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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06 斩尸替身法

    巴山鬼王欣慰的给了庾献一个眼神。

    年青人很上道。

    他缓缓开口说道,“这本是我巫家的一个秘密,念在你和我们一族关系匪浅,倒也可以给你说说。”

    巴山鬼王说完,面露回忆之色,悄悄开始调息。

    庾献知道这货在为了面子死撑,当即也不点破这猥琐的举动,只是耐心地静听着。

    巴山鬼王缓过这口气,神色好看不少。

    他假模假样的咳嗽一声。

    “说起当年,我首巫一族,曾经从某处地方得到一本秘典,名字叫做《灵秘》。”

    庾献听到这里,心中一跳。

    怎么又是和《灵秘》有关?

    “这《灵秘》有些来历,我父百般叮嘱,不要轻易打开。可出于某个不得不为的原因,我违背了父亲所言,从上面学到了两招。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施展的‘斩尸替身法。’”

    “斩尸替身法?”庾献微微皱眉。

    张琪瑛手中的《灵秘》庾献也是看过的,并不曾从上面见过什么斩尸替身法。

    巴山鬼王借机又缓了口气,慢慢说道,“不错。这斩尸替身法极为诡秘,可以从人身上斩出一尸。这斩出的一尸和本体同出一源,气机无二。就算是很多锁定身魂的离奇手段,也会被其迷惑。这个方法亏耗极大,事后多半要成废人,但关键时候却能保住一命。”

    巴山鬼王语气虽然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庾献不能不动容。

    能为人挡死一次,已经算了不起的神通了。

    关键是这法子,听起来,竟然还能克制那些锁定身魂的手段。

    那些邪法不但强大诡秘,而且往往防不胜防。

    往远了说,有封神一战中,能把赵公明咒死的钉头七箭书。往近了说,庾献在洛阳的时候就被貂蝉以某种邪法偷取了生机,力量,以及命数。

    若是身上被这些邪咒缠身的时候,能够一斩了之,恐怕就算能付出极大代价,也会有人愿意尝试。

    庾献试探着问道,“既然《灵秘》上的法门这般了得,鬼王何不多学几招?”

    这件事庾献必须得问清楚。

    当初他从张琪瑛那里得到《灵秘》的时候,也是学过几手的。

    庾献还凭借其中一个模拟气息的小术,成功的开辟了奉孝副本。

    每次不但能获取大量的杀伐之力,而且兵法熟练度也蹭蹭的涨。

    若是这本书有什么隐患,那庾献也不得不防。

    巴山鬼王微微冷笑,“因为我从上面学了两个法子,我父惊惧不已,已经将那本书毁去小半,只留下些不成用的法门。”

    庾献暗道,原来如此,难怪自己拿到手的只是些小技巧。

    也不知道自己那孽徒孙的本事是不是也在灵秘之中。

    巴山鬼王学到的是斩尸,自己学到的是变换气息,若是灵秘之中还有偷取气运、力量、生机的法门,这似乎才更加完整……

    这些秘术邪异,凑到一起,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这会儿,着实不是叙话的时候。

    张任一箭射翻沈弥,却劳而无功。

    面色一厉,大声喝道。

    “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坏我好事!”

    说着话,手中弓一扬,一箭向巴山鬼王射来。

    张任手中的弓箭颇为奇特,用的乃是软弓细箭。这箭威势虽不强,却灵动轻盈,如同钻开虚空的活物一样。

    庾献心知巴山鬼王刚刚用了秘术,怕这货死撑,当即主动向前一步,哈哈笑道,“也让我试试此獠的本领。”

    说着话,袍袖一挥,暗暗启动“智障之盾”。

    那箭看似绵软,但来的也不慢。

    庾献话落,细箭也射到跟前。

    他仗着有“智障之盾”护身,眼疾手快的向那箭抓去。

    众人只听叮当一声,那箭头如同击中铁石,随后那箭就被庾献收入袖中。

    张任见了面色一变,高声喝问道,“你又是何人?”

    庾献也不打算遮掩,长笑一声,“贫道乃是大汉国师,特为取汉中而来。”

    张任听了,上下打量了庾献一眼,口中冷笑道,“好妖道!果然了得!不愧是能和庞令明较量的人物。”

    庾献闻言淡淡一笑。

    看似混不在意,心中的震撼却不比张任差多少。

    庾献随手将那细箭折断,丢在一旁。

    趁着这个机会,往手上扫了一眼。

    掌心处一个红点异常扎眼。

    坚固的水晶鳞甲虽然将那细箭拦下,然而上面那柔韧的力道却有小半穿透而入,刺破了庾献的肌肤。

    ——这还是庾献第一次在开启了智障之盾的时候被人击伤!

    庾献上次开着智障之盾苦战,还是对决大白狼左贤王的时候。

    那时候庾献还本领微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全靠着智障之盾的强悍防御效果,才顶住了大白狼左贤王的一次次扑击撕咬。

    左贤王的爪牙锋利无比,就连他都奈何不了这智障之盾。

    谁想竟被张任的这支细箭得手!

    真不愧是能够射杀庞统的人物!

    张任、泠苞的连番挑衅彻底的激怒了向存、娄发和张翼三人。

    这三人正待使出手段,拼死和两将血战一场,就听庾献提醒道,“这两将来意不明,不要乱了阵脚。先唤回娄校尉,收缩防御,拿下陈超才是。”

    刘焉要借助阆中叛军围点打援,那陈调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次只让两人前来试探,分明是也有后手在里面。

    如今陈超已经被巫鬼宗门弟子困住,从空中摔落是早晚的事情。这会儿稳扎稳打,才是好的路子。

    何况,陈超关系到阆中的两股叛军,汉中军不会让他轻易落到益州人手里。

    向存一听,也知道不是莽撞的时候。

    他连忙大喝道,“不要慌乱,刀盾手上前,弓箭手不要乱放箭。”

    娄发也知不是逞勇的时候,他迅速后退,护着已经昏迷的沈弥退入阵中。

    张翼也不多话,他前后奔走,将长长的队伍,收缩成一个圆阵。

    张任和泠苞对视一眼。

    他们没想到这支兵马竟然这般谨慎。

    张任向泠苞示意。

    泠苞立刻尖锐的呼哨了一声。

    远处马蹄声响,又有两将从别的方向围了过来。

    这两将远远的还未露面,众人心中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刘璝、邓贤!

0407 指地成钱

    这两人似乎早有预谋。

    出来之后,直接向围成圆阵的益州援军逼近。

    泠苞大笑了一声,“老三,攻坚破阵还是要看你的手段。”

    刘璝闻言也不多话,从马上跳下来,行进中就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庾献对此充满了某种即视感。

    莫非……

    正想着,刘璝大声咆哮一声,身体变为丈余高下,双臂更是变得健硕无比,长长的搭在地上。

    这情形,竟是比妖猿附身的赵韪还要威猛几分。

    向存见状高声喝道,“各位军候看好手下的部属,这刘璝力大无比,擅长抛石……”

    说着左右一看,心中凛然。

    眼下的地形对他们很是不利。

    结阵之处正是在一处低谷,那刘璝居高发石,恐怕抵挡不住。

    向存一转念,又高喝道,“都做好预备,听我号令,徐徐而退!”

    向存说完,张翼急道,“不可!巫鬼宗门的弟子正在捕捉叛将陈超,这会儿若是退走,恐怕要前功尽弃。”

    向存闻言也是醒悟。

    那陈超牵涉到两股叛军,身份关键。他又有鹞鹰相助,极难捉拿。

    这次侥幸将他困住,若是放过,下次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向存左右犹豫,葭萌关四将却不给他思量的机会。

    那如巨人般的刘璝,踏着沉重的脚步,向益州援军发足奔走。

    抖手间,一块巨大的山石出现在他宽阔的手掌中。

    张翼急忙大叫一声,“我来!”

    说着,一手持锤一手持盾,向刘璝过来的方向迎去。

    向存见状,对娄发说道,“你去盯住邓贤,别出什么岔子。”

    娄发应命而去。

    向存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张任、泠苞的对手,他们这支援军本就有诱饵的作用,只要稍作坚持,事情必有变化。

    何况身后还有庾献这等可以抵抗庞德的人物在。

    他急匆匆的向巫鬼宗门弟子这边赶来,想要求援。

    走到半路,就听兵士们齐齐发出惊呼。

    回头一看,就见一块巨大的山石,翻滚着,向围成的圆阵中砸来。

    不少士兵吓得四下躲闪,阵势乱成一团。

    向存神情一紧。

    不知道张翼挡不挡得住。

    正担心着,就见张翼咆哮一声,以肩顶盾,一跃而起,右手挥舞的重锤狠狠的砸在那下落山石上。

    那山石大半冲击落在张翼肩上,又被砸塌小半,虽是未竟全功,但也打的张翼连退数步,气血翻涌,颇不好受。

    向存心中一沉。

    结成的兵阵不能移动,直接成了刘璝的活靶子。

    眼下要么耗费极大的体力去阻拦落石,要么就任由飞石砸入阵中,打的士兵们一哄而散。

    这片刻工夫,那刘璝如疯似魔,又是两块大石连续投来。

    张翼二话不说,再次起身,将大石拦下。

    向存不敢确定张翼还能撑多久,赶紧转身,直接奔去,向庾献求助,“事急矣,还望国师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

    似是见到向存求援,早对庾献心有忌惮的张任大喝一声,“各位兄弟一起上,早些把陈超救出来!”

    泠苞离的最近,闻言哈哈一笑,再次晃动脑袋。

    他耳上的两个铜环叮当作响。

    数不清的乌鸦嘎嘎乱叫着从泠苞耳朵眼中飞出。

    那些乌鸦一个个睁着绿油油的眼睛,如同一团黑云一样向张翼罩去。

    向存见状一急,再次催促道,“还请国师相助!”

    庾献点点头,毫不犹豫的鼓起一口气,用力向张翼吹去。

    随着狂风大作,那些扑向张翼的大群乌鸦,都被刮的嘎嘎叫着东倒西歪四散而走。

    泠苞也不意外,他心念一动。

    那些四散的乌鸦,转而向那些惶惶不安的士兵们扑去。

    庾献微微皱眉,又向那些士兵那边吹了口气。

    可惜那些兵马本就摆布了一大片,被乌鸦一冲,阵型越发混乱疏松。

    风力一散,虽是刮的那些乌鸦摇摇晃晃,却着实没能奈何不了它们。

    这会儿刘璝又连连发石向这边砸来,张翼一个不慎,漏掉了几块。

    那些石头重重地轰在地上,将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砸成了肉泥。

    一些砸空的石头也砸的大地震动,尘土飞扬。

    益州援军越发恐惧,军心动摇起来。

    在这混乱之中,张任稳扎稳打,用细箭一箭一箭射出,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四五个军候摔落马下。

    这下所有关注战局的人,心中都是一紧,要糟!

    若是失去了军候们的管束,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恐怕这支援军很快就会溃散。

    庾献连忙向巴山鬼王问道,“巫鬼弟子可能相助?”

    巴山鬼王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若是诅咒暗算,这些人还能帮上一手,可战阵杀伐实在不是我辈所长。”

    说完,又对困住陈超的巫鬼宗弟子们说道,“你们加把劲,若能拿下那飞着的叛将最好,如若不然,先退再说。”

    这话一说,那些没参与围攻陈超的巫鬼宗弟子都生出退意,纷纷掀起地上的包布,把摆好的山珍海味纷纷收起。

    向存在来时,早就知道会有撑不住的时候,只是没想到局面崩溃的这么快。

    他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追着士兵在扑啄的乌鸦。

    那些乌鸦的喙如同铁钩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撕烂兵士的皮肉。

    在乌鸦的连番扑啄之下,士兵们忍不住对着鸦群乱箭而射。

    可那乱射而出的箭矢刚离开弓,就像是乳燕投林一样向张任而去,转眼,就以两倍的速度还射回来。

    乱石砸击,乌鸦扑啄,还有张任的冷箭不断。

    这支兵马,短短时间就陷入混乱之中。

    向存是当机立断之人,他急促的大呼道,“诸军向我靠拢,咱们杀出去!”

    话音未落,就见一直未曾出手的邓贤哈哈一笑。

    他几个急纵,抢在益州兵马的退路上。

    邓贤用手在地上随意一指,那里就铺满了厚厚的铜钱。

    大量的铜钱明光铮亮,文字边缘,清晰如同新铸。

    接着,邓贤飞快的在地上连连指点,他附近的山石、草丛、鼠洞……,迅速铺满了铜钱。

    他所站立的数丈内都成了铜钱的山,铜钱的河。

    邓贤手中连点,口中高喝道,“我也不拦你们。汉中太守仁慈,给你们一条活路,早早拿钱回家去吧,何必在这送死!”

