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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35 南无大自在欢喜佛

    庾献见这些宝物无用,忽然想起刚才挡住了三十三颗佛珠的十绝铜炉。

    他从贾诩那里抢来这铜炉有些日子了,可惜一直没有祭炼的方法。

    也正因为如此,祸祸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庾献目光落在那铜炉之上,果断的重重一掌拍了过去。

    汹涌的杀伐之力,肆无忌惮的冲入那铜炉之中,强行激活着上面的阵法。

    庾献目之所及,就见铜炉上的许多阵纹崩坏、零散,闪烁着消失不见。

    剩下的大半则被庾献强行唤醒。

    蛰伏的兵法立刻苏醒过来,如同活物一样,在铜炉的孔洞吞吐。

    在这纯粹的杀戮力量面前。

    那些祈愿的光球只是稍稍靠近铜炉所在的空间,就如同烈日下的雪花一样快速消融。

    天南地北之中,无数曾经向佛门祈愿过的百姓,恍惚间,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接着他们如同置身旷野之中,转眼间,就被冲出的兵马,斩的人头落地。又有一些,好像脚下一空,落入陷坑之中,接着被掉落的滚石,砸成烂泥。又有一些,在惊涛骇浪中挣扎,转眼乱箭攒射,烧红的箭头点燃了船帆,火海波浪之中,走投无路。又有一些,身边同伴被离间反目,凶猛的追杀此起彼伏,五步之内,人人皆敌……

    那些百姓疾走奔窜,茫然惊慌间,只隐约看到一个抱着女子的佛陀模样,凌驾于战场之上。

    那佛陀冷漠的注视着底下的杀戮,纵容着他们的死亡。

    一个恍惚之后,那些祈愿过百姓的回过神来。

    接着浑身颤栗。

    这就是我们信仰的佛吗?

    在这强烈的冲击之下,不少人的信仰渐渐消散,一些懦弱的反倒越发诚惶诚恐。

    笮融眼见那三十三粒佛珠光芒迸散,一时暗淡起来,不由恼怒。

    他口诵金刚法咒,试图扳回一城。

    可是那贾诩祭炼许久的兵家宝物,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笮融面色一狠,“好妖道,这般难缠!还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说着,口中吐出一朵硕大的金莲花。

    那朵金莲刚一现世,就放出万道光芒,照耀四方。

    那些虚幻的刀兵屠戮,以及虚空中那冷漠的佛陀虚影,也被凭空之中照映出来。

    笮融冷笑一声。

    那金莲微微转动,就有万世不易的一道法则降下。

    ——诸行无常!

    那屠戮的战场之上,那些因缘聚汇而来的众生,立刻陷入无常宿命。

    死者复生,生者断灭。

    道兵化为众生,众生手持刀兵。

    接着转眼之间,数次轮回!

    所有被金莲照射到的,无论是道兵还是众生,都呆滞的站在原地。

    这些人的思想和认识,在短短时间内,数次被颠倒,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的认识。

    每个人都恐惧的四下看着。

    在此时此刻之前,他们是这般人物。

    在此时此刻之后,他们又是那般人物。

    那到底自己是谁?

    决定他们的是身份?是立场?是认识?还是记忆?

    在这无尽的轮回之中,哪一个才是我?

    随着战场陷入死寂,那金莲微微转动,又是一道法则降下。

    ——诸法无我!

    随着金莲的光芒照耀,那些人的思维仿佛凭空站到了极高处。

    就在那凌驾战场的佛陀眼皮底下,注视着底下的战场。

    原本停滞的画面,像是被突然启动一样。

    那些新转化的道兵,狠狠的向那些祈愿的众生杀去。

    而刚苏醒的祈愿众生,也全无道兵的凶厉,只是无力的挣扎着。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那些人皆如局外人一般,看着这无尽的轮回。

    他们一会儿是道兵,一会儿是众生。

    然而正是因为这高高在上的看着,让他们都有着发自心底的明悟。

    这些世轮回,这些世的因缘际会,每一个都不是我。

    笮融看着脸色大变的庾献,呵呵冷笑一声,再次震动金莲。

    金莲再次微微转动,降下一道法则。

    ——涅槃寂静。

    随着金莲的光芒照耀,那混乱的战场,又瞬间像是定格一样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一次的平静与之前并不相同。

    无论是祈愿的众生,还是杀戮的道兵,都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生命。

    那高高立在空中的众人都一时错愕起来。

    接着一种莫名意味涌上心头。

    无论前一世,这一世,下一世。

    无论是在恐惧中等待死亡,还是在麻木中无情杀戮。

    似乎,都没有这一刻的寂静,更加安详。

    无论是生、无论是老、无论是病、无论是死、无论是怨憎会、无论是爱别离、无论是五阴炽盛、无论是求不得。

    这些生而有之的苦恼,面对涅槃而来的解脱。

    终究释然。

    随着诸般念头成空,身心自在,那些人一时欢喜起来。

    一个个都跪在云端,面向那抱着美人,冷漠无情的佛陀虚影,诚心诚意的口中称颂道,“南无大自在欢喜佛。”

    随着众生称颂,庾献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惊惧。

    庾献身上再次涌出柔和的佛光,他身后那佛陀虚影也越发清晰起来。

    一旦众生祝愿成真,庾献真的皈依佛门,那庾献的本我意识,将会被彻底杀死,成为众生祈愿的模样。

    那时候的庾献,纵然结成佛果,和一个可供佛门利用的木雕泥胎又有何区别?

    然而佛门这度化手段,庾献之前闻所未闻,手里的诸般本领也全然无法应对。

    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庾献心中正绝望,那佛陀虚影上陡然出现了变化。

    原本被庾献虚影捧在怀中的美丽女子,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血丝,充满了癫狂与杀戮的意味。

    庾献本就注视着那虚影,等待着慢性死亡,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变化。

    他张口结舌的大叫道,“怎、怎么回事?!”

    纵然明知道只是虚幻形象,但是被那目光扫到,庾献竟然就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庾献说着,赶紧去看左丘俊逸。

    左丘俊逸这个始作俑者也有些目瞪口呆。

    他之前为了防止庾献的意识被彻底灭杀,曾经用小说家的手段拼命的加强庾献的存在感。

    为此搜肠刮肚之下,还把写给和尚们的那些黑庾献的小黄书也用上了。

    可、怎么会有这般变化?

    笮融也看到庾献的变化,他紧锁眉头,下意识的看向后面的营地。

    很快,两道有些生涩别扭的汉话,以“他心通”的方式响在他心中。

    ——“你大意了,他体内似乎潜藏着别的神力。”

    ——“那个神,被惊醒了。”

0536 黄帝之女

    如果说笮融的警惕来自于对未知事物的不安。

    那庾献的恐惧则更加真切。

    他真切的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力量在他身体中苏醒,那疯狂而残暴的意志,就连来自众生的祈愿都无法动摇她分毫。

    这种强大而澎湃的力量,绝非斑斓或者洛神这样衰落的神明所拥有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神!

    庾献体会着那熟悉的气息,心中一片冰凉。

    这种恐惧,他曾经在大巫女巫颜身边近距离的感受过。

    ——这股气息来源于黄帝之女!

    ——在逐鹿之战中讨伐蚩尤的女魃!

    满心的茫然,在庾献心中,只变作惊雷般的四个字!

    原来如此……

    能替换神力的,本来就应当是另一种神力!

    庾献之前懵懂猜测,只以为是靠神秘木匣的木属性之力,替换了斑斓的神力,让他身上无穷无尽的一母之力重获新生。

    却不想,竟是神秘木匣凭借着它的特性,为庾献从另一位神那里窃取来的力量。

    想到这位神祇的残暴,想到南川鬼王和大巫女巫颜兄妹的可悲下场,庾献后悔的想要吐血。

    这特么真的是作了大死!

    和这位神相比,以功德成就蚕神的斑斓,简直可以称得上神明的美德典范。

    虽说斑斓为了重回人间多次利用了庾献,还欺骗了庾献的感情,让他在董白一事上摔了个跟头。

    可仔细想想,这一路走来,斑斓实在给的太多。

    甚至在西凉军营摊牌之后,斑斓还许诺只要庾献肯降服,愿意让他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庾献当初畏惧斑斓,急于将她驱离,完全是因为看到了巫颜兄妹的可悲遭遇,这才有了对神明敬而远之的想法。

    谁曾想,庾献费尽心思的消灭这未知的隐患,竟然招惹来了真正的凶神。

    这特么……

    就在庾献想通这一切的时候,笮融已经等不下去了。

    眼看那佛陀虚影双手搂着的女子气息急剧攀升,笮融慌忙大叫道,“两位尊者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营地中那两个胡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这两个老僧高鼻深目,碧绿眼眸,身躯虽然只是中等,却有着山岳一般厚重的气势。

    这二人,一个是原本的安息国太子安世高,一个是月支高僧支娄迦谶。

    董卓焚烧洛阳而走,那白马寺也遭了火劫。

    两个老胡僧见中原大乱,自顾不暇,于是相顾谈论,认为是佛门大兴之时。

    于是两人东行,一直到了下邳国,寻到了笮融这个注定大兴佛门的野心勃勃之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到笮融以替死去的下邳国王祈福的名义,大张旗鼓的取回九镜,就可以在下邳国重新立下浮屠塔,以九镜照耀四方,趁机成事。

    不想眼看要进入洛阳,却遇到这么个难缠的对手。

    两个老僧看了看庾献身上的佛陀虚影,俱都皱眉不语。

    笮融见状怒骂道,“两个老糊涂,这般不知深浅!他是大汉国师,身上有许多气运,若能让他归位,自有无穷好处。”

    两个胡僧心中暗怒。

    只是见庾献那佛陀虚影中的女子,越发清晰,甚至有反客为主的趋势,当即也不敢拖延。

    安世高上前一步,用略有些生涩的汉话大喝道,“也罢,大自在欢喜佛,且放开心思,老僧这就为你镇压那邪神。”

    说着话,那老僧身上,一道法身带着祥云紫雾,冲天而起。

    那法身立在半空,有十八只手臂,二十四个头颅。手中各握有诸般佛宝,有璎珞、伞盖、花罐、鱼肠、加持神杵、宝锉、金铃、金弓、银戟、幡旗、七宝妙树、六根清静竹等物。

    这法身一出,霎时间仙乐齐鸣,异香缥缈,金花万朵,络绎不绝。

    支娄迦谶怕安世高轻敌,随即跟上。

    他用脚一跺,就有一个巨大的经幢,如同龙卷风一样,斜斜当空旋转。又有舍利子、巨大莲台、巨大旗幡、连绵至无尽处的念珠四下环绕。

    支娄迦谶的法身只是寻常上下,站在那巨大的莲台之上,本该渺小,但在那些法宝的衬托下,反倒显出异样的威严。

    笮融这等心思诡诈之人自然不会讲什么道义,趁着这两个胡僧放出法身,加紧用祈愿佛珠度化庾献。

    庾献见到这般声势,那还顾得上正在苏醒的女魃,拔腿就要逃离此地。

    只要逃到洛水之上,就能寻求青青子的接应,说不定就连他的好侄儿徐庶,也能帮上一把。

    可惜庾献想法虽好,他的身体却被无数细小的祈愿光球侵蚀,根本不听使唤。

    若不是他意志坚定,苦苦坚守,这会儿早已被灭杀本我意识,成为众生期望的那个佛陀。

    庾献这会儿后悔无比。

    当初杀了刘焉的两个儿子之后,就该先出城设法找到巴山鬼王,将巫颜答应的斩尸替身法学来。

    这时候一剑斩去,岂不利索。

    就在庾献胡思乱想之际,安世高已经抢先发难。

    他的法身中的一双手,高高的举起加持神杵,重重的向女魃的虚像砸去。

    或许是众生的祈愿初见成效,那大自在欢喜佛的虚影,竟然像是有了意识一样,伸手一档,想要护住怀中女子。

    可惜那佛陀虚影尚不成型,被安世高的加持神杵打的手掌崩碎,半边身子化为虚无。

    那加持神杵打碎了半个大自在欢喜佛,又带着破坏之威重重砸下,想要将他怀中的女魃的灵身打的粉碎。

    谁料那威力巨大的神杵打在女魃脸上,竟然打的金光迸射,高高弹起。

    “什么?”

