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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21 董扶的谋划

    庾献到了葭萌关军营不久,消息就传开了。

    私通敌军的国师又回来了,不少人都等着看刘焉是什么态度。

    只是很快,董扶就派了妖师前来迎接。

    带队的还是庾献的熟人,就是那个名为星星的蛇妖。

    那蛇妖依旧带着毫无表情的人皮面具,笑嘻嘻的说道,“小道士怎么今日才来,董夫子可等你很久了。”

    庾献试着套了套话,“不知青衣都尉寻我为了何事?”

    那星妖师丝毫没有保密的观念。

    开口笑道,“似乎是对付一个什么老头。我听说董夫子从早说过到晚,被人说了个灰头土脸。他辩不过人家,要拉你去帮忙哩。”

    庾献奇怪,“董扶身为主兵之官,不好好指挥青衣羌的兵马,去找什么老头?”

    星妖师无奈,“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有什么想法,我等属下怎知。”

    庾献呵呵。

    能掐会算的董扶在世人眼中牛逼哄哄的,但是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坑货。

    如果巫颜说的对的话。

    普通人就是在和人斗,这些能掐会算的就是在和天斗。

    天意的恶趣味,庾献已经体会的够够的了。

    董扶那边的事情,还是早点完结了踏实一些。

    庾献问道,“那董扶如今何在。”

    星妖师笑着拍拍手中牵着的马,“就等你啦。”

    董扶看来的确对这件事很上心,等庾献跟着星妖师到了青衣羌营地,董扶已经在指挥着兵士收拾行装。

    两人见礼完毕,董扶却未主动提起此行的使命。

    庾献也不多话。

    不一会儿,行装整束完毕。

    董扶邀了庾献,带了星妖师一起,疾驰出营。

    约莫行了里许,见左右无人,董扶才郑重的看着庾献说道,“这次事情成败,直接关系到无数将士的性命。老朽惭愧,上次未能成事,这次就全看国师了。”

    庾献不免好奇,“不知道都尉说的是何事?”

    董扶握着马缰,正色说道,“葭萌关四将,想必国师已经见识过了。”

    庾献点头道,“不错,有过交手。这四人各有一身本领,是难得的将才。”

    董扶这才缓缓说道,“这葭萌关四将年幼时拜师周仲直,他们相处多年,情同父子。我在攻打汉中之前,就让人去打听周仲直的下落。终于被我查到,周仲直在锦屏山紫虚上人处做客。”

    “于是我亲上锦屏山,对周仲直说以天下大势。寄望于周仲直能修书一封,让那葭萌关四将开关投降。到时候白水关一破,汉中平原就只剩下阳平关、天荡山和定军山三处要害把守。益州有这四将相助,和汉中逆贼,此消彼长。到时候汉中军更加捉襟见肘,大事也就成了一半。”

    庾献恍然,笑道,“原来都尉打的这个主意,若能成事,不知要少流多少鲜血。你是怎么想到的?”

    董扶听了此话,说道,“我之前偶有占卜,隐约得了些启示。后来仔细推算,发现张任等人,合该为我西蜀大将。”

    庾献听了诧异,“既然如此,事情怎会不成?”

    经董扶一提醒,庾献也记起来,张任等人后来好像真的投了西蜀。

    董扶脸上露出苦笑,“那周仲直擅长算术谶说,他掐指一算,确实也明白这四将以后当投奔益州牧府。原本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谁料那紫虚上人在旁多了句话,让周仲直再替四将算算吉凶。”

    庾献好奇,“莫非结果不好。”

    董扶长叹了口气,“周仲直算了许久,得出的结果是,张任等四将皆会死于刘州牧之手。老朽不信,亲自占卜,结果也是如此。周仲直大怒,对我益州上下破口大骂。唉……”

    董扶搔搔头,话语间满是困惑,“不应该啊,以老夫对刘州牧的了解,他不像是过河拆桥的人。何况如今天下正是多事之秋,是需要豪杰用命的时候。葭萌关四将这样的本领,正该重用才是。”

    庾献听了面色有些古怪。

    这事儿还真是巧了。

    杀张任等人的是刘备啊!刘备刚好也是个益州牧!

    如今歪打正着,倒让刘焉背了个黑锅!

    庾献心中有底,自然是不怕了。

    他哈哈一笑,“此事不难,这四人不是死于刘焉之手。待我去与周仲直分解就是了。”

    “哦?”董扶喜出望外。

    接着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此事老夫刚和国师说了,不见国师卜算什么,怎么这般笃定?”

    说着上下打量着庾献,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庾献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在手中掐着指诀,两手比出个非常六加七。

    葭萌关四将是死于刘备之手,这是来自庾献前世的记忆。

    自己该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呢?

    说是猜的?

    那何以取信周仲直?

    说是来自神秘正能量的启示?

    可董扶本身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万一说错了话,穿帮的可能更大。

    而且据庾献所知,占卜得出的结果,只能是某种范围。而对占卜的解读,则是在这种范围内,寻找某种趋势性的力量。

    向庾献这么笃定的铁口直断,必然需要经过复杂的运筹。

    庾献这个外行,想要忽悠董扶和周仲直这两个内行,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该怎么把这个锅从刘焉身上还给刘备呢?

    庾献只能打个马虎眼,“此事见了周仲直自有分晓。”

    董扶闻言,只以为这是庾献的秘密,当即也不好多问。

    锦屏山在阆中城附近,如今阆中叛军已破,三人倒不用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了。

    不过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让陈调警觉,他们还是选择了从荒僻小道前行。

    星妖师释放出自己的妖气,驱赶着虎豹豺狼,这一天下来,倒是平安无事。

    夜晚的时候,他们随便寻了一处林子宿营。

    有星妖师在,也不用担心有什么蛇虫之类。这三人也都不是寻常人,只是草草在林间燃起火,打了一些猎物吃了。

    随后各自寻了一处树洞休息。

    庾献夜不能寐,几次辗转。

    正发愁着,忽然一道黑烟慢慢在面前升腾。

    庾献心头一喜。

    ——是巫颜。

    作为这世上最顶尖的巫女,占卜的事情何不向她请教一番。

0422 惊天秘密

    巫颜这次的形象比之前凝实不小。

    一见面就主动开口问道,“你上次鹤鸣山一行,结果如何?”

    额……

    庾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如果是明面上接受申斥的事情,那就没什么了,反正表面功夫做到了。刘焉得了面子,庾献也没什么损失,大家都交代的过去。

    但巫颜特意叮嘱张鲁见见自己,肯定有其深意,说不定就是为了那和女魃对抗的那件大事。

    可自己见了张鲁之后都做了啥?

    和他吹了一会儿洛城往事,目睹他被人欺负,接着又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郭嘉的算计。

    这些能说?

    巫颜见庾献迟疑,笑着主动说道,“放心,你这次做的很好。”

    庾献一愣。

    怎、怎么就很好。

    巫颜自顾自说道,“如今是乱世,正是该有所为的时候,只是我想不到张鲁敢把张修放出来。”

    “张修?”庾献愕然,这哪跟哪啊。

    庾献唯恐有坑,小心的问道,“这张修是何人?”

    巫颜听了笑道,“你不知道也属正常。这张修乃是一只赤豺成妖,他久受巴郡诸多部族祭祀,在许多蛮夷族群中很有影响。张修生性狡诈,慢慢从祭祀他的族群那里,学会了粗浅的巫鬼之术。后来又得巴山鬼王点化,学了不少巫术本领,成为一个妖巫。”

    “这张修巫术有成,野心膨胀,竟然仰仗信奉他的族群,在巴郡和汉中接连造反,攻打郡县。可惜他性虽狡诈,又颇善战,却没有自立一方的气数。一败再败之后,依靠着巴山鬼王门下这点交情,投了鹤鸣山受张鲁庇佑。”

    庾献听的有点懵了。

    那张鲁这会儿把这个家伙放出来是几个意思?

    还有,巫颜你在欣慰个什么劲?

    巫颜见庾献还是不明白,直接说道,“张修已经领了别部司马的职衔,前往巴郡募兵,你麾下原本的鬼卒也都划归给了他。有了这步棋,蜀中的局势就稳了,就算任岐贾龙作乱,州牧也可高枕无忧。”

    庾献听了此言,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原本死宅的张鲁会一反常态,派出张修这么个祸害,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帮巫颜讨好情人。

    这应该是郭嘉的手笔。

    只是郭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算他要搞无间道,可让道门坐大并不符合颍川书院的利益。

    庾献这念头只是一转,就不再多想。

    转而开口问道,“这次前辈来的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哦?”巫颜感兴趣的看了过来,“说来听听。”

    庾献当即把董扶的计划给巫颜讲了讲,最后又道,“我虽然有些占卜的法子,但不太适合在人前显露,不知前辈可有办法教我。”

    巫颜听完,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庾献从他那个神明那里获得的手段。

    脸上尽是了然之色。

    随后说道,“你想用巫术手段遮掩一下?”

    庾献答道,“不错。巫鬼的占卜之术来源于古早时期的人王伏羲,我鹤鸣道宫本身就有巫鬼手段,用出来也不会让人生疑。”

    巫颜赞道,“你倒想的周全。你不是我巫鬼宗门弟子,不能学其神髓,但是瞒住那两人倒是问题不大。”

    说着巫颜笑盈盈的看着庾献。

    “我巫鬼宗门的占卜之术,有巫、祝两种方式,寻求神明的回应。巫,一般由女子担任,通过巫舞取悦神明。祝,一般由男子担任,通过赞颂取悦神明。一场合格的仪式,巫、祝都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巫女更有名一些,很多时候只提巫,不提祝。”

    嗯,如果用庾献的理解方式。

    那么巫,就是动作引导。祝,就是读条施法……

    “你打算学习巫还是祝啊?”

    庾献也不用想的,“当然是学祝。”

    一个大男人在人前摇摇摆摆的跳巫舞,那多骚啊。

    巫颜说道,“好。占卜之术的禁忌,想必你知道的很清楚了,我就不再多讲。千万记住,以巫术占卜只可以算别人,不要算自己。”

    庾献奇道,“算别人就不会触犯禁忌吗?”

    巫颜摇头,“不,那是因为别人倒霉和你没关系。”

    庾献,“……”

    “人王伏羲创造八卦的原意,是为了辅助祭祀之用。当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通过占卜,寻找可以乞求的神明。后来神明没那么多了,我们知道的很多神,都渐渐失去回应。于是伏羲八卦渐渐被废弃了。”

    庾献听到这里不淡定了。

    周文王可是根据伏羲八卦推算出的文王六十四卦!也就是之后的周易六十四卦!

    庾献有些艰难的说道,“也就是说,周文王推演易经时,用的八卦图完全是废品?”

    听了庾献此问,巫颜先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随后张开嘴巴,无声的笑的肆无忌惮。

    庾献看着放肆大笑的巫颜,整个人都惊了。

    这特么,竟然还知道了这么一个惊天秘密!

    巫颜笑的前仰后合,鬓发凌乱。

    好一会儿,才看着庾献说道,“除了你,再没人知道了。”

    庾献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儒家的五经之首,竟然是个骗局!

    可是,想想也对啊!

    古人族遇到麻烦怎么搞?

    以当时落后的能力,发挥主观能动性,战天斗地是不可能了,当然是要回家拜神啊。

    可世上有那么多神明,每次遇到问题,拜哪个管用呢?

    总不能每个都祭祀吧?

    于是,伏羲就搞出了一个选神体系。

    弄了个八卦,看天意挑选一个合适的祭祀。

    一开始可能还有些用,后来不灵了,慢慢就被废弃了。

    但这是巫师的秘密,周文王却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从哪来得来了这幅卦图,随后如获至宝的试图重新解构它,最后还真鼓捣出了点什么。

    就就像是一首二十个字的诗,结果被人拿过去写出了几万字的阅读理解。

    这里面或许能自成体系,也有能自圆其说的地方,但是根基是错的,自然也就失去了本来意义。

    从某种角度来看,易经的本质是一本周文王理解世界的处事哲学,而不是占卜的书。

    这玩笑可真的开大了!

