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趣事齐聚大东山
麦城,传开了消息。
有人排队买筛子。
这若只是普普通通地买筛子,倒也算不上话题。
可上百来人排队去买,那就有意思了。
有人去街上打听,问那些人买筛子做什么。
他们都说不知道,回答得疑惑又无辜。
这却更让人起疑。
自己来买筛子,却不知道用筛子做什么?
那还买它作甚?
于是就有人起了疑心,偷偷跟着这些买筛子的人,却发现他们都回了大东山。
又有人传闻大东山早被高价买下,这更让人津津乐道。
县衙。
吴洛年坐在书桌旁,数着手里的会票。
站在他身后的,是师爷赵氏。
这赵氏虽然是儿子,但他娘当初生了十七个孩子,全都没能养活。
他是第十八子,生下来之后,家里人不敢给他起名,整天便叫他“野种”、“走路的畜生”,每七天就把他的身子按进粪坑里。哪怕在他吃饭时,也要往他的红薯里洒石子。
这等贱养,总算平平安安将他养大成人,没被鬼差勾了去。
后来他做了师爷,人们便就叫他赵师爷。
赵师爷极孝敬父母,每每说起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便感激涕零,声称无以为报。
传闻他每次吃饭,都要吃父母剩下的。家里有新布料,也要给父母做衣裳,等父母穿破十次,才剪了衣服又缝缝补补给自己穿。
吴洛年看他为人孝顺,觉得孝顺的人必定忠义,就让他做了自己的心腹。
此时吴洛年算着家里的账,赵师爷忽然开口道:“老爷,城里发生两件趣事。”
“什么趣事?”吴洛年头也不抬。
“有位富商来了麦城,跟一老农买下了大东山,花费二十两,他说是给自己造庄园。”
“哦?还有这等傻子?但也不值一提。”
赵师爷笑道:“还有第二件趣事,今天街上大排长龙买筛子,估摸着有数百人。这些人买了筛子以后,都纷纷去了大东山。”
吴洛年终于抬起头来:“有富商买了大东山说造庄园,然后数百人带着筛子去大东山?”
“是。”
“这两件事估摸着能连在一起,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吴洛年嘟哝道,“若是城内还有消息,就稍微留意一下,不必特意去打听,也许算不上大事。”
赵师爷点头道:“是。”
大东山。
张小雷回来之后,人们都在这席地而坐,手里抱着筛子。
“老板,我们都将筛子买来了。”
“究竟要用这些筛子做什么?”
“是啊,难不成要我们运沙土回去么?就算运沙土,也不该用筛子吧?”
张小雷淡然道:“好了,都通知下去,要干活了。”
“干活?干什么活?”
“所有人都去小月河里待着,看到东西就捞上来。”
“东西?什么东西?”
人们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去了小月河里。
这小月河本就是条溪流,人站在上边,连膝盖都不到。
张小雷对孙虎招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随后,他从马上拿来两个布袋,又拿下两个锄头。
这俩锄头,是他在归程的村子里买的。
张小雷将布袋分给孙虎一个,让他与自己一起扛着布袋上山。
孙虎扛着布袋,他好奇道:“张先生,这布袋里是什么?”
“银子。”
“银子?我怎么摸着都是碎银子?”
“确实都是碎银子。”
孙虎疑惑地打开布袋一瞧,里边的银子都很碎,最小的不过一粒米大。
他惊奇道:“整这些回来做什么?”
张小雷笑道:“你等着就是。”
他又带着孙虎上来一段路,最后来到一处悬崖前。
这悬崖里有水流渗出,张小雷笑道:“你晓得么,这小月河是大东山里的山水,从远处的大湖渗进来,流向小月河,再流向长江。”
“我不晓得。”
“现在你晓得了。”
张小雷抓起一把银子,朝着悬崖石缝砸去。
有些银子掉下来,顺势而下,掉在了小月河里,有些银子却是进了石缝。
这流水从高而下,宛如一条小瀑布,将碎银朝着前边冲去。
一些扁平的银子,也飘荡在河面上。
孙虎睁大眼睛:“你丢银子做什么……”
“等着就是。”
张小雷嘿嘿一笑,他又拿起锄头,用力地砸向山壁。
“砰!”
这山壁的泥土碎石被砸下来,他又抓起一把银子丢进去。
紧接着,他又举起石头砸向山壁。
他抓一把,砸一次。
抓一把,砸一次。
孙虎不明白张小雷的用心,但也照葫芦画瓢,学着他又砸又扔。
那下边的人们站在小月河里,也不明白张小雷要自己做什么。
人们聊着天,倒也是乐呵呵的。
不干事就有钱拿,谁不乐意?
可就在聊天时,忽然有人喊道:“银子!”
人们齐刷刷扭头看去,却见那人从水里捡起一小块银子。
“我的天,还有银子!”
“有银子飘来了!”
“往前走走!”
人们变得愈发兴奋起来,纷纷朝着前边走去。
这小月河,竟然挖出银子了!
这时,张小雷下了山,他看见人们在捡银子,便高声喊道:“可算让我找到了地方,你们赶快捡!我会把你们捡来的银子记在账上,每月一结算,每人可拿自己捡的银两二成!”
人们听见这话,都是纷纷激动起来。
热情空前高涨,他们争先恐后地朝前冲去,更有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埋进这小溪里,好好查探一番。
这时,筛子派上了用场。
那泥沙浑浊了水,只要用筛子一捞,就能把泥沙洗干净,白花花的银子也顺势出现。
虽然细小,但那也是银子!
张小雷看人们这般热情,他摆出一脸严肃,与人们说道:“各位可都听好了,这儿虽然已经被我买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各位这些天都吃住在这,决不能说出去!”
人们连连点头,纷纷赞同。
“绝不会说出去!”
“哪个狗娘养的要是敢讲出去,老子宰了他!”
“感谢张老板菩萨心肠,让我等发财!”
张小雷低声嘟哝道:“还菩萨呢,我又不信佛,就不能喊声财神爷么?”
第二十三章:柱子故事世人编
这张小雷虽然吩咐人们不要说出去。
可这些人在挖银子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有诸多想法。
这河里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只有自己在这儿挖银子,偏偏还要和这么多人抢,偏偏还只能拿这么点。
能成吗?
当然不成。
但凡是个人,就觉得不成。
只可惜自己是从周城来的,若是想回周城叫人,也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且又没有船只,根本到不了周城。
这是一些人的想法。
可有些人不同。
他们有亲戚好友在麦城。
若是找亲戚好友过来偷挖,那岂不是挣大了么?
人们一有这想法,便跃跃欲试,只等着天色快些黑下来。
孙虎大约是明白了张小雷的想法,只是不明白他究竟怎么挣钱。
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
不觉得心疼么?
张小雷倒是不慌不忙,等傍晚时分,他还让人生火做饭。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坐了一群又一群。
张小雷抱着碗,与身旁的孙虎感慨道:“多亏柱子发现得早,才让我有了这福地。要不是那场意外,柱子恐怕也不知道这儿有银矿。”
柱子?
孙虎听得很是好奇,但是在吃饭时什么也没询问。
等吃过饭了,张小雷找了个地方歇息,孙虎才终于走到他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柱子是谁?”
“嗯?什么柱子?”
“就是你先前吃饭时说的那个柱子……”孙虎说道,“你说若不是柱子,你也不会有这块福地。”
张小雷随口道:“我哪知道柱子是谁,我瞎说的。”
“你瞎说的?”
张小雷又不慌不忙道:“没关系,世人会告诉我柱子是谁。”
孙虎还是有些听不明白,他小声道:“我担心有人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觉得说出去的话……会不会不妙?”
“不会。”
张小雷翻了个身,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轻笑道:“我还巴不得他们说出去。”
孙虎疑惑地看了看张小雷。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夜深了。
南宫无双躺在地上,嘴里回味着鸡肉的味道,时不时砸吧砸嘴。
这嘴里有油的感觉,可真是舒坦。
他渐渐睡了过去,而他身边的那些人,却怎么也睡不着。
趁着夜色,有人偷偷起了身。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人群,朝着外边走去。
有人瞧见他,对他问道:“你去哪儿?”
“去方便。”
“哦,去吧。”
他不是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有别人。
这人偷偷溜出大东山,虽然夜色难行,可他还是磕磕绊绊,朝着麦城的方向跑去。
他不是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有别人。
好不容易来了麦城,他就坐在城门口,等着城门打开。
这下,他总算知道还有别人。
从大东山来的人们,都是蜷缩在城门下。
人们瞧见彼此,只是露出个苦笑。
也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尴尬。
反而是在想原来天下不止我这么聪明。
好不容易等城门打开,他们连忙进了城,去了自己的亲戚家里。
一人敲开了亲戚的门,等门一打开,他着急道:“姨丈,有大事要与你说。”
姨丈问道:“什么事?”
“大东山发现了银矿,你夜晚偷偷去挖,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银矿?”
“银矿!”
“真是银矿?”
“真是银矿!”
姨丈连连点头,激动道:“我今晚就带一家老小过去,绝不声张。”
“好,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先回大东山,免得老板起疑。”
“好。”
这人离开以后,姨丈在屋里来回渡步,又觉得屋子实在是太小,就走出去来回渡步。
随后,他下定了决心,急匆匆去了一户人家。
等敲开门之后,里头出来一个男人,问道:“二弟,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大哥,大东山那边发现了银矿……”姨丈激动道,“今晚我们去挖啊!”
“此话当真?”
“当然!”
“好,我今晚就带上你嫂子侄儿过去!”
“大哥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就让我们兄弟几人占有,我再去通知三弟。”
“记得别通知四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个自然晓得!”
等姨丈走后,大哥在屋里来回渡步。
因为屋子小,他索性去外头街道上来回渡步。
最后他下定决心,匆匆去了一户人家。
等那人家打开门,好奇道:“妹夫,你找我作甚?”
“大东山那边有银矿,大舅子,你平日里待我不薄,在我一家吃不起饭时,是你将多余的粮食分给我家。此恩我难以为报,今日特来报恩。”
“此话当真?”
“那是当然,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那是当然,绝不告诉别人!”
……
等到了正午。
吴洛年觉得最近天气转冷,应该多吃些肉。
于是他叫来管家,让他去买些猪肉来,但是别买多,省得浪费钱。
吴洛年以为,无论是山珍海味,这吃进肚子里,都会变成屎。
所以不必吃太多,没意义,只要肚子里有些油水来御寒就行。
管家出去后,赵师爷便急匆匆进来了,他着急道:“大人,有大事!”
“哦?有什么大事?”
“进去说!”
吴洛年看赵师爷似乎真有秘密,便进了书房,好奇道:“是什么事?”
赵师爷小声道:“有人来报,说大东山发现了银矿。”
“银矿?”
“此时说来话长……”赵师爷认真道,“传闻五年前,大东山附近有一位叫柱子的樵夫。他有日在瀑布下休息,只是那儿因为常年有水生了青苔,他一不小心踩滑摔倒,急忙用手中镰刀去勾身旁悬崖,结果虽然还是摔倒,却不经意间发现,这悬崖里竟然有银子。”
吴洛年惊讶道:“矿脉?”