    安世高微微色变,正要应对,那邪神已经漠无表情的抬起脸来,接着一只手臂从欢喜佛的怀中挣脱出来,纤细修长的手指重重的抓在神杵上。

    安世高手中一沉,那加持神杵几乎脱手,此时方觉骇然。

    见安世高争夺不得,支娄迦谶急忙接应。

    “师弟莫慌。”

    他随手一指,那如同龙卷风一般斜斜横在空中的经幢,如同乌云一样慢慢开始压下。那巨大经幢充斥着所有人的视野,如山崩城摧的气势,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面对这佛门异宝,女魃那不断上涨的气息,陡然受到了压制。

    庾献目光迅速一扫,立刻敏锐的观察到,她抓着加持神杵的手指,都隐隐有了破裂的痕迹。

    “这下要糟!”

    看着怀中女魃那面无表情的美丽面庞,庾献一时竟不知道该期望她好对付一些,还是难对付一些。

    赤水之北埋葬的女魃,只是黄帝之女陨落的尸身。就算有些零散残暴的意识存留,就算可以依照本能驱使奴仆,但是战斗力和智力能有多少存留,绝对要打一个问号。

    一旦女魃被镇压,单凭他自己和这两个胡僧对抗,恐怕转眼之间就会被灭杀意识,度化成佛。

    安世高见支娄迦谶镇压住那邪神,大喜之下连忙用足力气,想要夺回加持神杵。

    谁料就在此时,那漠无表情的美丽女子,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僵硬笑容。

    接着,她猛然张开口。

    一道炽热的洪流轰然冲出,落在空中。

    那如同龙卷风一般滚滚转动的巨大经幢,直接被打的倒翻回去。

    支娄迦谶面色一变,急忙用巨大莲台护住自己,安世高也赶紧弃了加持神杵退向远方。

    定睛一看,那落在空中的宝物如同一颗烧的乌黑的陨石。那陨石蕴含着极为炽烈的温度,镇在当空,燃烧的熊熊烈烈。远远望去,竟如同一颗黑色的太阳一样。

    安世高心思一动,就要用七宝妙树去刷。

    还未等他行动,就见那漠无表情的美丽女子再次张口,喷出数道炽热洪流!

    “轰!”

    “轰!”

    “轰轰!”

    ……

    安世高和支娄迦谶脸色大变。

    足足八颗黑色的太阳落在空中,将上下四方,烧成了黑色的烈火地狱!

0537 笮融之谋

    安世高见状不妙,身后法身一动,就用七宝妙树去刷。

    这七宝妙树乃是用七种佛门之宝炼成,神威莫测,无宝不刷。

    七宝妙树催动之下,果有一颗黑色太阳摇摇欲坠。

    安世高大喜,就要一鼓作气将那些黑色太阳一一刷落。

    谁料安世高的举动,立刻吸引了那凶神的注意。

    她用手一指,那颗坠落的黑色太阳,竟以更快的速度向安世高砸来。

    “不好!”

    支娄迦谶连忙以大金刚手将安世高摄到身旁,那巨大的莲台迅速合拢,要护住两人。

    那坠落的黑色太阳似乎认准了安世高,竟调转方向再次轰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另外几颗炙热的黑色太阳,也缓缓缓缓加速开始坠落,对准支娄迦谶的莲台砸来。

    那陨星坠落的浩然声势,让支娄迦谶和安世高色变之下,都不敢托大。

    安世高仍旧祭起七宝妙树,支娄迦谶则扯出一张青色旗幡,那青色旗幡展开立刻有白气悬空,金光万道,现出一粒舍利子来。

    两人匆匆布置完毕,那个陨星就带着巨大的声势撞了上来。

    那青色旗幡被打的白气翻滚,舍利子不知落往何处。

    支娄迦谶顾不得心疼,又有三两颗陨石呼啸着重重砸了过来。

    青色旗幡支撑片刻,上面的白气一时散尽。

    这宝贝有灵,径自抽身而走,向冀州方向去了。

    这青莲宝色旗一走,那莲台再无遮掩。

    另外几颗陨石几乎是不分先后的砸到莲台之上。

    莲台被砸的轰然一震,险些显出原形。

    支娄迦谶和这朵金莲性命交修,当即也胸口沉闷,气血翻滚。

    支娄迦谶正有退意,却听旁边的安世高大喜道,“师兄莫慌,那邪神不成了。”

    支娄迦谶闻言,连忙睁眼看去。

    就见那原本凶威赫赫的邪神,气息迅速的衰落,不但目中失去光泽,呆若泥偶,原本要挣脱出怀抱的身形,竟然重新被那大自在欢喜佛压制。

    那掉落的九颗陨石瞬间瓦解,化为灼热的气息,四下消散。

    支娄迦谶和安世高对望一眼,都有些迟疑。

    眼前的情况虽然好转,却越发显得棘手了。

    若是继续强行度化那小道士,再将她惹出来,该如何是好?

    这两人沉默的看着庾献,顿时让庾献的压力更大了。

    女魃中途退走,庾献并不意外。

    这女魃只是黄帝之女的一具尸身,意识本就不太连贯。按照巫颜兄妹所说,应该是一直处在长期的沉眠之中,偶尔的刺激,才会让她短暂苏醒。

    只是这样一来,就让庾献有些坐蜡了。

    接下来就要被那些众生祈愿之力彻底洗脑,成为他们期待的那个佛了吧?

    庾献充满了无力感,正不知该如何反抗,忽然他的手脚慢慢有了知觉。

    嗯?

    庾献轻轻的弯了弯手指。

    接着目光向笮融看去。

    就见笮融向他嘿嘿一笑,竟然收起了手中那串佛珠。

    随着佛珠收回,无数祈愿的光球慢慢从庾献身上脱离,重新投入那佛珠之中。

    庾献满心疑惑,却不敢耽误半刻。

    他不等身体彻底复苏,等到胸腔略微和缓,就哼了一声,喷出一道白光。

    这道白光之中,一个白银葫芦现出形来。

    庾献看了左丘俊逸一眼,匆忙大叫道,“老家伙,靠你了!”

    说着催动法诀,立刻被白银葫芦刷走。

    左丘俊逸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

    接着反应过来,对上了支娄迦谶和安世高虎视眈眈的目光。

    额。

    左丘俊逸略一思索,迅速的将那葫芦抓起,用包袱皮包了撒腿就跑。

    支娄迦谶顾不得责怪笮融,连忙要先将那老家伙抓住。

    谁料左丘俊逸将牙一咬,从袖中摸出一本小册子,飞快的翻开,大叫一声,“看我的大消失术。”

    说着身形一晃,竟然如同一张纸片一样投入那书册之中,消失不见。

    “怎会?”

    安世高抢先一步将那书册攥在手中。

    略一试探,没感受到任何法力的痕迹。

    迅速一翻,从那映入眼帘的数行看来,竟是一本春书。

    安世高眉头一皱,法力涌出,竟直接将那书震为粉末。

    只是那书粉碎,投入书中那人,却杳无踪迹。

    安世高心中生怒,不由向笮融大喝道,“你在搞什么鬼?费了那么大功夫,为何将他轻易放走。”

    笮融听了哈哈一笑,一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未曾开化的胡僧,这般无谋,难怪这佛门定要由我大兴。”

    支娄迦谶闻言,亦觉冒犯,脸色阴沉下来。

    笮融也不理会,慢悠悠的以天足通的手段回到营地。

    他来到一辆马车前,掀开车帘,露出里面的一尊木质佛像。

    这佛像虽然木质不错,却只是粗糙胚子,就连形貌也半点都无。

    笮融将手中那串佛珠,挂在那佛像手腕上。

    三十三颗佛珠依次点亮,照耀了这狭小的空间,那木质佛像仿佛成了活物一般开始蠕动起来。

    过了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大自在欢喜佛怀抱女子的模样。

    笮融打量一番,满意的笑了笑。

    支娄迦谶跟了上来,他看了一眼,皱眉说道,“你在打那个邪神的主意?”

    笮融微微眯眼,“不错。”

    这两个胡僧还有利用价值,笮融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

    “若是强行度化庾献,只怕那邪神就算不被唤醒,也会强行遁走。到那时候,我等得到的不过一无用的大自在欢喜佛,除了能分走一些汉室气运,几无所获。”

    “但如今那邪神既然和庾献有些纠缠,也就露出了些许破绽。若是我等籍由这个破绽,将她的神性压制,由大自在欢喜佛主导一切,那我们再次出手,岂不是一举两得。”

    支娄迦谶闻言醒悟,“原来如此。你是看那邪神最后时刻被大自在欢喜佛压制,所有才有了这般想法吧。”

    若是依靠众生祈愿,固化了庾献和那邪神的关系,然后再度化此人,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强大战力?

    笮融看了支娄迦谶一眼,吩咐道,“这件事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支娄迦谶看着笮融离去,一旁的安世高一脸怒色的说道,“这人对佛门也太不恭敬,将来必成后患。”

    支娄迦谶闻言,淡淡说道,“他还是有用的。”

    说完,支娄迦谶看了安世高一眼,“这件事便由安息国信众来做,如何?”

    安世高本是安息国太子,修成果位之后,影响力更是不凡。

    他随心一动,便下了佛旨,冥冥之中将面前这大自在欢喜佛的模样,遍示安息佛国信众。

    不久,佛国之中有众生诚惶诚恐的询问传来。

    “此为何人?还请尊者示下。”

    安世高心念一动,答道,“此为大自在欢喜佛。”

    佛国之中立刻有众生诵念。

    接着,又有诚惶诚恐的询问传来。

    “此又为何人?还请尊者示下。”

    安世高嘴角一勾,淡淡道,“此为明妃,乃是侍奉大自在欢喜佛的天女。”

    于是佛国之中,同声诵念。

0538 筹划

    庾献之所以大着胆子钻进功名葫芦,又大着胆子把料理后事的麻烦丢给左丘俊逸,原因有二。

    第一个,庾献早就听斑斓提起过她和女魃的过往。

    当初涿鹿之战时,斑斓因为擅长编制阴谋,成为黄帝部落的随行军师。谁料在和蚩尤决战时,斑斓却意外结茧,迎来了化蝶的契机。趁着黄帝部落指挥失当,蚩尤大发神威,打得黄帝部落和炎帝部落九战九败。

    最后还是帝女魃最先发现端倪,她快速赶到中军幕府,一剑斩开了斑斓的蚕茧,强行将她唤醒。最终在帝女魃、风后、玄女、应龙等人的戮力死战之下,这才击败了蚩尤,奠定了炎黄文明的根基。

    公义上,帝女魃做的当然无可挑剔,但是两人却因为此事互相生怨,结下私仇。

    只不过,两人的处境各有不同。

    帝女魃作为赢家和创下炎黄文明的功臣,在赤水之北的地宫中,完好的保存着她的尸身。斑斓则作为罪人,被流放去了过往的时光,最后肉身灵魂皆无,只剩下一段过往的回忆。

    女魃的神力被神秘木匣偷来,替换掉了斑斓的神力,原本这件事还做的偷偷摸摸。

    但是佛门的这一通乱搞,却惊醒了女魃的意识,让她注意到了这里,并短暂神降。

    如此一来,面对这个惹不起的仇敌,就算蚕神斑斓有什么后手,刚才那短短时间,也肯定了断了个精光。

    现在来看,这功名葫芦反倒重新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个,左丘俊逸这老货实力如何,庾献没有很直观的概念。

    但是野鸡道人有多难缠,庾献却是见过的。

    左丘俊逸能从野鸡道人手中逃走,就足以说明他的不凡。

    何况这老家伙贪财的很,有异宝“铜雀”的下落钓着他,不怕他会撒手不管。

    再说,就算庾献的计划出现了偏差,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

    庾献想着,安心的四下看去。

    这白银葫芦里面的威能几乎耗尽,到处都是干裂的大地,四处一片萧索,不复当初的模样。

    庾献不知外面什么情况,索性琢磨起了帝女魃的事情。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果然不假。

    庾献莽莽撞撞的一波小操作,正应了那句话,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光靠自己,是摆不平了。”

