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地上道国TXT下载地上道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地上道国全文阅读

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45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的!”

    庾献也不是输场子的人。

    等回到了帐篷,盘腿抄手,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郭嘉是怎么在梦中收集杀伐之力的,若是那高台真是个宝物,又是怎么送入脑海中的。

    如今他手中虽有虎符,可是无用。

    心中想着,庾献忽然一怔。

    虽说拥有实体的东西不能带入郭嘉脑海,但他尚有其他手段可用……

    庾献不动声色的四下扫视一眼。

    随后找了个由头,在帐中燃起三炷香。

    接着命人打水沐浴,顺势的,把原本卷起的帐幕落下。

    修道之人在一些仪式之前熏香沐浴,这很正常。

    想来不会因为落下帷幕的反常举动,引来刻意窥伺。

    庾献草草的洗了一把,随后等了一会儿,静听帐外动静。

    见没什么反常,旋即催动秘法召唤契约的役鬼。

    这次庾献的目标很直接,就是那个从未动用过的“年轻将领”。

    经历了和白石山弟子的赌斗,庾献对“黑衣少年”、“阿谀中年”、“幸佞小人”这三个役鬼已经有了了解。

    这三个役鬼虽然特殊,但进了郭嘉的梦中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个“年幼童子”应该也是这般。

    和战斗有些搭边的,只有那个“年轻将领”。

    只不过,这召唤有很强的随机性,庾献心中也没底。

    庾献催动秘法,召唤出了第一个役鬼。

    抬眼一瞧,对方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主公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说话间,庾献刚刚因为召唤有所消耗的精力,竟然小幅的恢复了一些。

    咦?

    庾献有些意外的惊喜。

    以他本身的精力,召唤两次役鬼就足以让他泥丸宫酸胀疼痛,有了这一波恢复,倒是可以咬咬牙多试一次了。

    庾献挥手让“阿谀中年”消散,迫不及待的再次完成召唤。

    这次也不知是什么运气爆发,竟然一下就把“年轻武将”召唤了出来。

    那年轻武将穿铁甲,带儒冠,一出来就纸上谈兵,口若悬河,十分勤快的给庾献加持着杀伐之力。

    庾献精神一振,果然对头。

    “别忙了。”庾献打断。

    就这点杀伐之力,和郭嘉梦中比起来,简直都可有可无。

    那“年轻武将”闻言,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听命。”

    “是这样的。”庾献斟酌着言辞,“有个家伙可以梦中演练兵法,我想趁他沉睡跑去偷学一番,可是里面的杀伐之力太过浓郁,不停的涌入我的灵体。我疲于应对,根本有没有多余的精力做这件事。”

    那年轻武将闻言连忙问道,“那不知主公召唤我,是有什么打算?”

    庾献询问道,“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帮我解决此事。”

    年轻武将听了,为难的答道,“末将本体是厉鬼,行走凡人噩梦之中也算常事。可对方若是有修为的人,必然意志坚实,神思不散,末将想要进入都难。”

    庾献早想过这个问题,他说道,“无妨,我有入梦之法,可以灵体出窍。你是役鬼,应该有鬼上身的本领,到时候你附在我灵体上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调理杀伐之力的本领。”

    那年轻武将闻言哈哈一笑,自信的说道,“卑职略懂些兵法,虽然还未在腹中凝练出兵书,但调理些杀伐之力不算什么难事!”

    庾献听了大悦,“很好。”

    确认完此事,庾献见时间还早,不想过多消耗精力。

    收起秘法之前,庾献又追问了一句,“若是我下次召唤,如何才能直接把你挑选出来?”

    年轻武将闻言笑道,“只要主公和我有所约定,军令之下,就是末将出来。不过需要消耗一些杀伐之力。”

    军令?

    庾献奇道,“莫不是要把你也归属在兵符之下?”

    年轻武将闻言恭敬的说道,“自然全凭主公吩咐。”

    庾献满心欢喜。

    他在第一次契约役鬼时,选择了“黑衣少年”作为自己可以定向召唤役鬼,原本还为此事纠结,没想到还可以用军令的方式,将“年轻武将”私下招唤出来。

    庾献当即高高举起怀中兵符,肃然说道,“好,今日我就任命你,出任我道兵左先锋!”

    庾献出口成令,虽是旁职虚任,也立刻感觉到和那“年轻武将”联系紧密了许多。

    他将秘法解了,依旧在帐中盘坐,慢慢等待黑夜到来。

    以他的猜测,董扶的耐性应该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恐怕明日就得继续前行。到时候,未必有那么合适的机会了。

    ……

    青衣羌营地之中。

    董扶的大帐被掀开,一个披着人皮面具的窈窕身影,恭敬的进去回报,“都尉,庾献去找冯笑了。”

    “哦?”

    董扶UU小说不停,写着给益州牧刘焉的密报,漫不经心的说道,“然后呢?”

    “然后庾献回去洗了个澡。”

    “……”

    以董扶这当代儒宗的心境,也情不自禁的笔尖一颤。

    那披着人皮的巫师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可能不全。

    “额,他们倒也没做什么。”

    董扶闻言,神色依然沉重,半晌才缓缓的吐了口气。

    “果然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不知是何气数,竟让这妖道窃据了国师之位。”

    人皮面具下的下巴变得尖尖,“要不,我趁夜现形,一口将他吞了?”

    董扶摇头,又写了几行,这才停笔。

    随后将书简卷起,递了过去。

    “让人把这封书信给州牧送去,不要耽搁了。”

    那披了人皮面具的巫师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问道,“那个什么官儿,不是已经赶往梓潼了吗?”

    董扶神情丝毫不见轻松,他随手从袖中扔出几块龟壳。

    龟壳落地,翻滚出深藏的纹路。

    那身形窈窕的巫师似乎懂一些卜筮之法,打量了两眼,讶然说道,“怎会如此?”

    董扶淡淡说道,“去吧。”

    那巫师不敢多话,持着书简迅速离开。

    董扶看着那巫者离开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口中轻轻说道,“青衣羌……”

    接着手指在案上一点,“汉中苏固。”

    又一点,“朝廷。”

    又一点,说出了个本不该出现在口中的词。

    “益州牧府。”

0346 左先锋

    夜幕降临。

    庾献依旧故技重施,用吞烟吐雾的兵法,隔绝了各方的窥探,随后悄悄离开营帐,向郭嘉的住处寻去。

    到了地方,庾献意外的发现郭嘉营帐里还亮着火光。

    一个身影,正在里面长吁短叹。

    “咦,什么情况?”

    庾献不解。

    这郭嘉何等了得的人物,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庾献耐心的等着,直到里面火盆熄灭,偶尔还能从黑暗中传来几声叹息。

    这下庾献可懵逼了。

    郭嘉不睡,那自己怎么入梦?

    这让刚刚想到解决办法的庾献,蛋疼无比。

    眼看着月上中天,庾献不敢冒险,只得偃旗息鼓,先退回来。

    庾献自己纳闷许久,这才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休息。

    天一亮,庾献就早早醒来。

    得到消息的董扶,立刻来和庾献商量,“国师,今日总该动身了吧?”

    庾献心道,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基本都已达成,如今有董扶这个儒宗保护,还是早早去和重玄子汇合才好。

    反正郭嘉已经开始针对他了,现在跳出来也没什么损失。凭借国师的空壳身份,或许还能得到一些主动。

    庾献当即笑道,“也好,我正有此意。”

    董扶神情一缓,旋即吩咐青衣羌拔营。

    和完全依靠游牧的牦牛羌不同,青衣羌已经开始向农耕渔猎的生活方式过渡。部民虽然野蛮,但是举动已经颇有秩序。再加上有犀牛狼虎之类野兽可供驱驰,很快就把营地收拢妥当。

    鬼卒们这边的速度也不慢,他们手法生疏的召唤出自己的役鬼,也不用什么特殊手法,直接操纵役鬼上身,强壮体魄。再加上他们的营地布置简单,过不多时,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董扶亲自过来邀请道,“国师,此去梓潼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可否同象共乘?”

    庾献欣然,“甚好。”

    能和董扶一起,也可以避免郭嘉的暗算。

    董扶吩咐了一句,那些象奴连忙唤那南蛮象趴下,装上巨大的象鞍。庾献年少身轻,一跃而上。董扶虽年高,在象奴的搀扶下,也算从容。

    待两人在南蛮象上坐定,队伍徐徐而前。

    董扶闭目而坐,庾献颇觉无趣。

    这样行了一日,路程走了不过四十余里。

    除了鬼卒们因为刚开始修行,体力有些跟不上,青衣羌所携带的大量狼蛇虎豹也很难约束。

    扎营完毕,天色已经黑透。疲惫的众人,匆匆用了晚饭,就各自休息。

    等到夜深,庾献暗暗寻到郭嘉的住处。侧耳细听,里面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之声。

    庾献松了口气,在吞烟吐雾的掩饰下,借助周公入梦术,灵体出窍。

    又低喝一声,“左先锋何在?”

    庾献明显的察觉出虎符之中的杀伐之力被大量消耗,接着泥丸宫中腾出一股黑烟,在半空中化为那个年轻武将。

    果然可以!

    庾献大喜过望,这样一来就可以用杀伐之力的消耗,替代精气神的消耗,关键时候多召唤出一个役鬼了。

    至于杀伐之力,庾献这两天攒的就够多了。

    庾献向“年轻武将”一招手,那役鬼立刻重新化为一道黑烟向庾献灵体上卷去。

    黑色及身,庾献的灵体仿佛披上了黑色的铠甲一样,看上去威风凛凛。

    庾献心中泛起嘀咕,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心中想着,从怀中摸出一颗血珠,让灵体汲取其中的气息。

    很快气息散尽,庾献的灵体慢慢释放出类似郭嘉的气息。

    庾献看着手中粉碎的血珠有些心疼,这玩意用一颗就少一颗啊。希望左先锋这货不要太坑。

    庾献的灵体依旧按照之前的法子,慢慢的向郭嘉脑海行去。

    等进了梦中,果然见到虎头人身的郭嘉在勤快的推演夜袭兵法。

    庾献气的牙痒痒,郭小贼亡我之心不死啊!

    看了一会儿,正好赶上一波杀气升腾。庾献连忙关注自身,看左先锋那货靠不靠谱。

    杀伐之力入体,在一阵流转之后消失无踪。

    果然对庾献的心神没什么影响。

    庾献大喜,这才安下心来,观摩郭嘉的兵法演化。

    庾献看了一会儿就瞧出了名堂。

    这时四处的战局已经变化多端,开始出现了很多后手。若非庾献对兵法推演初时的变化有些印象,恐怕就找不到兵法递进的脉络了。

    庾献一边观摩,一边推演,增厚着自己兵法的修行。

    过了好一会儿,庾献颇有些心得。心思一动,不由打量起了自身。

    他轻声喝问道,“左先锋,你现在情况如何?这里杀伐之力太过浓郁,若是处理不了,咱们可得及时抽身,免得现形。”

    庾献灵体身上一轻,一道黑烟落到一旁,化为年轻武将的模样。

    那左先锋一脸的欢喜,“可以吸收的杀伐之力,我已经尽数替主公收纳,等出去后就能填补虎符。多余的部分,也足够让我的实力精进一层。”

    庾献听了有些意外,“这些杀伐之力对你也有用?”

    年轻武将点头,“不错。我虽有役鬼之形,但实质上是朝中大将的文韬武略所化。只因那些武将的奏书都是纸上谈兵,我只能得其形,不能得其神。又因为杀伐之力不足,所以腹中迟迟不能凝结兵书。如今我观摩战场演化,很多道理豁然贯通。又有足够的杀伐之力补充,那我就有了凝成兵书,更进一步的契机。”

    庾献听的稀里糊涂,但这年轻武将能更进一步显然是好事,庾献怎会拒绝?

    何况这里的杀伐之力本就极多,也不怕有多大浪费。

    庾献欣然,“你尽管施为就是了。若有什么我帮的上的,尽管说。”

    那左先锋慨然说道,“诺。”

    那左先锋索性也不再附体,两人盘膝坐下,各自修行。

    庾献观看许久,心中有了许多玄妙的感觉。

    似乎有一丝奇特法门将要形成,却又像是刚吐露的花苞,离开花结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左先锋更是收获颇丰,他一边看着郭嘉演兵,一边对照往日所学。

    一片书页样的东西,在他身旁悬浮,似虚似实。

    许多往日揣摩许久的兵法,似乎就要酝酿出兵书簿册。

    正在这时,庾献和那左先锋忽然齐齐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两人立刻警惕的向远处高台上的郭嘉看去。

    那虎头人身的郭嘉仍旧在勤奋的指挥着各处兵马发动夜袭,然而郭嘉身下的高台却微微显露光亮。

    庾献早就对那物有些疑惑,奇怪的对左先锋问道,“那是什么?”

