝天地厮杀起来!

    徐晋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两小子厮杀了一会,便踱到诸女旁看她们做针线活。冰妞儿的孕肚此刻已经很显了,估计正月中旬左右就会临盆,这会正在做一双绣花的小袜子,因为有经验的稳婆说这胎极有可能是女娃。

    谢小婉瞥了一眼正手舞足蹈地下棋的儿子,低声嗔道:“康儿的功课还没做完,相公便让他玩,把心都玩野了,那还有心思做功课。”

    徐晋轻松地笑道:“没事,劳逸结合嘛,康儿都做了半个时辰功课了,休息一下又何妨,休息完效率更高。”

    谢小婉无奈地嗔了相公一眼,她自己虽然自小习武,但却更希望儿子习文考科举,偏偏康儿却更喜欢舞刀弄枪,总是静不下心来学习,相比之下,火儿似乎在习文方面却更有天赋,悟性和记性都更胜一筹,唐诗宋词一背就会,一记就记得住。

    谢小婉虽然温婉大度,但作为一名母亲,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更加优秀,至少不要被其他兄弟比下去,而徐晋作为一名穿越者,在教育方面的理念自然跟谢小婉截然不同,在他眼中,两个儿子的优缺点他看得很清。

    长子徐康活泼好动,性格开朗大方,跟谁都合得来,缺点是做事马虎大意;而次子徐阳文静沉稳,意志坚韧,缺点是内向不太合群,不善交际。

    两个儿子各有优缺点,徐晋并不想压抑他们的天性,既然康儿喜武厌文,那就让他往武者方面发展好了,而阳儿擅长读书,那就培养那他习文。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是谁,只要发挥长处,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极致,都能够出人投地,功成名就!

    所以徐晋的教育理念便是八个字“顺其自然,顺水推舟”,孩子的教育只需要恰到好处的指引,最不需要父母强加自己的意愿!

    “包租婆,咱们家今年的收益如何?”徐晋在费吉祥的小榻旁坐下笑道,顺手抄起一部账本翻了翻。

    费吉祥噗嗤的失笑了出声,抿起樱唇白了夫君一眼道:“包租公不会自己看啊!”

    徐晋不由哑然失笑道:“看账本多麻烦,还是夫人告诉夫君吧,省得眼花缭乱。”

    费吉祥轻笑道:“念起来也麻烦,妾身就说个大概的总数吧,今年除去朝廷的俸禄和赏赐,光是门下的生意便进账六万两左右,车马行收益约占三成,茶叶生意占三成,还有四成是玻璃和店铺、地租、蹴踘产业等的收益!”

    话说除了刚穿越到大明时那段穷困潦倒的日子管过钱外,此后徐晋就没管过钱了,全部交给谢小婉打理,如今家大业大,谢小婉打理不过来,便把产业方面尽数交给了费吉祥,她自己专管后宅。

    所以徐晋目前也不知道府里到底有多少钱,现在听闻除去俸禄外,府里一年竟然还能进账六万两银子,不由吓了一大跳,脱口道:“六万两!真的假的?”

    费吉祥眨了眨眼睛,略带得意地道:“这还只是收到的现银,还有未曾折现各式山货、海货、牲畜等,若都盘清,估计一年进账七八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徐晋瞠目结舌道:“原来咱们家这么有钱啊!”

    费吉祥好笑道:“这算什么,夫君现在可是堂堂郡王,年入十万两也不见比得过那些宗亲和老牌勋贵,譬如那魏国公徐鹏举,一年怕是不止一二十万两的进账。”

    徐晋皱了皱剑眉道:“赚钱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咱不能跟那几个比,省得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适当也要做些让利。”

    费吉祥甜笑道:“夫君放心,咱们家做的都是正当营生,既不欺行霸市,又无垄断经营,赌坊、利债、酒色全不沾,修桥补路建庙的好事咱们也没少干,老百姓只会念咱们北靖王府的好,那里会骂咱们。”

    徐晋半开玩笑般道:“好事也不能干太多,你夫君在民间的名望已经够高了,过犹不及!”

    费吉祥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妾身晓得了,对了,前日韩少掌柜派人送来一批上品秋红茶,还有几斤龙涎香,夫君要不要送一些到对面避尘居去?”

    费吉祥口中的韩少掌柜即算死草韩鑫的儿子,亦即是徐晋曾经的同窗韩闯,这家伙现在专门帮徐晋打理红茶生意。

    自从开通了海上贸易之后,如今河口红茶已经出口到欧洲各国,并且日渐风靡,被欧洲人奉为茶中皇后,出口量巨大,利润相当丰厚。

    所以如今韩闯这货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亲自坐船押货到欧洲游了一圈,今年徐府进账的六万两银子,其中就有三成是红茶生意贡献的。

    费吉祥提到对面避尘居,徐晋才猛然醒起,自打冬月初二送永福公主入主后,自己竟然近个月没去探视过永福公主了,于是点头道:“也好,等雪停了我亲自送过去吧。”

第1299章 雪后登门

    冬月二十九日,大雪初晴,远山近树,城垣楼阁,亭台井栏,一片银装素裹,阳光下的琉璃世界如梦似幻,美得让人目炫神迷,但气温也能把人冻成狗,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朝,京城地区的冬季可要比现在冷得多。

    徐晋起床后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吐纳,又绕着院子跑了几圈,直到身上微微发热,这才回到屋里吃早餐。吐纳是大舅子谢一刀当年传授的,徐晋这些年一直都没丢下,每天都会抽空练上半个小时,除非处于战时状态,实在无暇练习。

    如今徐晋已经练习吐纳将近十年了,虽然没练出飞花摘叶伤人的内劲,但自觉身体状态极佳,这么多年来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那对男人那方面似乎也有所助益,应付家中的娇妻美婢竟然还游刃有余。

    于是乎,咱们的北靖王爷便练习得更勤了,这段时间闲赋在家,每日必早起晨练,雷打不动,风雪不改。

    且说徐晋吃完早餐后,便让孪生俏婢初春和初夏提上十斤新进的秋红茶,还有两盒龙涎香,以及各式糕点出了府门,来到对面的避尘居前。

    话说自从冬月初二那天送完永福公主入住后,徐晋就没有踏足过避尘居了,此时站在避尘居的大门前,竟然有点踟踌起来,犹豫了数秒,终究还是伸手叩响了门环。

    谁知两盏茶的功夫后,里面才传出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扇,一名年轻太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行出来,门牙明显缺了一只,正是那名叫潘胜的小太监。

    这货睡眼惺忪,寒风下畏缩得像中鹌鹑似的,不过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徐晋时,顿时一个激凌站直了,睡意瞬间全无,恭敬地行礼道:“小的给北靖王爷请安。”

    徐晋冷道:“小胜子,你这是喝酒了?”

    潘胜陪笑道:“昨日大雪,天寒地冻,小的确实喝了些酒御寒,谁知竟多喝了点,早上便起来晚了,让北靖王爷在门外久等,小的罪该万死。”

    徐晋暗皱了皱剑眉,永福公主性子太过温和宽宥,下面的人难免偷奸溜懒,阳奉阴违,也罢,自己便当一回恶人,替她管教一番,于是脸色一沉,厉声斥道:“大胆,你负责值守门户,如今日上三竿了,竟然还宿醉不起,也就是本王碰巧撞上了,可知平日是何等的乖张怠慢,若是被太后皇上得知,你这狗奴才的脑袋还要是不要?”

    潘胜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小的该死,王爷饶命啊,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徐晋又训斥了几句,这才道:“这次便暂且饶过你,下次再让本王发现,定不轻饶!”

    “谢王爷饶恕。”潘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肝还在扑通乱跳,没办法,徐晋身居高位,一直手握三军生杀大权,气场实在太强了,平时温文尔雅时让人如沐春风,可一旦发起怒来,那威压便如排山倒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这时一名老太监从里面急匆匆跑了出来,正是避尘居的总管太监夏仁贵,见到跪在地上的潘胜,不由面色微变,连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北靖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徐晋摆了摆冷道:“夏总管来得正好,这奴才日上三竿还宿醉不醒,你是如何管教的?”

    夏仁贵一脚便照着潘胜的脸面踹去,骂道:“狗崽子,瞧你干的好事,来人,拖下去把狗腿给打折了。”

    当即便有两名健壮的太监把潘胜给押了下去棍棒伺候,夏仁贵这才陪着小心道:“王爷息怒,咱家管教无方,回头便向永福殿下请罪,咱家日后定然对奴才们严家管束,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徐晋剑眉挑了挑,冷道:“夏公公这是在暗示本王多管闲事?”

    夏仁贵脸皮一颤,扑通跪倒道:“奴才不敢!”

    徐晋只是想趁机敲打一下这位夏公总管而已,免得他以后阳奉阴违,奴大欺主,毕竟永福公主性情实在太过温和宽宥了,下边的人难对她产生畏服之心。

    “起来吧,进去通报,就说本王来访。”徐晋放缓神色道。

    “是,北靖王爷且随咱家到客厅中等候。”夏仁贵站了起来,领着徐晋到了客厅中坐落,然后便亲自往后面去通报。

    片刻之后,夏仁贵便与一名女官进了客厅,这名女官约莫三十岁许,名叫向采莲,原是蒋太后身边的宫女,如今被派到避尘居服侍永福公主起居,主管后院一应事务,下面的人都叫她向主事,熟悉的人则喊她莲姐。

    这位向主事进来便福了礼:“奴婢见过北靖王爷,给王爷请安!”

    徐晋点了点头微笑道:“向主事不必多礼,本王近日新得了些上品秋红茶,故送些过来给永福居士品尝。”

    向主事喜笑道:“王爷有心了,竟劳动您亲自送过来,奴婢代居士谢过王爷了。”

    徐晋招了招手,俏婢初春初夏便笑盈盈地上前,把提着的茶叶、龙涎香和糕点等递了上来,交给向主事旁边的两名婢女。

    “永福居士近日可好?在这里住得可习惯?”徐晋关心地问道。

    向主事笑道:“托王爷的福,居士身上还好,就是有点想宫里,记挂着太后,刚住进来的几天确有些不习惯,不过现在好多了,居士每天起来做完早课便练瑜伽,刚才练完出了一身微汗,正在后面沐浴呢。”

    徐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永福公主穿着紧身衣练习瑜伽时的诱人样子,竟然心跳有点加速,连忙轻咳了一声道:“那本王便放心了,劳烦向主事代本王向永福居士问好,本王先行告辞了。”

    向主事连忙道:“北靖王爷若是不忙,不妨稍坐片刻,居士有件想请您帮忙的。”

    徐晋闻言心里竟生出一丝期待来,点头道:“本王倒是不忙的,不知永福居士想请本王帮什么忙?”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还是待会让居士亲自告知北靖王爷吧,对了,如今天寒地冻的,王爷不如到后面的宁秀阁中等候,免得居士又出来一趟,居士身子骨弱,经不得冷风!”向主事笑道。

    “也行!”徐晋点了点头站起来。

    于是乎,徐晋便随向主事往宅后的宁秀阁去了,总管夏仁贵目光一闪,便欲跟在后面同去,结果到了宁秀阁外却被向主事找了个由头支了回来。

    夏公公皱着眉回到前院,招手叫来了一名小太监耳语了几句,这名小太监便飞快地从避尘居的则门离开,往皇宫方向去了。

第1300章 四时画像

    昨日大雪,秀宁阁前的人工湖已经结冰了,湖心亭孤零零地冰封在湖中间,顶上的残雪尚未消融,檐下冰条倒挂万千,经阳光一照,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湖畔柳间种植的梅花已竞相开放,深红间着浅红,梨白趁着鹅黄,疏影横斜,冷香扑鼻。

    徐晋跟随女官进了宁秀阁,在暖阁中坐下,自有婢女端来温酒御寒,稍坐了片刻,便见丽影闪动,永福公主在两名宫女搀扶下进了暖阁。徐晋抬眼望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竟是生出一丝不安和怜惜来。

    只见永福公主穿着一身出家人的灰布长袍,头发用一根竹签束起了道髻,清汤挂面,尽管容颜仍然精致美丽,却是少了当初绯红粉白的血气精神,多了几分方外之人的暮气,整个人似乎也清减了少许,脸瘦了,眼大了,下巴尖了!

    “该死,怎么会这样!”徐晋莫名一阵心疼,还有一丝内疚,或许自己早应该来看一看的。

    “永福见过北靖王爷。”永福公主窈窕的身形盈盈福了一礼。

    徐晋连忙站起来还礼:“永福居士不必多礼,劳烦向主事再进一个火炉吧,今日怪冷的,永福居士身子弱,仔细感了风寒。”

    女官忙笑着答应了,永福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脸上似乎也多些许血气,在隔座坐落,柔声道:“北靖王爷请坐,您送来的秋红茶和龙涏香永福都见到了,谢谢王爷一番好意。”

    徐晋微笑道:“不用客气,永福居士近来……可还好?”

    “还好,王爷呢?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永福公主轻声道,美眸注视着徐晋,目光中似带一丝幽怨。

    徐晋心里又是一阵悸动,轻咳一声道:“是……是挺忙的,三枪腊月初九成婚,芝儿正月初一入宫,所以确实有点忙。”

    永福公主噢了一声道:“永福倒是忘了谢家三弟在腊初九成亲,幸好还来得及,回头便命人备一份薄礼送去。”

    “让居士破费了。”徐晋道。

    永福公主轻摇了摇头:“小婉是父王的义女,自然也是永福的姐姐,小婉的三弟便是永福的三弟,何来破费之说,王爷见外了。”

    徐晋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刚才向主事说永福公主有事相托,不知是何事?”