0423 人道之强

    庾献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易经流传久远,还经过孔圣人之手。

    按照记载,孔圣人对这易经爱不释手,都达到了“韦编三绝”的程度。

    以孔圣人的学问见识,若说这东西对占卜确实无用,那孔子肯定会指出这一点。

    为何孔子并没提及呢?

    孔子在读周易时,读懂了什么?

    或许……,以一个错误开始,未必会以错误结束。

    看着庾献若有所思,巫颜慢慢收敛了心情,笑意盈盈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庾献想了想,轻声说道,“或许不乞求神明,不等待神明的回应,便是人道文明昌盛的原因吧。”

    “嗯?”巫颜蹙起眉头,看着庾献,“什么意思?”

    庾献一边整理着心中所想,一边慢慢说道。

    “周文王推演六十四卦,成书周易,或许最开始的确是为了卜筮。但正如你所说,这本书的根基就是错的,是来源于无法回应的神明。周文王成书之后,一定也极度彷徨过,但最终他应该是寻到了自己的道。”

    巫颜听的越发糊涂,“你到底在说什么?”

    庾献听了,慢慢的轻声说道,“既然神明给不出回应,那么周文王就自己给出回应。而这,就是所谓的文王演周易。”

    “所以文王在所有需要神明回应的地方,亲笔批下爻辞,代替神明回应那些需要的占卜的人。”

    巫颜听的匪夷所思。

    “你是说,因为姬昌无法以人王伏羲的八卦沟通什么,因此他就重新制定了规则,以自己补了那神明的位置。当后世人占卜的时候,让所有卦象都指向文王,指向他的爻辞。”

    “这、这简直是胡闹。”

    “姬昌不是神明,也无法长存不灭,他的回应又有什么意义呢?”

    庾献慢慢捋清了巫颜的逻辑。

    巫的占卜是为祭祀服务的,而祭祀是为了乞求神明,以强大的力量直接干预。

    姬昌不是神明,也没有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占卜自然无法带来什么。

    庾献脑海中思绪万千,忽然间,又想起了在洛阳郊外见过的那个骑牛小童。

    那小童不但让自己得到了夔牛战鼓和周公之血,另外还教给了自己两个能力,一个是庾献视为底牌的强控技能周公入梦术,另一个则是完全让人想不到用途的周公解梦。

    甚至到如今,庾献都没弄明白这“周公解梦”又是怎么回事?

    那小童虽然没有认真讲述,但告诉了自己周公解梦的秘诀。

    ——永远给人以最热烈的希望。

    这句话蓦然跳在心间,让庾献忽然心领神会,醍醐灌顶。

    他脸上露出笑容,看向巫颜,开口说道,“很简单啊。文王其实要说无非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而那些爻辞,虽然无法回应以强大莫测的法力,却能留给人们最热烈的希望。”

    “要好好活着,总还是要靠自己。”

    巫颜怔怔的看着庾献的面容。

    看了好久,才有些落寞的轻声说道。

    “或许巫鬼宗门,真的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若如你所说。那我们借助巫鬼认清自己,和蛮荒时祈求神明,又有什么不同?”

    庾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静静的在这静谧的夜里并排而坐,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这位川中首巫一族的大巫女,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动摇的情绪。

    川中那些古老的巫鬼宗门,古老的发出了腐朽的味道。

    庾献则怀着对先圣的敬仰,慢慢遐想着那些拓开蛮荒,开启民智,让人道兴盛的英雄们。

    最后,还是巫颜最先打破了沉默。

    “我的魂力已经坚持不了太久,巫祝的法门你还要学吗?”

    庾献想通前事,早就明白如同董扶等类,已经误入歧途。

    他心中豁然开朗,不屑一顾。

    不过,庾献却没打算改变世人顽固的想法。

    既然有人愿意以周易作为占卜书,那希望文王的那番心思没有白费。

    庾献说道,“还是要学的,总有用到的时候。”

    作为一个先知先觉的穿越者,难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一些“未卜先知”的神异。

    庾献虽然没打算和天意对着干,但也怕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有这法子遮掩,总是好的。

    巫颜早已答应,自然不会食言,“那我就教你最简单的一些祷词。”

    庾献扭头,看着巫颜那美好的侧颜,认真的倾听着。

    巫颜也不理会庾献,目光看向遥远处,仿佛看着荒古,口中漫声说道,“当世界仍处蒙昧,我的祖先试图去理解这个世界。”

    “……他用乾卦代表不可测度的未来,坤卦代表不可测度的过去,其余六卦代表不可测度的现在。……”

    “……他给春夏秋冬取了名字,给方向也取了名字。因此时间呼应他,四方也呼应他。……凭借这种蒙昧的力量,我的祖先沟通了有造化的世界和没有造化的世界……”

    “现在,我唱诵时间,唱诵了年华和瞬息。我唱诵四方,唱诵了东、南、西、北……我唱诵了水火,唱诵了雷泽……”

    “于是……它们都呼应了我……”

    这个世上最强的大巫女念完祷词,静静的等了一会儿。

    转而看向庾献,露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并没有人呼应我。”

    她所唱诵的这些神明都已死亡,那些被宣示拥有的神权,已经无主。

    “嗯。”庾献应了一声,低头慢慢默背。

    巫颜看着庾献的侧颜,忽然开口叫了一句,“庾献。”

    庾献扭头,“我在。”

    巫颜笑笑摇头,示意庾献继续。

    心中却越发明悟,“所以,人道强啊。彼此依靠,比服侍什么神明要让人安心的多。”

    庾献默默背诵了几遍。

    巫颜问道,“记住了吗?”

    庾献又确认了一边,“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巫颜认真的提醒道道,“还是要记牢,免得叫到了什么不该叫的人。”

    庾献会意。

    这些无主的神明祈祷起来虽然没有回应,但起码安全。

    若是呼唤到了如同女魃一样的仍旧残存的邪神,恐怕后果难料。

0424这特么和成见有个毛关系

    早上醒来,三人继续向锦屏山进发。

    庾献这次上路,心里就有底多了。

    不过占卜本就是在某个范围内寻找真相,解读的方向有很多样。

    若想得到确定的结果,必须以针对一系列复杂的条件,求出多个解,然后找到交集的地方。

    要想说服周仲直,还需要一点技巧。

    就这样又行了一日,方见远处一处山峦。

    庾献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好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

    锦屏山如其名,连山如同屏风,此时尚未入秋,山上绿树成荫,花开繁茂。

    仔细看去,真的如同织锦屏风一般。

    三人牵了马,沿着崎岖小路而上。

    星妖师好奇的左顾右盼,“这山也不高,不像是有什么大贤隐居的地方,那紫虚上人怎么选了这么一处所在。”

    庾献和董扶闻言笑笑,都未纠正星妖师的说法。

    董扶牵马在前带路,行不许久,就见林间远远有一处柴扉。

    还未走近,便见两个老人在道旁大槐树下,坐而论道。

    远远瞧见董扶行来,一个老人忿然作色,站起身来,“董老匹夫,竟然还敢来诓骗我。莫非瞧我周群好欺负。”

    庾献打量了两眼,见这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瘦,虽穿着一身儒装,但看那气势却不输寻常猛士。

    董扶脸上不见尴尬,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贤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这次来,正是为了开解彼此的误会。”

    说着,董扶回头向着庾献一示意,“对了,这位就是当朝国师庾献。”

    又给庾献介绍两人,“这位就是我提到的周仲直,这位乃是锦屏山的隐士,紫虚上人。”

    庾献看了那紫虚上人一眼,这紫虚上人倒是有些仙风道骨之气。

    庾献拱手笑道,“见过两位贤达。”

    周群和紫虚上人虽不喜董扶,却也是知礼之人,都不冷不热的应对了。

    两人对庾献小小年纪竟能成为国师都有些讶异,难免多打量了几番。

    那紫虚上人瞧着着庾献,开口问道,“不知道长是何传承,拜何人为师?有何德何能,能担任一国之师?”

    此人问的平和,话语间却带着咄咄锋芒。

    董扶皱紧了眉头,看了那紫虚上人一眼。

    前次就是被此人所阻,害的他计划落空,想不到这次又当先发难。

    不过董扶是来求人的,却不好撕破面皮。

    他只能在旁转圜道,“上人可能有所不知,国师虽是道家出身,但也有一身过人的儒学修为。老夫曾同他论道,见识过他精纯的五德修为。想来,定有不凡的传承。”

    说着,董扶频频向庾献打着眼色。

    庾献心中也知,在周仲直和紫虚上人这等人面前,重玄子弟子的身份有些不够看。

    但董扶见识过庾献精纯的五德之力,对此倒抱了几分期待。

    庾献心中冷笑,口中慢慢说道,“贫道的确有些儒门根脚,也得过悉心传授,只是怕说出来,难免惊世骇俗。”

    子夏对庾献有教导之恩,又激励了庾献前行,无论如何,这段过往是他不能否认的。

    那紫虚上人听了大笑,接着自信满满的开口问道,“可是郑玄?”

    庾献摇头,“不是郑玄。”

    紫虚上人又问,“可是马融?”

    庾献道,“也非马融。”

    紫虚上人嘴角噙笑,开口说道,“莫非是卢植?”

    庾献开口道,“我和他亦无缘。”

    紫虚上人来了兴趣,微带戏谑的问道,“哦?那我可要好好听听,是什么来历,能让董茂安这般高看,又如何惊骇我等?”

    董扶闻言,心中恼怒。

    对这紫虚上人越发厌恶。

    却又不免担心起来。

    当世大儒就那么几个,就算有所遗漏,以庾献的年纪能学到几分皮毛?

    若是被看轻了,恐怕接下来说服周仲直,希望更加渺茫。

    董扶当即在旁,看着庾献低声说道,“若是国师不方便说出那世外高人的名姓,也就罢了,免得惹令师不喜。”

    董扶想要哄弄过此节,庾献却知,若是不能上来就震慑两人,恐怕接下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要被百般审视了。

    凭自己三脚猫的那两下子,此事八成要黄。

    庾献心中一定,笑着说道,“家师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世外高人,说出来,几位想必也都听过。”

    这话反倒让董扶奇怪了。

    他所知道的人?不是郑玄、马融、卢植。

    还能教给庾献这般精纯的五德之术。

    到底会是哪个?

    就连一脸愤愤的周群都分心了这边,想听这小道士的来历。

    庾献看了三人一眼,刻意平淡的慢慢说道,“我乃是孔圣徒孙,所学道理,皆是子夏口授!”

    庾献此话一出,满座尽是哗然。

    董扶被雷的皮焦里嫩。

    这小道士,不懂别瞎说啊!!

    孔圣何人?子夏何人?

    ——妈蛋的,被坑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二人,羞耻的直接以袖掩面。

    就连原本对董扶咬牙切齿,满腔怒火的周群,都双眼发直,大脑放空,仇恨值都暂时清零了。

    紫虚上人早就预备好要发难。

    谁料庾献的这个答案直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喷啥来着?

    等到缓过神来,紫虚上人彻底怒了。

    玩我呢?!

    “孔圣徒孙?”

    “子夏口授?”

    紫虚上人咬牙切齿,“小道士安敢辱我!”

    庾献自然能猜到他们会是这般反应。

    但庾献自从白虎观见过子夏之像后,心中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特别是想到初见子夏时那句,“你就是你,和我们什么时候相见,有什么关系呢?”

    庾献就觉得这简直如同谶言一般。

    这就是子夏对自己的回应。

    这位强大的先贤,认真的贯彻了孔圣“有教无类”的理念,确确实实的认可了那段师徒之缘。

    庾献不慌不忙的看着紫虚上人,“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上人如果看待事物时不能破除成见,那和井鼃、夏虫、曲士又有什么不同。”

    这话说的连董扶都想揍他。

    这特么的和成见有个毛关系!

0425 命数几何

    庾献看着众人,开口笑道,“各位既然能知吉凶,断谶纬,何不推算一番?”

    紫虚上人闻言冷笑不语。

    周仲直面无表情,董扶越发尴尬。

    庾献从容看了看周仲直、董扶、紫虚上人,用手挨个轻点,“井鼃、夏虫、曲士。”

    紫虚上人大怒,这道士竟如此猖狂。

    还未等他说什么。

    庾献就看着董扶笑道,“夏虫何不先占卜一番?”

