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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大奇案全文阅读

作者:谱千秋     江湖十大奇案txt下载     江湖十大奇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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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杂耍行窃连家班

    瘦弱的张小雷吃力地将大木箱子搬上戏台,好不容易放下之后,他筋疲力竭地靠在箱子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好,要挨鞭子!”

    刚喘两口气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回头看向马戏团的副班主连鹤。

    高大魁梧的连鹤坐在板凳上,手中拿着一条鞭子,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汗。

    他瞥了张小雷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也虚弱:“继续搬第二个。”

    张小雷松了口气,看连鹤今天的模样,似乎身体不太舒服,也没有用鞭子抽他的**。

    于是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台下,打算搬第二个箱子。

    他的腿并没有瘸,而是前两天被连鹤用板子抽了,现在还淤青着。

    两个箱子,是连鹤的绝活,总被拿来做开场热烈气氛。

    等表演时,他会钻进其中一个箱子里,有人就会往箱子里扎刀子,可结果是连鹤最后会毫发无损地在另一个箱子出现。

    这绝活叫扭转乾坤,每每他表演这个时,台下总会获得一群叫好,看客们也舍得给点钱。

    他这绝活从不教人,是自己的看家本领。

    每当有人问起,他都说是自己法力无边,把身体变过去的。

    张小雷对此深信不疑。

    才刚刚搬过一次箱子的张小雷累得不行,只觉得第二个箱子更是沉重,等累死累活将两个箱子都搬上去,连鹤才终于开口:“你去问问伢子,问她今天的活有哪些。”

    张小雷擦擦额头上的汗,顺从地走到了旁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伢子坐在帐篷里的床上嗑着瓜子,她大大咧咧地盘着腿,面前是马戏团的几个小崽子,蹲在地上等着命令。

    张小雷也坐在了伢子对面的地上,伢子往他们呸了口瓜子壳,说道:“村里有钱的,我们已经查探过了,你们去村里瞧瞧,屋子左边角落有煤灰印记的,就是今天的目标。”

    小崽子们都是连连点头,伢子就继续说道:“等晚上开始表演,点着灯的你们别去碰,就去没点灯的那几家。有金银拿金银,没金银拿衣服,锅碗瓢盆也别落下。有孩子就抱走,女娃不要。”

    这是马戏团的营生。

    表演完一个村子,连夜就走,去下个村子甩货。

    需要的,自己留着。

    不需要的,全都换成现钱。

    出来走江湖,靠看客老爷给的那点闲钱,靠卖大力金刚丸拿的那点零钱,喂不饱团里的人。

    张小雷暗暗在想,自己已经走了两个州,离家真是越来越远,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去。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被拐,只记得当时的他还很小,那年村里来了杂技团,大人们都去凑热闹,却把孩子们都锁在家里。这仿佛是每个农村的规矩,都不会让太小的孩子靠近杂技团。

    爹妈当时也把他锁在了家里,但他们忘了锁窗户,张小雷从小就很怂,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当时杂技团的声音很大,敲锣打鼓的在街上走,告诉人们今晚有表演。

    他记得自己爹妈是去看杂技团了,当时也怪自己聪明,就跟在这群人后面走。

    马戏团的人们偶尔会回头看他,步子也走得慢,他就一直跟着走。

    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那群人忽然停住脚步,回来抱住他,还摸了摸他的头,紧接着就有个人抱着他跑。

    张小雷就这么被拐了,没哭没闹,还以为会看到爸爸妈妈。

    马戏团本来想把他卖掉,但没有人愿意要,买家们会脱光他的衣服扯来扯去检查,最后都觉得他不聪明,认为憨憨傻傻的,不值得买。

    其实他不傻,只是不愿意说话,又很胆小怕生。

    从此他就留在了杂技团里,每天都要训练,不听话就挨鞭子,那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不行。