    永福公主抿了抿樱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徐晋心中一动,柔声道:“永福居士有什么需要尽管直言,徐晋必尽力而为,避尘居里若缺了吃的用的,也尽管说。”

    永福公主心中一暖,似嗔非嗔道:“永福如今虽然削了公主封号,但蒙太后和皇上恩宠,哪会短了吃穿用度。”

    徐晋尴尬一笑,暗道,那这大冷天你干嘛还穿成这样子,荆钗布袍的,本王见着也怪可怜见的!

    这时永福公主忽然叹了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便住进来一个月了。”

    “是啊,湖边的梅花都全开了。”徐晋随口接道。

    永福公主瞥了徐晋一眼,怅然轻吟道:“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徐晋皱了皱剑眉,这首《葬花吟》是当年他为了帮助王翠翘夺得江南花魁大赛桂冠而“作”的,一出便惊艳四座,如今已经传唱全国,甚至流传到南洋诸国和东洋诸国,不知赚了多少闺阁少女青楼女子的眼泪。

    林黛玉这首巅峰之作感人至深,却嫌过于消极了,此时永福公主吟起,徐晋心中顿觉不安,偏偏永福公主的容貌气质与林黛玉又极为相似,而林黛玉佳人命薄,十来岁便香消玉陨,让人扼碗叹息!

    一时间,徐晋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保持沉默!

    “红颜易老,明妍鲜妍能几时?北靖王爷这首葬花词写得实在太惹人神伤了,也太传神了!”永福公主神色略带古怪地瞥了徐晋一眼,续道:“可见王爷对女儿家的心思揣摸得是极透的,否则也写不出这样一首词来,日前永福读起这首词,也平白掬了一大把眼泪。”

    徐晋暗汗,那是曹雪芹老爷子把女儿家的心思揣摸透了,本王可没有这种功力呀!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永福年已二十有三,芳华渐远,日前读此词心有感触,如今有个不情之请,若王爷能答应,永福也算了却了一个心愿,从此安心长伴青灯古佛。”永福公主略带赧然地道。

    徐晋心中生出一丝古怪之意,连忙道:“永福居士请讲。”

    旁边的贴身宫女抱琴插嘴道:“王爷,公主是想您替她画一套四时画象,春夏秋冬各一幅,留作日后纪念之用。”

    徐晋不由恍然大悟,望向永福公主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徐晋乐意效劳,待过几日天气暖和些,徐晋便替永福居士先画冬时画象,只是既然为了纪念之用,自然是要画最美的,过于素净反而不好。”说完瞥了一眼永福公主身上的灰布袍。

    永福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嫣然一笑道:“自当如此,有劳北靖王爷了。”

    徐晋见永福公主露出了欢颜,自觉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对了,本王亦有个不情之请,但愿永福居士能答应。”

    永福公主美眸一闪,浅笑道:“王爷请讲。”

    “本王刚才见外面湖边梅花竞相开放,永福居士何不发一贴,邀小婉她们明日过府赏梅呢?最好是玩足一天。”徐晋道。

    永福公主愕了一下,继而露出深思之色,轻笑道:“自然没有问题,正好永福和小婉姐姐她们也有旬日未见,只是北靖王爷故意将她们支离开府里,意欲何为?莫非是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徐晋不由暗赞永福公主兰心慧质,笑道:“此事容本王先卖个关子,届时恐怕还要永福居士行些方便才好。”

    永福公主不由更加好奇了,不过也没再多问,打趣道:“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王爷便是把这座避尘居翻过来也无妨。”

    徐晋呵呵一笑道:“那能呢,如此便谢过永福居士了!”

第1301章 龌龊主仆

    昨日大雪,吴皇后晚上起夜时稍感了风寒,早上鼻塞流涕兼打喷嚏,服了一剂太医开的汤药才好受些,一整天都躺在坤宁宫的床上休息,今日的晨昏定省自然是免了。

    接近中午时份,吴皇后又服了一剂汤药,但还是鼻塞得厉害,躺在床上用嘴呼吸,十分之难受,不由咒骂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庸医,开的药既苦又没效果。

    这时一名老嬷嬷取来一瓶从西洋人那购来的薄荷脑,给吴皇后涂了些在鼻子底下,鼻塞的症状竟是缓解了。吴皇后如获至宝,便一直拿着薄荷脑的盒子凑到鼻底下使劲嗅,越嗅越觉通畅,不由喜道:“还是人家西洋人的东西管用,太医院那些都是废物,小小的风寒也治不好。”

    此时太监毕春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身上可好些了?”

    吴皇后冷道:“还死不了,你这老货笑贼贼的,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

    毕春嘿嘿笑道:“大好事,奴才刚收到消息,北靖王今日一早去了避尘居。”

    吴皇后眼前一亮,得意地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憋了一个月,他们终于憋不住了。”

    话说吴皇后自从发现徐晋和永福公主“暗通款曲”之后,便认定他们暗中私通,并打算以此来板倒徐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便命毕春走关系,在永福公主身边暗中安插眼线监视其一举一动,避尘居的总管太监夏仁贵便是吴皇后安插在永福公主身边的眼线。

    吴皇后本以为徐晋和永福公主正恋奸情热,两人很快就会忍不住找机会幽会的,谁知徐晋把自永福公主送进避尘居后,此后一个月,竟然不再踏足避尘居。这让吴皇后郁闷之余,还有点动摇了,怀疑自己判断错误,徐晋和永福公主之间其实根本没有私情。

    正当吴皇后遗憾失去一个板倒徐晋的绝好机会时,毕春却把好消息带来了,兴奋之下,吴皇后竟觉身上舒坦了些,似乎病也好了,从床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徐晋去避尘居干什么,有没有干苟且之事?”

    毕春轻咳了一声道:“那倒没有,不过永福殿下在宁秀阁内接见了北靖王。”

    吴皇后冷笑道:“都登堂入室了,竟没干出苟且之事来?谁信?你安排的眼线能进宁秀阁吗?”

    毕春忙道:“永福公主身边侍候的宫女原都是慈宁宫中侍候的老人,底下干粗活的婆子倒是收买了几个,不过只能偶尔进宁秀阁干点提水劈柴的活儿,近不得身的。”

    吴皇后冷笑道:“那就是说,即使他们在屋里苟且快活,你安排的眼线也瞧不见了?”

    毕春讪笑道:“总能瞧出些蛛丝马迹的,今日徐晋确实在暖阁中与永福公主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有女官和不少宫女在场,想来他们还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苟且吧。”

    吴皇后不甘地问:“那徐晋到避尘居作甚?”

    “据说是送些茶叶和薰香过去给永福殿下使用。”毕春答道。

    吴皇后不爽了,冷哼道:“那这算什么好事,不过是正常往来罢了,这不是本宫想要的。”

    毕春嘿嘿一笑道:“皇后稍安勿躁,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听说徐晋已经答应了给永福殿下画一套四时画像留作纪念,以后定然会往避尘居走得越发的勤。”

    “四时画像?”吴皇后眼珠一转,冷笑道:“这借口倒是找得冠冕堂皇,以后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幽会了,而且一年四季都能随时幽会。”

    毕春竖起大拇指怪笑道:“皇后娘娘英明,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嘿嘿,这些读书人真是满肚花花肠子,竟想出如此掩人耳目的好法子,估计这画像画着画着就画床上去了圈圈叉叉的。”

    要是此刻徐晋听到,肯定会一拳把这猥琐死太监的脸给捣开花,太龌龊了!

    吴皇后听到也不由脸红了,呸了一口道:“让你的人盯紧了,一有情况马上来报。正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赃。本宫要捉奸在床,让太后和皇上亲眼看到他们的丑态。”

    毕春阴笑道:“奴才省得,到时定让徐晋不死都脱层皮!”

    主仆两人正龌龊地密议着,外面忽然有人喊:“新平伯在宫门外求见皇后娘娘!”

    吴皇后皱了皱眉,这大冷天的,爹爹怎么进宫来了,便命人把她老子召进来说话。

    约莫盏茶功夫,新平伯吴德友便被宫人领了进来,只是这位国丈大人此刻却是有点惨,哭丧着脸,走路一拐一拐,跟头乌眼鸡似的,一进门便扑通的跪倒在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放声大哭道:“求皇后娘娘作主啊!”

    吴皇后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父亲扶起来,惊问道:“爹快别哭了,这是是怎么啦?”

    吴德友拍着大腿痛骂道:“都是刑部尚书胡世宁那老匹夫干的好事啊,气煞老夫也!”

    吴皇后面色一沉:“可是因为那件案子?太后不是已经派人找过胡世宁了吗?”

    吴德友气愤道:“太后是派人找过胡世宁说情了,可是这老匹夫就是一块屎坑石头,又臭又硬,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今天判了咱府里的管家斩刑,还抓了你大哥要发配充军,老夫气不过找他理论,结果这老匹夫竟然动起粗来,猛地打了你老子我一拳,瞧,半边眼眶都打肿了。”

    吴德友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吴皇后气得脸都白了,胸口一起一伏,厉声道:“胡老匹夫欺人太甚了,爹爹莫哭,本宫这便找太后主持公道,砍了这老东西的脑袋。”

    吴皇后说完便换上衣服,不顾病体,怒气匆匆地直奔慈宁宫而去。

    蒋太后近日身体也有点小恙,正卧床休息,忽见吴皇后来了,不由奇道:“皇后既然感了风寒,为何不在屋里将养着,跑到哀家这里来作甚?”

    吴皇后拼命挤出了几滴眼泪,扑通地跪在地上悲泣道:“孩儿请太后作主,刑部尚书胡世宁欺人太甚了!”

第1302章 前因后果

    蒋太后见到吴皇后跪倒在地垂泪哭啼,不由吃了一惊,连忙道:“地上太冷了,皇后快快起来,您刚才感了风寒,仔细寒症加重了,可不是闹着玩,万事有哀家为你作主,何必作贱自己呢。”

    旁边的宫女立即上来了两个把吴皇后扶起,后者虽站了起来,却哭啼得更大声了,一边以手帕抹眼泪,蒋太后见状不由大皱其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吴皇后便趁机悲愤地控诉起来:“还不是因为之前我家修祖坟占了一角地的案子,今日判下来了,刑部尚书胡世宁非但要判管家斩刑,还抓了我大哥去充军,家父不服与之理论,结果此獠竟然动手把家父打伤了,真真个欺人太甚了。

    况且只是占了一角地的小事,钱也赔了,地也赔了,竟然还判斩刑,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试问天理何在,国法何在?求太后作主,还我们家一个公道。呜呜呜……!”

    蒋太后闻言大怒,胡世宁安敢如此嚣张,连国丈都敢打,简直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内,关键这个案子自己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胡世宁竟然还要重判,这分明不把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内,肆无忌惮地打自己的老脸,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来人呀!”蒋太后怒气匆匆地大喝,旁边的老太监胡大海连忙轻咳了一声。

    蒋太后皱了皱眉,往胡大海瞥了一眼,见这老货暗暗使眼色,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胡世宁此人刚正不阿,以铁脸无私著称,当初在江西便敢直斥宁王,在士林中的风评极佳,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为非作歹,妄顾国法草菅人命吧?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蒋太后并不是老态龙钟的昏聩老人,心水还是很清的,刚才只不过一时气愤罢了,此时冷静下来,顿时便发现此事的不合理之处了,于是便犹豫着要不要把刑部胡世宁召来当面训斥问责了。

    吴皇后本来正暗喜,忽见蒋太后顿住,不由大急,于是更加卖力地大哭起来:“可怜家父已经将近五十的年纪,竟被那胡老匹夫差点打瞎一目,腿也差点折了,身为国丈竟受此等奇耻大辱,此獠何曾把本宫放在眼内,把太后放在眼内,把皇上放在眼内!”

    蒋太后闻言气又上来了,沉声道:“来人吧,让刑部尚书胡世宁火速来慈宁宫见哀家,皇后你也别哭了,今日哀家定还你们家一公道。”

    吴皇后终于如愿了,心里暗暗得意,顺势便擦干净眼泪坐下,冷着脸准备拿胡世宁开刀。谁知等了半小时,刑部尚书胡世宁没来,倒是等来了皇上!

    只见嘉靖这小子穿着常服,头戴翼善冠,大步走了进来,向着座上的蒋太后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身上可好些了?”

    蒋太后冷哼一声道:“本来好些了,可是现在又很不好了。”

    嘉靖瞥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吴皇后,陪笑道:“又是谁惹母后您不高兴了?”

    蒋太后怒气隐现道:“还不是你座下的好臣子,根本不把哀家放在眼内,不把皇后放在眼内!”

    嘉靖登时剑眉一挑怒道:“谁这么大胆?朕绝对饶不了他。”

    蒋太后闻言神色稍霁,放缓语气道:“皇上且坐下吧,哀家已经命人召正主去了,这会也该到了。”

    嘉靖又瞥了吴皇后一眼,陪着小心道:“母后召的正主可是刑部尚书胡世宁?”

    “咦,原来皇上已经知晓了?敢情一直在跟哀家装糊涂。”蒋太后瞪着嘉靖道。

    确实,这么大的事,嘉靖又怎么可能不知,否则他这个皇帝也算是白当了,事实上从头至尾他都是知道的,而且蒋太后刚才派去召胡世宁的人也被他截了。

    “母后,这件事您就别管了。”嘉靖硬着头皮道:“您也甭等了,朕已经截了你的懿旨”

    蒋太后面色一沉道:“为何?”

    嘉靖正容道:“因为胡尚书这次判案很公正,并无过错,母后惹召他来责问,恐怕惹来满朝非议。”

    吴皇后面色大变,忍就住道:“家父不过是修坟占了一角地而已,纵然打伤了人,到底也赔了汤药费,也愿意赔钱赔地,就为这种小事,胡世宁竟判管家斩刑,还要家兄发配充军,这不是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吗?天理何在!”