    董扶初时愕然不解,不知庾献为何以此语调侃他,但想到两人毕竟同一立场,这道士又明显不是等闲之辈。

    说不定,此举有什么别的深意。

    董扶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蓍草,慢慢卜算着。

    周群和紫虚上人冷眼旁观,只当二人做戏。

    单纯判断庾献所言的真假,要花的时间并不长。

    只是考虑到占卜的模糊性,需要从多角度反复占卜同一件事,推证最后的结果。

    董扶默默将蓍草运筹良久,不知是算到了什么,双手一颤,不少蓍草散落在地。

    董扶却恍如未觉,惊愕的看了庾献一眼。

    接着心思有些乱的另起一段祝词。

    等到董扶算完,脸上神情越发不可思议。

    紫虚上人和周群虽然觉得两人有合谋欺骗的嫌疑,但董扶一把年纪,又是当朝儒宗,玩这种伎俩难免可笑。

    再加上两人都是占卜谶纬的好手,见董扶一惊一乍的,也有些手痒。

    眼见董扶起了第三段祝词,两人也默默的袖占了一卦。

    等到董扶第三段蓍祝有了结果,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

    所有指向,都证明了庾献所言为实。

    可这结果若对紫虚上人和周群说出,那自己难免会成为天下笑柄。

    董扶沉默着,既不对两人宣布结果,也不继续占卜。

    他抬头看了二人一眼。

    见这两人若有所思,袖中微微的有波动传出。

    “这两人,大约也在占卜此事吧。”

    董扶猜测着,越发不敢说出自己卜算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紫虚上人那边有了动静。

    董扶连忙低头,生怕他问什么。

    谁料紫虚上人先偷眼瞧了旁边的认真卜算的周仲直一眼,又看了看低头的董扶,整个人也有些不淡定。

    自己算了个什么鬼?

    错了。

    再来。

    紫虚上人连忙重新袖占,换了一段祝词,认真的推算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仲直也一脸诧异的抬起头来。

    “???”

    他有心私下和紫虚上人交流下,可有董扶这样的儒宗在,怕也瞒不过他。

    而且,这会暴露自己的占卜水平。

    不行,先稳一手。

    周群闭目,再次占卜起来。

    这下庾献心里没底了,你们一个一个的,什么情况这是?

    自己那些想法,该不会只是臆断吧?

    有点慌……

    等到每人都占卜了数次,大家才慢慢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董扶心中有些猜测,主动开口道,“各位,刚才国师所说,你们以为如何?”

    紫虚上人和周群神色古怪,都不吭声。

    董扶看着两人的面色,抚须说道,“老夫也不怕丢脸,实不相瞒,经我反复占卜,觉得此事……,为真。”

    紫虚上人和周群听到这个答案,竟有些如释重负。

    自己的水平是没问题的!

    嗯。

    嗯?

    两人瞬间都觉得荒诞,可这怎么可能?!

    董扶自己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他不等两人开口,就主动向庾献质问道,“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庾献还真不好解释。

    这里面牵扯到了白银葫芦的秘密,吴起的传承,以及斑斓这位流放在过往的神祇。

    无论哪一个,只要暴露出去,都会带来不测之祸。

    庾献答道,“关于子夏老师的事情,没有老师的首肯,在下无可奉告。”

    董扶被小小的噎了下。

    子夏说的话好使不好使?

    董扶可没那个面子,让庾献听他的,别听子夏的。

    紫虚上人忍不住开口道,“众所周知,子夏他老人家已经作古,莫非道长有什么神奇手段?”

    庾献看着三人认真道,“神奇的不是庾某,而是子夏。先哲的手段,我又怎知?”

    说着,庾献从口中呼出五道气息。

    这五道气息对应五德,都精纯无比。

    这下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庾献身上秘密不少,不想被这些人反复盘问,直接看着周群岔开了话题,“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两位也能猜到。”

    周群脸色一沉,“不管你是谁的弟子,这事儿老夫都不会答应。那刘焉心怀叵测,我岂能把自己当弟子推入火坑。”

    庾献不慌不忙的说道,“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听董扶说过,要打消周老先生的顾虑,其实也不难。”

    “周老先生的爱徒,我在战场上都是见过的。这四人勇猛健壮,绝非短命之相。不知周老先生以为如何?”

    周群尚未答话,紫虚上人就开口道,“那四人我也见过,以我来看,这四人有些福源,二十年内应当无虞。”

    庾献向周群追问了一声,“周老先生以为如何?”

    周群不悦道,“道长不必虚言巧辩,纵是如此,日后也免不了鸟尽弓藏,被那刘焉谋害。我岂可只顾眼前之事。”

    “周老先生稍安勿躁。”庾献沉吟了一下,看向董扶,“董夫子,你有没有为刘州牧算过寿数。”

    “嗯?”董扶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脸色凝重的看着庾献,“国师此话何意。”

    庾献也不遮掩,淡淡说道,“以贫道所见,刘州牧有短命之相,恐怕活不过三年。”

    说完,又对周群说道,“刘焉是短命之人,你那四个徒儿,不是被他杀的。你卜到的刘州牧,应该是旁人。”

    只有三年寿命的短命鬼刘焉,当然不可能在二十年后杀死张任等人。

    只要围绕这个占卜,不难打消周群的疑虑。

    “竟有此事?”紫虚上人吃了一惊,他倒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接着,他皱眉道,“生死有命。人的寿数,是天下最难占卜的事情。我虽说他四人有二十年福源,但天意如何,谁又敢妄断。”

    庾献笑道,“这也不难,你不妨占卜,这四人二十年后是否有一劫数。若有劫数,说明那时还未死。”

    “此言也有一番道理。”

    紫虚上人忙掐算起来。

    庾献示意了下董扶,想让他趁热打铁说服周群。

    谁料,董扶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神色凝重的向庾献问道,“国师所言当真?州牧只有三年寿数?”

    庾献刚才那话给他的冲击极大,和这一比,就连招降葭萌关四将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了!

    庾献想想自己的记忆,开口道,“以我所见,当是如此。”

    董扶摇头,开口质疑道,“请恕老夫多心,我也不瞒着各位,刘州牧曾有奇遇,得了雍州鼎镇压气运。他的命数如何,本该无从推测。国师此言,有何依据?”

    庾献一怔。

    刘焉有雍州鼎?

    若是如此,自己刚才说的话,还真不好验证了。

0426 冬日将至

    庾献觉得有点麻烦,“这么说,三位是不信了?”

    董扶闻言沉默不答。

    紫虚上人仍旧在掐算着什么。

    倒是一直话不多的周群,开口说道,“倒也不是,算到了就是算到了。”

    “如果没有揭破答案,那么谜题就是谜题。”

    “有雍州鼎镇压气数的刘焉,绝非等闲高手就能推算的。但现在不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那么就有无数的方法可以验证。”

    庾献听了点头。

    这话倒是不错。

    很多时候谜题其实不难占卜,难的是解读。

    之前紫虚上人和周群这两个世外高手联手占卜,推算出来葭萌关四将以后可能会死于益州之地,命丧刘州牧之手。

    单从占卜结果来看,算的倒是挺准,但是稍微一似是而非,就偏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很坑了。

    刘焉是益州牧,刘备也是益州牧。

    完全是两码事。

    雍州鼎镇压气数,实质上就是在更大范围内模糊条件,最终造成完全无法解读占卜结果的情况。

    但如今有了刘焉寿数不长这个关键结论,回头验证占卜的诸元,其实并不算难。

    庾献目视董扶,却见董扶的脸色极为难看。

    庾献稍一猜测,便知道董扶心中所想。

    不由轻轻一叹。

    刘焉身为乱世大劫中的枭雄之一,他的命数岂是能随便改变的。

    随着刘焉暴毙,董扶的一腔心血,恐怕都将成为泡影。

    庾献没心情操这个心,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和鬼姬兄妹交好,设法把“斩尸替身法”给偷学过来。

    有了这道邪术,庾献就可设法斩掉身上的一母之力,随后将那白银葫芦一脚踢入大海之中。

    一母之力虽然强大,也帮庾献度过不少危机。

    但是在知道神明的恩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后,庾献只觉得这本领像附骨之蛆一样让他难受。

    说起来,都怪貂蝉那个孽徒孙不给力啊!

    若是当初她用邪法把自己的一母之力吸的一滴都不剩,自己早就凭借神秘木匣的伟力,将这力量本源替换干净了。

    如今弄的反倒不上不下,成了潜伏身上的一个隐患。

    庾献等了一会儿。

    那紫虚上人终于掐算完成,他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周群“周兄,那刘焉果然命数不久,看来你那些徒儿的死,真的跟刘焉没什么关系。而且……”

    周群听了此言松了口气,到底师徒一场,难免关情。

    他追问道,“而且什么?”

    紫虚上人脸上有些疑惑,“而且若干年后,你那些徒弟会来寻我,似乎我是点破他们劫数之人。此事和我有关,竟被我偶然算到。”

    “哦?”周群眼前一亮。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张任等辈都是当世豪杰,若是应劫,当会有人心血来潮,为其点破劫数。

    若是被点破劫数之人蒙昧灵性,那么该来的还是会来,杀劫落下,再无生理。若是那人命不该绝,会灵光一闪,抓住上天给予的一线生机。

    既然紫虚上人是点破劫数那人,到时候说不定这几个徒儿还能免过一劫。

    周群正色向紫虚上人一拱手,“万事全靠贤弟了。”

    紫虚上人压力颇大,只好道,“我自会尽力而为,只是还要看他四人的命数。”

    庾献等两人说完,笑着问道,“周老先生为爱徒思虑长远,贫道自是佩服。可如今刘州牧兵马强盛,一统益州在即,眼前之祸难道视而不见?”

    周群闻言,神色和缓。

    他之前本就不愿让张任等徒儿与刘焉这等枭雄硬拼,能顺应时势,未必不是一种选择。若无紫虚上人多事,说不定,这会儿徒弟们已经接到了他的书信。

    周群缓缓开口,“也罢,老朽不是迂腐之人。这就修书一封,为董夫子引荐。不过他如何决定,还要看他本人的想法。”

    庾献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

    这就完成了鬼姬的委托,当初在战场上为陈调退避三舍的事情,也就能揭过了。

    他碰了碰正在走神的董扶,提醒道,“董夫子?”

    董扶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向周群拱手道,“此事若成,我益州军上下感念不尽。”

    周群摇摇头,“我也是为了我那几个死心眼的徒儿。”

    说完,向紫虚上人讨了纸笔,为董扶写了引荐书信。

    虽是名为引荐,但这也代表了周群的意思。

    董扶恍恍惚惚取了书信,他也没心思多呆,与两人拱手告别。

    庾献、董扶还有星妖师三人,顺着来路返回。

    沿途景色虽好,却撩不开这沉闷压抑。

    夜间宿营的时候,董扶怔怔的看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董扶回过神来,看了看远处闭目盘坐的庾献,站起身来。

    他来到庾献所坐的火堆面前,躬身拜倒在地,“国师。”

    “哦?”庾献睁开眼,瞧了他一眼。

    随后看着面前的火堆,问道,“何事?”

    董扶的声音苍老,带着难掩的悲凉。

    “冬日就在不远。”

    “我果然是算不到冬日的夏虫。”

    庾献闻言也是感叹。

    预见了中原的五胡之乱。

    说服刘焉提前割据一方,为大劫保留元气。

    收服青衣羌的蛮族,努力的四处征战,辅助刘焉一统益州。

    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刘焉已经快要到了命数,随时可能完蛋。

    夏虫的所有机关算尽,在来临的冬日面前,全都是一场徒劳。

    董扶心绪动荡。

    身上甚至隐隐有尸臭味传出。

    他几乎是以抓住最后稻草的心理,绝望的跪在庾献这个看破冬日的人面前,“求国师教我,求国师怜悯我大汉子民。”

    庾献无奈。

    天下大势,他一个小道士又能如何?

    想了想,只能开口说道,“此事贫道也无能为力,董夫子还当早作打算。”

    庾献自以为说了句废话,董扶却像得了什么提醒,猛然醒悟。

    “早作打算?”