    要是抽得用力了,甚至能抽出血来。

    刚开始的时候,张小雷做梦也想回去。

    可随着十年的时间过去,他看淡了。

    自己没读过书,除了翻跟斗走钢丝以外,又不会什么营生,最多只是学会了开锁。

    天下之大,却没有地方容得下他,他不想离开马戏团还是靠偷营生。

    留在马戏团里讨口饭吃,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其他的小崽子们也一样。

    伢子说完了话,小崽子们就散了,跟着队伍一起去敲锣打鼓。

    等晚饭后,来看马戏团的人越来越多,围得水泄不通。

    张小雷坐在戏台后边,一个小崽子忽然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雷哥,今晚抱小孩不?”

    “不抱……”张小雷摇头说道,“衣服可以拿,孩子不抱。”

    那小崽子笑了:“你每次都不抱小孩回来,上次连鹤跟你一起去,你也不抱,整得他差点打折你的腿。现在你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张小雷随口道:“你我都是被拐来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小崽子哼道:“我爹妈不如意,肯定要让别人的爹妈也不如意;我挨了鞭子,肯定要让别人也挨鞭子,不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张小雷一言不发,不与小崽子争辩。

    这马戏团里,本来就没有他中意说话的人。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连鹤上了台,对看官老爷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出来走江湖已经有二十多年,能吃这碗饭,是五湖四海的朋友给脸面。今天我不求大家给脸面,我拿点真本事出来,先给大家热热场,好不好!”

    “好!”

    台下的人们都纷纷起哄,连鹤就走到一个木箱旁,大笑道:“大家可看好了,没点真本事,可就要在这儿被开膛剖腹!”

    却见他打开一个箱子钻了进去,而后一个姑娘拿着几把刀,往那箱子里扎。

    场下的人们,都是看得倒吸凉气。

    “一会儿要开箱了,照理来说会全场轰动……”张小雷对身后的小崽子们说道,“到时候出发,能别抱娃娃就别抱娃娃,倒不如带些金银回来,丢了金银可以挣回,丢了骨肉那人就不再是人,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听,反正希望你们能多听听。”

    小崽子们或是露出讥笑,或是沉默不语。

    这时,那姑娘伸手抓住箱子把手,往外一扯。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寂静。

    张小雷几人也是看傻了眼,呆呆地瞧着这一幕。

    却见那箱子里边,竟有一具无头尸体,被那几把刀子扎得钉在箱里!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了另一个箱子上。

    另一个箱子随之打开,人们更是傻了眼。

    连鹤的人头,竟是从那箱子里边滚了出来!

    张小雷睁大眼睛,呢喃道:“扭转乾坤……法力失灵了?怎么就移了个人头!?”

第二章:一代骗仙李风舞

    变戏法把自己给变死了!

    人群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突然不约而同地沸腾起来。

    有人尖叫着往外逃,有人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胆大的一个劲往前凑热闹。

    连鹤的助手姑娘已经是吓得梨花带泪,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又害怕旁边的人头,连滚带爬地往后台里钻。

    整个马戏团乱作一团,此时伢子急匆匆地跑上台,对小崽子们吼道:“走!走!把我弟带上!”

    这些小崽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去抬起箱子,因为心里怕得厉害,他们把连鹤装进去后,就盖上了箱子,匆匆放在马戏团的牛车上。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此时伢子正在急匆匆收拾行李,张小雷问道:“伢子姐,不报官吗?”

    “报个鸟官……”伢子咬牙切齿道,“官兵过来先整我们自个儿,我们本来就屁股不干净,怎么能报官?赶紧走!”

    “那你弟的事……怎么办?”

    “去见了爹再说!”

    伢子将包袱丢给张小雷,然后拿着鞭子,对正在收拾的人们叫道:“我看着你们上路,谁也别想走!杀我弟的肯定就在你们之中,所有人跟我去见我爹!”