    嘉靖皱了皱剑眉,沉声道:“皇后以为真的只是打伤人占一角地吗?”

    “不……不是吗?”吴皇后吃吃地道,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蒋太后心中一动,疑惑地问:“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嘉靖点了点头道:“母后,若只是简单的民间纠纷,案子怎么可能递到刑部去,朕已经了解过,这是人命官司,胡尚书虽然量刑重了些,但也合附本朝律法。”

    “这……到底怎么回事?”蒋太后皱眉瞥了吴皇后一眼,后者登时如坐针尖。

    原来此案子确实是与吴家修祖坟有关,不过吴家占的可不是一角地,而是一整块地,将近一亩,关键这亩地还是人家的墓地,里面已经葬有人了,吴家占了人家的地,还把人家的墓给平了,尸骨直接挖出来弃之道旁。

    正所谓死者为大,古人是极看重入土为安的,就别说古人了,就算是现代,你惹敢挖了人家的祖坟暴尸荒野,估计人家也会提刀子跟你拼老命。

    偏生那家人又是一位孝廉,恪尽孝道,在当地极赋名声,而墓里葬的正是这位孝廉的老父亲。

    父亲的坟墓被平了,尸骨被挖出来弃之道旁,这位孝廉自是怒发冲冠,领着一帮乡亲便到吴家讨说法,结果吴府管家仗着宫里有人,根本不当一回事,还把这位孝廉的腿给打断了。

    话说这位孝廉还有一位老母亲,本打算死后与丈夫合葬的,如今坟地被占了,丈夫的墓也被平了,儿子又被打断了腿,于是便拄着拐杖来到吴家门前哭骂不休,正好吴家的大公子,即吴皇后的大哥吴昊外出鬼混回家,听到这老妇骂得难听,便上前将其推倒在地,并羞辱了一番。

    谁知这老嬬本来就一身病痛,再加上家门惨变,心情愤怒郁结,已经将要油尽灯枯了,被吴大公子一推,倒在地上没多久便面色发青,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吴府的管家见状连忙找来大夫抢救,可惜已经回天乏术了,老嬬还没抬回孝廉的家中便一命呜呼!

    事后吴府管家丢下了三百两银子便不管了,也没当一回事,而那位孝廉倒是有些人脉,治好伤后便一纸诉状递上去,由于此事在当地闹得很大,地方官不敢徇私,但也不敢对吴家动手,便将案子递上了刑部审理。

    倒也活该吴家倒霉,遇上了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胡世宁,此事如何能善了!

第1303章 脏活

    了解完事件的前因后果,蒋太后沉默了,此案胡世宁虽然判得偏重了些,但吴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也相当缺德,占了人家土地就算了,还刨人家的祖坟弃尸,这可是极损阴德的事,是要天打雷劈的,而且最后还搞出人命来,重判也无可厚非。

    蒋太后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把胡世宁召来问责,否则最后不仅会自讨没趣,甚至还会落得个徇私枉法,后宫干政的坏名声来,而且以胡世宁那茅坑石头的脾气,一准会当众让自己下不了台。

    此刻吴皇后的面色一阵红一白,更是不敢作声了,只是心里憋屈得难受,一来是气家里人隐瞒真相骗他,二来是觉得皇上没有偏向吴家,自己好歹是他的皇后啊,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不能回护一下?

    到底是蒋太后顾及儿媳妇的感受,沉声道:“那胡世宁殴打国丈的事怎么算?公然殴打皇亲国戚,他眼里到底有没有皇后,有没有皇上您?”

    嘉靖面色古怪的轻咳了一声:“母后有所不知了,其实是新平伯先动的手,而且那边伤得还要重一些呢,摔破了头,血流了一地,要不是新平伯见机跑得快,估计已经被愤怒的其他大臣群殴了。”

    蒋太后不由傻了眼,瞠目结舌了片刻才道:“那……胡尚书没事吧?”

    “太医及时包扎了伤口,并无大碍,朕让他回家休息也不肯,如今估计还在刑部奋笔疾书,准备奏本弹劾新平伯呢。”嘉靖苦笑着说。

    对于这种刚正不阿,又极为固执的臣子,嘉靖是既佩服又无奈,还有点头痛。

    此时吴皇后忽然浑身抖了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面色难看到极点,倒不是她故意装的,而是寒症加重了。此女本来就感了风寒,如果在屋里好好将养着,以她十来岁的身体本钱,这几天便能痊愈了,偏生她怒气冲冲跑来慈宁宫告状,路上经冷风一吹,再加上心情憋屈,寒邪侵体便更深了,病情加重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

    “皇后的脸色咋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寒症加重了吧?”蒋太后微惊道。

    “太后,臣妾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吴皇后可怜兮兮地道。

    嘉靖连忙伸手摸了摸吴皇后额头,只觉十分烫手,不由变了脸色,沉声道:“皇后发烧了,快传李太医来!”

    吴皇后见到嘉靖神色紧张,不由心中一暖,趁机捉住后者的手哀求道:“皇上,能不能看在臣妾的份上,让胡大人不要判我大哥充军,大哥自小娇生惯养,哪吃得了这种苦,必然会死在那儿的,呜呜!”

    吴皇后说完挤出两滴眼泪,不断地咳嗽起来!

    嘉靖虽然跟吴皇后没什么感情,但眼前这个好歹是自己的女人,自登基后便跟着自己,即使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了,此刻见对方生着病悲声哀求,顿时心中不忍了,安慰道:“皇后且安心养病,朕自有计较,你的大哥亦是朕的大哥。”

    吴皇后得到嘉靖的承诺,心中暗喜,越发的装得病重娇弱起来,整个人都挨入嘉靖怀中瑟瑟发抖,后者连忙命人取来御寒衣物,又添了炉子。

    很快,太医院正李言闻便亲自赶来了,替吴皇后问诊完后便严肃地道:“皇后的寒症确实加重了,是喉咙红肿炎症引起发热,下官先开一剂消炎汤药,两个时辰后再服一剂小柴胡驱寒,期间一定要注意保暖,万不可再吹冷风。”

    话说当初徐晋把其所知有限的现代医学常识编写成册交给了李言闻,虽然内容散乱肤浅,但对李言闻的助益却是很大,令他医术水平大增。李言闻还结合他自己的行医经验总结出一套医治常见疾病的方法来,比之传统的方法更加有效。

    彼如古人将感冒称为寒邪入体,而李言闻这里却说是喉咙炎症,还提到了消炎的概念,与传统中医迥异。

    由于担心吴皇后在回坤宁宫的路上再次吹了冷风,所以蒋太后便让她慈宁宫中住下,直接在这里吃药养病。

    话说李言闻开的消炎汤药还真管用,吴皇后喝后出了一身汗,体温便恢复正常了,蒋太后和嘉靖都松了口气,赏赐了一番便将李言闻打发走。

    蒋太后和嘉靖叮嘱完吴皇后好生休息后,两人便到了外间,前者低声道:“此事皇后的娘家确实做得太过了,但那孝廉的老母亲已是大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的人了,风烛残年浑身是病,她的死未必就关国舅事,判充军流放实在太重了,更何况不是有管家偿命了?差不多就行了吧,顶多让吴家多赔些银子。”

    嘉靖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儿臣会处理好的,母后放心吧!”

    嘉靖和蒋太后又聊了几句便离开的慈宁宫,结果刚回到乾清宫养心殿便收到刑部尚书胡世宁弹劾国丈吴德友的奏本,不由既好气又头疼。

    胡世宁此人刚正不阿,主持刑部以来一直铁面无私,谁的面子也不给,乃不折不扣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想让他改判,简直难比登天啊!

    嘉靖犯难了,他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干涉司法啊,更何况案件涉及他老丈人,一旦出面干涉,科道那些言官喷子肯定会把徇私枉法这顶帽子给自己扣下来,弄不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好办啊!”嘉靖头皮都快挠掉一层了,依旧想不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关键是胡世宁那一关不好过,面对这位刚正不阿的老顽固,嘉靖心里都有点发怵。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倒是会察颜观色,见到皇上不安地踱来踱去,便知对方在为国丈家的案子发愁了,于是便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上何不将案子发回大理寺,让新进大理寺卿张璁张大人重新审理呢?”

    嘉靖眼顿时前一亮,暗道,对呀,朕怎么忘了这个,张秉用最懂朕的心思,此案交给他审理即可得到满意的结果,朕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话说张璁前段时间又升职了,从大理寺少卿晋升为大理寺卿,一年之内连升三次,从正五品员外郎到三品大理寺卿,仅仅一年时间,妥妥的火箭干部!

    大理寺掌管刑狱诉讼,与刑部和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一些特别重大的案件,一般会由三法司会同审理,亦即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

    当然,嘉靖自然不会搞三法司会审,毕竟三法司会审还是以刑部为主,刑部尚书正二品,大理寺卿正三品,所以张璁是压不住刑部尚书胡世宁的,有胡世宁参加审理,最后大概率还是维持原判。

    因此案件直接打回给大理寺审理就行了,既绕过了胡世宁这块屎坑石头,又不用戴上干涉司法的帽子,一举两得!

    说干就干,嘉靖立即取了刑部递上来的案卷结书,提起御笔批下“发回大理寺重审”七个大字。

    “嘿嘿,搞定!”嘉靖把御笔一掷,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身边有个包干脏活的心腹大臣也不错嘛,这时他倒有点理解自己那短命的堂兄朱厚照为何宠信刘瑾了,用起来舒心啊。

    正在此时,有宫人快步奔进了养心殿,气喘吁吁地高呼:“捷报,平西大将军俞大猷捷报,冬月二十日大破哈密城,斩首五千六百级,俘虏两千二百一十六人,斩获马匹牛羊不计其数……”

    嘉靖狂喜,蓦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捷报何在,快快逞上来!”

    宫人飞快地把捷报逞上去,嘉靖迫不及待地接过看了一遍,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密城拿下了,关西七卫尽入囊中,俞大猷了不起,献给朕一份新年大礼。”

    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连忙跪倒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喜上眉梢,笑道:“你这老货倒是会讨喜,看赏!”

第1304章 迟来的婚礼

    嘉靖六年腊月初一,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气温有所回升,挨年近晚的,京城越发的热闹了,但见街上行人比肩继踵,车水马龙,京城九门的货物进进出出,一片繁华盛世的之景。

    今日的避尘居也分外的热闹,因为一大早,北靖王府的四位夫人便应邀过府玩耍了,两位少爷,两位千金,还有一应负责侍候的婢女家丁,有近三十人之多。

    连续两天放大晴,宁秀阁前的人工湖已经解冻了,徐康和徐阳哥俩由细心的家丁带着在湖中泛舟垂钓,玩得忘乎所以,而熙颜和熙蕴这两个小家伙还太小,由婢女看顾着在室内玩些小游戏。

    永福公主作为此间主人,则陪着谢小婉诸女环湖赏寒梅,然后在湖心亭中摆下酒席,一边赏梅一边闲聊家常,其间难免行酒令,以及作些小诗小词啥的,倒也自得其乐,宾主尽欢。

    不知不觉已过午,谢小婉诸女本打算告辞回府了,永福公主却一再拘留,盛情难却,于是众人便进了宁秀阁中继续聚话玩耍。

    暖阁中,诸女触膝而坐,相谈正欢,忽然一名婢女不少心把一杯温酒弄翻了,恰好把薛冰馨的衣裙给弄湿了。

    那婢女却是永福公主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冰妞儿是那种面冷心善之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反过来安慰这名婢女。

    永福公主见状不由目露欣赏之色,暗道,此女虽是反王之后,也曾占山为王,但却是个心善有爱的女子,无怪乎黑台山附近的百姓都把她当成保护神,亲切地称之为“三娘子”,她外表冷若冰霜,实则菩萨心肠,唉,北靖王也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家中四位夫人不仅姿容出众,而且都是心地善良,贤慧淑德的好女子。

    “馨姐姐衣裙打湿了,如今天气寒冷,还是赶紧更换为妙,免得感了风寒,正好永福有些未曾穿过的旧裳,取来换上便是。”永福公主道。

    薛冰馨显然并不习惯穿别人的衣物,连忙婉拒道:“湿了一点点,不妨事的,谢过居士好意了。”

    谢小婉连忙道:“馨儿妹妹虽是习武之人,但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可不比平时,还是赶紧换了衣服为妙,可不能大意了。”

    费如意和费吉祥也出言相劝,薛冰馨脸上微热,只好道:“既然如此,便让初夏回府里取一套衣服来,横竖也不远,花不了多长时间,省得弄脏了永福居士的衣物。”

    永福公主皱了皱黛眉不悦道:“何苦又费这事呢,莫非馨姐姐嫌弃永福的衣服不干净?那便算了!”

    薛冰馨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倒是不好再拒绝了,连忙道:“不是的,居士切莫误会,好吧,我换就是了。”

    永福公主这才转嗔为喜,亲自领着薛冰馨到了寝室,又让两宫女抬来一只崭新的箱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连衣裙,还有一顶镶满钻石的王冠状东西,另外还有一串闪闪高的钻石项链。

    薛冰馨愕了一下,暗忖:“这衣物好生古怪,不过看着确是新的,怕是真的没有穿过。”

    永福公主看到箱子里的衣服,美眸中闪过一丝羡慕,笑道:“馨姐姐莫怪,这衣服穿起来有点费事,您的婢女一个人怕是弄不好的,便让抱琴帮帮忙吧,想必馨姐姐不会介意吧?”

    薛冰馨脸上微红,点了点头道:“没关系!”

    于是乎永福公主便退出去,由抱琴和初夏两人帮薛冰馨换衣服,结果足足花了半小时左右才穿好。

    薛冰馨对着镜子一照,顿时呆在当场,小嘴张成了“o”形,这……这是什么衣服?也太夸张了吧,不过真好看。

    毫无疑问,冰妞儿此刻穿在身上的正是现代风格的婚纱,纯白如雪,撑开的下摆完美地把凸起的孕肚给掩去了,还带着长长的后摆,飘飘如仙!