赵师爷点头道:“是,那柱子取了钱之后,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他是个聪明人,为了不让人起疑,每次只取一些。而就在去年,他遇到山贼险些丧命,被富商救了一命。柱子知恩图报,将这事告诉了富商,而那位富商……正是来买下大东山的那位!”
第二十四章:成群结队劫银矿
吴洛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麦城周边竟然有银矿,他可真是从未想过。
眼皮底下就有巨额财富,他却从未去染指,岂不是那些钱财的不幸?
“这样可不行……”吴洛年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买了大东山不假,只是这银子怎么能属于他?”
赵师爷点头道:“大人说得有理。”
吴洛年认真道:“若是我去收来大东山,你看如何?”
赵师爷连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官,怎么能欺压百姓?”
“这上下关系,我早已经打点好,就算我抢来他的大东山,那又能如何?”吴洛年冷哼道。
赵师爷叹了口气,苦笑道:“大人,那富商敢过来,就代表他背后肯定有人。否则的话,他又怎么敢做这等大生意?我认为不能夺取,隐患极大。”
“那该如何?”
“大人,手握银矿虽然是富贵,但这富贵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赵师爷认真道,“眼下麦城应该有不少百姓知道了这事,肯定会有人偷偷去挖银子。那富商招架不住,自然会焦头烂额,到时候我们再出手相助……”
吴洛年恍然大悟,他激动道:“是啊,他若是招架不住,就会转手银矿。这样,你再去给他制造些麻烦。总而言之,这麻烦越多越好。”
赵师爷笑道:“大人放心,等那时候,大人可就是他的救星。”
“哈哈哈,这计策妙,实在是妙啊!”
大东山。
人们热情空前高涨。
这才刚刚天亮能瞧见四周,他们便急急忙忙下去捞银子。
每当有银子挖出来,张小雷便又把银子扔下去。
每个人都想知道银矿在哪儿,偏偏张小雷在上山口安排人看守,不让任何人上山。
对这些人而言,这银子可就是源源不断。
张小雷坐在银子上,他取出一根叶子烟,用火寸条点燃后,啧啧道:“疲惫。”
“你这不停上山下山,自然疲惫……”孙虎笑道,“分我一根,成么?”
张小雷睁大眼睛:“凭什么给你,不是用钱买的么?”
“那能要几个钱,我给你就是。”
孙虎递出一块小碎银给张小雷,那银子估摸着有半钱。
张小雷心满意足地接过碎银,给了他一根叶子烟,笑吟吟地说道:“前些日子,我才用银子跟夜屠夫买了一根,但那是他强买强卖。”
孙虎道:“夜屠夫已经到了我主子手下。”
“你怎么知道?”张小雷惊讶道。
“早晨有人送信来。”
张小雷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没与一柳燕说我的计划吧?”
“没说,我家主子藏不住秘密。”
“那是她没脑。”
“对我主子尊重点,成么?”
张小雷又抓了把银子洒出去,他好奇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的能耐也不差,怎么就心甘情愿跟在一柳燕身边做事?”
孙虎笑道:“我主子是好人。”
“她哪儿也不像好人。”
“当年我家穷苦,我爹早早去世……”孙虎笑道,“我娘带着我,也没地方可去,就投靠到第一家做了仆人,勉强能让我填饱肚子。”
“哦?然后呢?”
孙虎继续道:“我就此在第一家住下,认识了李风舞、沐修与主子。小时候的主子,美若天仙,言语大方得体。我每天做梦,梦到的都是她。”
“后来她长成了一个泼妇?”
孙虎恼怒道:“我与你说了多少次,对我主子放尊重点。”
“得得得,我估摸着她从前肯定也是招人怜爱,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会伪装……”孙虎笑道,“主子懂得怎么藏住自己,将自己伪装成让人不得不爱的女人。”
“所以……你爱一柳燕?”
孙虎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心里爱慕,从未有非分之想。哪像李风舞,他自小狂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不是他家跟主子家提亲,每个人都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张小雷摸着下巴,嘟哝道:“我倒是从未爱过一个人,不明白你们的感觉。”
孙虎笑道:“等你爱上就明白了,虽然她有各种不好,可你眼里就是指容得下她的好。我与李风舞不同的是,我愿意去改变,他却不愿意。他终究是他,无论人生百态,他都活得痛快。”
“不留遗憾么?”
“嗯,他是这样。”
张小雷咬着叶子烟,又拿起银子洒下去。
这时,外边忽然响起了叫喊声:“张老板,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张小雷嘟哝道:“刁民来了。”
“刁民?”
“嗯,帮我拿着,我回来抽。”
他将叶子烟递给孙虎,随后站起身,往下边走去,绕过几个弯以后,见到了喊话的人:“怎么大事不好?”
“下边有人抢银子……”那人着急道,“也不知这些人是谁,来了就抢,都打起来了!”
“混账!”
张小雷面露怒色,他咬着嘴唇,怒吼道:“大东山是我买下的地方,他们怎敢来抢?打回去!把他们都打回去!再去报官!”
“好,我这就去!”
张小雷恼怒地握着锄头,急匆匆往下走去。
等来到小月河边,下边果然已经打成一团。
张小雷挑了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怒吼道:“敢来抢我银子,该死的畜生!”
说罢,他举起锄头,朝着那男人的脑袋砸去!
“砰!”
却见那男人被砸了一锄头,他的鲜血喷涌而出,直接倒在小月河里。
张小雷又举起锄头,在他身上猛砸几下,怒骂道:“今日老子要你死!”
鲜血染红了小月河,一只人耳朵飘荡在河面上,随波荡漾。
人们瞧见这一幕,都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个孩童冲出人群,急匆匆跑到那男子身边,她抱着满是鲜血的男子脑袋,惊得哭道:“爹……爹……”
“还有个小畜生!”
张小雷举起锄头,又要砸那孩童。
此时连忙有人冲上来,拦住了张小雷。
“张老板,孩童无辜!”
“是啊张老板,你这一锄头下去,这孩子可就没命了。”
“大家快动手,把这些畜生打回去!”
第二十五章:说人掉发如狗吠
一场混乱,总算是渐渐平复。
张小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人们整理着自己的东西,率先将银子交上来,免得不小心将银子给弄丢了。
“张老板,那些刁民都被赶走了……”一人凑到张小雷身边,恭敬道,“接下来怎么整,继续挖吗?”
张小雷冷哼道:“当然继续挖,让大家伙儿都别停下。”
“好咧。”
他连忙退了下去,而张小雷站起身,嘴里又骂了几句脏话,就又进了山。
然而他进山以后,却是走了另一条道路。
他在这儿七弯八拐,绕过几片林子。
终于,来到一条小路上。
小路旁,一对父女坐在这儿歇息。
那孩童分明就是先前张小雷怒喝的孩童。
而这男人,也正是先前被张小雷用锄头砸的男人。
张小雷笑呵呵地说道:“还不错,那些刁民都走了。”
男人摸着自己带血的脑袋,却将自己整个头发都扯了下来。
原来他是个光头。
而那乱蓬蓬的头发里,却藏着一个皮套。
“张老板,刚才你那一锄头砸得可真狠啊……”男人啧啧道,“要不是我脑袋上有个东西,我还真怕被你一锄头给砸死了。”
张小雷笑道:“我若是不砸狠一点,这藏在皮套里的猪血也出不来。”
“那倒也是。”
此时张小雷蹲下身子,揉了揉孩童的脸:“演得不错。”
孩童咧开嘴笑了:“我还真以为爹爹死了,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张小雷抬起头,与男人说道:“我让你去弄些碎肉好演得逼真,可你倒好,竟然弄了个耳朵来,真把我给吓坏了。我当时心里直打哆嗦,就怕是我把你耳朵给砸下来了。”
男人一本正经道:“今早出门的时候,听见隔壁不远有人在惨叫,过去一瞧才发现是有个人出老千,被割了耳朵。当时耳朵被丢在路边,我寻思着正好拿来演戏,就带着耳朵跑了。”
张小雷惊道:“怎么随意拿人耳朵,记得还回去。”
“等我洗干净就还回去。”
“嗯……”
张小雷拿出银子,放在男人手中,认真道:“记得,今天的事儿,对谁都不要说,这样以后还有可能用你。”
“那是必然。”
张小雷笑道:“回去买点好吃的补补,头发都掉光了。”
男人严肃道:“张老板,这头发不是掉光了,是我自己嫌麻烦,全给刮干净了。”
“这分明就是掉的,瞧这中间地方还稍稍有些毛发,可前边光光溜溜。”
“是我自己刮的,我寻思着可以剃度出家。”
“可这就是掉的……”
“张老板!”
男人没忍住,对张小雷怒目而视,他低吼道:“我才刚与你做了场好戏,你怎么如此羞辱我?我的爷,我的爹,他们都没掉头发,我娘的头发也是乌黑亮丽,我怎么会掉头发?你休要再胡说!”
张小雷歉意道:“是我说话欠考虑了,别放在心上。”
“狗吠一样的言语,你张口就往外讲!”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别在孩子面前动气。”
“以后休要再提!”
“绝不再提。”
男人气急败坏地带着孩童厉害,而张小雷也急匆匆地回到了瀑布前。
孙虎还在这儿抽着叶子烟,他见张小雷回来,连忙把先前那根还给他:“这儿的银子明明都是你故意撒的,你还好像真被人抢了银矿一样撕心裂肺。我先前在这儿坐着,都能听见你的怒吼。”
张小雷笑道:“就是要做的像真的一样,要骗别人,先要骗过自己。”
“嗯,那倒也是,只希望鱼已上钩。”
“等着就是。”
麦城,衙门。
吴洛年坐在书房练字,却心不在焉。
外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却见赵师爷冲进书房,焦急道:“有新消息。”
“怎么说?”吴洛年连忙放下毛笔。
赵师爷认真道:“那大东山有许多民众抢夺银子,打了起来。据传那富商亲自用锄头砸人,顿时血满小月河。”
吴洛年点头道:“我若是他,估摸着也要急眼。但无论如何,这闹出了人命,我身为地方父母官,肯定要去看看。这样,我去一趟,备轿。”
“是,大人。”
吴洛年匆匆放下毛笔,去换了一身粗麻衣裳,随后出了门,坐上轿子,让人往大东山去。
等下午时分,吴洛年便到了大东山。
人们瞧见吴洛年,都是忍不住多瞧两眼。
有人觉得他眼熟,就仔细多看几眼。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连忙跪在地上:“参见大老爷!”
于是乎,那些群众都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看吴洛年。
吴洛年下了轿,他连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快快起来。我听说这儿闹出人命,就亲自过来瞧瞧。”
一人道:“大老爷穿成这样过来,难道不觉得冷么?”
吴洛年叹道:“我一身正气,哪里会怕冷怕冻?只心疼你们在这秋寒季节,还要赤脚下水,可怜,可怜。”
“大老爷稍等,我们这就去叫张老板来,大老爷问他情况就行。”
“好。”
不多久,张小雷便听说吴洛年来了。
他急急忙忙走下山,却见下边都是农夫打扮,一时却认不出哪位是吴洛年。
忽然,他看见人群之中有人白白净净,不像干过粗活的样子,连忙跪道:“草民见过大人。”
“起吧……”吴洛年笑道,“敢问商人名讳?”