    是了,如今不是心慌意乱的时候,应当早作打算。

    庾献想想,刘焉父子应当还能治理蜀中二十余年,主动提示道,“不知刘州牧有几子在旁?”

    董扶对此颇为熟悉,闻言认真答道,“刘州牧共有四子,除了三子刘瑁在身边服侍。刘范、刘诞,刘璋三子都在长安为人质。”

    庾献点点头,闭目调息,不再多话。

    具体该怎么做,就看董扶怎么领会了。

    董扶回了自己的火堆前坐了,口中轻轻道,“刘瑁吗?”

    接着,他抬头问向替他打理情报的星妖师。

    “这个刘瑁你知道多少?”

    星妖师正无聊的缠在树上,闻言眼前一亮,探下头来,笑道,“董夫子怎么忘了。上次吴懿让你为他妹妹看相,说是此女贵不可言。后来刘焉知道了,许配了刘瑁为妻,再后来,刘焉那个老不羞竟然还想将她抢走,给自己当老婆。刘瑁自此就一病不起。”

    董扶听了,神色不动,“这样啊。”

0427 老夫一点都不猛

    回程就没那么急迫了。

    三人策马行的大路。

    或许是行踪暴露的原因,时不时有探马斥候前来拜见董扶。

    庾献在旁也不避讳,陆续听了些琐碎的军务。

    陈超率领的阆中叛军果然在抵达江州之前登岸。

    随后他们一路西逃,试图向犍为郡逃窜。

    鹤鸣道宫的道人张修,亲自前往巴郡,晓瑜各夷族。

    素来桀骜不驯的罗、朴、督、鄂、度、夕、龚等七姓夷王,一日之间,举旗响应。

    随后张修以朴胡为副将,杜濩、袁约为先锋,沿途伏击陈超。

    夷兵勇猛善战,打的阆中叛贼溃不成军。

    除了陈超仗着有鹞鹰相助,狼狈逃走,其他的士兵都被杀死在荒野中,成为了野兽的食物。

    随后张修将兵马直接屯扎在了犍为郡的边界,招诱蛮族,训练士兵。

    刘焉大悦,任命张修为别部司马。

    如果是以往的话,这个消息绝对会让董扶松一口气。

    张修这支奇兵,既能对犍为郡形成压力,还能把蛮民的有生力量抽掉出来,减少了益州极大的不安稳因素。

    整体来说,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是如今董扶却不这么想了。

    鹤鸣道宫和十地鬼王对益州军的扶持,都离不开一个重要的人物。

    那就是深爱着刘焉的鬼姬巫颜!

    可刘焉命数已经不长,一旦刘焉身死之后呢?

    董扶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多情的巫女肯定会抽身而走。

    那么,已经深入世俗,掌握了一些力量的巫门和道门,到时候会作何反应呢?

    董扶紧紧皱着眉头,一路都在思索。

    这天下真的要乱了……

    三人行的虽慢,但又过了一日,还是到了葭萌关前。

    董扶要去向刘焉缴令,回报此行的得失,稍后还要亲自偷入白水关,去见张任等四人。

    庾献想要回营时却是一怔,他的道兵鬼卒都被张修接管,带去了犍为郡。

    如今算是光杆司令一个了。

    巫颜不希望庾献和鹤鸣道宫的道士们搅在一块。

    庾献又不想去中军,在刘焉眼皮底下碍眼。

    正踌躇着,星妖师笑嘻嘻的主动邀请道,“国师既然和董夫子投缘,何不来我青衣羌营中?”

    庾献想了想,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

    从长安到汉中,一路要翻越数百里秦岭,道途极为难走。

    李肃带领的三千兵马都是洛阳附近的郡兵,虽经过一番操练,但是爬山涉水终究不是他们所长。

    再加上大军刚进褒斜道,就遭遇了连日阴雨。道路泥泞不说,有些险要的地方,还有落石塌方的隐患。

    兵士们行了几天,就裹足不前,怨声载道。

    这些士兵的抱怨,李肃还不放在心里,只不过这次军中还有董卓的掌上明珠董白同行,李肃自然不敢大意。

    若是这位小祖宗淋了雨,受了风寒,可不是他能担待的起的。

    于是李肃领兵选了高处扎营,准备过几日,等到雨停路干之后再说。

    反正李肃想的开,只要保住董白,自然是大功一件,何必要冒太多风险。

    至于其他,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这一日,李肃孤身前往秦岭深处打猎回来,正兴致高昂的扛着一只云豹回营,就见王允孤身坐在一处山石上。

    旁边一美貌女子撑着伞。

    显得颇为萧索。

    李肃和庾献关系匪浅,自然知道旁边那女子是什么货色。

    那撑伞的纤纤玉指,曾经硬接过张辽的斧钺。

    李肃缩了缩身子,很低调的从一旁路过。

    这时就听王允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李肃这样的人精,哪不知道这是要吐槽的前摇。

    这是在等我呢吧。

    李肃也不接话,脚下加快了步伐,入了营门,很快消失在王允的视野之中。

    王允心中越发郁闷。

    他本以为在董卓这样暴君下生活已经够艰难了,谁想到刚出长安城,就得知了一件让他蛋疼的事情。

    董卓听说汉中军战事不利的消息后,为了尽快平定西南的局势,紧急派前将军赵谦带兵前往汉中坐镇。

    为了提高赵谦的份量,董卓将他任命为司徒,成为三公之一。

    原本担任司徒之位的王允,则被调任为太常。

    虽然太常为九卿之首,地位颇高,可这哪能和三公比?

    董卓似乎也觉得有些亏欠一直紧跟自己站队的王允,于是又让天子给他补了一个字号将军衔。

    ——“威猛将军。”

    现在还是东汉末年,什么“征镇安平”根本还没出现。王允这个“威猛将军”职衔还是很尊贵的。

    可如此一来,就给这支队伍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变动。

    王允的“威猛将军”比李肃的“虎贲中郎将”大了两格,李肃直接撂了挑子,把这个锅扔给了王允。

    如今大军窝在秦岭之中,董白还天天发脾气,王允愁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当了武猛将军,但老夫一点都不猛啊。

    王允看着一旁的貂蝉,随口问道,“女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王允本是随口发问,没指望得到什么答复。

    谁料一向不多话的貂蝉,却撑着伞笑盈盈道,“义父何必烦恼,着急去见国师的是渭阳君。她是豪门贵女不懂军务,见道路泥泞,兵士喧哗,就以为事不可为。但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我猜是那李肃心中有鬼,故意拖延。”

    王允听了瞪大了眼睛,“这是为何?”

    貂蝉提醒了一句,“义父莫非忘了,那道士本来就是李肃从川中寻来的。若是证实他的确帮助刘焉作乱,李肃怕是会受到牵连。”

    王允恍然,“原来如此。”

    接着王允又皱起了眉头,“若是如此,老夫岂不是也有些牵连?”

    “义父不必担心,还有渭阳君顶在前头。”

    王允摇头,“这不好说啊。老夫这一路已经想的明白,渭阳君看似地位稳固高枕无忧。但是她的处境比我们还要麻烦一些。”

    貂蝉有些意外,“怎会这样?渭阳君不是董太师的掌上明珠吗?”

    王允淡淡一笑,“可渭阳君总归是要嫁人的。一旦董卓多出来个孙婿,那李儒和牛辅如何自处?这两人一文一武,把持着西凉军,恐怕不愿意手中的权力被人拿走。董太师的掌中珠,也就成了别人的肉中刺。”

    王允说着,心中一动。

    西凉军如果内斗,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董白如今势弱,暂时成不了气候。

    倒是可以用心扶持一番。

    “如此一来,我们得尽量赶在赵谦之前赶到汉中,不然一旦被赵谦掌握了益州局势,恐怕会对渭阳君不利。嗯,我当再去劝说下渭阳君。”

    “那,女儿陪您过去。”

    貂蝉撑着伞的手微微一扬,露出了一颗用丝线缠在腕上的红色珠子。

0428 褒斜道

    有了王允的支持,董白的命令总算得以执行。

    等到雨势渐小,这支屯扎了多日的军队开始开拔。

    李肃的拖延没起到效果,只好悻悻的领军向秦岭深处行去。

    褒斜道南起褒谷口,北至斜谷口,沿着褒斜二水,贯穿褒斜二谷。

    一路上山势险恶,难以通行。

    李太白就曾在《蜀道难》中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这一路在山间夹谷,沿河川而行。

    本就没有半尺坦途,如今雨湿路滑,更是难走。

    这些天的秋雨虽不大,却连绵不休。漫山的雨水都汇入河谷,抬高了水位,有些原本可以行路的地方,也变得极为难走。

    遇到险急之处,将士们只能攀着岩壁,涉水而行。

    素来养尊处优的董白,也像是普通的士兵一样,带着斗笠,裹着蓑衣,攀石踏水,一起艰难跋涉。

    或许是见董白这等贵女也能同甘共苦,原本低迷的士气慢慢开始回升。

    董白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每当她的身体疲惫不堪,无法支撑的时候。

    就好像有一股力量,从她脏腑中生成,运转全身,为她消除疲累。

    让她精神高昂,为她鼓舞身边人的士气。

    就连蔡琰这样的名门闺秀,弱质女流,都咬着牙跟上了她的脚步。

    王允想着自己那义女貂蝉是舞女出身,平时苦练舞技,身姿灵活,于是主动让她随侍在董白身旁。

    这次董白没有逞强拒绝。

    而那貂蝉不愧是一个好舞女,就算每日艰难行路,也有余力细心照顾两人。

    这让董白对她大有好感,甚至主动许诺,要把她讨来做渭阳君府里的女官。

    又行了数日,雨势渐渐止住。

    秋水虽未退,道路也依旧难走,但众人在心理上都好受了不少。

    只有李肃这样往来过川中的才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褒斜道的灵魂,在于那连绵的栈道。为了贯通这蜀中天险,历朝历代都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早在秦朝时,就开始在山间修建栈道。之后数度被毁,又被反复重建。

    这栈道有的需要依托山势,锤碎挡路的山石;有的则要在峭壁悬崖上凿孔,然后在孔里塞上横木,在横木上覆木板;在深沟险涧的地方,则需要架长木厚板;遇到绝壁上的蜿蜒小道,还需要再旁边打桩立栅,防止人摔下山崖。

    可以说,为了和险恶的自然条件抗衡,人类拿出了无比的智慧和勇气。

    不过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这样的努力,无比的脆弱。

    不要说随时都可能发生的山石崩塌,河水席卷,有时候就连几颗长在梁柱上的蘑菇,都可能让一段道路垮塌崩溃。

    这样的栈道在秦岭中足有数百里。

    这场秋雨过后,之后的行程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

    李肃身为一个斥候向的武将,很有自觉的带着少量士兵开始提前探路。

    或许是赵谦的兵马过去没多久的原因,一些难走的地方都被简单的平整过,有些松动的木桩也有临时加固的痕迹。

    李肃每日带着人将明日要走的路亲自走了一遍,又留下士兵轮流把守,这才放心的回营地休息。

    所谓营地,也无非是在不容易着火的乱石间,临时安灶休息罢了。

    负责辎重的士兵去附近山林砍伐来枯树,随后用刀斧去掉潮湿的表层,在碎石堆里点起大火,架上锅灶熬煮些麦豆。

    运气好时,四处游走的斥候能够猎到一些羚羊,野兔之类。

    原本这些都是属于将官们的享用,都被董白拿来论功行赏。

    原本辎重兵和斥候都是辛苦劳累居多,论功行赏在后。这次行军不需要殊死搏杀,反倒是他们得到了董白的上赏。

    不知不觉,又在秦岭中行了许多时日。

    这一日,李肃回来的早些。

    路过河边时,他顺手用几支树枝刺了几条肥大的鲜鱼。

    李肃自己取了一条,在营地边上寻了一处刚搭好的锅子慢慢熬炖。

    那一火士兵本要准备煮饭,见李肃占了炉灶也不敢多言。

    李肃慢条斯理的吃完干粮,又将那锅炖烂的鱼汤,连肉带刺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围坐在周围的士兵都看傻了眼。

    不知这位将军怎么这么大的食量。

    李肃舒服的打了个饱嗝,随后用手一指其他的几尾鱼,“自己献上去吧,或许渭阳君会赏你们一些。”

    那些士兵听了,欢天喜地的谢过李肃。

    李肃慢悠悠的往自己营地行去,走不几步,忽然回头狐疑的看了一眼。

    接着,又慢慢踱步回来。

    那些士兵正准备重新烧起炉灶,见李肃回来,赶紧见礼。

    李肃摆摆手,目光扫过刚才围在这里的士兵,“你们这一队有多少人同灶进食?”