    邓贤所在的地方本就是益州军的退路,他抽身一退,乱军很快涌到。

    见邓贤不阻拦,许多兵士都是心中一松。

    贪念又起。

    先是有少数士兵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铜钱,见无人阻挡,铜钱入怀,竟是忍不住又弯腰抓了一把。

    接着局面就一发不可克制,不少士兵都开始拼命的往身上的袋子里装铜钱。

    邓贤笑哈哈的看着,不时还以手指地,补上大笔钱财,“各位不必哄抢,人人都有,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向存见士兵都停下来抢钱,不由惊怒道,“无知蠢货!不要中了贼人的障眼法!”

    他痛骂一番,可惜军队已经彻底乱了,根本无人理会。

    巴山鬼王带着巫鬼宗门弟子也撤到这里,他凝目细看,不由咋舌,“好大手笔,都是真钱!”

    庾献仔细看了半晌,也没觉出什么异样。可是想来,又觉匪夷所思,怎么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的邪法!

    正狐疑着,肺中窍穴一动,一股气息从阴阳铜钱中被吸引出来。

    庾献目中清明,再仔细一看,那些层层叠叠堆积的铜钱,竟然在不停的虚实变幻着。

0408 唤醒义心

    每一枚钱似乎都是真钱,但会在某个极短的时刻,又化为虚无,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态。

    那些士兵们看在眼里,拿在手中都是真钱。

    等到钱财入袋,上面的铜钱光泽就开始慢慢消失。

    但只要不仔细看,仍旧都是钱财模样。

    以巴山鬼王这般高深的道行,都没看出那些失去光泽的铜钱有什么异样。

    不过,庾献肺中的那两枚“阴阳铜钱”乃是秦皇大一统之物,是世间铜钱的第一对母钱,有阴阳铜钱相助,庾献轻易的看破了这里面虚实。

    甚至庾献还有一种感觉,只要驱动这铜钱出来,说不定能够轻易的破掉邓贤这邪法。

    “如今兵败如山倒,就算将真钱定住,也拿不走这满山满野的铜钱,最终也不过是便宜了这些逃兵。不如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去找邓土豪把钱爆出来。有这么多铜钱献祭给神秘木匣,恐怕都能用这功德换一件趁手的兵器了。”

    庾献想着,也不多事,带着吴懿不动声色的护着巴山鬼王而走。

    这场仗无论胜负如何,益州军都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战略目的。

    葭萌关四将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

    刘焉手握精兵强将,完全可以去趁机突袭关隘。

    说到底,这支部队只是诱饵。

    诱饵被鱼儿吞走,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何况刘焉为了托底,还让庾献和巫鬼宗门的弟子也加入了这支队伍。

    巫鬼宗门的弟子多少有些气性,没为这满地的铜钱折腰。

    在这群散乱的溃兵之中,很快从队尾来到了靠前的位置。

    或许是这些人的举动,终于让那些士兵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不少人在胡乱塞了几把铜钱后,也跟着一起逃窜。

    这时不紧不慢追上来的张任等人,才重新开始发动攻击。

    这些溃兵背后不断有乱石砸来,乌鸦扑击,还有时不时钻出的冷箭。

    在向存、张翼、娄发三人的掩护下,这支溃兵且战且走,向一处荒山深处进发。

    ……

    就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山上,伫立着几个骑马的人。

    在这几人面前,两道通红的光柱不停的扫视着不远处的战场。

    在那光柱的末端,则闪现着一幅幅的图画,映照着益州援军的大溃败。

    过了一会儿,那观察战场的蹊跷鬼身形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精力过度消耗的成风,从马上摔落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另外几人面色严肃的低声讨论着,倒没人顾得上他。

    为首的那人身穿锦袍,腰配印绶,赫然是益州牧刘焉。

    他脸色不悦的说道,“想不到这向存这般不成用,倒是辜负我的一番栽培。”

    一旁的王商笑着开解道,“敌将来势甚猛,向存等人有兵马拖累,难免施展不开手脚。依我看,以他们几个的实力,不该像今日这般不堪。”

    东州兵主将吕常倒是一脸佩服的看着刘焉,“州牧果然高明,算到陈调必会来相助阆中叛贼。”

    刘焉听了淡淡一笑,“也没什么,这贼子轻狂,却不知暴露了自身跟脚,我以有心算他,自然无往而不利。”

    吕常闻言,心痒难耐,“那陈调小儿到底是何来头,怎么这么难缠?”

    想起那陈调小儿将庞德如同行尸走肉般操控,吕常就有些不寒而栗。

    刘焉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说道,“这世上法门虽多,但能硬抗五色神光,却没有丝毫损伤的,却没有几个。我查访数日早知端倪。那陈调小儿,乃是一个当世少见的墨门游侠。”

    “墨门游侠?”

    吕常闻言吃惊。

    这可是远在战国时就衰微的门派。

    墨门曾经一度和儒家齐名,号为当世显学。

    只不过现实世界的墨门,和庾献经历的墨门不同,他们一直活跃到战国中期。

    当然,最后殊途同归,坑在同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吴起。

    墨门的三代巨子孟胜,曾经受好友楚国阳城君的委托,为他守护领地。阳城君和孟胜将一块玉璜切成两半,彼此约定,只有拿来另外半块玉的使者,才能代表阳城君的意愿。

    在不久后,楚国国都发生了一场动荡。

    对吴起言听计从的楚悼王身死。那些对吴起嫉恨的楚国贵族再无顾忌,组建起庞大的叛军,肆无忌惮的在都城攻打吴起。

    吴起接连经历鲁国,魏国,楚国的背叛,终于绝望了。

    他那绝世才华,为他想到了最疯狂的报复计划。

    他在大乱的都城中奔走,最后在乱箭中冲入了楚悼王停尸的偏殿。

    吴起,最终死于乱箭之下,随后被肢解的粉碎。

    一代无双国士,于是终焉!

    然而,当时同样被乱箭射中的,还楚悼王的尸体。

    不久,楚悼王的儿子楚肃王继位。他上任之后,就下达了一个极为血腥的命令。

    任何以兵器触碰楚悼王尸体的人,全部诛杀三族!

    受到牵连而死的贵族、封君,多达七十余家。

    其中,就有阳城君!

    阳城君逃亡之后,音讯全无。面对楚国的大军攻打,孟胜坚定了本心和义理,以未见到玉符为由,拒绝开城投降。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墨门的一百八十名弟子,全部为义理殉身。

    当时人称为,“绝墨者于世”。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墨者的悲歌,又创造了一个词,叫做“尽墨”。

    尽墨,全军覆没。

    可以想象,在听到陈调小儿竟然是墨门游侠后,吕常心中该有多么震撼。

    刘焉淡淡说道,“儒家的五色神光,来源于于五德修行。在德行上面,儒家确实没有资格去拷问墨家。陈调小儿能无视我的五色神光,不是他修为出众,而是来源于他的跟脚。”

    吕常听了心中又有疑惑。

    “既然他是墨门游侠,为何还会有那等驱使他人的邪法?”

    刘焉并未回答,看了眼一旁的王商。

    王商意会,笑着答道,“州牧有了这番猜测,就让我去反复查证。我四处访问宿老,才得知了那邪法是怎么回事。”

    “那秘法名为唤醒义心。只要心中存有义理,就会被墨者的言行所感染,为之奋起,舍生忘死。虽是义行,但过于偏执,近乎邪类。”

0409 人马如龙

    众人听完这些,都明白了刘焉为何笃定陈调会来救援阆中叛军。

    因为这是墨家的义理。

    陈超因为受到陈调的义理感召选择了背叛,随后陈超带领阆中水军和屯扎在阆中兵营的犍为兵马一起响应。

    这在为汉中军营造巨大声势的同时,也让陈调意外的陷入了被动之中。

    刘焉似乎对犍为的兵马有着异常敏锐的谨慎。

    在陈超叛乱不久,就秘密派张松和黄权守住阆江要害。

    等阆江水军和阆中兵营造反的消息传来后,张松立刻用招云旗将阆江上布满云雾。

    又让黄权以定风珠,定住阆江上的风势。

    从阆江而上,本就是逆水行舟,如今阆江上的风被黄权用“定风珠”定住,陈超想要以水路运送大军前往葭萌,已经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困住阆江水军,阻止他们撤入葭萌关之后,刘焉又火速让严颜带着大群弓手沿岸布防。

    这一套筹划干脆利落,就像是早就张开的利齿,猛然咬合。

    阆中叛军一下成了瓮中之鳖。

    而这,也让一直被动的刘焉,一下抓住了陈调的要害。

    和其他执掌大军的主帅不同,身为墨门游侠的陈调,根本无法背弃心中的义,放弃这支在外的孤军。

    无论如何,陈调都绝不会坐视这支叛军被益州军剿灭。

    有了这番判断,刘焉一方面派出援军支援严颜,加固对阆中叛军的封锁。

    另一方面,他麾下最精锐的东州兵和青衣羌则像毒蛇一样潜伏在葭萌关外,随时准备趁虚而入,夺取这雄关。

    利用这个机会,刘焉还趁机针对了一下贾龙和任岐,逼迫他们做出进一步的反应。

    一番算计中,刘焉的老辣筹谋尽显无疑。

    真是个老阴逼啊!

    在场众人一个个躬身行礼,“卑职等佩服。”

    吕常抬头又问,“州牧,如今咱们是直接赶往葭萌关助战,还是去会一会那四个人?”

    王商笑着说道,“有那些巫鬼宗门弟子,还有国师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正要看他们愿意为我益州牧府出几分力。”

    一旁的王累赞同道,“也对,那国师有击退庞德的本领,到如今却只吹了几口气。看来,他也是个有心人。咱们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纠缠。”

    刘焉摇头,“去还是要去的,至少要给底下人个交代。如果能逼迫陈调现身是最好的。”

    正说着,向前一指,“来了。”

    众人看去,就见那支益州援兵正溃不成军的逃到几人伫立的山崖下。

    刘焉缓缓驱马上前,吕常等将慢慢跟上。

    正在逃窜的益州援军见前方高坡上又有人影,不由越发慌乱起来。

    倒是张翼眼尖,大喜道,“是州牧!”

    刘焉将手一抬,身后现出五道神光。这五色神光如扇,光泽不定的旋转着。

    一时间溃兵欢呼雷动,崩散的士气,竟凝聚了不少。

    刘焉也不迟疑,刚一露面就催动五色神光向追赶最紧的刘璝刷去。

    纯黑色的光芒落下,那凶悍无比的刘璝扔下手中石头,转身就逃。

    直到奔出丈余才醒悟过来。

    羞惭交加的大叫一声,不知是给谁壮胆。

    刘焉目光再移,看向那些嘎嘎乱叫的大群乌鸦。

    随着金光落下,那原本密密麻麻气势迫人的大群乌鸦,忽然燥动起来。黑色的羽毛脱落,那些凶悍的乌鸦兵支撑不住,在空中扑腾几下摔落在地。那些落地的乌鸦一脸痴呆迷茫,怔愣愣的左右张望。

    泠苞知道不妙,赶紧大叫道,“回来!”

    尚在空中的大群乌鸦立刻调转身形,向泠苞耳中飞去。

    那些落地的乌鸦光溜溜的如同肉鸡一般,得到泠苞的指令,也嘎嘎叫着,蠢动着身形,晃动着肉翅向他奔去。

    这会儿又像是鸭子。

    刘焉目光冷峻的向泠苞扫去。

    泠苞哪敢硬抗这个级数的五色神光,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那些掉光毛的乌鸦跑到泠苞之前的位置一愣,旋即又嘎嘎叫着追了上去。

    庾献原本正护着巴山鬼王而走,见泠苞这凶人在前逃窜,一群掉毛的乌鸦在后追赶,也有些忍俊不禁。

    一时脑抽,莫名想起了一句话。

    我的生涯一片无悔,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泠苞跑的虽然狼狈,但是带着一串肉鸡走位却很风骚,刘焉的五色神光几次没有刷中,神色都有了些疲惫。

    只是这样一来,对溃兵的追赶自然不攻自破。

    那些益州援兵见局面反转,顿时起了胆气。

    向存和张翼匆忙的整理着军势,准备反击。娄发甚至直接掉头去战邓贤,准备先留下一个。

    邓贤忌惮于刘焉的存在不敢硬扛,不过他岂是好相与的。

    就听邓贤冷笑了一声,“我的买命钱,岂是那么好拿。”

    指诀一掐。

    那些被益州兵马捡走的铜钱光泽闪烁。

    庾献连忙引了阴阳铜钱的气息入目。

    这才清楚的看到,原本那些虚实变幻不定的铜钱瞬间变成了真钱。

    接着那些袖中、怀中藏了铜钱的大群士兵“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齐齐摔倒在地。

    有些铜钱拿的多的,甚至七窍流血,当场气绝。

    这支数千人的队伍,瞬间就有大半失去了战斗力。

    庾献看的紧皱眉头。

    好阴邪的手段。

    那邓贤一气伤了这么多士兵,他脸上却没半点喜悦。

    反倒像死了爹一样阴沉。

    这次可赔大了!