    这走江湖的人,与寻常人就是不同。

    伢子亲眼目睹了弟弟连鹤尸首分离,却还只是抹抹眼泪,带着马戏团立即逃路。

    她很清楚,突然出了这事儿,指不定就有人去报官。万一等官兵过来,那整个马戏团都得蹲大牢。

    就马戏团平日里做的那些事儿。

    能不被关进大牢么?

    眼下她只能忍住失去亲人的悲痛,指挥好马戏团,带他们回去见父亲。

    有个把小崽子想趁这混乱逃跑,被伢子瞧见了,伸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那鞭子在她的手中,如雷声滚滚,噼里啪啦抽得格外生猛。

    被抽中的人直接皮开肉绽,血沫子四溅开来,洒在地上宛如一朵彼岸花。

    “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畜生……”伢子挥舞着鞭子,抹去眼泪叫骂道,“一个也不许逃!要是我爹在这儿,就你们这几个敢乱跑的小野种,肯定被他砍断双腿!都给我上路!上路!”

    挨了鞭子的人们疼痛不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少,在伢子的威慑下,只好艰难爬起身来,一瘸一拐追着牛车。

    伢子一眼看去,给人的印象是简单的文静姑娘。

    不了解她的人,还会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只有马戏团的人才知道,这妮子从小就跟着她爹走南闯北,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要没点能耐,怎么能在这动荡的年代走遍千山万水?

    人们乖乖上路,等出了村之后,伢子终于走到牛车旁边。

    她趴在装有弟弟尸体的箱子上,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时不时轻轻地哭出声来。

    “等我抓到杀了弟弟的人,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伢子咬牙道,“你们看好那些能接触扭转乾坤工具的人,一个都别跑了!”

    人们唯唯诺诺,不过没人来看管张小雷。

    他前两天才差点被连鹤打折腿,估计跑也跑不动。

    张小雷偶尔看向箱子,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从他被拐来马戏团那天起,就是连鹤在教导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这家伙多少鞭子。

    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连鹤也算不上自己师傅,他顶多只教了自己三样东西。

    翻跟斗、走钢丝、开锁。

    开锁张小雷不喜欢用,是每次被连鹤用武力逼迫才去偷的,至于翻跟斗和走钢丝,哪有扭转乾坤有用?

    每当张小雷表现出想学习扭转乾坤的意愿,连鹤都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绝活是要传给未来儿子的。

    现在看连鹤死得连个全尸也没有,张小雷真是觉得解气。

    马戏团的班主连天云,就在隔壁村子甩货。

    等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隔壁村的时候,连天云才刚带着人摆好货物,他见到伢子带着人匆匆归来,纳闷道:“怎么来了?莫不是官府查我们了?”

    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最近也没出啥乱子,官府好端端怎么会来查他们?

    伢子哭哭啼啼地跑到连天云旁边,指着箱子叫道:“我弟死了!”

    连天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箱子,下意识道:“瞎话!”

    “尸首分离!”

    连天云表情呆滞,他傻傻地走到牛车旁,他伸手一扯,那箱子顿时被打开。

    等瞧见里面的景象,连天云虎躯一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力去缓解心里的冲击。

    伢子忽然大哭起来:“我弟还没娶媳妇,就在这破地方死无全尸。我说犯事的肯定是能接触扭转乾坤的,就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走。爹,你要把杀我弟的凶手抓出来!”

    “哭什么!”

    连天云突然怒喝一声,吓得伢子不敢再哭,他盖上箱子,冷声道:“出来走江湖,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现在闹出大事,我们班子不干净,先把货都甩了,把拐来的娃子姑娘都卖了,全都贱价卖也行,赶紧去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凶手我自会查清!”

    伢子呜咽道:“这怎么查?我们连刚才那表演的白羊坑村都不敢回!”

    “我们不能去白羊坑村,有人会替我们去……”

    连天云沉思一会儿,说道:“我来这时,遇到江湖上的朋友,他说传闻中的李风舞就在城内。”

    伢子惊道:“是那位‘骗仙’李风舞?找一江湖骗子作甚?”

