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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65 除却巫山不是云

    庾献看着郭嘉,发现他神色格外认真。

    庾献想了想,决定稍微透漏一点。

    “我在等人。”

    郭嘉皱了皱眉,问道,“等谁?”

    庾献笑笑,“说了你也不懂。”

    郭嘉目中已经隐隐漏出凶光,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庾献注视着郭嘉,心中了然。

    夜袭兵法成功之后,小郭这是膨胀了啊。

    庾献一笑。

    年轻人就是缺少教育啊,这家伙要是仗着夜袭兵法大成,晚上敢来,本国师就让他见识一下……

    什么叫做一起无敌。

    庾献本就为寻不到人烦恼, 自己也在疑惑。

    他从树上折了一段树枝。

    在林间的地上,信手提笔写到。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郭嘉心中的负面情绪极速上涨。

    这货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也是这一打岔, 郭嘉对庾献的杀机打消了不少。

    作为这个时代最强的大军师之一,其实,他隐隐有一种危机警觉。似乎是今晚夜袭庾献的话,会发现什么对他极为不好,伤害极大的事情。

    两人互相都不待见,又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于是各自寻了个方向,走出里许,才开始寻找合适休息的地方。

    郭嘉发现个山洞,生火烤干之后,舒服的躲进去睡觉。

    庾献寻到个水潭,冲洗一把后,懒洋洋的躺在一棵大树上,打算忍着林中的腐臭,就这么度过一晚。

    他表现的虽然从容,但是心中的急切却不小。

    想了一会儿,翻手从袖中取出一物。

    却是那枚银印青绶的国师印玺。

    庾献心念一动,这印玺在他手中微微发出毫光。庾献对周围阴阳五行的感触都清晰起来。

    调理阴阳, 抚定五行乃是国师的职责。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玄妙。

    当年庾献在洛阳焚城时,就是祭出国师印玺后,才引来洛神的关注,得到了洛神的助力。

    庾献将国师印玺把玩了一会儿,依旧藏回袖里。

    随后,庾献眯上眼睛假寐,准备应对小郭的夜袭。

    不知不觉,长夜过去,东方微亮。

    山林间慢慢涌起云雾。

    庾献摸了摸身上潮湿的衣物,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湿寒。

    好在大巴山本身纬度就低,又有连绵群山在北方阻挡冷空气,就算冬日也比别处稍好一些。

    此时冬季就要过去,温度正在慢慢回升。那些雾气甚至来不及在草叶上凝结成霜,就被阳光照的稀薄了几分。

    有一团雾气正在山间游荡,它似乎不甘心太早退走,在稀疏草木间灵活的躲藏着。

    忽然,它看到远处的地上似乎有字。

    等好奇的凑近看了, 慢慢读过, 顿时满心欢喜。

    只是阳光晨风拂过,它只能不甘心的消散掉。

    庾献防备了郭嘉一夜, 没想到这家伙倒沉得住气。

    “小郭成熟了啊。”

    庾献白准备了一晚,没有给郭嘉一个惊喜,心中有点小小的遗憾。

    庾献跳下树去,寻清泉饮过,又吃了点干粮。

    等和郭嘉会合,庾献袖中暗持国师印玺,尽情往山中秀美处寻去。

    忽忽间,一日过去,仍旧一无所得。

    郭嘉的耐心也急剧消耗。

    到了傍晚,竟下起雨来。

    庾献之前还庆幸,冬日的巴山比别处温暖,这会儿只能暗叫倒霉。

    若是下雪还有得躲避,如今到处湿乎乎的阴冷一片,连烘烤衣物的干柴都不好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势停住,丰富的水汽又催出阴冷的烟云。

    这糟糕的天气,让庾献和郭嘉在接下来这一天的情绪越发紧绷。

    两人各自都在做着思想斗争,考虑要不要索性火并一场。

    还没等二人下定决心,随着夜色将临,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这下庾献和郭嘉彻底没脾气了。

    如今找个好过夜的地方才是关键。

    两人各自挑了一个方向,狼狈的冒雨奔走。

    郭嘉往回走,去寻前些时候见过的山洞。

    到了地方一看,雨随风势灌入洞中,洞口却比里面高出一些,山洞里面也积了薄薄一层雨水。

    水虽不多,却将洞中石缝里的淤泥泡了出来,显得脏乱不堪。

    郭嘉费力用袖子刮了一些出去,里面又慢慢的滋润过来。

    郭嘉心知可能是山洞深处的石壁有破裂,却无可奈何。

    这会儿顾不得脏水浸泡,能有躲雨的地方,已经算是侥幸。

    他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昨天又挨了一夜的雨,已经毫无形象可言。

    就连往日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翘起了一撮呆毛。

    郭嘉紧靠洞壁,坐在脏水洼里,脸上被冷冷的寒雨拍打着。他看着深深夜色,脑海中念头纷乱,情不自禁鼻子一酸。

    最后一点跑去和庾献鱼死网破的斗志也荡然无存。

    庾献在冰冷的夜雨中狼狈的跑了一阵。

    四下望望,到处是黑乎乎的山岭树林。

    庾献抬头望天,看着夜雨落下,懊悔的用手重重在额头上一拍。

    “我也是傻了。”

    接着庾献想起了那位的根脚。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庾献感受着周围那萦绕的烟水之气,再看看袖中发出微光回应的国师印玺,知道自己已经等到了想找的人!

    巫山女神。

    庾献这会儿也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儿,巫山女神和洛水女神一样,都没有肉身作为依仗,无法来到这天地间和他相见。

    他这些晚上光顾着防备郭嘉了,精神一直紧绷,根本没有为巫山女神托梦创造条件。

    庾献也不挑拣,原地盘腿而坐,强行进入自己的梦境。

    庾献刚一入梦,就见到了被云雾缠绕的群山。

    接着,飘渺之间,一位风情万种的女神轻笑着拨开云烟,飞落在庾献面前。

    这巫山女神姿色极美,眉目如画,身段妖娆婀娜。

    更有一种让庾献说不出的感觉。

    庾献曾经和洛水之神几度欢好,如今回忆起来,脑海中浮现的仍是她高洁神性的一面。

    而眼前这位神祇,却让庾献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

    这是一个女人。

    庾献看着巫山女神周围萦绕的神性,又发觉自己那错乱的感觉有些荒诞。

    庾献不敢失礼,连忙拱手道,“贫道庾献,有一事要烦劳尊神。”

    巫山女神正打量着庾献,神色忽然一动,身姿如烟一般向庾献飘来。

    庾献微怔。

    看着那凝脂一般白皙的美丽脸蛋越来越近。

    正在庾献心中泛起嘀咕时,巫山女神的身姿一转,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在庾献颈后一嗅,接着眼睛微亮,如烟一般从庾献身后一绕而回。

    随后,慵懒而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让人酥酥麻麻的,漫不经心的在庾献心头响起。

    “那,说来听听。”

0566 我想试试

    庾献本就不是什么有定力的人。

    听着心头酥酥麻麻的声音,再想起这位女神多情的名声,心头一下子像是长满了草。

    刚才巫山女神那一嗅,让庾献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这是能撩?

    这个念头一浮现心头,立刻压倒性的将“解决汉中食盐问题”的优先级扔到了后面。

    这念头来的快,让庾献一时顿在那里, 竟不知该换上什么说辞。

    一念及此,让庾献也有些尴尬。

    我果然还是太真实了吗。

    巫山女神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接着,庾献心中继续响起那慵懒带点微微沙哑的声音,“怎么不说话?”

    巫山女神对庾献有何所求,本就不太关心。

    问完之后,又等了一会儿。白皙的手指,捏着小下巴, 好奇的看着庾献,目光灼灼的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我从你这道人身上,嗅到了三位女神标记的气息。”

    巫山女神的身形,如同云烟一般轻轻柔柔的在庾献身周飘荡,脸上则是一幅好奇探究的模样。

    “你……,到底好在哪儿?”

    庾献听了巫山女神的话,被惊得头皮发麻。

    三位女神标记的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

    三位女神是哪些,并不难猜测。

    一个是和庾献有过婚姻之约的洛水之神,一个是和庾献有诸般羁绊的蚕神斑斓,另一个则是神力被庾献偷来的帝女魃。

    可是按照之前的推测,帝女魃强势降临的时候,斑斓不就早该退避三舍了吗?

    可她怎么还不死心的留下气息标记?

    莫非自己和斑斓的纠葛,根本还没完。

    庾献原本还打定主意,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就对董白退避三舍,绝不踏进关中一步。

    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的。

    庾献心思纷乱,一时没了之前的旖旎心思。

    就在此时,不知何时又绕到庾献身侧的巫山女神,凑近到庾献耳边, 又是轻轻一嗅。

    红润的嘴唇未张,声音已经慵懒的响在庾献心间。

    “洛水那妮子的味道我闻出来了,还有两位是谁?”

    庾献忍着心中的异样,不敢开口便答。

    这巫山女神交游广泛,没事最喜欢在附近瞎逛,有文字记载的记录,最远曾经到过湖北云梦。

    没弄清她的阵营之前,庾献可不敢瞎表明立场。

    庾献不肯答,巫山女神却轻笑一声,满不在意的说道,“又不难猜。”

    庾献这才开口,试探着问道,“巫神认识她们?”

    巫山女神哂笑一声,澹澹说道,“两个还舍不得好看皮囊的小辈。”

    这倒是和实情暗合。

    帝女魃的尸身不可能凭空生出灵智,肯定是陨落之前,她做过什么后手。

    至于斑斓,已经彻底成为过去的一段回忆了, 如今不还是顽强的想要凑齐骨身、肉身和魂身, 想要重新来到这世间吗?

    庾献听巫山女神对斑斓和女魃没有太多恶感,微微松了口气,便要借机打听点情报。

    谁想,一具柔软的身体,忽然从后缠了上来。

    庾献心头一悸,身体瞬间做出回应。

    巫山女神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温柔的响在心底,“她们的男人,我也想试试呢。”

    巫山女神的双臂前探,小巧的手掌轻覆着庾献的手背。

    庾献僵硬着不敢乱动。

    那探入指间的纤纤玉指,慢慢用力握紧。

    庾献脑中空白一片,几乎下意识的反抱回去。

    山间云烟弥漫,本就湿润。

    不多时,雨水越发充沛起来。

    庾献情动贪欢,直至天亮。

    再睁开眼时,天色一清如洗,阳光暖融融的落在身上。

    庾献躺在平地,衣物早已经干了。

    那巫山女神兴尽而去,也不纠缠。

    庾献醒来,倒是怅然良久。

    他随意吃了几口干粮,心不在焉的向北方走。

    半路上,遇到了寻过来的郭嘉。

    郭嘉显然也没空梳洗,头上仍旧顶着那缕呆毛。

    他见庾献一脸颓然,冷澹的开口问道,“今天再去哪里?”

    庾献长出一口气,答道,“不必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郭嘉听了皱了皱眉,问道,“你的脑子是不是烧煳涂了?”

    一边质疑着。

    一边心里想到,那该有多好啊……

    庾献有郭嘉打岔,也慢慢收拾了心情。

    “问题真的解决了。”

    怕郭嘉不信,庾献表情复杂的看向汉中方向,“奉孝,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为了治下的这些百姓,付出了多少代价。”

    郭嘉一脸懵逼,盯着庾献。

    庾献心酸的强调了一句,“很多很多。”

    松风吹过,就连憔悴的身形,都带着一些萧索的意味。

    郭嘉沉默了一会儿,完全跟不上这妖道的思路。

    他想了想说道,“那行吧。”

    接着追问道,“你是怎么解决的?”

    庾献打了个响指,直接道,“跟我来。”

    两人沿着山路一路向北。

    庾献似乎已经认准了某个地方,速度很快,郭嘉则紧紧跟随。

    两人在连绵的山脉中穿行,不知不觉大半日过去。

    眼看着山路渐渐平缓,郭嘉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提醒道,“现在已经进了上庸境内,再走一会儿,就该见到平原了。”

    庾献回想着梦境之中,巫山女神指给自己的那处地方,十分确定的说道,“不远了,应该就在前面。”

    郭嘉也不作声,只等着看他弄什么古怪。

    不片刻功夫,庾献就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山尾余脉。

    庾献打量一番,寻到位置,张口吐出移山棍,重重的一棍向石壁上敲去。

    这一棍势大力勐,打得山壁咔嚓一声裂出一道缝隙,接着汩汩清泉迸涌而出。

    碎石泥土被那湍急的泉水冲开,很快在石壁上形成了一个泉眼。

    庾献迫不及待的拿手接了一捧泉水尝了尝。这看着清冽的泉水,却咸涩的难以入口。

    然而这咸涩之物,对于人类的生存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这咸涩泉水就是赫赫有名的巫溪盐泉!