    为首的一个士兵连忙道,“回中郎将,这一路攀山涉水携带辎重不便。粮食都是分配给每个士兵各自携带的,干柴也需要临时找寻。我们一个营头只有十个灶,三十人在一起搭伙吃饭。”

    “这么多人啊。”

    李肃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刚才那么多人等在旁边。

    李肃回想过白天探路看到的事情,心中多了一丝阴霾。

    他慢慢离开,先是在营地里仔细转了一圈,随后直接去找威猛将军王允。

    王允这些天可遭了大罪,本就一把老骨头,能跟着行军全靠几个强壮士兵来回架着。

    可这一路免不了爬高就低,王允每次扎营都累的像是要散架一样。

    可这会儿路途已经近半,就算想要打退堂鼓都不可能了。

    特别是一想想弄清庾献的事情,还得再从汉中回来,王允就有些崩溃。

    还不如直接告病致仕,就这样老死在汉中呢。

    这大汉朝,爱谁谁吧。

    王允听到李肃求见,有气无力的让人将李肃请来。

    李肃进了草草搭建的帐篷,摆摆手,示意亲兵都退下。

    这才向一脸疑惑的王允问道,“威猛将军,赵谦这次去汉中,朝廷给了他多少人?”

    “赵谦?”王允的脸皮耷拉了下来。

    董卓任命赵谦为司徒,顶了王允的职缺,这让王允心中本就有刺。

    这次前往汉中,赵谦带着兵马后发先至,在董白这支兵马避雨的时候,就早早动身赶到前面。

    虽无人两相比较,但作为这支兵马名义上的统帅王允,却感觉有些被踩脸。

    “也是三千多人吧。”

    王允脸上不太自然。

    李肃听了,眉头皱起,“以卑职所见,三千多可不止。咱们扎营的地方大致和赵谦的前军位置重合,我今天仔细查看了一番,咱们扎营做饭的时候,还剩余了大量空灶。就是少算一些,恐怕人数也得要超过五千。”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王允拉长了脸,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太师是对赵谦器重一些,但他还要对付汉中军和益州军,手中人马多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李肃摇头,认真说道,“怎么算不得什么?军令如山,哪有含糊的地方。”

    王允听的糊涂。

    李肃见王允这般不靠谱,心中越发不踏实。

    他认真嘱咐道,“我这就往回探查一番,威猛将军等下去见渭阳君,让她一定要原地驻扎等我回来。”

    “这?”王允听的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李肃不答,转身就走。

0429 危机

    李肃出了营地,直接开启了“闻风望气”的兵法,小心的避开四下的哨兵,向来路行去。

    天色将黑的时候,李肃四下一望,寻了一处干燥的石缝,短暂的睡了一会儿。

    斥候类的兵法这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就是在睡梦之中,李肃的鼻孔都轻微翕动着,分辨着周围的气味变化。

    好在李肃运气不错,一直没有什么野兽靠近。

    美美的睡了一觉后,睁开眼来,月亮已经高悬。

    今晚的月色极好,月光冲淡了黑暗,在李肃敏锐的目力下,看东西已经和白日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像是一只灵猫一样,悄然离开石壁,敏捷的向后路行去。

    李肃自己行进的速度比大军前进不知道要快多少。

    只是半夜功夫,就走了足有一日路程。

    李肃抬头看看,随着月亮慢慢下落,天色重新被黑暗慢慢笼罩。

    这一路行来,倒是如常。

    或许是某种直觉的作用,李肃心中的不安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越加深重。

    他索性趁着还有点光亮又向前行了数里。

    李肃记得附近有一处峭壁极为难走,上次通过时,还有两个士兵还因为一脚踩空,摔入山涧。

    眼看要到地方,还未等看清前面的那处险隘,风中就带来了一丝烟火的气息。

    李肃心中咯噔一下。

    虽是验证了心中所想,却也意味着那可怕的结果成真。

    他也不走栈道,依靠着灵活的身手,悄悄的贴在栈道下的岩壁上,循着空气中的烟火气息,慢慢向前爬行。

    李肃爬的悄无声息,上面有栈道木板的遮挡,让他的身形藏的严严实实。

    爬了一会儿,李肃忽然有了意外发现。

    之前那些栈道上被修补加固的地方,有数百米被彻底破坏。

    李肃有些庆幸,好在自己谨慎惯了,选择从栈道下面爬过去,若是就这样大咧咧的从栈道上走,恐怕栈道一毁,就会被人察觉。

    小心的过了这段路之后,李肃就隐隐察觉到火光。

    李肃看了过去。

    就见远处有几个士兵正在烤火守夜。

    或许是天快要亮的原因,几个哨兵都无精打采,有的还在闭目瞌睡。

    李肃看了看他们身边明晃晃的刀枪,再看看这些哨兵身后草草建立的营地。

    心中不由叹息。

    想不到都进了秦岭了,还躲不过朝堂的争锋暗算。

    只是不知这些是谁的人,为何选择在这里突袭董白。

    李肃看看天要慢慢放亮,心中犹豫不已。

    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趁着这时候离开,才能避免打草惊蛇。

    等会儿太阳升起来后,前后就这一条路,很容易被这些伏击的士兵发现。

    李肃静静的伏在一块悬岩的阴影中,正打着退堂鼓,就听见哨兵们有些骚动。

    接着陆续有人起身行礼。

    李肃知道怕是有什么大人物巡营,当即收敛了声息。

    接着就听有人冷漠的说了一句。

    ——“都不要大意,谁敢偷懒老子把他的皮剥了!”

    李肃听着那有点耳熟的独特声调,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人的声音很特别啊。”

    李肃默默记下。

    等到那人离开,外面的哨兵重新恢复慵懒,李肃这才悄悄攀爬着离开栈道。

    回去的路上,李肃一直琢磨着那人的声音,只是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是哪个。

    李肃回到营地时,已经接近中午。

    董白果然对他足够信任,在听到王允回报之后,就以将士疲惫为理由,让士兵原地休整一日。

    等听完李肃的回报,董白和王允、蔡琰都面面相觑。

    这支队伍唯一有价值的目标就是董白。

    杀死董白不但可以破除董家有王命的传言,而且可以彻底激怒董卓,让他做出不理智的报复。

    几乎不用想,这些黑手都是冲着董白来的。

    王允反应很直接,立刻就找到了目标。

    他咬牙切齿道,“那赵谦狗贼必有参与。他原本是前将军,不是老夫这等不知兵的。他麾下兵马多了这么多,难道他心里没数?”

    董白显然觉得王允不太靠谱,等他说完也不表态,看向李肃,“中郎将怎么看?”

    李肃倒是认可王允的看法,“威猛将军说的不错,贼人既然拆毁栈道,又伏兵断了我们的后路,想来他们也无法绕后偷袭我们。就算有埋伏,也应该是在前面,如此一来,赵谦肯定是洗不脱干系的。”

    董白听了,想了想道,“若是赵谦同谋,他们完全可以在进入秦岭险道之后就发难,何必等到今天。”

    “这……”李肃也不确定起来。

    王允这等官场老油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以我来看,董太师对赵谦也是又用又防,他的队伍中一定有西凉军的武官坐镇。说不定,还有数目不少的西凉兵跟随。赵谦恐怕也得找明面上过得去的理由,把那部分偷袭用的士兵留下。”

    董白皱眉,“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因素,只是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效果。”

    接着又问道,“你说贼将的口音有些耳熟,现在可有什么头绪?”

    李肃无奈。

    “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印象,一时要想,也无从着手。”

    说到这里,李肃心中一动,看着王允说道,“威猛将军在朝为官多年,对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很熟悉,等会儿我学给你听听,说不准会有帮助。”

    王允听了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老夫对太师忠心耿耿,哪会认识这些贼人!”

    说着,王允心中有些忐忑。

    不会、不会真是皇甫嵩、朱儁他们几个搞出来的吧?

    那皇甫嵩在京兆军中还有些影响力,这次赵谦出兵,用的正是京兆兵。

    可老夫也在这里呢?

    这也太坑了吧。

    董白却对李肃的这个提议很中意,她斜眼看了王允一眼,“你学来试试,说不定我这师弟,能想.asxs.什么。”

    王允卧底的很成功,深得董卓信任,却没想到这渭阳君小小年纪,竟能有几分主见。

    李肃也不啰嗦了,当即模仿着那将的口音,将那句复述了。

    他是斥候向武将,身上杂七杂八的本事不少,模仿下来,竟有**分相似。

    王允听了一头雾水,十分确定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人。

    他正要开口。

    董白却呼出一口气,十分确定的说道,“这个人的声音我听过。”

    “咦?”众皆愕然。

    不知道董白怎会听过此人的声音。

    董白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我被封为渭阳君的时候,吕布曾经派人送来礼物,他是我祖父的义子,他的人送来礼物我不能不见。送礼的那人叫做郝萌,是个声音很特别的河内人。”

    李肃也猛然想了起来。

    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仔细观察董白容貌的粗豪汉子。

    接着,他终于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严重性。

    ——并州军!

    ——吕布!

0430 董白的决断

    在座诸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董卓现在手中的兵马有四大体系。

    嫡系的西凉兵、进入洛阳后收服的何进余党、吕布带领的并州兵,以及皇甫嵩的那三万京兆兵。

    如果后方伏击的真是吕布的并州兵,前面赵谦率领的京兆兵也出了问题,那就意味着关中的局势可能极为险恶。

    说不定又是一场不逊于洛阳之战的大叛乱!

    蔡琰花容失色的问道,“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众人闻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允最是纠结。

    不惜代价打倒董卓,兴复汉室什么的,本来也是他大力倡导的。

    甚至他还忍受污名,甘心从贼。

    可如今他自己成了这个代价,心头滋味又是不同。

    只希望到时候早点被人认出来,免得早早成了义军的刀下亡魂。

    李肃初时倒是紧张了一下。

    局面这么糟糕,已经是深陷绝境。

    可是……

    李肃心中活泛起来。

    退一步还是海阔天空的。

    既然反抗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凭他的本事,在乱军中逃生的把握还是有的。

    到时候还可以稍带上庾献的徒儿董白,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这波很稳,不慌。

    众人各怀心思,俱都沉默。

    董白扫视众人一圈,心中猛然有了明悟。

    所有人都输得起,只有她输不起。

    藏在她脾脏窍穴中的传国玉玺发出温润的光芒,刺激着董白快速的审视着眼前的局面。

    ——脾主多思!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出了怪异。

    董白怎么不说话?

    这总归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啊。

    杀身之祸就在眼前,就算不惊恐啼哭,也该慌乱的向众人求助才是。

    心中想着,众人抬头看向董白。

    却见董白正抿着嘴唇,出神的看向帐外,手指颇有节奏的敲击着。

    众人心中越发古怪。

    这是在做什么?

    发呆?

    也不像啊。

    或许是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董白回过神来。

    她首先看向李肃,认真的问道,“我听说中郎将是飞将军李广之后,不知道带兵本领如何?”

    李肃听了面色微红。

    这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李广自然是威震匈奴的大英雄,可惜因为他死的窝囊,遗令子孙一定要好好学习斥候类兵法,免得重蹈他的覆辙。

    遗憾的是,他的子孙都没有李广那样的资质。

    比如说李肃,从小修行兵法,结果只学到了一个闻风望气。

    至于其他兵法,学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横向比较一下,就连李傕、郭汜这等人物都有一个“突进”兵法,可以小范围的激发骑兵潜力,快速向敌军冲锋。

    李肃的这个兵法虽然探查敌情十分强大,但是在两军对决的时候,却不能直接转化为战斗力。

    李肃有些心虚的说道,“还行吧。”

    一旁的蔡琰生怕董白做出错误决断,小声地提醒道,“李将军虽然武艺高强,但并无合适兵法,更适合查探消息。”

    董白听了,断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带兵,李将军为我充当斗将。”

    李肃听了一惊,忙问道,“渭阳君此言何意?”