    邓贤转身而走,娄发欲待要追,几支细箭射来,轻易将他逼退。

    远处张任收了轻弓,不知向谁高声喊道,“我兄弟四人已经尽力,将军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话音一落,远处一骑飞速冲来。

    那少年手持钢刀,背着一柄长枪,上面挂着一面大白旗!

    赫然写着三个字,“讨不义!”

    就算刘焉早知这少年根脚,仍旧被这认认真真书写的三字刺得目痛。

    刘焉遍视全场,目光落在打酱油的庾献身上。

    他恭敬拱手,“还望国师相助。”

    庾献也不犹豫,他长吸一口气,浑身的肌肉鼓胀,拔高一尺。

    一母之力。

    接着,实力全开,不再遮掩什么。

    杀伐之力翻涌,透出一声咆哮。

    这咆哮如龙吼,如马嘶,如天崩地裂!

    庾献和紧挨他的百余人,全都覆盖上了金光灿烂之色!

    那少年的目光立刻被庾献吸引,两人紧紧的一个对视。

    ——人马如龙!

0410 那就是我,无从逃避

    庾献知道上次陈调突袭刘焉的事情,也知道这货能完克五色神光。

    别看刘焉刚才镇压葭萌关诸将时威风得意,可陈调一出,就能将他吊打。

    刘焉的求助,自然是让庾献去收拾这家伙的。

    庾献也不迟疑,横截去断陈调。

    谁料那边陈调的速度更快,直接放弃了刘焉,拍马迎了上去。

    他和这妖道也交手过几次了,自认对这妖道的手段有几分了解。

    可这些想法,在感受到刚才隐隐约约的龙吼马嘶之后,就彻底动摇了!

    在他的脑海中,猛然想到了一些墨门典籍的记载!

    莫非,之前和妖道交手时,那难缠的金身,就是传说中的人马如龙?!

    如果是这样,难道那妖道也是一个墨门传人?

    心思狐疑着,两人已经开始接战。

    庾献虽是步战来迎,但他手持长槊,仗着势大力沉,挥舞起来很是凶猛。

    陈调有马力相助,但他手中武器只是短柄钢刀。

    陈调在马上本就不那么灵活,如今武器长度不够,交手片刻就被牢牢的压制住。

    陈调格挡几下,抖手洒出一把豆子。

    那豆子落地化生,迎风而长,化为了大群大群的兵士。

    庾献不意陈调会有此术,他一个横扫,将几个道兵荡为一团杀伐之气,随后也不示弱的撒出一把豆子。

    庾献的道兵瞬间出现在左右。他的道兵和陈调的别有不同,不但已经有了模糊的面容,而且看上去强壮不少。

    庾献心念一动,又高喝道,“左先锋何在?”

    随着一道黑烟升腾,大量的杀伐之力消耗,庾献的泥丸宫中冒出一个顶盔掼甲的年轻武将。

    这年轻武将一出现就纸上谈兵,口若悬河。

    那些豆子变成的散乱道兵竟如闻号令,慢慢列成阵势。

    庾献有些意外,陈调更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巫鬼术法和兵法结合,竟有这般神奇的效果。

    那些豆子化成的散乱道兵,原本只能接受极简单的指令,分心多了,还会剧烈的消耗施术者的精力。

    纯粹是炮灰一样的存在。

    然而刚才的变化,却让庾献认识到,有了左先锋帮助调兵遣将,或许自己这撒豆成兵已经出现了质的变化!

    陈调觉出不对,赶紧又抛出大把豆子。

    不等落地,庾献一口大风吹去,将那豆子吹得四散。

    等到豆子落地化生,站位更加散乱。

    左先锋大声呼喝,指挥着手下席卷而去。

    庾献索性将人马如龙的兵法再次发动,为靠近的一些道兵裹上灿烂金光。

    本就属性高出一筹的道兵,能力瞬间暴涨,转眼将当面之敌打的溃散为一团散乱的杀伐之力。

    陈调近在眼前,目睹了诸般变化,当即转身就走。

    庾献占了上风,大笑一声,“陈调小儿哪里去?还不束手就擒。”

    拿下陈调,就拔掉了汉中的牙齿,那时候斩将夺关,又有何惧。

    谁料陈调闻言,回马而立,目光竟是出奇的平静,“国师,你我各有义心坚持,本是乱世常理。可汉中还有数十万关中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当此之时,何必逼人太甚?”

    庾献心中古怪,不知陈调小儿为何忽然如此态度。说的东西,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

    只是他话中说到的关中流民,正是庾献的因果。

    庾献步幅一缓。

    陈调目中却越发笃定。

    他一扬手,甩出一件似金似木的东西。

    庾献自恃有智障之盾护身,将那东西接在手中。

    仔细一看。

    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文字,“非攻”。

    这是…

    庾献木然,脑海中迅速回想过当初在功名葫芦中的种种。

    ——墨门的巨子令牌!

    与此同时,庾献和陈调周围的杀伐之力在快速消退着。不少生化的道兵,在“非攻”两字的影响下,陆陆续续开始崩溃。

    庾献看着陈调,认真道,“想不到今日竟能见到墨门的免战牌。”

    陈调下马,深深拜倒,“国师会人马如龙,还认得免战牌,想必和墨门有些渊源。如今免战牌在此,还请退避三舍。来日战场相见,我陈调生死不恨。”

    庾献闻言,立刻转身便走。

    这两人的交手几乎是整个战场决胜的关键,不知多少人都在等着他们分出胜负。

    原本庾献力压陈调,让益州上下振奋不已。谁料那陈调小儿三言两语,又下马跪拜之后,庾献竟然扛着长槊直接退出了战场。

    这猝然变化,让益州诸将相顾变色。

    王商急向刘焉说道,“州牧,莫非国师也中了那陈调小儿的邪法?”

    刘焉脸色铁青,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庾献正扛着长槊行走间,身旁一阵黑烟缭绕。

    很快勾勒成一个婀娜女子的形状。

    庾献目光冷冷一瞥,长长的呼出一口清气。

    那婀娜女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黑烟就被吹散。

    远远看见此事的巴山鬼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的态度竟如此果决!

    那陈调小儿到底说了什么?

    巴山鬼王红袍一挥,消失在原地。

    接着红光一闪,出现在庾献身旁。

    “喂,贤侄,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庾献见巴山鬼王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当即也不遮掩。

    “我有个极重的人情要还。”

    巴山鬼王了然。

    旋即有些蛋疼,“有事好好说就是了,现在可把我那妹子得罪狠了。”

    庾献面无表情,心念坚定。

    巴山鬼王咂咂嘴,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没有半点余地吗?”

    这次陈调被引出关来,身边还没有庞德相助,正是捉拿他的最好时机。

    只要拿下此人,汉中之战就算赢了大半。

    庾献平静摇头,“我骗不了自己。”

    庾献想想高何的谆谆教导,想想自己那得来的一身本领,实在不能自欺欺人的以一场幻梦说服自己。

    哪怕他是以吴起替身的身份重新行走当年的路,哪怕只是功名葫芦中的南柯一梦。

    庾献说完,蓦然想起初见卜子夏时,他那饱含深意一句话。

    ——“你就是你,和我们什么时候相见,有什么关系呢?”

    庾献心中越发清明。

    庾献,就是那个身负污秽之名拜入墨门,又师从卜子夏的人。

    那就是我,无从逃避。

0411 纠结的老阴逼

    益州牧府筹谋许久的这场埋伏,以庾献退出战场为界彻底崩坏。

    刘焉的五色神光被陈调完克,葭萌关四将再无顾忌,全力出手。

    向存等年轻武官在张任轻弓细箭的威胁下人人自危,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价值。

    巴山鬼王为救沈弥,用出“斩尸替身法”的邪术之后,整个人萎靡不振。

    至于其他的巫鬼宗门弟子,面对巨石乱轰,乌鸦扑击的局面,根本没有施术的空档。

    刘焉稍作坚持,就果断放弃了这片战场。

    向存按照之前的安排,狼狈的带着剩余兵马去和严颜、张松等人汇合。

    陈超脱困之后,趁着有陈调、张任等人里应外合,鼓动阆中兵马凶猛的试图冲关。

    几番交手之下,严颜等人虽然吃了小亏,但凭着张松的素色召云旗,仍旧牢牢守住阆江要害。

    陈调等人不敢在云雾中冒进,自然夺不来黄权的定风珠。

    阆中水军的战船依旧被困在水军大营里,不得寸进。

    这样的情况僵持了一日一夜,就发生了变化。

    刘焉留在大营的主力部队,依靠着东州兵和青衣羌的的猛攻,成功的夺下了只有庞德和少量士兵把手的葭萌关。

    葭萌关的险要不及剑阁,益州军投入了大量兵力,不断的车轮战,生生的逼的孤立无援的庞德重伤而走。

    葭萌关一到手,益州军的局面大为改观。

    阆中叛军彻底被切断了通过水道逃往汉中之路。

    也就是说,除了陈调、张任等少数武将,能够潜逃到白水关和庞德汇合,其他兵马,注定将成为弃子。

    刘焉对汉中军的谋划,基本实现了想要的结果。

    唯一的遗憾就在于,庾献在大占优势的时候临阵而走,让针对陈调和葭萌关四将的伏击,成了泡影。

    在葭萌关大胜的热烈氛围下,庾献的行为,越发显得惹眼。

    风暴眼中的庾献,隔日就赶回了大营。

    所有人都噤口不言,等着看刘焉的态度。

    刘焉心中愤恨,却仿佛忘了这个人一样,没再过问此事。

    不但没提这件事,甚至连以往屡屡邀请庾献参加的军议,也不再让庾献前往。

    庾献自思,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值得利用,恐怕刘焉早就要翻脸了。

    庾献笑一笑,也不多解释。

    从容的闭了营地,在蓬芦中每日修行。

    这一日,庾献迎着朝阳吐纳完毕。

    睁开眼来,就见一个容貌甚美的女冠在蓬芦外平静的注视着。

    她依旧穿着黑色的宽大袍服,头上青丝挽着一个黑玉冠。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宛如真正的神仙中人。

    看见庾献望来,女冠娥眉一挑。

    庾献垂下目光,恭敬稽首,“见过前辈。”

    鬼姬巫颜竟是亲自来了。

    巫颜看了庾献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谑笑道,“庾真人面前,谁称的上前辈?”

    庾献得罪的起刘焉,却得罪不起这位大巫女。

    他无奈的一笑,示意巫颜入座,“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巴山鬼王前辈想必早已和你说过。大丈夫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非我所愿,亦不敢辞。”

    巫颜入了蓬芦,在上席坐了。

    庾献的心也安定大半。

    只要不是上来就翻脸,那还有的谈。

    巫颜肯坐,那结果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些。

    庾献见巫颜坐定,直接开口问道,“不知刘州牧是怎么打算的?”

    与其等着巫颜为前事发飙,倒不如顺势问问刘焉后面的打算。

    庾献这次跑来相助益州军,主要是为了回报师门恩义。

    之前外有强敌郭奉孝,内有刘焉老阴逼。庾献生怕这些道士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这才千里迢迢跑回来。

    如今郭嘉被自己封了“斩将台”,兴不起太大风浪,刘焉似乎也内忧外患腾不出手来,庾献倒是没那么担心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引洛阳流民入汉中的事情是庾献的因果。

    若是鹤鸣道宫不能顺利割据汉中,庇护百姓,反倒让他们再次遭难,那庾献恐怕也有一番劫数。

    可虽有种种顾虑,但刘焉若要撵人,庾献也当长笑而去。

    巫颜听了轻轻一笑。

    似是明白了庾献的小花招。

    不过她也不纠结此事,淡然说道,“刘州牧自然还是希望庾真人站在他那边的,只不过庾真人临阵脱逃,若无一言责罚,让他如何面对益州的数万将士?”