张小雷连忙说道:“大人称呼我耗子就好。”
赵师爷冷哼道:“大人问你名讳,你怎么敢糊弄?”
张小雷扭扭捏捏道:“我不敢说。”
“怎么不敢说?”
“说了怕有麻烦。”
“尽管说。”
张小雷只好说:“我叫张小雷,不知家乡何方,四处漂泊流浪,在云城待过两年。”
“张小雷?”
吴洛年寻思道,“这名字听着好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是哪位人物。”
赵师爷惊讶道:“莫非是破了我本家赵老爷命案的张小雷?”
“本家?”
“我也姓赵,是云城赵家子弟,现任吴大人麾下师爷。”
张小雷恍然大悟,而吴洛年却觉得疑惑。
这家伙,分明不是富商嘛!
第二十六章:破店抽泣求功名
对于张小雷这名字,吴洛年也是听闻过的。
赵家老爷的命案,玄之又玄,却被他给破了。
当时他听闻了破案经过后,也觉得张小雷这人确实厉害。
实在想不到,今天竟会以这等方式相遇。
吴洛年好奇道:“张小雷,你见了我怎么不敢说名字?”
张小雷诚实道:“大人可曾知道我跟随过李风舞,在他手下做杂工?”
“这个自然晓得,听说你因为他断了手指。”
“是,所以我不敢说名字,毕竟大人是官,李风舞是骗子。”
吴洛年笑道:“过于担忧,那李风舞虽然行骗,却未触犯过大明律法。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做坏事与你何干?我曾与赵老爷有些交情,你破了他的案子,对我而言也是有恩呐。”
张小雷连忙道:“不敢不敢。”
“赵老爷曾是我恩师门生,原本赵家在云城没能耐,只是他的哥哥中了举人,而后又中了进士。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家在云城也有了一番作为。”
张小雷惊讶道:“赵家还有这等福气?”
吴洛年叹道:“可惜赵家进士死于一场误会。”
“这怎么讲?”
“他也许是从哪儿听来了流言蜚语,向圣上弹劾刘公公,说刘公公贪……”
“哦哦,那我便不多问了。”
吴洛年微微一笑,他牵住张小雷的手,认真道:“云城与麦城,大多都是兄弟,亲切得很。你在云城有名誉,在麦城同样也有。今日遇见少年英雄,实在是心情大好,不如我们喝一杯?”
张小雷连声道:“那晚生可真是荣幸之至。”
“客气,客气。”
“大人,这前行五里地有酒家。”
“那好,走。”
吴洛年又上了轿,张小雷也连忙上了马。
来到五里外酒家,这儿有些简陋,管着酒家的是一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一名黑脸大汉坐在这儿,大喊道:“姐姐,来一坛酒,再来二斤牛肉!”
吴洛年正好下轿,他听见这话,怒喝道:“大胆!”
却见他身旁的随从连忙冲上去,抽出佩刀就架在黑脸大汉的脖子上。
那黑脸大汉吓得一跳,他急忙叫道:“好汉好汉,有事好说,无缘无故动刀子作甚?”
吴洛年冷声道:“我乃麦城县令吴洛年!”
“原来是青天大老爷,请大人明鉴啊,小人我只是一句玩笑话……”黑脸大汉急忙道,“这破小店哪来的牛肉卖,小人就是看那老板娘漂亮,想故意调戏几句。”
吴洛年不耐烦道:“瞧你这张脸又黑又丑,就是犯过案的人!押下去,严刑拷打,等他招供就关两年。”
“是!”
“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小人黑是因为常年务农,小人丑是因为父母都丑。你要抓人,这俗话说人赃俱获,好歹也要等我把肉吃在嘴里再抓人啊!”
吴洛年正义道:“本官就是要防范于未然!”
那黑脸大汉被押了下去,张小雷瞥了一眼那大汉,心里觉得可惜。
他就是不明白这世间男子。
怎么非要在女人面前装能耐?
自古多少男人,都是因为在女人面前装能耐,导致自己丢了性命。
等吴洛年和张小雷坐下,吓得不轻的老板娘急急忙忙走过来,哆嗦道:“两位客官要些啥?”
“拿壶酒来……”吴洛年吩咐道,“有什么菜?”
老板娘压低声音说:“有牛肉,但是跟官府报过,是弟弟家的牛,他一家人吃不完,能拿来招待大老爷么?”
赵师爷点头道:“我记得昨天是有人来报过,家里的牛太老,便死了。”
吴洛年嗯道:“那便端二斤牛肉上来,不要声张。”
老板娘连忙说好,然后端来了一盘牛肉。
吴洛年与张小雷笑道:“兄弟怎么突然会来大东山发财?”
“是一名叫柱子的人,告诉我这儿有银子……”张小雷笑道,“我不想太高调,便自称是远方而来的富商,想不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吴洛年笑道:“与银子有关的事儿,你就是藏得再严实,也会被人们晓得。听说兄弟今天杀了个人?”
“那人来抢银子,被我用锄头砸了。但也没事,起身后带着女儿走了,就是掉了个耳朵。”
吴洛年心里暗叹怎么没死。
真是流走的良机。
赵师爷开口道:“张兄弟,麦城在大人的治理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繁荣昌盛。人们安居乐业,日子舒坦安逸。可你这银矿,却是打破了平静。试想,不是人人都如我家大人两袖清风,一身铮铮铁骨,不为钱财折腰。那些老百姓得知了银子的事儿,都眼红得很。”
张小雷叹气道:“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好不容易找到了银子,却不料……唉!”
“兄弟莫急,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吴洛年轻声道,“这样,你先再忍忍,过两天再看。我寻思着老百姓这热情过去了,你也就安全了。”
张小雷叹道:“只能借大人吉言了。”
吴洛年微微一笑,他举起酒杯,另外俩人也是连忙举杯。
张小雷吃着吃着,他擦了擦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吴洛年问道:“兄弟怎么哭了?”
“我自幼被拐,日子过得穷苦,十五岁时才吃了点油水……”张小雷哭道,“这两年潜心苦读,只为出人头地。听闻大人是中过举人的,今日有幸与大人一同吃饭,还被大人叫了几声兄弟,欣喜之余又悲伤不已,也不知将来日子会如何,俗话说有白银在手,还不如会读书实在。”
“哦?兄弟什么意思?”
张小雷抽泣道:“听闻大人朋友众多,晚生自以为有些本领,想去参加乡试中个秀才。这等将来找到父母了,也好让祖宗脸上有光。但晚生这些本领,远远不及大人万分之一,只怕通过了童试,也通不过乡试,等我银子多了,能不能请大人帮忙说说情。”
吴洛年皱眉道:“科举舞弊这种事儿……实在是文人所不齿,兄弟莫要提了。”
张小雷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小声道:“小人嘴巴不老实,说错了话,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就当没听到。”
吴洛年瞥了眼张小雷,心中却是欣喜若狂……
第二十七章:十八年后又好汉
凤凰山山顶。
李风舞席地而坐,仿佛是在打坐,又仿佛是在念经。
他在此坐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名山贼忍不住好奇,凑过来与李凤舞问道:“头领,你在做什么?”
李风舞回过头来与他说道:“不小心睡过去了。”
山贼无奈道:“头领,我们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都不知道能饿过几天,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
李风舞笑盈盈地说道:“这不是还没饿死吗?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山贼叹气道:“我们没有这么高的境界,有些兄弟已经饿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东西了,今早起来有个兄弟还说瞧见了烧鸭,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让人心疼。”
李风舞感慨道:“你们跟着我都辛苦了,等事成之后,我保你们荣华富贵,与我汇报下边的情况吧。”
那山贼说道:“一柳燕身边的人忽然都不见了,我们去巡查了一番,才知道是被那张小雷带走了一百五十人,去往大东山。”
李风舞略带惊讶道:“大东山荒无人烟,不能种地不能养殖,他们去大东山作甚?”
山贼搓了搓手,兴奋道:“我听闻大东山那边挖出了银矿,已经有很多居民去抢夺。头领,你看我们要不要去一趟?”
“哦?”
李风舞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想找人接盘。”
山贼听不明白李风舞的话,他连忙说道:“头领啊,你就一句话,去还是不去?兄弟们都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李风舞摆了摆手,与这人说道:“你们不用急,我这里还有些钱,你们可以去周城换点粮食。另外叫几个兄弟,陪我去一趟大东山。”
“那都听头领的。”
李风舞站起身,他来回渡步一会儿,小声嘀咕道:“这样恐怕不地道,可是……算了,不地道就不地道。”
大东山。
是夜。
张小雷在这搭了个棚子,只给自己居住,他又叫了几个人进来,认真地与他们说道:“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危险,我怀疑他们要来抢夺银子。”
这几人一听,连忙说道:“那怎么行呢?那些都是我们的银子啊。”
张小雷点点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些银子,让人偷走确实会不甘心。你们今晚轮流巡逻,记得让大家睡觉不要睡得太深,一旦遇到人来抢夺,就立即敲锣打鼓,让人们都起来。”
“可这是夜晚,晚上看不见怎么办?”
“这个不慌……”张小雷笑道,“我不是要你们与之抗衡,我是要你们逃跑。”
“逃跑?”
一人惊叫道:“张老板,人家都来抢夺银子了,你却让我们逃跑?”
张小雷点头道:“有问题么?”
“为什么逃跑?”
“我说得很清楚,会有危险。”
有人急道:“可我们若是逃跑了,他们会抢走银子!”
张小雷认真道:“银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性命这东西……”有人下意识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丢了也就丢了。可若是银子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人们纷纷附议道:“是啊,说得有理!”
“性命怎么能拿来跟银子相提并论?”
“我宁愿死在银子上,也不愿意狼狈而逃!”
张小雷嘟哝道:“这……这倒是出乎我所料。但各位不必担心,他们不知道矿脉所在,就算想偷银子,也只能拿走少量。毕竟白天的时候,我们已经捡起了绝大多数。”
“那他们要是找到了矿脉可咋整?”
“你们逃跑的时候,往山上逃。随后我们居高临下,自然不怕他们。”
“站得高就能打得过站得低的?”
“是这样。”
“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张小雷已经有些心烦,他认真道:“你们只管听我吩咐就是,废话怎么就这么多?”
人们见张小雷如此不耐烦,便纷纷点头退出去了。
张小雷揉着太阳穴,叹气道:“真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些人交流。”
“他们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有许多与你合不来……”旁边的孙虎笑道,“反正他们就算听不懂,也会任凭你吩咐,毕竟你是发钱的那位。”
张小雷嗯了一声,他认真道:“今晚吴洛年会派人来。”
“你怎么看?”
“吴洛年想给我制造麻烦,制造许多我解决不掉的麻烦,这样我才会把大东山转卖给他。”
孙虎点头道:“是这样没错,那我们赶紧准备出手?”