    董白看着李肃正色说道,“现在后路被断,我们在这里犹豫不决,不是什么好主意。既然赵谦心有忌惮,不敢直接动手,那么我们就该抓住这个机会!我打算驱兵尽快赶上赵谦的队伍,抢先诛杀赵谦。”

    “诛杀赵谦?!”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胆大了吧。

    “我想过了,赵谦营中有西凉兵将,到时候我可以凭借我渭阳君的名义,收服他们。”

    李肃听了心道,这少女真是好气魄,不愧是董卓之后!

    他心中一动,悄悄启动兵法,想要看看董白气数。

    睁眼望去,一时看不分明。

    再仔细一瞧,却见董白气数如同五彩烟斓,不可直视。

    李肃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之前他笃定王命应在庾献身上,以为长安城那些传言,只是庾献的手笔。这会儿离近了仔细一瞧,想不到这少女也有王命在身。

    再加上洛阳见过的孙坚。

    李肃有些恍惚。

    果真是到了天下大乱,诸王并起的时代了吗?

    董白见李肃分心,追问了一句,“中郎将?这计划可行吗?”

    李肃回过神来,在这一瞬间,他就拿定了主意。

    尽管他在庾献那里卖了好,这也不耽误他在董白这里也赌一手。

    如果事情不顺,也不耽误他继续“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果事情成了,那就是双赢。

    ——他李肃可以赢两次!

    李肃精神一振,很主动的回应道,“完全可以一试!当初洛阳之乱的时候,卑职和国师就是利用这个办法,夺了两县郡兵,保护渭阳君西行。”

    “赵谦心有忌惮,就不会把叛乱的事情和军中言明,仓促之下,那些京兆兵自然形不成什么战斗力。而西凉兵将本就是去监督他们的,想来会有一定的准备。上次洛阳之乱,董太师曾经在渑池集结兵马迎接渭阳君,西凉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见过的您的,到时候只要渭阳君一露面,想来他们就能立刻响应!”

    王允听了,心中多了一丝指望。

    虽然剿灭董卓余孽是好事,可如果能有苟活的机会,那特么谁不乐意啊。

    王允试探着问道,“这次突袭成败且不说,就算得了手,后续又该如何是好?长安那边,恐怕也有乱贼为祸啊。”

    董白闻言,看向蔡琰,“我记得你前些天整理军情时提到过,韩遂和马腾这两人,有意归顺我西凉军?”

    王允听了一惊,老夫怎么不知道?

    蔡琰也想起那份军报,确认了此事,“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西凉的探子回报说,叛乱的羌人根本不信任那些投靠的汉人,韩遂的日子不太好过。但马腾的妻子是羌人,他的儿子马超很受羌人喜爱,被称为神威天将军。”

    王允了然。

    韩遂混得不太好,他手下小弟的儿子却被羌人很抬举,他当然会有危机感。

    董白也拿定了主意。

    “我们这点人就算回了长安,也于事无补。击破赵谦之后,我们不如先去汉中,趁着消息没有扩散,以我祖父的名义补充兵马物资,然后尽快带兵回西凉旧地。”

    “若能有韩遂、马腾出兵相助自然是好事,不成也没什么大碍。我祖父是西凉豪杰,素有人望。我可以尽起西凉人,东向长安。而且我师弟徐晃领兵三千就在汉中附近沿途护卫流民,讨虏校尉贾诩也回了武威奔丧,我如果能得了这两人辅佐,一定可以为我祖父解困。”

    王允听的心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0431 行险一搏

    这支军队很快行动了起来。

    李肃从中挑选了五百精兵自己带领,将剩下的兵马交给了董白。

    董白这些日子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声望,兵士们也乐于为她所用,接手起来十分顺利。

    凝重的气氛让军侯、都伯一级的低级武官都察觉到了些什么。虽是不近人情的连续赶路,却也没人出头抱怨什么。

    李肃带着那少量的精锐不断向前。三日之后,正行着军,他闻风望气的兵法忽然被动触发。

    李肃睁眼看去,就见远处谷中杀气升腾,不知多少兵马屯扎。

    李肃心中欢喜,他嗅着空气中的气息,小心翼翼的绕开赵谦埋伏的暗哨。

    等见到那草草扎就的大片营地,才算松了口气。

    看营地内那松散的氛围,赵谦应该还没开始准备行动。若董白的后队来的及时,应该可以打他们个冷不防。

    李肃回到自己的精兵那边,指挥着他们就近修整潜藏。李肃自己则紧张的注视着营地那边的动静。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过去,董白的后队带着辎重姗姗来迟。赵谦的兵马似乎也在修整,没有急着动身的打算。

    李肃仔细观察了四周一番,才有些明白。赵谦屯扎的地方地势颇高,从那里对栈道出来的军队展开伏击,绝对可以压制的里面的士兵抬不起头来。

    若是董白仓促中伏,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必然会向后撤退。等撤了数日,发现后路也被截断,那时候再做反应就太迟了。

    真是好险恶的用心。

    若是如此的话,恐怕赵谦很快就会对营中的西凉兵将展开清洗!

    李肃急匆匆的去见了董白,把自己判断说了。

    王允怕董白莽撞,心中一慌,赶紧在旁说道,“若是如此,咱们不妨等到他们火并时再突然杀出。到时候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肃闻言有些心动,这样的确稳妥一些。

    董白却摇头说道,“不妥。若是赵谦突袭,那些西凉兵将必然损失惨重。就算我们趁乱占了先手,也占不了多大便宜。那些西凉兵将是我们可以借用的重要力量,不该这么白白消耗掉。”

    “这……”

    王允纠结。

    他现在有些凌乱,都不知道该站哪边了。

    李肃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趁其不备,早些发动进攻才是。”

    董白拿定了主意,淡然说道,“那就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进攻,是成是败,全看这一战了!”

    董白说的简单,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押上了生死。

    第二日一早,在匆匆用过早饭之后,董白就召集军队告诉了他们赵谦叛乱,后路已经被截断的消息。

    如同她所料,士兵们果然陷入恐惧骚乱之中。

    王允在心中暗叹董白不智,李肃倒是猜到点什么。

    董白按剑站在高处,面色平静的看着底下喧哗的军队。等到那些人的恐慌情绪宣泄之后,才示意了李肃一下。

    李肃瞬间确定了心中所想。

    他上前两步,注视着下面的士兵,高声大骂道,“慌什么!难道你们的贱命比渭阳君金贵吗?渭阳君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李肃的话说的难听,却朴实的直击人心。

    不少士兵听了,都心中生出一丝指望。

    等到场中士兵都安静下来,李肃才大喝道,“我也不瞒你们,活路就在眼前!赵谦虽然叛乱,但是他军中有不少西凉兵将是我们这边的,只要我们冲进敌营之中,趁乱斩杀赵谦,立起渭阳君的旗号,自然会有西凉将兵响应!”

    李肃顿了顿,等那些士兵消化了这些信息,才继续大叫道。

    “是生是死,全看今日一搏!若是能斩杀赵谦,击溃贼军,等回到长安,人人都有厚赏!若是你们临阵畏缩,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多士兵听了,咬牙切齿,人人奋发。

    董白见军心可用,指挥士兵出击。

    李肃带着强弓,提着倒须悟钩枪,领着少量精兵当先而行。许多赵谦军的伏路密探,还未看到敌踪,就被一支莫名而来的冷箭射杀。

    这支军队的前锋,一直到离赵谦军营地不远的地方才被发现。

    短促的激战瞬间发生。

    那些赵谦的士兵几乎全然无备的看着后面赶上来的友军,等到这些人露出獠牙才察觉不妙。

    李肃挺着倒须悟钩枪大开杀戒,以极短的时间就控制了营门。

    这里的激战骚乱很快惊动了营地中的士兵。

    一些低级武官大声呼喊着开始自发地组织反抗,陆陆续续有兵士从营地的各方赶来。

    赵谦也匆匆从中军帐中赶了出来,他一看眼前的局面,就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急忙向后营而走。

    和他合谋的司马、校尉,连忙召唤起本部兵马,一起向营门混战。

    在李肃短暂的取得先机之后,赵谦营地中人数的优势很快就爆发出来。

    赵谦扎营的位置占尽地利。

    李肃的士兵只能从栈道一点点向外投放。

    李肃的精兵一口气杀伤了三百多人,自己也付出了一百多的代价。

    这样的交换比例,已经是大占便宜,但是随着士兵的大量死亡,李肃带领的队伍正在被慢慢挤出营地。

    李肃大呼着诛杀叛逆的口号,然而换来的只是一阵箭雨。

    赵谦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后,开始从容的指挥着一个个营头,轮番发动攻击。

    李肃孤身杀在最前方,见势不妙,只能慢慢后退。

    董白和王允、蔡琰站在后方,看着前面的局势只能干着急。这场突袭中,李肃没有强力兵法的缺陷暴露无遗。

    李肃本人的武力虽强,但前锋没能第一时间穿透敌营,让后面的兵力释放,一下子就失了先机。

    王允最先打起了退堂鼓,他慌忙对董白说道,“渭阳君,李肃果然不能成事!要不先让他退下来,我们再想办法!”

    董白岂会不明白,这次的进攻有些冒险。

    但她本就是为了绑架着所有人为她自己搏一个活路,这时候哪有退缩的道理。

    董白断然说道,“都这个时候,哪能回头?现在只能一鼓作气,冲杀出去。不等了,我这就亲自前往军前,设法劝降那些西凉将士!”

    按照原本的计划,至少要等到李肃突入敌阵,才是渭阳君登场的时候。

    如今局面败坏,只能行险一搏!

    然而董白“一鼓作气”的话,却猛然提醒了一旁的蔡琰。

    不,还有机会!

    董白身上还有一个强大的夔牛战鼓!

0432 大武

    蔡琰不顾唐突,直接向董白说道,“之前我在你脖子上曾经见过一个小鼓,现在还在吗?”

    “小鼓?”董白一怔,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铃铛大小的皮鼓。

    “这个?”

    蔡琰看着那夔牛战鼓,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小鼓……,其实,其实你师父已经答应送我了。”

    说到这里,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师父?”

    董白越发疑惑,不知道蔡琰怎么和庾献扯上的关系。

    接着,董白猛然想起当初庾献给她这个小鼓时所说的话。

    当初庾献就曾说过,这东西不是给董白的,只是由她拿着,如果有一天有人向她索要此物,就要给那人。

    蔡琰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董白已经大致猜出点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师父要借我之手,把这小鼓给蔡琰。只是,为何如此麻烦?”

    既然师父早有安排,董白也不纠结。

    直接开口说道,“既然是师父的意思,给你便是。”

    蔡琰接过那铃铛大小的战鼓,心情激荡不已。

    她以手轻托,那小鼓似遇知己,竟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董白吃惊不已,不知为何忽有这般变化。

    就在这时,蔡琰掌中的小鼓忽然慢慢变大。

    随着小鼓体型的改变,上面精巧的纹饰变得狰狞。古朴的形状,隐约肃穆。

    不一会儿,夔牛战鼓就在蔡琰手中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那隐隐振动的鼓面,让人情不自禁的气血上涌,勇气倍增。

    周围的的兵将见了,都欣喜若狂,有些不敢置信的互相传言,“这、这是战鼓啊!真正的战鼓!”

    战鼓在战场上的地位,绝对凌驾在诸般法宝利器之上,是名副其实的战争之王。

    一个以强大野兽蒙皮制成的战鼓,甚至可以在一场大战中,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如今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这凶意森森的战鼓一出,立刻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董白震惊地看看那夔牛战鼓,又看看蔡琰,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

    “莫非这都是师父留下的伏笔,一切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

    “是了!师父在长安就给了我战鼓!又和蔡琰做了约定!这会儿战鼓横空而出,岂不是他早有料定?”

    “何况如今陪在身旁的是二师弟王允,在汉中附近带兵等候的,更是师父让我亲自安排的小师弟徐晃!”

    “若说纯属巧合,那怎这般合契?”