    那年轻武将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符文,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那高台中央光芒一闪。

    庾献连忙抬手遮住双眼,避开那刺目的光。

    再扭头一看,那年轻武将已经头颅落地。

    一个平滑的切口出现在他脖颈上,转眼间,整个人崩塌在地,化为一滩墨汁。

0347 只要我怂的够快,郭巨佬就来不及生气

    庾献面容扭曲。

    这电光火石般的攻击,绝对是自己躲避不了的。

    怎么办?!

    想到自己会无端丧命在郭嘉梦中,庾献悔恨不及。

    提心吊胆的等了半晌,那高台上的符文和光芒竟是就这么散去。

    丝毫没有对庾献动手的想法。

    莫非是自己身上的气息仍有效果?

    可是为何对左先锋无用呢?

    之前那货在自己身旁调理杀气时,并没有被梦境发现是异类。

    而且看郭嘉那全然不觉,专心演练兵法的模样,似乎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下的高台,短暂出现过一些变化。

    “若是郭嘉所为,这会儿肯定有惊醒的痕迹。恐怕问题出在左先锋和这高台上。”

    庾献不敢多留,小心翼翼的退出郭嘉的梦境。

    等回了身体,抬头看看月色,已是过了夜半。

    庾献果断放弃了后续的行动,在营中寻找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先是用吞烟吐雾之法罩定四周,随后才催动秘法,召唤那年轻武将。

    随着一道黑烟升腾,之前被斩杀的左先锋重新出现在庾献面前。

    他一脸心有余悸的跪倒在地,“末将有辱使命……”

    话未说完,左先锋项上的大好人头就滚落在地。

    见到这诡异的场面,庾献惊得背后一寒!

    好在这次左先锋人头虽掉,但是身体没有再度化为墨汁。

    他的脑袋在地上一脸疑惑、震惊的和庾献对望了一会儿,身体才慌忙将人头捡起,放在颈腔上。

    只是颈腔处的伤口平滑如镜,片时就有再度滑落的迹象。

    左先锋的身体没崩,总算没有挑战庾献的承受能力。

    庾献一脸震惊问道,“怎么回事?”

    左先锋乃是墨麒麟拟化而成。

    那墨麒麟乃是笔墨成精,有着摹绘人间百态的能力。

    这文字拟化的役鬼,更是像是简单的人设那样,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坚持。谁能想到,那高台闪过的光芒,竟然能将左先锋的人头斩落,无法再衔接上。

    剑斩人设!

    叼!

    这特么是什么妖孽法宝啊?

    那左先锋果然是知道那高台是什么东西的,他一脸凝重的说道,“若是末将没有看错的话,那人生来绝世,灵识深处孕育着一座斩将台。”

    庾献顿时瞪大了眼睛。

    “斩、斩将台?!”

    那高台叫做斩将台?

    左先锋点头,肃然说道,“不错。末将之前也只是听说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件奇宝。我之前观看那人的兵法演练,心中大有所得。正要将往日所学融会贯通,凝练兵书。谁料就在这关键时候,触动了那高台杀机,一剑将我斩杀。”

    郭巨佬这么牛逼的吗?

    庾献战栗。

    之前自己还馋他的……

    庾献不敢想了。

    这绝对要有多远躲多远,才能活的久!

    接着,庾献心中一动。

    莫非这斩将台就是斩了小霸王孙策的那东西?

    在见识了孙坚可化为巨兽的霸王体之后,庾献可不相信孙策会轻易的死在几个门客手下。

    必然是郭巨佬以某种手法,祭出了他的斩将台,直接将孙策秒了!

    可怕可怕!

    左先锋并未意识到庾献未战先怯,仍在认真的分析着,“应该是我领悟进阶的时候,触发了身为武将的某种属性,因此引来了斩将台,将我斩杀。等会儿再进去的时候,我只专心替主公调理杀气,应该是无妨的。”

    庾献闻言摇头,“不用了。此事……,从长计议。”

    那左先锋闻言,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主公,这样的修行机会对您是大有裨益的。若是错过了,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良机了。”

    庾献长叹,挥挥手,那左先锋如同烟尘一般消散。

    这晚,庾献不敢大意,一直待机到第二天天亮,才有心思打个盹。

    等到人声喧闹一起,庾献才不知从哪冒出来,等着收拾完毕上路。

    董扶依旧过来邀请庾献同象而乘。

    上到象背,董扶微笑着说道,“国师今日的气色,看上去比昨日要好不少。莫非修行上又有精进?”

    可惜这老头不是“阿谀中年”,不然光凭这句话,就能顶一针鸡血。

    庾献哈哈一笑,神色从容。

    “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庾献一夜待机,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

    承认别人的优秀,很难吗?

    不,这正是走向自我成熟的一步!

    何况面对的是堂堂郭巨佬。

    郭巨佬在历史上就路子野,手段邪,就连左先锋都说他生来绝世。

    我惹他干嘛?

    只要我怂的够快,郭巨佬就来不及生气。

    庾献做着心理建设,董扶在旁莞尔,“善。儒道虽不相为谋,但说到底都是自我修为的门径。我儒门弟子每日三省吾身,追求的也是内心通达。”

    说到这里,董扶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我看国师年少,正是勤学的好时候,多读一些经典,或许有触类旁通的地方。”

    庾献耳中听着,口中敷衍道,“儒学我自学过,也颇有些心得。。”

    董扶闻言一奇,这倒在他意料之外。

    这下,董扶的精神头一下起来了。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每隔几代就有黄老之学跳出来蛊惑天子。

    若是能把这个道家国师度为儒门弟子,那可是功劳不小。

    董扶生怕庾献误入歧途,学的差了,主动开口询问道,“不知国师是随哪位大儒做的学问?不知可否和董某印证一番?”

    庾献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看了董扶一眼。

    他曾经冒用吴起的身份拜子夏为师。

    经历过白虎观中那件事情,庾献已经彻底端正了态度。

    无论如何,学到知识不是假的。

    不管庾献冒用的何人身份,又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他学到的终究是子夏的学问。

    正如子夏对他所说,“你就是你,和我们什么时候相见,有什么关系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正是孔门十哲子夏的弟子。

    单论辈分,庾献身为孔圣人的遥传徒孙,比这个牛逼哄哄的儒宗董扶都不知道高多少辈。

    庾献有心作弄,张口吐出一口清气。

    这道清气之中五德气息纠缠,虽然微弱,却精纯至极,剔透的毫无一丝杂质。

    董扶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情不自禁的敛容正坐。

0348 变故猝发

    董扶正色问道,“不知国师师承何人,竟有这等精纯的修为?”

    庾献披着吴起的样貌,拜了子夏为师。

    等于是间接的把子夏教给吴起的学问,学到了不少。

    论起儒术修为的精纯,整个大汉天下,除非罢黜百家的董仲舒重生,不然恐怕都没人能和他争锋。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庾献是道门根基,这些儒术只能学个入门,纵使再怎样三省吾身,也只是壮大些五德之气,根本修炼不成五色神光。

    至于功德类的儒术,庾献更是没有指望。

    好在经历了阴阳铜钱一事,庾献又有了新的思路,可以把自己积攒的功德,在神秘木匣中兑换一些物品。

    庾献生怕这个逼装坏,当即高深莫测的一笑。

    “我的儒术师承,不是你能问的。”

    董扶听了微微讶异,接着有些惋惜道,“既然国师有这样的机缘,何不干脆弃道入仕?你已经是中两千石的国师,我愿和州牧联名保举,为国师求取一个九卿的位置。以国师的才学能力,绝对可以在朝堂大放光彩。”

    庾献心中呵呵冷笑。

    不咸不淡的问道,“哦?既然你有此门路,何必去青衣不毛之地,做什么都尉蛮帅?北邙难道不能埋骨吗?”

    董扶白眉一动,目光如电的扫了庾献一眼。

    看着庾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董扶心中一惊。

    这个一直被自己轻视的小道士。

    似乎有些,不简单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董扶目光一垂,淡淡答道,“我大汉遍地都是芳土,我这腐朽皮囊,埋在哪里都甘美荣幸。只是我担心大汉的子子孙孙,会没个安葬的好去处。”

    随着董扶那苍老的声音,庾献眼睁睁的看着董扶脸上一块皮肤脱落,身上散发出了难闻的尸臭气息。

    庾献的瞳孔猛然收缩,身子霍地在象鞍上站起。

    “你、你是!”

    再仔细一看,董扶脸上神色如常,虽然苍白没什么血色,但也如寻常老人一般。

    刚才闪过的仿佛都是幻觉。

    然而庾献的心如何能够平静!

    大汉的一代儒宗!镇守边陲的青衣都尉董扶!

    如今竟然!

    自己那无心的话,竟然戳破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董扶看了庾献一眼,平淡的说道,“国师,请安坐。”

    庾献心脏急跳,终于还是强自镇定下来。

    仍旧坐在象鞍之上。

    庾献也不开口,等着董扶接下来要说的话。

    董扶看着庾献,苍老的声音幽幽说道,“之前老夫小看了国师,如今才明白,国师确实是那个我要等的人物。国师道法高深,你看这大汉气数如何?”

    董扶精通图谶、占卜,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预言家。

    他有此问,庾献并不奇怪。

    庾献脸上微露警惕,口中断然说道,“大汉气数已尽。”

    “哦?之后会如何?”

    庾献冷静说道,“群雄并起,天下三分。”

    “天下三分,蜀中可有王气?”

    庾献不假思索的说道,“有。”

    董扶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董扶开口问道,“之后呢?”

    庾献沉默了一会儿。

    之后没多久,就是五胡乱华了……

    庾献答道,“之后天下一统。不出百年,人间狼藉。”

    董扶听了点头,淡淡说道,“国师果然高明。老夫如今这般样子,平生已别无所求。协助刘州牧镇守蜀中,无非是要为天下留一份元气。”

    庾献闻言不语。

    他原本以为董扶是个混迹乱世的野心家,没想到这人竟有这分思量。

    继而一声轻叹。

    可惜的是董扶虽有预言的能力,但耐天下气术何?

    庾献之前凭借先知先觉,拿走了孙坚的传国玉玺,结果落得什么下场?

    董扶的所作所为,不过又是另外一个悲剧。

    如果庾献没有记错的话,在五胡之乱中,最先爆掉的就是董扶想要用来翻盘的巴蜀之地!

    五胡十六国。

    第一国就是氐族人攻陷成都之后建立的成汉!

    这、是上天对董扶窥伺天机的嘲讽吗?

    董扶之后的话庾献根本无心在听,他满脑子都是两个问题。

    “天意,何为天意?”

    “天命,何为天命?”

    这样慢慢又行了半日。

    了解了董扶现在的状态后,庾献对和董扶同象而坐,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了。

    在庾献的坚持下,队伍再次停了下来,短暂进食修整。

    好在这里离梓潼已近。

    停顿下来没多长时间,就遇到了在梓潼附近侦查的伏路密探。

    在打听到这些蛮兵是青衣都尉的属下后,梓潼过来的斥候们都高兴的连声欢呼起来。

    如今和汉中的战事一触即发,当然是哪边兵强马壮,哪边的人更有希望活下来。

    青衣都尉董扶向来是州牧的铁杆支持者,有他相助,胜过别处兵马十倍。

    这边欢呼声不觉惊动了一人。

    正是从刘州牧处领命而回的临邛长李权。

    李权回报了庾献的事情,果然让刘焉大喜过望。

    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大汉国师竟然来投,无疑会大大的提高刘焉得正统性!