    庾献长叹一声,想了想,先断了向洛神求助的念头。

    洛神虽然也属神明一类,但是她已经衰弱无比,如今就连长生久视的念头都放下,只想着以劫身入世,有爱有痛的再活一次。

    帝女魃这么生猛,何必把她搅在里面。

    剩下能帮上忙,又离得近的就是师叔青青子了。

    这个鹤鸣道宫的武力担当,能不能威胁到帝女魃,庾献心中也没底。但如果她手中那把真的是戮仙剑,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不过,帝女魃的事情牵扯到大巫女巫颜,而巫颜又是鹤鸣道宫掌教张鲁的亲生母亲,地位超然。

    若是轻易说出,还不知道鹤鸣道宫这边会作何反应。

    冒冒然求助师门,未必是最佳选项。

    庾献想了想,最终拿定主意。

    如今他和巫颜兄妹同病相怜,又有共同的对手,倒不如先去和她商量商量。

    至少那俩苦逼的家伙,不屈不挠的在帝女魃手下坚持了很久,应当有许多成功的经验。

    至于说服青青子带他回川中,反倒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鹤鸣道宫出动青青子这个大杀器,肯定不只是为了庾献。

    庾献对他这点分量还是心知肚明的。

    而且名义上,他所犯的还只是生活作风问题。

    光凭孽徒孙貂蝉,能主动去襄阳帮自己把左丘俊逸找来,就足以说明庾献没那些胁迫威逼之举,搬山道人纯粹一派胡言。

    若是他猜的不错的话,道家出动青青子,应该和儒家出动钟元常,是同一个目的。

    ——应对外来宗教的大举入侵。

    月氏国、安息国以及背后的贵霜帝国,不断的向汉朝派出僧人,这些僧人在漫长的时间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持开明态度的汉朝王侯、官员。

    按照历史的进程,不久后,就会发生佛门崛起的两大标志**件。

    首先,是笮融会在下邳国修造浮屠寺,重建九镜塔,照耀四方。而且笮融还会修造金铜大佛,举办浴佛盛会,让佛门轰轰烈烈的展示在天下人面前。

    其次,等到甘露五年的时候,佛门就打破了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教化,让第一个汉人跪在佛陀面前,割掉了自己的头发。

    佛门自此开始,从一种奇特的学问,变的神圣。

    青青子和钟元常之前面对这场教劫引而不发,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面对连绵不绝的宗教入侵,只是斩杀几个胡僧,并没有什么意义。

    道门和儒门都需要认真的认识这个敌人。

    庾献作为道家入劫之人,他的所见所识,对青青子来说无疑极为重要。

    何况他还卷入争端,曾被笮融强行以祈愿之力度化,最终还弄出来一个“大自在欢喜佛”的佛果。

    这些宝贵的第一手资料,足以让青青子改变主意。

    想到这里庾献又多了一份指望。

    “掌教张鲁可以神游万里,说不定懂些神道法门。这祈愿之力太过邪门,若是没办法克制,下次再见到笮融,万一那个家伙来一句和西方有缘,就把自己度走了,岂不是亏的很?”

    庾献虱子多了不痒,只胡乱想着。

    这时,忽然听到飘飘渺渺的呼喊之声,似乎是左丘俊逸的声音。

    “莫非现在已经安全了?”

    庾献也不纠结,催动法诀出了白银葫芦。

    刚一露面,就见左丘老头正拿着那葫芦,一边呼喊一边在用力摇晃。

    庾献看了好笑,正要招呼,左丘俊逸也发现了庾献的踪影。

    左丘俊逸先是脸上一喜,接着捶胸顿足的大骂道,“庾小子,你可害苦老夫了。”

    见庾献不在意的左顾右盼。

    左丘俊逸怒上心头,大叫道,“你若没个说法,老夫这就和你拼了。”

    说着撩起宽大袍袖,奋力在庾献身上敲打了几下。

0539 步步紧逼

    庾献拨开左丘俊逸,一脸纳闷的问道,“这是哪里?”

    眼前的土地一片空旷,干巴巴的大地上,别说是什么景物,就连野花野草也无半棵。

    天空是单调的蓝色,一颗太阳挂在空中,半点云丝都无。

    远处孤零零的立着一座荒凉市镇。

    只偶尔间,能看到点影影绰绰的百姓。

    左丘俊逸懒得搭理庾献。

    庾献倒有些猜测,有点意外的看着左丘老头,“法宝小洞天啊,够垃圾的。”

    左丘俊逸听庾献前半句,本有些得意,随即就拉下脸来,狠狠的瞪了庾献一眼。

    “胡说什么,这是老夫的书里!”

    庾献一怔。

    左丘老头的书里竟然还能自成空间?这不就和墨门二代弟子县子石手中那幅画一样吗?

    只不过县子石那副丝绢中,封印了过去的一瞬,不仅万物活灵活现,可以因果演化,还藏了斑斓这个祸害。

    左丘俊逸这里,就单调的让人发指了。

    庾献诚心诚意的感叹了一句,“你这书,架构的可真俭朴啊。”

    左丘老头脸色更不好了。

    他不耐烦的说道,“废话,就这么本小册子,当然要分明主次,老夫倒是想好好架构,多余的字你掏钱啊?”

    说完,左丘老头有些庆幸。

    “算你小子走运,老夫最后把你写进来了,不然,这次咱们都跑不了了。”

    庾献回想了一下,不觉愕然,“不会吧,就是那本小黄书?”

    左丘俊逸哼哼了几声,还未回答,就见这空间似是受了什么重创一样,陡然缩小不少。

    左丘俊逸脸色一慌,随后强行镇定下来。

    庾献警惕的问道,“怎么回事?”

    左丘俊逸没空搭理庾献,紧张的注视了一会儿四方,见没有太多的变化,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口中喃喃说道,“也不知道是那两个秃驴随手而为,还是被发现什么了。”

    庾献左看右看,心中有些不安。

    连忙追问道,“左丘老头,你这是搞的什么鬼?”

    “我搞的什么鬼?”左丘俊逸闻言大怒,“你可知道,你这次险些把老夫坑死!”

    庾献顿时没脾气了。

    他也觉得刚才让左丘俊逸顶锅的事情,确实有点不地道。

    当即讪讪的说道,“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左丘俊逸冷笑着嗓音提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咱们两个是死是活还两说呢。”

    “嗯?”庾献皱眉,“这怎么讲?”

    “这是书中世界。”左丘俊逸悻悻的答道,“若非老夫修成了小说家‘身临其境’的本领,也没法把你带进来。可是老夫那些书的本体还在外面,实不相瞒,就是这些天卖出去的那几本。若是这些书的本体,尽数被毁坏,咱们别说留个全尸了,就连魂魄都剩不下,想投胎都没机会。”

    庾献听了,这才知道有多麻烦。

    若是真的失落在书中世界,那不就和斑斓一样了?!

    斑斓就是被流放到了过去的一瞬,成为了这世上的一个回忆。

    如今她想要重新出现在世上,甚至还得费心费力的收集魂身、骨身和肉身,经历了千难万难。

    斑斓这等大妖尚且如此艰难,若是这样的事情摊在庾献身上,那可就死的透透的了。

    再说,那几本破书也不可能像功名葫芦那样保存许久。

    庾献正想着,就见天边燃起火焰。

    这片空间仿佛被火包裹着,硬生生的被烧掉了一块。

    左丘俊逸又惊又怒,“不好,真被发现了。”

    庾献也有点慌神,“怎么办?”

    ……

    洛阳城外的那片乱营之中,一些和尚满脸肃穆的打着火把,将那些百姓的驻地围住。

    火光照耀下,数只猛虎在包围圈外来回奔走,发出咆哮,震慑着想要偷偷离开的人。

    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惊胆颤的一个个排队接受高僧盘问。

    那些被高僧盘问的百姓,有些顺利的离开,有些则被旁边的和尚带走,鸡飞狗跳的翻找着行李家当。

    那个中年富户陈通,白日间得罪过那些和尚,心中有些忐忑。

    轮到他时,就听上首坐着的一个老胡僧,以略带些怪异的汉话说道,“施主莫慌,贫僧师兄弟有件事向你打听。”

    陈通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在下知道的,自然知无不言,只是不知是何事?”

    安世高脸上僵硬的笑了笑,问道,“这几日,不知施主有没有从此人手中,买到过一本书。”

    说着,安世高手一抖,展示了一副画像。

    上面寥寥几笔,画着左丘俊逸的模样。

    陈通看了一眼,连忙摇头,“在下没见过此人。”

    一旁的支娄迦谶闻言,开口说道,“或许不是在此人手中得的,也未可知。师弟,你提醒他一下。”

    安世高闻言,目光落在陈通身上。

    回忆起震碎那书之前,看过的只言片语,口中说道,“那女子衣衫凌乱,双膝跪地,一双明眸,妩媚的偷眼看来……”

    陈通听了此言,如遭雷击。

    这是什么鬼?

    见陈通瞪圆了双眼,目瞪口呆。

    两个老僧对望了一眼,跳过几页又换了一段。

    安世高开口道,“此时欲言又止,满脸红晕,偏不肯先求饶……”

    安世高又说了一段,支娄迦谶微眯着眼睛看下陈通,轻轻摇了摇头。

    安世高这才略带歉意的开口道,“惊扰施主了。”

    说着,示意一旁的胖和尚送客。

    陈通满脸愕然,完全不敢想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佛门僧人,刚才竟然给自己念了两段春书。

    这到底是干什么?

    陈通见又有一人带了过来,不由放慢了脚步。

    有心满足下好奇,可惜旁边的和尚催的紧,只能迈步向外行去。

    抽空回头一看,见那人面红耳赤的正摇头否认。

    那安世高追问甚急,支娄迦谶的一双眼紧紧盯着不放。

    过一会儿,支娄迦谶点了点头,立刻有和尚如狼似虎的上前,将那人身上搜摸一番,拿出来一本小小的簿子。

    安世高将那簿子拿在手中翻看了几眼,向支娄迦谶示意了下,随手丢入一旁的火堆之中。

    等陈通走得远了,这会儿工夫,竟搜检出了三本之多。

    安世高随手将那些册子都扔到火海之中,目光淡漠的看向下一人。

0540 儒家的棋

    庾献和左丘俊逸一脸紧张的注视着空间的变化,随时做着逃离这里的准备。

    两人已经拿定了主意。

    就算是出去后,落入那两个胡僧的埋伏之中,也比被流放在一个即将湮灭的故事中强。

    好在,等到那空间快烧到那城池的时候,就开始缓慢起来。

    之后的一天,竟然再无半丝变化。

    左丘俊逸略一掐算,哈哈大笑起来。

    庾献询问的看了过去。

    左丘俊逸幸灾乐祸道,“这数量,和老夫卖给和尚那些对上了。”

    又啧啧连声,“人性啊。”

    庾献很快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键。

    八成是那两个胡僧万万没想到,左丘俊逸的不良读物,竟然有一部分秘密藏在那些和尚们身上。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

    那两个胡僧搜查的越紧迫,和尚们越是不敢轻易暴露出来。

    如此一来,反倒给了庾献和左丘俊逸一线生机。

    左丘俊逸目光看向那简单架构的市镇,口中道,“安心在这里躲几日吧,等他们没防备了,咱们再设法逃出去。”

    庾献心中也颇笃定。

    别的不说,青青子一定会设法找回自己的。再者,儒家虎视眈眈在一旁,也随时可能会对这些和尚出手。

    过了两日,这书中的空间零星的被烧毁了一点。

    两人心中雪亮。

    这必然两个胡僧的戒备松懈了,所以才有和尚零星的开始销毁手中的藏书。

    又等了些日子,左丘俊逸带的干粮消耗殆尽。

    庾献有神秘木匣维持生机,短时间断绝饮食也没什么,左丘老头就有些扛不住了。

    两人商量一番,趁着又有书册被偷偷烧毁的工夫,从书中逃了出去。

    庾献一棒打翻了那个目瞪口呆的和尚。

    回神一看。

    此时正是夜间,这个和尚似乎是在营地边缘守夜。

    远处有座城池,却不是洛阳的模样。

    左丘老头手忙脚乱的扒翻了一番,从和尚包裹中找出了点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庾献看了一眼烤火的火堆,捡起一根木柴,耐心的挑着那本烧了一半的小册子烧了个透,又将灰烬搅散。