    董白不明觉厉,对那神秘的师父越发敬佩。

    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候,董白没时间过多感慨。

    她毫不犹豫的喝令手下兵马开始进击!

    蔡琰有了夔牛战鼓在手,整个人似乎都气质大变。

    原本温柔胆怯的女子,似乎也被鼓舞振奋起来,不惧矢石的跟在董白身后。

    那巨大的夔牛战鼓,在她手中轻巧如无物,且又如通灵一般,自行漂浮在附近。

    不一会儿,后续士兵就冲不动了。

    大群的人拥堵在栈道路口,眼巴巴的看着李肃领人争夺营门。

    营门处的局面已经越发危急,营门也经历了几番易手。

    李肃凭借着自己的武勇,连杀数十人,才算勉强支撑住局面。

    然而面对援兵源源不断的京兆兵,李肃麾下的兵马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这时,赵谦军的援军再次赶到。

    营门口数个妖魂同时跃上半空厮杀,在诸多武官的围攻之下,李肃节节败退,不能抵挡。

    堵在栈道上的众多士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肃和他带领的前锋被一点点的击退。

    董白神色郑重的回头看了蔡琰一眼,“事情成败,全看你的了!”

    蔡琰抿了抿嘴唇,取了两段木棒为鼓槌,奋力敲动起了鼓面。

    鼓声一响,那沉闷的动静就在山谷中回荡,仿佛有千军万马杀来。

    原本正在厮杀的双方士兵,都是一静。

    接着两边再次冲杀起来。

    蔡琰再次一槌击下。

    或许是战场的环境感染,或许是周围弥漫的杀伐之力触动,那夔牛战鼓的威势竟再次攀升。

    蔡琰一槌落下,那击中鼓面的地方,竟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从栈道之上,向外面的营地冲去!

    底下的士兵正在为争夺营门混战,那些赵谦的兵马忽然被一道光照来!

    那些士兵猝不及防,迎面被这道光照上,身上虽无皮毛之伤,却被那白光耀的炫目良久。

    李肃觑到机会,连忙大喊着驱赶士兵,趁机将营门之敌杀了个人仰马翻。

    蔡琰这次敲击的乃是《大武》,为周武王征伐之乐。

    她依照乐谱槌击,声势已起,难以暂停。

    虽是诧异战鼓的异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敲下去。

    在她的敲击之下,那鼓槌每一次和鼓面重击,都放出一道光芒。

    到后来更是如同炸裂一样,白光向着乱战的人群不停迸射!

    赵谦的京兆兵被这接二连三闪烁的白光照的目不能视物,只能恐惧的对着前方挥刀,乱杀乱砍。

    然而这样的攻击,却根本奈何不了李肃的前锋营。

    李肃带兵猛的一个冲锋,再次突入营中。

    后续的兵马也得了空档,水泄一般从栈道上冲下,补充着李肃的人手。

    在蔡琰隆隆的鼓声下,那些士兵都如下山猛虎一般,不断的撕扯着赵谦的防线。

    蔡琰的身体已经开始惫疲,但她却如同被战鼓支配一般,敲得越发激昂!

    这个美丽的才女,在这近乎疯狂的敲击下,竟然如同且唱且跳的女巫一般露出狂态。

    随着蔡琰的连续敲击和白光迸射,那夔牛战鼓上的纹路逐渐被点亮。

    又是猛的一槌砸下。

    那夔牛皮的鼓面上,忽然有少量的污血溅出。

    随着一槌一槌落下,飞溅出的污血越来越多。

    蔡琰恍如未觉,任由那污血不断的溅在美丽的面庞上。

    就在这时,忽然鼓面一震,发出沉闷的雷声,两个如同妖魂一样的虚影出现在鼓面上。

    只不过和以往那些飞禽走兽的妖魂不同,这两个虚影是人的模样,这两人一手持干一手持戚,挥舞着这些古老的兵器,在蔡琰两旁蹦蹦跳跳,跳着夸张的巫舞。

    四射的白光,沉闷的雷鸣轰响,手持干戚跳跃的巫者……

    让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不断敲击战鼓的蔡琰,如同癫狂的魔女。

    董白惊的目瞪口呆。

    在她印象中一直温婉智慧的蔡琰,竟然,会成为这一副样子。

0433 北上入关之时,成为人皇之日

    夔牛战鼓压制性的威力,让赵谦的兵马溃不成军。

    董白趁机披甲冲到军前,大声呼喊道,“我乃渭阳君董白!赵谦阴谋叛乱,祸乱朝纲,众军可随我共击之!”

    随着董白的亮相,赵谦军中很快发生了骚乱。

    西凉军是董卓一手带出来的,这支军队和董卓一起,经历了无数生生死死的血战,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他们对董卓的忠诚度极高,可以说和董家的私兵无异。

    那些西凉兵在见到了董白的样貌后,轻易的相信了赵谦叛乱的事情。

    许多士兵在武官的率领下,当场开始倒戈。

    一些稀里糊涂的西凉兵也有了自疑之心,慢慢和京兆兵脱离。

    就在这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在赵谦营中督战的西凉军校尉樊稠,忽然领兵出现。

    樊稠本来在后营整理了兵马前来助战,见到攻打营地的,竟然是董卓的嫡孙女董白。

    他先是一怔,接着连前因后果都不计较,不假思索的厉声大叫道,“诸位随我护卫渭阳君,拿下赵谦狗贼!”

    说完遥遥向董白见礼,领兵向犹在顽抗的京兆兵杀去。

    樊稠是西凉兵中的骁将,本身武艺过人,“突进”兵法一开,更是冲击的那些京兆兵如摧枯拉朽一般。

    王允见那些京兆军死伤惨重,不免物伤其类。

    他有心为汉室留几分元气,主动向董白劝道,“渭阳君,事情还不确定,不妨先把贼首抓来问问,不必多造杀孽。”

    董白心中已经认定王允是庾献安排在身边的人。

    她自认为庾献必有深意,当即对此时开口的王允言听计从。

    她立刻传令下去,“兵士们都是无辜的,本君只问贼首,余者不问!”

    听得董白此话,不少原本还有抵抗之力的京兆军都感恩戴德,扔掉兵器,跪地投降。

    护着赵谦后退的亲兵,也没了行险一搏的心思。

    面对如狼似虎的樊稠,直接将赵谦献出。

    董白大喜,对王允赞道,“师弟果然老成持重,这下可省了不少工夫。”

    王允摸着颤巍巍的胡子,干咽了口唾沫。

    “下官到底是……,经历的多些。”

    此时鼓声骤停。

    那舞着干戚的两个虚影最先消失不见,接着鼓面上飞溅的污血也似乎从未出现一般,从蔡琰脸上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蔡琰脸色苍白,重新恢复了那温婉的样子。

    只是她再无一丝精力支撑,疲倦的倚靠着夔牛战鼓坐倒在地。

    董白连忙让貂蝉去将她搀扶了休息。

    好在此时战事已定,樊稠匆匆赶来拜见。

    在听说并州军截断褒斜道,准备和赵谦图谋不轨后,樊稠大怒之下,也心有余悸。

    一旦赵谦发动,他们这些西凉兵恐怕是最先被突袭的。

    董白此来,无疑是救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王允犹豫了许久,才从旁劝道,“我看不妨把赵谦叫来问问,那赵谦素来得相国信任,还被任命为司。这件事或许还有什么误会。说不定,他也是无辜被牵连。”

    董白听了赞许的看了王允一眼,“威猛将军果然虑事周全,我谅赵谦也没这么大胆子,这件事恐怕后面另有主谋。”

    王允听了猛擦汗。

    自己这是多的什么嘴。

    这万一要是问出王子师的名字,岂不要命?!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急急进来回报,“回禀渭阳君,那叛贼赵谦趁人不备撞石自尽。在他身上搜到了几封书信,看封皮似乎和郎中令李儒有些关联。”

    “李儒?”樊稠大吃一惊,高声喝问道,“作乱的不是并州军的吕布吗?”

    “这、卑职并未将书信打开,一切由渭阳君决断。”前来回禀的功曹不敢多言,只是将书信呈上。

    董白上前拆开看了,脸上神色不变。

    其他人虽然也有些心痒,却只能忍耐着。

    王允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

    难怪这次的事情,他一点风都没收到。

    原来竟是西凉军中的内斗。

    董卓毕竟老了。

    李儒勾结吕布要杀董白,定然是为接下来掌控西凉军布子。

    这次董白贸然离开长安,给了他们一劳永逸的机会。

    接着,王允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李儒勾结吕布,无异于与虎谋皮,就算他想争权夺利,也不会这么不智。

    而吕布呢,插手西凉军的事情,还杀死董白,难道不怕有董卓知情的一天?

    王允飞快的盘算着,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恐怕并州兵是真动手,赵谦是参与了这件事,而攀连李儒则是他们的后手,就算事情不成,也可以借董白的手撕裂西凉军。

    这赵谦……

    好是决绝!

    董白将那几封书信依次看完,随后神色从容的看着众人说道,“不过是些卑鄙小人的离间计罢了,我岂会上当?”

    她手掌微颤,紧紧缩在袖中。

    接着又问樊稠,“樊校尉有什么打算?”

    樊稠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渭阳君在这里,我自然是听渭阳君的。”

    董白神色一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尽快前往汉中附近去和我师弟徐晃汇合。他有三千精兵,足够我们应变。”

    樊稠之前和徐晃有过一番较量,听了大喜过望,“此人之勇不逊华雄,有他在此,就算并州军追赶过来也无济于事。”

    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等后方的并州兵察觉到不对,随时可能修复栈道追赶上来。

    并州军中的吕布有万夫不挡之勇,麾下张辽、高顺也都是少见的猛将。

    眼前的危机还未结束!

    ……

    在董扶轻易的说降了张任、泠苞等四将后,益州军趁夜发动猛攻,一举夺下了白水关!

    陈调和庞德狼狈而走,带着剩下的兵马逃入阳平关中。

    对于益州军来说,只要在阳平关打开缺口,就能同时猛攻定军山和天荡山。

    益州军在葭萌关四将加入后,越发显得人才众多,声势赫赫。

    陈调连战连败,已经不足为虑。

    进入汉中平原后,益州军就能完全发挥出兵多将广的优势,一举击败陈调小儿。

    眼见益州局面大好,声势正盛的刘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

    他命人秘密制造了乘舆车具千余。

    ——长安已然不远,待他北上入关之时,便是成为人皇之日!

    庾献从容的看着眼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局面。

    他心中知道,这恐怕是刘焉这一生最有权势的时候了……

0434 奋起而作,不如垂拱无为

    庾献时不时就穿着道袍,在山林中行走。

    修身养性,自得其乐。

    有时候,庾献也会去被包围的阳平关之前看看。

    因为这位大国师有临阵背叛的前科在,担任前锋官的张翼一脸尴尬的全程紧紧跟在身后。

    据张翼所说,这道关卡虽然兵力不多,但因为庞德有这位猛人在,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拿下。

    庾献心里却清楚,这道看似薄弱的防线,将成为刘焉余生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只是让庾献始料不及的是,益州的局势会急转直下的那么迅速。

    十月初十,西充国附近的密探传书,犍为大军一夜之间不知去向,只在原地留下一座空营。

    刘焉急令赵韪出兵,截断任歧的归路。谁料信使还在路上,就得到了任歧在东广汉举兵造反的消息。

    紧接着,最为轰动益州的消息传来。

    威震益州的贾龙,终于在蜀郡举兵了!