    “四夫人好美啊!”初夏掩着小嘴,满眼的羡慕的小星星,宫女抱琴也是一脸的惊喜。

    “抱琴,换好了没?噢!”永福公主这时闪了进来,登时呼吸一紧,呆立在当场。

    薛冰馨本就是人绝色美人儿,此刻换上这套纯白如雪的婚妙,更是冷艳绝色,美得让人窒息

    “天啊,这件……衣服真的太适合馨姐姐!”永福公主回过神来,惊喜地上前围着薛冰馨转了一圈,美眸炙炙,满眼的羡慕。

    薛冰馨红着俏脸,有点不自在地道:“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夸张了,这后摆长得过甚至……走路也不方便。”

    永福公主轻笑道:“没事儿的,让初夏给您拎着即可,先将就着罢。”

    薛冰馨无奈地点了点头,这衣服穿上就那么费劲,再脱掉肯定更加费劲,只能将就一下了。

    抱琴笑嘻嘻地将那顶镶钻的王冠截到薛冰馨的头上道:“这样就完美了,不对,发髻得重新弄一下。”

    戴上王冠的薛冰馨更加冷艳了,后者连忙道:“不用了戴了吧,怪别扭的!”

    永福公主笑道:“既然衣服都穿了,也不差这顶冠子,馨姐姐快坐下吧!”

    初夏笑嘻嘻地道:“是呀夫人,衣服都穿了,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回了府里,让老爷把眼珠子都看掉出来。”

    薛冰馨俏脸通红,嗔道:“你这小蹄子要是喜欢,赶明儿穿上勾引你家老爷去。”

    “婢子倒是想,可没那福气啊!”初夏嘻笑道,倒是永福公主闹了个大红脸。

    薛冰馨从镜里看到永福公主脸红耳赤,始觉自己说话有点孟浪了,人家永福公主可是未出阁的闺女,而且这衣服也是她借给自己穿了,不由尴尬地道:“让居士见笑了。”

    永福公主笑了笑,摇头表示没关系!

    很快,抱琴便给薛冰馨重新挽了一个端庄的坠下髻,又重新描了眉,双唇涂上胭脂,顺带扫了腮红,一时间,镜中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成了!”抱琴笑道。

    永福公主美眸中尽是羡慕和惊喜,啧啧地道:“馨姐姐可真美!”

    薛冰馨也被镜中的自己惊艳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大家连番的催促下,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寝室,回到了暖阁之中。

    哇!

    一进门,四下里便惊叹声阵阵,谢小婉诸女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道:“好美啊!”

    “娘亲真好看!”火儿一蹦老高,跑上前帮忙托婚纱的裙摆。

    薛冰馨既不好意思,又有点飘飘然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赞美,她自然也不例处。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好坐下啊!”一名婆子笑道。

    话音刚下,避尘居外却隐隐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永福公主一听,笑道:“我看也不必坐了,直接回府吧!”

    众人正不解其意,便见一名西装笔挺的,头发梳得连苍蝇腿都能打滑的家伙笑吟吟地行了出来。

    啊!相公(夫君)诸女齐声惊呼!

    这时走出来的西装型男不是别个,正是北靖王徐晋,估计是头油打多了,油光可鉴,真个唇红齿白,人模狗样。

    “爹爹,你咋穿成这样,连胡子也剃光了,跟宫里的公公似的,哈哈!”小徐康指着那老子大笑道。

    诸女噗嗤的失笑出声,徐晋不禁满头黑线,臭小子,屁股痒了,回头再收拾你!

    “馨儿,今日夫君把缺了的婚礼给你补上。”徐晋上前挽起冰妞儿的手,郑重地替其戴上一枚银戒子,然后一低头便吻在那樱唇上

    “这混蛋,要死了!”冰馨儿羞得无地自容,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既羞涩又幸福。

    徐晋的四个女人当中,薛冰馨的遭遇最是曲折辛酸,在危机四伏的苦寒之地独自将早产的儿子拉扯到几岁大,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痛苦了,所以徐晋一直觉得亏欠了冰妞儿两母子,一直在尽力地弥补,这场婚礼他筹划很久了,今日在永福公主的配合下,终于成功的实施了。

    薛冰馨此刻幸福得晕乎乎的,只觉男人的手往膝弯上一抄,自己便被拦腰抱起,在欢呼声中大步出了门。

    砰砰……

    徐福和徐寿这两货早就站在宁秀阁外等候了,见到老爷横抱着四夫人走出来,立即发射了礼炮,由芝儿小姐造出来的手持礼炮,闪闪的碎铂纸和各色碎布漫天撒下,乐手们也卖力地吹打起来,把喜庆的气氛带到了**。

    走出了避尘居的大门,大红花轿早就准备好了,徐晋抱着薛冰馨进了花轿,然后绕着北靖王府转了一圈,最后从正门入。

    进了府门后,由二舅子费民受主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西式婚礼,礼毕,大摆宴席,然后送入洞房。当然,洞房只是走形式,毕竟冰妞儿肚子都八个多月大了。

    由于薛冰馨的身份敏感,所以徐晋也不想太过张扬,因此并未下贴邀请官场上的人物,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了一顿酒了事,也就谢家兄弟和费家兄弟出席了。

第1305章 娶了个老婆而已

    腊月初一在避尘居中发生的事自然很快便传到了吴皇后耳中,而这显然也是一个打击徐晋的机会,毕竟避尘居乃永福公主清修的地方,徐晋在此吹吹打打地大办婚礼,实在不成体统,甚至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误会,从而影响永福公主的名声。

    然而,吴皇后却难得没有借此搞事,倒不是她突然变得善良大度了,而是因为病还没好,没那精神去折腾,再加上娘家那件糟心的事已经让她在蒋太后面前大大减分了,若这个时候再跳出来搞事,实属不智。

    不过,吴皇后不搞事,不代表就没人搞事,朝中那些专业喷子就靠这个吃饭的,整天睁着那双24k氪金狗眼监察朝臣,如此明显的喷点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所以第二天,弹劾北靖王徐晋有失体统,影响皇家声誉的奏本便逞到了嘉靖的御案上,而且还不止一本,其中不乏哗众取宠的家伙,用词极为夸张,大骂徐晋不知礼义廉耻,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仿佛在避尘居中办了一次婚礼就会导致礼乐崩坏,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一般。

    嘉靖对此自然嗤之以鼻,他巴不得避尘居中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办个婚礼算啥,就当是一个预演好了,这些不开眼的言管也管得太宽吧,这都能骂,到时朕若下旨给永福和徐晋赐婚,这些混蛋还不吵翻天?

    我去你大爷的,哪凉快那躺去!

    嘉靖随手便把那份骂得最凶的奏本扔到垃圾筐里,其余的则束之高阁,唯独夏言那一份奏本他不得不批复,夏言好歹是内阁辅臣,身份摆在那,而且一直是嘉靖宠信的大臣之一。

    话说夏公谨向来以仗义执言著称,虽然与徐晋关系不错,但他做事一直对事不对人,显然也觉得徐晋在避尘居中“乱搞”是不对的,所以也上书弹劾徐晋,不过语气相对温和许多,整份奏本的大概意思就是北靖王此举有失体统,有损皇家声誉,亦有骄纵胡为之嫌。

    嘉靖对夏言奏本的批复也是轻描淡写,模棱两可,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夏言不要多管闲事,永福已经不是皇家公主了,现在乃一介平民,避尘居是永福自己的地方,她喜欢借给北靖王办婚礼,那是她的个人自由,关其他人屁事,关皇家声誉屁事,都省口气暖暖肚子吧,别特么的再唧唧歪歪了。

    夏言这封奏本发回去后,果真再没人敢上奏弹劾了,连夏阁老都吃了瘪,试问哪个傻子还会自讨没趣,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热度蹭过就算了,没必要把当朝第一红人得罪死啊。

    就这样,此事就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一转眼,腊八节过了,腊月初九是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的大喜之日,谢家大摆宴席,宾客盈门,几乎大半个文武官场都来了。

    没办法,先不论谢三枪的个人背景,光说他和依萨娜郡主之间婚事便是嘉靖赐婚的,带了一定的政治色彩,可在一定程度上安抚鞑靼人,所以出于民族团结考虑,连嘉靖都亲自出席了婚宴,朝中的官员自然都趋之若鹜了。

    明时坊的宅子太小了,自然不能用来作谢三枪的婚房,所以嘉靖在安富坊赐了一座大宅给谢三枪作婚房,作为对他屡立战功的嘉奖。

    另外,嘉靖还在黄华坊赐了一座大宅给依萨娜作为郡主府,花轿也在哪里出门,她的弟弟门图被恩准以忠顺王的身份出席,原鞑靼的一些遗老贵族也被请来参加婚宴。

    所以整个婚礼的盛大程度,比之大明公主出嫁也不遑多让,这自然让满腹怨气的鞑靼遗老们气顺了些,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

    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直到晚上才结束,接下来还连摆了十天的流水席,无论身份高低贱,所有人都可以去吃!

    且说初九那天婚宴结束后,余庆未尽的嘉靖便又趁机溜到徐晋家里,主要是看望他的芝儿妹妹,其次是跟徐晋聊天喝茶,日前收到哈密的捷报,这小子现在哈皮得很,孝宗和武宗两父子丢失的关西七卫,毕竟他这个旁支手里收回来了,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正统不正统的算啥?有本事才是真牛逼,就目前来看,自己这个旁支要比正统牛逼,比太祖和太宗可能还差点,但也不远矣!

    书房内,嘉靖和徐晋君臣二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品着极品秋红茶,不是一般的惬意。

    “徐卿,等过完年,朕便打算派三枪驻守安南了,到时会征调五万鞑靼骑兵随行,嘿,话说徐卿这条釜底抽薪之计实在太妙了,把鞑靼人的青壮都征调走,剩下的老弱妇孺想闹也闹不起来。”嘉靖得意地道。

    徐晋淡笑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想漠南漠北真正归化,关键还是要富民,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谁还不会干掉脑袋的活?再教化一两代人,则大局定矣。”

    嘉靖点头道:“徐卿言之有理,前段时间工部的人已经奔赴塞外,按照徐卿提供的矿图探矿了,修路的安排也提上了日程,相信塞外苦寒之地很快也会富裕起来的。”

    徐晋笑道:“皇上的动作还真够快的,对了,皇上选中哪位文官主政安南?”

    “霍韬!”嘉靖答道。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他当初向嘉靖推荐的人选是徐阶,霍韬是新贵派,跟张璁是一伙的,到了安南怕是与三枪不合拍。

    嘉靖小心翼翼地瞥了徐晋一眼,有点不自然地道:“徐阶是个难得的人才,朕打算留在朝中培养,而且他还太年轻,三枪则更年轻,朕以为最好还是派一个上了年纪,经验足的官员辅助他。”

    徐晋心中一惊,突然发觉自己对嘉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就因为徐阶是自己的推荐的,他想换个人也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不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杨廷和就是前车之鉴。

    当然,自己和杨廷和还是有所区别的,对于杨廷和,当年的嘉靖是又敬又怕,而对于自己,嘉靖肯定是不怕的,只是自己的“光环”实在太重了,事无不成,战无不胜,久而久之便成了嘉靖心目中的绝对权威,只要是自己给出的意见,他都会极为重视,甚至奉为圭臬。

    这次嘉靖在用不用徐阶的事情与自己产生了分歧,并且坚持己见,这是一种进步,是好事啊,不仅不应该打击,更应鼓励才是,这对培养嘉靖的主见,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件好事,毕竟伴君如伴虎,天知哪天嘉靖会不会厌烦了自己的权威,然后,像推倒杨廷和一般推倒自己呢?

    只要是真正聪明的人,都不会让手握极权的九五之尊一直活在自己的过度的影响力之下。既能到中流击水,又可激流勇退,安度晚年,方是真正的政治家本色,而纵观华夏历朝历代,算得上真正政治家的人物屈指可数,其他的充其量只是政客而已!

    想通这一点,徐晋心中的不悦瞬间敛去了,点了点头微笑道:“皇上的考量并是对的,臣当初举荐徐介倒是考虑不周了。”

    嘉靖闻言暗舒了口气,又见徐晋并无不悦之色,语气也坦然淡定,不由喜道:“朕还担心徐晋你不高兴呢。”

    徐晋故作愕然道:“怎么会呢,皇上有自己的主见,能独立思考,这是好事啊,更何况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子的意见只是作为参考,最终拿主意的还是皇上您,没必要太过顾忌臣子的想法!”

    嘉靖闻言更加高兴了,瞧瞧,什么叫忠臣,徐卿这样的就叫忠臣,认真地道:“徐卿不仅是朕的臣子,还是朕的良师挚友,是朕的好兄弟!”

    徐晋连忙道:“臣不敢!”

    嘉靖撇嘴道:“少给朕装了,当年在上饶县,你可是踢过朕屁股的。”

    徐晋不由哑然失笑:“当年臣还不知道皇上乃兴王世子,更料不到一个藩王世子后来竟然走了狗屎运,坐上了龙椅,否则给臣十个水缸做胆也不敢赐龙臀啊!”

    嘉靖亦不由忍俊不禁,感叹道:“人家际遇真是奇妙啊,八年前,朕也想不到会当了皇上!”

    “还有更奇妙了,我这个五百年后的人竟然能站在你小子面前。”徐晋心里也暗暗感叹道。

    嘉靖睨了一眼表情古怪的徐晋道:“徐卿在想啥!”