    听见李风舞的名头,马戏团里部分人也是有些吃惊,张小雷倒是不在意。

    下九流的,都有些名号,有些是自己起的,有些是别人传的。

    他觉得都不可信,跟着连云天走江湖有些年头,见过的妄人数不胜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就是他,人们只知他是骗仙,却不知他爹是当年出了名的捕快,教会他一身本领。我就曾有朋友遇到难事,是找他帮忙查清的……”连云天沉声道,“今晚我就请他一聚,让他替我查出杀子仇人!”

第三章:是生是死现谜团

    为了请来李风舞,连云天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儿子的尸体,就连夜赶往城内。

    而伢子就带着马戏团去深山,准备在山里先找个地方落脚。

    等进了深山,伢子让大伙儿先原地待命,然后就安排几个不接触扭转乾坤的熟人去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歇息。

    张小雷就跟马戏团里其他人们坐在地上,此时有人忍不住提道:“班主真要把李风舞找来?”

    “李风舞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江湖骗子,也是个大名鼎鼎的骗子,传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骗来万贯家财。”

    “瞎扯,他若是有万贯家财,还做骗子干什么?”

    “我这也是听说。”

    张小雷听着那些人的谈话,心中难免有些向往。

    走江湖。

    是门手艺活。

    若是没点手艺,别说走遍大江南北,就是连家门口出不了。

    张小雷知道自己没能耐,所以很羡慕能吃遍天的人物。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说找到个山洞,伢子便带马戏团去山洞,又把那人留下来等连云天回来,省得连云天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一群人进了山洞以后,实在是累坏了,就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睡觉。

    张小雷也是如此,他迷迷糊糊地靠在一个包袱上睡觉,也许是因为连鹤死了心里舒坦,他这一夜睡得特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小雷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他睁开眼睛,只见连云天蹲在他身旁,满脸怒意:“睡个球!去帮忙!”

    张小雷连忙站起身来,却发现山洞里摆了桌椅,而且此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在山洞里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人与邋遢的马戏团不同,穿着一身整洁的长衫,看着英俊帅气,腰杆挺得笔直。

    他站在两个箱子旁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连鹤的尸体,又将脑袋伸进箱子里边观察。

    而马戏团的人都在外边洗碗洗筷,摆起了灶,时不时好奇地看向那英俊男子。

    一个小崽子窜到张小雷身边,小声说道:“瞧见了吗?那就是李风舞。”

    张小雷也是打量了李风舞一番,此时连云天走到李风舞身边,搓着手问道:“有看出蹊跷没?”

    李风舞开口了:“有。”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磁性又柔和。

    “什么蹊跷?”

    李风舞忽然用手指着那几把刀,轻声道:“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那几把刀插在无头尸体内,外边是明晃晃的刀身,寒光逼人。

    “连班主走江湖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

    “见过人被砍头吗?”

    “见过几次。”

    “那你说说,人被砍头是什么情景?”

    连云天想了想,说道:“血如泉涌,冲天而起。记得三年前我在西方一个村子吃粉条,有几个女人吃过以后掏不出钱,起身拔腿就跑。其中一个肥胖的女人逃不快,老板娘拿起斩骨刀,在后边穷追不舍……”

    “然后呢?”

    “老板娘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女人脑袋砍下,那血喷出数丈之远,喷了路人一身。”

    李风舞点头说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你们以为连鹤是在进了箱子之后人头分离,实际上不然。如果真是如此,那箱子顶部应该有血液残留才对。人头断裂时,箱内应该下起一场血雨,落在地面与刀上,可是你们看……”

    “箱子顶部极为干净,这些刀身寒光逼人,哪有沾染血迹?”

    连云天沉声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儿是被砍断脑袋之后,才被塞进两个箱子里?”