    说到底还是个面子问题。

    庾献平静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前辈在这里,我总要容让他一些。”

    谁料巫颜又道,“若因此损了国师威望,却也不美。”

    嗯?

    庾献微一思索,就知道这不是巫颜的想法,而是刘焉的意思。

    他既想得到一个好的台阶下,又不想让庾献的威望受损。

    真是个纠结的老阴逼啊。

    巫颜追问道,“你明白这意思吗?”

    庾献笑道,“踏脚石当然是要用来越走越高的,没有反把踏脚石踩到土里的道理。那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巫颜欣赏的看了庾献一眼,“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完,径自说道。

    “州牧的意思是希望你回一趟鹤鸣山,见一见张鲁,借机避避风头。他则对外宣称,是道宫掌教召回申斥,平息诸般议论。等你回来之后,去陪董扶做一件事情,若是成了,有极大功劳,足以遮掩此事。”

    饶是庾献对刘焉有诸般成见,听完这安排,也觉得极妙。

    由张鲁来做这事,真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青衣校尉董扶已经不知去向多日,这会儿竟忽然得知了他的消息。

    庾献皱眉问道,“不知董扶去做什么事情,这般神神秘秘。”

    巫颜听了微嘲,“无非是占卜到了点什么,不自量力的想要取巧罢了。”

    庾献见巫颜对董扶不以为然,倒也不觉奇怪。

    在这位大巫女面前,董扶的确还差了许多。

    同样是面对占卜,巫颜对占卜本身和占卜的结果,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敬畏,恐惧,是对天意戏弄的深深猜忌。

    而董扶则十分看重占卜的结果,甚至屡屡想要抢先落子。

    可当初庾献凭借先知先觉,拿走了孙坚的传国玉玺,结果落得什么下场?

    庾献有历史作为依据,尚且被天意戏耍,何况董扶只是占卜而已。

    就比如说,他董扶口口声声要为天下留一份元气,鼓动刘焉割据益州。

    结果在五胡之乱中,最先爆掉的就是董扶想要用来绝境翻盘的巴蜀之地!

    五胡十六国的第一国,就是氐族人攻陷成都之后建立的成汉!

    算计天意赢得一时,但是一个不慎就会输掉所有。

    从庾献的角度来看,精通占卜的董扶,简直就是准确的踩到了作死的点上,向着悲剧冲锋。

    陪着这样的家伙去做任务,倒未必是什么轻松活。

0412 造孽啊

    庾献正有心避开陈调,便开口问道,“我要何时动身?”

    “早些走吧,免得某人觉得你碍眼。”

    巫颜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庾献咂咂嘴,有些羡慕老刘。

    只是庾献神色一动,莫名想起了董扶脸上脱落的皮肤,和身上散发出的难闻的尸臭气息。

    接着他又想到了巴山鬼王和南川鬼王这对难兄难弟。

    庾献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看着巫颜,大胆的伸出手指,轻轻的触摸她的颈侧。

    那里肌肤温热,白嫩光滑。

    巫颜神色不动。

    好吧,这次是真羡慕了。

    巫颜等庾献回了坐席,才慢慢审视着自己的衣服,欣赏着上面那些隐隐的神秘纹路,轻声说道,“有的衣服就算不经常穿,也喜欢它干净漂亮。这就是它最大的价值,至于别的,反倒没那么重要。”

    庾献听完,再次扫了巫颜一眼。

    目中已经多了许多疏远戒惧。

    庾献的试探,巫颜明白的很清楚。显然是想知道,她是否和南川鬼王与巴山鬼王的状态一样。

    巫颜的暗示也很明确。

    她的巫女之身,是女魃神降的载体,是神明的衣服。

    所以干净漂亮的她,和她的两个哥哥完全是不同的命运。

    但,这也就意味着,女魃随时可能会在这个身躯中降临。

    庾献想起上次巫颜为自己占卜时流露出的恐怖气息,背后隐隐冒汗。

    自己和首巫一族联手应对神明的事情,简直就是作大死。

    万一要是正巧被抓个现行,那庾献就得尝一尝“神明的恩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巫颜见庾献默不作声,明显有了退缩之意。

    又装作不经意的轻声说道,“不必多心,就算再漂亮的衣服,也不会穿着睡觉的。”

    在和他们兄妹接触一段时间后,庾献已经学会了听话听音。

    巫颜这话的意思莫非是,那女魃正陷入某种沉睡之中?

    这件事情,极为关键,庾献必须得弄清楚。

    庾献慎重的问道,“你也是这样的吗?”

    嗯?

    巫颜闻言一怔,旋即美目笑的弯弯。

    她本就气质高贵如仙,此时更觉动人。

    她身子向前一探,轻笑一声,“小道士想问什么?”

    庾献这时也觉出冒昧,赶紧擦了把汗,更正道,“在下是想问……”

    不等庾献说完,巫颜就慢悠悠的说道。

    “是的。”

    庾献沉默。

    好吧,多重理解吧。

    至少,证明了现在的交流应该是安全的。

    庾献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事好奇,不知道前辈能否解惑。”

    巫颜舒适的挺起胸膛,伸了个懒腰,“说来听听。”

    庾献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问道,“不知道那‘斩尸替身法’,能否去掉某些神明的恩赐?”

    巫颜神色不动,淡淡道,“不能。”

    庾献心头一暗。

    他的一母之力,就来源于某位神明的恩赐。

    原本觉得是一桩际遇,可以有永不衰竭的力量,如今总算知道了祸福难料。

    见巫颜没有翻脸,庾献又问道,“若肉身斩尽,只留魂魄,能否自由。”

    巫颜抬头看了庾献一眼,没有回答。

    庾献心中有了一丝希望,又追问道,“若用替死鬼……”

    巫颜一抬手,庾献闭嘴。

    话已经说的够多了。

    而且庾献也不想成为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有些事情,倒不如去向自己的老师重玄子求教。

    庾献改口,从容说道,“我现在便动身前往鹤鸣山如何?教尊那边,不知道前辈有什么要交代的。”

    巫颜看着庾献,平静的说道,“去吧,如果那孩子有什么疯言疯语,你只作未闻就是了。”

    嗯???

    庾献一头雾水。

    堂堂一教之尊,疯言疯语?

    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额,或许风言风语才对吧?

    也是。

    巫颜仰仗着自己有不会老去的青春容貌,在外面撩男人,还堂而皇之的给刘焉做小三。这事儿不但让鹤鸣道宫上下都抬不起头来,而且卷入了一场本不该参与的世俗战争。就算张鲁这位掌教老爷有些怨言,也再正常不过吧。

    庾献倒不是那种老古板,张衡都死了也几十年了,巫颜遇到喜欢的男人,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也是人之常情。

    庾献不好多话,躬身告退。

    庾献出了蓬芦,唤来毕平吩咐道,“掌教老爷有召,我要回鹤鸣山一趟。你们这些道兵暂且由吴懿统带,除了不准擅自出战,别的都可遵守益州牧府的约束。”

    这些新入门的道兵大多修炼的巫鬼之术,和鹤鸣道宫来的重玄子等人格格不入。

    反倒是和巴山鬼王管辖的巫鬼宗门弟子颇为相得。

    重玄子等传统道士不喜欢门内的巫鬼一支,巴山鬼王到底是外人,有没有插手的恰当身份。

    想来想去,还是由吴懿代管合适一些。

    既然刘焉最终还是要借重自己,想必不会在这些菜鸟身上找什么不痛快。

    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就是郭奉孝这货了。

    一旦这货失控,恐怕刘焉呕心沥血的诸般筹划,在这位顶级大军师面前,只是泡影一般。

    庾献问了一句,“冯笑在哪?”

    “哦?冯师弟这几日一直勤修功法,进境一日千里,师叔要去看看吗?”

    “嗯,带路吧。”

    庾献出门,自然得把这个祸害带着。

    就是不知道郭嘉有没有识破自己的手段,那鳖行符不知对他还有没有用。

    到了地方,毕平吆喝了一声,“冯师弟,你叔叔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庾献冷汗下来了。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试探郭嘉,还强认了他做了侄儿。

    也就是如今郭嘉斩将台被封,老实做人。

    若有一天,郭奉孝打碎禁纹,翱翔天地,那自己八成会被打……

    庾献长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仅仅是董卓、刘焉等汉末大劫的序场人物都让他觉得有些难搞,等到曹孟德、袁本初、刘玄德,孙伯符等英雄崛起,汉末大劫正式拉开的时候,这天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郭嘉作为汉末大劫中其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庾献现在要想动他,不知道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袁本初谁来灭,孙伯符谁来斩?

    这后果可比偷走传国玉玺严重多了。

    造孽啊。

0413 石头

    不一会儿,郭嘉到来。

    仍旧一身青衣,只是脸色略有苍白,显然是修行鬼道对他的外在气质有些影响。

    庾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以郭嘉的天纵奇才,就算一时意识不到天命顺逆,也不该对这些巫鬼之术看上眼。

    郭嘉看到庾献,眼前一亮。

    接着掩饰下去,假模假样的一个躬身,嬉皮笑脸道,“侄儿见过叔叔。”

    “……”

    庾献心中凉凉,所谓卧薪尝胆,笑里藏刀也就是这样吧。

    这货认叔叔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以后恐怕是难以善了。

    行吧,先走一步看一步。

    庾献轻咳一声说道,“贤侄,今日掌教相召,我要回山一趟,你随我同行如何?”

    郭嘉闻言,一本正经的说道,“叔叔吩咐,小侄自当遵行。”

    唉。

    庾献惆怅。

    他索性也不再拜会重玄子等人,带了郭嘉,两人乘马出了军营。

    两人单独相处,庾献本以为郭嘉要说点什么。

    谁料或许是被封住了斩将台,让郭嘉没了底气,这一路郭嘉除了仔细观察沿途的景色,并未多话。

    庾献倒是想找机会认个怂,和这位乱世强人缓和下关系。

    可惜实在是挑不起话头。

    行了数里,奔上一处荒丘。

    庾献点燃一丛篝火。

    随后投入打湿的枯枝树叶,鼓荡起滚滚浓烟。

    约莫持续了一刻,又将火熄灭。

    如是三次之后,庾献在地上刻下标记,带着郭嘉继续前行。

    从剑阁赶往鹤鸣山一路并不好走。

    等到夜色临近,庾献主动说道,“赶路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就近找个地方休息吧。不然若是夜间惊动了什么山精水魅,也是一桩麻烦事。”

    郭嘉四下看看,见所处正是荒野中一片空地,地势高阔干燥,视野极好。

    当即笑道,“倒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说完,手中一抖,扔出一些豆子。

    这些豆子落地化生,一个个成为强壮军卒的模样。

    随后这些军卒,开始翻掘蛇鼠,夯实地面,又有一些去附近林中砍柴,渔猎采集。

    控兵之细腻,匪夷所思。

    庾献在郭嘉撒豆成兵的时候,就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货……

    又能动用杀伐之力了。

    不愧是巨佬啊!

    庾献礼貌又拘谨的离郭嘉远了些坐。

    晚上的食物,庾献一样没动。

    郭嘉在火堆旁饮酒食肉之后,颇有些故态复萌的意思,看向庾献的目光,虽然假作尊敬,但那傲气和不屑,却也流露无遗。

    很快弯月高悬,星布如海。

    两人都无睡意,各自分心自己的修行。

    到了后半夜。

    庾献悄悄睁眼看了看郭嘉。

    见他正翘着二郎腿,舒适的闭目仰躺着。

    庾献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息了去入梦查探的心思。

    庾献等了一夜,要等的人都没到来。

    他看向来路方向,心中有些不安。

    管亥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等到天亮,庾献留下信号,带着郭嘉继续往鹤鸣山赶路。

    又行了大半日,眼看着鹤鸣山已经不远。庾献默默感受着附近的气息,主动向郭嘉提议道,“西边有一处水源,正好可以喂马。”

    郭嘉自无二话。

    两人行着,就听到溪水咕咕之声。

    离的越近,轰鸣之声越大。

    到了跟前,才发现一条水量丰沛的溪流,在一处横断处形成瀑布,底下则是日久年深冲击出的一个小潭。

    潭水满溢,又随着山石罅隙,流向远方。

    庾献看周围茂林修竹,颇是幽雅,开口称赞道,“真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庾献和郭嘉下了马,将之牵到溪边。

    两人默契的在下游寻了位置喂马,都没有去动那潭水。

    他们只是路过喂马的旅人,这美丽的风景应该留着等待一个更加知情识趣的人。

    战马的需水量很大,趁马喝着,庾献洗了把脸,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郭嘉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慢慢向上游行去。

    庾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那清澈的潭边,才见郭嘉正看着水边一块大石,目不转睛的瞧着。

    庾献看了半晌,才稍微看出了点特别。

    那大石只是寻常的砂岩,倒没什么可说的,不过砂岩上却有许多细密的痕迹。痕迹处色泽有些黝黑,有些褐黄。

    可这似乎也并没什么。

    郭嘉见庾献摸不清头脑,又有了卖弄的心思。

    他略带得意的提醒道,“用手摸下这岩石试试。”

    庾献试着将手伸了过去。

    刚触上那岩石,庾献就感觉到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

    接着熟悉的感觉传来。

    这是,杀伐之力!