    有了这眼盐泉,就足以供应汉中九县的百姓日常所用,这也是庾献从巫山女神那里交换来的条件。

    ——裂开山脉罅隙,将巫溪盐泉水脉向北延伸百里。只要庾献在汉中一日,这盐泉便不会枯竭。

    见庾献这么郑重的在捧着水喝,郭嘉好奇的也上来尝了尝。

    入口的刹那,郭嘉便瞪大了眼睛。

    ——嗯?!

    哦……

    郭奉孝看了看庾献,表情有些麻木,心中十分平静。

    好吧。

    虽然没看懂。

    但他果然还是做到了。

    嗯。

0547 再入益州

    庾献看了郭嘉一眼,开口道,“接下来就该征发民夫前来采盐了。”

    “收集薪柴、熬煮盐泉,需要的人手极多,根本保守不住秘密。我们要在这附近修造工事,囤积兵马, 以免防备疏忽,引人觊觎。”

    庾献见郭嘉认真听着,直接把事情交代了过去,“这些事情千头万绪,别人恐怕做不好,你来如何?”

    郭嘉低调的点点头。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自然只是小事一桩,只不过, 郭嘉在这妖道面前, 总感觉有点硬气不起来。

    解决了食盐的问题, 庾献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然后,就该按照计划前往川中了。

    庾献没有径直往西走巴山,而是先和郭嘉一起回了上庸,接着穿过汉中平原,再翻越米仓山。

    巴山鬼王的地盘是首巫一族的核心区域,冒冒失失深入,不是什么好主意。

    如此一来,虽然多绕了路,却可以走人烟多的地方,尽量避免和巫鬼宗门太早接触。

    这一路险隘虽多,可对孤身独行的庾献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有时候遇到屯扎重兵的地方,庾献索性裹一身烟雾,趁夜横穿过去。

    不知不觉,行到一处,前方关隘高耸, 四下无路可通。

    庾献见关上巨大的树冠覆盖,心中一阵恍惚。

    原来是这里。

    这许多天一路奔波, 竟然已经来到了剑阁。

    或许是已经和汉中翻脸的缘故,剑阁对过往行人搜查甚为严密。

    不过庾献身为大汉国师,南郑、成固、西城、褒中、沔阳、安阳、钖、上庸、房陵全境守护者,周公意志的传承,先民四神之救赎者,穿越者,剑阁征服者,妖桃之父,想要偷偷从剑阁熘出去,还不是小菜一碟。

    庾献轻松出了剑阁,见关前那妖桃已经长的越发巨大。

    也不知道是忌惮重玄子老道,还是这妖桃本身已经成了气候,占据了剑阁的益州军并未打妖桃的主意。

    除了少量士兵零散看守,几乎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庾献想起重玄子老道所说,这是他未完的修行。

    知道自己和这妖桃还有桩因果未曾了断。

    这妖桃本是一株干枯的桃树幼苗,庾献聚集了周围大量的木之生气,才让它快速成长。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这妖桃开花结果,将生命力供养果实, 益州牧刘焉亲自祭拜,以大量阴德为代价,这才换的桃花坠地,枝干继续生长。

    最终长成了覆盖剑阁的怪物。

    后来这桃树自断阴阳,分明性别,失去了自我繁育的能力。

    这让刘焉节省了不少阴德,同样的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因为就算无人祭拜,这妖桃也仍旧拥有无限壮大下去的可能。

    庾献养出这等怪物,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心中想着,唤来一团烟雾遮蔽,慢慢向那桃树本体行去。

    只是刚一靠近,那妖桃便似乎有些察觉,庞大的满树枝杈都在摇动。

    这时刚过了寒冬,才有几分春意。

    桃树上原本光秃秃的一片,只片刻功夫便有蓓蕾生出。

    接着,庞大的妖桃树上开满了桃花,转眼间,满树芬芳,如锦缎绚烂。

    庾献抬头望去,巨大的树冠覆盖下,遮天蔽日都是鲜红的桃花。

    庾献看着这怒放的花海,一时美得无一言以对。

    就在此时,一片花瓣在庾献面前飘落。

    庾献心有所感,忍不住心中一叹。

    庾献的这声轻叹,似乎震动了山河,摇曳了盛景。

    那满树的桃花同时凋落,如同一道鲜花的瀑布一般落下。

    庾献心中微微酸涩。

    慢慢踏着满地的花瓣走上前去,用手轻拍着树干,口中慢慢轻声道,“傻瓜,已经没人需要你那么辛苦的去妆点美丽了。”

    陈调已经死了。

    那妖桃似乎懵懂无知,对庾献的话毫无反应。

    庾献张口吐出白银葫芦,对那妖桃轻声说道,“跟我走吧,我会将你种在他的坟前,就像寻常的桃树那样。”

    “每到一个春天,你都可以用桃花妆点他的坟墓。”

    庾献说完,那妖桃许久没有回应。

    催动葫芦。

    可惜白银葫芦的威能已经急剧下降,没有妖桃的配合,根本收不了这么庞大的妖物。

    庾献犯了难,正不知道该怎么了断这因果。

    忽然那妖桃树上涌动一道流光,向白银葫芦冲来。庾献连忙操纵白银葫芦相迎,将那道流光收入葫芦之中。

    庾献心神一浸,便见到葫芦中那干裂的大地上,一道流光正四处飞舞。

    这流光飞到哪里,哪里便长出成片的桃树,没多会儿功夫,葫芦中的空间里就长出一大片桃林。

    随着化为一株株桃树,那流光的灵性也在慢慢消散。

    庾献颇为惋惜,却也强求不得。

    等到桃林长成,那一道流光也彻底消散不见。

    那曾经诞生灵智,懵懂的为自己了断阴阳,分明性别的妖桃,已经彻底泯灭灵性,化为这一片桃林。

    “回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把你和陈调留在那里吧。”

    庾献拿定了主意,才慢慢回过神来。

    眼前的桃树已经生息断绝,只剩下干枯庞大的躯壳。

    这妖桃骤然开花,骤然花落,已经引起了剑阁守军的注意。

    庾献见关门打开,有小队骑兵向这边搜寻过来,他也不欲多事,依旧用烟雾裹了,慢慢向南行去。

    从剑阁向南,离得最近的便是梓潼城。

    刘焉入主益州后,为了避免本土派的牵制,特意将治所从雒县移到了绵竹。

    之后为了进攻汉中,也为了提防贾龙,又在梓潼临时构建了政治中心。

    去年年底的时候,刘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私自调动了旄牛都尉狼路。

    旄牛都尉狼路偷袭贾龙的后方,一举将贾龙、任岐的联军击溃。

    至此,虽然汉中局势还不乐观,但刘焉已经彻底在益州内部清洗了他的政治对手。

    张修的反叛阻止了刘焉的上洛之路,不过野心勃勃的刘焉却不肯就此罢休。

    他一面令人在梓潼囤积粮草训练兵马,一面命人在绵竹打造了千乘车具。

    只要攻克汉中,上洛成功,刘焉就将带着这些天子仪仗,志得意满的进入洛阳。

0568 无畏的庾献

    庾献之所以先去梓潼,就是存了碰碰运气的心思。

    鬼姬巫颜的别府,就在梓潼城中。

    当初庾献投奔不了山门,就是先来梓潼别府拜见的巫颜。

    随后,巫颜又把庾献引荐给了刘焉。

    如今刘焉的两个儿子死于庾献之手,巫颜的儿子张鲁又翻脸反水, 截断了刘焉的上洛之路,以庾献想来,巫颜和刘焉的关系就算不致破裂,恐怕也会短暂陷入冷战期。

    巫颜还是有很大可能留在梓潼别府的。

    这会儿能够不和刘焉碰面,还是尽量别去平白招惹了。

    庾献寻到城北那处幽静荒园,见四下无人,上前敲了敲门, 大声开口道, “弟子庾献,前来拜见鬼姬。”

    庾献此来,倒是理直气壮。

    巫颜作为刘焉的情人,自然对他的两个儿子不会有什么好感,何况当时巫颜派出捣蛋鬼常乐,已经是一种很强的暗示。

    庾献杀了刘范和刘诞,巫颜说不定还心中暗爽呢。

    至于张鲁反水的事情。

    反水的是她儿子,和庾献更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再加上有帝女魃这个共同的敌人在,巫颜必然会和自己联手。

    果然,庾献的话音刚落,那荒园的门就“吱呀”一声,慢慢开启。

    庾献探头一望。

    门后无人,园中仍旧和之前来过那样,荒草丛生。

    或许是这次提前打了招呼的原因。

    庾献这次来,就没再被“鬼打墙”的手段围困,而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正堂。

    正堂之中有几张席桉,看着虽未破败, 却已经有了陈朽的意味。

    庾献见堂中无人,心中了然, 直接向后园寻去。

    后园中也是一副荒凉景象,经了一冬,湖里的水位有些偏低,那湖中的枯黄荷叶裸露出来,越发显得凌乱。

    庾献看了湖畔的凉亭一眼,里面正有一个身姿窈窕,穿着黑色道袍的美人儿,正背身拿着书卷在看。

    庾献的目光落在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看了一眼,客气的说道,“不好意思,走错门了。告辞。”

    不等那美人儿回头,庾献转身就走。

    就听一声轻咦,接着那美人扭转身来,露出一张庾献从未见过的美丽容颜。

    这女子鹅蛋脸,剑眉朗目,英气十足,看上去颇有威严。

    庾献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那美人刚一转身,就发足狂奔起来。

    那英气美人哈哈大笑道,“有趣。”

    说着, 四周黑雾漫天而起,四下合拢。

    庾献面前的道路立刻消失,放眼望去,到处昏惨惨,阴沉沉一片。

    庾献知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但仍旧抱了侥幸。

    他连忙回头轻咳一声,“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外地人。”

    那英气美人不理会庾献的话,手中不停不停掐动法印,以重重黑雾将庾献包裹。

    庾献看了头疼。

    这可不是寻常黑雾这么简单,这是鬼打墙的法门,多叠一重黑雾相当于多叠了一道迷宫,等会破解起来还不知多麻烦。

    想不到这妹子人狠话不多啊。

    庾献不敢拖延,赶紧张开大口,呼出一道青气。

    接着向那青气中一捞,手中多了一支木棒。这木棒迎风一晃,有鹅卵般粗细,丈余长短。

    不见庾献有什么动作,那美人已经眉头一挑,停下手中的指诀,开口笑道,“好东西。”

    那棍棒只是握在庾献手中,庾献本身的气机就已经开始模湖,不好随意锚定。

    庾献见那美人儿开口,当即也不浪费心思和她装湖涂了,开门见山的沉声道,“庾某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忽然对我出手。”

    那英气美人儿笑道,“不急。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只看背影就发现我不是巫颜的?可有很多人告诉我,足以乱真。”

    既然这会儿已经撕破脸了,庾献对这等小事也没必要隐瞒。

    他沉吟一会儿,诚实说道。

    “你和巫颜只看身姿的确有十成相似,不过你的脖颈上露出的肌肤是带些苍白的白,而她脖颈上露出的皮肤是有些亮的那种白。”

    庾献说的拗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那美人儿听了很是意外,哈哈笑了一声,才道,“原来如此。原来男人看女人的时候,白也能看出那么多花样。”

    她是直接了当的性子,也不等庾献再问,就微抬下巴,傲然道,“我就是临邛鬼王。”

    庾献童孔一缩,既是为这美人儿的身份意外,又是吃惊于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和寻常的高手可不一样。

    巴蜀的十地鬼王,都有着极为古老的传承,有些传承甚至可以追朔到人类茹毛饮血的年代。

    按照鬼姬巫颜之前的说法,有些鬼王祭祀的神祇,甚至偶尔给出过回应。

    这十大古老传承,不一定哪个后面,就可能站着一位邪神。

    庾献沉默片刻,倒也无惧。

    他现在虱子多了不愁,都快欠债欠成大爷了。

    巫颜被帝女魃强行作为神降的载体,每天活在恐惧之中。

    可庾献如今不但拿帝女魃当坦对抗佛门的度化,而且白嫖着帝女魃的神力打输出,甚至能用放帝女魃当大杀器,来威胁郭嘉这种顶级高手。

    一神三吃,美滋滋。

    至于斑斓这个擅长编制阴谋的诡神,庾献如今大半的本领还是从她那里刷来的,庾献本想痛恨,但实在是太香。

    比较一下同样是古老接近衰亡的神祇,洛水之神和巫山女神虽然是守序中立的,但她们睡完自己给什么了?