张小雷笑道:“那可不行,若是我们轻而易举被击败,这大东山也只会低价转出。一定要多折腾两下,这样吴洛年才会出高价。”
“也是,老虎不会与蝼蚁讲道理。想让老虎讲道理,好歹也要展现出豺狼虎豹的能耐。”
张小雷嗯了一声,便出了棚子。
“这棚子不能住,否则会有危险。走吧,我们进山。要找人拦着山路,免得这些人四处乱窜,发现了我的秘密。”
“成,那就走。”
俩人一起上了山,坐在半山腰上,盯着下边的情景。
不过多久,下边的林子中,就有火光晃动,原来是有许多人拿着火把进了山。
张小雷看着下边的情景,他轻声道:“要来了。”
果然,山脚下传出了敲锣打鼓声。
有人点了火把,带着大家往山里跑。
“如果这些是普通民众,就会往河里跑……”张小雷说道,“如果这些是吴洛年找来的人,就会往山上追。”
孙虎嗯道:“是这样。”
果不其然,那些家伙还真朝着山上追来。
不多久,这底下就传出了喊杀声。
对于张小雷手下那一百多人而言,这里可是真有银矿。
他们哪能容忍别人夺走银矿?
“今晚会死人……”张小雷扯了扯衣服,叹气道,“我心中有愧。”
孙虎倒是显得满不在乎:“这世道哪天不死人?况且他们都有安家费,你若是这等心软,就做不了大事。”
张小雷沉默不语,看着下边的人影窜动。虽然看不清,但也晓得那是在厮杀。
孙虎忽然问道:“张先生身手如何?”
张小雷笑道:“我的扫堂腿,进可攻退可守,曾一人独战云城头号高手,打得不分上下。那人摆过擂台,打遍云城无敌手,结果还是在我手上吃了亏。”
第二十八章:赔了夫人又折兵
孙虎听着张小雷的过往,心中不由得升起敬佩之心。
这少年文武双全,将来大有所为。
而张小雷则是回想起当初与邵小玲单挑的日子。
仔细想想,当初往那娘们脸上撒了辣椒面以后,应该先举起碗砸她脑袋上的。
只怪当时心软。
他叹了口气,随后又拿出一根叶子烟:“吴洛年快带人来了。”
“也是,毕竟是他布置的人马。你少抽点,对嗓子不好。”
“嗯,我只是有用。”
张小雷咬着叶子烟,静静等待着下边的动静。
打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林子里终于点起许多火光,成群结队的人往这儿窜来。
“住手!通通住手!给我拿下!”
来的人都是官兵,而吴洛年从官兵之中窜出,焦急道:“张兄弟呢?张兄弟呢?”
张小雷拿着叶子烟,开始熏自己的眼睛。
没过多久,他便两眼通红流出了眼泪,又把叶子烟交给孙虎,跌跌撞撞地往下跑:“吴大人!吴大人!”
俩人见了面,张小雷泣不成声。
他抹着眼泪,声音沙哑:“吴大人,这些人想夺我银子,我吓得躲在山上,多亏这些兄弟仗义相救,否则吴大人可就瞧不见我了。”
他抱着吴洛年的手,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吴洛年听得一愣:“你躲在山上了?”
“是。”
该死!
吴洛年气得差点没骂出口。
这小子白天的时候,还第一个冲在最前面,现在却在这儿哭哭啼啼,根本没与人动手。
他看了眼四周,地上躺着一些人,有人明显没了动静。
吴洛年忍不住道:“这些人,你一个都没打?”
“没打。”
吴洛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不痛快。
随后他一摆手,说道:“把有动手的都带走,好好审查!”
“是!”
官兵们顿时涌了上去,把最前边的人们拿下,而吴洛年抓着张小雷的手,他叹息道:“我白天时来过大东山后,就担心你会有难,于是特意派人在这儿看守。得知消息后,我便立即差人来救你。”
张小雷抹着眼泪,哭道:“多谢吴大人,小人无以为报。”
吴洛年扶起张小雷,他感慨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落泪。我听闻你白天时还冲在最前边,怎么到了晚上就哭哭啼啼,只知道躲着?”
张小雷解释道:“小人到了夜里,看东西就看不清楚。先前上来时,还是多亏别人把我扯上来。等这些人过来,我只听见四周喊杀,如若巨雷,却瞧不见方向,两眼一摸黑,怕得瑟瑟发抖。”
“原来是这样。”
吴洛年深深叹了口气,原来这家伙到了晚上就瞧不见。
失策啊!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来了几个人,与他们说道:“各位,虽然别人来抢银子,但还是性命要紧。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万不可想着拿人钱财替人挡灾,你们也是有家人的,明白了么?”
“大老爷,我们也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挡灾……”一人诚实道,“大老爷现在说的话,张老板先前也与我们说过。他说晚上可能有难,要我们叫醒大家逃跑,还问我们性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吴洛年一愣:“真不是张兄弟叫你们做的?果真是你们自己仗义相救?张兄弟真让你们叫醒大家逃跑?”
人们纷纷说道:“是这样。”
吴洛年喃喃道:“那你们怎么还打起来了?我瞧着貌似还死了人。”
“我们都以为银子比性命重要!”
吴洛年倒吸一口凉气。
失策!
他错误地估计了张小雷,也错误地估计了这群穷鬼。
吴洛年抬起手,擦着眼睛,几乎要落泪:“百姓以为钱比性命重要,这缘由都在于我。若是我吴某人让百姓安居乐业,老百姓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人随口说道:“大老爷,我们不是你麦城的百姓,我们是从周城来的。”
“是啊大老爷,你是麦城的官,我们是周城的人,你就别哭了,犯不着为我们哭。”
吴洛年尴尬道:“身为父母官,麦城与周城的百姓,我都心疼得厉害。”
赵师爷此时凑了上来,小声道:“大人,既然那些贼人已经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别耽搁了大家休息。”
吴洛年点点头,他转身与张小雷说道:“张兄弟千万注意安全。”
“小人知道。”
吴洛年又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忍着恼怒往外走去。
赵师爷连忙跟在吴洛年身边,等走远了,他咬牙道:“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啥也没捞着!”
“本来那张小雷要是命人好好看守,我们也能有借口带他回去……”赵师爷叹气道,“谁知道他竟然这等好心肠,早已吩咐让人远远躲着。”
“听闻他是穷苦出身,估摸着也是体谅这些穷苦人。只是事已至此,我算是白出力气,捞不到一点好处。”
赵师爷小声道:“大人,肯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吴洛年沉思一会儿,说道:“还记得他跟我说考试的事儿么?”
“记得。”
“这人贪图功名,我以为这是个好办法……”吴洛年认真道,“我就带他认识些朋友,许诺他一些好处,让他把大东山给我。”
“他说功名重于钱财,也是随口说说而已。顶多就是给大人一些银子,哪舍得给银矿?”
吴洛年嘟哝道:“总有办法,你给我查查,查出他有什么弱点。”
赵师爷连忙说道:“大人,这个我已经查过了。据我所知,他在云城有弱点。”
“哦?此话怎讲?”
“听闻他与云城的邵家新家主关系不错。”
“邵家新家主,不是那邵小玲么?我曾与她见过,她爹带她来拜访我。”
赵师爷嘿嘿笑道:“瞧张小雷这为人处世,想必很重义气,而且我听闻邵小玲养过他两年之久。既然这样,我们不如从邵小玲下手?”
“可邵家不好得罪,哪怕是我,在这儿也要让他们三分。”
赵师爷自信道:“大人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二十九章:自古兵者诡道也
云城。
邵家。
邵小玲看着从麦城加急送来的信件,她喃喃道:“难道这等没福?”
身旁的邵七问道:“家主,是坏消息么?”
邵小玲沉声道:“麦城码头,竟是不让走了。”
“不让走了?”
邵七有些惊讶。
“麦城县令吴洛年来信,说上头下了命令,要严查水路。”
“那可怎么办……”邵七连忙惊道,“我们的可都是大船。”
根据大明律法,百姓造三桅以上大船者,砍头示众,全家充军。
而邵家的船,正好是三桅。
小船运货,实在是多有不便,于是邵家偷偷造了大船,又上下打点。
这各路码头,谁没拿过邵家的好处?
人们对于邵家的大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忽然说上头要严查水路。
邵家若是稍有不慎,可就要人头落地。
邵七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他犹豫道:“家主,如果上头要严查,那不止是麦城码头不能走,其他码头也不能走啊!”
“这律法是怕有人出海经商……”邵小玲嘟哝道,“我只在长江一带运镖,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道来此灾难。”
邵七叹气道:“家主,想必朝廷是怕有人驶入大海。但无论如何,这对邵家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邵小玲点头道:“改用小船,费时费力又费钱财,这风波也不知道多久才过去。”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渡步一会儿,与邵七诚恳道:“邵七,父亲总说古有卧龙,今有邵七。他将你的才华与诸葛亮相提并论,说你是我邵家藏着的最大底牌。我眼下觉得疑惑又心慌,你不如来与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七分析道:“家主莫急,你先想想,来信的人是谁?”
“吴洛年。”
“这吴洛年是谁?”
“麦城县令。”
“他有什么能耐?”
邵小玲思索道:“他爹与刘瑾的关系不错。”
“家主你想,其他地方都没来信,偏偏只有吴洛年来信,这说明了什么?”
邵小玲叹气道:“我当然不知道,你可别卖关子了,快与我说。”
邵七笑道:“吴洛年有人脉在京城,所以才会提前得知消息。他眼下给你来信,一方面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能耐,显得他比其他人情报完善。另一方面是想告知你,若是你给些好处,或许他能帮你渡过难关。”
“原来是这样……”邵小玲惊讶道,“此话当真?”
邵七点头道:“那是当然,否则他又为何单单来信?”
“难怪爹要让你辅佐我……”邵小玲感慨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又何愁邵家不能富甲一方?”
邵七连连摆手,满是苦笑:“家主莫要说了,邵七没兴趣做诸葛亮,只想跟在家主身边安心辅佐。邵家的强大,便是我的心愿。”
“那你说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启程去麦城……”邵七认真道,“家主,我估摸着吴洛年应该只是给你来信了,这说明什么?”
“嗯?”
“邵家虽然是附近运镖最强盛的势力,可难免也有竞争。在长江一带,还有其他势力运镖,只是每一家都不如我邵家。但他们合在一起,却是不小的势力。”
“是,他们挺让我头疼。”
“现在可不同了……”邵七笑道,“若是吴洛年只给邵家通信,我们再给吴洛年一些好处,紧急换成小船。等上头严查,其他势力都要被严办,只有我邵家稳如泰山。”
邵小玲激动地一拍桌子,却不慎使出寸劲,将桌子拍得轰然倒塌,她兴奋道:“那长江一带,就我邵家独大!”
邵七摸着胡子,笑吟吟道:“孺子可教也。”
“我现在就叫人准备启程,你与我一同前往!”
邵小玲连忙跑了出去,而邵七走到门口,看着天空。
他喃喃自语,感慨道:“兵者,诡道也。人生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家主虽是豪杰,却行事鲁莽不懂谋略。只愿我这笑傲千古的谋略,能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为家主谋一番伟业。”
大东山。
吴洛年端着酒杯,与赵师爷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邵小玲肯定会来……”赵师爷笑道,“我给她写信,说上头要严查水路。她身为邵家家主,肯定会亲自前来查探情报,而我就在半路设下埋伏。”
“怎么说?”