    李风舞轻声道:“就是如此。”

    “这不可能!”

    那连鹤的助手女子连忙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进了箱子,那时的他还活着!”

    在场的人们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我也亲眼看着连鹤进了箱子。”

    “这真是怪了,他当时应该是活人,你却说他是已经被尸首分离的死人?”

    “表演开始前,张小雷还帮他搬箱子,跟他说过话呢!”

    人们都纷纷看向张小雷,他硬着头皮说道:“我是与他说话了,只是他当时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连云天立即问道。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当时我搬完箱子歇了一会儿,本以为自己要挨鞭子,但却没挨。那时连鹤脸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伢子说道:“我弟之前确实有些难受,说是肚子疼,我当时给他倒了碗开水,还加了点盐。”

    李风舞苦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我们先谈死因,再谈其他。从这证据看来,他确确实实是被砍断脑袋以后,才被放入两个箱子。”

    马戏团的人们沉默不语,人们只觉得一股寒意冒上后背。

    若真如李风舞所说,难不成他们见到的连鹤不是活人?

    连云天吸了吸鼻子:“我平生做的善事不多,也许是老天给我报应,只有一子一女。现在我唯一的儿子死了,还请风舞兄弟替我查明真相,我定有重谢!”

    “都是走江湖的,能帮便帮……”李风舞轻声道,“只是连班主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查案所需的费用,都由连班主来承担。”

    “这个自然。”

    “第二:我会在此查案七天,这七天里我定然尽心尽责。查出来了,我需要报酬。可若是七天后未查出,我还要赶往他处,到时候还请连班主莫要挽留。”

    “好。”

    “第三:李某虽为下九流,但平生最恨骨肉分离。听闻连家班有不少弄来的孩子,请连班主将这些孩子还回去。”

    连云天沉思片刻,最后叹气道:“本想将这些孩子贱卖出手,但既然兄弟开了金口,那我不得不办。今日我就将孩子们分为三批,分别由我、我女儿伢子还有元老赵大海,分头将孩子还回去,只恳求兄弟看在我心诚,帮我查出真凶。”

    李风舞叹息道,“可惜连公子年纪轻轻就与你黄泉相隔,我等看过尸体之后,就去实地查看,还请连班主找位懂行的与我相伴,遇到困惑的事情,也能与他问个究竟。”

    连云天说道:“我女儿对连鹤最是了解,可我们班子不干净,我担心会有官兵追查。眼下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要不这样……”

    他忽然用手指了指张小雷,说道:“这娃子从小就有连鹤教导,连鹤对他恩重如山,可他学了多年也学不会点厉害的能耐。你带上他,能用就用,不能用便丢,他若是被关进大牢,对我们也无损失!”

第四章:直言不讳张瘸子

    张小雷怎么也没想到,连云天竟会把自己推给李风舞做帮手。

    不过仔细揣摩一下,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本身就是马戏团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物。

    李风舞走到张小雷面前,他比张小雷要高了一个脑袋,此时他微微弯腰,与张小雷保持着对视。

    这让张小雷有些紧张,双手下意识捏着粗布衣角。

    他注意到李风舞的眼睛很清澈,此时随着李风舞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叫什么?”

    “张小雷。”

    “哪个张?文章还是弓长张?”

    “不知道,但是会写名字。”

    “写给我看看。”

    张小雷蹲在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歪七扭八地划出名字。

    李风舞也蹲在他身旁,等看过之后,他轻声道:“是弓长张,你坐我身旁,边吃边聊。”

    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好,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瞧了瞧宴席,又瞧了瞧连云天。

    以往他不能上桌,只能用拿两个红薯去外边吃,有时表现得好,可以吃到窝窝头。

    连云天对张小雷喊了声可以坐,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但不敢先入座,怕没坐对位置,打算等大家坐下来之后,自己再坐空位上。

    “走江湖的,吃个便饭没有讲究。”

    李风舞温和地与张小雷说了一声,他拉着张小雷的胳膊,坐在了桌子上。

    连云天、李风舞、张小雷,还有那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四人入座。

    伢子连忙为李风舞倒上一碗黄酒,好奇道:“你为何被称为骗仙?”