    就算以后觊觎大位,也有足够的资本蛊惑人心。

    除了对李权赞赏有加,刘焉还向其许以高位。只要能把庾献顺利的带来,必然会额外重重有赏。

    李权闻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想想和庾献之前相处的不快,李权只得颇是用心的挑选了各色礼物,随后带了随从赶紧向来路迎接。

    也因这礼物众多,车马不便,走了一天多,才走出几十里的路程。

    听得前面欢呼,赶来辨认,这才知道是迎头遇上了。

    李权心中欢喜,从马车上跳下来,远远的就向着董扶、庾献等人挥手。

    庾献对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自是不在意的。

    董扶身后一个披着人皮面具的祭祀,却颇为讶异的看看李权,又看向董扶。

    董扶似乎察觉到那女祭祀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

    白眉蹙起,显然也有疑惑。

    李权刻意殷勤的撩起袍袖,向前跑了几步。正要开口招呼,忽听身后马蹄隆隆有人正急速向这边赶来。

    李权听的声音近切,连忙回头看了一眼。

    马上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

    见李权扭头,那骑兵露出白牙一笑,毫不犹豫的抽出腰刀,冲着李权的面门一刀劈去!

    惊愕的神情刚刚绽放在脸上,就被雪亮的钢刀一劈两半。

    李权的身躯一顿,接着重重跪在地上,仆倒在地。

    变故猝发。

    青衣羌这边的戒备队先是小小的慌乱,接着迅速的作出反应,大呼小叫的要追赶抓人。

    那马上的骑士,见奔跑中的青衣羌张开乱箭向他瞄准,赶紧扬起一支令牌,高声大叫道,“卑职无意冒犯青衣都尉!”

    见蛮兵没有停步的意思,又慌忙大叫道,“在下是奉州牧之命,追斩李权!绝无冒犯青衣都尉的意思!”

0349 问所从来

    庾献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变故。

    接着又看向董扶,想看他如何处理此事。

    这李权能手持刘焉和鬼姬的密令前来,显然是益州牧的心腹之人。

    他带回去了庾献愿意投靠的消息,就算刘焉凉薄,没有颁下赏赐,断然也不该这么将他当众斩杀。

    董扶却微微一叹,似乎尽在意料之中。

    他沉声喝道,“都退下吧。”

    那些蛮兵素来敬重董扶,闻言这才放弃对那武官的追杀。

    那武官连忙跳下马来,跪倒在地,诚心诚意的说道,“多谢青衣都尉谅解。”

    董扶看了眼李权的尸身,开口吩咐说道,“你去把他的随从们唤来,好好将他的尸身收敛了。”

    那武官有些为难,硬着头皮说道,“都尉。州牧要杀的人,谁敢收敛?”

    董扶看了他一眼。

    “老夫自问有些薄面,不必你来操心。”

    那武官唬了一跳,连说不敢。

    这才驱马,让那些李权带来的随从为他收敛尸身。

    庾献心中纳闷,顾不得对董扶的忌惮,凑前问道,“都尉,这是怎么回事?”

    董扶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老夫本就料定那李权,此行会死于非命,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死法。”

    旁边那个披了人皮的女祭司似乎也知道此事,忍不住轻声感慨道。

    “果然天数难逃。”

    李权已经和大军相遇,眼看就能躲过一劫,却在最后关头被人追上砍了一刀。

    回想着当初董扶的占卜结果,女祭司不禁抿紧了嘴唇。

    合若符契。

    几人正低声交流着,远处忽然又驰来一骑快马。

    马上那人还未到跟前,就看到了倒地的尸身,以及手拿令箭的同僚。

    “已经杀了?”后来者语气惶急。

    之前那人答道,“杀了。”

    “唉!”

    后来者急促的大声道,“州牧让我追回前令,如今该如何是好?”

    听了此话,之前那武官额上冷汗涔涔,一时失了主意。

    好在他想起董扶在旁,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说道,“你和我一同来见过青衣都尉,求他老人家给咱们做个见证。”

    后来那人这才明白,面前这些蛮兵来自何处。

    他虽是刘焉亲信也不敢怠慢。

    当即下马向前,两人一起恭敬的拜见董扶。

    之前来的那骑士是刘焉的牙门将吴懿。吴懿的父亲和刘焉素来交好,在其父知道刘焉的图谋后,主动让吴懿带着全家老小随刘焉入蜀。可以说,也是刘焉的铁杆支持者。

    后到的这个王咸,同之前的临邛长李权一样,乃是本地的豪强。也是刘焉入蜀之后,极力拉拢的一派势力。他担任的督邮一职,虽然官位不高,只有六百石,但是因为要代替守牧巡行各地,实权很重。

    等这两人起身,董扶皱着眉头,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望一眼,吴懿先说道。

    “回都尉,昨日早上的时候,临邛长李权密报了一事,让州牧大为欢喜,一扫多日的郁闷。重赏之后,令李权急急折返迎接。”

    “随后刘州牧唤来汉中使者,很是夸耀了一番兵强马壮,逼汉中速降。谁料那使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三言两语一激,惹的州牧决定要领他去看看大军军威。我身为牙将,带了一营亲兵跟随。到了营中时,已近傍晚。”

    董扶闻言想了想,“我记得打理中军事务的是帐下司马赵韪,此人有文武之才,想必不会出什么纰漏。”

    董扶、赵韪、吕常等,俱都是跟随刘焉前来益州之人。

    青衣都尉董扶执掌青衣羌,帐下司马赵韪执掌本地各郡郡兵,广汉都尉吕常则掌控着东州兵。

    吴懿少壮,却没什么资历。因为这次汉中之战的缘故,被刘焉发掘出来,跟在身边做事,充任牙门将。

    吴懿连忙答道,“赵司马帐下,自然是军容整齐。那使者不甘心,不知又撩拨了两句什么。州牧忽然发怒,说李权贻误军机,多日不至。若是早来,何有今日这般难堪。于是让末将追斩此人。末将一路循迹而来,堪堪将他斩杀。”

    庾献听到这里,默默的躲到了人群后面。

    这个锅里,怎么还有我的一份。

    董扶也不多问,转而看向王咸。

    王咸长叹一声,答道,“吴懿走了没多久,州牧便有些懊丧。晚宴之上,甚至还失手打翻酒爵。有那汉中使者在前虚与委蛇,州牧又落不下脸当面反复。因此悄悄命我,前来追赶。可恨我到时,已是这般模样。”

    董扶听了皱了皱眉头。

    心中纳闷,刘焉素来心思缜密,怎么会这般失措。

    他也不多言,开口吩咐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自会和州牧去说。你们两个可先在营中留下,等明日一起去见刘州牧。”

    安排完了这两人的事情,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再耽搁。

    想想这次停下也是因为某个道士的原因,众人不由谴责的看了过去。

    庾献也有些郁闷。

    身上竟平白落下一份因果。

    好在董扶素来沉稳,他想了想对庾献说道,“国师,我麾下兵马多虎豹虫蛇,这些野兽难驯,行动颇为迟缓。咱们加紧赶路,赶在天黑前在梓潼城外歇一歇,明日同去见刘州牧如何?”

    庾献这次闹着停歇,完全是因为不想和董扶同象而乘,倒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再加上李权虽然死的莫名奇妙,但是这锅也有他的一份。

    若是和这家伙再行半日,倒是还可以忍一忍。

    庾献当即应允。

    董扶上了象背,眉头紧皱不开。

    半晌,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开始卜算。

    董扶连起三卦,都没得到什么明确的结果,不由喃喃出声,“好手段,不知何人所为。”

    庾献坐在象背上,本来眼观鼻,鼻观心的苦熬度日。

    见了董扶起卦,尤其是看着面前铜钱摆开,心中却忽然一动。

    这董扶为当朝儒宗,对周易理解甚深,占卜的本领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我手中有阴阳铜钱,这是功德重宝。

    寻常人占卜六爻,天机难测。

    如今我有阴阳铜钱定住两仪,只需再添一枚人间变数,那得到结果的可能大大增加。

    若有此占卜之能,定然如虎添翼。

0350 亢礼

    庾献虽然动心,却只能按下心思,从长计议。

    卜问吉凶乃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若是没有绝对信得过的人传授,他根本不敢涉足其中。

    很有可能在礼仪和卜辞上一个微乎其微的陷阱,卜算出的结果都能把人坑的死无葬身之地。

    与其觊觎这种神鬼手段,还不如实实在在的去把郭嘉的夜袭兵法偷到手。

    咦?

    一念及此,庾献在巨象上默默的自我检讨起来。

    自己怎么还不死心,还敢打郭巨佬的主意。

    要改。

    临近夜晚的时候,蛮兵正好行到梓潼城外。

    远远的就有刘焉的特使赶来相迎。

    董扶和那文官寒暄了几句,随后吩咐道,“我这蛮兵之中猛兽极多,就不要靠城垣太近了,免的惊骇百姓。”

    那文官恭敬的回应道,“营地早已预备好了,都尉可以吩咐手下人自去驻扎。这一路辛苦,刘州牧已经在府中摆好酒菜,为您和那位同行的大人接风洗尘。”

    庾献的身份对刘焉来说是个重要的宣传武器,自然要在关键时候才拿出来振奋人心。

    若是用的时机差了,反倒浪费一张好牌,所以底下人也不明究竟。

    刘焉和庾献早有商定,当即推辞道,“不必这么麻烦了。如今乃是战时,掌兵者哪有离开兵马,自去赴宴的道理。明日一早,我自会和这道长一同去益州牧府。”

    那文官显然得过刘焉的吩咐,很是识趣的告辞离开。

    等兵马到了营地,早有治中从事王商,带着一些郡兵将这里收拾完毕。吊在四处的锅子,也在咕嘟咕嘟的煮着肉米。

    王商乃是董扶推荐给刘焉的大儒,两人相见,分外喜悦。

    庾献和他们没什么交情,又对董扶有些忌讳,当即领着道兵们自顾自安扎下来。

    等到夜色一落,庾献就警惕的施展神通,躲到了营地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打坐调息。

    除了不敢招惹带着斩将台的郭巨佬,庾献的谨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过了今夜,庾献就会处在益州牧府的保护之下。

    按照庾献对郭嘉兵法进度的估计,恐怕这夜袭的法门,今晚就能有个雏形。

    那货说不准就会行险一搏。

    好在郭嘉似乎有着别样的打算,仍旧在帐中耐心地打磨着自己的兵法。

    这一夜过得很是平静。

    第二日一早,董扶和庾献把带来的人手留在营中,带着吴懿和王咸一起向梓潼城而去。

    刘焉在梓潼城内的驻地,是征用了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

    虽然少了几分威严,但胜在打理的精巧雅致。

    庾献进府之后边看边走,心不在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相貌堂堂,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手中持着一卷书简,笑吟吟的等在堂前。

    等看到众人,那男子的目光很快落在庾献的道袍上,接着两眼放光的在庾献脸上打量了会儿,随后一边看回董扶,一边把手中的竹简交给站在两旁的卫士,快步向前迎了过来。

    口中还亲切的说道,“董师,这次君郎又要劳烦您老人家出马了。”

    董扶闻言,神色依旧淡淡,平静的回道,“本就是你我筹划多时的事情,说不上什么谁劳烦谁。”

    刘焉一愣,没想到董扶竟然在那道士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董扶看了庾献一眼,对刘焉说道,“不要看国师年少,他师承惊人,别有一番艺业。我看他器量不俗,想来明白你我的苦心。”

    刘焉知道董扶乃是当朝第一的占卜大家,既然有此话,想来不会是无的放矢。

    他当即顺着话题,看向庾献,脸上笑着招呼道,“本以为道长是世外之人,没想到竟和刘某同朝为官,这次是我怠慢了些。”

    刘焉和庾献同为中两千石,身份足以亢礼。

    刘焉前次在赵嵩那里失了面子,一心想要打压下道门的气焰。没想到,跑去耍威风的李权,竟然撞在这位手里。

    如此一来,倒让刘焉有些理亏。

    庾献闻言笑道,“贫道是奉师门的命令而来,为的是帮助州牧攻打汉中。州牧大可以不必介意我俗世的身份,有什么要贫道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庾献这次来梓潼,既是为了履行刘焉拜山时,张鲁许下的承诺,另外还有鬼姬的几分因素。

    面对着鬼姬的男人,掌教张鲁的后爹,庾献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刘焉见庾献主动示好,不由松了口气,欢喜了几分。

    这道人的国师身份虽然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但是这个中两千石的官位,让刘焉又凭空忌惮了几分。

    一旦庾献不识趣的想要掺和到他的计划中,那这个身份能带来的麻烦也不会少。

    道门是他很大的一个助力,若是因为这个变数,坏掉之前的布局,又有些得不偿失。

    刘焉见庾献这么会做人,连忙欢喜的把人往堂中让,“国师远来是客,还请堂中上坐。”

    说着话,目光看了眼跟在两人身后的吴懿、王咸。

    没看到李权,刘焉得眼神开始不自然起来。

    两人这时才敢上前请罪,“卑职等见过州牧。此行我等有辱使命,愿听州牧惩处。”

    王咸是慢了一步,耽误了李权的性命。

    吴懿倒是完成了使命,却杀了刘焉不想杀的人。

    刘焉听两人这般说,心中已经彻底明白了。

    那李权八成已经死于非命。

    他上前将两人扶起,满面沉痛,“你们何罪之有?这都是我一人的过错!”