    庾献瞪大了眼睛,一块石头上竟然能有杀伐之力?

    这种情况庾献只在郭嘉的斩将台上见过!

    可那斩将台被郭嘉养在灵识深处,寻常根本不能现世。

    这块石头,莫非还是什么奇宝?

    庾献心中狐疑。

    他自问若是自己发现这种奇物,可不会像郭嘉这么大方示人。

    郭嘉见庾献迟疑,慢慢的又提醒了一句,“你试着吸收下这些杀伐之力,看有没有用。”

    庾献当即按照法门,慢慢的将里面的杀伐之力导引出来,灌入到随身携带的虎符之中。

    似乎有用。

    庾献面上欢喜。

    谁料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那块大石上的杀伐之力,就被吸收了个干净。

    庾献看着郭嘉愕然,“就这?”

    这点杀伐之力,还不够自己撒豆成兵一次的呢。

    正有些失望,那砂岩上又有少量杀伐之力形成。只是无论是质还是量,和前次都不能比。

    庾献有些明白为啥郭嘉看不上这玩意儿了。

    和他的斩将台一比,这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郭嘉目光微动,看了远处一眼,提醒道,“有人。”

    庾献回过神来,也很快觉察到了不远处有人正慢慢行来。

    随着竹影晃动,一个面容苍老的老道慢悠悠的出现在视野中。

    看了两人一眼,开口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既然到了鹤鸣山下,为何在山外徘徊?”

    来人竟是上次见过的治头大祭酒白云子。

    庾献连忙和白云子见礼。

    顺便开口解释了一句,“听得水响,来这喂马而已。”

    接着庾献好奇的打听道,“上次听说治头大祭酒要往长安一行,我还以为要有些时日见不到,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

    白云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收起,“老道正是从长安回来。”

    庾献见白云子这般表情,神色也郑重了些,“局面不太好吗?”

    老道长叹了口气。

    “我入长安之时,就觉出里面有股不弱的妖气。我怜那满城百姓无辜,不愿让妖魔手段得逞。当即违背心意,去见了太师董卓。”

    “那董卓虽敬我是有道之士,却不肯相信城内有妖魔作祟。老道好不容易才说动此人,让我以桃木剑悬挂钟楼,寻找那妖魔位置。可说来也怪,老道找寻半天,竟是一无所获。打听守城的官兵,都说除了渭阳君董白率军出征,并无别人进出长安。”

    董白?率军出征?

    庾献瞪大了眼。

    这什么鬼?

    那小丫头是这块料吗?

    董卓老贼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白云子说完,又叹气道,“老道丢了面皮,自是不好在长安多待。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一事,董卓赖以镇压气运之物,确实已经不见了。想必,真是丢在了成皋附近。回来时,想着看看青青子回来没,特意绕到了这边。”

    “青青子?”

    庾献意外。

    如果庾献没记错的话,这青青子应该是和重玄子、白云子一个辈分的。而且从重玄子话中来看,很能打青青子正是鹤鸣山的武力担当!

    白云子老道笑道,“不错,这是青青子磨剑的地方。你们两个寻到这里,倒是和她有缘。”

    听得此言,庾献和郭嘉都面露惊愕,目光瞬间落到了那块大石上。

    磨剑?

    莫非这块能自生杀气的石头,就是青青子的磨剑石?

    ……

0414 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庾献和郭嘉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

    这青青子……好像有点凶啊。

    不过,庾献很快摆正了心态,挺起了腰杆。

    我怕什么,我是鹤鸣山的道人,还是重玄子的嫡传,难道还怕被这位师叔斩了不成。

    至于郭嘉嘛……

    庾献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

    老子不愿意违逆天命是老子的事情,要是被别人斩了你,那就不好意思了。

    谁料郭嘉看了庾献一眼,不但淡定,竟然也理直气壮的挺起腰来。

    咦?

    庾献诧异。

    这个二五仔神气什么。

    郭嘉向他嘿嘿一笑,淡然说道,“叔叔有所不知,在你亲口认我为侄后,我就带着当时见证的众人去寻了郑祭酒。那郑祭酒得知前因后果,夸赞我一心向道,又卖你的面子,已经……,点我为道童。”

    庾献听的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接着就见郭嘉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本这山中一道童,自然不会怕治头大祭酒青青子。”

    嗯?!

    庾献心中的警惕瞬间拉满。

    联想到之前的事情,庾献心头顿时有了重重疑惑。

    一个被自己羞辱之后,仍旧能冷静利用这机会的人,难道会做无意义的蠢事吗?

    这里面必然有什么不知道的阴谋算计!

    庾献本能的觉察到不对,眯着眼仔细审视了郭嘉一番。

    谁料郭嘉仍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向庾献挤眉弄眼。

    郭嘉要玩火,庾献更不顾忌什么。

    他半带威胁的开口点了郭嘉一句,“呵呵,不要忘了你之前的身份。”

    郭嘉听了微微一笑,认真回答道,“叔叔言重了,我放下前缘,专心修道,有何不可?如今我的鬼道修为远超同辈,正是因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说着郭嘉唤出了自己的小鬼。

    那小鬼青幽幽的从他泥丸宫中跳出,凝实程度果然远超旁人。

    就是呆呆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白云子本就对鹤鸣宫中的四宗修行偏见不大,见状欣慰的笑道,“这弟子入门短短时间,就有如此道行,果然不错。”

    说完,白云子对庾献笑道,“你们两个小辈都是同门,论身份你还长他一些,往日有什么芥蒂,何不一笑置之?”

    庾献索性直接撕破脸了,“师叔可能不知,这个冯笑,本名郭嘉,字奉孝。他其实本是颍川书院的弟子。”

    白云子虽然鱼腩,连管亥都留不住。

    但有他联手,多少有些用处,庾献倒也不怕郭嘉暴走。

    “颍川书院?”

    白云子皱紧了眉头,打量了郭嘉两眼,神情果然郑重了不少。

    白云子这等道士可能对如今是哪朝天子都不感兴趣,但是儒家的顶级名流“颍川书院”却绝对能触动他们的神经。

    郭嘉也不慌张,坦然的回望过去,“弟子是颍川人,自幼家学。长大后为了精进学问,就进了颍川书院,实不相瞒,弟子在颍川书院读书尚不足一月。”

    听了郭嘉这番话,白云子倒是暗中点头。

    颍川书院可不是什么教人读书识字的地方,而是儒学精进到一定程度的人,聚在一起砥砺交流的地方。可以说的上,满门都是精英。

    以郭嘉这般年纪,能进颍川书院,估计也是主事之人卖当地豪族个面子。

    郭嘉又侃侃而谈道,“弟子本就酷爱兵法、术数、杂学,真心钦慕的人物也不是什么儒门宗师,而是建立汉室的张良张子房。弟子来到巴蜀之后,见识了道门风采,遥想汉初留侯之事,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决心要像张良那样,弃世修道。”

    听着这番说辞,白云子抚须,大为满意。

    他对庾献笑道,“师侄可能不知,老道平时修行神思交感之术,对于是非虚实自有感应。这弟子所说,应当无差。”

    庾献闻言越发皱紧了眉头。

    如果按照常理,白云子有这样的判断也不算错。

    二十几岁的年龄,面对博大精深的儒学能有多少成熟思索?就算进了颍川书院,想必也是牵扯不深。如今这年轻人愿意效仿留侯张良修道,又有这样超群的资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庾献却知道,郭嘉这货哪会是省油的灯。

    白云子见庾献仍有不肯干休的意思,当即摇头道,“也罢,此事牵扯到颍川书院,就由掌教来定夺吧。”

    “掌教……”庾献不说话了。

    庾献对见张鲁其实还挺好奇的。

    按照以往打过的游戏,这货属性实在一般般,属于那种平平庸庸的酱油。

    从历史来看,好像也不是什么有能力的货色。

    宅在汉中几十年,面对曹大叔的猛攻抱头蹲防,最后还投降了。

    至于这个世界。

    张鲁为鹤鸣宫一教之尊,法力高深莫测。

    原本庾献是敬仰的。

    直接知道这位掌教老爷的母亲偷男人,给他认了刘焉这么个风度翩翩的熟男后爹。最后鹤鸣道宫的道士,还得下山替他老妈撩男人买单,还要和汉中军打生打死……

    庾献心中的掌教老爷,形象就开始崩塌了。

    这特娘的还掌个鸡儿教啊!

    怪不得巫颜让庾献不要在意张鲁的疯言疯语。

    换成哪家掌教不得崩溃。

    哎。

    不容易啊不容易。

    庾献看了郭嘉一眼,心中不由恻隐。

    他犹豫了一下,“这点小事,就别给掌教添麻烦了。他也,他也挺糟心的。”

    白云子欣慰的看了庾献一眼,眼睛都有些亮了。

    他胡须颤抖的说道,“师侄真是识大体,识大体啊。”

    庾献看了白云子一眼,一切都在意会之中。

    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庾献索性道,“也罢,鬼姬让我回山一趟,听掌教发落。我也不多耽搁,速去速回。”

    白云子点头笑道,“好,正好一同回山。”

    庾献有心再问问董白出征的事儿,可这会儿有郭嘉在旁,又怕被他察觉什么端倪,只得忍下,准备以后慢慢打听。

    又行了半日,见前方云雾霭霭,遮掩道途。

    白云子衣袖一挥,露出一截山色。

    庾献心中感触,正要说点什么。

    就见身旁郭嘉跳下马来,向前双手拢着,尽情的大喊了一声,“鹤鸣山,我来啦!”

    喊完哈哈大笑。

    庾献侧目望去。

    青衣男子笑的有些歇斯底里,那目中,是绝处逢生的希冀之光。

0415 还是选择原谅

    这郭嘉。

    庾献心思一沉。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云子在后赞叹,“这弟子果然是一片赤诚。”

    庾献暗暗吐槽,你知道个毛线啊。

    这家伙有多凶猛,说出来都吓死你。

    白云子拂尘一挥,“走吧,这就带你们去见掌教。”

    有白云子带路,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零星有些道童修士遇见,都远远施礼。

    走了许久,到了云深不知处。

    几座巍峨宫殿赫然矗立。

    鹤鸣道宫。

    白云子带了两人上前,有在殿外静候的道人上前笑道,“见过治头大祭酒,长安之行可还顺利?”

    白云子摇头,“大劫将近,些许成败有什么可说的。”

    那祭酒道人陪着唏嘘了一会儿,又问道,“可要见教尊?我当为道长通传。”

    白云子拂尘一指身后两人,“不是我,是他们要见。”

    那祭酒道人名曰阎圃。虽修行不足,未得道号,却因处事得当,很受张鲁的信任。

    他打量了庾献和郭嘉两眼,微一思索,开口说道,“之前我收到鬼姬来信,说是有个弟子要来受掌教申诫,不知是哪个?”

    庾献向着大殿一躬身,“是弟子。”

    阎圃点点头,“好,你且随我来。”

    庾献正要跟了阎圃入殿,忽听殿中有一阵飘飘荡荡的声音传来,“不必见了,无非是为人做些表面文章。且去便是。”

    声音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话中的腻烦,不言自明。

    庾献会意,顿住脚步。

    他来这里本就是鬼姬的主意,想要借此保住刘焉面皮。

    庾献原先考虑着,打着这个幌子,回山却不见张鲁一面,就有些目无尊上了。总也要来这走这一趟。

    张鲁不肯见,倒是两边都省心。

    庾献本以为鹤鸣山之事,就此了结,谁料,那祭酒阎圃犹豫了一下,却开口说道,“可是鬼姬信中,指明要让掌教见这弟子一面。”

    殿中静了一会儿。

    白云子也横眼看庾献。

    庾献不淡定了。

    巫颜干嘛这是?走个过场而已,何必这么郑重。张鲁不会以为鬼姬给他认了个新爹吧?