    左丘老头咬了两口硬邦邦的干粮,又用木棍插着在火上烧了烧,等烧的略软了,才烫的龇牙咧嘴的三两口吃下去。

    庾献等他吃完,带着他向那城池逃去。

    到了城下,先是用白银葫芦将左丘老头装了,接着催动一母之力,如同野兽一般迅猛有力的翻过城墙。

    庾献借着月色,勉强寻到民居密集的地方。

    接着他找了一口水井,探头看了看,将那白银葫芦扔了下去。

    银色的毫光一闪,庾献也同时消失在井边。

    只听“咚”的一声,白银葫芦击破水面,消失在幽暗的深井中。

    ……

    数日之后,深井中冒着咕噜噜的气泡。

    庾献手握白银葫芦,猛然冒出头来。

    他静静的望着井口的小小天空,仔细的听着动静,等到四下无人,这才撑着光滑的井壁爬出井来。

    接着手中一翻,饿的有气无力的左丘俊逸就被丢了出来。

    两人一出来,立刻按照约定好的计划行动。

    左丘俊逸忙着使用小说家“道听途说”的本领,打听那些和尚的动向,庾献则溜入附近的宅第,去寻些果腹的东西。

    这次他的运气不错,正好赶上有户人家在办喜事。

    虽然还不到黄昏,但是已经有宾客陆续前来,主人家都在前面迎候。

    后院里的仆役则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酒食。

    庾献悄悄的卷了一些酒菜收入葫芦。

    想了想,回头看看整洁萧索的庭院,一口气呼出,那些在秋日里凋零大半的花木,都重新抽芽开花,妆点的院落里喜气洋洋。

    等回去寻到左丘俊逸,却发现这老货满脸古怪。

    见到庾献,当头就说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庾献出去偷东西的时候,隐约听人议论,这主人家姓任,是中牟的大户人家,言语间颇为推崇。

    “中牟,怎么了?”

    “怎么了?”左丘俊逸脸色不是太好,“那些和尚竟然没人管,径自从洛阳白马寺下取了九镜,回转下邳去了。”

    庾献算算时间,也过去了好几日。

    想必那两个胡僧怕节外生枝,早早取了铜镜往回走了。

    庾献从书中逃出,是在中牟城外。

    这之后又过了好几天,若是按这个速度,怕是他们已经赶回下邳国了。

    庾献脸色也有点难看,“怎么会,难道儒家没有动手?”

    庾献瞬间觉得这波亏了。

    都特么猥琐发育,就老子莽上去了,还差点小命送掉。

    “儒家?”左丘俊逸感叹,“他们心黑啊,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要平白死多少人。”

    “嗯?”

    庾献听得稀里糊涂。

    “怎么说?”庾献怔怔的问道。

    左丘俊逸嘿嘿冷笑,“无非是郑伯克段的法子罢了。佛门如今口称慈悲,就是他钟繇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出来喊打喊杀。这些家伙没有董仲舒不计毁誉,罢黜百家的勇气,又不肯自毁名声,被天下人唾骂。于是就索性任其发展,把这脓疮,烂给天下人看。”

    庾献听了默然。

    当年郑庄公为了应对骄横的弟弟和偏心的母亲,故意一味的隐忍和纵容。等到他们的贪心和**,被举国不容的时候,才一举消灭了隐患。

    如果郑庄公防患于未然,早早的惩戒弟弟,警告母亲,固然会免于一场骨肉相残。但是在天下人眼中,却只能看到郑庄公的苛刻和严酷,相反却对段叔充满同情。

    这和如今的事情,是一个道理。

    佛门要结众,要供养,自然只能从贫弱的百姓身上获取。而他们的理论核心,则是让百姓们舍弃家庭,放弃财产,逆来顺受,任由他们吸干最后一滴血。

    儒家可以一时做恶人,却没法一直做恶人。

    面对贵霜帝国和安息国的僧团不断入侵,儒家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撕破佛门慈悲的嘴脸。

    道门和儒家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形成了默契,不然那几天也不会在洛河上浪费时间等待笮融这个启动教劫之人。

    徐州啊。

    只是不知儒家布下的烂摊子,该如何收场。

    庾献想着历史上的时间线,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联想。

    徐州……、下邳国的浴佛盛会……、丹阳人陶谦……、丹阳人笮融……、起事的下邳天子阙宣……、死因成谜的曹嵩……、来报血仇的曹孟德……

    还有,被杀的尸横遍野,堵塞了泗水的徐州百姓。

    庾献的瞳孔微缩。

    难道,这就是儒家所下的棋吗?

0541 祸起河洛

    庾献想着这斩尽杀绝的手段,微微皱眉,越发觉得有兵家的味道。

    莫非推动此事的就是自己的好贤侄徐庶?

    不是没有可能啊!

    青青子把自己放出来,不也是任由自己胡乱操作,什么都不管了吗?

    说不定儒家那边也给了徐庶很大的灵活性。

    若是庾献的猜测成真,那么拦出曹老爹捅出那一刀,把曹孟德刺激的发狂,屠了半个徐州的,很可能就是这个街头传说徐元直!

    庾献倒吸一口凉气。

    嘶,此侄恐怖如斯。

    也难怪历史上曹操抓了徐庶的老母后,这家伙立刻就跪了,痛哭流涕的跑去和刘备辞行。

    绝逼是因为心虚吧。

    庾献的态度不由端正了一些。

    徐大佬虽然在郭巨佬面前是个弟弟,但是能在这个时代搅风搅雨的人物,都不是可以轻视的。

    庾献从葫芦中取出酒菜,左丘俊逸眼前一亮,顿时顾不得许多。

    两人翻上屋顶,找了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左丘俊逸想起一事,放下酒壶说道,“对了,有个事情和咱们有关。”

    “嗯?”庾献疑惑。

    他和左丘老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之后说不定就要各奔东西,有什么事情能说得上“咱们”?

    左丘俊逸又喝了一口酒,舒畅的呼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帝女魃当时召唤了九颗陨石和那两个胡僧争斗的事情吗?”

    庾献翻了白眼。

    这不废话吗?

    这才过去几天啊,事后能说的,我都给你说了。

    左丘俊逸脸色严肃,“后来帝女魃的降临被中断,她的术法失控,那九颗陨石瓦解,化为灼热的气息四散了。”

    庾献皱了皱眉,“然后呢?”

    左丘俊逸说道,“我听人说,这些天在河洛之间,有几道热风肆虐,百姓牲畜触之必死,草木花树尽皆焦枯。而且这几道热风好像有灵性一般,在洛阳和虎牢关一带徘徊,如今那几百里土地已经成了干旱炼狱一般。”

    左丘俊逸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死了很多人。”

    “所以呢?”庾献不淡定了。

    这桩因果真要算的话,说不定还有自己的锅呢。

    这特么。

    左丘俊逸见庾献没领会,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眼珠一转试探道,“所以洛神北狩的计划,还能不能行?不会影响咱们去取铜雀吧?”

    庾献听了愕然,瞪着左丘老头问道,“这、这和洛神有什么关系?”

    左丘俊逸见庾献还搞不明白状况,冷笑一声,慢悠悠的问道,“这为什么和洛神没有关系?”

    庾献在心中默默一想,脸色慢慢变了。

    洛水之神或许对境内别的变故可以无视,但是偏偏镇压干旱,是她的神职范围。

    而洛神的神力已经微弱至极,现在又是要转生的关头。

    若是洛神以洛水对抗干旱,能不能赢两说,肯定没有余力再“鼓洛河之波,北临漳水。”

    洛神本就接近陨落,如此一来,说不定连有爱有恨的活上一生,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庾献坐不住了,立刻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不行,我得去洛河看看。”

    左丘俊逸后悔自己说的太早,忙不迭的从怀中摸出包袱皮,将那些吃剩的食物兜了起来。

    “一起去,一起去。”

    庾献嫌弃这老货有些拖累,却也不好立刻过河拆桥,只得用葫芦装了他,向北方奔去。

    中牟向北数里就是汴水,汴水边上有个渡口,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官渡。

    曹操就是在这里一举击败袁绍,成为中原霸主。

    此时这隔绝南北的大河,水位已经落下数尺,河岸边露出了沉积许久的污垢淤泥。

    位于下游的汴水尚且如此,可以想象洛河的处境如何。

    庾献心头沉重,当即也不耽搁,转道向西,往洛阳方向迅速奔去。

    等到人过了虎牢关,庾献立刻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干燥灼热之意。

    此时已经快要入冬,庾献身上的感觉却和盛夏差不多。

    热烘烘的空气在身上舔舐,皮肤甚至有微微刺痛的焦灼感。

    刚进入虎牢关便有这等威势,真要到洛阳城外大战的地方,恐怕那温度已经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了。

    又行了数里,庾献心中忽有警觉,连忙向旁边一闪。

    接着,就感到一股暖烘烘的热风从身旁擦过。

    那原本汗湿的衣服,瞬间干透,身上也火辣辣的刺痛。

    庾献心中一惊,顺着那热风的轨迹看去。

    就见前方几棵早已枯黄的大树,凭空之间燃烧了起来。

    那火焰极迅猛,温度极高。

    几棵大树只燃了一小会儿,就像是彻底碳化了一般,慢慢崩溃,接着被风吹散。

    庾献骇的不由浑身发毛。

    这若是没有躲过,迎头撞上,岂不是转瞬之间五脏六腑就得沸腾起来?

    庾献连忙把左丘俊逸从葫芦里倒了出来,把此事一说。

    左丘俊逸同样满是震撼的看了看那烧剩的痕迹。

    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忧虑的对庾献说道,“此事若不解决,只怕百姓们有的苦头吃了。不出一月,整个河洛平原都不会有几个活人剩下。”

    庾献听了此话,心中真是把支娄迦谶和安世高这两个胡僧恨透了。

    然而这会儿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向左丘俊逸沉声问道,“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左丘俊逸叹了口气,竖起两根手指,“两个法子。一个是让帝女魃再次苏醒,将这神通收了。一个是引河灌溉四方,蒸腾河水,降下大雨,慢慢消磨掉这神通的力量。”

    左丘俊逸说完,又提醒了一句。

    “帝女魃是在黄帝之女的尸身中诞生的意志,我记得你给我提过,她已经陷入疯狂之中。如果苏醒,很可能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你彻底落入她的操控。若是洛神出手的话……,后果你也知道。”

    左丘俊逸说完,不见庾献回话,纳闷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打算的?”

    庾献沉默良久,沉声说道。

    “我要尽快为洛神移封。送她去漳水。”

    庾献看了左丘老头一眼,“用‘朝宗于河,其流汤汤。神其北徙,浸彼苞稂。’那一篇。”

    左丘俊逸闻言一惊,“你可要想清楚了。”

    北狩和北徙产生的后果可完全不同。

    庾献闷声说道,“想清楚了。河洛平原的旱灾,我来想办法。”

0542 狗胆包天

    左丘俊逸看了庾献一会儿,确定他是认真的,不由颇怀感触的摇头,“啧,年轻人。”

    庾献像没听到一样,坚定的说道,“先去洛河。”

    庾献执意如此,左丘俊逸自然也没意见。

    只是行了数里,左丘俊逸忽然四下打量着,停住脚步。

    “不对啊。”

    庾献闻言向左丘俊逸看去。

    左丘俊逸的皱眉在空气中嗅了嗅,又看了看那些露出衰败之意,却坚韧存活的荒草。

    他心念一动,有了猜测。

    庾献急着要赶路,见左丘俊逸只是沉吟,哪有闲心理会,索性甩开他,自己向洛河方向奔去。

    左丘俊逸张嘴想要呼喊,又摇摇头,加紧追了上来。

    这样行出里许,左丘俊逸额上微微冒汗,脚步就有些跟不上了。

    若不是这一路诡异的热风时时出现,庾献需要随时留心躲闪,恐怕早就跑没影了。

    “喂,我说!你去了可能也晚了!”

    左丘俊逸终于忍不住喘着粗气在后面嚷了一句。

    庾献听了身子一顿,回头怒道,“胡说什么?”