    接着,刘焉尴尬的看着董扶和庾献,口中解释道,“当时我怒火冲了头,口中一时没了遮拦,让吴懿去追斩李权。过了没多久,我就醒悟过来,此事办的错了。可是当着汉中使者的面,我又不好出尔反尔,只得忍到宴后,才让王咸加紧将吴懿追回来。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刘焉满脸的悔恨之墙,让众人都心生嗟叹。

    李权、王咸、任岐、贾龙等人都是坚定支持刘焉的本土豪强派,这对外来户刘焉来说,是极为宝贵的政治站队。

    结果他一时糊涂,竟然要了李权的性命。

    董扶想了想,主动开解道,“那李权不是长命之人,或许这里面还有别的出入。如今大敌当前,还是要以汉中的事情为主,其他的,只能容后再议了。”

    说着话,董扶示意了吴懿和王咸一眼。

    吴懿当即默不作声,王咸也低下头去。

    刘焉面露悲色,在众人的陪同下,一起进了堂中。

    庾献和刘焉同为中两千石官员。刘焉是主,居中席上坐了。庾献是客,坐在了客席最上手。

    今日两人只是初见,交浅不好言深,当即唤来歌舞,只是饮酒赏乐。

0351 来

    庾献不是做作的人物。

    酒来既饮,舞来则看,随口针砭也颇有见地。

    等到气氛渐渐融洽,刘焉正要斟酌着和庾献提起汉中之战的事情,忽听外面有人传报,说是汉中主簿赵嵩求见。

    刘焉听了脸色就有些变化。

    接着恼怒的对那守卫喝道,“对他说,我这里有贵客在,没有时间见他。”

    董扶闻言,慢慢开口,打断了刘焉的话。

    “州牧,若是如此,不但失礼,而且会被天下人小看。我对此人倒是有些兴趣,见见倒也无妨。”

    刘焉听了面色数变,随后才道,“有董师在这里,正好让他知道我益州的底蕴。”

    说完一摆手,示意守兵将那汉中主簿请到堂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目颇有些清奇的中年文官,满脸含笑的出现在堂前。

    庾献见了生奇,此人一见就有春风拂面之感,不知为何能屡屡气的刘焉举动失常。

    那赵嵩看了看堂上,拱拱手笑道,“刘州牧,在下昨日的建议考虑的如何了?”

    刘焉听了断然说道,“你那纯属一派胡言,我如何能够答应。”

    赵嵩闻言,面露惊讶的说道,“怎么会是一派胡言?”

    接着张口揶揄道,“州牧攻打我汉中的借口,不就是扬言我汉中阻了你的王路吗?如今苏太守已经允诺,不但确保州牧的使者和贡物安全,还允许州牧派武官带少量兵马同行,这不正如了州牧的心意了?”

    刘焉攻打汉中的理由,就是汉中太守苏固,阻断了他朝觐天子的路途,如今苏固以退为进,正是把刘焉的狼子野心挑明给天下人看。

    刘焉脸色一黑,呵斥道,“你这竖儒满口胡言,那苏固心性狡诈,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另有图谋!”

    赵嵩似乎早就料到刘焉会有此说,当即笑呵呵的说道,“不难。若是州牧不放心的话,苏太守可以将公文明发天下,请天子派一位德高望重的九卿前来汉中。州牧可以直接将表文和贡物交给此人,由他替州牧带给天子,你看如何?”

    刘焉被赵嵩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庾献这会儿才明白,怪不得刘焉老是被这使者吊打呢。

    刘焉用谎言伪装大义,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几乎到处都是一戳就破的漏洞。

    偏偏刘焉还得用这些道貌岸然的理由,维持住自己出兵的正当性,如此一来,难免落入被动。

    正在此时,坐在一旁的董扶慢慢开口,“如今朝堂已经被董卓控制,若依主簿所言,岂不是白白便宜此贼?于家国,又有何益?州牧要做的,不仅是要朝觐天子,而且还要匡扶社稷,以正视听。”

    赵嵩打量着董扶的官衣服色,见他虽已皓首,却精神矍铄,气度过人,不由试探着问道,“莫非您就是有天下儒宗之称的董青衣?”

    董扶淡然回道,“不敢。”

    赵嵩确认了董扶的身份,却没半点惧色,反笑道,“想不到堂堂董扶,竟是徒有虚名之人。天下儒宗,为书生表率,你这样不分是非黑白,诚失所望。”

    不等董扶回应,赵嵩昂然开口,大声说道。

    “董卓虽然占据了朝廷,但朝野内外仍有许多忠义之士与其相抗。前有关东义兵,让其心裂胆丧。后有洛阳之变,使之落荒而逃。如今董贼兵退长安,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就连朝政之权也分割了不少给汉室忠臣。”

    赵嵩说到这里一顿,直视着刘焉诚恳的说道,“现在正是让董贼看到天下人心向背的时候。卑职愿请州牧放下非分之想,尽心辅佐朝廷,这样才能使天下转危为安。”

    刘焉面色通红,大声道,“一派胡言。来人,送赵主簿回馆驿。”

    赵嵩见刘焉如此,当即冷笑道,“看来州牧是铁了心要当这个乱臣贼子了,可惜,你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明日此时,我还会来,到时候倒要看你是什么嘴脸。”

    赵嵩说完,也不等卫士上前,径自离去。

    刘焉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重重的将酒爵一放,“真是岂有此理!”

    攻打汉中是鹤鸣道宫的既定路线,这和庾献的目的是一致的。

    回想着刚才赵嵩话中的意思,庾献主动提醒道,“我看此人,倒是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有什么我等还不知晓的变故。”

    董扶听了,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当场起了一卦。

    接着他白眉一蹙,向刘焉问道,“州牧,你让何人领兵,去了多少时日了。”

    刘焉见董扶这般神情,心头一沉,连忙说道,“我命沈弥、娄发为先锋,先去抢夺剑阁,去了约莫有一旬日了。”

    接着,又追问道,“莫不是前军有什么不妥?”

    董扶沉吟了一会儿,又再三掐算,等确定无误,神情严肃起来。

    “离前锋最近的是谁的兵马?”

    刘焉从董扶的话中,已经察觉出不妙,他连忙说道,“屯兵最近的是吕常的东州兵。”

    接着立刻道,“我这就让他去和沈、娄二将会合。”

    庾献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当即喝道,“且慢!那赵嵩岂是什么好心的,我只怕此令一下,不但沈、娄二将难保,就连东州兵也会落入圈套之中。”

    庾献身怀吴起的传承,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董扶对庾献的话也很赞同,“州牧,咱们可不能被那使者三言两语乱了阵脚。前锋的军情什么时候送到?”

    刘焉不假思索的说道,“军情每日酉时会送到,这几日从未耽误过。”

    “酉时?”

    董扶看看天色,只有半日时间了。

    他当即说道,“州牧可以派斥候尽快去沈、娄二将那里看一看,另外还要找心腹之人秘密让吕常的东州兵做好应变的准备。”

    刘焉得了董扶的持重之言,目光向旁边一扫。

    吴懿就主动站出来说道,“卑职懂些兵事,愿意往东州兵那里走一趟。”

    刘焉欣慰,“甚好!”

    等吴懿去了,刘焉又紧张的和董扶商量起了其他的军事安排。

    庾献不好直接离去,更不便参与益州的军务,只得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杯爵。

    正在此时,面前的桌案上忽然缭绕上了一丝黑气。

    接着,那黑气在案上慢慢凝成了一个字。

    “来。”

0352 巫蛊之乱

    庾献脸色一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好不容易有了鹤鸣道宫的正式身份,正是去见重玄子的好机会。

    谁料今日才刚进梓潼城,就被鬼姬发现了。

    真是,人算不如……,被人算。

    庾献起身告罪道,“贫道有一位师门长辈传唤,若无别的事情,贫道就此告辞。”

    说完,特意看了刘焉一眼。

    刘焉醒悟,笑笑说道,“既然如此,国师去忙你的事情吧。有董师在这主持大局,谅那苏固也弄不出什么花样。若是真有求到国师的地方,我会让王督邮去寻你。”

    有小情人帮自己搞定庾献,刘焉心情美美的。

    庾献辞别众人,出了府门。

    他也不用旁人陪同,径自向上次到过的那处荒园行去。

    到了地方,庾献轻轻拍了拍门环,朗声说道,“弟子庾献,前来拜见鬼姬。”

    话音刚落,院门无风自动,在庾献面前打开。

    这次没什么鬼打墙的手段了,迎面就是那处荒芜的宅院。

    庾献依旧缓步进了正堂,见堂中无人,这才又去往后院。

    等到了地方,果然见四周一片秋衣萧瑟,鬼姬巫颜正在湖中的那处小亭中打坐修行。

    庾献远远的就躬身行了一礼,“弟子来迟,还望恕罪。”

    巫颜睁开细长的眼睛,向庾献望来。

    “我听说你做了什么国师?想不到我鹤鸣道宫的弟子,有这样的出息。”

    她身子一动,黑色的丝衣就仿佛箍不住那白瓷一样的光滑的肌肤一样,慵懒逶迤。

    庾献不敢多看,想着巫颜那揶揄的语调,也不知她是喜是怒。

    “弟子……,不敢隐瞒。实在是之前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再加上空口无凭,说来只怕为人所笑。”

    巫颜今日看上去倒是颇有兴致,“这倒也是,若非是君郎提起,我也是不信的。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朝廷就由儒家把持,想不到今日会被一个道门弟子得手,做了什么国师。”

    说到这里,似是勾起了巫颜什么往事。

    她有些感触的说道,“当初汉帝刘彻打压黄老之学的时候,我先祖巫炎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为了筹划巫鬼道进入中原的事情,以驸马都尉的身份,潜伏在太子刘据身边,密结党羽,谋算大事。鼎盛之时,甚至就连汉宫之中,也有许多巫女出入,传授诸美人争宠避灾的法子。”

    “当时汉帝已老,原本等他死后,太子就可以重新恢复百家之学。我巫鬼道也可以借着这变乱的机会,乘势而起,登堂入室。重新恢复夏商之时的盛况。”

    “谁料这件事被‘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发现,接着江充穷追其事,逼的太子只能举兵造反。那一场巫蛊之乱,大将军卫青长子被诛杀,皇后和太子也相继自杀,从长安、三辅到各郡、国,因此而死的先后共有数万人。”

    “经此一桩事,我先祖心灰意冷,黯然退回巴蜀。他是情深之人,直到晚年仍旧懊悔,未能在追杀下保住戾太子的性命。”

    巫颜只是有感而发,却让庾献听的心中一凛。

    不曾想这场史上轰动的巫蛊之乱,竟然还有川中巫鬼道的手笔。

    儒门一直将巴蜀的巫鬼之术,视为未曾开化的夏、商余孽,却没想到这些人仍旧不死心的在积极筹划入世。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去想……

    鬼姬如此努力的帮助刘焉图谋天下,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意味呢?

    在历史上,汉中被刘焉打下来之后,很快就被交到张鲁手中。

    而张鲁在汉中推行的……,是政教一体的巫鬼体系!

    临世的,并不是道门!

    庾献的心思乱转,完全搞不懂张鲁这个一教之尊,到底是什么思路了。

    以张鲁的修为和眼界,难道仅仅因为鬼姬是他母亲,就将鹤鸣道宫的一切拱手相让,甘当一个傀儡?

    庾献见巫颜停下话,注视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如今中原不安,天子被权臣掌控,四方的重臣又起兵作乱。那董卓虽然兵马强横,但是没什么根基底蕴。之所以让弟子担任国师,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做些表面文章罢了。”

    这是事实!

    庾献回答的很是坦荡。

    鬼姬听了,目光如水波一般扫了过来,“你倒有些眼界,没有忘乎所以。”

    嗯?