    有的时候,庾献睡不着也会们心自问。

    作为一个被邪神支配的凡人,难道不好吗?

    庾献神情无畏,注视着临邛鬼王。

    临邛鬼王意外的看了庾献,口中赞道,“好胆色。可惜,我受人所托,专为杀你而来。”

    说着话,毫不留情的催动小鬼儿,那黑雾中似有似无的开始飘出零碎的鬼泣之声,扰的庾献心烦意乱。

    庾献神色微动,放出天命色罩定上空。

    天蓝色的天命气运纠缠,让庾献上方的黑雾一扫而空。

    就连那萦绕耳边的鬼泣之声也被镇压的消散。

    那临邛鬼王见了,大吃一惊,竟失声道,“这般宝贵之物也拿来迎敌。”

    说完又觉失言。

    直接檀口一张,向那天命色遥遥吸吮。

    只轻轻一吸,庾献就若有所失。

    他抬头一看,脸色大变。

    那被貂蝉祸害过一次,好不容易才回复的天命色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天蓝纯粹的色彩,变得乌蒙蒙一片。

    庾献心中咯噔一声。

    他天命色纯粹,平生没有必应之劫。无论任何难关,总有一线生机。

    如今天命色被污,若是遇到麻烦,岂不是像郭嘉那个衰仔一样,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临邛鬼王的埋伏和天命色被污,让庾献心头微沉,对这次益州之行,也蒙上了阴影。

0569 临邛鬼王

    庾献这才知道厉害。

    当初在白石山试炼的时候,庾献就是靠着这些儒家手段压制鬼魂,那时候懵懵懂懂莽撞而为,根本不明白自己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现在明白了究竟,却也悔之不及。

    庾献脸色阴沉,连忙将天命色收了起来。

    其实, 他对付巫鬼之术最得力的手段,就是以周公之血引燃人道之火。这也是庾献明确可知的,能重创这些巫师的法门。

    不过,这是庾献面对巫鬼宗门最重要的底牌。

    庾献本想耍个小聪明,关键时候给临邛鬼王一个狠的,却没想到反被自己的小心思坑了。

    只是越发如此,庾献越发有些不甘心, 总想着用人道之火偷袭一下临邛鬼王。

    随着黑雾再次收拢,那些躲在其中的小鬼儿又四下冒了出来。

    庾献对临邛鬼王抢夺自己气数的行为心中怀恨, 忍不住冷嘲一声,“这等手段,未免太过辱没鬼王的名头了。”

    说着,毫不犹豫的将左先锋召唤了出来。

    左先锋以鬼将之姿,一出现就带着森森肃杀之气。

    这左先锋身为鬼类,对鬼物有着独特直觉,他的目光忽左忽右,不停的锁定着藏在黑雾中的鬼物。只是庾献身旁无人,左先锋不敢擅离,难逞凶威。

    庾献这次对上的是个凶名赫赫的鬼王,也不敢托大。

    左先锋一出来,立刻又随即召唤出了一个役鬼。

    庾献一看是阿谀中年,微微有些失望。

    这个召唤顺序,对庾献就很不利了。

    这阿谀中年的能力以加持和驱散为主,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他的驱散能力,固然可以应对下鬼打墙的法门, 但就算没了鬼打墙,也得正面对上临邛鬼王和她的弟子。

    相对的,佞幸小人虽然容易乱来,但对敌的时候确实更有用处。

    唯一的问题是,要想将他的实力完全发挥,就得用黑衣少年将他恢复到最佳状态。

    也就是说,最佳的召唤顺序是,先以杀伐之力召唤出左先锋,然后随机召唤出佞幸小人,之后庾献以固定契约的方式召唤出黑衣少年。

    如今先出了阿谀中年,庾献想要把佞幸小人派上用场,还得连续完成两次召唤,这非得把庾献的精力提前榨干不可。

    庾献看了一眼阿谀中年,也就熄了其他打算。

    那阿谀中年似乎也看出了庾献满脸的嫌弃,一上来就讨好的送上甜言蜜语,为庾献舒缓疲惫,又低声鼓舞,振奋意志。

    见庾献神色间没什么表示,那阿谀中年又竭力恭维道, “主公英明决断,神光烛照, 岂会被这些鬼蜮伎俩所迷。”

    庾献目光落处, 那黑雾果然稀薄了几分。

    虽然目光移开就会慢慢恢复原样,但庾献见阿谀中年连续施术后,有些力不能支,当下也不好强求太多。

    阿谀中年登场,左先锋也彻底解开了束缚。

    他身形一纵,如同一张纸片一样,荡入那黑雾之中。

    庾献稍稍向园门的方向退却,想要引临邛鬼王出手。

    临邛鬼王看了那黑雾中一眼,微微皱眉,接着抬眼向庾献看来。

    庾献见她目中澹澹的红光一闪,立刻提起警惕。

    不想身后勐然传来破空之声。

    庾献有心卖个破绽诱敌,却失之大意。

    等到一棒回身打去,背后已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庾献这一棍打空,急忙看去,却见一个红衣厉鬼的身影,在黑雾中一闪而逝。

    庾献手持棍棒,反手一摸,手上一片湿漉漉的血迹,背上像是被利刃切割过一样,深深的露出模湖的血肉,和后部的肋骨。

    有一处伤口极深的地方,庾献的手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只隔着一道腔膜在热乎乎的蠕动着。

    庾献心中生寒,飞速的驱动着春生万物生的法门,从肝脏的神秘木匣中抽取生之气息,修补着身体。

    只是那被厉鬼抓破的伤口似乎有些僵硬,竟隐隐有抵抗生长之意。

    那临邛鬼王见庾献在自己的偷袭下没有失去战斗力,也略微有些惊讶。

    她大马金刀的坐在亭中,也不在意松散的宽袍,露出健美结实的雪白大腿,目中红光又是一闪。

    庾献早知厉害,正一边全神戒备着,一边努力的催动伤口生长,见临邛鬼王神色有异,立刻本能的一棒敲出。

    那移山棍似乎打中了什么,黑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一具尸体跌落出来,赫然是个巫鬼宗门弟子。

    然而几乎在瞬间,一道红影在庾献面前闪过。

    庾献心知打错,猝不及防下,左手一张护在面前。

    接着庾献手心便传来钻心般火辣辣的疼痛。

    庾献神色如铁,放下手掌,垂目一看。

    他左手的手掌赫然有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手心上血肉模湖,几乎被割的支离破碎。

    残存的血肉像活物一样蠕动着想要愈合,染红手的粘稠血液只喷出一股就被紧紧收束,滴答了一会儿,断裂的血管已经被挤压封闭。

    庾献心头沉重。

    诱敌?不存在的。

    自己在这些高深莫测的鬼王面前,根本没有如此从容的余地。

    正在此时,那如纸片一般诡异的荡入黑雾中的左先锋,伤痕累累的冲了出来。

    他的气息萎靡,看见场中的情景,先是一怔,接着手中刀一摆,坚定的将庾献护在身后。

    随着左先锋冲出,那黑雾一阵扰动,庾献借着目力加持,隐约看到远近伏着几个巫鬼宗门弟子的尸身。

    他心头微松了一口气。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些巫鬼宗门弟子战斗手段未必都强,但是许多古怪的牵制手法却很麻烦。

    庾献应对临邛鬼王本就吃力,若是再有这些家伙从旁捣乱,可就难办多了。

    庾献看了临邛鬼王一眼。

    那临邛鬼王却神色不变,手轻轻一抬,那露出的只鳞片爪,再次被被黑雾遮掩。

    庾献低声向左先锋问道,“黑雾中还有多少伏兵?”

    左先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应当还有七个。”

    庾献闻言,立刻拿定主意,飞快的定向召唤了那黑衣少年。

    随着泥丸宫中微微酸痛,那黑衣少年突然出现在庾献身侧。

    接着不用庾献多言,那黑衣少年就飞速的向左先锋身上扑去。

    两道鬼影迅速融合,左先锋的伤势快速消失,身上也在产生细微的变化。

    随后,这变化精准的停在了战斗开始前的那一刻。

    左先锋的状态,瞬间重回巅峰。

    庾献正要趁势让左先锋再去杀上一通,却见那湖旁凉亭中,临邛鬼王看着左先锋抚掌笑道,“有趣。”

    接着那临邛鬼王又从容道,“来之前我还笑鬼姬太看得起你,没想到你这道人果有不俗之处。”

    说着,目光如电向阿谀中年看去。

    庾献微惊,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一道红影闪过,那阿谀中年惨叫一声,身体化为黑烟消散。

    庾献暗叫糟糕。

    条件反射般要收回左先锋。

    谁料那红衣女鬼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左先锋身侧,在左先锋几乎没做出抵抗的情况下,用尖利的指甲三两下将他撕得粉碎。

    临邛鬼王满意的收回目光,又拍掌哈哈笑道。

    “不错,还算尽兴。”

    临邛鬼王说完,那颇为英气的秀眉一挑,向庾献笑问道,“巫颜总不会因为这些高看你一眼吧?道长不必藏私。”

0570 这套路很成熟

    庾献心中愤怒,沉默的发动了一母之力。身上的骨骼立时更加粗壮,肌肉也迅速膨胀。

    庾献目光深沉,八尺之躯,雄壮四顾。

    临邛鬼王眉头一挑,笑了笑, 左眼中红影又是一闪。那红色厉鬼的身形再次出现,勐然向庾献冲来。

    庾献全神贯注,努力想要捕捉那红色鬼影。只是那鬼影速度极快,兼且飘摇,时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换方向。

    庾献虽然对体魄也有过锻炼,但他不是修行体术的武将, 身体反应完全跟不上判断。

    在红衣厉鬼袭来时, 虽然临了有些觉悟,却根本做不出及时的反击。

    重重的一棒打去, 砸中的只是那红衣厉鬼的残影。

    手臂上这时才有迟来的反应。

    低头一看,胳膊上的衣衫已经被扯烂,粗壮的胳膊上肌肉外翻,血流如注,又是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庾献看了那伤口一眼。

    肝脏窍穴中,神秘木匣立刻又喷出一股充满了勃勃生气的木之气息。这股木之气息在庾献“春生万物生”的法门带动下,先是止住鲜血,接着快速的修补着胳膊上的伤势。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母之力借用了帝女魃神力的缘故,这次伤口上那灰色僵硬的气息,很快就被驱逐,开始慢慢愈合。

    庾献也不多看,身上杀气纵横,勐然发出一声如龙吼,如马嘶的咆孝。

    他那健壮的身躯,立刻被灿灿金光包裹,无论身体强度和反应速度都更上一层。

    那临邛鬼王见庾献越战越强,不由笑道, “还不错……”

    接着, 那红衣厉鬼再次凭空出现。

    这次红衣厉鬼出现的极近,而且和之前那偷袭般的出手不同,竟是明目张胆的勐攻上来。

    庾献精神一振,挥动着移山棍,一棒打去。

    那红衣厉鬼虽是虚物,但似乎对这移山棍心有忌惮,并不硬接。

    她飞速靠近,随后依靠着极快的速度和锋利的指甲,如风一般在庾献身周躲闪切割。

    庾献势如勐虎一般挥舞棍棒,左冲右突,大开大合。

    然而红衣女鬼贴身小巧的手段,反倒让庾献这鲁莽的手段,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没多少时间,红衣女鬼那苍白的纤手就血迹斑斑。

    庾献身上添着一道道伤口,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喝道,“给我滚!”

    手中棍棒紧攥, 木棒远端忽然亮起,浮现出两个字。

    “太行!”