“找人假扮山贼,将她拿下。让山贼装作之后才得知她是邵小玲,嚷嚷着她的朋友张小雷在大东山发现银矿,发了大财,让张小雷用银矿来赎!”
吴洛年认真道:“之后呢?”
“之后张小雷六神无主,只能来找大人帮忙。随后,我们再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前边都听明白了,但如此这般,如此那般是什么意思?这简单的八个字里,可藏着什么深意?”
“就是还没想好,一切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反正邵小玲在我们手上,还怕没办法么?”
“那倒也是!话说,山贼藏在什么地方?”
“大人,我已将山贼藏在云城来往麦城的飞云坡……”
飞云坡前。
这次邵小玲出行,不敢被其他运镖势力发现,所以只匆匆带了邵七与几个镖师。
“家主,前方就是飞云坡了……”一名镖师说道,“飞云坡常有山贼出没,我听见旁边有砍竹声,想去问问情况。”
“去吧。”
他下了马,往竹林里走了一会儿。
没多久,他就见到一农夫,与那人问道:“这位兄弟,我们要过飞云坡,那边近来安全么?”
农夫答道:“清晨见一伙山贼藏于飞云坡,你们不如从左边去,走过一片树林,便能绕过飞云坡,只是要多花半个时辰。”
“多谢。”
这镖师连忙回来,将情况汇报给邵小玲。
邵小玲听过后,她点头道:“那么,我们便绕路吧。”
“且慢……”邵七笑道,“我们就去飞云坡。”
“哦?为什么去?”那镖师问道。
邵七啧啧道:“你不觉得,那砍竹农夫出现得太凑巧么?”
“七哥的意思是?”
“兵者,诡道也,他是给你来了一招声东击西,你却连这等粗劣的手段也没看出。”
“竟是如此?”
“哈哈哈,年轻人,多学着点吧!”
第三十章:安敢俘我邵家郎
飞云坡。
两旁杂草丛生,盖过人头,常常藏有贼寇。
曾有人过来除草,可惜无用。
那杂草长得迅速,短短一月就能重新长起,哪怕放火去烧,不过多久又密密麻麻。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邵小玲骑马走在队伍中间,此时一阵风吹起,带起杂草摇曳,却有一些杂草不动,仿佛被钉死一般。
她皱起眉头,沉声道:“不对劲。”
“家主,怎么了?”
“先退!”
邵小玲一声令下,人们连忙往后退去。
而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响起喊杀声,却见一个个人影从杂草堆里窜出来,朝着邵小玲几人包围而来。
“不好!竟真有山贼!”
邵七心中大惊,他心中满是悔意,焦急道:“护送家主走!”
“走不了了……”一名镖师急道,“被包围了!”
邵小玲冷声道:“慌什么!”
人们努力镇定,而邵小玲抱拳道:“各位好汉,我们只是顺道路过,相信兄弟们也是劫财不害命。这样,不如兄弟们说个买路财,我们尽量出点。”
此时一名大汉从人群走出,他冷笑道:“你们才这点人,还想与我谈买路财?这样,女人留下,钱财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一镖师怒道:“放肆!”
“我倒要看看是谁放肆,在老子面前装能耐?”
邵小玲笑道:“兄弟不要动气,你先说个数。”
大汉不耐烦道:“老子今天本来只想劫财,想不到碰上个美人,你觉得老子能放走你么?回去给我做压寨夫人,老子肯定能让你爽得找不着东西南北。”
“我在附近也是认识不少好汉的。”
“关我屁事?反正我们干一票换个地方,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
邵小玲深吸一口气。
看来是遇上麻烦了。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黄神越章,放入裹胸里。
与此同时,三名镖师赶紧护在邵小玲前、左、右三方。
一名镖师怒道:“邵七哥,都是你不听先前那老农的话语,害得家主现在遇到危险!”
“都怪我,都怪我……”邵七抽出佩刀,他咬牙道,“我冲锋在前,用这条贱命为家主开路!这道路窄,不能共同奔腾,我若是没开路,还请几位兄弟继续。”
那镖师叫道:“晓得了,你还不快去!”
“我去了!”
邵七一踢马肚,朝着那大汉的方向而去。
大汉面对邵七,只是冷冷一笑,他身后忽然出来俩人,手执关刀,看来早已做好准备。
“为家主开路!”
邵七怒吼一声,手中长刀朝着那大汉劈去。
关刀袭来,划过邵七腹部。
他并未抵挡,那腹部破开,肠子流了出来,手中长刀却还是挥向大汉!
大汉举起铁棍,挡住邵七一刀,又忽然抓住邵七的腿,竟是将他扯下了马!
邵七倒在地上,吃痛地朝着身旁的人挥刀。
那长刀锋利,砍断了身旁俩人的腿,而他却被其他人举着武器围攻。
数枪刺进胸膛、肚子,又有镰刀划过咽喉。
他时不时抽搐,大口大口吐着血,使劲最后力气,将长刀掷向前方。
长刀穿过一人胸膛,那人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而邵七,也终于没了动静。
一名镖师见邵七死去,他抓住缰绳,与邵小玲道:“家主,那前方冲不过去,我从后方冲锋,让家主回云城。”
邵小玲点头道:“邵友云,小心。”
邵友云冲锋而去。
那后方的人们,竟是纷纷从草丛里取出镰钩。
一时之间,有数把镰钩,一同朝着邵友云而去!
镰钩刺入邵友云身体,将他钩进草丛,虽然不见他人影,但鲜血也是喷涌而出。
又一镖师冷声道:“家主,友云是回不来了,此时他们乱了阵脚,我紧随而上!”
说罢,他立即策马奔腾,朝着山贼群而去。
邵小玲道:“邵友天,够胆!”
忽然,那被拖入草丛的邵友云爬起了身。
他捂着咽喉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而出,那说话之时,竟是含糊不清,还往外吐血:“弓呜!”
几位山贼急了,连忙取刀捅了他腹部数刀,他大口吐出一滩血,说话却清楚了:“弓箭!护着家主!”
“妈拉个巴子。”
那几个山贼见他还说话,连忙又要攻击,他伸手抓住刀身,一把夺过山贼长刀,划出半月刀影。
刀是好刀。
顿时,那些山贼的脑袋,竟是有两个冲天而起,又有两个被砍得脑袋滑落,只剩皮肉相连。
邵友云跪在地上,用刀支撑着身体。
可眨眼之后,他便没了气息。
忽然,草丛里窜出数名山贼,他们手持弓箭,却没瞄准邵小玲,而是瞄准了两位镖师。
邵友天见状,连忙急道:“友地!他们要活捉家主,你我将死,离家主远些!”
邵友地急忙踢了下马肚,与邵友天一同冲向草丛两旁。
弓箭手们见他们袭来,连忙射出弓箭。
俩人都身中数箭,邵友天冲到敌人跟前,举刀劈下!
两位弓箭手应声倒地,一名山贼连忙冲来,一刀劈向邵友天,将他右手砍断。
邵友天见右手落地,他闷哼一声,来不及惨叫,一把抓住腹部弓箭,将那弓箭生生扯出,刺进了这山贼的脑袋!
随着这山贼落地,他又抓住胸口弓箭,用力一拔。
可就在他拔箭之时,忽然猛地浑身抽搐,来不及喊出半个字,便倒了下去。
邵友地见邵友天倒地,他紧握刀柄,却也没了力气。
随着天旋地转,他一刀劈在邵云天的马上,那马发出嘶声惨叫。
而紧接着,他又一刀刺进自己胯下马的脖子,与这匹马一起倒地。
先前那魁梧汉子见邵家的人都已倒地,他有些脸色苍白,喃喃道:“都是爷们。”
随后,他与邵小玲喊道:“小娘子,他们都死了,你还要反抗么?快快束手就擒。”
邵小玲瞥了几人尸体一眼。
她抽出佩刀鸿雁,轻轻抚摸鸿雁刀身,冷声道:“镰钩、弓箭……你们不是寻常山贼。你们早已知道我等骑马而来,故意埋伏于此。难怪不要买路财,原来早已盯上了我。”
魁梧大汉心慌,他急道:“别说废话,投不投降?”
“要我被俘?”
邵小玲轻轻一划,将鸿雁刀划过左手手腕。
血流如注。
她冷笑,发出低吼。
“邵家郎,可战不可屈。今日,我或是杀出重围,或是战死于此!贱民牲口,也配俘我!?无能鼠辈,也敢俘我!?”
第三十一章:取代邵家下杀令
麦城,衙门。
吴洛年坐在椅子上,又站起身来回渡步。
等走了一会儿,他又身子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赵师爷见吴洛年如此焦虑,他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样……”吴洛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师爷小声道:“大人,我也想不到那邵小玲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吴洛年叹气道:“也罢,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现在那邵小玲如何了?”
“她割腕之后,我们不敢再追杀,任由她逃入山林……”赵师爷回答道,“已经有两人偷偷跟上。”
“邵小玲决不能死!”
吴洛年咬牙道:“邵家每年给我送的钱财可不少,若是邵家没了,那我的银子怎么办?本身去绑那邵小玲,只是想拿到银矿而已,可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叫我怎么接受?”
“大人莫慌,我目前想到了两个点子。”
“你说。”
“首先邵小玲若是没死,她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想到此次是我们设计。如此一来,我们恐怕是在劫难逃。”
“确实如此,虽然我是官她是民,可她邵家人丁兴旺,手下都是亡命徒……”吴洛年喃喃道,“我以后恐怕日夜担忧,只怕被贼人砍了脑袋。”
赵师爷认真道:“大人,如果邵小玲活下来,你立即叫人快马加鞭,送一封信去京城,请求严查水路。以大人的人脉,朝廷十有**会派人来查。到时候邵家早已收到你的信,自然也把大船都换成了小船。”
“其他势力可没收到我的信。”
“对,其他势力将被朝廷铲除,从此邵家将成为庞然大物……”赵师爷解释道,“如此一来,我们又洗清了嫌疑,又有恩于邵家。”
“那邵家会以为谁是凶手?”
“关我们什么事?他们只会以为是众多势力的其中一家,反正我们到时候如此大恩,邵家自然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吴洛年点头道:“这个方法不错,你先说说第二个点子是什么?”
赵师爷小声道:“眼下,有个比银矿还值钱的机遇,就放在大人眼前。”
“怎么说?”
“若是邵小玲死了,邵家如何?”
“老家主年迈多病,只怕时日不多。而她兄长邵飞,据传雄武谋略,废人一个。”
赵师爷笑道:“就是如此,那邵家早已没人,都是邵小玲压着众多亲戚,使得人们心甘情愿跟随于她。可若是邵小玲身死,邵家就是群龙无首。到时候邵家分裂,众多势力与他们争夺运镖行业。”
“那我如何?”
“老爷可以扶持其中一家,打造出一个堪比如今邵家的存在。这样一来,老爷就如同夺了邵家的根基所有,那邵家也是不攻自破。”
“那些亡命徒呢?我最担心那些亡命徒。”
赵师爷嘿嘿一笑:“老爷先暗中支持某一家,再让人们群攻邵家。这附近的山贼,有谁不敢给大人面子?让他们在劫道的路上多杀几个,邵家的那些亡命徒,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有道理……”吴洛年啧啧道,“如此一来,确实是件美事。”
“那大人选哪条路?”