    鬼姬这话一出,庾献立刻懂了。

    想想也对。

    鬼姬这样的修为,心思无比坚定,哪会说感触就感触,说回忆杀就回忆杀。

    这分明是亮出巫鬼道之前的大手笔,故意敲打庾献一下。

    ——真·心机女!

    庾献当即肃然道,“若无鹤鸣道宫的培养和教中师长的关爱,弟子绝对不会有今日的出息。这次弟子千里迢迢入川效命,为的就是报答师门深恩。弟子这次一定好好为州牧效力,尽快夺下汉中。”

    鬼姬听了,脸上浮现一丝赞许的笑容。

    庾献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真·机灵男。

    鬼姬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你虽是为了投奔你师父重玄子而来,可现在正为我做事。为了避免你分心,重玄子那里,你还是不要急着去了。若是你师父怪罪,自然由我来替你开解。”

    庾献只得叹息。

    早在鬼姬让他以重玄子弟子的身份替刘焉站台起,庾献就知道鬼姬必然会设法阻止自己同重玄子碰面。

    当时他还打算先敷衍过去,等回山有了正式的身份,直接来个不告而别。

    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鹤鸣山里的门众倒向巫鬼道的会这么彻底,现在出来为师门名誉征战的道士,反倒成了少数派。

    重玄子等人的处境一下子艰难起来。

    这让庾献很难直接反目。

    现在庾献还有国师之位,利用价值比之前高了不知多少。

    鬼姬自然得牢牢攥在手中。

    这会儿话题挑破,已经是避无可避的问题了。

    若是郭巨佬的斩将台没发威之前,庾献或许会撺掇鬼姬,让这两人龙争虎斗一番。

    可如今若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逼的郭嘉祭出斩将台来,那巫颜这雪白的脖颈能不能抗住那一刀,还是两说。

0353 赤水之北

    庾献老实从心,张口答道,“弟子明白,一定会避免和师父见面。”

    说到这里,庾献一个迟疑。

    巫颜目光看来,“怎么,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庾献略带犹豫的说道,“有人给弟子起了一卦,说是弟子最近可能有什么劫数。若是弟子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能否,请鬼姬出手帮弟子一把。”

    这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郭巨佬杀心仍重,一定要取自己的小命,那庾献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把这锅祸水端到鬼姬面前了。

    巫颜闻言,直接问道,“莫非是董扶为你起的卦?”

    庾献不敢乱栽赃,含糊了一下,当即使用了伪兵法-无中生友。

    “是一个朋友给我说的……”

    巫颜摇头,颇有些不当回事的说道。

    “天机岂能事事料定?”

    嗯……

    为了鬼姬的这个允诺,庾献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我那朋友精通周易数术,以往也颇有灵验。”

    巫颜见庾献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不觉莞尔。

    她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天机无非是上天戏弄人的把戏罢了。这就像是一个谜,同样的谜面,怎么解读全看你自己的意志。周文王曾经是离天机最近的人物,他算对了家国天下,手书《易》经,何等意气风发,然后呢……”

    巫颜哂道,“还不是含泪吃了自己长子煮成的肉羹。”

    听的此言,庾献生出许多感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天意是带着某种恶意和捉弄的。

    比如说,庾献亲身经历的传国玉玺事件,还有刚才鬼姬所说的周文王和伯邑考的故事。

    ——“西伯拘羑里而演周易。”

    周文王在羑里被困七年,呕心沥血推导出了《易》经。

    结果上来头一卦,就算到了纣王会用伯邑考的肉羹来试探自己。

    姬昌心态直接崩溃。

    等他一口口的将长子的肉羹吃到肚里,蒙蔽过纣王的使臣之后。

    好不容易从羑里释放,匆忙逃往西岐。

    走到燕山的时候,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劈开古墓,现出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我让你吃了你的儿子,现在又还给你一个儿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姬昌心态再次崩溃。

    默然许久。

    将那婴儿认作义子。

    这便是后来封神之战中肉身成圣的雷震子!

    这种残忍和戏谑,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庾献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感受,没想到鬼姬在这看法上,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巫颜似乎对占卜之术满满都是槽点。

    又说了几句,这才很是正容对庾献告诫道,“人这一辈子,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可以了。不必刻意去理会什么结果的,不然,往往会事与愿违。”

    庾献对此唯有长叹一声。

    鬼姬可以活的任性,但像他这样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还是想有个好结果。

    那份疑惑,早就在洛邑城外见到那骑牛小童时,就已经斩杀殆尽。

    庾献想了想,认真的躬身一拜,“可是弟子还是想赢。”

    鬼姬见劝说不动,反倒有些赞赏,“你倒是神思清明,坚韧不拔。也罢,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起一卦,看看到底是什么祸事。”

    庾献不由瞪大了眼。

    这鬼姬也会占卜的吗?

    我能重新编吗?!!

    鬼姬看了庾献一眼,傲然一笑,“很惊讶吗?占卜本就起源于巫祝。放眼天下,在占卜一道能和我相提并论的又有何人?区区董扶,何足道哉。”

    说着,鬼姬从袖中随意一摸,取出一把蓍草。

    庾献瞬间想明白了自己的误区。

    不错,“周易”、“谶纬”和“天人感应”这三大儒家的莫测手段,乃是源于方士。

    诞生于春秋战国时的方士,正是处于百家争鸣的时代,博采众长之后,才变得尤为活跃。

    说到底,方士不是文化的制造者,只是文化的搬运工。

    方士的这三大玄术,最有可能就是脱胎于人类文明初始的巫鬼之术。

    这么一想,精通周易和谶纬的儒宗董扶,在鬼姬这个强大的巫女面前,好像确实有些班门弄斧了。

    想到这里,庾献忽然又意识到一个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

    他身为大汉国师,为汉室调理阴阳五行,承受汉室的劫难气运,这是儒家天人感应的具现化。

    随着汉室衰落灭亡,庾献将不可避免的受其连累。

    这桩麻烦,庾献已经考虑了很久。

    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请教下这个大巫女。

    这么一想,紧紧抱住这位强大巫女大腿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

    鬼姬将蓍草攥在手中,对庾献吩咐道,“转过头去。”

    庾献暗叫可惜,没法观摩占卜的过程了。

    他转身背对的鬼姬,正要静等占卜结果。

    这时,一阵慌张,蓦然涌上心间。

    庾献心中莫名,然而那种不安像是饥饿一样,让他心慌体虚神乱。

    庾献一下子惊住了。

    这算什么?

    这意外而来的感应,是鬼姬要对自己不利?

    还是自己着了什么别的道?

    庾献一时心乱如麻,耳中听着鬼姬低声的呢喃,想要回头,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冒犯。

    那呢喃声传入耳中,竟慢慢让他战栗起来。

    庾献再也按捺不住。

    他注视着面前的一树芭蕉,目光微微闪动。

    那芭蕉叶轻轻一颤,上面的晨露滚动着,落了下来。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庾献从那晶莹的水光中,看到鬼姬双手合十握住蓍草,放在额前慢慢念诵着什么。

    庾献的目光仅仅注视到了鬼姬的倒影,身体就不受控制一样,扭过头去。

    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如果鬼姬完成她的占卜仪式,那一定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己也要打断她!

    庾献的动作不大,但立刻惊动了鬼姬,她猛的抬头,双目凌厉无比的看了过来。

    那目光带着一股高远荒古的气息,让庾献陌生无比。

    庾献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目光故意落在她滑落的衣袖之内,口中慌忙道,“弟子、弟子是无心的!”

    鬼姬的目光慢慢失去凌厉,随后空空荡荡,无神的注视了一会儿前方。

    接着她压低声音,轻喝道,“退下。”

    庾献慌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后园。

    鬼姬注视着庾献背影消失,终于强撑不住,气息萎靡了下来。她的身体萎顿在席子上,黑色的袍服逶迤,白皙的身躯像是被抽掉了骨架的玩具。

    鬼姬的肌肤本就雪白,这会儿脸上更是不见半点血色。

    直到好一会儿,鬼姬才勉强撑起身来。

    她看看庾献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远方,瞳孔一缩,心中闪过无数思量。

    只是为个小弟子占卜,为何会惊动赤水之北的那位存在?

    她尚未起舞取悦那邪物,竟然会惹的主动神降!

    鬼姬轻轻击掌,一道黑烟在她身侧升腾。

    鬼姬肃然吩咐道,“我要见我的两位兄长,巴山鬼王和南川鬼王。就说,赤水之北的那邪物,可能自己苏醒了。”

    那道黑烟凭空消散,杳然无踪。

0354 当庭杖杀

    庾献从鬼姬那里离开后,自顾自纳闷半晌。

    待将自身的机缘、法宝梳理一遍后,这次有了猜测。

    只是……

    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啊。

    庾献目光微闪,一边筹算着,一边慢慢踱步前往城外军营。

    在路过几处宽敞大路的时候,庾献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留在上面的信号。

    管亥终于联系上了!

    庾献长松了口气。

    管亥这个大妖魔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毕竟是能从关云长的青龙刀下,扛了数十回合的人物。

    有管亥保护着庾献,只要郭巨佬不强行祭出斩将台,那他的安全系数就大幅度增加了。

    回到营中,庾献就吩咐了下去。

    若是有人来找,立刻带来见他。

    说完,自顾自回了帐中,打坐凝气,慢慢蓄养生气。

    恍惚了不久,已到傍晚。

    庾献想着管亥的事情,起身在帐内绕了几圈,正要设法让人再出去留记号,就听外面有人通报,“督邮王咸,在外求见。”

    “王咸?”

    庾献想了想,心中猜出了个大概,“看时辰应该是剑阁那边的军情传来了,只是不知道董扶算出的凶兆是否应验。”

    庾献让人将王咸唤了进来。

    王咸的脸上挂着一丝慌乱,见到庾献连忙说道,“国师,州牧明早就要拔营,亲自去会一会那些汉中兵马!国师和手下的道兵,莫要耽搁了时辰!”

    “嗯?”庾献有些惊讶,“这么仓促,莫非是沈、娄二将那里出了什么乱子?”

    王咸一脸的欲言又止,左右打量了下四周。

    庾献说道,“无妨的。这次来的大多是新入门的弟子,他们手段低微,不会有人来偷听。”

    王咸这才满脸忧色的说道,“不知道国师听没听说过陈调这个人。”

    庾献从白石山出来后,打听情报时,就时常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当即问道,“可是汉中从事陈元化?”

    王咸点点头,“正是此人。”

    接着补充道,“那陈调是个交游广阔之人,和三山五岳的豪杰,都有些交情。沈、娄二将仗着兵马众多,攻打剑阁,原本打的势如破竹。那陈调见势不妙,连夜抽身而走,请出一个豪杰前来相助。沈、娄二将一时大意,竟被那人打得重伤而回,就连手下兵马都被趁势杀散大半。”

    庾献微微皱眉。

    两将深受重伤,前锋还被杀散大半,这已经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惨败了。

    庾献不由大声喝问道,“何人敢坏我大事?”

    王咸见国师发怒,立刻精神一振。

    “听说是南安人,名字唤作庞德,有万夫不当之勇。”

    庞、庞德!

    庾献听到这个猛人的名字顿时沉默了。

    好了,没脾气了。

    庾献和气的问道,“明早什么时辰出发?”

    王咸见国师发怒之后没有下文,面上有些失望,“按照州牧所说,明日辰时,大军就要离营。”

    庾献和手下的道兵,辎重行李不多,倒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这时间算得上宽裕。

    庾献点头说道,“好,你去吧。这件事我有分寸了,明日定然不会误事。”

    庾献说完,王咸却不肯离开,站在那欲言又止的纠结。

    庾献看了他这副模样,这才醒悟,他特意跑来说这些,八成是得了刘焉的暗示。

    可那是庞德啊,和张辽差不多一个级别的一流猛将!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庾献和孽徒孙貂蝉联手,都被张辽打的像狗一样乱窜。

    面对这种猛人豪杰,庾献哪里敢胡乱伸手。

    庾献不肯回应,王咸只能怏怏离开。

    庾献将明早拔营的事情吩咐了下去,随后回到帐中静心打坐。

    第二日一大早,袁敬和毕平就张罗着整顿人马。

    庾献既然知道是庞德拦路,对此行的胜负就不太看好。

    心不在焉的在营地里看着。

    这时,就听辕门处有人急急求见。

    庾献以为是王咸复来,等人到了跟前,才发现是去东州兵传信的牙门将吴懿。

    庾献纳闷,莫非东州兵那里也出了什么蹊跷。

    谁料等吴懿到了跟前,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双目泛红,口中哀求道,“还望国师救我一命!”