    左丘俊逸喘着粗气停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说不满道,“冲我发什么脾气?你是修行木属性道术的,感知比我更清楚。离着洛阳越近,这些草木的状况也越好一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怕那洛水之神已经做了决断。”

    庾献被说中了心事,不由破口大骂道,“放屁!”

    又发足向西奔跑。

    左丘俊逸有心回骂一句,却也不敢这时候去撩拨他。

    当即只能追上去。

    又行了数里,天空中慢慢有阴云翻滚。

    这下就连庾献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呼风唤雨这样的手段,会大大消耗四方的水汽,对应的便是加重洛河的负担。

    如今在这个时候,做出此事的,只能是洛神。

    庾献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心头如同乱草一样,各种念头闪过。

    这个女人疯了吗?

    主动以洛河滋养这片土地,会让她仅剩的神力,快速消散!

    庾献攥紧了拳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很可能洛神最后的机会了。

    左丘俊逸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见庾献这般模样,以为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在旁叹息道,“这洛神,让老夫也有些佩服了。想不到如此柔弱的一个神祇,也有这样的担当。”

    庾献几乎要失控,看着左丘俊逸咆哮道,“她怎么不和我商量!”

    话音一落。

    远处雷声阵阵,雨丝连绵而下。

    那炙热的气息立刻被压制了少许。

    一道热风忽然在不远处化形,变为一头炙热灿烂的金乌,向那阴云冲去。

    那金乌在阴云之中上下翻飞,看的庾献暴怒不已。

    不片刻功夫,空中雨收云散,露出了天上的骄阳。

    好在不久,又有一小片阴云在远处形成,雨水丝丝而下,打湿了尽显衰败的田野。

    庾献见那金乌没再追逐过去,勉强松了口气。

    却更加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道,“她怎么不和我商量。”

    说完,咬牙切齿,对自己也痛恨起来。

    若不是莫名招惹了那两个胡僧,若是自己在洛神跟前,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左丘俊逸倒心绪平静,嘿然一声说道,“身上担当的责任,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

    说完曼声道,“洛水清清,浸我苞稂。洛水澹澹,浸我苞萧。洛水汤汤,浸我苞蓍。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悯哉哀哉,生我百谷。维天之命,受天之祜。”

    又对庾献道,“这是以前封拜洛神的文字。百姓们之所以歌舞称颂,祭拜顶礼,无非就是寄望于当最无助的时候,那些曾经取悦的神明,能给他们活下去的指望。就算老夫……,额。”

    左丘俊逸说完,见庾献没有反应,看了过去。

    “贤侄?”

    却见庾献的目光慢慢汇聚,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

    左丘俊逸挠挠头,不知这小妖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庾献回过神来,看了左丘俊逸一眼。

    “左丘老头,你说的没错。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本不该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庾献说完,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扭曲狰狞起来。

    他的目光看向那只随意飞舞的金乌,口中暴喝道。

    “那就来吧!”

    接着双手一攥,大吼道,“大自在欢喜佛!给我出来!”

    随着庾献的大吼,一道佛陀虚影猛然从庾献身上显形。

    那佛陀虚影怀抱一个美丽女子立在半空,只是本该无限欢喜的面容,此刻也有些狰狞。

    就在这时。

    已经身在下邳的笮融忽有所感。

    他起身将下邳相府中供奉的一个佛龛掀开,里面露出了“大自在欢喜佛”的佛像。

    这佛像手中的三十三颗佛珠似乎忽然被触动,散发出莹莹的光芒,照亮了那佛像狰狞的面容。

    佛像周围那些安息国信徒的呢喃祈祷之声,也似乎找到了锚定的对象。不停的称颂起“大自在欢喜佛”以及“明妃”的名号。

    笮融看着那佛珠上的光芒慢慢向佛像渗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那佛龛遮住。

    与此同时。

    那佛陀虚影一现身,庾献便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

    无穷无尽的祈祷呢喃之声回荡在耳边,消散着庾献久远的一些潜意识记忆,慢慢充斥其间。

    庾献强忍着燥乱,死死的盯着那佛陀虚影怀中的女子。

    果然,片刻之后,那佛陀虚影怀中的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凶厉残忍的气息只是稍稍流露,远处那翻飞的金乌就立刻被吸引住,欢快的向庾献飞来。

    庾献向左丘俊逸大叫一声,“左丘老头,后会有期了!”

    说着,将那佛陀虚影强行压下,人马如龙一开,发足向东方奔去。

    很快又一道热风显形,也化为一头金乌。

    这金乌嘎嘎叫着,追逐着那残留的凶戾气息一路远去。

    左丘俊逸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道道炙热灿烂的光芒,被吸引着四下汇聚过来,随后向东方追去。

    不由失声说道,“这小妖道,简直狗胆包天啊!”

0543 金乌

    庾献向东奔跑了一阵,立刻察觉到不妙。
    那原本被庾献压下的佛陀虚影,竟然自己显出形来。
    很快庾献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佛陀怀中的女子眼皮微动着,竟然想要再次睁开。
    帝女魃的神力被神秘木匣窃取,替换掉了斑斓的力量。
    而庾献使用这神力的方法,是从斑斓那里得来的“一母之力”。
    这“一母之力”以强化自身为主,因此这神力几乎分散在庾献四肢百骸之中。
    当笮融强行抽取庾献的力量,想要将他度化为佛时,不可避免的将少许女魃的神力也抽取出来,形成了这怀抱女子的双身佛。
    谁料佛门的度化,激怒了帝女魃,让她短暂苏醒,这才引发了洛阳城外的那场大战。
    庾献原本打算将这双身佛放出,吸引那些金乌的注意,随后将它们向东引向水源丰沛的地方。
    不曾想,那些佛门愿力,竟然如同附骨之蛆一样,随影而来。
    庾献对此有所预料,倒也不慌。
    可是没想到的是,将佛陀虚影压下之后,那帝女魃的幻身虚影,竟然强行将这法身打开,想要睁开眼睛。
    这说明女魃已经借着两次苏醒的机会,定位到了庾献所在的位置。
    庾献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原本他还担心,或许没来得及出虎牢关,就会被那些金乌纠缠上,化为飞灰。
    可现在,恐怕连那时候都坚持不到。
    一想到南川鬼王和巴山鬼王这一对倒霉兄弟的下场,庾献就不寒而栗。
    与其对上那个疯狂而无可抵挡的邪神,庾献宁可在这热风中化为飞灰。
    就在庾献心灰意冷之际。
    那些正不断消磨庾献深层潜意识的佛门愿力,竟像是察觉到了新的目标一样,转向女魃的化身涌去。
    庾献耳边的无数低声呢喃也同时消失不见。
    接着又有新的祈愿之声响起。
    ——“南无明妃天女菩萨。”
    ——“南无明妃天女……”
    ——“南无……”
    大量的祈愿之力缠绕着帝女魃的化身,让她越发暴怒,戾气也越发强盛。
    只是她苏醒的本就不彻底,纠缠了片刻之后,像是一个将醒之人被人唱了催眠曲一样,竟再次昏沉起来。
    那蓬勃的戾气邪恶,如同断崖一样骤然滑落。
    她美丽的双眼轻动之下,气息渐渐安稳,偎依在大自在欢喜佛的怀抱之中沉睡起来。
    无数的祈愿之力蜂拥而上,想要趁机将她度化。
    庾献全程目睹此事,心情也跟着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接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些佛门愿力能帮着他压制女魃,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帝女魃的意志,何尝不是他抵御佛门邪术的一道坚固城墙?
    一旦帝女魃的意志被趁机洗掉,那仅凭借庾献自身,拿什么和这无穷的众生愿力抗衡?
    庾献和帝女魃的关系谈不上唇亡齿寒,但如今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危险的平衡,却是对庾献最有利的。
    庾献理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当即趁着那些愿力跑去纠缠女魃,强行将那佛门法身收了起来。
    这大自在欢喜佛的法身虽然是佛门强行度化出来的,但这毕竟是庾献的一尊化身,用起来倒是如臂使指。
    解决了帝女魃的反噬,庾献这才回过神来,重新面对眼前的险境。
    九道炽热的气息,时而化作金乌,时而化作热风,飞快的向庾献靠近。
    庾献拔足飞奔,不敢再浪费片刻功夫。
    跑出去里许,庾献心有所感,连忙回头一望,就见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热风和金乌在那火海中不停的穿梭着,想要寻觅什么。
    那熊熊的火光,烧的空气和光线都有些扭曲。
    庾献心如磐石,对这炼狱般的场景,早已没人任何动摇。
    他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东奔走,时不时的按照计划释放法相,将那金乌热风吸引过来。
    这一路庾献尽量挑选荒僻的所在,免得牵连到无辜百姓。
    只是到了虎牢关,却避无可避。
    这里是东西通行的要道。
    在关城被庾献摧毁之后,当地的大批豪族虽然已经离开,但是仍有不少百姓无处可去。
    庾献不敢耽搁,快速的通过了已经成了废墟的虎牢关。
    没奔出多远,庾献便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似乎是受到了那些百姓气息的干扰,那些金乌竟然在虎牢关上徘徊不去,甚至有向下扑击的意思。
    许多屋顶上干透的茅草,隐隐都开始冒出青烟。
    “糟糕了!”
    庾献额上见汗。
    若是任由这金乌焚城,作为将它们引来的人,庾献可就罪过大了。
    可是这个距离,再次释放女魃气息的话,只怕就没那么容易甩掉了。
    庾献稍一犹豫,虎牢关内就传来乱糟糟的喧哗惊怖之声,随后四下火头疯起,滚滚浓烟冲天。
    那些金乌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一般,立刻被引动,一个个化为热风冲入城中,来回肆虐。
    庾献不敢再耽误时间,咬了咬牙,立刻释放出了双身法相。
    那些热风刚冲入虎牢关内,就感觉到帝女魃的气息,飞速的向庾献冲来。
    这短短距离,庾献避无可避。
    他心思一动,张口吐出那白银葫芦。
    随后银色的毫光一刷,将那九道热风尽数刷入葫芦之中。
    虽然眼前的危机解决了,但庾献心中有数,就凭这残破葫芦,估计是顶不了多久。
    他当即息了将它们引去淮河的念头,就近向汴水冲去。
    跑了没多久,功名葫芦中就传来轻微的爆裂之声。庾献心头一沉,当即用毫光一刷,也进入葫芦之中。
    睁眼一看,只见这片荒凉的天地上空,又多了九个烈日,将整片空间烤的干涸焦枯如同炼狱一般。
    几处原本就不稳定的空间,越发动荡的厉害。
    庾献看的心疼不已,这宝贝帮自己度过了许多难关,眼下只怕就要毁在这里了。
    庾献不敢再耽搁时间,又改为向北,去寻更近一些的黄河。
    不知过了多久,庾献忽然感觉到手中的葫芦微烫。
    庾献心头一紧。
    这葫芦自成空间,里面的温度根本传达不出来,如今这般,只怕是里面的空间已经严重受损了。
    庾献立刻一转念。
    不过……
    这样一来,倒也不是坏事啊。