    卧槽!

    过了许久,殿内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呼唤,“进来吧。”

    庾献只得硬着头皮入内。

    等进了大殿,抬头一望,殿内不见什么金碧辉煌,到处都是古朴优雅之意。

    最惹眼的反倒是东侧一架架的竹简,帛书。

    张鲁面前燃一香炉,那香炉铜鹤形状,缕缕青烟四下飘散。

    庾献看了张鲁一眼。

    相貌和自己想象中的老实憨厚并不相同,面容方正微胖,四十许的年岁,反倒有几分儒雅出尘。

    他手中持一卷书,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的香炉青烟。

    庾献连忙见礼,“弟子庾献,见过掌教。”

    “嗯。”张鲁慢悠悠的应了一声,接着随手一指面前蒲团。

    “坐吧。”

    庾献恭敬坐下。

    张鲁看着庾献,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是治头大祭酒重玄子的弟子。后来太平道的妖将来鹤鸣山抢人,你携了山门之宝随他去,可是如此?”

    庾献听了一惊。

    这件事他本问心无愧,可牵扯到神秘木匣,却又不是那么清白了。

    这会儿被张鲁点破,庾献背后汗出如浆。

    他张口一吐,从肝脏窍穴中取出神秘木匣恭敬奉上。

    “弟子惭愧。之前和那妖将纠缠一番后,已经和解。这宝物对我颇有用,一时起了贪婪之心。”

    张鲁看了那木匣一眼,微微摇头。

    口中曼声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庾献暗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身为鹤鸣道宫之主,必然懂得这法宝的奥妙。封印不用,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这宝物既然被你祭炼,就先放在你那里吧。”

    庾献听了喜出望外,不敢确信的说道,“道宫不收回此物吗?”

    问了又有些后悔,暗怪自己多事。

    张鲁闻言摇头,“鹤鸣宫的宝物在鹤鸣宫的弟子手中,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权当由你保管吧。”

    庾献听了心中有些佩服。

    这张鲁,好大气。

    就算我藏匿了这么珍贵的法宝,他还是选择了原谅……

    此事揭过,庾献心中阔达了不少,整个人如同挣开一道枷锁。

    至少不用担心事情泄露后,面对重玄子那失望的眼神了。

    张鲁看着庾献,很温和的说道,“你被那妖将掳走后,师门一时无从寻找,倒是让你吃了些苦头。”

    庾献忙道,“那妖将为寻传承而来,并没难为我。不过太平道因果太重,弟子不敢担起这份责任。”

    张鲁闻言也一时感慨,“天公将军张角一心要建立地上道国,可惜,他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懂得如何洞悉人性。起事之后不但人人贪图私利,祸害百姓,就连他的弟子都纷纷背叛。”

    黄巾之乱失败的原因就复杂了。

    庾献顺着张鲁的话头,也附和了几句。

    “弟子以为,民愤如同爆发的烈火,无论燃烧的如何热烈,之后都只是一地灰烬。他们起事之初,或许有殊死一搏的勇气,但稍有所得,就会有退缩的余地;稍有所失,就会降低自己退缩的底线。等到那时,百姓恐怕早就忘记了当初为何而怒,为何奋发。”

    张鲁听得颇有所得,“那以你之见,百姓揭竿而起,岂不是注定无法成功。如此,焉能有陈胜吴广之事?”

    庾献解释道,“弟子刚才说的是百姓,说的是人心。但除了百姓,还有一场起义的主导者。如果主导者也是一样的思维,必定不能成功。但若是主导者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张,那么就能在前途迷茫的时候,聚集人心,继续向前。”

    “陈胜吴广虽然举事,但不能长久。之后许多六国豪杰投身其中,为复国齐心协力,这才有了后续的三载亡秦。在各路豪杰称王之后,那些主导乱世的人,觉醒了自己的使命,有了很明确的目标。这才最终一统天下。”

    张鲁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原来如此。”

    庾献继续说道,“太平道有足够的民心基础掀起这场叛乱,但是他的政治纲领空泛无物,让追随他的人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张鲁笑着卷起了手中书,“哦,那你以为该如何好些。”

    庾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他也不愿意用王图霸业这样的东西吸引野心家聚集,让百姓平白流血。

    想着,忽然想到了当初带着曹丕出关东时的所见所闻。

    庾献情不自禁的开口说道,“若是人逢离乱,青黄不接,老幼无依,遭遇疾病时,人人走出门去,能有人给几斗米吃,或许就是幸福吧。”

0416 应许之地

    张鲁听完,闭目想了一会儿。

    之后仔细打量着庾献,笑问道,“我记得重玄子说过,你是山中长大的道童,为何下山不久,就有这样的见识?”

    庾献早就想好怎么解释自己这身本领。

    “弟子被妖将管亥劫持后,和他在蜀山间逃亡。有一日遇到了朝廷的虎贲中郎将李肃,弟子可能……,受了妖将牵连,被李肃捉拿前往洛阳。那李肃乃是秦朝大将李信之后,手中有一道吴起传承。弟子侥幸破开局中之谜,得了这份机缘,有了兵家和儒家的手段。”

    张鲁笑道,“原来如此,你倒是走运。”

    接着又问道,“后来呢。”

    “额……,后来弟子到了洛阳。那时董卓作乱,诸侯们在关东兴起义兵。我为了自保,附和董卓心意,提议迁都长安。董卓当时的处境很是微妙,为了营造声势,就将弟子立为了国师。”

    “哦?你竟被立为国师?”张鲁有些惊奇,“满朝儒宗难道就干看着吗?”

    儒家和道家现在可不对付。

    汉初的时候,两家为了掌控朝堂,更是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较量。

    庾献连忙解释道,“其实这里面有些缘故。弟子提议迁都长安虽然对董卓有些好处,但是对汉室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那些义军虽然蜂拥而起,但都畏畏缩缩,不敢直面西凉军的锋芒。内部更是一盘散沙,龌龊极多。”

    “董卓人在洛阳,离叛军极近,有殊死一搏的可能。一旦董卓看透关东联军的虚实,击破那一盘散沙,稳住脚步,恐怕天下再也没人敢忤逆董卓的意思。朝中大臣大多认为董卓只是骤然奋起的异类,认为他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也不想仓促的和董卓决出胜负,所以弟子的建议才得以通过,国师任命也得到了朝臣默认。”

    “原来如此。”张鲁点点头,又问道,“后来呢?”

    庾献,“……”

    这掌教。

    该不会是宅久了吧。

    也是,就算选择原谅,有鬼姬这个娘亲在外面搞事儿,恐怕张掌教也没脸在外面瞎晃吧。

    庾献心中同情,挑不重要的东西又说了一遍。

    牵扯到传国玉玺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提的,白银葫芦的秘密也得藏好。

    庾献还得重新编造一番。

    “朝中大臣王允,刻意攀附董卓,又心慕长生之道,因此拜了弟子为师。后来弟子无意中卷入了朝堂纷争,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庾献正待一笔带过,可凭张鲁一教之尊的修为,如何掐算不到庾献的意思。

    他一摆手打断了庾献的话,饶有兴致的说道,“具体说说。”

    “额……”庾献额头微微冒汗。

    这我还得现编。

    “具体就是我打听到皇宫中有一浑天仪,威力莫测,可以作为阵法根基。我为了在接下来的变乱中不受制于人,决定主动出击,将浑天仪掌握在手中。”

    也就是偷……

    张鲁听的抚须,“好好好,我道家虽说清静无为,却不是任人宰割。何为无为?为而不恃,是为无为。主动出击,把握机会是为,成竹在握,退而不争,是无为。”

    张鲁说完,见庾献呆呆的望着自己。

    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你可明白。”

    庾献回过神来,“弟子受教了。”

    心中却觉得有些荒诞,老子偷个浑天仪,还偷出道理来了。真不知到底是张鲁出了问题,还是道家出了问题。

    “你继续讲。”

    庾献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弟子潜入宫中,意外被卫尉张温撞破,弟子好一番搏杀,才算逃出皇宫。”

    张鲁目中有光,把蒲团往前挪了挪。

    “怎么好一番搏杀的?”

    这一段经历,庾献倒没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就将当初和张温的斗法,直接如实说了。

    张鲁听了更觉有趣,“这个我知道。汉宫卫尉之所以能在额间开第三只眼,识破虚妄,那是因为他们都在暗中信仰纵目神,修炼相应的巫法。当初巫蛊之乱后,汉帝以‘直指绣衣使者’扫荡宫廷。虽然大多数巫法都被毁弃,但是这修炼纵目的法门却颇有用,因此被留了下来。”

    “这纵目之法虽是邪术,却能防备偷偷潜入皇宫的贼人。当然,这种法门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只有担任卫尉之后,才能传承这秘法。”

    张鲁懂得还挺多。

    庾献恰到好处的小小的拍了下他的马屁。

    “想不到教尊对汉宫之事,也有了解。”

    张鲁笑道,“这纵目神信仰本就是巴蜀鬼道,以氐羌两族尤甚。巴蜀之地起源于荒蛮,信仰和中原不太相同。比如说董扶麾下的青衣羌,他们的妖巫信奉的青羌神就是纵目。我坐镇巴蜀,如何不知?”

    庾献暗暗吐槽,一坐一天的坐镇吗?

    不过张鲁说的应该不假,他身为鹤鸣宫的主人,自然对周边的信仰有所了解。何况他的母族是川中首巫一门,相关的东西,应该知道不少。

    张鲁谈兴起来,又说道,“巴蜀之人崇拜祖先,古蜀王蚕丛就是头有三眼。后来岁月悠长,蜀人都信奉不疑。之后各种纵目神的信仰,大抵来源此人吧。”

    庾献听到蚕丛的名字,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蚕丛,这是何人?”

    张鲁想了想,说道,“是蜀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王,相传蚕丛是古蚕神的族人。”

    庾献瞪大了眼,“古蚕神的族人?”

    古蚕神,不就是白银葫芦里的斑斓嘛?

    张鲁微微一笑,“是啊,世人都称益州为西蜀之地,你可知蜀字是何意思?”

    庾献心头思绪万千,摇头说道,“弟子不知。”

    张鲁注视着庾献,慢悠悠说道,“虫子咬开束缚,探出眼睛。蜀字,意味着破茧之蚕。”

    破茧之蚕?!

    庾献心头的震撼,彻底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脚下立足的这片大地,数千年流传下的名,竟有着这样的意味?!

    ——让那古老的蚕神破茧而出!

    这……

    庾献仿佛看到斑斓咬穿了白银葫芦,咬穿了自己的肺,咬穿了自己的**,咬开所有束缚,最终,将双目注视这片大地!

    这是她的应许之地!

0417 元神出窍

    庾献恍惚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如今的斑斓被流放在过去的时光之中,根本不能临世,别说肉身了,连段残魂都说不上。

    庾献想要斩断和她的羁绊,还有足够的时间。

    面对未知的强大存在,庾献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赌。

    南山鬼王和巴山鬼王就是最现成的例子!

    而且斑斓会被放逐到过去的一段时光中,除了逐鹿之战的失误,莫非没有其他的原因?

    说到底,斑斓也是妖啊!

    如果按照重玄子老道所说,妖是上天放牧的精灵,有着为天命者修复方向的使命,那当使命结束后呢?

    武王伐纣时,商汤妖妃苏妲己秉承天命,祸乱商朝,最后的结果不就是被斩下头颅,悬挂在小白之旗上吗?

    在教会了人类以丝制作衣服之后,是不是斑斓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了?

    不无可能!

    那……

    她如今妄图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算不算逆天而行?

    思绪纷乱中,庾献心中冒出了当初左丘俊逸说过的一句话。

    ——“如今大汉的王朝气运镇压不住,许多前朝的沉渣又开始泛滥了。”

    ……

    张鲁仔细的看着庾献,等到庾献回过神来,才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庾献一时语塞,“弟子……”

    张鲁笑笑,并未追问,慢慢说道,“应付了张温之后呢?”

    庾献这才想起之前讲的故事,继续说道,“后来弟子无意间在汉宫中发现了一处鸡鸣堂,里面囚着一位大妖魔,叫做野鸡道人。”

    这也是庾献早就想找人打听的事情。

    他详细的向张鲁将那野鸡道人描述了一番,随后疑惑的问道,“弟子有所不解,那妖将管亥曾说过,他是妖类,修炼不了道术,那为何那七彩雉鸡精却号为道人,也修道法,还能使用儒家的五德之火?”