    庾献连忙将吴懿扶起,诧异的问道,“吴将军这是做什么?”

    吴懿心头慌乱,早就顾不得什么举止,他急急忙忙的说道。

    “昨夜王咸有事去向州牧复命,谁料州牧忽然发怒,说王咸误事,没能救下李权。竟命人将王咸推出中堂,当庭杖杀!”

    庾献闻言大吃一惊,“王咸竟然死了!”

    “正是如此。”吴懿一脸的兔死狐悲,“仔细想来,这件事末将也有责任,若国师和青衣都尉不肯相助,恐怕卑职只有死路一条。”

    庾献闻言,满脸不解,“不应该啊!这件事我和青衣都尉已经向刘州牧解释的清清楚楚。当时州牧也是亲口承认了,这是他的过错,和你们没有关系。他怎么能出尔反尔,迁怒王咸?”

    庾献越想越是不通,接着又联想到李权无辜被斩杀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安。

    这刘焉怎会这般性情无常,残忍嗜杀?

    庾献想了想,先稳住吴懿,“吴将军不要慌。这件事你的确冤枉,当初我和青衣都尉都答应要尽量保你无事。刘州牧那里,现在情况如何?”

    吴懿连忙答道,“州牧昨夜杖杀王咸之后,就关闭了房门不出,没见过任何人。到现在府中也没传出什么动静。”

    庾献皱了皱眉,又问道,“那青衣都尉怎么说?他是州牧的得力臂膀,又是当朝儒宗,素得州牧敬重,有他出面说清,这件事应该也不难解决。”

    听庾献说到这里,吴懿越发绝望。

    “青衣都尉不肯见我。”

    庾献点了点头,已经有些明白董扶的意思。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于董扶这样看透世清,饱经沧桑的人物来说,公理正义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今大战当前,维护刘焉的权威,比跑去质问什么真相更加重要。

    说不定,为了完美的遮掩此事,董扶不介意帮刘焉灭口,收掉吴懿的小命。

    只是如此一来,这件事对庾献就有些棘手了。

    庾献打量着吴懿,心中纠结不已。

    这个忙,到底该不该帮。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若是吴懿今早先来找的庾献,那么这丝生机就会被吴懿懵懂之间白白错过。可是吴懿一早就先去求见的董扶,董扶避而不见的态度,如同当头的一盆冷水,彻底让吴懿醒悟了当前的处境。

    见庾献打量着自己,面带犹豫,吴懿哪能不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连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国师!可怜末将还有老母在堂,她老人家随我颠沛流离入蜀,背井离乡举目无亲。末将如何忍心让她老了没个依靠。”

    说道动情处,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庾献这会儿也坚定了主意。

    以后若要立足汉中,防止有人在后方兴风作浪,那益州牧府中就少不得要有自己的爪牙。

    这吴懿命不该绝,正是施恩图报的好目标。

    只是这件事该怎么插手呢。

    庾献目光游移,慢慢思索着。

    忽然看到郭嘉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边装作匆忙忙的收拾行装,一边用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边。他的嘴角露着幸灾乐祸的谑笑,仿佛在等着看庾献如何跳入一个陷阱之中。

0355 私人恩怨

    嗯……

    来自郭巨佬的明示。

    庾献不动声色的错开目光。

    “郭嘉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心理上向来很有优越感。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猫戏老鼠版的挑逗,并不意外。”

    “他或许是要借机挫败我的信心,但这举动本身,就给我了许多信息。”

    庾献想着,慢慢分析。

    首先,刘焉出现这种状况,绝对是不正常的!

    郭嘉显然是觉察到了什么。

    而郭嘉如此笃定自己会要吃亏,甚至不怕让自己知道,如此迫不及待的享受自己的恐惧,肯定是因为这种变化是不可抗的!

    至少,这算计不是直接针对庾献的。所以庾献无论做什么应对,都很可能避不开那个大坑。

    其次,郭嘉让自己明白这些,未必没有让自己退缩的打算。

    他现在逼自己退缩,无疑是要打击自己的信心。

    没有自信,就失去了果决。

    身为一个兵法家,只有方寸不乱,保持冷静,才能超常发挥死里求生。

    庾献想着,已经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吴懿要救,但是这件事却尽量不要自己沾身。

    庾献打量了吴懿两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吴懿的妹妹在历史上先是嫁给了刘焉的儿子刘瑁,后来又嫁给了刘备,被封为皇后。

    这样的命格,极为贵重。

    这倒是一个巧妙的借力之处。

    庾献对吴懿说道,“据贫道所知,你应该还有个妹妹。”

    吴懿瞪大了眼,半晌才道,“不错。”

    庾献又追问道,“那你妹妹可曾婚配?”

    如果吴懿的妹妹已经嫁给了刘瑁,和刘焉成了亲戚,这会儿应该不至于怕成这样,庾献只是再确认一下。

    吴懿的眼神越发古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警惕的说道,“未曾。”

    庾献心中有底了。

    他对吴懿说道,“这样,你再去求见董扶一次。若是还董扶不肯见你,你就对说,你虽然不惜死,但家中还有老母弱妹。若是能让董都尉替自己妹妹看看面相,看将来能否嫁个好人家,如此才没有牵挂。若是董扶还不肯见,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吴懿的妹妹有皇后命,尊贵至极。董扶和刘焉如今正野心筹划,只要不是傻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一来,吴懿的小命可保,庾献也不牵扯太多。

    吴懿听了庾献的指点,满心疑惑。

    但他如今也没有别的活路,只能将信将疑的做了。

    打发走了吴懿,等到兵马整顿完毕,又有人在营外大呼小叫的求见。

    庾献一听到那浑厚的声音就知道是管亥来了。

    他心中欢喜,却又不愿在郭嘉面前暴露底牌。

    等人唤来,庾献对着管亥挤眉弄眼了一番。总算让那个憨憨明白了现状,收敛起了大嗓门。

    等到好奇的众人稍不注意,管亥才一脸警惕的小声问道,“怎么回事?这营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庾献低声回道,“有个厉害的家伙,打也打不过,甩也甩不掉,我得留你做个暗手。”

    “有多厉害?”管亥有些不服气,声音情不自禁的高了一些。

    庾献怕管亥低估了郭嘉的危害,给管亥做了一个直观的比较。

    “大约比唐周阴险狡诈个几百倍吧。”

    “唐!唐周!”管亥一听到这个名字,大叫一声,气的鼻子都拱出来了。

    卧槽!

    庾献也没想到管亥反应这么大。

    竟然当众现形!

    这得多大恨啊!

    庾献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心知要完。

    之前他可是和师门说是自己从妖怪手里逃出来的,如今这会儿勾勾搭搭的,如何解释?

    庾献心念电转,赶紧一脚踢在管亥身上破口大骂道,“好妖孽,对我还不死心!竟然还想化形骗我出营。”

    管亥被庾献踢了个狗吃屎,一双耳朵没崩住,噗的化作了招摇的蒲扇大小。

    周围的道兵鬼卒受了这惊吓,慌忙唤出了自己契约的役鬼。

    一时间军营里鬼气森森,遮天蔽日,凄厉的嚎叫不绝于耳。

    庾献没想到役鬼多了竟然能聚出这般声势,正惊讶着,管亥也明白自己露了馅。

    他索性按照庾献暗示的那样,将獠牙一挑,彻底化出形来,变成了一只乌青色的健壮野猪。

    他发起狂来,在军营里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庾献装模作样的咋咋呼呼,指挥着道兵们围堵。

    然而那些道兵鬼卒修行的日子太短,骤然遇到这般凶蛮的妖魔都吓得两股战战,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驻扎在附近的青衣羌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数只灰鹤从青衣羌营中腾空而起,在庾献军营上方盘旋。

    随着一声声唳叫,青衣羌的营地慢慢喧闹起来,大队的人马开始向道兵营地围来。

    庾献见势不妙,赶紧对管亥频频示意。

    管亥的智商虽然不高,但嗅觉极为敏锐。

    这时他已察觉到有些不对。

    匆匆辨认了个方向,就向外窜去。

    庾献看着他挑选的方向,皱紧了眉头。

    蛮族围猎的时候,放开的口子往往都是陷阱。

    正在庾献不知该怎么提示管亥的时候,一头撞出营地的管亥,忽然被一截长满鳞片的尾巴挑飞起来。

    接着草丛急速抖动,一条数丈长的大蛇,猛然跃起,一口向管亥吞去。

    然而野猪冲锋起来是何等的气势,

    那蛇刚刚咬上管亥的脖颈,就被一股强大的蛮力撞的横飞出去。

    管亥四蹄落地,两只深陷的眼窝泛着红光,身上的猪鬃如同刺猬一般,根根乍起。

    强悍的妖力稍稍一放,那满地翻滚的大蛇就如临大敌一般,紧紧的蜷缩成了一团。

    管亥嗅到又有几股不弱的妖气靠近,他无心恋战,放开四蹄向远处横冲直撞而去。

    锐利的呼哨声四下响起。

    空中的几只灰鹤立刻翻腾的追了上来。

    庾献暗叫不妙。

    管亥现出原形的时候,有个巨大的弱点,就是它的视野只有正前方一个不大的扇面。

    面对空中的敌人,几乎奈何不得。

    若是被这几只灰鹤缀上,管亥如何能逃得过这么多人的追杀。

    庾献正飞速想着该如何应对,那蜷缩在地的大蛇化形而起,变为一个皮肤灰白,颇有异种风情的年轻女人。

    她随手将腰间的人皮面具遮住了脸上未化尽的鳞甲,心有余悸的张口对庾献问道,“那小道长,这是哪来的妖魔,这般厉害?”

    庾献恍然,原来这就是追随董扶的那些巫师。

    事情点破,庾献反倒不奇怪了。

    很多羌胡蛮族本就有着图腾崇拜。假如崇拜蛇神的部落,收留一位蛇妖保护他们,极为正常。

    当初庾献在洛阳遇到的那个大白狼,不但被南匈奴当成妖师,甚至还被封为左贤王,有自己的部落和兵马。

    如此看来,董扶身边的那些人并不是川中的巫师,而是青衣羌各部落中的妖师。

    手中有这么多妖魔可供驱使,难怪董扶这么有底气。

    庾献一边感叹,国之将亡妖孽群起,一边半真半假的答道,“这是当初太平道人张角麾下大将,之前看中了我的资质,想要我继承太平道的传承,结果被我逃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阴魂不散,变成了我好友的模样,前来偷袭。”

    庾献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私人恩怨。”

0356 星妖师

    那披了人皮的蛇族妖师,听了笑道,“那我卖你这个人情。”

    说着,口中发出嘶嘶尖叫。

    营地附近草地一阵乱动,快速的向远方蔓延去。

    庾献没想到自己的强调会起了反效果。

    正心中不安,忽见远处有三幅黄色卷轴腾空而起。

    那三幅卷轴快速舒展开来,迎头向着空中的灰鹤一裹。

    那些灰鹤吃了一惊,凄厉鸣叫着想要躲避。

    然而在那张开的黄绢面前,无论它们怎么扑动翅膀,都飞不住笼罩的范围。

    待将空中的眼线收尽,那三幅黄绢又重新变为薄薄的三卷,向远处快速投去。

    ——是张角的“三卷天书”!

    庾献松了口气,还好有此宝在,不然的话,恐怕管亥有的麻烦了。

    那蛇族妖师眉头轻蹙。

    就见远处那野猪精厉声咆哮,四处奔突,妖气一时大盛。

    围拢上去的妖类尽都仓皇逃窜。

    那蛇族妖师变了脸色,半带嗔怪的向庾献问道,“这么强大的妖魔,我们青衣羌可无能为力,国师这个人情,可不好做。”

    庾献怕节外生枝,开口应承道,“妖师已经极为尽心,这人情庾某心领了。”

    那蛇族妖师闻言一笑,“道长可称呼我为星星。”

    不等庾献回应,那蛇族妖师发出嘶嘶尖叫,将那些吓破胆的妖类尽皆唤回。

    她自己则向青衣羌营地中后出来的几位妖师迎去。

    简单的一番交流,那些妖师都有些忌惮的看向远方,随即收敛部众回了营中。

    庾献和管亥会合失败,还平白欠了星妖师一个人情,心情有些郁闷。

    何况,庾献相信自己刚才的表现,恐怕瞒不过郭奉孝那双眼睛。

    如今自己来了帮手,那郭嘉又会如何应对呢?