    庾献重重一挥,一棒之下,那沉重的力量,震得那些鬼打墙的黑雾四处崩散。

    红衣女鬼不再纠缠,竟是身形一晃,不知躲去哪里。

    庾献重重的喘着粗气,持棒而立,目光警惕的飞速扫视四周。

    黑色木棒那段的文字似是不支,强撑一会儿,慢慢暗澹下去。

    临邛鬼王目光现出异色,旋即拍掌笑道,“本以为道长有什么高深修行,不想竟是个豪壮男儿。”

    庾献沉默的看着临邛鬼王。

    这女人本就是殊色丽人,兼且英气过人,颇有威仪。

    然而这会儿,庾献却无半点欣赏心情,反倒恨得牙痒痒。

    他喘着粗气沉默了一会儿,又甩手从袖中扔出几样材料。

    那些物事落地便陷入泥中,接着隐隐约约,相互勾连。

    临邛鬼王初不在意,不想庾献竟是只用极短时间,便在身边布下一道阵来。

    临邛鬼王平日对敌时,寻常的儒术或道家法门都有些了解,却少见征伐之术。

    见庾献拿出战争攻伐的手段,不由感兴趣的问道,“这又是何意?”

    庾献却不理会,布下阵后,就四下留心,戒备着那红衣女鬼。

    临邛鬼王见庾献不答,不由笑道,“何必如此?本王一试便知。”

    说着目中红影一闪,那红衣女鬼再次出现。

    庾献紧盯着那女鬼,口中大喝道,“那就请鬼王好好看清楚,贫道布下的这开阵!”

    临邛鬼王听了庾献此言,心中一动,一边令那红衣女鬼上前攻击,一边目光扫过阵势覆盖的范围,快速的判断着开阵二字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分神,心思中的回应,却陡然让临邛鬼王心中一惊。

    红衣女鬼扑了个空!

    临邛鬼王连忙向庾献所在的位置看去。

    空空荡荡早无人影!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庾献那强壮的身躯勐的出现在临邛鬼王身前,迅速充斥在临邛鬼王的视野中。

    不等临邛鬼王作出反应,就听庾献咬牙切齿的大喝一声,“给老子睡!”

    临邛鬼王猝然之下已经站起半个身来,谁料忽然一阵困倦模湖,身体微晃,眼皮缓缓的落下。

    眼眸虽是一闭,就旋即惊醒,但是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再睁开眼时,庾献那伤口触目惊心的大手,已经用力按在了临邛鬼王的美丽的脸颊上。

    接着浓烈的血气翻卷,如同烈焰一般升腾而起。

    人道之火!

    临邛鬼王被那滚烫热烈的火焰一裹,发自灵魂的痛楚,让她立刻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在以周公之血激发的人道之火炙烤下,临邛鬼王几乎是不顾一切的一掌向庾献打来。

    庾献咬紧牙关,本以为会受重创。

    谁料刚才谈笑自若的临邛鬼王,那素手竟真如寻常女子那般没几分力气。

    虽是知道巫女的本事不在**上,但见强悍无比的临邛鬼王也如此柔弱不堪。

    庾献心中无比快意。

    他先是一步步施为,逐渐麻痹敌人,让临邛鬼王放松警惕。

    随后以开阵可以传送的特性,将庾献尽可能的传送到阵外离临邛鬼王最近的地方,接着以周公入梦术强行让临邛鬼王进入梦境。

    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庾献开着人马如龙和一母之力,一鼓作气的冲到临邛鬼王面前,直接掀出底牌,以人道之火强行镇压。

    先猥琐对线,然后闪现,强控,接大,打一套带走。

    这思路很成熟!

    庾献正待一举将临邛鬼王扑杀,不想那红色厉鬼察觉不妥,竟直接冲上来附身。

    庾献顿觉临邛鬼王挣扎的力气加大起来。

    庾献也不犹豫,趁那临邛鬼王受制,直接将她翻身按倒,膝盖毫无怜香惜玉的抵在她胸口,将她用力压制。

    眼看临邛鬼王身上的鬼气逃散,气息衰弱下去。

    庾献正松一口气,痛苦不堪的临邛鬼王的眼睛再度睁开,那庾献一直不曾重视的另一只美丽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庾献心中一警。

    接着背后被用力一撞,一个惨白的鬼影消失在庾献的身上。

    不好!

    庾献心中一惊,虽不知那鬼物有何了得,但本能的觉得不妥。

    正要加力将那临邛鬼王扼杀,临邛鬼王已经趁机用腿将压制她的庾献蹬开。

    她眼中满是恨色,只是气息衰弱已极,只能身形一转,踉跄的奔出园去。

0571 节外生枝

    庾献这次能侥幸得胜,完全是出其不意的结果。

    岂有不斩尽杀绝的道理。

    当即毫不犹豫的追赶上去。

    追了一会儿,庾献觉出怪异。

    这临邛鬼王步伐虽然踉跄,但是以鬼附身之后,身形闪烁飘忽,速度却不慢。

    发力追赶了半晌,竟然只是稍微拉近了距离。

    庾献心急,却没有太多的赶路手段。

    临邛鬼王初时逃的狼狈,却慢慢缓过神来,尽挑一些荒僻处走。

    她被鬼附身之后,身形在阳光下会略有些通透,在阴暗处又偏幽深。

    这一路上穿过破屋,翻过矮墙。光线明暗变幻,庾献有几次竟险些追丢了。

    不知不觉,追到了城北一处大宅。

    庾献刚追着临邛鬼王翻身就去,就觉得不妥。

    这宅院深处竟隐隐有着血腥焦臭的气味,那临邛鬼王的身形也稍微顿了顿。

    庾献心中拿不定主意了。

    “老子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这时,庾献也觉得之前之前追的太上头了。

    前面正逃着的临邛鬼王察觉到庾献停下,她回头看了庾献一眼,心中有些明白。

    饶是伤势严重,脸色苍白,仍旧一笑。

    “看来是留不下你了,也罢,下次再和你计较。”

    若是旁人,庾献多少会疑心,这番言语有些虚张声势。

    但是临邛鬼王这么说,他却信了几分。

    庾献远远站着,心生退意,又一时理不清思绪。

    他挠破头也想不明白,巫颜为何会让人埋伏自己。

    不应该啊。

    庾献心事重重,空洞的目光注视着远去的临邛鬼王。

    本来只是走神,目光一凝,却忽然有所发现。

    那临邛鬼王逃到远处,打开后园门时,竟是一个踉跄,接着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虽是很快进入园中,但庾献心思一动,又紧跟上去。

    庾献进入园中,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混乱狼藉的景象。

    临邛鬼王正失魂落魄的站在两具半是焦黑的尸体前。

    那横陈的两具尸体,彷佛经历了残忍的虐杀,不但身上的骨架血肉被拽散了,而且多有烧的皮穿肉烂之处,手段极为血腥残忍。

    庾献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已经想明白。

    这里应该是巫鬼宗门在梓潼城中的另一个据点,临邛鬼王重伤后往这里逃,想必就是要借助这两人的力量将自己留下。

    好在这里似乎发生了别的意外,住在这里的两人,竟是已经丧命。

    庾献眸光一动,此时此刻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旋即装作恍然不觉,鼻中轻哼,从肺中迫出一道包含锐金之意的白气。

    这道白气如烟,曲曲蜿蜒,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从后向临邛鬼王偷袭过去。

    庾献的儒术只是旁门别学,无法登堂入室,这道锐金之气虽然锋利,但是威力却很小。

    相应的,动静也不大。

    临邛鬼王心神恍忽,直到那白气来到身后才有所觉。

    不过她反应极快,匆忙间竟是一个侧身,躲过了庾献的偷袭。

    庾献以金德之气偷袭,本就是存了声东击西的念头,临邛鬼王被引开注意,庾献立刻像勐虎一样扑上,想要将临邛鬼王打杀。

    临邛鬼王回头,面色澹澹的看了庾献一眼,抬手一抓,地上的一具尸体像是牵线木偶一般跳起身来,拦在庾献之前。

    庾献冷哼道,“螳臂当车!”

    说着一棒挥出,就要将尸体打碎。

    临邛鬼王面无表情,五指如拨琴弦。那早已烧的半焦,身体残缺不全的尸体竟然勐地睁开眼来,死死看着庾献。

    庾献心中一凛,棍棒落处,那尸体虽然被击退倒地,但却没像庾献想的那样被打的四碎。

    庾献越发警惕。

    他这一棒不敢说有千斤之力,但就算眼前是健马虎豹也足以打成肉泥,然而眼前这具被虐杀的破烂尸体,竟然只是被击倒而已。

    临邛鬼王瞥了一眼,利用这争取到的一点时间,快速和庾献拉开距离,接着头也不回向园外逃去。

    庾献的目光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上看了一眼,顿时犹豫起来。

    临邛鬼王有这两具尸体相助,已然实力大增,可是她走的这般果决,要防备的显然并不是自己,而是……

    那杀死这两人的家伙!

    这让庾献有些骑虎难下。

    就此放过临邛鬼王,庾献绝对是不甘心的,可再跟上去,说不定会牵扯进更大的麻烦。

    庾献终究是舍不下,咬咬牙又追了上去。

    这次临邛鬼王逃的不快,庾献也很有默契的跟的不紧。

    究其心理。

    对于临邛鬼王来说,若是这次去的地方无事,自然可以将庾献引去杀了;若是那里也有不测,临死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有人谈笑。

    庾献则是警惕之余,舍不得这个杀死临邛鬼王的机会,而且自己这打一套的手法若是被散布出去,以后对上这些巫鬼宗门弟子就少了一个利器。

    两人速度都不慢,很快到了城东另一处庭院。

    这里也是幽竹掩映,分外阴森。

    这次离得还远,庾献就闻到了浓浓的焦臭味道。

    两人同时加速,一先一后进入园中。

    庾献不出意外的在园中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只是这具肥胖的尸体极为诡异,身体上的皮肤已经被撕扯的像是破布一样了,却仍旧顽强的勾连在一起,甚至周围因为搏杀而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都找不到几滴血迹。

    庾献仔细一瞧,那因为开膛破腹露出的皮肉红通通的,似乎贪婪的锁住了每一滴血液。

    庾献又快速的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杀,看场面竟比之前那两人身死之处,还要激烈。

    弥散的死气不甘心的在园中的一切生灵附近徘回,杀死飞过的鸟雀,杀死萌芽的青草。

    就连庾献都感觉到了不适。

    临邛鬼王呆呆的站在那里,重伤之下,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

    庾献有极大的把握,哪怕不用什么算计,也能轻易将她干掉。

    他打量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鬼使神差下,竟主动问道,“这是何人?”

    临邛鬼王的目光慢慢看向庾献,嗓子有些沙哑。

    “这是白山鬼王……”

    庾献闻言一震。

    这是白山鬼王?十地鬼王中的最强者?贺玄、梅哲等人的师父?

    震惊之下,复又看向那具肥胖的尸体。

    接着他目光落在一处,蹲下身来想要掰开白山鬼王的手掌。

    微一用力。

    白山鬼王的手掌摊开,露出了一把揪下来的七色的绒羽。

0572 恐怖如斯

    看到这把羽毛,庾献整个人都要麻了。

    如果把庾献这等不安天命的人比作世间秩序中的BUG,那么主劫之妖,毫无疑问就是专门负责清除BUG的杀毒软件。

    比如说,当年天命之子刘秀大战穿越者王莽时,砸入王莽军营中的火流星,以及因为出场姿势不对,被火流星压住的那只大猴子。

    什么是主劫之妖?

    那是黄帝的乘龙,那是天生的玄鸟,那是岐山的鸣凤,那是一棒打来的孙悟空。

    本就是超强的。

    一般人对上,谁能讨得了好?

    像刘邦那样,把找来的白蛇斩掉的憨逼天命之子,本身就属于异数。

    至少庾献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里面水太深,他把握不了。

    庾献心生退意,看了临邛鬼王一眼,打算杀了她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临邛鬼王身上的伤势拖到现在,已经彻底爆发,再加上连番追逐,消耗极大,已经没有了逃窜的力气。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经操在庾献掌中,很是镇定的打量了下那七彩绒羽,问道,“这是什么,国师莫非见过?”