    张鲁听了也有些讶异,“还有这样的事情?!”

    说完,闭上双目,掐指开始推算。

    算了半天,张鲁微微皱眉,瞧着庾献坦然说道,“我算不出来。”

    “刚才我几次想要细算此妖,却每次都有心悸之感。此妖和我似乎有极大的关联,只是不知道是机缘还是劫数。”

    好吧。

    庾献彻底打消与这妖怪一切相关的念头了。

    若连张鲁都算不得它,其他人更难做到。

    这焚烧洛阳的元凶,恐怕只能任由它遥遥法外了。

    庾献略过此事,继续说道,“拥护汉室的重臣,策划了一次突袭,准备冲入皇宫,诛杀董卓。谁料机事不密,被人通风报信。洛阳宫中因此发生了一场大混战,”

    “这场混战关东联军和南匈奴也参与了其中,后来双方围绕鸡鸣堂,展开了一番争夺。”

    张鲁奇道,“这些人不去攻敌要害,在妖魔附近打什么?难道不怕激怒此獠,送了性命吗?”

    庾献闻言,感叹道,“那是因为人心比妖魔还要狠毒一些。”

    不等张鲁询问,庾献就解释道,“若是输了,输的那一家就会全力打破野鸡道人的禁锢,将它释放出来。野鸡道人被汉帝囚禁多年,又屯扎西园八校尉镇压,早就满腹愤恨。一旦脱困,必会大肆报复。如此一来,就能给赢家制造些麻烦,输家也就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张鲁点头,“原来如此。”

    “后来洛阳宫城的战斗决出了胜负,野鸡道人也趁机脱困。他心中怀恨,于是身化为七,在洛阳城布下五火七禽大阵。转眼之间,洛阳城就被烧成一片炼狱。”

    “弟子身在洛阳,不能坐视,于是以术法往来救助百姓。颇是拯救了许多遭劫之人。”

    张鲁闻言欣慰,“很好。我道家虽居世外,却不是无情之人,你有这恻隐之心,也是难得。”

    庾献想了想,觉得应该把汉中之事给张鲁透个底。

    “弟子施救之后,不少百姓跪地求一活路。我冥冥中有些预感,汉中之地可能有些机会。于是劝导那些百姓西行,又让我的记名弟子徐晃一路护送。洛阳一城,加上周边数县,恐怕有几十万人口西行。”

    张鲁听了,随口笑道,“你学道日浅,弟子倒不少。”

    庾献抬头,和张鲁看了个大眼瞪小眼。

    张鲁纳闷,“怎么?说说都不行。”

    庾献无语。

    大佬,我话里的意思是说记名弟子的事情吗?重点是汉中,汉中啊!

    你不是早就该对那里图谋良久了?

    那里可有我救下的几十万百姓,你若有心,这里面有多少算计可以用上?

    “后来呢?”张鲁又问。

    后来……

    后来尼玛啊!

    庾献牙根有些痒痒。

    他算是对张鲁断了念想。

    看来要了断此事因果,还得看刘焉的成败。

    庾献咳了一声,果断跳了进度。

    “后来我听说刘焉裹挟了道宫攻打汉中,颍川书院又派出弟子来对付我道门,弟子担心师门会中了刘焉的诡计,又怕颍川书院出手暗算,所以千千迢迢回来,想要为师门出些力,大体就是这样了。”

    张鲁听到刘焉的名字,脸色淡淡。

    接着眉头皱了皱,“颍川书院出手了,我怎么不知此事?”

    庾献实在无力吐槽了。

    那特么是因为老子替你负重前行啊!

    郭巨佬多凶你晓得不?

    庾献有气无力的说道,“颍川书院来的人叫做郭嘉,弟子和他交手数次,侥幸占了先手。嗯,也就是这会儿等在殿外的那个。他如今扬言要避世修道,诚心加入鹤鸣道宫,弟子也不知他有什么算计。一切,还要由掌教定夺。”

    张鲁听完,才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沉吟一会儿,神色认真的说道,“颍川书院的事情不算小事,等会儿我就以元神出窍之法,去颍川郡的道观里走一遭,找人问问这郭嘉是什么来路。你且为我护法。”

    “元神出窍。”庾献一怔,目光紧紧的盯着张鲁。

    张鲁从容的拂尘一挥,铜鹤中烟气袅袅,缭绕在他身旁。

    接着,一股强大狂暴的灵魂之力慢慢在庾献面前升腾,随后在极短的时间冲向高空,消失不见。

0418 见字如面

    张鲁的元神跃在空中,不惧罡风凛冽,转眼间出了益州地界。

    心念动处,向着豫州方向而去。

    元神出窍之法行动虽快,但也有极大的限制。

    若是没有对应的神道牌位,或者迎接的仪式,很容易找不到附身之物,只能以极快的速度回转。

    好在道家虽然在朝堂不得志,但一直拥有着广泛的受众和基础。

    鹤鸣道宫趁机在一些重点州郡的道观中安插了人手。

    颍川一户人家中,就常年供奉着一块写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牌位。

    张鲁的元神便以此做为定位的信标。

    只须臾之间,张鲁的神念便附着在那牌位之上。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八字依次被点亮,穿着锦纹道袍的张鲁施施然从牌位上下来,身躯虽不凝实,但若不仔细看,倒也察觉不出什么。

    这小屋昏暗,四处落满灰尘,早不知闲置了多久。

    张鲁正待出门找这户人家询问,就听远远有人笑道,“掌教浩浩荡荡而来,好大威风,真当我中原无人吗?”

    张鲁闻言一顿,上前施施然将房门打开。

    破旧的门板晃动,发出“吱呀”的响声。

    然而门外却并无一人。

    张鲁微怔,视线落在门外的一条长案上。

    上面平平的摆着四封书信。

    四个信封上,每个信封写着一个名字。

    “钟元常”“荀文若”“陈长文”“徐元直”。

    这些信封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就连纸页都已经微微焦黄,字迹也略显模糊。

    然而这四封信却如同刚刚放上的那样摆的工工整整,仿佛上面承载的东西极重,任何风吹雨打都不能动摇。

    张鲁脸色一变,糟糕,中计了。

    就在张鲁目光扫过那四封信时,那信封之上慢慢发出微光。

    旋即有四个近乎透明的人形显化,站立在信封之上。

    这四人年龄不一,有的中年儒雅,有的年轻锐气。相同的是,都信心十足的看着张鲁,仿佛看着坠入陷阱的猎物。

    张鲁见了此景,不由开口赞道,

    “见字如面!好高明术法!”

    站在钟元常信封上的儒者,闻言拱手笑道,“掌教谬赞,不过是些小术而已。”

    张鲁仔细看了这钟元常两眼,感慨道,“中原果然许多才俊,我西蜀不如也。”

    见字如面。

    不过是写信时的问候之语而已。

    想不到这钟元常却在此语上悟出这么神奇的法门。

    此人未来,不可限量。

    那站在“徐元直”三字信封上的年轻书生,逼视着张鲁,毫不客气的质问道,“掌教不在山中修行,如何擅闯这世俗之地?”

    张鲁听了也不生气,笑着说道,“随便逛逛而已。”

    另一个名为“陈长文”的三十许读书人,则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中原好入,只怕难走。”

    张鲁不接此言,反好奇的问道,“之前贫道来时,说话的那人何在?”

    “荀文若”答道,“水镜先生今日有客来访,心中有所感,这才开口招呼了掌教一声。免得旁人觉得我颍川书院少了礼数。”

    话虽客气,却不卑不亢,有着先礼后兵的决然。

    张鲁为打听郭嘉的根脚而来,只有元神出窍在此。

    如今刚来就被识破围观,自然知道事情难成。

    张鲁笑道,“贫道兴起而至,兴尽而归,谁奈何的了我。”

    说着,这道元神如同一道长虹冲天而去,向西方而去。

    那四个淡淡虚影,连忙将早就暗暗准备好的儒术向那道身影打去。

    只是张鲁的元神速度极快,几人也不知有没有建功。

    就在张鲁的元神急遁的时候,数十里外一处后园中,两个对弈的老者同时看向天空。

    其中一人瞧了一眼,拿手在身旁的荷花池中一点。

    那波光粼粼的池子,立刻变得平滑如镜,倒映着那道离去的长虹。

    对弈的另一人看见,拍掌笑道,“这张鲁竟敢元神出窍来这中州,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说话间,那道长虹已经极速远去,消失不见。

    然而水池中那平滑如镜的倒影上,却仍旧有着一道冲天而起的长虹。

    那人又道,“德操兄,不愧水镜之名。”

    司马德操哈哈一笑,“我算计这张鲁有些时间了,想不到今日能让我赢了一招。”

    接着司马德操吩咐下人道,“稍后就封了这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服侍在旁的两个童子连忙应是。

    ……

    鹤鸣宫中。

    张鲁元神出窍,庾献在旁护法。

    一边感慨着大佬牛逼,一边悠然远想,也不知道元神出窍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他已经立下道基,随重玄子修行五行之力,蕴养长生之气。

    如无意外的话,应当和此道无缘。

    庾献守了张鲁的肉身一会儿,忽然脑洞大开。

    元神出窍恍如人去楼空,若是在此刻,自己以周公入梦术进入张鲁的识海又会如何?

    会随着掌教神游万里吗?

    咦……

    这念头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庾献越想越是心痒。

    要不,试试?

    可万一这样把掌教搞死了可怎么办?

    庾献正在内心斗争着,忽然一股强横的元神之力由远而来。

    庾献赶紧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做忠心守护状。

    那股强横元神猛的冲入鹤鸣宫中。

    一阵迅风袭来,许多沙尘卷入,就连燃着的油灯都跟着晃了晃。

    接着张鲁缓缓睁开了眼睛,满脸都是疲惫之态。

    庾献连忙问道,“掌教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此行可还顺利?”

    口中问着,心中却有些判断。

    应该是不顺利,不然的话找人打听,总要花些时间的。

    如今这才用了多长时间?

    张鲁闻言摇头,口中唏嘘,“哎,被人暗算了。我一去就被人堵住了,四个人围着我。”

    庾献,“……。”

    庾献实在脑补不出来,这是什么画面。

    看着张鲁那闷闷不乐的样子。

    庾献只得关心一句,“掌教……,您,没事吧?”

    张鲁又叹了口气,“是吃了点吃亏。”

    庾献真是醉了。

    打探个消息还被欺负了。

    大佬,你不要面子的么。

0419 张掌教的自尊,就由我来守护

    庾献的集体荣誉感,瞬间被激发。

    他看着闷闷不乐的张鲁,一时心怀激荡。

    好吧!

    张掌教的自尊,就由我来守护!

    庾献努力不经意,却又不经意霸气侧漏的说道,“不知掌教被何人暗算?来日有机会去豫州,弟子一定帮掌教把这个面子讨回来。”

    庾献倒不是完全被冲昏了头。

    其实仔细一想,这一年的时间他也算见过大场面了。

    若说斗力,庾献和张辽、庞德这样的人物都较量过。

    若说斗智,郭奉孝至今还没奈何得了他。

    今日,不求一时嘴爽,我庾某就求一个念头通达!

    张鲁见庾献这般踊跃,心中也极欣慰。

    “中原多才俊,我西蜀也不差。不指望你和那些人拼斗什么,如有一日,你去颍川,把我留在那里的东西取来就好。”

    庾献听了,不依不饶的开口说道,“总不能白白吃这个亏,掌教且说给我听听,说不准弟子将来有遇到他们的时候。”

    张鲁也不坚持。

    “也罢,我遇到的几人确实有些本领,叫你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你遇到时,须多自量,莫中了算计。”

    张鲁说完,开口道,“为首的那人叫做钟元常。你也算出去见过世面,可知道此人?”

    “……”

    庾献听了有些不淡定。

    钟元常,这不就是钟繇吗?

    钟繇此人后来做了曹操的前军师,凭借着一人之力就压服关中的各路豪强。

    他靠着老辣娴熟的手腕,让关中军阀们牢牢绑在曹操的战车上。

    在官渡之战最劣势的时候,那些关中军阀不但没有背叛曹操,反倒提供了大量战马,解了燃眉之急。

    后来钟繇还带着集结的关中联军,以西凉锦马超为将,对袁绍的侧翼发动猛攻。

    这样一个军事强人,竟然还凭借卓越的政治能力,被曹操比之为古代的萧何。

    甚至在纵横乱世的空闲,钟繇还研究出了一种新的文字书写方式。

    ——楷书。

    可以说,这就是庾献心目中完美文官的典范。

    以这个位面的评价体系,恐怕足以是碾压庾献的存在。

    庾献不敢接这个话茬,又问道,“还有呢?”