    ……

    大军整束完毕,一直等到中午,都未接到开拔的命令。

    庾献派人去青衣羌营地看了看,那边也有些莫名奇妙。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见吴懿带着几个亲兵快马赶到这边。

    他先是传达了让众军分头赶往剑阁的命令,接着喜气洋洋的下马对庾献一拜,感恩戴德的说道,“多谢国师救我性命。”

    庾献心中有数,笑着问道,“如何了?”

    吴懿眉头一扬,高声说道,“董公见了我那妹子,说她容貌甚奇,是有福之人,于是带我去见了州牧。州牧听了董公之言大悦,将我那妹子,许给了他的儿子别部司马刘瑁。”

    这是体面的事情,吴懿说的得意。

    接着声音转小,低声道,“托我那妹子的福,小将也有幸得了奋威校尉的官位。”

    庾献笑道,“恭喜了。”

    吴懿的妹妹乃是皇后命,在刘焉这样野心家手中,自然是奇货可居。

    吴懿和刘焉攀了亲戚,地位也水涨船高。

    原本他只是刘焉帐下的斗将,如今加了奋威校尉,有了统兵资格,可以独当一面了。

    吴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庾献说道,“小将骤然得了官位,也没什么职缺充任。州牧的意思,是让我先跟着国师历练,增广些见闻。”

    说完,赶紧补充道。

    “小将有几分勇力,也能帮上国师一些。”

    庾献闻言,心中有了估计。

    吴懿因他的妹子骤得官位,刘焉却不会让他平白去顶了别人的职缺,不然恐怕会失了军心。

    吴懿跟在自己这边,虽然有名无实,但毕竟是要去前线的。

    一旦有了军功,之后的安排也算有了底气。

    庾献微微点头,这吴懿是知进退的人,跟着他行军倒也无妨。

    “既然如此,那吴校尉可去寻毕平和袁敬二人。贫道性情疏懒,本也无心这些军务。有你帮衬着,倒省了我的心思。”

    吴懿闻言,喜气洋洋的去寻了毕平、袁敬,同两人一起,约束道兵行止。

    庾献见青衣羌的蛮族陆续开拔,也让道兵们跟着动身。

    吴懿骑着马一路护着道兵前后。

    遇到斥候就问询几句。

    一路上情报如流水一般,送到庾献手中。

    这让庾献很是满意。

    根据吴懿所说,在早上众军等待的时候,吕常不等命令就率领东州兵快速向剑阁行进。吕常的东州兵战斗力很强,吕常本人又缜密果决。这支军队的主动前出,让其他部队的压力大大缓解。

    犍为太守任岐的兵马早就在巴郡待命,如今已经分兵两路从阆中和西充国,前往葭萌县和那里的兵马会合。

    刘焉的本营以帐下司马赵韪为首,李异为前军,庞乐为后军。

    讨虏校尉孙肇则去接手了州从事贾龙从蜀郡和广汉募集兵马。这支兵马人数虽众,但是缺乏训练,只能作为后备力量。

    就连鹤鸣道宫的道士们,也跟随刘焉的本阵而动,准备前往剑阁见阵。

    庾献略微沉吟,随后向吴懿打听道,“那你可知道汉中太守的主簿赵嵩何在?”

    吴懿闻言答道,“听说也跟随州牧的中军,一起去剑阁上阵了。州牧现在大兵云集,势在必得,恐怕有当面羞辱他的意思。”

    刘焉几次和赵嵩相处都没占到便宜,这次机会难得,当然不会放过。

    庾献听了,微微皱眉,轻叹道,“我总觉得那人有些古怪,说不准便是什么奇人异士。”

    吴懿听了满不在乎的笑道,“国师多虑了,有儒宗董扶在,哪个能动什么手脚?”

    庾献听了,并不多言。

    临近傍晚,吴懿张罗着让兵马向青衣羌停留的地方靠近,随后选了一处能彼此呼应的地方扎下大营。

    庾献一夜坐卧不宁,终于忍不住,又跑去郭巨佬那里狠狠收割了一波杀伐之力。

    第二天一早,大军拆营,跟着青衣羌部族次第行进。

    约莫到了中午,忽有数骑带着号旗的信使,向庾献这方快速行来。

    吴懿心生警惕,停下兵马,让毕平、袁敬二人约束好部众。随后亲自骑马,向那些信使迎了上去。

    两方快速相遇,停下交谈。

    也不知道那些信使说了什么,就见吴懿大叫一声,在马上一阵摇晃,险些掉落下来。

    那信使说完,拱拱手就纵马离去。

    庾献见势不对,让袁敬带了几个道兵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吴懿带了回来。

    吴懿见了庾献,散乱的目光才算是有了焦点。

    他咕咚一声摔下马来,惨然大叫道,“国师,这是何道理啊?!”

    庾献皱眉,沉声问道,“有什么事,站起来好好说。”

    吴懿面色苍白,也顾不得旁人在侧,失声说道,“那刘州牧绝了我妹子和刘瑁的婚事,他、他要亲自迎娶!”

    庾献闻言变色,“什么?”

    就算那吴氏再是皇后之命,如何尊贵至极,刘焉也绝不该干出强夺儿媳的丑事!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刘焉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0357 妾身不美吗

    禽兽啊!

    庾献大怒!

    若不是站在鹤鸣道宫这边的立场,庾献真想撂挑子,跑去帮庞德守剑阁。

    刘焉这个渣男,不配和老子组队。

    庾献动怒,吴懿也一腔愤懑。

    若他妹妹嫁给刘瑁,也算良配。

    可吴氏已经许配给了做儿子的刘瑁,再被做父亲的刘焉所夺,这岂不是他们吴家的奇耻大辱?

    吴懿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等回过神来,吴懿对着庾献长跪在地,泪流满面。

    虽然不发一言,但是让庾献面皮臊红,颇有些拿捏不住。

    当初让吴懿求董扶为他妹妹看相的是庾献,这因果总归是着落在庾献头上。

    若吴氏顺利嫁给刘瑁,本也是宿命该当如此。

    可如今刘焉如此昏聩可耻,庾献反倒是坑了吴懿的妹妹。

    到时候别人耻笑刘焉是一回事,吴氏一族也免不了落下毫无节操献女求荣的猜疑。

    在东汉这个注重品行气节的时代,吴懿所在的这一族都算是完了。

    庾献低头一思量,开口对吴懿说道,“若要解开此事,恐怕只能去求北城荒园中的那位了。”

    只是这样一来,庾献也有些难做……

    吴懿闻言,立刻会意。

    他连忙开口说道,“卑职这就动身赶回梓潼,只是苦无门路,怕入不了那荒园。”

    庾献想了想,抬头四望。

    见道旁恰有一颗梨树长的繁茂。

    他从树下捡起一截枯枝,轻轻用口一吹。

    那枯枝不知已落下多少春秋,早已干燥枯涩,得了庾献这口气息,却泛出绿意,长出芽孢,开了一枝梨花。

    庾献将这枯枝递给吴懿,口中吩咐道,“你将此物拿去门前,鬼姬自然知道是我。这件事是我的过错,因果也由我承受。鬼姬想来不会为难你。”

    吴懿慌忙说道,“国师也是为了救卑职的性命,卑职岂能不知道好歹?”

    庾献也不多说,“去吧。”

    吴懿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支梨花,又去行李中翻出一个盒子,细心装了,这才和庾献告辞,快马向梓潼赶去。

    吴懿走后,道兵继续前行。

    庾献已经没了心思,只是坐在马上静心思量道法。

    若是刘焉对吴懿这件事,没有合理的解释,那就算到了军前,庾献也绝对不会出手。

    日暮扎营,庾献亲自去了青衣羌营地。

    出来招呼的是那个叫做“星星”的妖师。

    庾献问过,方知董扶一直跟随在中军,并未回来坐镇。

    庾献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

    吴懿身为将领,私自离开军队,回到后方,本来就是兵家大忌。

    若是有人苛责,扣上一个临阵脱逃的帽子也不为过。

    他一路谨慎,小心的躲着游荡的斥候和伏路密探。

    临近傍晚,才算是找了个空档,进入梓潼城中。

    吴懿不敢耽搁,赶紧赶到那处时常被人议论的城北荒园。

    到了门外,吴懿跪倒,手捧那支梨花,大声说道,“卑职受国师之命,特来求见。”

    喊了三遍,面前的门扉无人自开。

    吴懿知道巫鬼道的神异,恭恭敬敬的又拜了一拜,这才入内。

    到了荒园之中,吴懿受着莫名指引,来到后园。

    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女子,吴懿赶紧再次拜倒在地。

    “卑职见过仙子。”

    鬼姬眉目如画,注视着吴懿问道,“你是何人,寻我何事?”

    吴懿连忙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随后苦苦哀求道,“国师指点卑职,这件事只有来寻仙子,才有着落。卑职左右无计,前后惶恐,只能前来拜见。”

    鬼姬听了脸色淡淡,不见喜怒。

    她缓缓上前两步,伸出洁白素手,将那支梨花拿在手中。

    吴懿拜倒更深。

    见久无动静,这才偷眼来看。

    只见鬼姬手执那支梨花,轻轻一吹。

    雪白芬芳的花瓣,吹落满头。

    美不胜收。

    吴懿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就听鬼姬冷淡的吩咐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吧。”

    吴懿闻言,不敢耽搁,再次三拜这才起身离开。

    庾献在帐中,正以指画地,琢磨昨夜从郭巨佬那里学来的一招半式。

    忽然面前细细的黑烟萦绕,变为妩媚妖娆的数个文字。

    “妾身不美吗?”

    庾献猛然吃了一惊,这是什么心魔业障?

    接着忽然反应过来,这种方式,正是那位的手笔。

    庾献额头见汗。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黑烟慢慢幻化,出现了一个落花满头的妩媚女子。

    随即消散。

    又现出数个文字。

    “何烦国师为君郎另择新欢?”

    庾献顿时汗如雨下。

    说到底,鬼姬只是刘焉的小三啊!

    自己这个不孝弟子,跑去给刘焉又安排了个小四,这特么就是作死啊!

    抛开一切,直指本质,庾献深刻的意识到了。

    自己这无心一笔,得罪的是个女人啊!

    见那黑烟袅袅不散,庾献赶紧解释道,“弟子的本意是为那刘瑁,不想刘州牧如此、如此荒唐。”

    庾献隐晦的直指刘焉渣男本质,悄然转移着鬼姬的注意。

    那黑烟顿了许久,再次浮现出数个文字。

    “君郎不是薄情之人,为我查清此事。”

    随后黑烟消散。

    庾献这才算松了口气。

    鬼姬虽然大怒,看来仍有用到自己这个工具人的时候。

    短时间倒是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可是刘焉到底有没有被人算计,自己又该从哪里查起呢?

    刘焉本身有着极高的儒术修为,董扶不但是当朝儒宗,而且还精通占卜谶纬之术,这两个人都没发现端倪,凭自己这点所学又该如何施为?

    庾献想了一圈,重又落到郭嘉头上。

    “如今虽然是儒家天下,但是罢黜百家之前,学问鼎盛,多有匪夷所思之术。郭嘉聪明绝世,又见识广博,说不准之前就是看破了什么端倪。”

    “只是郭巨佬不但能打,灵识深处更是孕育着能秒孙策的斩将台,我又该如何动手呢?”