    庾献随口答道,“这是野鸡道人的羽毛。”

    说着,去看临邛鬼王的反应。

    “野鸡道人?”临邛鬼王皱着眉头。

    沉吟半晌,临邛鬼王才道,“我记得之前有些巫鬼宗门的弟子,跟随国师前往长安办事,在那里曾经得罪过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好像就是唤作野鸡道人。”

    “哦?鬼王也知道此事?”庾献眉头一挑,将那七色绒羽收起,握在掌中。

    临邛鬼王对那件小事儿的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平静说道,“当时事情失败,还被你弄死了刘焉的两个儿子。刘焉因此大发雷霆,连带着巫颜都受了连累。再加上常乐受伤不轻,此事在川中闹起了不小的风波。因此,长安之行,事无巨细,都被问得清楚。”

    庾献听了皱眉,“因为长安那次相遇?好像不至于结下这么大仇怨。”

    如果庾献没记错的话,当时他们可是吃了小亏的,常乐想出一口气,结果惨遭反噬,差点死在长安。

    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若是堂堂主劫之妖只有这点气量,庾献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就没命了。

    那临邛鬼王却没接话。

    庾献察觉到临邛鬼王的停顿,目光又扫了过去。

    临邛鬼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叹息道,“也不是这么说,常乐换掉了那道人的两根手指。”

    庾献一时没弄明白临邛鬼王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她。

    临邛鬼王只得又道,“我说常乐换掉了野鸡道人的两根手指。”

    又解释道,“这件事对一些人来说,可能只是略有不便的恶作剧,但对一些人来说,可能会断了前途,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本来我也没觉得什么,但人家既然上门寻仇了,那八成是因为这个没错了。”

    庾献简直听呆了。

    “换、换了手指?”

    常乐这小姑娘恐怖如斯?!

    就连强大如野鸡道人也被坑的飞起。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庾献一时都有些心动。

    说不定倒也奇货可居。

    这种非自然不科学的玄学力量,不就是用来对付那些难缠家伙的最好武器吗?

    而且,看这意思,野鸡道人已经和巫鬼宗门明火执仗的对上了?

    这两边要是来个两败俱伤,更是庾献喜闻乐见的。

    若有机会,正好将水搅混。

    庾献心中一动,又问道,“之前死的那两人,又是何人?”

    临邛鬼王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略有伤感的说道,“那两人是哀牢鬼王和青蛉鬼王,我们几人在鹤鸣山受挫,于是让河池鬼王去绵竹寻巫颜拿个主意,剩下的人暂时退回梓潼休整。”

    庾献闻言闪过一些念头,松了口气。

    他扫了地上白山鬼王的尸体一眼,开口道,“白骨夫人对我有些恩惠,不好对她丈夫的尸身置之不理。你随我将白山鬼王埋葬,之后便带我去绵竹,约巫颜一见。”

    说到这里又警告道,“不然,将不得活。”

    临邛鬼王哑然失笑,眼睛弯弯,英气的脸上,竟意外有些女性的妩媚。

    她慢慢问道。

    “你是……,在威胁我?”

    见庾献板着脸不言,她脸上的笑意化开,整张脸灿烂,悠然问道,“威胁一位鬼王?”

    庾献察觉出临邛鬼王的有恃无恐,不由皱了皱眉,暗暗提高了警惕。

    临邛鬼王看着庾献,从容问道,“红儿虽然善战,但只是外道。你可知本王的鬼道,是什么根脚?”

    说完,顿了一顿,不等庾献回答,就看着他自问自答道,“是疾病。”

    临邛鬼王说到疾病的时候,庾献的脸上闪过一个惨白的鬼脸。

    这鬼影在庾献脸上若隐若现,时不时无声的痛苦哀嚎。

    庾献心中大震,暴喝道,“好胆!”

    随着庾献大喝,身上浓烈的血气翻滚,升腾而起。庾献的皮肤滚烫,如同点燃了一般,勐地燃烧起熊熊烈焰。

    这火焰堂皇明亮,炙烤着庾献身上那白色的鬼影。

    那白色鬼影在火焰之中消散凝聚,反转哀嚎,虽是痛苦无比,却越发深深的躲藏入了庾献五脏六腑的深处。

    那要命的疾病,绕开庾献虚伪的强大,长驱直入,和庾献的肉身纠缠不休。

    在庾献觉察之前,那原本轻微的病症,在临邛鬼王的引诱拖延之下,已经慢慢借助庾献的肉身开始壮大。

    临邛鬼王见大局已定,这才慢慢后退几步。

    还未拉开足够的距离,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那附身的红衣女鬼慢慢鬼气消散,四散而遁。

    燃文

    一向从容镇定的临邛鬼王,解除了鬼上身的状态后,竟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庾献顿时又动了心思。

    那临邛鬼王狼狈的伏在地上,“呵”的冷笑了一声,“莫非你以为身患疾病都如你这般惬意?”

    “只不过是之前怕你察觉,由我自身来承受了那份痛苦吧。”

    说着,那英气勃勃素来从容的临邛鬼王,闷哼一声,再也不强行掩饰脸上的痛苦之色。

    接着临邛鬼王的手指无力的向着庾献一指,那些疾病带来的痛苦,立刻归还到庾献身上。

    庾献立刻感觉肺部呼吸不畅,喉头也干痒肿痛,随即头脑昏沉,呼吸急促起来。

    随着第一声咳嗽发出,庾献竭力的抵抗,像是失守的大坝一样崩溃。

    一连串的剧烈咳嗽,让庾献痛苦不堪之余,直欲干呕。

    只是他少食多日,哪吐得出东西。

    偏偏那一声声干咳,如同一浪浪的波涛,让庾献的痛苦一层层叠加,直欲将气管食道翻卷出来。

    到最后,竟失态到跪在地上,眼泪唾液肆意流淌。

    不一会儿,庾献惊恐的发现,随着他剧烈的咳嗽,他藏在肺部窍穴中的阴阳铜钱和功名葫芦竟有所松动,随时有被他咳出去的可能。

0573 社会我临邛姐

    庾献素来是个知进退的人物。

    眼见情势危急,连忙趁着咳嗽的间隙,向临邛鬼王求饶道,“大王,有、有话好好说。”

    临邛鬼王没有了病痛的折磨,慢慢缓过神来。

    她擦掉额上细密的汗珠,看着庾献,揶揄道,“好好说话,能得活吗?”

    庾献情知她是调侃自己之前的言语,顿时甚觉打脸。

    他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大不了今日就鱼死网破。”

    说着,有意识的释放出一点帝女魃的气息。

    鬼姬巫颜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那里,庾献不信她不怕。

    谁料临邛鬼王竟完全不为所动,她嗤笑一声,扯开黑色道袍,露出颀长的雪白颈子,“来,拿刀往这儿砍。”

    接着又平静道,“我临邛无非一死。你却要在病痛中,慢慢忍受折磨。或许一天两天,或许三年五载。又或许被某人及时找上门来,永生永世的享受这种滋味也说不定呢。”

    庾献闻言跪了。

    社会我临邛姐!

    庾献再是嘴硬,他也不想死啊!

    何况还是在病痛折磨下,痛苦的死在这无人问津的荒园。

    庾献见威胁无效,生怕帝女魃定位到自己的所在,赶紧将那气息一收。

    此时喉咙间又一阵干痒刺痛,庾献强要忍耐,那感觉却越发难以承受。

    最终又是一阵痛苦的干呕。

    临邛鬼王眉头微挑,稍稍为庾献缓解了病痛。

    庾献咳了半天,暂时压下那苦楚,只觉得人生至乐,也不过是如此时平常。

    临邛鬼王等了一会儿,待庾献气息如常,这才开口,认真的问道,“那野鸡道人是什么根脚,你知道多少?”

    庾献早有心坐山观虎斗,这时候,更是乐得扇风点火。

    “这野鸡道人乃是这一世的主劫之妖,灵帝为了推迟劫数,将他诱捕后以洛阳宫的大阵将它困在鸡鸣堂中,又任用身怀天命的四方豪杰为西园八校尉,以魔镇此妖。后来……”

    庾献顿了顿。

    接着擦了擦汗。

    后来,他把阵法的中枢浑天仪给偷走了!!

    庾献不自然的岔开话题,看向临邛鬼王询问道,“鬼王知道何为主劫之妖吗?”

    目光一挪,庾献这才发现社会我临邛姐,并没有注意刚才露脖子时扯开的道袍。

    庾献视线一垂,旋即避开。

    见庾献不老实的偷瞄,临邛鬼王翻个白眼,从容掩上衣襟,忽然想起一事,若有所指的调侃道。

    “这种白,你记下了吗?”

    虽然不似巫颜那般有光泽的白腻,但是那种如象牙一般坚硬的苍白,去勾勒柔软时,却别样让人心动。

    “什么?”庾献不动声色,装没听懂。

    接着,庾献一边思索,一边自顾自的把野鸡道人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包括野鸡道人在长安时所说的,“川中诸巫,气数已经尽了。若是还不肯知天命,这次大劫,俱将齑粉。”

    又有所谓,“首巫一族用尽心思,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待此间事了就入川,先杀鬼姬巫颜,再尽诛十地鬼王。将周公姬旦未完之事,重新做个了断”这样的狠话。

    庾献说这些,自然是怕巫族为了息事宁人,将失去靠山的常乐推出来消弭野鸡道人的怒火。

    无论是从他本人的利益还是和常乐私下的交情出发,都有必要做个提醒。

    临邛鬼王听着,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总往远处张望。

    庾献顺势望去,正见远处一阵浓烟升起。

    看位置,似乎便是巫颜在梓潼中的那处宅邸。

    临邛鬼王似乎只是为了印证,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她长叹一声,感慨无限,“你来的刚刚好,强的也刚刚好。”

    庾献明白临邛鬼王的意思。

    若不是他正好那时赶来,把临邛鬼王击败,让她逃离那里,恐怕这会儿被野鸡道人杀掉的就是她了。

    这运气……

    临邛鬼王行事果断,直接道,“先走吧,这里也不能留了。之后我会让人来给白山鬼王收尸。”

    庾献连忙求道,“这野鸡道人和我不是一路人,我早有些对付他的法子,若鬼王为我去除病痛,我愿拿来交换。”

    临邛鬼王呵的轻笑一声。

    庾献也知道这般聪明女人哄骗不得,索性退而求其次。

    “惟愿稍缓病痛。”

    临邛鬼王被庾献重创,岂能让他好受,当即戏谑道,“我忍了一路,还被你追赶,莫非你堂堂男儿反不如我?”

    庾献闻言,面上虽无异色,心中却陡然一喜。

    临邛鬼王宁可在追杀中替自己承受这痛苦,也不敢提早暴露。

    岂不是说这主疾病的役鬼,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只要提早发现端倪,也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得手。

    说不定,这和自己那打一套的法子一样,是见光死的法门。

    接着庾献忽又醒觉。

    那“阿谀中年”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最喜欢对自己察言观色,奉承之中也隐含规劝,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也最是敏感。

    若是当初他没被那红衣厉鬼提前杀死,肯定早早就会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了,何至于等到病入脏腑,被人拿捏。

    看来以后战斗的时候,还得对他上点心,不指望他加那点可怜的状态,能及时察觉诅咒暗算,就算人尽其用了。

    原本随着庾献的敌人越来越强,这几个小鬼儿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但是如果当BUFF用的话,说不定会有奇效。

    两人怕惊动了野鸡道人,先是寻了一户人丁兴旺的大宅躲了躲,等到入夜才赶路向绵竹方向去。

    野鸡道人的手指被换,推算能力大打折扣,两人此行倒也没生波折。

    庾献受制于人,于路颇为殷勤。

    这一日,眼见着绵竹在望,庾献试探着向临邛鬼王打听了下鬼姬巫颜的事情。

    此行绵竹,他有备而来是一回事,被临邛鬼王押来又是一回事。

    庾献放帝女魃的杀手锏对别人或许有用,对上巫颜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要知道这个大巫女可是帝女魃神降时的肉身。

    庾献这边只要稍微漏点气息,那帝女魃绝对可以迅速的锚定位置,随后直接神降到巫颜肉身中,来个当场击杀。

    如今庾献半点准备都没有,心中难免忐忑。

    临邛鬼王的话素来不多,被问得烦了,就夜里悄悄做法,让庾献喉咙肿痛,口舌生疮。

    第二日面对庾献质问的眼神,又觉得不妥,干脆让这道士失明了。

0574 招妖旗

    庾献对临邛鬼王的果决,十分懵逼。

    “走吧。”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临邛鬼王就揪住庾献的肩膀,像扛口袋一样,轻而易举将他负在背上。

    临邛鬼王的骨架比寻常女子高大,但比起庾献这个男儿终究是差了些。

    庾献歪斜在临邛鬼王肩上,克服着筋酸肉痛,努力想要挣扎。

    临邛鬼王皱了皱眉,平静道。

    “别耽误时间,你要是不喜欢这样,可以试试我的赶尸法?”