    “咳,臣在感叹皇上的感叹啊!”徐晋笑道

    嘉靖撇了撇嘴,忽然嘿笑道:“徐卿腊月初一那天,在避尘居干了什么好事?”

    徐晋坦然地道:“娶了个老婆而已!”

    嘉靖差点一头载倒,咬牙道:“好胆,明知避尘居是朕永福姐姐清修的地方,你竟然在她哪里娶老婆,这不是存心刺激她吗?岂有此理,太过份了吧!”

    徐晋淡定地道:“皇上忘记了?是您当初吩咐臣,让小婉她们多点窜门的,最好能让永福殿下留恋红尘,改变出家修行的主意的,臣这是按照您的意思办事啊!”

    “啊!”嘉靖顿时语塞,暗道:“朕是想你在避尘居娶老婆,但你自带女人咋回事,有本事把此间的女主人娶走啊,你大爷的!”

第1306章 闲王无兵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这大半年时间以来,嘉靖这小子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了,国内风调雨顺,国力蒸蒸日上;边境捷报频传,版图一扩再扩,眼看就要过大年兼娶老婆了,而且还是“自由恋爱”泡到手的老婆,就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正当嘉靖人生得意时,糟心的事却接踵而至了。首先是老丈人吴德友的案子,虽然发回给大理寺重审,张璁也重新判了让嘉靖满意的结果,可这案子就是结不了,为啥?胡世宁那头犟驴不肯签字结案啊!

    原来按照规矩,所有人命官司最后结案都必须得经过刑部一把手,也就是刑部尚书签署盖印的,最后再交给皇上打勾执行。

    正好吴家犯的是人命官司,尽管张璁已经判了吴家的管家偿命,吴府大公子吴昊徒刑两年,但是胡世宁却以有失公允为由拒绝签字结案,估计这位也有跟嘉靖斗气的成份,毕竟嘉靖耍了小聪明,把案子发回给大理寺重审,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中的小九九了,胡世宁又岂会不明白?

    于是乎这位胡尚书便决定充分发挥屎坑石头的本色,誓要把耍小聪明的嘉靖恶心到底,好让他明白什么叫邪不胜正,须知刚正不阿的大臣是绝不能糊弄的。

    就这样,虽然案子一早已经审完了,却一直结不了案,为了此事,大理寺卿张璁和刑部尚书胡世宁已经吵翻了朝堂,后者甚至直斥张璁为了讨好皇上而断案不公,公然亵渎大明律法,人人得而诛之。

    这下嘉靖也被惹毛了,虽然治国需要能臣、诤臣、谏臣,但顶心顶肺的诤臣也不是谁都能忍的,所以嘉靖便对不懂变通,爱认死理的胡世宁产生了厌恶之情,对“体恤”上意的张璁则越发的喜爱了。

    嘉靖所遇到第二件糟心的事却是来自西边,腊月二十那天,他收到了俞大猷的加急奏本,是关于叶尔羌汗国发生政变的事,亲吐鲁番的宰桑哈斯木政变夺权,软禁了叶尔羌大汗萨亦德,并将台吉和明国使者黄大灿等人围困在叶城。

    此事非同小同,倘若处理不慎,弄不好会搞乱大明在西域的整个布局,甚至会危及已经收复的关西七卫,一旦关外的明军两面受敌,说不定瓦剌和鞑靼也会有变数,真正的牵一发动全身。

    于是嘉靖立即召来一众朝臣商议对策,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再派出一名使者出使叶尔羌与宰桑哈斯木谈判,同时命俞大猷派出一支劲族,以大军压境之势威慑叶尔羌,逼使哈斯木不敢轻举妄动。

    腊月二十二日,廷议完毕,嘉靖便命人火速赶往哈密向俞大猷传旨,结果圣旨发出后,嘉靖便有点后悔了,后悔没有先征求徐晋的意见,毕竟这事牵涉太大了。

    而这也恰恰反映出嘉靖目前的矛盾心态,一方面很想证明自己,即使没有徐晋的辅助,自己也能把事情办好办妥,另一方面却是一直以来对徐晋过度依赖而产生的一种不自信,生恐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嘉靖和徐晋君臣之间产生了嫌隙,纯粹是嘉靖想证明自己而已,就好比学生想在老师面前尽力表现,以获得老师的表扬和赞赏一般。

    一旦嘉靖在徐晋那获得了充分的肯定和自信,那他就算出师了,再也不需要徐晋这个掌舵人了,说得好听点叫艺成出山,说得不好听叫鸟尽弓藏,这是一个少年皇帝成长的必然过程,最高权力注定是不能分享的,要不然也不能叫“御极”了!

    其实鸟尽弓藏也没什么,最怕就是兔死狗烹,前者只是雪藏,后者连最后的价值(肉)都被利用尽了,所以对徐晋来说,能鸟尽弓藏也是很好的结果,功成身退,当个安安稳稳的富贵闲人他不香吗?

    嘉靖六年腊月二十五日,马上就要过年了,芝儿小姐大年初一入宫,所以整个北靖王府忙得不可开交,徐晋这个一家之主更是连轴转,差点没累成狗,答应给永福公主画像的事自然也抛诸脑后了,估计也得压到年后才有时间顾上这事。

    幸好永福公主兰心慧质,善解人意,显然也知道徐晋这段时间很忙,所以并没派人催他。

    腊月二十六日上午,徐晋刚刚和宫里来的司礼监太监商议完关于芝儿初一入宫的步骤细节,管家大宝便表情古怪地进来禀报道:“王爷,外面来了奇怪的人,说要求见大帅,小的问他是谁又不肯说。”

    “大帅?”徐晋心中一动,只有军中的人才会叫自己大帅,于是便问对方长什么样。

    大宝便答道:“那人长得十分高大,嗯,有亲家公谢老爷子那般高大,黑头发,但眼睛却是淡蓝色的,会不会是四夫人家里的亲戚?”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一个人,急忙道:“快带他进来。”

    大宝见徐晋神情激动,只以为真是四夫人薛冰馨的亲戚,当下不敢怠慢,立即跑了出去把人请进来。

    很快,一名铁塔般的大汉被带了进来,只是此人身上脏兮兮的,满脸的风霜,一双蓝色的大眼布满了血丝,见到徐晋后立即跪倒行礼:“宋大眼给老爷请安!”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宋大眼!!

    话说冬月二十五日那天,宋大眼和郭黑子抵达敦煌,向守将仇鸾报告了叶尔羌的情况,然后仇鸾便把他们留在敦煌,一方面派人前往哈密报告俞大猷。

    宋大眼担心王翠翘的安危,毕竟保护王翠翘是当初徐晋交给他的任务,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没把王翠翘安全带回京城交给徐晋之前,他的任务便还不算完成。

    所以宋大眼在敦煌逗留了五天,便决定赶回京找徐晋,向他禀报王翠翘的情况,毕竟那平西大将军俞大猷可不管这种私事。

    由于宋大眼并不是官方的人,所以他要离开,仇鸾也不好阻拦,就这样,宋大眼告别了郭黑子,离开敦煌,骑马从嘉峪关入关,一路往京城赶去。

    从敦煌到京城近六千多里路,再加上眼下正是严冬,道路难走,所以宋大眼花了二十多天,途中冻毙了三匹马,这才赶到了京城,不可谓不辛苦。

    宋大眼未曾到过京城,又没有路引,好不容易才混进了城中,接下来便好办了,以徐晋的名气,一打听便找到了住处所在。

    此时看着跪倒在跟前的邋遢大汉,徐晋既惊喜又激动,连忙上前扶起道:“大眼,原来真的是你,翘儿呢?”

    “对不起老爷,小的未能保护好夫人!”宋大眼沉声道。

    徐晋的一颗心瞬间沉到的谷底,急忙问怎么回事!

    宋大眼便将这些年游历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徐晋听闻王翠翘只是被困在叶尔羌的叶城,倒是暗松了口气,还好,至少人还活着,唉,这败家娘们还真不让人省心,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最远跑到了波斯的首都大不里士,等平安回来后非胖揍一顿屁股不可。

    “老爷,如今夫人被困在叶城,城中只有两万守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宜早出兵救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宋大眼道。

    徐晋不由剑眉一挑,淡道:“如今已然入冬,当地滴水成冰,如果城中粮食充足的话,两万守军坚持到明年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宋大眼点了点头道:“叶城是叶尔羌台吉拉希德经营的,城高墙厚,储备还算充足,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徐晋摆了摆手道:“出兵救援之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需细作计较,大宝,先带大眼下去安顿。”

    于是大宝便把宋大眼带了下去梳洗吃饭,在此不再赘述了。

    此刻,徐晋却是犯难了,现在的他虽然位高名重,实则却是富贵闲人一个,手里没有兵权,在朝中也没话事权,除非他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否则带兵救援叶城就是个笑话,所以此事还得嘉靖首肯啊!

    徐晋在厅内踱来踱去,眉头越皱越深,既然宋大眼都已经赶到京城了,那么嘉靖从官方途径肯定也得知了叶尔羌汗国内所发生的变故,为何这段时间不见他找自己商量对策呢,抑或他已经作出了应对?可是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愿他不要作出错误的应对才好,否则西域地区的一手好牌将会变成烂牌。

    徐晋坐立不安地踱了半小时,很想入宫问一问嘉靖,最终还是按奈住了,既然决定了要放手让嘉靖干,在对方没有主动找自己之前,实在不宜出面干涉,更何况还有几天芝儿就要入宫了,还是等办完这件事再作计较吧,反正相隔万里,急也急不来,但愿翘儿和少云兄吉人自有天相吧!

    一转眼便是嘉靖七年的大年初一了,这一日,北靖王的义妹贺芝儿被册立为贤妃,全城张灯结彩,举国同庆,比之前谢三枪和依萨娜郡主成亲还要热闹数倍。

第1307章 猪队友模式开启

    仇鸾嗜好狩猎,或许是本身带兵的本领不行,难以体会到大杀四方,指哪打那的快感吧,所以便通过围猎来弥补一二。

    话说仇鸾每次出猎的阵仗都很大,至少带上五百军卒,最多一次是三千人,为免落人口实,于是便美其名曰:实战演练。

    每次开始狞猎,仇鸾会先让军卒从两翼包抄,将方圆十几里的野兽统统驱赶出来,然后不断地收缩包围圈,让这些野兽像赶集般挤在一起,此时咱们的仇大将军才好整以暇地策马杀出,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如有神助,亲兵们则在一旁高声喝彩叫好,好不威风,直至日暮兴尽方收兵回城。

    仇鸾是十月初进驻敦煌古城的,到目前为此,两个多月时间,已经出猎不下十五次,平均每个月五次,弄得附近的野兽都知道敦煌城中有个打猎成瘾的疯子,所以都躲得远远的,方圆百里之内再也难找到活物,蝎子除外。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日,乃北方人习惯过的小年,然而咱们的仇大将军却又手痒了,于是率了五百亲兵出城狞猎去。

    话说自从郭黑子和宋大眼将叶尔羌的消息带回来后,平西大将军俞大猷已经下令,玉门关、敦煌和阳关一线加强戒备,提防叶尔羌人从背后偷袭。

    然而如今过去已经将近一月,一切风平浪静,再加上天气寒冷,料想叶尔羌人就算有胆子对大明用兵,至少也会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于是仇鸾便开始放松了,在城里闷了大半个月,瘾头越发的上来了,所以便在小年这一天出城狩猎过把瘾,顺便弄些野味给自己加菜。

    结果呢,仇大将军率着五百亲兵在城外转悠了半天,愣是连只土拔鼠都没打到,沙尘倒是吃了不少,不是一般的窝火。

    眼见自家将军面色越来越黑,濒临爆发的边缘了,亲兵们一个个心惊肉跳的,耷拉着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亲兵队长赵四六灵机一动,提议道:“参将大人,连日来围猎不断,估计附近的野兽都被打怕了,不如咱们再往西走一段路,接近罗布泊边缘,那里应该能大有斩获。”

    仇鸾此刻正是“欲求不满”,立即便同意了,在五百亲兵的护卫之下再往西走了五十多里,此时距离敦煌城竟有近八十里之遥了,若调头往北,估计都能见到玉门关了。

    话说玉门关再往西不远就是号称死亡沙海的古罗布泊了,这里高度盐碱化,寸草不生,气候多变,而且地面多有磁石,磁场紊乱,即使有指南针也会时常失灵,极容易迷失方向,一旦在罗布泊中迷路,死亡概率极高,就算是有高科技技术的现代,罗布泊的也是生命禁区,游客禁止随意进入。

    言归正传,且说仇鸾带着五百亲兵来到古罗布泊的边缘,这里是一片风蚀雅丹地貌,放眼望去,一座座奇形怪状的风蚀土丘矗立在戈壁上,其间倒是藏匿有不少的飞禽走兽。

    这下仇大将军爽了,五百亲兵分成两拨,一阵操作猛如虎,枪声不断,锣鼓齐鸣,把藏在附近的野兽都驱赶出来,一时间鸡飞走跳,好不热闹。

    五百亲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几十头大小野兽赶到一处,早就严阵以待的仇大将军见时机成熟了,立即拍马上前,左右开弓,嗖嗖嗖,真个箭无虚发,呵呵,密匝匝的野兽就在眼前打滚,只要不是瞎的,估计都不会射空,更何况仇鸾好歹也是武榜探花,骑射功夫还是相当扎实的。

    嗷……

    忽然一声嗷叫吸引了仇鸾的注意,定神一看,发现群兽当中竟然混了一只大棕熊,估计有几百斤重,不由大喜过望,要知道眼下正是冬季,熊都躲起来冬眠了,此时能见到棕熊还真是种运气。

    “哈哈,就你了,本将军的小年夜晚餐,牲畜,把熊掌留下。”仇鸾大喝一声,立即弯弓搭箭,但见箭去如流星,正中棕熊的背部。

    “将军神箭,例无虚发!”一众亲兵高声喝彩,马屁如潮。

    那棕熊中箭后痛得咆哮一声摔倒,不过马上又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起来,四爪轮动,刨得沙石四溅,倾刻便逃到一座风蚀土丘之下。

    “不好,这畜牲皮糙肉厚,要逃了,快追!”亲兵队长赵四六一提缰绳便追,仇鸾早就先一步追上去了,一边弯弓搭箭瞄准。

    只是那头棕熊中箭后,反而刺激了它的兽性,爆发力委实惊人,四蹄飞奔起来竟像离弦的箭一般,在山石间若隐若现,根本没办法瞄准。

    就这样,众人一口气追出了十几里地才将那头棕熊杀死,而此刻已经红日西坠了,斜阳之下,一座座风蚀土丘在戈壁滩上投下惨惨的阴影,朔风穿石,如泣似诉,仿若鬼哭。

    仇鸾亲自抽刀砍下一双熊掌,又命人取了熊胆,这才心满意足下令收兵回城,这货虽然打猎瘾头大,但也没忘记自己守城的职责,狩猎从来不在外过夜。

    且说仇鸾率着五百亲兵回程,刚走出了风蚀雅丹地貌的范围,天色便完全黑下了,于是便命人点起火把继续赶路。

    然而有句俗语叫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迟早会遇到鬼!