吴洛年陷入沉思。
他摸着下巴,嘟哝道:“运镖一事,邵家一直做得不错,每年给我的好处也不少。可这些好处,自然抵不过他们家中金银。唔……事已至此,反正都做了恶人,倒不如做到底。”
赵师爷沉声道:“我明白了,我这就让人去办。”
“去吧。”
荒地。
无名之处。
邵小玲手持鸿雁刀,跌跌撞撞走在山路上。
她不知这是哪儿。
她也不知通往哪儿。
但她必须走下去,不能停。
马儿已经被人射杀,只能用双腿前行。
“是谁要害我……”她喘着气,喃喃道,“我若是活着回去,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
左手满是鲜血,幸好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邵小玲抓了些止血的草药,她将草药敷在伤口上,又扯下一块袖子,绑住了伤口。
“有人在跟踪我……”
邵小玲能察觉出来。
身后偶尔有人影出现。
虽然他们尽力在藏,却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走着走着,邵小玲忽然听见水声。
她连忙加快步伐。
有水就有人家。
况且她又渴又累,喉咙仿佛都要冒烟。
于是她窜出野草丛,却愣了神,露出苦笑。
前方是悬崖。
悬崖下,是滚滚长江。
“我道是哪儿,原来是大东山上游……”邵小玲叹息道,“往下走是大东山,虽然近一些,可那地方荒无人烟。往上走是周城,只是要走一天之久。”
她回头一看,竟有两人出了草丛。
他们不跟踪了。
而是手持长刀,朝着邵小玲逼近。
“天要亡我……”
邵小玲微微一叹。
她将手放在胸口,抚摸了一下黄神越章。
到头来,还是没送出去。
“来吧……”邵小玲咬咬朱唇,轻笑道,“当年霸王自刎于乌江,姑奶奶倒是不想自刎,只想杀人。”
那两人面面相觑,但又看邵小玲是一介女流,更何况身负重伤,便鼓起勇气,朝着邵小玲冲去。
刀影凌乱。
都不是练家子。
邵小玲避过两刀,手中鸿雁划过,一人的咽喉已经多了道伤口。
鲜血喷了邵小玲一身,她轻踩步伐,又躲过一刀,将鸿雁朝前刺去。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呼……”
邵小玲疲惫地坐在地上,她嗤笑道:“真不经打。”
那草丛里,又有脚步声袭来。
竟是又走出了十几人!
人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邵小玲,步步逼近。
邵小玲提起刀,一刀砍下身旁尸体的脑袋。
她抓起头颅,张开嘴,让鲜血滴落入口,总算解了干渴。
等喝够了,她将头颅丢入长江,随后擦擦嘴,狞笑道:“先前跟踪我,现在又想杀我。别傻傻站着,要杀就来,你们的裤裆里没卵蛋是么?”
人们警惕地不敢上前。
邵小玲却抓紧刀柄,冷声道:“既然你们没种,那由我来开这个头!”
说罢,她提刀起身,握紧快刀鸿雁,冲入人群……
第三十二章:赋诗一首英雄梦
“我这眼皮怎么老跳呢……”
孙虎坐在江边,嘟哝道,“跳得厉害。”
张小雷问道:“哪边跳?”
“右边。”
“这左眼跳福,右眼跳灾……”张小雷啧啧道,“看来你家主子有难,而我不一样,我今早起来左眼就跳得厉害,估摸着是要发大财。”
孙虎愁苦道:“可别说了,我在这大东山待着,主子又在周城待着,实在是担忧得很。”
旁边坐着吃番薯的南宫无双连忙喊道:“孙虎大哥确实担心,我每天都瞧见他往前边走。这前边有一悬崖,他就站在悬崖上,望着周城的方向,叹息许久呢。”
张小雷笑道:“我看他是在悬崖上往长江里撒尿,之所以叹息许久,是因为年纪大了,要么尿不出来,要么小腹疼得厉害。”
孙虎着急道:“张先生,你怎么凭空污蔑别人?我确确实实是在思念主子。”
“我也不是污蔑……”张小雷诚实道,“我只是想不明白,那种女人……究竟有什么好思念的?”
“也罢,我不与你争执,刚吃饱先去走走,开工的时候再回来。”
孙虎叹了口气,便朝着前方走去。
南宫无双感慨道:“他又要去悬崖上看着周城了,孙虎大哥真是重情重义。不过张先生,你心里有思念的人么?”
“有……”张小雷点头道,“我爹我娘。”
“我是说女人。”
“我娘不是女人么?”
“我说喜欢的人。”
“我当然喜欢我娘。”
“不是……我是说你爱的女人。”
“虽然见不到娘多年,但我时时刻刻爱着她。”
“先生,我的意思是想起来会难过的人。孙虎大哥说过,当思念一人的时候,肚子里就会酸酸的,仿佛有什么要涌出来,堵在喉咙很是难受。”
“那是胃里的酸水往上涌,想吐又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看来他有些毛病,改天我们进城,去药铺抓些调理肠胃的药给他。”
南宫无双不想再与张小雷细说,他站起身,嘟哝道:“我也要去悬崖边。”
“你去思念谁?”
“吃饱了想拉屎,那边草丛茂密,我去那儿拉屎。”
“哦,那我也去。”
“张先生也是去拉屎?”
张小雷摇头道:“不是,我就在想,孙虎在那儿思念主子,而你蹲在他旁边拉屎。万一他气急败坏想打你,总要有个人护着你。”
“多谢先生。”
张小雷拍了拍南宫无双的脑袋,便与他一起朝着悬崖走去。
这走到一半,忽然瞧见孙虎急急匆匆往回赶。
张小雷见到孙虎如此焦急,他问道:“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去思念你主子么?”
“我瞧见那悬崖上有人厮杀……”孙虎着急道,“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
张小雷惊讶道:“当真?”
“当真!也不知是什么高手,竟然一人独战十几人,而且还不落下风。只可惜那高手杀得满脸是血,头发凌乱,让我瞧不清他的英雄面容。”
“走,去瞧瞧!”
“可千万当心!”
“这个自然晓得,你与我一起去,无双待在这儿,不要乱动。”
张小雷连忙往悬崖走去,在孙虎的带领他,他们偷偷摸摸钻进草丛,看着悬崖那边的景象。
果然有人在厮杀!
却见一名高手,独战十几人。
他手中之刀,时而缥缈如雪,时而力拔千斤,竟是杀得那些人苦不堪言。
孙虎感慨道:“这人实在厉害,你看他那步伐,若不是自幼习武,绝不会有这等水平。”
“确实厉害……”张小雷点头道,“英雄!”
“你也觉得是英雄?”
“你瞧,身后是滚滚长江,前方是持刀敌人。他非但不惧,反而力压一头,怎么不是英雄?”
孙虎呢喃道:“这等英雄,我们要出手相救么?”
“罢了罢了……”张小雷摇头道,“虽然他是英雄,但我们可别因此丢了性命。倒不如让他壮烈而去,估摸着也算对得起这等英雄一世所为。”
“有道理。”
俩人看着前方厮杀,随着又倒下俩人,孙虎叹息道:“只恨瞧不清英雄的脸!”
“愚昧!”
张小雷训斥道:“为何要瞧见他的脸?你应当在心里想象,英雄该是什么面容。”
孙虎一愣:“张先生的意思是?”
张小雷呢喃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孙虎急忙接道:“时不利兮骓不逝。”
张小雷轻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孙虎闭着眼,又接上了一句。
他喃喃道:“有画面了,在心中。”
张小雷轻声道:“你悟到了。”
此情此景,俩人起了共鸣。
而那英雄,已经渐渐疲惫,手中的刀,再也没了先前的强势。
“要死了么……”张小雷喃喃道,“回去以后,我想为他赋诗一首。”
孙虎轻声道:“我来磨墨。”
此时此刻,那英雄往后退了两步。
他估摸着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他疲惫地坐在尸体上,似乎是想死得体面,从旁边的尸体身上取下葫芦,将水倒在脸上。
他洗去脸上血迹,用刀支撑着身体。
而那些敌人,已经来到他跟前。
“他妈妈的!”
张小雷猛地站起身!
他跌跌撞撞冲出草丛。
人们急忙回头,而所谓的英雄也是愣住了神。
邵小玲傻傻地看着冲出来的张小雷,喃喃道:“怎么在这儿……”
张小雷慌忙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朝着前方的人砸去。
只是他力气不够,虽然砸中了那人,那人却反而往他前进几步,一脚踹向了张小雷。
顿时,张小雷被踹得倒在地上。
他打了个滚,急急忙忙爬起身,却又被踹倒。
“别杀她,别杀她……”张小雷连滚带爬地跪起来,连连求饶道,“别杀她,别杀她。我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别杀她……”
“哪来的呆子!”
那人不耐烦地抽了张小雷一个嘴巴子,而张小雷似乎是想拼了,他用力撞了那人一下,却撞不动他。
孙虎站起身,撒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道:“跳!跳!我让人在下游接应!”
张小雷急忙又扑向邵小玲,那刀影划过,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打着滚,总算是扑到邵小玲面前。
随后,他一把抱住邵小玲,喃喃道:“跳!跳!”
他一用力。
却抱不动邵小玲。
邵小玲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瞧你多狼狈。”
她擦去张小雷脸上灰尘,忽然搂住他。
等抱起张小雷,她扑向滚滚长江,纵身一跃……
第三十三章:魂归天际热米粥
“这位姑娘的伤势还好,虽然说伤口看着有些可怕,但也没伤及要害,敷药几天就好……”
帐篷里。
郎中写了药房交给孙虎。
孙虎看了眼邵小玲,心里只觉得敬佩。
厉害。
不愧是邵家家主,一身本领果然不是盖的。
此时郎中流露出一丝愁容:“这位公子就麻烦了,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先好好休养,多吃些温补的东西,养足精气神。”
“这么严重么……”孙虎看了眼张小雷,“能救活么?”
“唉,看情况吧……”郎中叹息道,“若是过了今晚还没醒来,老头子我也是无力回天了。”
孙虎也是叹了口气。
这邵小玲与十几人厮杀,浑身是血,最后贴点膏药就好了。
张小雷却因为受到惊吓,有可能魂归天际。
邵小玲自责地坐在张小雷身边,她抚摸着张小雷的额头,呢喃道:“他额头很烫,要不要给他吃些退烧的药?”
“这个是不必,眼下他最麻烦的不是发烧,而是他在发烧的同时还四肢冰凉……”郎中答道,“别让他四肢受凉,尽量暖和起来,对他的休养有好处。”
邵小玲轻轻嗯了一声,孙虎便连忙把郎中请出去了。
“邵家主,外边的那些人已经被我让人赶走了。你就在这儿看着张先生,我还要去干活,若是有什么不对,便赶紧出来喊我。”
“成。”
帐篷里,终于只剩下俩人。
邵小玲摸着张小雷的额头,喃喃道:“傻瓜,以前胆子不是很大么?怎么过了点好日子,就这么胆小如鼠了?偏偏你也真是,明明自己吓得哆嗦,为什么还要来救我?”