    庾献犹豫半晌,张口吐出烟雾,悄悄潜行出了帐篷。

    趁着月色到了郭嘉帐外,藏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随即唤出“年轻武将”,将魂身跃出,再次发动了周公入梦之术。

0358 一饮一啄

    庾献进入郭嘉之梦,发现他仍旧在完善着夜袭之法。

    除了此事,几乎心无杂念。

    庾献略有些失望,却不气馁。

    他一边让“年轻武将”吸收着滚滚的杀伐之力,一边慢慢的体会着“夜袭”的兵法变化。

    兵法的算计本就是凶险的。

    任何一个破绽,都有着生与死的抉择。

    庾献现在的倚仗就是,他知道郭嘉推演的这个兵法,但是郭嘉却不知道。

    这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优势。

    但只要庾献能抓住这个机会,等待郭嘉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反扑。

    除此之外,郭嘉对兵法的推演,让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庾献的面前。

    一些原本浮于表面的算计,也在郭嘉无心的布置下,暴露出了隐藏的凶险。

    这相当于是郭嘉手把手的在帮助庾献补足基础,让庾献对兵法的本质慢慢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吴懿到了第三日傍晚才赶回来。

    他在庾献帐门口放了一坛酒,郑重的拜了拜。

    等吴懿去协助毕平袁敬整理道兵,庾献出了帐,将酒拿入帐中。

    这件丑事,应该算是有了好的结果。

    这样又两日过去,益州各路大军,慢慢在剑阁前四五里的地方会合。

    刘焉的中军一到,就四下传召各位将领,准备明日攻打剑阁。

    庾献心中有怨,拒绝出席军议。

    刘焉不知究竟,只以为是巫颜因为吴懿妹妹的事情余怒未消,故意让庾献给他难堪。

    他苦笑不已,又是悔恨,又觉得有些冤屈。

    第二日一早,庾献一睁眼就听到了远处中军鼓响。

    庾献唤来吴懿,对他吩咐道,“你令人堵住营门,不放任何使者入内,就说我有所顿悟,正在修行。”

    吴懿听了二话不说,下去安排。

    刘焉派来传信的使者,果不能入营。

    鹤鸣宫的援军在三军之前闭营不出,这让刘焉大失颜面。

    很快,这件事也落入了准备上阵的道士们耳中。

    以重玄子为首的保守派道士这才知道,在刘焉携鬼姬上鹤鸣山求助后,治头大祭酒白云子又派出了一波以新入门鬼卒为主的援兵。

    等派人过来询问之后,他们才知这些人竟是由重玄子弟子所统率。

    来人回报重玄子,那老道也有些惊讶,“我如何来的弟子?”

    去打听的道人忙说,“听说名字叫做庾献。”

    一旁的郑祭酒闻言,目光一动,看向重玄子。

    重玄子听到这个名字,这才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他。”

    接着,抚须笑道,“这次出山,看来他别有一番际遇。”

    郑祭酒眉头微皱,赶紧出列说道,“师伯,前番庾师弟来寻,我在名录上未找到他的名字,并未让他入馆驿。是我的过失。”

    重玄子老道目中清明,温声说道,“师侄不必如此介怀。一饮一啄,都是缘法。”

    郑祭酒闻言,这才从容告退。

    另有一个苏祭酒在旁,颇觉奇怪的说道,“那益州牧刘焉,修为业艺也是不俗,他又是一州之主,威势赫赫,庾师弟闭门不出,他怎会这般忍气吞声?”

    旁边一个闭目养神的红衣道人闻言,淡淡开口说道,“既是师兄的弟子,唤来一问便是了。”

    重玄子想了想,对刚才说话的治头大祭酒赤金子说道,“他闭门不出,自有他的道理,我不该挫他锐气。”

    赤金子闻言,睁目笑道,“善。”

    这边商议方定,就有飞马来报,请道人们随中军前行。

    大军逶迤,不顾林深路险,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前方两崖嵚峙,其形如门,一道雄关扼在这险要之所。

    关前壕堑狼藉,断旗残刃四处可见。

    不知何处来的野狗,正成群结队的四处游荡扒刨。

    刘焉和众将都脸色难看。

    虽然昨夜军议时,就已经知道了前线的惨败,但亲临现场,感受自是不一样的。

    刘焉脸色一沉问道,“沈、娄二将何在?”

    沈弥、娄发正在后营待罪,听说刘焉传唤,由亲兵搀扶着来到军前。

    刘焉扫了一眼,见两人浑身血迹斑斑,气息萎靡,甚至伤口处包扎的布条都和血肉黏在了一起。

    他皱眉问道,“你们两个在益州也称骁勇,如何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两人既惭且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治中从事王商和这两个都是本州之人,主动为他们缓和道,“你们的过错,等打下汉中之后,自会有功曹来过问。现在州牧亲率大军来打剑阁,此番询问,是希望你两人有所裨益。若你们的建议有可采之处,也能将前罪弥补一二。”

    刘焉听了不言。

    伤势较轻的沈弥感激的看了王商一眼,开口说道,“回禀州牧。我二人自从领军攻打剑阁,开始还势如破竹,谁料那陈调小儿见力不能支,请来一员猛将,唤做庞德。”

    沈弥心有余悸的说道,“那庞德身强力健,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初次见阵,就重挫我军。末将和娄发竭尽全力,才死战得脱。”

    刘焉听了此话,皱眉说道,“你们二人不要为了推卸责任,夸大其词。若是庞德真有这般了得,你二人伤成这样,哪有余力和他周旋?”

    沈弥闻言,连忙说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那庞德虽然凶猛,但是寸步不离剑阁,我等撤离之后也不见追赶。倒是陈调那小儿不依不饶,连续偷营数次。”

    “哦?庞德不肯离剑阁吗?”刘焉心道,这倒是个有用的消息。

    沈弥反倒露出忧色,“不错。那剑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他一人防守,除非能正面击败庞德,否则纵有千军万马,也没有丝毫施展的机会。”

    刘焉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原来是这样。”

    这庞德不但勇武,头脑也很清楚,不是那种容易被人所乘的莽夫。

    庞德此举看似错过不少战机,实则稳如老狗,只要他不败,整个战场就是他脚下的几尺险道而已。

    如此一来,益州军可就麻烦了。

    想靠兵多势众解决庞德,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0359 信使

    王商见状,在旁说道,“我听说那陈调小儿是苏固的倚仗,和赵嵩并称一文一武,不知他有何本领。”

    沈弥想了想,答道,“陈调小儿虽然不及庞德,但也武艺不俗,他擅使飞枪,用的神出鬼没。若不留心,等闲便要吃个大亏。”

    刘焉听了脸上越发不悦,口中呵斥道,“匹夫无能,反倒夸大其词,坏我士气。”

    沈弥不料会是这般结果,慌忙拜伏在地,口称不敢。

    刘焉喝令将两人押回后营待罪。

    旋即,刘焉发出命令,让众军重整壕堑,做好围攻剑阁的准备。

    又让人在高处坡上,立起芦蓬,请鹤鸣宫的道士们前去安坐。

    众将领命,各自查勘地形,寻找合适的扎营之处。

    各军正慌乱的调度着,居高临下站在一处土坡上的刘焉,忽然看到后营有三骑快马正在接近。

    看那三骑来势甚急,刘焉眉头微蹙,莫非是后方出了什么变故。

    一旁的王商也有此担心,开口说道。

    “也不知是梓潼的信使,还是雒县的信使。”

    刘焉“嗯”了一声,心绪更乱。

    这几天,他用极端无理的借口,一连杀了李权和王咸这两个拥护自己的本土豪强派。

    刘焉执掌益州的本土政敌自然幸灾乐祸,就连拥护他的那一帮,也开始对他心生警惕。

    刚才王商努力想要保住沈弥和娄发的举动,其实就是本土派下意识的开始抱团。

    一旦支持刘焉的本土派和反对刘焉的本土派开始联手,那刘焉在益州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现在益州最强的本土豪强派有两人,一个是州从事贾龙,一个是犍为太守任岐。

    当初刘焉之所以能够来益州担任州牧,就是因为凉州逆贼马相、赵祗造反,合兵万人打破绵竹、雒县,斩杀了益州刺史郄俭。

    这些叛军更是在旬月之间,就攻占了蜀、广汉、犍为三郡。

    朝廷担心益州的局势不可收拾,这才任命了刘焉担任益州牧。

    谁料刘焉还没赶到,这支庞大的叛军就被州从事贾龙招揽千余兵马,用了数月时间扫荡干净。

    后来刘焉入川,贾龙以兵马吏卒相迎。

    刘焉深思熟虑之后,让出益州刺史的治所雒县,转而在绵竹立下根基。这次攻打汉中,又把行营前移到了梓潼。

    这就是刘焉上任的时代背景。

    州从事贾龙,以及在剿灭马相时崛起的犍为太守任岐,不但掌握了不小的军事实力。而且凭借拯救益州的功劳,甚得地方豪强百姓的拥戴。

    这些益州本土人士,面对外来户刘焉时更容易团结在一起。

    当然,刘焉作为一代枭雄也不是白给的,他敢前来益州,手中自然也是握了几张牌面的。

    首先第一个,就是董扶。董扶主动求为蜀郡西部属国都尉,成为了和牦牛都尉并列的青衣都尉。牦牛都尉主征外夷,青衣都尉主征汉人。有了青衣羌作为武力支撑,刘焉就有了说话的底气。而且董扶是广汉绵竹人,本身属于本土豪强的一份子。

    其次就是跟随刘焉而来的中军帐下司马赵韪,这个人是巴郡豪强,在地方上拥有极强的人脉。

    在董扶和赵韪的相助下,不但有任安、王商、陈实、祝龟等饱学之士为刘焉出谋划策,更有张肃、张松、黄权、王累等年轻才俊加入益州牧府。

    如此一来,益州的本土势力才开始分化,渐渐有了亲近益州牧府的一派。

    刘焉在进入益州之后,很快又发现了另外一支游离的势力,那就是从三辅和南阳逃入益州的大批流民。

    这些流民数目庞大,却又无依无靠。

    刘焉让追随他来的偏将军吕常和讨虏校尉孙肇,从这些流民之中募集了一支兵马,号为东州兵。

    这些同样作为益州外来户的东州兵,极为团结,作战也很勇猛。更难得的是,他们和刘焉的处境相同,都被本土势力所排挤,因此颇为忠诚。

    刘焉这次攻打汉中,除了想要彻底割据益州,另外也有借助青衣羌和东州兵打压本土豪强的意图。

    这一点,不管是身在雒县的州从事贾龙,还是出兵跟随的犍为太守任岐,应该都是明白的。

    刘焉让讨虏校尉孙肇去接手贾龙的兵马,其中也包含了一分试探的意思。

    王商陪着刘焉,一起看向那三匹快马,口中说着,“想来是梓潼那边的事情吧,雒县应当是无碍的。”

    作为效忠益州牧府的本土人,王商是最不希望双方闹开的。

    刘焉不答,默默想着什么。

    那三匹快马接近益州兵马的外围,立刻有游荡的斥候向前,想要询问来路。

    谁料游骑刚刚凑近,那三匹快马忽然加速,一下子将那些斥候骑兵甩开。

    斥候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叫道。

    “贼袭!——”

    “贼袭!——”

    可惜,他们的呼喊刚刚发出,当先的一骑快马上,忽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武人转身,拔刀向着身后一割。

    这些斥候的呼喊,竟被割得碎不成声,变成一阵怪叫。

    赶来剑阁之前的益州兵马,此时正在来回调度,分派扎营,挖掘壕堑。这三骑快马突入,只是引来一阵大骂,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站在高坡上关注的刘焉和王商已经面上变色。

    刘焉怒声呵斥道,“还不来人拦下这贼子!”

    王商连忙让亲兵敲响铜锣,挥舞号旗。

    那些军候、校尉先察觉出不对,他们快速的扫视全场,很快发现了那冲入军中的三骑快马!

    离的最近的一个军候,抱着马颈飞身而上,就要前去阻拦。

    谁料还未等他在马上坐稳,一把雪亮的快刀,已经劈在他头上。

    粘稠的鲜血一扬而起,马上的军候“咕咚”落地。

    这下全场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那些乱糟糟没了秩序的士兵,快速拿起身边的武器,激动的向那三人围杀过去!

    所有人都明白,冲入大军的三名贼子,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不自量力。

    这简直就是白捡的军功。

    那当先的少年面色不变,他从身上掏出一面大白旗,插在背后的长枪上。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讨不义!”

    那少年环顾战场,对那些冲到跟前的士兵看都不看,口中大喝一声,“汉中陈元化!为大汉讨贼!”

    说完,一催身下马,向刘焉所在的高坡冲去。

    刘焉见了不由怒喝,“好胆!”

    他率领近万大军而来,围攻剑阁,谁料这陈调小儿不但不逃之夭夭,竟然还敢轻身前来挑衅。

    狂妄至此!

    周围的兵将见状,越发用心的上前围堵,誓要在州牧面前立下这头功。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88/ 第一时间欣赏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作者:最爱睡觉所写的《地上道国》为转载作品,地上道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地上道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地上道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地上道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地上道国介绍:
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