0544 大泽

    既然里面的热量,能传达到外面,那外面的自然也可以传达到里面。
    若是用白银葫芦将那九条金乌困住,随后为这葫芦降低温度,岂不是比放在天地间慢慢消磨,要来的方便?
    只要把这葫芦,往黄河里一丢,彻底熄灭那几道热风只是时间的问题。
    庾献的思路一打开,心中欢喜下,立刻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张开大口,吐出了贾诩当初炼他的铜炉。
    看着手中铜炉,庾献颇为唏嘘。
    这玩意儿自从落到自己手里,就没有派上个正经用场。
    煮鱼熬汤那是寻常,之后被庾献当砖头一样去挡笮融的佛珠。被强行催动兵法灭杀祈愿之力时,还毁坏了许多阵纹。
    除此之外,这里面的兵法杀机被笮融的金莲照耀,用“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三般法则,搞的几乎崩溃。
    如今更是被自己丢出来,用来困那九道热风。
    若是贾巨佬得知心爱的宝贝得了这般下场,只怕立刻就得赶来拼命。
    可若不是这个级数的宝贝,又绝对扛不住九只金乌的灼烧!
    庾献感慨了一会儿,捏个法诀,将那九道热风从功名葫芦中摄出,投入到了十绝铜炉之中。
    热风一进入铜炉,立刻将那铜炉烧的火红透亮。
    好在这铜炉果然不凡,再加上铜炉本身就是火炼之器,极为耐热,竟是稳稳的将那几道热风收束在内。
    庾献仔细一看,竟又有发现。
    那些原本被毁坏的十道阵法在这高温的灼烧之下,竟然隐隐有融合重炼的趋势。只是这过程时不时被残留的佛光打断,又有突如其来的三法掺杂其中,简直混乱的稀里糊涂。
    铜炉、十面埋伏的杀阵、众生愿力、三法变幻,又以金乌之火灼烧……
    庾献都不敢确定后续会发生什么。
    这铜炉不能隔绝内外,很快就开始烫手。
    庾献来不及多想,他见离黄河不远,拼命的扛起铜炉向黄河奔去。
    到了河岸边上,直接奋力一丢,将烧的通红的铜炉扔入湍急的河道之中。
    铜炉扔到黄河之中,转眼就将那一小片地方煮的沸腾,冒出大量白烟。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短时间被流淌的河水带走了大量热量,又渐渐平静下来。
    庾献松了口气,想要离开,又觉得不妥。
    无论是从现实层面还是象征层面,黄河都有着独特的意义。
    他把这祸患抛入黄河,虽然能解决眼前的麻烦,但很可能会造成更深远的影响。
    “还是要设法带去汴河,这样就算出问题,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控制。”
    庾献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拿定主意。
    又跳入黄河之中,费了不少工夫将那铜炉打捞出来。
    等到上了河岸,庾献才察觉走错了方向,上到了黄河北岸。
    庾献站在河岸上极目远眺,却意外的发现北方不远处还有一条大河。这条大河水流清澈平稳,入黄河的河道蜿蜿蜒蜒,似乎又淤积不通,汪了一片大水在侧。
    这是哪里?
    庾献愣了一会儿。
    接着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规模,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济水?
    在中国的历史上,有四条大河对中原的文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四条大河就是江、河、淮、济。
    这四条大河,再加上泰山、嵩山、华山、衡山、恒山,在先秦时代并称为五岳四渎。
    长江、黄河、淮河暂且不提,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这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济水。
    这济水的古怪之处,在于它既能纵入地下成为暗河,又能跃出地面,在大地上肆意流淌。
    而且这济水在和黄河在荥阳附近有所交汇,交汇之处,这清清济水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黄河水道下穿过,又从黄河的另一侧冒出来。任是如何的黄沙浊水,都会清清澈澈,不沾染半点。
    这济水三隐三现,百折入海,凭着清澈的水源和温和的水性繁育出了下游灿烂的文明。
    庾献越看,越是觉得这可能就是济水。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在三百年之后,济水才忽然失去那种灵性,先是上游慢慢坍塌壅塞,接着下游的河道又被泛滥爆发的黄河强行夺走。
    只是这济水,这会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果是济水的话……
    庾献有些为难起来,那也不好惹啊。
    济水这般有灵性,八成也是有水神主持的。从历史来看,济水的这位水神至少撑到了公元五世纪的时候,才彻底衰亡。
    这时候把铜炉抛入济水,只怕要狠狠得罪这位神明了。
    庾献拿不定主意,手中已经滚烫难忍。
    他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带着这铜炉向济水上游找找看,若是有水多的支流,那就再好不过了。
    庾献顺着济水继续北上,那滚烫的铜炉在水中被庾献推着,倒也撑了下来。
    辛苦跋涉了一番,庾献就见到前方河道一分,拐出去一道支流。
    这支流纤细,却连着一片大泽。
    此时刚刚入冬,积蓄的秋水仍旧颇为丰沛。大片的芦苇丛生,腐烂的根茎交叠,显示这里常年累月都有河流注入。
    庾献见状大喜。
    这不就是最理想的环境吗?
    有巨量的流水为铜炉降温,同时还不牵扯什么坑爹的因果。
    庾献激动起来,费力的将巨大铜炉推入那大泽之中。
    这铜炉显形之后着实不轻,庾献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将它扔到了大泽深处。
    庾献做完此事,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在水中冲洗了一把,放眼望去。
    就见那水泽中蒸腾出大量的水气,将芦苇丛遮的烟雾缭绕。虽然水分蒸发的极多,但是水面减少的速度却不算快。
    庾献估计了下,随着那九道热风慢慢消磨,和附近河流的注入,后续应该不会酿成什么大的灾难。
    再加上济水大神出现在这附近,以这位神祇清澈温和的性格,定然不会让这九只金乌惹出天灾**。
    如今自己要尽快去见洛神一面,然后回一趟鹤鸣山,寻找对付佛门邪术和帝女魃的方法。
    庾献心忧洛神,不顾疲惫,转身就走。
    刚上了道路,忽然又心生一念。
    “这隐患总要解决才是,那十绝铜炉也是个宝贝,还要设法收回来。倒要打听下这是哪里,以后也好找寻。”
    心中想着,庾献刻意留心了一番。
    他的运气不错,走不多远,就寻到一个在附近打柴的樵夫。
    听到庾献询问,那人笑道,“这里是乌巢泽,客人莫非迷了路?”
    庾献记住这名字,连声道谢。
    只是没出走多远,庾献就心中咯噔一下,彻底不淡定了。
    ——乌巢泽?!
    接着另一个词几乎同时出现在他脑海中。
    ——官渡之战?!

0545 左丘俊逸的破解之法

    按照历史的进程,没过几年曹操就从袁绍麾下独立,随后迎来汉献帝,奉天子以令不臣。
    袁绍大怒之下,对曹操展开总攻。
    那时候袁绍已经尽有黄河以北的土地,天下九州,拥有四州。在综合实力上,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
    不肯认输的曹操,在郭嘉的激励之下,同袁绍展开血战。
    然而巨大的实力差距,让曹操一度面临粮草断绝、军心崩溃、后方造反、武将动摇等一系列麻烦。
    就在曹操最艰难的时刻,备受他器重的关羽打听到刘备在袁绍那边混的风生水起,也很有眼色的趁夜跑了。
    就这样一场几乎充满绝望的战争,在乌巢泽猛然爆发一场大火后,出现了惊天逆转!
    在曹操的奇袭下,袁绍囤积在这里,足够十万大军吃的粮草被付之一炬!
    袁绍军全线崩溃,文臣武将纷纷投降。
    从此之后曹操称霸天下,这才有了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
    想到这里,庾献直接麻了。
    ——乌巢泽,篆刻着十面埋伏之阵困着九只金乌的丹炉。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特么……
    千万别和老子有关啊!!
    贫道这小身板,哪扛得住这大因果。
    庾献下意识就往回疯跑,想要把那铜炉挖出来。
    只是刚跑几步,就怔在那里。
    从庾献逃出贾巨佬魔掌夺得这个铜炉开始,到被搬山道人压到虎牢关下,再到以神秘木匣偷取了帝女魃的神力,再到青青子跑来兴师问罪,再到行至洛河结识了洛水女神,再到牵入教劫之中被两个胡僧强行度化,再到惹出帝女魃放出九只金乌,再到洛水女神蒸发河水对抗金乌,最后自己取了铜炉装了金乌,投入乌巢泽之中。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天意如此,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干预的了。
    若是庾献不懂也就罢了,但既然明白这乌巢泽和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相关,庾献哪里还敢多事。
    庾献思虑片刻。
    “看来只能等到官渡之战的时候,再来这里守着了。”
    “到时候不破坏剧情也就罢了,一旦因为这铜炉捅了篓子,一定得及时设法弥补。”
    庾献回程时,没了金乌在后,压力小了不少。
    这一路走,一路看,尽是民间疾苦,哀嚎遍野。
    自从洛阳被野鸡道人焚毁之后,随着朝廷变动,河洛平原也成了烫手的山芋,没人敢轻易接管。
    若是正常情况下,只要西凉军和关东诸侯们形成默契,这片缓冲区里的百姓还有些好日子过。
    可是这样一来,就给南匈奴钻了空子。
    时不时就有南匈奴骑兵跨过黄河,从河东一代袭扰河洛平原。
    百姓担惊受怕,又无心耕种,导致日子过得每况愈下。
    就在这种情况下,又被热风引来大旱……
    庾献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他呼风唤雨的本领调用的本就是附近的水汽**,这时候再强行抽取,会让本就消耗极大的洛河更加难以承受。
    何况洛神本身也在做这样的事情,多此一举,并无意义。
    想到洛神,庾献心情又黯淡了几分。
    正匆忙行着,远处正在张望的一人大喜道,“庾小子,哪里去!”
    庾献抬眼一看,竟然是左丘俊逸这老货。
    他赶到跟前,见后面没有金乌跟随,越发满意,“还真让你做成了此事。”
    庾献正好要找他,顾不得寒暄,劈头问道,“这时候为洛神移封,还来不来得及?”
    左丘俊逸无奈道,“洛神为了对抗旱灾,将洛水大量消耗。若不是你引走金乌,只怕不出半年就要干涸。洛水不丰,别说扬波北行了,说不定来年夏天,还要黄河倒灌,夺了洛水。”
    庾献的心不由提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在后世,同为四渎之一的济水就是这么没的!
    区区洛水,在暴虐黄河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左丘俊逸说出这番话,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他将食指和中指一竖,说道,“两个办法。”
    食指一压,“黄河多年淤积,已经成了地上河,一旦决堤,就会四处肆虐,冲垮无数河流。所以第一个办法,那就是重修黄河堤坝,特别是加固流经洛阳的这一段。”
    庾献默然。
    此时天下四处战乱,民不聊生。别说洛阳现在无主,就算被人占领了,也不可能花费大量的物资重修河堤。
    甚至明确一点说,经历了黄巾之乱后,当今的任何一个势力,都没有治理黄河的实力和资本了。
    庾献看着左丘俊逸竖起的那根中指,“还有一个办法呢?”
    左丘老头将中指一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贤侄,你有没有听说过洛书?”
    “洛书?”庾献一怔。
    《易传》有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河图和洛书可是天下有数的宝贝。
    可以说,这是一切机关术数和卜筮推衍的起源。
    左丘俊逸嘿嘿一笑,“黄河失去河图,所以不知约束,四处泛滥。洛水失了洛书,所以去了灵性,少了腾挪。这两件宝贝,一件明大势,一件通变化。若是能拿到洛书,投于洛水,那洛神离开洛水的束缚易如反掌,别说是去漳河了,就算成为济水正神之一,也不在话下。”
    庾献听了不由狐疑的向左丘俊逸看去。
    这老货可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帮自己想办法?
    左丘俊逸人老成精,自然看得懂庾献的疑惑,当即厚着脸皮坦然说道,“先说好,一码归一码。洛书的事情单算,和铜雀不牵扯。”
    好吧,果然是我认识的左丘老头。
    庾献直截了当的问道,“报酬先不谈,这洛书在谁手里?”
    左丘俊逸敢张这个嘴,应该是有点把握的。
    谁料左丘俊逸干笑一声,目光游移,“这个嘛……”
    “你不会不知道吧?”庾献怒了,这特么消遣老子。
    左丘老头轻咳一声,“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我不敢说。你若有心的话,回去找你们掌教打听打听。”
    “张鲁啊。”庾献诧异,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张掌教当然会选择原谅啦。
    左丘俊逸摇了摇头,讪讪的说道,“不是张鲁。那人脾气大,心性还差,我不太想惹。”
    这就说的通了。
    看来回蜀中的事情,已经势在必行了。