    话说正当仇鸾和五百亲兵举着火把往敦煌城的方向赶时,竟然从另一个方向也来了一支举火把的队伍,这支队伍在茫茫的黑暗中蜿蜒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仇鸾心里打了个突,很明显,对方比自己的人要很多,出于安全考虑,他连忙命人熄掉火把,可惜已经迟了,这大晚上的,在沙漠中又无遮无挡,既然仇鸾能发现了对方,对方自然也发现了仇鸾这支人马。

    瞬时间,急速的马蹄声传来,对面的火把长龙骤然分出了两条小龙,一左一右往这边包围上来。

    仇鸾只是胆小怕死,但不是傻子啊,见状便知不妙了,立即下令脚底下抹油——逃!

    当下五百亲兵重新点起火把,放开四蹄便往敦煌城的方向亡命逃去!

    话说这支与仇鸾在黑暗中相遇的队伍正是叶尔姜汗国的骑兵,约有一万骑,为首的将军名叫巴依,奉了宰桑哈斯木之命,率兵前来偷袭玉门关。

    原来自从软禁了萨亦德汗,又把台吉拉希德困在叶城后,宰桑哈斯木便开始密锣紧鼓地招降各地的官员和武将,试图控制叶尔羌汗国全境。

    哈斯木乃叶尔羌汗国的开国无老,根基深厚,所以短短月余便控制了全国大部分,当然,也有少数不服的他的人,所以如今叶尔羌境内已经逞现出军阀割据的苗头。

    如此一来,哈斯木想在短时间内统一全国是不太可能了,为免夜长梦,于是便加紧派兵攻打叶城,先把拉希德这个正统的汗位继承人干掉再说。

    然而就在此时,哈密被明军攻下的消息却传来了,满速儿强烈要求哈斯木立即出兵相助,否则他就要顶不住了。

    哈斯木本来就主张与吐鲁番联手对抗大明的,如今他又坑了大明使者,把对方困在叶城,可谓是把大明得罪死了,倘若吐鲁番全境沦陷,那么明军下一步肯定会出兵叶尔羌收拾他哈斯木。

    正所谓唇寒齿亡,哈斯木自然不希望吐鲁番灭国,至少在他控制住整个叶尔羌之前,吐鲁番绝不能灭国,否则叶尔羌必然也会覆没在明军的铁蹄之下。

    于是乎,哈斯木十分果断地派了麾下的得力干将巴依,率一万精锐骑兵前往偷袭玉门关。

    话说这位巴依约莫三十五六岁,生得孔武有力,作战勇猛无比,这次率着一万精锐骑兵冒着严寒急行十余日,本打算今晚偷袭玉门关的,谁料竟然在中途遇上了打猎夜归的敦煌守将仇鸾。

    当然,巴依此刻还不知道对面这小股人马竟是敦煌城守将,不过,明军的制式衣服他还是认识的,先是吓了一大跳,只以为自己的行藏暴露了,被明军反埋伏,幸好,对面的明军突然熄掉所有火把,这分明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巴依一琢磨,觉得这恐怕只是偶遇,毕竟对面的明军不多,只有区区几百人,于是便果断派遣一千骑包抄上去,也有试探之意。

    果不其然,对面的小股明军竟然当场吓得落荒而逃,而且看头盔的样式,其中似乎有一条大鱼,至少是参将级别的。

    这下巴依眼前亮了,立即下令紧追不舍,务必将明军的首领擒获。

    就这样一追一逃,距离敦煌城便越来越近了,巴依从掉队被俘虏的明军嘴里得知,在逃的竟是敦煌守将仇鸾。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本想偷袭玉门关,结果真主安拉竟然直接把敦煌城送到自己眼前了。”巴依兴奋得仰天大笑,传令骑兵不要追丢,也不要追得太紧,他要放长线钓大鱼,顺势把敦煌城一举拿下。

第1308章 急转直下

    且说仇鸾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往敦煌城的方向亡命奔逃,根本没意识到后面的追兵在放长线钓大鱼,只以为自己溜得足够快,对方追不上而已。

    就这样一追一逃,距离敦煌古城越来越近了,仇鸾的五百亲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此刻已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部份不够忠心的干脆就四散遁入黑暗中逃命去了,所以目前还护着仇鸾的亲兵仅剩两百不到。

    仇鸾这货本来就怕死得紧,回首望去,只见身后无数火把在闪烁,马蹄声急如骤雨,破空而来的箭矢不断地将护在身后的亲兵射翻下马,不由吓得屁股毛都差点掉光,于是更加死命地抽打坐骑,恨不得插翅逃进敦煌城中。

    幸好,此时敦煌城城头上的火把光芒已经可见了,应该还有四五里地左右,仇鸾和他的亲兵们不由大喜过望,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爆发出一波小宇宙,竟然奇迹般与后面的追兵拉远了一段距离。

    在静寂的寒夜里,急速的马蹄声如同炸雷,敦煌城头上的守军自然老远就被惊动了,瞬时火光大作,人头涌动,人人手执兵器,冲上城头警惕地往城外观察。

    话说郭黑子自从带回了消息,便一直被仇鸾留在敦煌城中待命,此时也被炸雷般的马蹄声惊醒了,他拿了兵器,跟着守军冲上城头往外面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漆黑的旷野之上,正有无数火把在闪烁,马蹄声急如骤雨,根据经验判断,人数绝对不会低于五千,甚至更多。

    四五里地转瞬即至,敦煌城的西城门在望了,仇鸾差点喜极而泣,一边策马,一边高声大喝:“本将军乃敦煌守将咸宁伯仇鸾,速速打开城门。”

    “仇参将回城,骆千户速开城门。”亲兵们攒足力气,扯开嗓门齐声高喊。

    话说负责守御西城门的正是仇鸾麾下的一名千户,姓骆名凡,听到城外的呼喝声,再借着火把的光芒定神一看,城外正是仇鸾无疑,连忙大声道:“真是仇参将回来了,快打开城门!”

    “老骆,万万不可,后面有大量追兵!”副千户急忙提醒道。

    骆凡顿时犹豫了,然而城外的仇鸾见城门没有动静,不由急得跳脚,腰刀往城上一指骂道:“姓骆的,草你玛的,本将军命你立即打开城门,否则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这位骆千户其实没啥真本事,平时只惯会拍马溜须,对仇鸾就像伺候祖宗一般服贴,此时被仇鸾用刀指着喝骂,顿时吓得打了个冷颤,眼见后面的追兵似乎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存了侥幸心理,硬着头皮下令打开城门。

    “草,白痴,绝不能开!”郭黑子急得跳脚骂娘,可惜根本没人听他的,他目前也只是光杆司令,手下也没兵。

    隆隆隆,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仇鸾不由暗叫一声谢天谢地,一马当先便往城门冲去,两百多亲兵也急先恐后地往城门挤去,瞬时堵塞得满满当当的。

    远处,正举着千里眼观察的叶尔羌将领巴依见到城门打的那一刻,兴奋得仰天大笑:“原来明军也不过如此罢了,什么狗屁战神,一群脓包蠢货,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务必夺下城门。”

    一声令下,本来还有所保留的叶尔羌骑兵瞬时将马速提到了极限,就像狂风般扑向城门,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

    城冰上的郭黑子面色大变,他像狂怒的野兽般大吼:“草你们大爷的,快关城门,关城门!”

    千户骆凡此刻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倒是副千户还算清醒,急急吼吼地大叫:“关城门!”

    城门洞处的守兵急忙要把开了三分之二的城门关上,只是此刻仇鸾虽然已经进城了,但他麾下的亲兵却还有五六十人未赶得上进来。

    这五六十名亲兵见到城门将要关上,不由急得破口大骂,不管不顾地策马往城门洞里闯,这下完犊子了,城门根本关不上,反而被发毛的亲兵完全撞开了,就连负责开关城门的军卒也被撞伤踩伤了数人。

    “嘿嘿,天助我也,明狗般受死!”此时率兵冲在最前的是一名叶尔羌百夫长,这名百夫长见到城门大开,不由心花怒放,高举着锃亮的弯刀大喊大叫。

    眼看着这货还有十几米就要杀进城门洞了,城头上方一支劲箭急射而下,嗖的一声贯穿了百夫长的咽喉。

    咕咚的一声,百夫长的尸体一头栽下马去,不过一只脚还套在马镫上,飞奔的战马根本停不下来,拖着他的尸体冲进了城门,在石板上拽出一片鲜血淋漓。

    “放箭!”郭黑子怒目圆睁,双手持弓,青筋条条贲起,很明显,刚才那一箭正是他射出的。

    骆千户和一众守军这才从恐慌中反应过来,纷纷弯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飞蝗,枪似爆豆,冲到城下试图闯门而入的叶尔羌骑兵们纷纷被射杀当场。

    “速关城门,速关城门!”骆千户大声催促,只是凶神恶煞的敌兵就在咫尺,在城门洞负责开关城门的守军竟然全跑光了,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关门。

    “草,跟老子来!”那副千户竟然极有担当,带了几十名亲兵便冲下城去关城门。

    此时城下的叶尔羌骑兵越来越多,估计也是急了,竟然不计伤亡,冒着城头的枪林箭雨前仆后继,而且弓箭手也纷纷开弓往城头上射击,掩护同伴抢占城门。

    且说那副千户领了几十亲兵冲下城头,举起盾牌上前关城门,远处的敌兵见状那里肯,利箭如急雨狂泻,倾刻间,十几名盾牌手的盾牌便吃不消了,接二连三有人倒地,副千户只能率人缓缓后退。

    就这样,双方围绕着城门洞反复拉锯了近半炷香时间,副千户终于带着十几名弟兄接近了城门,将城门缓缓地关上。

    眼看城门就要完全合上了,更多的人冲上前帮忙,仇鸾那货悬起的心下总算放下了,暗道一声老天保佑。

    然而就在此时却异变顿生,十几头身上冒着火的庞大怪物狂叫着甩开四蹄,疯了般冲撞向城门,定睛一看,原来是十几头驮了柴禾的骆驼,柴禾上估计还淋了火油,正熊熊燃烧,体形庞大的骆驼吃痛之下爆发出相当可怕的力量,竟然生生将两扇就要关上的城门给撞开了。

    嘭……

    城门大开,门后的副千户等人正打算给城门落锁呢,登时被狂暴的力量撞飞,人在空中狂喷鲜血,落地后随即被失去理智的驼骆踩得肠穿肚烂。

    轰……

    叶尔羌的骑兵般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趁机像潮水般涌入,城头上的守军一个个吓得手足冰冷,一时间竟然忘了再射箭。

    “草,完犊子了,又是仇鸾这个坑爹的忘八蛋,老子草你祖宗十八代!”郭黑子狠狠地唾了一口,背上弓,抽出刀,头也不回地沿着城头往另一方向的城门飞快跑去。

    郭黑子这家伙原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辈,如果他真心服你,可以为你效死力,但是他若瞧不起你,看在钱银的分上,也会给你办事,但搭上性命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连钱银也没有,对不起,死道友莫死贫道。

    自从上次仇鸾丢失了军粮后,郭黑子便老瞧不起仇鸾了,所以他跟了谢三枪,这次仇鸾又把敦煌丢了,郭黑子自然是不会再留在城中拼命等死,所以他从另一处城门溜了出城,摸黑往玉门关的方向逃去。

    且说仇鸾这货,见到敌军杀进了城门,吓得是魂飞魄散,便也欲从北城门逃出城去,谁知他的坐骑逃了一路,早就疲惫不堪,竟然在大街上直接躺倒,口吐白沫起不来。仇鸾欲哭无泪,只得急忙脱掉那身将军行头,然后躲进了附近的民居当中。

    敦煌城中本来还有近两万守军的,如果仇鸾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抵抗,敦煌城未必就能丢了,可惜遇上仇鸾这种坑货守将,悲剧已经是注定的了。

    嘉靖六年腊月二十三日晚,叶尔羌将领巴依率军一万破敦煌,斩杀明军三千余,余者皆逃散,敦煌失陷,守将仇鸾躲藏在民居中终被搜出,成为阶下囚。

    第二日,巴依顺势拿下阳关,守关千户沈铁笔和两名副千户皆力战而亡,其麾下一千二百人全部壮烈殉国,悲乎!