    张鲁答道,“又有一人,名为陈长文。”

    陈长文……,就是陈群吧。

    这家伙的履历虽然不如钟繇耀眼,但也历任宰辅。

    后来做了曹魏的三公重臣。

    而且此人心中颇有丘壑,在曹丕的支持下变革了朝廷的选官之法,创立了影响深远的九品中正制!

    可以说,在其后的数百年间,整个天下都被他深刻的影响着。

    这个人……,可能也不太好对付。

    庾献心中不太托底,只得不自然的说道,“倒都是些成名的人物,难道掌教此行就没遇到点年轻人吗?”

    大佬,给个台阶下啊。

    张鲁老实答道,“有啊。有两个年轻人的,一个叫荀文若,一个叫徐元直。”

    庾献听了这两个名字,眼睛都直了。

    娘咧,这特么遇到的都是什么神仙人物!

    荀彧荀文若,徐庶徐元直。

    一个是曹操认定的王佐之才,一个是刘备认定的王佐之才。

    这两人不但谋略过人,而且都精通兵法,是这个时代的一时俊杰!

    这都是什么排面啊!

    想不到张鲁刚一出川,就遭受了来自社会这么惨无人道的毒打。

    这位鹤鸣道宫的一教之尊实在是太难了……

    庾献咬了咬牙。

    既然开口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替掌教出这个头。

    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弟子刚才没听清楚,敢问掌教上一句说的什么?”

    张鲁闻言也不怪罪。

    “哦?我上一句说的是……,嗯,有一人,名为陈长文。”

    “陈长文?!”

    庾献听了此名怒发冲冠,咬牙切齿,“这家伙竟然敢设计掌教,好,这仇我记下了!若弟子有机会再去中原,一定会让他好看!”

    “嗯……”

    张鲁看了看庾献,没多说什么。

    庾献不好意思的追问道,“那不知道掌教留在那里的东西是什么?”

    张鲁也不多谈。

    “你去了自然知道。”

    转开这个话题,张鲁向庾献问道,“依你之见,那郭嘉的本领如何?”

    庾献想了想,说什么张良在世之类的不够直观。

    于是开口道,“以弟子之见,郭嘉此人的本领强于那徐元直,与荀文若在伯仲之间。”

    这样比较就直观了。

    张鲁点点头,笑道。

    “派这样的人物来巴蜀,看来儒家对我黄老之学仍旧谨慎的很。也罢,都是些人间争霸,与我道门本就无关。大劫之下,一时的输赢,又算得了什么。”

    嗯?

    庾献听着有些不对劲了。

    不该是你和刘焉达成默契,主动割据了汉中吗?之后还和刘璋闹翻,自己单干。

    可这会儿,怎么觉得这位掌教有些无欲无求的意思?

    该不会是这些年,已经被社会毒打坏了吧。

    就听张鲁说道,“既然如此就让那郭嘉来见吧。”

    张鲁这话刻意带了些法力,殿外的众人也都听见。

    郭嘉远远在外应了一声,“谢掌教。”

    庾献远远看了殿门一眼,皱眉问道,“掌教,若这郭嘉是奸细,恐怕祸害不小。”

    张鲁笑道,“无妨的。我的道,别人能听入耳,便是传扬。若肯践行,何必区分什么真情假意。这鹤鸣山,他既然来了,想走随时离开。”

    庾献听了暗暗心折,又有些不以为然。

    不一会儿,郭嘉入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山中道童郭嘉,见过掌教。”

    张鲁听了看了庾献一眼,向郭嘉笑问道,“怎么不用冯笑之名了。”

    郭嘉目中清明,直视张鲁道,“在下出身颍川书院,原本为阻止鹤鸣道宫出世而来。然而入山所见,却让在下明白,帮助刘焉讨伐汉中,……不是道宫本意。”

    庾献听了赶紧目视张鲁。

    这厮这么揭短,你管不管。

    张鲁不言,郭嘉继续说了下去。

    “在下本就羡慕张良悠游世外的闲情,入山之后的这些日子,更让弟子觉今是而昨非。”

    庾献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置信,这是郭嘉吗?

    你入山之后不就是和我互殴吗?这还能陶冶了你的情操?

    就听郭嘉严肃认真的继续说道,“在下如今愿意倾尽所学,为鹤鸣道宫的壮大而努力,这次求见掌教,是希望掌教能给在下一个正式的名分。”

    张鲁听了有些纳闷,“你这是何意?”

    郭嘉忙道,“弟子想要拜掌教为师。”

    话中的郑重和小心翼翼,庾献都看的清清楚楚。

    郭巨佬这是怎么了?

    张鲁听了笑笑,“这恐怕有些为难。”

    郭嘉听了似乎早有预料,连忙又道,“不知掌教可有嫡传?”

    张鲁摇头道,“我不收徒弟,也没什么嫡传。”

    张鲁的这个答案,就出乎郭嘉的预料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拜下去。

    “听说掌教有一女,也是修行巫鬼之道,等同掌教嫡传。在下愿拜掌教之女为师。”

    庾献闻言,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

    别人或许容易被郭嘉欺骗,但庾献可一直都警惕着他。

    说什么拜师张鲁。

    郭嘉拜师的目标分明就是冲着张琪瑛去的!

    而且他刚才提到了巫鬼之术。

    想想郭嘉之前那不合理的举动,庾献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莫非郭奉孝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0420 晴也是景,雨也是景

    庾献旋即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若是郭嘉察觉了那个大坑,也不该是这样的搞法。

    如今他错的不深,说不定努力求生,还有挽回的余地。

    郭嘉身为当世最顶尖的聪明人,绝不至于中二到什么“既然早已逆天而行,那就一错到底”这样的程度。

    张鲁闻言摇头,“小女的事情,我也决定不了。”

    郭嘉目光微动,瞧了庾献一眼。

    庾献立刻挺直了腰。

    哼!

    休想。

    收这货为徒,以后八成要跟着应劫的,庾献还没那么想不开。

    就听郭嘉对张鲁沉声说道,“掌教,在下有机密事要和您相商,能否让闲杂人等先退下。”

    “?”

    庾献怒了。

    闲杂人等?!

    他正要呵斥,就听张鲁说道,“嗯?这事很重要吗?”

    郭嘉抿了抿纤薄的嘴唇,认真的说道,“我郭奉孝一言出,蜀地说不定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张鲁闻言眉头一皱。

    “既是如此,贫道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庾献你先退下吧。”

    庾献虽不甘心,只能怏怏退下。

    脑海中,思索的尽是郭嘉这举动的深意。

    到了殿外,白云子仍等在那里。

    见庾献出来,脸上有些疑惑的问道,“刚才掌教似乎用了元神出窍之法,不知为了何事,降临何方?”

    庾献答道,“是为了郭嘉的事情,掌教去了一趟豫州。”

    “哦?此事结果如何?”

    庾献实在不忍祸害掌教风评,只得说道,“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白云子闻言点点头,又问道,“你是继续等着你那侄儿,还是找个洞府休息。”

    庾献自然更想知道郭嘉耍了什么花招。

    当即道,“我在这里等会儿就是了。”

    白云子听了笑笑,“既如此,那贫道就回洞府修行了。”

    说完,悠悠然而去。

    等白云子一走,那名为阎圃的祭酒看着庾献笑道,“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庾献知道这货是张鲁的心腹,不好拒绝。

    虽然他的棋艺很差,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在殿前的方石上坐了,下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对彼此的水平都心中有数。

    庾献是菜的一比,阎圃是棋逢对手。

    两人重拳出击,杀的痛快,都觉得惺惺相惜。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庾献伸伸懒腰,恍然惊觉,郭嘉竟然还未出来。

    庾献看着鹤鸣殿有些诧异。

    这郭嘉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张鲁这般着迷?

    庾献走神,阎圃正要催促一声,忽然扭头看向山道。

    “咦,小师君怎么来了?”

    庾献回过头来,一起看去。

    就见一个腰系红皮葫芦的少女正从山道上快速行来,离的近了,看了两人一眼,惊喜的说道,“庾献!”

    来的正是张鲁的爱女张琪瑛。

    两人曾一起前往白石山,和那里的巫鬼弟子较量,庾献还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的巫鬼道知识,可以说的上是不错的朋友。

    庾献见了张琪瑛也有些高兴,旋即心中咯噔一下。

    接着问道,“师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琪瑛闻言笑嘻嘻的说道,“半个时辰之前,父亲元神过来找我,说是给我物色了一个弟子,让我前来收徒。想不到我张琪瑛,如今也有自己的徒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庾献皱紧了眉头。

    这是。

    张鲁同意了郭嘉的请求?

    看张鲁之前的说辞,似乎并不打算干涉张琪瑛日后的传承,这次怎么会态度大变,主动让张琪瑛来收徒?

    庾献心中不解,却不能不提醒张琪瑛一声。

    “师姐,你要收的徒弟,我略有所知。他身上有劫难未完,你若收他,只怕会被牵连。”

    张琪瑛闻言一怔,“是这样?我父亲知不知道?”

    庾献也不敢肯定郭嘉给张鲁交代了多少,只得说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

    两人的交流并未刻意隐秘,庾献也有刻意提醒张鲁的意思。

    不过说完之后,殿中并无什么动静传出。

    张琪瑛看了看大殿,笑道,“想来我父亲自有主张。”

    庾献无奈,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等张琪瑛进了鹤鸣殿,庾献下棋也心不在焉起来。

    他已经不再有什么侥幸。

    郭嘉的水平摆在那里,当初他给曹操打了个鸡血,曹操就敢在大劣势的时候,跑去和袁绍血拼。要不是许攸关键时候把袁绍卖了,曹操那一波就得浪死。

    阎圃笑着看向庾献,指了指棋盘,“还继续吗?”

    庾献推子认输,“不了。稍等我就下山,郭嘉能说动掌教,必然有其缘由。如今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随他去吧。”

    现在对庾献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要解决斑斓这个缠上来的妖精。

    鹤鸣道宫的事情,和这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特别是在知道蜀地的来由之后,庾献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阎圃将棋子一收,笑道,“那你自去便是。”

    庾献看看日头偏西,笑着向阎圃问道,“祭酒替我算算,今夜月色如何?”

    阎圃哈哈一笑,“晴也是景,雨也是景,且行去。”

    庾献拱拱手,转身离开。

    刚到鹤鸣山下,天色就全暗了下来。

    庾献牵了马,慢悠悠的出了山门。

    上半夜行时,月色如洗,遍野银白。

    下半夜行时,风雨飘摇,如泣如诉。

    果然都是风景。

    庾献不紧不慢的行了几日,到了剑阁关下。

    那妖桃见到庾献,桃枝微微招摇,又开了满树桃花。

    庾献笑了一句,“那人已经不在啦。”

    却仍旧鼓荡起大风,将落地的桃花尽数吹入剑阁之中。

    庾献找留守的从事王累打听了一番,得知益州军已经挪营到葭萌关里,如今大军正在轮番攻打白水关。

    “那阆中叛军那边是如何处置的?”

    庾献之前有通敌的历史,王累犹豫了一番,才说道,“阆中叛军已经南逃了,他们借助水道向江州方向去了。”

    益州军的布置主要是防止阆中叛军北上和葭萌关守军会合,南边倒没做太多戒备。

    沿途的安汉城墙牢固,足以固守,南边的江州也有一小支水军堪用。

    这支彻底断了补给的叛军如果往南走,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面临崩溃的局面。

    巴郡本身就有许多蛮夷渠帅,又岂会坐视这些溃兵祸害自己的地盘。

    益州军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就能坐看这支叛军灭亡。

    庾献听了,对此颇不以为然。

    按照历史的记载,任歧最终还是叛乱了的。

    这会儿时间上虽然有些偏差,但有陈超这个引子,说不定任歧很快就能下定决心。

    犍为太守任歧一动,贾龙也绝不会坐视。

    如果刘焉不能迅速的重创汉中军,使他们失去反击的余力,那益州内部的叛乱,很可能会让益州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庾献也不多问,直接打听道,“州牧让我帮青衣都尉董扶去做件事情,你可知董扶人在何处?”

    能不见刘焉就不见刘焉了,免得彼此尴尬。

    就是董扶这货有些坑,还不知道接下来的任务麻烦不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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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