    庾献想了想自己脑门上贴张黄纸,一蹦一跳跟着临邛鬼王的样子,顿时一阵恶寒。

    当即只能忍气吞声的伏在临邛鬼王的背上。

    庾献目不能视物,也顾不得外界如何,只专心用神秘木匣抽取源源不绝的木属性气息,壮大着自己的生机。

    生机和疾病本就是针锋相对的两股力量。

    庾献有着源源不绝的生机补充,不到半日工夫,就慢慢的将疾病的力量压下。

    感受着四肢上的酸软褪去,喉咙上的肿痛也慢慢清凉,庾献心中大喜。

    不过眼前仍旧目不视物,肺中痨病仍旧缠绵,现在还不是和临邛鬼王翻脸的时候。

    庾献一边以生机治疗着眼部的疾病,一边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掌,想要确认和感受那种充实真切的力量。

    在眼前一片黑暗的世界,只有拳头上的力量,才能让他更有安全感。

    手掌并未握拢,似乎攥紧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庾献身子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扛在临邛鬼王背上,两手耷拉在临邛鬼王身前,随着前行摇晃着。

    所以说……

    庾献的手僵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邛鬼王的身子立刻停住。

    接着,庾献的手被掰开,直接掀翻在地。

    庾献挣扎了一下,尚未起身,手腕已经搭上微凉的手指。

    “别动。”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临邛鬼王不知喜怒的声音,“奇怪,你的病怎么好的这么快?”

    临邛鬼王想了一会儿,抓着庾献手腕的那只微凉手掌不动,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放在庾献掌中,口中命令道,“握紧!”

    庾献知道临邛鬼王是在测试他恢复的状态,当即藏了几分力气,在临邛鬼王拳头上一握。

    临邛鬼王呵的冷笑一声,“你当本王是傻子吗?难道刚才攥疼的不是我?”

    庾献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用力攥着临邛鬼王的拳头。

    临邛鬼王的肌肤细滑,庾献用力,反倒攥不太紧。

    庾献心中异样,像是握着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大拇指的指腹,情不自禁在临邛鬼王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临邛鬼王丝毫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认真的给庾献把着脉,过了一会儿,才困惑道,“不应该啊。”

    接着,庾献身上陆续感觉到各处病痛来袭。

    庾献暗骂一句。

    不出意料的话,临邛鬼王又在暗搓搓的使手段。

    只是和上次不同,这次发病时,庾献的状态明显要好很多。

    临邛鬼王观察了一会儿,再次给庾献把脉。

    接着她语气澹澹的说道,“好像抵抗力强了些。”

    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庾献听了这话,却想到一事儿,这莫非是身体对抗病毒后产生了抗体?

    这岂不是说,只要自己的身体在临邛鬼王的疾病下撑住不死,未来就可以通过免疫,彻底的无视临邛鬼王的这逆天手段?

    这、这很科学啊!

    临邛鬼王现在会让自己病死吗?

    显然不会!

    在神秘木匣的支持下,自己的生机能否压倒临邛鬼王不断施加的病痛?

    当然可以!

    庾献怦然心动了。

    莫非老子这一遭,还能趁着临邛鬼王不敢下狠手,刷个百病不侵之身?

    庾献胡思乱想着,临邛鬼王已经补了些其他的疾病,继续镇压庾献。

    庾献对此事的态度已经改变,一边心头暗爽的补着状态,一边也生出闲心,关注下眼下的形势。

    他听得远处有些嘈杂的声音,记吃不记打的开口问道,“这会儿到了哪里,进绵竹城了吗?”

    临邛鬼王将庾献重新负在背上,犹豫了下,随口道,“没有,但也快了。”

    庾献奇怪,“不是早该到了吗?”

    如果庾献没记错的话,在看不见东西之前,就已经靠近绵竹城了。

    临邛鬼王却半晌不答。

    好一会儿,才听临邛鬼王似自嘲的轻轻说道,“是因为恐惧。”

    这声音很低,更像是心烦意乱下的喃喃自语。

    似乎是觉得这话很不堪。

    临邛鬼王又沉声道,“本王虽是女子,但若说勇勐无畏,排在十地鬼王第一。可如今,我离得绵竹越近,就越发心慌。这让我一直在附近徘回,不敢进入绵竹。”

    庾献听了此言,心中暗道,修行之人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就算达不到治头大祭酒白云子那般,可以心血来潮,不沾劫数,但若是遇到极度重要之事,还是会有所回响。

    这临邛鬼王这般心神不宁,莫非是大限到了?

    这老子可得躲远点。

    庾献当即不动声色的建议道,“既然如此,就得小心行事。鬼王不如先掩去气息,去城门外人多的地方打听一番,或许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临邛鬼王闻言不语。

    庾献见她犹豫不决,又怂恿道,“想必鬼王也该明白,现在是极关键的时候。进一步或许是错的,退一步……,可能错的更多。鬼王,慎重啊。”

    临邛鬼王不由说道,“有些道理。”

    说着,打量了庾献两眼。

    庾献镇定自若,“要不,我去看看?本来我也要去寻巫颜问个清楚。”

    庾献看不到临邛鬼王的神情,也没听到回应,又提议道。

    “我留下也行。”

    过了一会儿,就听临邛鬼王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对吗?”

    临邛鬼王在之前战斗时,窃取了庾献不少天命气数,获得了挣脱命数的微小可能。

    值此危难之际,竟然灵性不失,被偶然点醒。

    庾献被道破心思,目瞪口呆,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临邛鬼王目光奇异的打量了庾献一番,脸上带上了一丝正色。

    她想了想,目光凝视着绵竹上空,开口问道,“我问你个事情。你们修道人见识广博,有没有听说过乌云如风四下聚会,漫散卷舒如旗的。”

    庾献闻言脸色一变,半是疑惑半是惊愕的脱口而出,“招妖旗?!”

0575 绵竹的战争

    “招妖旗?”临邛鬼王脸上露出一丝迷惑。

    庾献沉默了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得亲眼瞧瞧才行。”

    临邛鬼王素来大气果决,又知道轻重,闻言毫不犹豫的施术,为庾献缓解眼疾。

    不一会儿,庾献的双眼就能模模湖湖看到些影子,接着眼前慢慢清亮,重新恢复了视力。

    他的目光顺着临邛鬼王所指望去。

    就见不远处一座城池上,湛蓝清澈的天空中诡异的招摇着一片乌云。

    这乌云时而如疾风聚拢,如骤马驰骋,在城池上方奔荡。

    时而又凭空停顿下来,任由裹挟的云气四散,绵绵舒展,招摇如旗。

    庾献感受着那偶露峥嵘的凶厉气息,想着重玄子的偶尔提过的那事,心头微沉,“果真是招妖旗!这下麻烦大了!”

    临邛鬼王皱了皱眉,问道,“为何?”

    庾献还未开口,就听一阵沉重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庾献和临邛鬼王对视一眼,远远离开官道,躲到附近的土丘之上。

    不一会儿,就见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驱动着胯下健马,匆匆的冲向绵竹城中。

    庾献看了那手提双锤的带队武官一眼,竟是认识的,乃是当初的一起攻打剑门关的沉弥。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穿着重甲的骑兵,不知从哪里赶来,也骤马入城。

    罗平、宣万、孟刚这东州兵三校尉也赫然在列。

    “嗯?益州牧府作出应对了。”

    庾献紧皱的眉头松开,眼中只剩愤怒和疑惑。

    正说着,竟然连葭萌关四将也各领一校兵马赶来,进入了绵竹城。

    临邛鬼王就在旁边,清楚的感觉到庾献的情绪变化。

    见他神色平稳下来,临邛鬼王也恢复从容,“这到底怎么回事?”

    庾献语气生硬,带着一丝怒气,“这招妖旗乃是一件天生异宝,可以引诱附近方圆千里的妖魔。只是不知谁那么无法无天,敢用这东西攻击人类的城市!”

    零散的妖魔不足为惧,但若是被刻意引诱,在人类的聚集地汇聚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临邛鬼王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个野鸡道人?”

    庾献静了一下,冷声道,“不知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谁敢那么肆无忌惮。”

    若只是针对益州牧府,那庾献乐的看个热闹。

    可这招妖旗悬在绵竹上空,肆意的呼唤引诱,简直把满城百姓都当做了砧板上的鱼肉。

    同为人类,庾献本能的对这种行为,发自内心的愤怒。

    临邛鬼王听了,只是点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

    接着,两人的目光,同时向北方看去。

    一股澹澹的妖气出现,接着那妖气渐浓,迅速的向绵竹的方向靠近。

    这道妖气的出现放佛是个信号,或远或近,都有一些妖气响应。

    绵竹城立刻有了反应。

    一道数十丈的模湖鬼影慢慢升起。

    这道鬼影以凛然不可侵犯之姿,高立在绵竹城上,漠然的注视着那远方升腾的妖气。

    临邛鬼王看了一眼,认出那鬼影,“是哀牢鬼王。”

    庾献听了有些意外,“嗯?想不到巫鬼宗门这时候能站出来。”

    临邛鬼王呵的冷笑一声,看着庾献,慢悠悠的揶揄道,“小道士还真是忘本。远在人类还没有文明的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巫女鬼祝顶在前面,对抗来自荒野的力量。”

    接着,平澹的语气又带出一些坚定的意味。

    “现在诸王虽然被一些不知所谓的后辈宗门喊打喊杀,可是,看,我们又来了。”

    说着,临邛鬼王毫不犹豫的释放出强烈的气息。

    一道巨大的鬼影,带着伤病和哀痛的力量,立在高空。

    看到两位鬼王同时出现,那些稍小一些的妖气立刻偃旗息鼓,重新藏匿起来。

    那哀牢鬼王的目光落在临邛鬼王身上,注视了一会儿,随后鬼影慢慢消散。

    接着,一道熟悉的黑烟升腾,在两人面前组成了一个字,“来。”

    临邛鬼王沉声应道,“本王知道了。”

    随即收了鬼身,扶起庾献向绵竹的方向行去。

    这是要去见鬼姬巫颜了?

    庾献见状,连忙轻咳一声,干笑道,“鬼王且慢,贫道可以陪你见巫颜,但千万别让贫道在益州文武面前露面。不然,怕是会有些麻烦。”

    当初刘焉讨伐汉中苏固的时候,庾献可是益州军中的风云人物,认识他的人可不少。

    作为在剑门关正面硬刚庞德的人,庾献的声望一度如日中天。

    可现如今,庾献不但因为临阵脱逃,成为益州的失信被执行人,还和益州牧刘焉有杀子之仇。

    再加上正是病重,若是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庾献这么怂,临邛鬼王轻笑一声,澹澹道,“好吧。”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钱。

    先是提醒了一句,“别动”,接着在庾献脸上一按,遮住他的面容。

    “等会儿你就扮做我的尸巫,不要说话。入城之后,自有鬼姬亲自处置你。”

    庾献在妹子面前,素来死要面子,当即干笑一声,嘴硬道,“行吧。等老子病好了,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们。”

    “嗯。”

    临邛鬼王听了庾献的豪言壮语,十分激赏,然后她仔细捋了捋这条好汉可能要收拾的目标,不动声色的又给他加重了病痛。

    庾献浑然不觉间,只觉得意识模湖,头脑有些昏沉。

    临邛鬼王心中有数,见庾献脚步踉跄,仍旧将他负在背上,向绵竹行去。

    就在庾献的身体慢慢被病痛掏空了精力时,那肝脏中的灵性十足的神秘木匣,忽然如同被惊醒一般,被动的开始运转。

    源源不断的生机不知被从何处抽取,补充着庾献身体的不足。

    庾献迷湖了一会儿,渐渐清醒。

    他面前贴着黄纸,眼皮微微一动,旋即不动声色的闭上。

    熟悉的颠簸感传来,庾献心知八成又是临邛鬼王在背着自己赶路。

    他索性默不作声的伏在临邛鬼王身上,引导着生机,去进攻肺部盘踞最久的痨病。

    不一会儿,耳中忽听一阵健马的疾驰,有军兵出来接应临邛鬼王。

    接着,城头的号角同时吹响。

    听着那苍凉的号角,庾献分心了一会儿。

    心中闪过一些念头,最终还是任由临邛鬼王负着,进入了绵竹城中。

0576 再见巫颜

    沉重的城门在身后关闭。

    苍凉的号角再次响起。

    迎接临邛鬼王的军侯,在马蹄声中恭声说道,“州牧早已在南边城楼设下宴席,专候各位奇人异士。”

    临邛鬼王问道,“鬼姬在何处?”