0546 局势微妙

    有这诸般牵绊在,既然要回蜀中,庾献也不打算在左丘俊逸这里浪费时间。
    这些小说家野史逸闻,旁门左道知道的不少,但是语出浮夸,故作惊人,有多少可信度就不好讲了。
    终究不如老实人张鲁可亲可信。
    庾献拱拱手向左丘俊逸道,"那庾某就先告辞了,诸般恩惠,来日折现。"
    这老家伙虽然有点用,但是赶路的时候,就有点拖后腿了。
    蜀道又不好走,耐不得庾献心急。
    左丘俊逸没想到庾献这么干脆,慌忙干笑道,"贤侄,要不你先开个价,我再还一个,咱们好说好商量嘛。"
    呵呵。
    庾献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不知是这左丘老头闲来无事,还是有许多念头吊着,这家伙竟然没皮没脸的又跟了上来。
    腿脚也麻利了不少。
    庾献也不管他,索性同向西行。
    路过洛河的时候,见那水位已经下去三尺有余,浅水处的淤泥露出,干裂的如同龟壳一般。
    庾献在洛河边宿了两夜,都未见洛神前来相会。
    他又是担心又是无可奈何,只能把心情整理,踏上路途,去寻洛书。
    进了潼关,就是关中之地。
    庾献抢了贾巨佬的两件宝贝,又一个滑铲把这老阴逼的一条腿搞了个骨折,如今想要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也只能在梦里想想。
    进了潼关之后,庾献就低调的去了道袍,换了一身粗布衣衫。
    因为战乱的缘故,来往的行商减少,消息也开始闭塞起来。
    各处的兵马调动,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庾献这些日子在山野跋涉,对关中的局势早就两眼一抹黑了。好在有左丘俊逸,打听消息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日子,最轰动的一个消息,就是韩遂和马腾合谋偷袭关中,结果被董白亲自带领飞熊军打的溃败而逃。传言中西羌的神威无敌天将军,也无力回天。原本还有些小波澜的朝堂,在这件事后迅速平静。
    庾献对此倒是丝毫不意外。
    在原本的历史中,李傕和郭汜在四面皆敌的处境下,仍旧能回师击败西羌兵。如今董白彻底的整合了西凉兵的战斗力,又收服了关中兵马,自然更加轻而易举。
    另外一个消息,就让庾献有点小意外了。
    益州军竟然早早攻破了阳平关,进入汉中平原。
    庾献记得自己离开蜀中的时候,刘焉正在内忧外患之中。前方有陈调、庞德拦路,后方有贾龙、任岐这些地方派叛乱。就算郭嘉说动张鲁,主动加派了人手,可也不该这么快腾出手来,集中攻打阳平关。
    "想不到这刘焉倒有一套。"庾献感慨了一声。
    "有一套?"一旁的左丘俊逸听了,阴阳怪气的说道,"那种缺德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
    庾献没想到左丘老头对刘焉的成见那么大,"哦?这是怎么说?"
    左丘老头问道,"你知道刘焉这混蛋是怎么打破局面的吗?"
    庾献无语,这让老子往哪儿猜。
    总不能是找诸葛小渣氪金,充了个霸主套餐吧。
    左丘俊逸见庾献懒得回答,也不卖关子。
    "十月初的时候,刘焉的主力回师,与贾龙的兵马在广汉郡决战。双方厮杀多场,局面僵持不下。犍为太守任岐不断地袭扰刘焉侧翼,让刘焉稍稍退却。贾龙以为刘焉陷入颓势,纵兵开始追击。"
    "谁料,战线刚刚拉长,牦牛都尉就突然带兵出现,对贾龙的后方展开猛攻!"
    庾献听到这里吃了一惊,心头涌起不妙的感觉。
    "牦牛都尉?他怎么可以轻动?!"
    牦牛都尉和青衣都尉是益州牧府最重要的两支武力。
    可按照汉朝的制度,青衣主汉人,牦牛主蛮夷。
    青衣羌作为熟蛮可以介入汉地的事务,牦牛羌作为生蛮,是绝对不允**入汉地的。
    这西南部最锋利的两把刀,一把是对内的,另一把是对外的!
    或许对于汉地内部的人来说,牦牛都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两千石武官,但是对于汉蛮杂居的蜀中来说,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正是牦牛都尉的震慑,才让西南诸多部落的蛮夷,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牦牛都尉离开位置,转而把这把刀对准了内部,那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庾献心生怒意,忍不住脱口道,"牦牛都尉狼路本就野心勃勃,这把刀插进汉地,想要再拔出来,还不知道要流多少血,这刘焉简直疯了!"
    左丘俊逸虽说不太着调,却也有些书生情怀,跟着哀声叹气道,"现在妖巫张修正率兵围攻汉中,关中这边也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备。现在道路断绝,还不知道现在蜀地成了什么样子。"
    庾献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光闪了闪,冒出几个念头。
    刘焉如此倒行逆施,自己总该做点什么。
    ...
    之后几日,庾献不再耽搁时间,一边积极的打听情报,一边筹备穿过封锁前往汉中的事情。
    谁想只是几天的工夫,局面又风云变幻起来。
    那些在前线戒备的关中兵马,竟然陆续又撤了回来。
    仔细一问,原来是张修已经打下汉中城,只不过,这部兵马不但没有继续向关中进发的意思,反倒烧绝了栈道,彻底阻断了和关中方向的交通。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初平三年,韩信当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时的古汉水已经毁于地震。张修烧毁栈道,就失去了对关中大规模用兵的可能。
    这也意味着,刘焉的上洛之路,彻底成了泡影。
    庾献立刻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老实人张掌教要反水了!
    在郭嘉上次见过张鲁之后,鹤鸣道宫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将露出真正的意图。
    妖巫张修的出山,鹤鸣道宫从怠惰到积极的态度转变,以及张鲁和巫颜以及刘焉的复杂矛盾。
    庾献瞬间拿定了主意。
    不能等了。
    郭奉孝何等妖孽的人物,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必然有所图谋。
    这要是去晚了,恐怕自己回去就得输的一败涂地。

0547 张鲁亲临

    这次回汉中,庾献依旧走的熟悉的子午谷。
    烧绝栈道这种事情对庾献这等人物,自然算不上麻烦。
    只不过行程艰难,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左丘俊逸开始还假模假样的跟着风餐露宿了一番,没几天就支撑不住了。
    等到了烧绝栈道的地方,看到那湍急的涧水,当夜就留书一封,不知所踪了。
    庾献也不在意。
    他这次回蜀中,要面对的很可能是帝女魃这个无法抗衡的存在,左丘老头反正帮不上什么忙,万一挂了那就太可惜了。
    庾献时而攀爬纵跳,时而逆水而上,或宿于石穴,或眠于松巅。
    又过了十余日,终于到了子午谷的出口。
    这里象征性的有一队郡兵把守,只不过防卫极为松懈,庾献连遮掩的兵法都没用,就轻松的进入汉中平原。
    整个汉中郡总共有九县之地,分别为南郑县、成固县、西城县、褒中县、沔阳县、安阳县、钖县、上庸县、房陵县。
    据《后汉书》记载,汉顺帝永和五年的时候,汉中郡就有户口五万七千余,人口二十六万余。
    董卓焚烧洛阳的时候,被庾献鼓动迁往汉中的,又有十余万人。
    这些人被之前的汉中太守苏固分别安置在各县,一下子就充实了各县人口。
    若非刘焉攻打甚急,只要再给苏固三两年的时间,汉中各县就能额外开垦出大片的荒地,实力也会出现大幅飞跃。
    出了子午道,西行不久,就是成固县。
    庾献沿途打听,对汉中郡的形势已经大略有了概念。
    妖巫张修夺下汉中之后,很快焚毁了几条通往关中的栈道。这让本就对这些道兵不放心的益州兵马,立刻警惕起来。
    要知道刘焉这次起兵野心极大。
    和猥琐发育想模仿汉文帝弯道超车的刘表不同,刘焉模仿的对象则是光武帝刘秀。
    起兵之初,刘焉就给身边人透露出夺回洛阳,平定乱世的意图。
    如今这些本该受益州牧府挟制的道兵,竟然直接烧断了刘焉的上洛之道,破灭了刘焉的全部希望。
    这些栈道一断,张修手中掌握的道兵、夷兵立刻成了虎入穷巷,反身搏杀的形势。
    察觉到不妙,跟随行军的扶禁、张翼、向存三将,纷纷趁夜带领益州本部兵马脱离大队,回头重新封锁了阳平关。
    另有一支兵马,则在葭萌关四将的带领下,击溃了苏固的残部,占领了米仓山。
    妖巫张修的兵马,除了副将朴胡,杜濩、袁约等人分派出去抢占各县,主力仍旧驻扎在定军山。
    定军山的位置十分微妙,可以让阳平关的防御价值大大下降。
    但是张任抢占米仓山的动作,又让定军山的兵马十分忌惮。米仓山不但威胁着定军山,还威胁着汉中平原最核心的南郑县。
    在没撕破脸的情况下,益州牧府和鹤鸣道宫属下的势力,已经不动声色的互相完成了几次割喉操作。
    除此之外,庾献还打听到张鲁已经亲自赶到了南郑,这让庾献越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庾献赶到成固县,本想和鹤鸣道宫的人接上头,却又得知把守成固的将领受了教旨,已经带着少量弟子赶去南郑。
    庾献索性也不休息,直接向南郑进发。
    临近南郑的时候,庾献在官道上遇见一队仪仗,打听之后顿时大喜过望。
    上前将人拦住,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祭酒道人阎圃。
    庾献当初上鹤鸣山求见张鲁时,和这个臭棋篓子就相谈甚欢。
    阎圃见了庾献脸上露出笑容,开口询问道,"掌教让青青子去寻你,怎么今日才回来?"
    庾献闻言讷讷,不想那些丑事已经被张鲁知道。
    不过看阎圃这态度,似乎情况也没青青子那么吓人。
    阎圃四下看看,又奇道,"青青子大祭酒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对了,也不见白云子大祭酒?"
    庾献听的糊涂,连忙道,"弟子牵扯到佛门教劫之中,和青青子师叔走散了。因为事情紧急,只能自己从子午谷赶回来。"
    阎圃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走的是子午谷啊。"
    又解释道,"掌教等的急,又见你迟迟不归,所以让白云子大祭酒推算了一番。你身上似乎有镇压气运之物,白云子大祭酒推算不准,只知你不日就能回来。所以掌教让白云子大祭酒去褒中等候了,没想到你走的是子午道。"
    听了阎圃这话,庾献心中怪异。
    以张鲁那温吞的性子,怎会这般着急要见自己?
    哪怕是搬山道人的检举再羞耻,也不至于八卦到让两个大祭酒去找自己的份上吧。
    庾献心中纳闷,只是此事着实不堪,庾献也拉不下脸的详问。
    于是转开话题问道,"看来倒是错过了...,道长这是从哪里回来?"
    阎圃见庾献脸色怪异的打量那些仪仗,不由苦笑道,"贫道清点各县户籍刚回。想不到我一个山野之人,也有一日这般沐猴而冠。也不知道那郭嘉给掌教灌了什么**汤,非要趟这乱世的浑水。"
    庾献听见郭嘉的名字,立刻感受到压力扑面而来,整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躲了关中的贾巨佬,还有蜀中的郭巨佬。
    老子真是把这些大哥得罪的明明白白。
    下意识的,庾献就追问道,"那郭嘉人呢?"
    阎圃对郭嘉颇有微词,只淡淡说道,"他应该和张修一起,先一步赶往南郑了吧。"
    "那郭嘉从拜入小师君门下后,屡出奇谋,深得掌教信任。后来被掌教派去和妖巫张修分掌兵权。没想到的是,郭嘉不但没让张修生出芥蒂,反倒相处的甚是融洽。这次能顺利进入汉中平原,大半功劳都在此人身上。在年轻弟子当中,此人的威望倒一时无两。"
    庾献听了既觉得理所当然,又越发不安起来。
    葭萌关四将投降之后,陈调只有庞德可以依仗,手中兵将本就捉襟见肘。
    以郭嘉这么高的配置,帮着打下汉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本该在天下周旋如龙的顶级大军师,在这小小一隅腾挪,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庾献揣着袖子,默默想了想。
    ——和我应该没关系吧?