    许多地方豪族闻声响应,他们四处修筑坞堡,截断官道,让益州牧府和益州南部的联系几乎瘫痪。

    逼反任歧和贾龙,本就是刘焉一直以来稳步操作的事情。

    若要“北上关中,直取洛阳”,不把内部的隐患解除,根本就是一场泡影。

    刘焉解决后患的决心,早就坚定不移。

    为了他的“上洛”之路,就算任歧和贾龙隐忍不动,他也会以激烈的手段将那些不服从他的豪族连根拔起。

    庾献相信,刘焉为今天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只是这会儿,庾献作为益州的失信被执行人,已经失去了参加大军议的资格……

    还好有吴懿时不时给他通风报信,满足下他的好奇心,不然,恐怕庾献在这无聊的地方,都有些待不住了。

    刘焉为了平定这场牵连极广的大叛乱,派出了自己手下的两支精锐。

    东州兵的主帅吕常,带着罗平、宣万、孟刚三校尉,将会起兵南下,与讨虏校尉孙肇会合,一起进攻蜀郡的贾龙。

    行军司马赵韪以及麾下的庞乐、李异,将带领益州牧府的中军精兵,去攻打犍为太守任歧。

    嗯,和庾献预料的差不多。

    战事的发展,或许在刘焉的掌握之中,但是另一个打击却突如其来。

    刘焉的唯一带在身边的儿子,别部司马刘瑁久病不愈,竟至一命呜呼。

    刘焉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董扶也彻底乱了方寸。

    这一日,庾献正在营中打坐,董扶忽然找上门来。

    “国师,下官有一事求教。”

    庾献正闲极无聊,示意他在对面坐下,“那说来听听。”

    董扶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韩遂给我家州牧寄了一封密书,说是准备以投靠朝廷为由,将兵马移至关中。”

    庾献一听就笑道,“怎么?韩遂也想当下一个董卓?”

    董扶点点头,“不错,韩遂扬言要和州牧联手解救天子,不过州牧识破了此贼心思,并未理会此事。”

    庾献好奇,“既然如此,难道又起了什么波澜?”

    董扶看看左右,见都是心腹之人,这才低声说道,“国师还记得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事儿吗?现在益州四处叛乱,刘瑁还突然暴毙,一旦短时间平定不了任歧、贾龙这两个祸害,老夫担心会出大乱子啊。”

    刘焉的寿数已经不长,万一没能及时解决任歧、贾龙,他自己又没有可以继承当前局面的儿子在,那刘焉死的那天,就是益州牧府彻底被叛军压倒的时候。

    这道理庾献也明白,他越发奇怪,“那你的打算是?”

    董扶正色说道,“州牧还有三个儿子,现在都在长安。刘范为左中郎将,刘诞为治书御史,刘璋为奉车都尉。”

    董扶一露口风,庾献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这么说,你们是打算利用韩遂,把那三个儿子解救出来?”

    董扶说道,“不错。州牧如今声势不小,董卓自己麻烦一堆,现在还不敢撕破脸。最多就是挑动任歧之流搞点小动作。我打算借这个机会把那三个侄儿接回来。”

    庾献听着不解,“既然你们有这打算,做便是了,为何来找贫道?”

    董扶看着庾献低声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老夫想让国师帮着掐算掐算,看有几分胜算。”

    庾献听了无语。

    这货,自从锦屏山一行后,还真把自己当成神棍了。

    有心要拒绝,但看着董扶那眼巴巴的样子,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这些日子无处可去,是在青衣羌营中厮混的。

    庾献沉吟了一下。

    这件事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果。

    庾献记得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历史上好像这次解救行动以失败告终,不过有个叫庞羲的议郎,趁乱把刘焉的家眷送回来不少。

    庾献不敢把话说的太死,装模作样的掐算了一会儿,开口慢慢说道,“以贫道所见,奋起而作,不如垂拱无为。”

    “奋起而作,不如垂拱无为?”董扶轻轻重复了两遍,皱紧了眉头。

    庾献这意思,分明就是不看好这个行动。

    而且按这说法,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刘焉的儿子就能回来。

    董扶想要再细问,庾献已经闭上眼睛,拒绝再回答了。

    董扶心中暗叹,想要停下这计划谈何容易。

    刘瑁一死,现在刘焉的三个儿子都在董卓手中,刘焉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的儿子们救回来。

    只凭庾献的一句话,想要去说服刘焉可太难了。

    董扶忧心忡忡的去了,不久之后,就有信使急匆匆的从刘焉帐中离开。

    董扶走出帐,看着远去的信使暗叹。

    现在就看包藏祸心的韩遂和马腾,能不能带回刘焉的儿子们了。

    庾献正好带了鱼竿出营,看了那信使一眼,一回头,和高处的董扶对视一眼。

    董扶远远的拱拱手。

    庾献扬了扬手中的鱼竿,笑了笑。

    慢悠悠的出营,信步而行不远,就见远处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从大路上过来。

    周围四五个骑兵拥簇着,似乎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庾献让在路边,抱袖看了一会儿,见马车要路过,开口问了一声,“车上何人?”

    那骑兵不知庾献身份,恶狠狠的瞪了两眼。

    庾献混不在意,扛着鱼竿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马车里有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且慢。”

    语毕,车帘掀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他相貌平平,面颊圆润,脸上的笑意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年轻人拱手,颇有些憨厚的说道,“小子刘季玉见过道长。”

    庾献恍然,原来这就是刘璋。

    庾献问道,“你知我是何人,便来拜见。”

    刘璋闻言,客客气气的说道,“能在军营外这般自在来去,不是我父亲的师友,便是我父亲的宾朋,小子怎敢无礼。”

    庾献哈哈笑道,“极好。”

    接着又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刘璋也不隐瞒,“董太师让我给父亲送信过来,当然,名义上是天子的诏书。”

    “原来如此。”庾献点点头。

    要是董卓这会儿知道刘瑁已经死了,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手中攥着刘焉所有的儿子,这是何等巨大的政治筹码?

    但如果走掉了一个,那剩下的就全都不值钱了。

    庾献对刘璋印象还不错,摆摆手道,“你不必理会我,去见见你父亲和董青衣吧。”

    说着,远远的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董扶扬了扬手中的鱼竿,慢悠悠的去了。

0435 国师,真乃神人也!

    董扶一脸疑惑的注视着刚进营地的马车。

    不一会儿,随侍在马车附近的骑兵纷纷下马。

    有人急急跑来回报,“奉车都尉到了。”

    “奉车都尉?”董扶一怔。

    等反应过来是谁,手中一颤,险些揪下一把胡子。

    刘焉的儿子刘璋竟然自己跑回来了?!

    度过了最初的惊喜后,董扶猛然想起刚才庾献扬扬鱼竿,转身离去的悠然身影。

    董扶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国师,真乃神人也!

    果然什么都不用做,刘焉的儿子就自己回来了!

    董扶连忙对那小兵说道,“还不快去向州牧报喜。”

    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刘璋的归来,的确大大的振奋了益州牧府的士气。

    董扶曾和赵韪、吕常等州中大吏讨论过,刘焉的几个儿子中,刘璋性情最是温仁,如若有割据一方的那一天,等刘焉死后可以推举刘璋继任益州牧。

    刘璋的顺利归来,也让益州牧府内部高层产生了一场激烈的大讨论。

    那就是国师庾献到底还靠不靠得住?

    刘焉原本自认为对庾献已经足够知根知底,觉得他只是鹤鸣山中的一个小道士,因缘际会才成了朝廷承认的国师。

    谁料这个小道士入门时间不长,一身的本领却这般莫测。

    不但能在战场上力抗庞德,还能让以占卜谶纬闻名的董扶这般推崇。

    这次更是轻易地就算出他儿子会自己回来,可见庾献确实是有些本领的。

    董扶一力推荐,希望刘焉能重视庾献这位高人。

    但是以王商为代表的稳妥派则觉得庾献本领越大,危险越大。

    若是对他太过倚仗,一旦重蹈当初临阵脱逃的覆辙,那么益州军可能会瞬间陷入险境中。

    “何况奉车都尉归来,未必不是因为我益州气数鼎盛所致。”

    董扶听了黄权所言,摇头说道,“国师之能,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我觉得凡事还是要多问问他的意见。”

    董扶地位崇高,黄权这个新晋从事不敢多言,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刘焉,“到底如何,卑职相信州牧自有明断。”

    刘焉正神不守舍的不知想着什么,底下的话只听进三分。

    见底下人都看着他,也不顾刚才黄权说了什么,向董扶皱眉问道,“国师不赞成我们和韩遂联手,说我儿自然会归来。现如今我儿回来了,我们派出的信使也出去了,那又会如何?”

    董扶这才想到自己疏忽的地方,庾献的预言,严格来说只实现了一半。

    庾献不看好和韩遂的联手,这又意味着什么?

    董卓手里还有刘焉两个儿子呢!

    益州牧府有了继承人,可以不在意这些,可那毕竟是刘焉的亲子,他岂能无动于衷。

    董扶霍然起身,“下官知道国师去了哪里,这就亲自去问问。”

    ……

    庾献神色平静的钓着鱼,心中却在暗爽。

    想不到刚给董扶说了,自己装的逼就能实现。

    这快乐,比修道有趣多了。

    而且自己云山雾绕的一说,也沾不了什么因果。

    都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莫非道门典籍里那些玄言玄语,也是类似的密码,读懂了就能窥探那些先行者想要暗示的众妙?

    这种瞒着上天搞事情的爽感,先行者们也无法拒绝吧?

    老子留下道德经启蒙后世时,是不是也有这种低级的快乐?

    还是老子的快乐我根本想不到?

    庾献感悟丛生,不知不觉竟颇有进益。

    无论何等神圣书籍,写下的都是人话,道出的都是人性罢了。

    庾献正有所得,就见董扶匆匆赶来。

    怎么又来了?

    庾献诧异。

    不会又让我算卦吧?

    这不好吧。

    现在庾献也只敢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稍微暗示下,历史主线碰都不敢碰的。

    董扶一来就拱手道,“国师,前事果被言中,奉车都尉自行归来了。”

    庾献笑着示意董扶坐下,“这我已经知道了。”

    董扶拂了下地上的青草,在河边坐下,“国师,下官还有一事请教。”

    事关重大,董扶不等庾献拒绝就直接问道,“国师说奋起而作,不如垂拱无为。那假如我等已经着手了呢?”

    接着又有些尴尬的说道,“实不相瞒,州牧思子心切,已经派心腹去联合韩遂,也给长安的几个贤侄去信了。”

    庾献想着刚才的想法,忍不住心思有些动了。

    如果能找到上天的底线,那庾献在这汉末乱世将如鱼得水。

    那我要不要说呢?

    庾献正犹豫着,见水漂微动,连忙提了提竿。

    可惜提的急了,水面上荡过水波,一条大鱼向远处游去。

    董扶顺着看了过去,接着目露沉思。

    庾献酝酿了一下,打算用新领悟的玄言玄语暗示一二。

    谁料董扶忽然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庾献行了一礼,开口说道,“下官明白了,这就让州牧早作准备。”

    庾献,“???”

    董扶再次拜了拜,带着从人急急忙忙而去。

    庾献一脸懵逼的看着董扶走远。

    怎么了这是?

    他看看手中的鱼竿,又趴在河边往脸上照了照。

    发生了什么?

    ……

    董扶急急离开后,径直来大营见刘焉。

    刘焉见董扶回来,打起精神问道,“如何?国师怎么说?”

    董扶一脸凝重,“国师说此行必败,两位贤侄恐怕有难测之祸!主公,节哀啊!”

    “什么?!”刘焉脸色一下难看下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我雄踞益州,他董卓连关中都难以保全,如何敢轻易招惹我?”

    董扶沉默了一会儿,“只怕两位贤侄天数如此。”

    此时帐中人还未退,那些本就对庾献有些成见的人,都觉得董扶此言可笑。

    黄权开口不咸不淡的说道,“天意如何,凡人岂能尽知。国师虽不凡,却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何况既然我等已经知道了,自然可以再派密使,去紧急阻止两位公子行事。如此一来,天意之下,莫非还有两个结果?”

    刘焉闻言击掌道,“不错,公衡说的有道理!”

    他是最不希望这一幕发生的。

    接着刘焉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黄权,“那以公衡之见,本牧该如何是好呢?”

    黄权闻言目光闪烁,半晌才道,“事情也好办。既然国师有这等不凡之见,不如就去请此人去救回两位公子。正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倒要看那国师,如何圆过此事。”

    刘焉听了眼前一亮,大赞道,“黄公衡果然腹有机谋!”

    他又看向董扶,“茂安觉得如何?”

    董扶无言以对。

    黄权对庾献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对他岂不也是如此。

    若是他相信庾献的判断,那么庾献去亲自解开这个局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董扶只能说道,“只怕国师不肯。”

    刘焉想了想,胸有成竹道,“我有办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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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