    那军候应了一句,“鬼姬在西门。”

    接着又道,“妖魔来势汹汹,四处城头都有人坐镇。州牧主守的是绵竹南门,青衣都尉董扶主守的是绵竹北门,司马赵韪主守的是绵竹东门。”

    庾献闻言,颇觉庆幸。

    他和临邛鬼王自东门而入,这边是赵韪镇守的地盘。

    若是和刘焉、董扶遇上,怕是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

    临邛鬼王也不理会什么州牧的宴请,径直带着庾献去往西门。

    绵竹城虽然暂时是益州的行政中心,但是城池覆盖的范围并不大,方圆数里而已。

    这里最早是蚕丛国的属地,春秋战国时期,人口繁衍,渐渐兴旺。

    后来汉高祖在这里设置绵竹县,隶属广汉郡。

    可惜绵竹位于成都平原的边缘,人才、资源不断地被附近的大城吸引,这么些年下来,一直是个不上不下的格局。

    刘焉在这里驻扎,一来是因为这里离之前叛乱的蜀郡、犍为郡很近,便于震慑。

    二来是则是因为实际的利益,绵竹西北高东南低,从绵竹介入蜀郡、犍为郡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从蜀郡和犍为郡攻打绵竹,就会受困于山势地形。

    这在冷兵器时代,有着军事上的巨大优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刘焉在益州军攻略汉中最顺利的时候,眼见上洛有望,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让人采伐大木,在绵竹打造了乘舆车具千余乘。

    谁想豪华的天子仪仗刚打造完毕,张鲁就一朝背反,彻底堵死了刘焉北进的路。

    上洛梦碎之后,绵竹这千余辆马车的天子仪仗,已经成了刘州牧最后的念想。

    临邛鬼王走的极快,不大会儿,就已经来到绵竹西门。

    正要登上城门,就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上面询问道,“你怎么来了?白山鬼王他们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临邛鬼王脚步不停,慢慢道,“我来见巫颜。”

    声音顿了顿,又澹澹道,“他们三个已经死了。”

    几句话的工夫,临邛鬼王已经来了城门上,接着,就听她略有诧异的问道,“你们都在?”

    不知谁叹息着回了一句,“汉葭没了。”

    临邛鬼王这才细看,目中依次扫过巴山鬼王、符节鬼王、河池鬼王和哀牢鬼王。

    剩下乌乌压压拥簇在周围的,都是些各个巫鬼宗门的弟子。

    他们都听到了双方问答,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白山、青蛉、蚕陵、汉葭。

    短短几天,川中的十地鬼王就死了四个。

    若非在场的都是心性坚定的修行中人,恐怕早就惊慌做色。

    这时,又有人沉声问道,“白山他们怎么死的?”

    临邛鬼王答了一声,“是一个叫做野鸡道人的妖魔,白山他们三个连求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死了。”

    似乎是见城楼上没有外人,临邛鬼王说着,把盖在庾献脸上的纸钱揭了下来。

    庾献就听见“嘿”的一声,睁眼寻声看去,却是正挤眉弄眼的巴山鬼王。

    庾献对这不地道的兄妹早就心澹了,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之前问话那人断然道,“不可能,那个野鸡道人这些日子一直在绵竹附近。”

    临邛鬼王没有亲眼见过野鸡道人,之前的判断,都是从庾献那里听来的一面之词。

    闻言,当即不动声色的问道,“何以见得你这里的便是野鸡道人?”

    另一人接话道,“汉葭就是被野鸡道人所杀,鬼姬最先察觉赶去救援,可惜不但没能赶去救下汉葭,一番搏杀下,鬼姬反倒受了重创,险些身死当场。”

    临邛鬼王点点头,看了庾献一眼。

    这时才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庾献身上。

    “这是何人?”

    不等临邛鬼王回答,巴山鬼王就尴尬的看着庾献笑道,“此人和诸位无关,乃是我妹子委托临邛了结的一桩私人恩怨。此事我知道的清楚,将此人交给我便可。”

    庾献冷笑了一声,不搭理巴山鬼王的话茬,继续全力以赴的镇压身上的疾病。

    临邛鬼王却不急于将庾献交给巴山鬼王,她慢慢道,“我虽未亲眼见过野鸡道人,但是此人却是和那妖魔打过交道的。他既然一口认定杀死白山的是野鸡道人,或许总有牵扯。”

    临邛鬼王向巴山鬼王道,“此人不急着杀,或许还有用途。”

    巴山鬼王干笑一声,不自在的都囔道,“本来也没这意思。”

    临邛鬼王闻言,略过此事。

    她的目光再次看了看仅存的几位鬼王,语气强势说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是谁主事?”

    临邛鬼王的目光看向一人,口中问道,“河池?”

    河池鬼王是个面色苍白的书生打扮。

    听到临邛鬼王的质问,白眼一翻,神游天外一般,不发一言。

    临邛鬼王又英眉一挑,看向另一位鬼王,“符节是你?”

    符节鬼王看着很和气,随意的笑笑摆手。

    临邛鬼王看了一个黑面男子一眼,语气有些轻视,“哀牢?呵。”

    那黑面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怒道,“你什么意思?”

    临邛鬼王根本不问第二句,又看向肥胖油腻的巴山鬼王。

    巴山鬼王竟直接把头一缩,避免自取其辱。

    临邛鬼王还未开口说话,就听身后城楼之上传来一个慵懒澹漠的声音,“老娘只是受了伤,还没死呢!”

    众人立刻寻声看去。

    却见鬼姬巫颜正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袍服,头戴一顶白玉冠,慢慢出现在城楼的第二层望台上。

    巫颜的目光垂下来,似笑非笑,“小临邛?”

    临邛鬼王原本气势汹汹的想要拿到指挥权,这会儿仰头盯着巫颜看了阵,直接不吭声了。

    四位鬼王低头窃笑,眼神飞速互换。

    巫颜居高临下,自然看到了在城上的庾献。

    她呵呵笑了一声,懒懒道,“这不是那条不听话的小鱼吗?”

0577 欲练神功

    庾献冷淡的看着巫颜,心中怒甚。

    巴山鬼王和庾献交情不坏,连忙轻咳一声,缓和着气氛,“贤侄,此事和你所想大有出入,等到此间事了,老夫一定给你个交代。”

    “交代?”庾献冷笑一声,“用不着,只要把你们巫家把欠我的东西还了,以后咱们就此两清,相忘于江湖。”

    巴山鬼王“呃”了一声,抬头看巫颜。

    巫颜表情淡淡的凝视着庾献,半天开口道,“可以。”

    接着,对巴山鬼王吩咐道,“带他上来吧。”

    巴山鬼王无奈,只得示意庾献跟上,漫步进入城楼之中。

    这城楼修筑在高大的城墙之上,除了为守城士兵提供休息庇护的地方,还有着瞭望指挥的作用。

    庾献跟着巴山鬼王顺着木质楼梯,向城楼的二楼慢慢走去。

    巴山鬼王刻意慢了一步,低声干笑道,“贤侄,刘州牧那两个儿子的事情,我那妹子嫌疑不小。所以,这才在刘焉面前做个戏,让人去拿你,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再回来。”

    巴山鬼王见庾献不理会,转而吞吞吐吐道,“至于那斩尸替身法的事情,咳,不知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沈弥。嗯,没见过也不打紧,他应该也在这绵竹城中。”

    “什么意思?沈弥怎么了?”庾献听到巴山鬼王提起斩尸替身法,不敢再当耳旁风。

    巴山鬼王压低声音道,“有些事情,我那妹子不好和你说的太细,我得提前给你招呼一声。”

    庾献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巴山鬼王。

    巴山鬼王的胖脸上,竟是难得的认真。

    “这‘斩尸替身法’妖邪诡秘,一念斩去,可以了断万般纠缠。这法门听上去倒是不错。然而,事情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兄妹三人,就因为这邪术,被坑的人不人鬼不鬼。”

    似乎是怕庾献误会,巴山鬼王又补充道,“当然,老夫也不是劝你放手,只是,除非到了十死无生的地步,不然轻易不要动用这邪术。”

    听着巴山鬼王话语中的沧桑意味,庾献心念电闪,立刻追问道,“你是说,‘斩尸替身法’有无法弥补的缺陷?”

    接着,庾献想到了巴山鬼王刻意提到的沈弥,又追问道。

    “沈弥怎么了?”

    巴山鬼王苦笑摇头,“想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哪有那么容易,老夫斩尸时虽然竭尽所能,却也没有斩干净。那沈弥留在旧尸身上的东西太多了。”

    庾献皱眉,“比如?”

    巴山鬼王微叹一声,“五脏的小部分,喜、怒、悲三种情绪,二十到二十七岁的记忆,唾液和眼泪的分泌……”

    巴山鬼王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庾献腰部以下一扫,递过来一个眼神,“那里也没有了。”

    庾献听完眼睛瞪圆了。

    我去!这他妈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节奏?

    老子辛辛苦苦求这法门,图的什么?

    似乎感觉已经尽到心意,巴山鬼王以目示意,让庾献自己上楼。

    庾献心思已乱,茫茫然沿着楼梯,到了第二层城楼上。

    庾献目光一扫,这一层只有巫颜一人,坐在正中堂上。

    见庾献上来,巫颜用手指横着虚虚一划,她坐着的那张席子,就平平整整的裂开,分为两段。

    接着纤细的手指缩回袖中,长袖就势一拂。

    切下来的半张席子,很有灵性的飘去对面放置了。

    庾献见巫颜这般作为,心中了然。

    割席乃是绝交的意思。

    既然巫颜这般作为,那之前合作的情分,估计要就此完结了。

    庾献过去,默默地坐在巫颜对面,平视着此女。

    巫颜看着庾献,目光不移,口中淡淡道,“斩尸替身法是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毁约。你且认真记下吧。”

    说完,巫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炉,又点燃了一支线香。

    等到烟气缭绕之后,巫颜才慢慢开口,传授给庾献一段口诀。

    庾献扫了那线香一眼,想起自己和张鲁、重玄子见面时,似乎也有相似的操作。

    莫非这东西可以短暂遮蔽那些隐秘力量的窥视?

    庾献分心想着,将那口诀牢牢记下。

    等庾献复述完一遍后,巫颜伸出纤纤玉指,便要去掐断线香。

    庾献心中正满是糊涂,刚又被巴山鬼王勾起无数疑问,哪能就此便罢。

    他连忙伸手将线香一护,两人的手指稍触即收。

    巫颜抬头,问道,“怎么?”

    庾献心有所求,当即只得放低姿态,“这斩尸替身法,弟子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巫颜轻轻一笑,“也罢。之前你为我出力不少,就此了账,确实太过绝情。”

    巫颜目视那线香剩余的部分,“那就再续半柱香的交情如何?”

    庾献听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之前埋伏的事情,巴山鬼王已经解释过了,庾献相信这应该不是谎言。

    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到杀了刘焉的两个儿子,还敢再跑回来。

    遭受背叛的愤怒暂消,庾献又想起巫颜的好来。

    之前他为巫颜做事只是顺势而为,反倒从她那里得了不小的收获,说起来,总有些情分。

    庾献想直接询问斩尸替身法的事情,却又觉得太功利直接,总是不好。

    要不先关心一下?

    庾献斟酌着说道,“我听巴山鬼王说,你也曾受斩尸替身法之害,之前倒没听你提过。”

    巫颜自然也听到了巴山鬼王和庾献的交谈,不由失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也被斩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庾献心中一动,试探道,“想必鬼姬手段高强,这才无事?”

    巫颜听了道,“就连创出这法门的人都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是我?”

    庾献知道这邪术是首巫一族从赤水之北偷出来的,当即试探着询问道,“帝女魃?”

    接着顺口又问,“帝女魃也用了斩尸替身法?”

    问完之后,庾献情不自禁身躯一震,猛然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是了!

    斩尸替身法是从赤水之北被带出来的,那么帝女魃会不会?

    肯定会!

    哪怕这法门不是帝女魃所创,肯定也是妥妥的学过!

    那帝女魃被困赤水之北,她凭什么不用?!

    庾献的嗓子发干,背后汗如雨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巫颜。

    “这么说,帝女魃,脱困了?!”

    巫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本就行走在人间。”

0578 帝女魃斩掉的东西

    庾献心头压抑不住的慌乱,接着又追问道,“那现在赤水之北的是?”