她还记得。
当张小雷抱住她时,那双手都在颤抖。
她微微叹了口气,将毛巾放在热水里,拧干之后贴在张小雷的四肢上。
虽然能暖一会儿,可随着毛巾变冷,张小雷的四肢也很快就冷下来。
邵小玲担忧张小雷,便咬了咬牙,将张小雷的双手放在怀里。
张小雷神志不清,他时而抽搐,时而低声呢喃:“娘……娘……”
邵小玲心疼不已,她拍着张小雷的胸口,轻声道:“娘在这儿……”
“娘……”张小雷仿佛是听见了回应,“我挣了好多钱……”
“娘知道了。”
“买……买媳妇……”
“嗯?”
“买……买仨媳妇……”
邵小玲被逗得噗嗤一笑,她擦去眼角泪水,嘟哝道:“傻瓜,媳妇怎么能买仨,你当是买姬么?”
张小雷却听不见这声话语。
他闭着眼,喃喃自语:“买仨媳妇……买仨媳妇……”
邵小玲忽然在想,他为什么要买仨媳妇。
咋,是想生孩子组军队么?
她小声道:“还想买仨媳妇呢,才多大年纪,真是不知羞。你说你,买仨媳妇能干啥?是不是一个陪床,一个烧饭,一个干活?”
张小雷没了声音,他闭着眼睛,深深地睡着。
“又冰凉了……”
邵小玲双手抓住张小雷的手,轻轻地搓着,才终于让他双手暖和起来。
随后,她又烧了火,将火盆放在张小雷脚底,小心地烤着。
天色渐渐黑了。
等人们都睡了过去,孙虎也走进帐篷,与邵小玲说:“邵家主,我已经派人去云城通知邵家。你早些睡吧,我来看着张先生。”
“就让我看他一会儿吧……”邵小玲呢喃道,“他若是醒了,肯定又要嫌我。眼下他睡得安安静静,我看着也觉得心满意足。”
孙虎见邵小玲坚持,便点头道:“那好,有事儿喊我。”
他走出帐篷,邵小玲又烧了些热水,帮张小雷擦着身体。
张小雷呢喃道:“买……买十个媳妇……”
“之前猜说买仨媳妇,现在怎么变十个了呢……”邵小玲俏脸一红,碎道,“呸,真不要脸,整那么多媳妇,丢人现眼。”
她想想就气,想抽张小雷一个嘴巴子,但又舍不得,便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这说来也怪,张小雷竟是被拍得一屁股坐起,吓了邵小玲一跳。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邵小玲:“打我作甚?”
“没打你。”邵小玲嘴硬道。
“我怎么觉得被打了……”张小雷摸摸额头,疑惑道,“仿佛有人一巴掌拍下来。”
邵小玲叹息道:“郎中说你被吓着了,今晚若是不醒,就要魂归天际。我一直在这儿看着你,帮你捂热身子,你非但不领情,却说我打你。”
“这样么……”
张小雷摇晃了一下脑袋:“头是有些昏,只是魂归天际有些夸张了。”
“我也估摸着是,你饿了么,我去弄些米粥。”
“是有些饿了。”
邵小玲连忙端来米粥,往张小雷的嘴里灌。
张小雷一时半会儿咽不下去,他着急道:“烫……烫……”
可邵小玲喂得太急,那粥让他险些没了命,他便难受地咳嗽两声,结果滚烫的米粥窜到了鼻孔里。
张小雷疼痛地捂着鼻子,大吼大叫,疼地在竹板上滚动。
邵小玲慌了,她惊慌地搓着衣角,险些怕得叫出声来,直打哆嗦道:“你要死了么?你要死了么?”
“我不死!”
张小雷忍着滚烫吸了吸鼻子,他捂着鼻子,难受道:“你怎么喂人吃饭也不会?”
“对不起……”邵小玲小声道,“我这手只会打拳,不会喂人。”
“没用的娘们,我就是养只猴子,也比你做得好……”张小雷恼怒道,“鼻子都要烫掉了!”
邵小玲心想,他果然嫌我。
就知道没事找事嫌我。
这男人真讨厌。
想到这儿,邵小玲就一阵委屈:“那你别救我啊,让我死在外边儿算了。不就烫一下鼻子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说罢,她举起碗要往鼻子里灌,可那米粥到嘴唇时,烫得她脸一抖。
她连忙放下碗,拧巴地看了看张小雷,又拧巴地看了看米粥。
“你烫啊!你往鼻子里灌啊!”张小雷叫道。
邵小玲擦擦眼睛,呜咽道:“你就知道欺我,嫌我,说我,骂我,辱我……这点小事,你都要怪我。我从小到大没吃过多少委屈,只有和你在一起,总是气得想哭。”
第三十四章:委曲求全换机遇
张小雷傻傻地看着邵小玲。
他想不明白。
不明白邵小玲为什么要哭。
明明是自己的鼻子被烫到了,她仿佛还觉得没错,仿佛还觉得是他张小雷错怪了人。
张小雷无奈道:“我也没有欺负你,就是你有些不像话。你自己瞧瞧,有你这么喂人的么?”
“那你不会自己喝么?你自己没长手么?”
“我现在不是难受么?”
“就准你难受,不准我难受?凭什么我俩都难受,我却要受你的气。”
“你说得严重了,我哪有往你身上撒气?”
邵小玲噘着嘴,不高兴道:“你才刚刚吼了我,而且你瞪我那眼神,仿佛要杀了我。”
“我哪有?这不是鼻子疼么,说话就激动了些……”张小雷无奈道,“而且我眼神没有那样凶,我只是不断吸气,想让鼻子好过些。”
虽然他在解释,但邵小玲似乎就是不肯解气。
她气得坐在竹板上,正好压住了张小雷的腿,张小雷下意识叫了声,她却猛地回头:“你又吼我。”
“我没有……”张小雷连忙说道,“我还不能叫了么?”
任凭张小雷怎么道歉,邵小玲的泪水就是不断往下滴落。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明明与人生死拼杀的时候,她也没掉过眼泪。
偏偏在张小雷的身边,她就是想哭。
一哭也停不下来。
张小雷也不想再哄邵小玲,他觉得怎么哄也没用。
于是他拿出银子,开始清点银子。
这些天虽然都让人捞上来,而且说好月底结算,可难免也会损失一些。
有些银子掉到河里,没人能捞上来,这是损失。
有些银子被人捡起,却没有被上交,那些人或是藏在鞋里,或是藏在屁股里,或是藏在裤脚里,这也是损失。
还有些时候,会有人偷偷摸摸过来,把没被人发现的银子捡走,这也是损失。
五百两银子,那岩壁里的约莫还有十几两,可就是算在一起,也只剩下三百多两。
邵小玲抹着眼泪,张小雷算着账。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邵小玲已经哭肿了眼睛。
张小雷抓着脑袋,与她说:“别在这儿哭了,我要算这几天的开支,你能去那边哭么?”
他指了指帐篷角落,邵小玲只好站起身,走到角落那边哭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小雷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怎……呜……你怎么了。”邵小玲擦着眼泪问道。
张小雷嘟哝道:“钱不够了,你能回去么?让人送二百两银子过来,我改天还给你。”
邵小玲吸了吸鼻子,问道:“二百两够么?”
“可能够,可能不够。”
“那我让人送五百两来,反正屋里钱放着也是放着……”邵小玲问,“你什么时候要?不如我今晚就快马加鞭回去。”
张小雷瞧了瞧外边:“外头天黑,你身上又有伤,我怎么忍心让你回去?”
“那我清晨回去?”
“罢了罢了,事情紧急,你还是现在就走吧……”张小雷说,“骑我的马,快马加鞭回去,孙虎通知邵家了么?”
“派人去通知了。”
“好,那你半路上应该会碰见自己人,去吧。”
“那我亲自送来么?”
“可别,这些天你好好在邵家待着,另外临走之前,先与我说说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小玲忍住哭,回忆着之前的事儿,原原本本地与张小雷说了。
“晓得了,眼泪擦干净走吧。”
“嗯……”
邵小玲出了帐篷,她骑上马,朝着云城的方向去了。
张小雷则是捂着脑袋躺在床上,他头疼得厉害,又觉得晕,细细回想着邵小玲说的话。
等天蒙蒙亮,张小雷总算是好过一些。
他爬起身,拿起毛笔,开始写信。
“思索一夜你说的事儿,我断定这是吴洛年找人做的。吴洛年不知为何想绑你,只是失败告终,眼下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他可以派人日夜兼程去送京城送信,请朝廷来严查水路。如此一来,你早已改用小船,邵家会因此安然无恙。可周边其他运镖势力,却会因此遭殃。这事儿若是成了,他就是对你有大恩,也能洗清自身嫌疑。”
“第二,他可以将你杀害,再扶持某一家运镖势力,暗中操控,获取大量钱财。我推测这便是他一开始的动机,所以他才用一封信将你召出。只是你如今安然无恙,他应该会选第一条道路来弥补。”
“我让你半夜就走,是以快速制胜。若是让吴洛年晓得你在我这儿住下,他铁定会半路埋伏,再杀你一波。可他万万想不到,你会半夜匆匆离去。如此一来,他就算要埋伏人手,也是来不及了。”
“等你回邵家,立即改用小船,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等吴洛年唱这出戏。邵家将遇极大机遇,你且记住,就当从未有此事发生,好好接受吴洛年恩惠,放下心中仇恨,继续与他合作。民不与官斗,你想杀他要拼命,他想杀你,却只要动动笔。”
“切记,莫要追查杀害邵七等人的凶手,更要让人给吴洛年送信,带上金银财宝,给他赔礼道歉,说自己路上遭遇山贼,导致不能亲自去与他细谈。”
“吴洛年收到礼品,会明白你的心意。他为弥补过错、洗清嫌疑,将让邵家成为庞然大物,好好抓住这次机遇。我晓得你心里委屈,只是你身为邵家家主,不该只为自己考虑,而要为邵家上下数百口人考虑。”
“等有空闲,我再献策于你。”
张小雷收起信,叫来了南宫无双。
南宫无双才刚醒,他睡眼朦胧,与张小雷问道:“先生,什么事?”
张小雷将信塞在他怀里,轻声道:“想吃肉么?”
“当然想。”
“今天你要随人去麦城买粮食,到了麦城之后,你就去码头。等遇到去云城的商队,先仔细辨别,看看他们有没有邵家的牌子。如果有,你就跟上去一起,与他们去邵家。”
“别人如果问我是谁呢?”
张小雷吩咐道:“你就说是雷爷派你来的。”
“他们要是不信呢?”
“你说一句赵河没卵蛋,他们就信了。”
第三十五章:美若天仙一柳燕
一柳燕愁得厉害。
以往她破案,总能很快便找到线索。
然而这次的案子,她却是不得要领。
绞尽脑汁去推动案件进程,却就是没有办法。
她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只感觉或许是天意。
仔细想想,这次来找李风舞麻烦,老天爷真是处处与她过不去。
一开始的时候,就遇到浮尸。
请来和尚帮忙念经超度,结果和尚死了。
和尚刚死,钱财就被偷得一干二净。
本想找茶汤馆赔偿,结果险些被邵家家主给揍一顿。
现在查案都没有头绪。
这怎么不是老天爷在故意针对呢?