0548 义士的谢幕

    有阎圃的马车蹭,比在外面风餐露宿舒服了许多。
    两人在车上闲聊着,又摇晃颠簸了半日,总算到了南郑县。
    下了马车。
    庾献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看着城门口不时进出的道童鬼卒,心中充满了踏实感。
    这种安心,就是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吧……
    不多时,巡城祭酒过来,阎圃连忙上前见过。
    顺带着,又提了提庾献的事情。
    那中年道人不由多看了庾献两眼,等阎圃说完,才笑呵呵的对庾献说道,“你这些日子在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过得好生精彩。连我也有所耳闻。”
    庾献听的一头雾水,“道长何出此言?”
    说来惭愧。
    从庾献被刘焉派去救他的儿子,到现在为止,总共出门不到一年时间,倒有大半年是被压在虎牢关下。
    要说灰头土脸倒是有份,说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着实离谱了。
    若不是那巡城祭酒神情友善,庾献几乎要以为这是在出言讥讽。
    阎圃见状,在旁笑着解释道,“各路诸侯的檄文已经传到汉中了,那些腐儒的言辞自然没人在意。教中众人反倒觉得,你能单枪匹马在外大出风头,很是为我道门添彩。”
    庾献这才明白,原来是贾诩、孔融等辈骂自己的那些东西流传过来了。
    儒家、道家阵营不同,庾献在儒家那边的负声望,在道家这边反倒可以加分。
    不过儒道虽然不相为谋,但是朴素的价值观是相同的。
    这种祸国殃民的骂名,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庾献连忙说道,“道长太高看庾某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些腐儒执政无能,荼毒百姓,却不思反省,把这脏水泼在庾某这个道士身上,心思可谓险恶。”
    庾献这话立刻激起了阎圃和那中年道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两人都气愤填膺道,“不错,腐儒惯会生事。”
    阎圃这才想起还未给庾献介绍,手指向上一扬,指着那中年道人对庾献说道,“这是本门掌教的弟弟,目前暂且充任巡城祭酒。”
    庾献一听,连忙施礼,恭敬道,“原来是本门前辈。”
    那中年道人哈哈大笑,“说什么前辈?我张卫不爱修道,本就没什么修行。正是因为心思静不下来,这才出来为家兄做点事情。说起来,巴山鬼王是我舅舅,他称你为小友。白骨夫人是我前辈,却和你有半师之缘。这又该怎么算?”
    庾献听了也觉得这关系有些乱。
    当即莞尔。
    这张卫是守护汉中的强硬派,若不是运气不太好,说不定后来曹操攻打汉中的时候,就被他扛下来了。
    张卫和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当即说道,“今日家兄召见各路人马,分派地方教务,你们却是来的晚了,我这便送你们去汉中太守府,免得耽搁。”
    听完这话,庾献心中略觉古怪。谷
    想不到这个时代的道家,出世入世,切换的竟这般自然。
    看阎圃和张卫的反应,这些事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了。
    只是不知道张鲁是以鹤鸣道宫掌教的身份,还是汉中太守的身份来处理政务的。
    不过,既然巡城祭酒和功曹祭酒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都出来了,说不定张鲁也有着某种政教一体的身份。
    路上短短的交谈,庾献已经察觉出了张卫和阎圃的截然不同。
    阎圃对他担任的世俗官职,有一种无奈在里面。
    从他的话语里,也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对张鲁的不认同。
    庾献还记得当初连夜离开鹤鸣山时,曾向阎圃询问当夜月色如何。
    阎圃笑而答道,“晴也是景,雨也是景,且行去。”
    若非对鹤鸣道宫之主的尊重和容忍,以阎圃这样悠游的性子,又怎么能坐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上,为世俗之务在路途上跋涉。
    至于张卫,虽是中年道士打扮,却信心满满,言辞甚壮,已经准备着在汉中大展拳脚了。
    庾献想着事情,眼见要到汉中太守府,又记起一事,向张卫询问道,“对了,原本的汉中太守苏固如今怎样了?”
    张卫随口答道,“已经死了。张修包围南郑城之后,苏固翻墙而出,逃入赵嵩营中。赵嵩见苏固弃了郡城,大惊失色,只能和苏固一起逃亡。后来苏固让赵嵩去寻找藏身的隐蔽处,结果赵嵩还未回来,苏固又急不可耐的再次派亲兵出去侦查。苏固的亲兵很快就被张修麾下的夷兵抓住,没费多少工夫就招供了苏固藏身的地方。呵呵,想不到苏固一时雄杰,到头来,死的这么狼狈。”
    庾献心中微叹,又询问道,“那赵嵩呢?”
    庾献对赵嵩的印象也很深刻,这家伙修行了纵横家的手段,一手“朝秦暮楚”用的出神入化。
    那刘焉作为修成了五色神光的强人,也被赵嵩玩弄于股掌之中。为此不但杀了两位支持他的益州本土派的官员,和甘宁这等猛将翻脸,还因为要强娶吴懿的妹妹,将亲生儿子刘瑁气的发病而亡。
    “赵嵩啊。”张卫慢慢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才缓缓说道,“赵嵩得知苏固的死讯之后,痛愤不已,仗剑直入张修营中,被乱刀砍的粉碎。”
    庾献眼前晃过那个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长长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陈调呢?”
    张卫又道,“陈调听说了苏固的死讯,带着残余的士兵舍弃险要,也来攻打张修。他大喊着讨不义,纵马提枪,义无反顾。”
    张卫似乎亲历其事,感慨的说道,“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像是要打一场大胜仗一样,向我们冲了过来。直到战死,他的眼睛都没有失去神采……”
    阎圃显然也听过此事,颇怀怜悯的说道,“螳臂挡军。”
    当初陈调凭借“唤醒义心”的法门,招募激励四方豪杰,只用很少的兵力就成了刘焉上洛路上难以逾越的障碍。
    当时,整个益州上下提起陈调小儿的名字,无不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谁想,此人最后死的如此轻易。
    庾献默默听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乱世才刚刚开始。
    大好男儿又谢幕了一个。

0549 不愧是我

    等到了汉中太守府,守门道童只是简单一问,就放了三人进去。
    张卫是张鲁的亲弟弟,阎圃作为随侍道人,在鹤鸣道宫中本就是张鲁的心腹。
    有这两人在,根本无人在意跟在一旁的庾献。
    张卫沿着深深庭院,边走边介绍道,“如今鹤鸣道宫临世,自然要按照世俗的规矩来,不然上下政令不能畅通,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好在这汉中太守府职能完备,只要稍加改动,就能轻易掌控地方事务。”
    庾献打量着汉中太守府中等在正堂奏事的官吏,又看了看颇具气象的守备,点头说道,“本该如此。”
    张卫也向那边看了一眼,说道,“看样子家兄还得忙一会儿,我带你们先去客舍慢慢等着吧。”
    说完,张卫带他们前往侧厢,寻了一处房间,又吩咐童子前去通报。
    庾献倒也罢了,阎圃巡视四方,本是作为张鲁的耳目。
    回来之后,自然要第一时间求见。
    不多会儿,童子过来回报。
    说是掌教正在听张修回禀军情,一时抽不开身,让阎圃和庾献等稍后晚宴的时候,再一起去见吧。
    庾献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不知郭嘉郭奉孝是否也在?”
    郭巨佬原本用冯笑的化名投入鹤鸣山,后来庾献和他撕破脸后,果断向组织检举了。
    郭嘉倒也光棍,直接向张鲁表明身份,而且不知怎么说动张鲁,竟还拜了张琪瑛为师,成为了鹤鸣道宫的真正嫡系。
    那道童听了,忙答道,“郭祭酒也在。”
    庾献听了有些意外,“郭嘉已经混成祭酒了吗?”
    庾献是重玄子的嫡传弟子,辈分虽然不低,但是现在的编制也还是……
    ——“道童”吧?!
    卧槽。
    庾献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虽然在外面混的风光,打交道的都是大佬、巨佬。
    就连汉末三雄主之二的孙坚和刘备,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曹操虽然没见过,但是他的女人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嘛。
    但是在这鹤鸣道宫里,自己还是和“清风”、“明月”之流,是一个级别的。
    庾献正不淡定着。
    那小道童满脸崇拜的说道,“郭祭酒心性通达,巫鬼修为一日千里。又奇谋百出,用兵如神,有今日之地位实属寻常。”
    庾献对这答案也没啥意外。
    以郭嘉这种满级大BOSS跑来刷汉中的小副本,那本来就是横趟。
    按照历史来看,张鲁治理汉中用的是“师君”的名义,意味着“天师”加“君主”。
    下面的组织建设,则鬼、道夹杂。
    最低等的是鬼卒道童、之后是鬼吏道官,再往上就是鹤鸣道宫的中坚力量,祭酒一级。
    祭酒之上,是掌握实权的名号祭酒。
    比如张卫的巡城祭酒,阎圃的功曹祭酒,还有主政各地的奸令祭酒。
    至于治头大祭酒,则因地位尊崇,只是如同太师太傅一样,作为尊号,并不实际任事。
    这是因为名号祭酒中的第一人,叫做“都讲祭酒”,这个“都讲祭酒”的地位,历史上明确记载“位次师君。”
    这位“都讲祭酒”的职责,也是纲领性的,那就是负责教习治下百姓读书写字,学习《老子》五千言。
    对于一个宗教政权来说,地位和权力可想而知。
    在历史,马超被曹操击败后前来投靠张鲁,张鲁甚是看重,就直接任命了马超做这个都讲祭酒。
    马超刚一投靠,就当了这个神下第一人,一开始还有点小激动。
    身为西凉神威天将军,不愧是我。
    等到第二天,属官们热情的给他换上道袍芒鞋,把他领到一个类似乡村小学的地方,马超彻底懵逼了。
    ——尼玛啊!
    ……
    郭嘉如今虽然还不是称号祭酒,但能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让人仰视了。
    庾献不爽之下,连忙打听自己粗大腿的消息,“那不知道我师父重玄子在不在城中?”
    道童听到重玄子的名字,忙恭敬说道,“治头大祭酒在打下汉中郡后,就回鹤鸣山去了。鹤鸣山毕竟在益州牧府治下,若无德高望重之人镇守,怕是刘焉会生出别样心思。”
    庾献微微皱眉。
    若是重玄子不在,那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帝女魃的存在,牵扯到鬼姬巫颜和巴山鬼王,这两人可是张鲁和张卫的至亲。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向重玄子求助,都比向张鲁求助要靠谱的多。
    可佛门教劫之事牵涉甚广,庾献也总要向鹤鸣宫做出一份交代。
    这就需要做一番取舍了。
    庾献正沉吟着,张卫开口向阎圃说道,“我还有些俗务要过问,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慢慢等吧。等晚宴时,再来和你们一叙。”
    等张卫走了,阎圃这个臭棋篓子随手从窗前的条案上取过两盒棋子,笑道,“你我许久不见,正好印证下棋艺长进了多少。”
    庾献半是为了打发时间,半是为了结交阎圃,索性不再多想,专心致志的和他对弈起来。
    倏忽间,天色昏暗,夜幕垂临。
    庾献和阎圃不约而同的停了棋,这才恍然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下午的时间。
    正好有道童相请,庾献便和阎圃起身,跟着那道童向汉中太守府的后园行去。
    路上的时候,也遇到数个道人在小童的引领下,往那个方向而去。
    庾献认识的不多,阎圃却有许多相熟的。
    只是大家都是心性淡然,不拘世俗的之辈,彼此点头示意而已。
    倒是远远见了一人,阎圃小声向庾献说道,“那个便是妖巫张修。”
    庾献闻言顺着阎圃的示意望去。
    就见一人古怪形貌,脸色深沉,似笑非笑的向这边望来。
    庾献听说此人乃是赤豺成精,脸上模样,果然仿佛。
    庾献知张修察觉,下意思的向阎圃看去。
    阎圃淡然一笑,“不妨事。”
    庾献立刻提高了对阎圃的评估。
    张修这般风头正盛,阎圃还如此淡定,这腰杆和实力都不容小觑啊。
    庾献目光一挪,立刻看到了张修旁边的郭嘉。
    庾献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郭嘉还满脸落魄,心丧若死,这次再见,却满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郭嘉的能耐本就高深莫测,如今在鹤鸣道宫中,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庾献这会儿面对这货,心中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就在庾献胡乱猜测,郭嘉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跑来装逼打脸时,郭奉孝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仿佛看蝼蚁一样,毫不在意的目光扫过,从容目视前方。
    往日那般恩怨,如今竟然表现的如此云淡风轻。
    庾献见状,不由肃然起敬了。
    不愧是郭巨佬。
    这么些日子不见,他的逼格好像更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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