    郭黑子摸黑逃至玉门关报信,守关将领果断弃关,率麾下一千两百人撤往瓜州,玉门关失守。

    瓜州守将荆大楚闻报大惊,立即加强城防,同时派出快马飞报哈密。

    两日后,俞大猷得知敦煌、阳关、玉门关尽数陷落,不由大惊失色,仰天大呼仇鸾误我,火速调兵两万回援瓜州。

    吐鲁番安乐城,满速儿得闻明军失利,欣喜若狂!

    瓦剌人得闻明军丢了敦煌三关,亦不禁蠢蠢欲动!

    就连青海湖一带表现一直顺从的亦卜剌部,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连续发生多起劫杀明国商队的事件!

    一时间,大明在西域地区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

第1309章 肃州之危(上)

    寒冬腊月,北风似刀,滴水成冰,呵气为雾。一支约莫两万人的明军正顶风冒寒往瓜州城方向急行军,此时距离疏勒河北岸还有二十里许。没错,这支正是俞大猷从哈密派回来支援瓜州的两万明军,负责带兵的将领乃榆林总兵裴行谨裴老痞。

    话说裴老痞是腊月二十五日下午时份从哈密城出发的,怀着一肚子怒火急赶了三天,终于在腊月二十八日上午赶到了疏勒河附近,估计半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瓜州城。

    裴老痞为何会如此火大?

    原来敦煌城本是他负责镇守的,城中的防御工事也是他一手修建起来的,不敢说铜墙铁壁,但壁垒森严还是够得上的,若是城中有两万人防守,再加上天气严寒,滴水城冰,即使十倍以上兵力攻打,也休想在短时间内破城。

    而结果呢,敦煌城竟然在仇鸾手里丢了,而且还是一夜之间丢掉的,对方的人马甚至只有一万,比城中的守军还要少一半,委实让人结舌无语。

    试问裴老痞如何能不火大?用他的原话来说,就算是一头猪来当敦煌城的守将,也能守他个十天八天,而仇鸾这个奇葩竟然一夜之间把敦煌城弄丢了,真特玛的草蛋,草特玛的大蛋啊!

    现在好了,关西七卫才刚刚收复了一个月,结果一片大好形势,就因为仇鸾这个猪队友毁于一旦,裴老痞真恨不得把这坑货给绑在佛朗机重炮的炮口上轰个稀巴烂。

    不过火大归火大,裴老痞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领到回援瓜州的命令后,立即便率麾下的弟兄连夜顶风冒雪赶路,因为瓜州不容再有失,一旦瓜州失陷,那么哈密的明军主力便会成为一支断后路的孤军。大军若在寒冬腊月断了后勤供应,那便等于被判了死刑!!

    眼下的天气实在太冷了,部份拉车的牲口被冻毙了,更多被冻伤了蹄子,所以部份军卒不得不合力抬着数百斤重的佛郎机炮步行,严重拖慢了行军速度

    不过还好,俞大猷当初为了入冬后奇袭哈密,做了极为周全的准备,十分注重士兵们的保暖,不仅所有人都配发了新棉衣棉裤,还配发了手套护膝等,否则,在这种极端严寒之下,必然会有大量的士兵手指脚趾被冻掉,留下终身残疾。

    言归正传,且说裴老痞的两万人马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疏勒河北岸,河对岸的瓜州城已历历在目了,城头上还插着大明的旗帜,一面“荆”字将旗迎风招展。

    裴行谨见状长吁了口气,还好还好,瓜州城还在,老荆为人稳重,野战打硬仗不行,守城还是相当可以的,从来没掉过链子。

    疏勒河本就是冰川融水,入冬后便几近枯竭了,此刻更是全部结冰,裴行谨一声令下,队伍便直接渡河,浩浩荡荡地开至瓜州城北门之下。

    此刻城头上的荆大楚也大松了口气,援军终于到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话说瓜州城中虽然有万余守军,但俞大猷当初为了全力拿下哈密,把主力精干都抽掉了,火器弹药也几乎全部运到了前线,瓜州这里的防御力量便相对削弱了很多,所以这几天荆大楚都寝食不安,生恐敌军乘虚来攻。

    荆大楚下了城头,命令打开北城门,亲自出城把裴老痞迎了进去。

    “老裴啊,某家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荆大楚一见面便真情留露道。

    裴老痞嘿嘿一笑,拍着荆大楚的肩头道:“老荆,你老小子这几天不会是吓得尿裤子了吧,没事儿,老哥这不是给你撑腰来了,宰了狗日的叶尔羌人好过年,咦,今年好像没有年三十,今天是二十八,那明天就是除夕了,好吧,那就等过了年再拿回敦煌。”

    荆大楚不由苦笑道::“老裴,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啊!”

    裴老痞双眉一斜,鄙夷道:“荆大楚,才区区一万叶尔羌人,别告诉老子你真怕了吧,呸,就这点出息,总兵你别干了,回家种红薯去吧。”

    荆大楚面色胀红,怒骂道:“放你玛屁,老子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别忘了,这座瓜州城就是老子当初打下来的,老子连鞑子、瓦剌人、吐鲁番人都不怕,会怕叶尔羌人?”

    裴老痞怪眼一翻道:“那你慌个屁啊,不就是丢了一座城池而已,抢回来就是了,叶尔羌人也就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要不是仇鸾这个忘八蛋,别说一万骑,再来十万骑也拿不下敦煌,玛的,等老子的兵休息完,回头便让叶尔羌人尝尝枪炮的滋味,草!”

    荆大楚没好气地道:“老裴,冷静点,大帅命你回援瓜州,并没有让你抢回敦煌,一切等大帅来了再作定夺吧,瓜州不容有失,绝不能轻举妄动。另外,前几天偷袭敦煌的叶尔羌人确实只有一万,但根据斥候今天打探来的消息,又有一支叶尔羌骑兵抵达了,人数在八千到一万之间,后续估计还会有支援,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裴老痞闻言不由破口骂道:“狗日的叶尔羌人还来劲了,迟早让他们有来无回,老荆,这天气冷得连窝里的鸟都找不见了,走,咱们先到屋里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说。”

    裴老痞这货脾气臭,嘴更臭,占便宜还没个够,平时说话虽然咄咄逼人,实则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老兵油子,能吓则吓,能吃就吃,如果对方是块硬骨头,他马上就变得谨慎起来,此时听闻叶尔羌人竟然还有后援,这货果然立马就不再提抢回敦煌了,嚷着要喝酒!

    荆大楚哪能不了解裴老痞的个性,苦笑一声,领着裴老痞便往将军府去。

    就在裴行谨进入瓜州城的时候,李大仁正站在嘉峪关关城的城下,双手抱拳往城头上作揖道:“草民乃肃州城中的商贾米仁,城头上的将军还请行个方便,打开关门让草民进关,草民感激不尽!”

第1310章 肃州之危(中)

    目前负责镇守嘉峪关的游击将军叫汪伯诚,麾下一共统率三千士卒,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汪游击乃肃州卫指挥使伍常威的小舅子。

    本来嘉峪关的守关兵力标准配置是两千人,但是日前敦煌、阳关、玉门关相继失陷的消息传来,伍常威担心小舅子和嘉峪关的安危,所以便紧急增派了一名千户前来支援,让守关人数达到了三千人。

    叶尔羌人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夺取三关,所以自瓜州至嘉峪关一线的明军莫不如临大敌,嘉峪关游击将军汪伯诚自然也不例外,连日来神经崩紧,时刻打醒十二分精神。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如果是往年,汪伯诚少不了回肃州城家里过年,与家人吃顿团年饭,但是目前却是不敢擅离职守了。估计汪夫人也知道丈夫今年除夕无法回家团聚,所以今日一早便命下人送了些吃的和穿的东西过来,其中还有两坛陈酿花雕酒。

    这位汪游击有个毛病就是嗜酒,见到家人送来的两坛陈酿花雕,酒瘾便犯了,吃午饭时干了三大碗,岂料这酒劲头大,汪游击喝完后便有点晕乎乎的,趴回床上呼呼大睡,一觉便至傍晚时份。

    正当汪游击继续酣睡时,却被麾下一名亲兵推醒了,不由大为光火,正要破口大骂,却闻亲兵禀报道:“将军,关外来了两个人十分可疑,自称是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的商贩,请求开关入城,老千户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派人来请示将军。”

    汪游击顿时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地:“现在是什么时辰?”

    亲兵答道:“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汪游击吓了一跳,他只以为自己才午憩了一小会,没想到已经是傍晚了,果然喝酒误事,要不得,下不为例。汪游击暗暗警醒自己,抓起配刀便领着亲兵们匆匆赶往城头。

    “参见汪将军。”此刻负责轮值城头的老千户见到汪游击,连忙上前行礼。

    汪游击点了点头问道:“老千户,什么情况?”

    话说这位千户的姓氏比较罕见,姓老,其父亲也是个人才,给儿子取个名字叫老戈,弄得大家都得喊他一声老哥,如果想喊得亲近点儿,还得叫一声老老(姥)。

    作来老千户的上级,汪伯诚自然不会喊他老哥,更加不会喊老老,平时都以职位称呼。

    这位老千户把汪游击领到城墙的垛口处,往城下一指道:“汪将军请看,人在那呢,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让他们离开也不肯,偏要进关,自称是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的商贩,也不知是真是假。”

    汪伯诚睁大犹带两分醉意的眼睛往城下望去,此时日头已经西沉了,寒意转盛,西风呼啸,只见夕阳之下,果然有两人蹲在一匹骆驼的身躯后,拢着双手在寒风中瑟缩。

    汪伯诚不由皱起了眉头,狐疑道:“据说黄使者被困在了叶城,这两个家伙既然是商队的,理应也被叶尔羌人扣下了,即使侥幸逃脱,这寒冬腊月的,他们是如何独自跋涉数千里回到这里来的?况且前几日敦煌还被叶尔羌人攻占了,这两个人必定有古怪!”

    老千户立即附和道:“属下也觉得他们有古怪,所以不敢擅自开关放行,故请汪将军定夺。”

    汪伯诚取出千里眼仔细观察了数遍四周,均未发觉有异常,于是放下千里眼冷道:“打开关门放他们进来,如果真是商贾便放他们回家过年,如果是奸细,嘿嘿,那便到阴曹地府找阎王爷拜年吧。”

    老千户狞笑一声,下令打开关门!

    夕阳快要沉入地平线下了,嘉峪关沉厚的关门缓缓打开,门前壕沟的吊桥也随之放下。正蹲在骆驼身后“瑟缩”的李大仁和伙计对视一眼,眼神中均暗藏喜色,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牵了骆驼走过吊桥。

    城头上方,一众弓箭手弯弓搭箭,虎视眈眈,倘若李大仁二人有一点反常举动,立即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面对城头上密匝匝的利箭,还有黑洞洞的枪口,饶是李大仁都捏了一把冷汗,内里暗暗心惊,嘉峪关号称天下第一关,不仅地势险要,而且防卫森严,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从外部攻破几乎不可能。

    李大仁和伙计刚过了吊桥,不待他们进关,吊桥便立即被扯起,一队军卒杀气腾腾的冲了出来,不由分说便将李大仁俩给五花大绑,然后押进关门去,带到了汪伯诚跟前。

    “跪下,这是咱们嘉峪关的游击将军汪伯诚大人。”军卒喝道。

    李大仁和伙计“吓得”连忙双膝跪倒叩头道:“草民拜见汪将军。”

    汪伯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满脸风霜的李大仁和伙计,忽然大喝一声道:“来人呀,把这两个叶尔羌人派来的奸细拖下去砍了。”

    铮……

    两名军卒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便上前各揪住李大仁和伙计的后衣领。

    李大仁心头一凛,那伙计更是面色大变,正待挣脱束缚发难,却被李大仁用肩头轻碰了一下,于是强行按奈住。

    “将军冤枉啊,草民不是奸细,草民不是奸细!”李大仁惊恐地大呼,一边瑟瑟发抖,裤裆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了,一股尿骚味儿也随之散发开来。

    “草,尿了!”那名军卒暗叫一声晦气,松开了揪着的后衣领。

    汪伯诚和老戈对视一眼,后者哂笑道:“汪将军,此人怂胞一个,不太可能是叶尔羌的奸细吧?”

    李大仁趁机大声叫屈道:“草民真不是什么奸细,草民叫米仁,乃肃州城中的商贾,有名有姓,将军一查便知。”

    汪伯诚皱了皱眉,厌恶地挥了挥手道:“先拖下去洗干净,再押到本将军府里细细审问。”说完便转身下了城头。

    两名士卒十分不乐意地押着李大仁下去清洗。

第1311章 肃州之危(下)

    嘉峪关作为一座关城,面积并不大,除了守关将士外,并无普通百姓居住,普通百姓也无必要住这里,因为距离嘉峪关东面十几里就是肃州城了,那里更安全,也更大,更舒适。

    且说两名军卒万分不情愿地押着李大仁来到一处水井旁,解开其身上的绳索,然后扔给他一只带绳子的吊桶,让其自行打水上来清洗。

    李大仁暗暗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是厨房,此刻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有伙头军进进出出,估计这里乃嘉峪关驻军的后厨所在,不由眼珠子一转,心中暗喜。

    “傻愣着干啥?赶紧洗干净,将军还等着问你话呢。”两名军卒见李大仁愣着不动,便不耐烦地催促道。

    李大仁陪着笑脸道:“两位军爷,这井水实在太冷了,鄙人年纪大,怕是受不住啊。”

    其中一名军卒嘴角一歪道:“你受不了管老子屁事,莫不成还要哥俩给你烧热水不成,赶紧的,别特么磨磨蹭蹭,脱光衣服兜头淋几桶得了。”

    “是是是!”李大仁陪着小心,拿起吊桶从井里提起一桶水,忽又陪笑道:“军爷,鄙人的裤子都湿了,即便洗了身子,若再穿上裤子还是臭哄哄的,怕醺着你们家将军,能不能麻烦你们行个方便,帮鄙人从挂在骆驼身上的包袱里取一套衣服来?”