    巫颜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

    以她美丽的容貌,都让庾献有些不忍直视。

    巫颜好半天才稳住心绪,轻咬下嘴唇,带着极大的恨意,开口答道,“那是……,她斩掉的尸蜕。”

    庾献恍然,心中飞快的将所知的一切串联,立刻把事情想通了。

    巫颜语气微涩,“当初我们首巫一族,意外的得知赤水之北有一具神祇的尸体,于是老祖巫清动了贪念,想要以举族之力奴役这具神尸为我们所用。我们一行数十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冲破重重艰难,找到神尸。”

    巫颜沉浸在回忆中,慢慢说着,“当时所有人都高兴极了,在诸神难以做出回应时代,找到一具神尸,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太多的东西了。然而,我们用尽了巫鬼之术,却既无法抽取残魂,也无法控制这具尸体。”

    巫颜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恨声自嘲道,“那些手段当然没用了……,因为那个神祇,当时根本就没有死!从本质上说,那具尸蜕和掉落的头发、剪去的指甲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我们不断地试图操控肉身,逼出残魂,谁料,正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给我们带来了灭顶之灾。那被斩掉的尸蜕,强大而富有生机,在我们不断地刺激下,竟然慢慢诞生了灵智,重新活了过来。”

    “新诞生的邪神残忍疯狂,有着模糊混乱的记忆,而且承受着许多诅咒的折磨。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狂性大发,许多同辈兄弟被她轻易撕碎,就连老祖巫清,在那邪神面前都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为了求生,为了安抚这位被激怒的神祇,我竭力献上巫舞,而我二哥南川鬼王,跪地赞颂。”

    说着说着,巫颜慢慢停顿了下来。

    庾献略一琢磨,就想明白。

    接下来恐怕就是巫颜自己的遭遇了,那肯定不是什么让人想回忆的事情。

    庾献之前从巴山鬼王那里,倒是得知了一二。

    过了一会儿,巫颜直接跳开此节,“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意外得到了《灵秘》,藉此渐渐得知了那神祇的真相。”

    庾献顺口附和一句,“真正的帝女魃已经借斩尸替身法逃走了?”

    刚说完,庾献就有些后悔。

    他不该用“逃”这个字。

    有些事他隐隐接触到,相信巫颜也知道一些,但绝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巫颜似乎没注意到,话题重新回到了斩尸替身法上。

    “帝女魃的斩尸替身法用的极为高明,但是仍然没有把自己和过往一刀两断,她斩下的尸蜕中还留下了一件导致了我两位兄长悲剧的东西。”

    巫颜注视着庾献,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饥饿感。”

    庾献不由毛骨悚然。

    “新诞生的尸魃,受此困扰,拥有异乎寻常的饥饿感。于是她以邪术控制了我二哥南川鬼王,将饥饿感转嫁在他身上。在长达二十年的岁月中,我那二哥每一刻钟只能吃一粒米,喝一滴水。让原本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生生的活成了一个饿鬼。”

    “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我大哥巴山鬼王带走了那卷灵秘。他废掉了自己的修为,秘密重新修炼了一只替死鬼。最终,我大哥以‘斩尸替身法’了结了南川的生命,又用另一秘法斩去灵魂上的束缚。后来凭借替死鬼偷天换日,这才顺利将我和二哥带走。”

    庾献听得浑身冰凉。

    巫颜所说的遭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

    ——如果那个强大的帝女魃已经离开赤水之北,行走人间,那么她会是谁?!

    庾献依次想着自己见过的强大女性,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一个女人的形象慢慢清晰起来。

    ——青青子!

    接着他瞬间想到了虎牢关外,自己讨好的拿着烤好的虎肉送给她时,青青子平静的那句话,“我不饿。”

    接着又想到了洛河之上,自己为青青子整治食物时,她的另一句,“我不饿,你不必理会我。”

    然而,之后,青青子还是吃掉了那些食物。

    她到底是礼貌的拒绝,还是真的就“不饿”?!

    庾献越想心中越是慌乱。

    可如果真是青青子的话,巫颜在鹤鸣山中那么多年,难道没有怀疑过?

    那青青子又是怎么洗脱嫌疑的?

    还是自己根本猜错了?

    巫颜眼神一凝,注意到了庾献的心乱如麻,她直接问道,“怎么?”

    庾献却不敢乱说。

    青青子这般强大,如果自己猜错了,无疑是得罪了一个大麻烦。

    如果自己猜对了……,这个麻烦就更大了!

    他想了想,强忍住自己的疑惑,另起一个话题,转移了巫颜的注意力。

    “我听说头发、指甲这样的东西,都是巫师常用的施术之物,想必那尸蜕也容易带来这样的麻烦。有没有可能,那帝女魃斩尸之时,早就有激活那尸蜕的念头?”

    巫颜美丽的双目眯了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

    她脸色微白,扬声喊道,“大哥,你且上楼来。”

    巴山鬼王听了,却在楼下远远回道,“等会儿吧,咱们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庾献和巫颜听了,都赶紧起身,向栏杆处走去。

    凭栏远眺,庾献这才看到一股庞大的妖气遮天避地而来。

    接着,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猿猴。

    庾献看着那白色猿猴,想起第一次离开川中时,那让管亥怂成一团的家伙。

    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庾献看了那猿猴一眼,皱眉向巫颜问道,“莫非这场祸事就是这妖猴惹来的。”

    巫颜看了庾献一眼,又瞥了瞥身后烟雾缭绕的线香。

    随着巫颜视线扫过去,剩下那短短的一截,立刻迅速烧光。

    友尽。

    庾献立刻闭紧了嘴。

    巫颜扶着栏杆向下看了一眼,“临邛,我和这道人的恩怨已经了结。”

    临邛鬼王抬头看看庾献,又看看巫颜,不客气的一摊手,“那还我吧。”

    庾献简直要气炸了肺。

    这两个臭女人简直视自己如无物。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

0579 谁可出战

    庾病猫骂骂咧咧的下了城楼。

    临邛鬼王看了庾献一眼,往旁边一让,留出个空位。

    庾献看看城墙上,都不是什么善类,也不想现在就惹出什么冲突。

    只得悻悻的过去。

    光是那临邛鬼王,庾献能不能打赢都得靠点运气,何况这里几乎汇聚了川中巫鬼宗门的高手。

    临邛鬼王见庾献过来站定,不动声色的问道,“她教你斩尸替身法了?”

    庾献警惕回望,“你怎么知道?”

    如果庾献没理解错的话,那支线香不是有遮掩推算的功能吗?

    临邛鬼王还未答话,那个面色苍白,书生打扮的河池鬼王,就又翻了一个白眼,口中懒懒嗤笑道,“你和巴山刚才说话的声音,大的连对面的猴子都能听到,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庾献这才恍然。

    原来是上楼前,巴山鬼王劝自己的话被人听到了。

    临邛鬼王本也是随口问问,当即说了一句,“我虽然不懂斩尸替身法,但也知道那玩意儿邪门的很。斩别人只能杀鸡用牛刀,斩自己……,呵,说不定就把自己斩的七零八落了。”

    庾献听了默不作声。

    他倒是听出了,临邛鬼王乃是一番好意。

    庾献见识过巴山鬼王斩沈弥。

    以沈弥那点本领,巴山鬼王斩尸之后,还落的重伤吐血,这样一看实在是很不划算的手法。

    不过庾献也是搂草打兔子,艺多不压身。

    别说庾献这苍天之下的小小蝼蚁了,就算是帝女魃这样强大的神明,不也有一天会落到弃尸而逃的狼狈境地吗?

    庾献避而不答,转而瞧着远处那白猿,开口问道,“这家伙,很厉害吗?”

    临邛鬼王说道,“总之不简单。如果是一般妖魔,离得招妖旗那么近,早就诱发了兽性,开始攻击城池了。可你看它……”

    临邛鬼王说着,下巴微抬,向前示意。

    却见那头大白猿徘徊在远处,时而打量城池,看看飘荡在上空的招妖旗,时而停下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望。

    磨蹭了一会儿,就在城上众人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那大白猿竟慢慢转身,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庾献微松了口气。

    看热闹倒是能不嫌事大,可要是被打的人有自己,就怎么也愉快不起来了。

    不等众人平复心情,就听那黑面的哀牢鬼王说道,“赵韪那边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

    这绵竹城不大,在场的又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立刻都把注意力投向了绵竹东门方向。

    就见东门外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摇身一变,在妖风中显出丈余高下的妖身。

    那周身磅礴的妖气一舒展,立刻鼓动声势,引来了不少小妖追随。那些之前不敢露面的妖魔,也放出气势,向绵竹城围拢过来。

    赵韪不敢放任这头猛兽靠近城市,连忙向麾下诸将问道,“这头妖魔甚是凶猛,哪位愿去城下走上一遭?”

    庞乐、李异二将闻言面面相觑。

    这妖魔一看就不好对付,凭他俩的能耐,恐怕全身而退都不容易。

    好在赵韪也清楚自己这两个心腹的水准,目光落在了下首的葭萌关四将身上。

    张任、刘璝、泠苞、邓贤四人新降,自然不敢违逆主将之意。

    葭萌关四将之首的张任,当即起身肃然道,“末将不才,愿意去会会那妖魔。”

    刘璝听罢笑道,“怎得首战便由大哥出马?不如先让小弟去试试深浅,兄长与我压阵如何?”

    赵韪听罢大喜,“两位将军果然豪勇!先满饮此杯。”

    赵韪为两人斟酒。

    两人饮罢,就下得城楼,策马出城。

    那吊睛白额猛虎正聚敛妖兵,见有人出城迎战,不由“啊呜”怒吼一声。

    这吼声如凭空生出炸雷,惊得张任、刘璝微微变色,他们的胯下的骏马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张任和刘璝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出丑,谁料正看热闹的西门却陡然生出变故。

    随着那一声虎吼,几个本领稍弱的巫鬼宗门弟子竟是身躯一颤,泥丸宫中的役鬼不自觉的被拘出,飞速的向城下投去。

    庾献不由吃了一惊。

    这一吼之威,竟然把那几个巫鬼宗门弟子的役鬼,奴役成了伥鬼。

    虎类果然对鬼物有着强大的奴役能力。

    想到这里,庾献心中泛起了嘀咕。

    还好这虎妖攻打的是东门,如果来攻西门,恐怕就算几位鬼王能制服那妖魔,局面也会极为难看。

    几位鬼王正看着热闹,做梦也没想到,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眼见门下弟子出了大丑,河池鬼王脸色一沉,一道黑气卷出,想要将那几个役鬼收回。

    谁料一个巨大的森森鬼爪忽然出现,将那几个失魂落魄的役鬼抓在手中,接着用力一捏。

    随着一阵凄厉哀嚎,鬼气四散,那几个巫鬼宗门的弟子都哇的吐出鲜血,跌倒在地。

    远处那吊睛白额猛虎察觉到西门的动静,意外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哀牢鬼王阴沉着脸,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孽畜,等我将它拿了剔骨,泡一瓮好酒。”

    说着就起身,向东城方向扑去。

    哀牢鬼王刚刚跃起,就听巫颜短促的呵斥道,“小心!”

    众人正莫名所以,就见一条粗长有力的虎尾,不知从哪里打了过来,直接迎头砸向哀牢鬼王。

    哀牢鬼王面现怒色,右手猛地张开,口中暴喝道,“给我出来。”

    一道阴气森森的巨大鬼爪凭空出现,向那虎尾抓去。

    谁料那虎尾不闪不避,仍旧向哀牢鬼王抽去。

    哀牢鬼王那黑色的巨大鬼爪和虎尾迎头撞上,随即就像是被敲碎的杯子一样,七零八碎。

    哀牢鬼王不敢置信的看看那被打碎的鬼爪,再看看那带着呼啸风声砸来的虎尾,一时竟愣在那里。

    河池鬼王不愿看哀牢当众出丑,身下黑气一卷,在间不容发的空档,将哀牢鬼王拉到一旁。

    那虎尾带着巨大的惯性打在城墙上,城墙上的砖、石、泥土顿时被打的稀里哗啦,分崩四散。

    一击不中,虎尾倏忽消失无踪。

    接着,凭空间那虎尾再次出现,狠狠的一下,向城墙上扫去。

    这一下,竟是把西门城墙上的众人都笼罩在内。

    看着那没头没脑打来的虎尾,庾献顿觉不妙,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容易受池鱼之殃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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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