一柳燕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坐在长江边,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长江尽头,深深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要叹气呢?”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一柳燕扭头看去,原来是新来的小白在她身后。
这小白的名字,她也不晓得,他只自称小白。
她只知道这人加入了她的队伍,而且才进来没多久,便展示出了些许才华。
“也许是落魄之人吧。”
一柳燕找了个解释。
小白戴着面具,但那是个漆黑的面具,遮住了他的面部,只能瞧见眼睛。
一柳燕有时会想,他怎么不叫小黑呢?
“案子难破,便在这儿叹气一会儿……”一柳燕嘟哝道,“我破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案子。”
小白恍然大悟,他轻笑道:“原来还有堂堂一柳燕不能破的案子……不对,我说这话有些不负责任了,应该是原来还有一柳燕难以破掉的案子。”
一柳燕听见他的话语,心里难免舒服了一些:“也是,这案子虽说困难,但不久就会被我破掉。”
小白附和道:“那是必然。”
“等那张小雷带钱回来,就能继续讨伐李风舞……”一柳燕感慨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带钱回来,毕竟是贱民,这贱民的承诺,通常当不得真。”
“哦?”
小白饶有兴致道:“也不知晓姑娘家境?”
一柳燕认真道:“我爹原本是六品……”
她话未说完,小白连忙站起身,竟然给一柳燕跪下了。
一柳燕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原来姑娘家境如此雄厚,像我这等人,一辈子没见过举人,也是一辈子没见过七品。如今有幸瞧见了姑娘,才晓得姑娘家原本竟是六品,实在是……实在是蓬荜生辉。”
一柳燕被逗得一笑,顿时心情大好:“不必跪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都是过往的事儿了。”
“瞧姑娘这话说的……”小白认真道,“这怎么能是当年勇?多少人穷极一生,也不能换得这般荣华富贵。只恨我肚子里没学问,又不是文曲星下凡,恐怕这辈子中不了举人。若是姑娘不介意,能否有时间与小人说说这官场之道,我也当传说听听。”
一柳燕嗔道:“瞧你说话,油嘴滑舌。”
“我可不是油嘴滑舌……”小白轻声道,“这都是肺腑之言,先前我之所以加入这队伍,是看姑娘大家闺秀,美若天仙。现在得知了你的身份,更是觉得姑娘全身都散发着金光。”
“我又不是佛像,怎么会散发金光?”
“不是么?我怎么瞧姑娘与日月争辉,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一柳燕红了脸,小声嗔道:“讨厌,尽说这些奇怪的话。你未婚我未嫁,男女之间不可戏言。你这样乱说话,我若是当真了可怎么办?”
小白感慨道:“想不到我字字真心,却被误会为油腔滑调。罢了罢了,倒不如一头栽进这长江,让滚滚江水,见证我的真心。”
一柳燕哼道:“瞎说,这江水暗涌,你若是跳下去,连命都没了,你敢跳么?”
小白忽然站起身,竟然猛地朝着长江里一跳。
“噗通!”
他溅起水花,吓得一柳燕惊叫出声:“你怎么真跳!”
汹涌长江,将小白推向远方,幸好旁边有块尖石,他一手抓住石头,对一柳燕嬉笑道:“为证真心。”
一柳燕焦急道:“快上来!”
小白终于爬上岸,而一柳燕急匆匆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着身上水渍,呢喃道:“你怎么这么傻,我就戏说一句,你还真跳了。”
“别动!”
小白猛地抓住一柳燕的手腕,轻声道:“不要动。”
“啊?”
小白呢喃出声:“这蹙眉,令人心疼。我曾听闻西施美貌,总是不肯当真,今日才晓得……那西施之美,就是姑娘所美,亦是天仙之美。”
“你不要说了……”
一柳燕低着头,小声道:“是不是要我打你,你才肯闭嘴?”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瞎说。”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哎呀!”
一柳燕羞得转过身去。
小白却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入怀中。
一柳燕惊呼出声,却被他揽住了腰肢。
他凑近一柳燕红了的耳朵,轻声呢喃:“姑娘为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本以为你是来安慰我,想不到却是个登徒子……”一柳燕恼道,“一开口就瞎说,一句都不能当真。”
“为什么姑娘偏偏不信我?”
“你若说的是真话,那把面具摘了,与我瞧瞧。我只怕你是个丑八怪,偏偏说话甜蜜,令人讨厌。”
“姑娘讨厌丑八怪?”
“这是当然,这天地之下,穷人、丑人,都让我讨厌。”
“好。”
小白摘下面具,深情与一柳燕对视。
一柳燕被看得羞红了脸:“还……还算好看,怎么你文质彬彬的,却非要乱说话。”
“我早已说了,字字真心,只是姐姐不信。”
“你……你看着小我不少。”
“十八。”
“我年长你六岁……”一柳燕慌忙后退,“不要取笑姐姐了。”
“不取笑。”
他往前进了一步,轻声道:“姐姐,我百里夫只是个穷人,虽曾浪迹江湖,却想安稳度日。若是姐姐愿意等,我今年便去考试,紧随乡试,还姐姐荣华富贵。”
一柳燕小声道:“百里夫……名字有些好听。”
百里夫忽然搂住一柳燕,吻住她的朱唇,呢喃道:“不如姐姐万分之一。”
第三十六章:八方动静各路行
一柳燕娇躯颤抖。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小她六岁的男人吻住。
她想抵抗,却不知为何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百里夫的怀中。
“姐姐,怪我放肆,怪你迷人……”百里夫轻声道,“我自知无礼,只是觉得心疼。”
一柳燕连忙推开百里夫,她眼眸多了一层水雾,颤抖道:“你心疼什么?”
“我心疼自己,今日若是不无礼一些,只怕再也没机会一吻芳泽。”
“你!”
巨大的羞意,让一柳燕连退几步。
她捂着嘴,连忙跑向茶汤馆,一刻也不敢回头。
百里夫呵呵一笑,他也没追,只是坐在岸边,静静看着长江。
长江旁,凤凰山腰上。
“风舞哥,天凉了,回山洞歇息吧。”
“友伦,你怎么又来了?”
“听闻风舞哥派人去大东山,担心你身边无人保护,就特意赶来。”
“我都说了,多回去陪陪陈敏儿,咳咳……”
李风舞猛地咳嗽两声,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邵友伦连忙递来一壶温过的黄酒:“风舞哥,喝些酒,对你身体有好处。”
李风舞接过酒壶,他看着下边,呢喃道:“有些意思。”
“百里夫先前被我老东家养着……”邵友伦沉声道,“今日他竟敢如此无礼,风舞哥放心,我一会儿就下山,他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风舞双目无神,他喃喃道:“你以为我愤怒?”
“我……我以为你愤怒。”
邵友伦晓得,李风舞喜欢一柳燕多年。
英雄一般的人物。
爱着婊子一样的人物。
爱而不得,还要看着小流氓吻那女人。
邵友伦觉得心疼李风舞。
他想,若是张小雷在这儿瞧见了,也要心疼得眼睛发红。
“我不愤怒,只是委屈。我不在意,只是难受。世间千万女子不如她,我偏偏选了她。世间千万男子不如我,她偏偏不选我。”
李风舞捂着嘴,又是咳嗽两声。
“风舞哥,下山吧……”邵友伦轻声道,“你早就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偏偏你委屈自己住在这山洞中,我只怕你熬不过这场风寒。”
李风舞摇摇头:“我若是下山,怎么在此掌控全局?”
“我转告于你,你来下令。”
“你不懂随机应变。”
“我……”
李风舞感慨道:“我人在这凤凰山,听八方动静,看无数水路。张小雷在大东山用银矿骗吴洛年,邵家忽然撤大船改小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风舞哥做了什么?”
“张小雷那,已经设了网。而邵家忽然换船,对我而言更是好事。”
“为什么?”
“紧急换船,不是这么容易的。要将大船赶往各个港口,邵家这些天疯了一般揽活,原本需要半个月的计划,现在估摸着三天就能完成。”
邵友伦惊讶道:“风舞哥,要开始做事了?”
“三日之后,我便下山。”
“山下有一柳燕。”
“这个无妨,他们加在一起,也只是乌合之众。”
“可小雷有可能回来。”
“小雷……”李风舞吃惊道,“莫非他不是乌合之众?”
邵友伦不再说话,此时又是一阵凉风吹过,他连忙为李风舞披上衣服。
“这个联盟,三日内将破……”李风舞站起身,他呢喃道,“张小雷要收网了,他绝不会在麦城久留。等他带孙虎回来,孙虎必定难以承受打击。”
“怎么说?”
“一柳燕已经动情,以她的身手,绝不会被百里夫吻到,那是她有意为之。而百里夫对一柳燕也不是真心,他被你老东家养着,终究只是邵家的一条狗。可他若是拿下一柳燕,就能让一柳燕养他几年,他也能用心苦读,考取功名。”
邵友伦惊讶道:“百里夫是这么想的?”
“我虽然爱一柳燕,但我也知道,百里夫不可能爱上她,她有太多缺点。只可惜百里夫不清楚,一柳燕身边有个孙虎。等着吧,孙虎不会让一柳燕被负心汉欺骗。”
李风舞走向山洞,他扯了扯衣服,轻声道:“你回去吧,等我动手,不知要死多少人。友伦,骗子最无情,我对你有情。宁可负女子,不可负骗子。”
邵友伦小声道:“我只是想帮风舞哥。”
李风舞摇摇头,呢喃道:“我时日可能不多了,倘若我病死在这山中,宁愿孤独一人死去,也不愿有人在我身边落泪。”
邵友伦看着李风舞的背影,无语凝噎。
他只觉得很是难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愣是喘不出去。
大东山。
张小雷得了邵小玲的援助,银矿又有了不少银两。
“要收网了……”张小雷躺在竹板上,与孙虎说,“吴洛年又给我来信,说要来拜访,言语很是真切。”
“确定他会出高价么?”
“会,眼下吴洛年已经是焦头烂额,要忙着安抚邵家,他眼下分不出精力与我斗智斗勇,为了速战速决,只能自己忍痛割肉,用银子解决问题。”
孙虎松了口气:“那便好,我已经在这儿待了五天,也不知道主子过得怎样。”
“我倒是有些担心先生……”张小雷叹息道,“他吃鱼只吃鱼肚,喝酒只喝五年陈酿,吃肉只吃五花,哪怕炖一只鸡,也只吃鸡翅,连鸡腿都不碰一下。现如今他在山里待了将近五十天,不知过得如何。”
“还是先专心收网。”
“嗯,你去找人摆一桌酒菜,我正午要招待吴洛年。另外你赶紧快马回周城,一到周城,你就带船从码头出发,我一与吴洛年交易完成,便带着钱,在岸边等你。”
“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这一百五十人,明天再接,我偷偷与你回去,免得半路有人贪图银子,对我下手。”
“好。”
孙虎连忙出了门,张小雷则是收起信,来到小月河边,看着滚滚长江。
“人生如棋,越布越大局……”他感慨道,“这心惊胆战的事儿,我实在是不想再做。只是就算等事儿办成了,我的归宿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