    “玛的,你这老小子屁事真多。”一名军卒骂骂咧咧地离开去取衣服。

    李大仁见那军卒走远,便把手伸入怀中,剩下那名军卒见状立即警惕地抽出腰刀喝道:“想干啥?手伸出来,别整夭蛾子!”

    “别……别紧张!”李大仁缓缓地把手从怀里抽出,然后打开,只见其手掌上竟然多了一枚晶莹如乳的白玉石。

    这名军卒倒是有点见识,脱口道:“羊脂白玉。”

    没错,此刻李大仁手里托着的正是一枚羊脂白玉,看那成色还是上品,价值不菲。

    李大仁竖起大拇指道:“军爷好眼力,这确是一块上好的羊脂折玉,虽然是籽料,但也值十几两银子,若是找个手艺好的玉匠好好打磨成型,价值甚至能翻十倍不止,这可是鄙人在于阗花大价钱收购来的。”

    军卒眼前一亮,暗道,果然无商不奸,这奸商藏东西倒是藏得挺密实的,自己刚才搜身竟没发现这块玉料,于是双眼一瞪道:“你这啥意思?想收买老子?”

    李大仁陪笑道:“军爷别误会,实不相瞒,鄙人年纪大了,身子骨本来就弱,近日还感了点风寒,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再淋上几桶冷水,怕是把老命也给交待了,军爷能不能给鄙人弄一桶热水来?这块玉便送给军爷作为报酬好了。佛祖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军爷行个好,鄙人感激不尽。”

    那军卒衡量了片刻,显然觉得要桶热水并没什么打紧的,于是飞快地把那块羊脂玉接过揣入怀中,淡道:“那老子今日便当做件好事了,把桶提上跟我到厨房那边取热水,别想耍花样。”

    李大仁连道不敢,提起水桶便跟着军卒进了附近的厨房。

    此时厨房内正在做晚饭,雾气蒸腾,十几个伙头军忙得跳脚。

    “胖哥,有现成的热水吗?”军卒陪笑着问班头。

    那位班头果然胖胖的,油光满面,肚腩凸起像裹了个大西瓜,估计平时没少损公肥私,爱理不理地指指一口大锅道:“呶!”

    李大仁定眼一看,只见那口锅里确实盛着一锅直冒热汽的水,不过上面漂着一层恶心的油脂,估计是用来淖过肉的废水。

    那军卒可不管这个,反正有热水就行,催促李大仁赶打上一桶离开,免得妨碍这帮负责做饭的衣食大佬。

    李大仁连忙从附近的大水缸里取了一只水瓢,然后从锅里舀了一桶热水,趁着把水瓢放回水缸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包药粉倒进了水缸中,还搅了搅。

    离开了厨房后,李大仁就在井边用打来的“油水”洗了个澡,然后淡定地换上衣服。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两名军卒把李大仁押进了游击将军府,刚进门,李大仁便见自己的伙计被押出来,两人错身而过,互相暗使了个眼色。

    李大仁进了将军府的大堂,只见堂内架起了两只大铁锅,锅上有火油,此刻正大火熊熊,把整个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游击将军汪伯诚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正中,腰刀横放在案面,两边各站着一排亲兵,颇有开堂审犯的味道。

    “草民叩见将军大老爷。”李大仁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堂前,纳头便拜。

    汪游击威严地扫了李大仁一眼,喝问道:“堂下何人?”

    “草民叫米仁,乃肃州城中的商贩,做粮食生意,数月前加入商队,随同黄使者出使叶尔羌,这一路本也顺利,谁料抵达莎车时,当地却发生了政变……”

    李大仁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所以任汪伯诚如何追问,均对答如常,而且他和那伙计已经事前窜好了供,根本不担心两人的说辞会有出入。

    果然,汪游击审问了李大仁半天,也没问出任何破绽来,只以为这个米仁确是运气特别好,所以逃回来了,还成功避过了被叶尔羌人占领的敦煌。

    当然,这个汪游击也相当谨慎,并没有立即放了李大仁,而是让人带也去暂时看管起来,待明日派人回肃州城辖对确认过再作守夺。

    再说李大仁和伙计被带下去,临时关在一间柴房当中,那伙计伸长耳朵贴在柴房的门上倾听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这才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大少爷,得手了没?”

    李大仁得意地一笑,竖起四根指头,意思是今晚四更动手,伙计见状便知大少已经得手了,不由松了口气,冷笑道:“那姓汪的机警得很,可惜遇到咱们,任你再谨慎也得喝洗脚水,今晚就送你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第1312章 肃州之危(完)

    夜深,西北风统治了黑暗,屋外全是它呼啸而过的声音,用铁链锁着的两扇门被吹开了一道二指宽的缝,寒风呼呼地灌进来,李大仁和他的伙计几乎被冻成狗,蜷缩在麦秆堆里忍耐着。

    二更打过很久了,三更却迟迟没有打响,那伙计此刻已经冻得上下咯咯地打架,忍不住颤抖着低声道:“大……大少爷,打……打更人会不会昏睡过了?这个时辰应该不止三更了,要不咱们动手吧?”

    李大仁这时也被冻得有点受不了,于是点头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即躺倒在地打滚,一边大声呻吟起来:“哎哟,痛死我了,哎哟……来人呀。”

    李大仁死死地盯着房门的裂缝,双脚微微弯屈蓄势待发,只是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外面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心中窃喜,看样子自己之前投到厨房水缸中的迷药已经凑效了。

    李大仁一个箭步闪至门后,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无人,这才回身打了个手势,那伙计立即不叫唤了,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脚步轻灵地蹿到李大仁身边。

    由于李大仁两人身上没有破绽,所以汪游击虽然命人把他们看管起来,但却没有捆住手脚,只是关在一间柴房中,又派了一名老卒负责看守,而现在伙计大声叫唤了那么久,那名老卒也没出现查看,估计已经中了迷药睡死过去了,要不就是跑哪躲懒去了。

    柴房的门虽然从外面用铁链锁上了,但这却难不到李大仁主仆,他们只是捣搞了一分钟不到,两扇门板便直接被卸下来了,连铁链都不用带解开的。

    门一卸下,呼啸的西北风便夹杂着些许雪屑迎面扑来,竟然下雪了。李大仁主仆闪身潜入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往关门方向摸去。

    夜静极了,除了风声还是风声,街上没有人巡逻,城头上虽然有火光,但也没见到巡逻警戒的士兵。于乎是李大仁主仆便在摇大摆地穿街过巷,直接摸到了关城的城门处。

    只见城门洞两侧各燃了两盆火,十几名负责看守关门的当值军卒正挤在避风处烤火,一个个无精打采,抱着兵器昏昏欲睡,有几个则干脆靠着墙跟鼾声如雷。

    李大仁主仆对视一眼,猫着腰悄咪咪地摸了过去,三两下便把所有军卒放倒了,然后缓缓地打开了关门,又放下吊桥,还顺手把收放吊桥的铁索也砍断了,这样吊桥便再也扯不起来了。

    一切定当后,李大仁便举了火把直接奔上城头,朝着城外的黑暗不停挥动划圆。

    “你是谁?”正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

    李大仁回首一看,只见身后站的正是今日傍晚进关时见过的那名老千户,这位竟然没中迷药?不过也没关系了,关门已经打开,吊桥也放下了,一切已成定局。

    “嘿嘿,这位千户大人晚上不睡觉,跑到城头上来作甚?”李大仁诡异一笑道。

    “是你……”老千户认出了李大仁,顿时面色大变,正要抽刀大喝,一道寒光已然从身后袭来,卡嚓一声,老千户的头颅便飞上半空,一腔热血从脖子处激喷而出,随后头颅和尸体相继坠地。

    从身后偷袭的正是李大仁的伙计,这家伙把带血的刀在老千户的衣服上蹭了蹭,冷笑道:“不好好在家里睡觉,偏要跑出来送死。”

    此时城外突然燃起了大量的火把,马蹄声大作,向着嘉峪关迅速逼近。

    “敌袭!”急速的锣声敲响,本来死寂的关城骚动起来。

    李大仁皱了皱眉,看来还是不少人没有中招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迷药的份量不太够,毕竟人数太多了,但也没关系了,这改变不了结果。

    城外马蹄声急如骤雨,越来越多的守军被惊醒,纷纷拿起武器冲上城头,结果却骇然地发觉关门被打开了,吊桥也放下了,有人急急跑去拉起吊桥,却又绝望地发现吊桥的铁索也被砍断了……

    “杀啊!”早就埋伏在城外的五千叶尔羌骑兵婉如潮水般杀至,迅速冲过吊桥,杀入了城中,瞬时间,整座嘉峪关陷入一片杀戮当中。

    嘉峪关中虽然守关将士三千,但大部份都吃了加料的晚餐,入夜后便沉沉睡去,直到敌人杀进了城中才发觉,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成了俘虏或者刀下鬼。

    很快,叶尔羌人便包围了游击将军府,游击将军汪伯诚倒是条汉子,拒绝投降,最后力战殉国。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整座嘉峪关城便落入了叶尔羌人手中。

    过了凌晨便是除夕了,风越急,雪越大,游击将军府的大堂内,血犹未干,汪游击和一众力战而亡的亲兵尸体还横七竖八在躺在那。

    叶尔羌大将巴依大马金刀地坐上了大堂正中的座位,拍了拍两边扶手哈哈笑道:“如此轻易就拿下嘉峪关,李公子功不可没啊。”

    李大仁抱拳笑道:“那是托了将军您的福,对了,在下还有一妙计,可顺势拿下肃州城。”

    巴依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道:“快讲!”

    李大仁阴笑道:“肃州城的明军肯定料不到咱们如此迅速便拿下嘉峪关,咱们只要弄出些动静来,再在城头树起明军的旗帜,肃州城的明军便肯定以为嘉峪关还没失陷,一定会派兵前来支援的,到时咱们埋伏好人马,把这支援兵给吃了,再顺势抢攻肃州城,嘿嘿,在下在肃州城中潜伏了不少弟兄,到时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肃州城。”

    巴依眼前一亮,大喜道:“李公子果然好计,依你!”

    于是乎,巴依便下令在嘉峪关城头上重新升起明军的旗帜,同时擂鼓喊杀,作出攻关的假象,同时派人在关城两侧埋伏好。

    此时,嘉峪关遭到攻击的消息早就传回肃州城了,肃州卫指军使伍常威半夜从床上爬起,急急把部属召来商议对策,同时派出大量斥候前往嘉峪关附近打探,得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嘉峪关还在坚守。

    指挥使伍常威暗松了口气,立即表示要出兵救援嘉峪关,毕竟这次守关的将领是他小舅子,不能不救,更何况上次由于自己没有及时救援,导致嘉峪关被吐鲁番攻破,偏偏那会徐砍头又突然杀到,幸好,徐砍头最后并没有追究责任,估计是不想越权,毕竟他这个平虏大将军管不了陕西的地方卫所。

    可是这次不同了,俞大猷是平西大将军,节制西北三边兵马,其中就包括肃州卫,要是丢了嘉峪关,俞大猷肯定会拿他这个肃州卫指挥使开刀的,所以不管是伍常威,还是卫所的其他军官,都一致同意出兵驰援嘉峪关。于是乎全体通过,由指挥同知窦宏武亲自率兵两千驰援嘉峪关。

    且说窦宏武迅速点了两千人马,燃起火把匆匆出城,急急赶往嘉峪关。此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夹杂着雪屑,奇寒蚀骨,两千明军哆嗦着开到了嘉峪关附近。

    “同知大人快看,城头上的旗帜还在呢!”一名千户一指道。

    窦宏武手搭凉棚一看,见到明军的旗帜果然还在城头,顿时轻松下来,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没见汪伯诚派人回肃州城求援,看来敌人的攻击并不厉害,他们自己完全顶得住,根本不需支援!

    “走,叫关入城看看情况!”窦宏武一挥手,两千人马便继续往前开,军卒们一个个神色轻松,甚至有说有笑的,一改之前的紧张状态。

    结果就在他们来到关城下叫关时,异变顿生,城头上方突然冒出大量的叶尔羌弓箭手,箭雨当头倾泻,毫无防备的两千肃州卫明军瞬时遭了灭顶之灾,被射死射伤了数百人,就连指挥同知窦宏武也被乱箭当场射死。

    当反应过来的明军试图后退时,早就埋伏在两侧的叶尔羌人悍然杀出,登时将明军包了饺子,最后两千明军几乎尽墨,只逃了两三百人,而叶尔羌骑兵顺势咬尾追杀,一直杀到了肃州城下。

    此时天色已经朦朦亮起了,叶尔羌人突然杀到城下,指挥使伍常威骇得心胆俱裂,急忙登上城头一看,差点便一头栽下城去,原来李大仁给巴依出了个主意,砍下窦宏武和汪伯诚等军官的人头,用竹杆挑着在城下示威。

    伍常威和一众将士看到窦宏武和汪伯诚血淋淋的人头,一个个面如土色,士气低落到极点。

    叶尔羌人似乎并不急于攻城,在城下叫骂一番后便收兵扎营,下午佯攻了半个时辰便又收兵了。

    等到了晚上,叶尔羌人竟然点起火把夜战,正当伍常威百思不得其解时,城中的粮仓武库等多处重要建筑竟然突起火了,紧接着各处民居也接连着火,火势越烧越大,整座肃州陷入了混乱无序当中。

    此时伍常威才明白,城中竟然潜伏了大量的奸细,可惜此时要亡羊补牢已经晚了!

    嘉靖六年除夕,弥勒教奸人李大仁勾结叶尔羌人,里应外合之下,嘉峪关和肃州城相继沦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王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王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王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