    连云天坐在位置上,听见女儿的话,他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正要谈事,女人说什么话!”

    那一巴掌拍得桌子一颤,李风舞的碗也被拍倒,黄酒顺着桌面流下,伢子吓得不敢言语。

    连云天心疼黄酒,还心疼桌子。这桌子打了蜡,是他拿来招待客人才舍得用的好桌。

    他担心黄酒会腐蚀桌子上的腊,连忙弯腰噘着嘴,在桌上滋溜吸了几口,把桌面上的黄酒吸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擦擦嘴,伢子赶紧给李风舞满上,歉意道:“阿爸,我不说话了。”

    连云天这才点点头,与李风舞说道:“兄弟如何被称为骗仙?”

    李风舞谦虚道:“虚名而已。”

    他看张小雷不敢动筷,便取了一根鸡翅,放在张小雷碗中。

    张小雷又是害怕地看了连云天一眼,然而连云天没搭理他,而是恭维道:“谦虚了,但凡是出来走江湖,谁不知道你骗仙的名头?你若没点本事,那大名鼎鼎的富豪海上鹰,又怎么会悬赏百两黄金要你人头?”

    百两黄金!

    站在一旁的连家班众人都面露惊色,连家班这些年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也远不及百两黄金。

    这李风舞的人头,竟是能让人一生无忧?

    赵大海连忙说道:“要我说,李兄弟最大的本事是被海上鹰悬赏这么多年,还能毫发无损,遨游四方。”

    面对二人的恭维,李风舞面不改色,甚至表现得漫不经心。

    他注意到张小雷的鸡翅要吃完,又放了几块肉在他碗里,轻笑道:“李某人走江湖,还是多靠朋友们给面儿。两位长辈这样说话没意思,你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我哪敢听这些场面话?”

    人们一听这话,便感觉李风舞与他人不同。

    走江湖的,都好面儿,哪个不喜欢吹牛皮扯犊子?

    半碗水酒下肚,能吹破天来。

    在哪处地方发了财,随后钱财散尽,挥金如土。

    在哪处睡了大户人家的闺女,肌肤吹弹可破。

    在哪处遇到险事,最后逢凶化吉。

    这些都是走江湖的粗人们,最爱好吹的牛皮。

    这李风舞倒是不同。

    他不吹牛,安安静静吃酒。

    一场饭局下来,连云天与赵大海问些什么,都被他打太极一般推脱掉。

    等酒足饭饱,李风舞取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地擦擦嘴。

    伢子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好看,竟是比自己这个女人家还要精致。

    “连班主盛情款待,老弟我安逸得很……”李风舞站起身,温和道,“饭已吃过,老弟我还要赶往白羊坑村一探究竟,暂时告辞。”

    连云天连忙握拳:“多谢兄弟。”

    “走吧。”

    李风舞拍了拍张小雷的肩膀,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山洞。

    山洞外,有连云天备好的驴车,李风舞坐在车上,张小雷牵着驴。

    等走远了,他回过头看李风舞,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水泡过的杨柳枝,含在嘴里轻轻咬开。

    张小雷好奇道:“我只听过晨嚼齿木,先生怎么现在就嚼?先生也是走江湖的,但在我看来不像以往见过的粗人。”

    “人活一世,要有脸面。这脸面不是好面儿,而是要体面。别人晨嚼齿木,我是饭后都嚼,还需漱口。人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折腾体面,才有胆量与体面的人交友。”

    “那怕什么?别人若是嫌弃我,那我不交朋友便是,我才不会摇着尾巴与人攀交情。”

    “你做好了,才能怪别人嫌弃你。你做不好,被人嫌弃也没底气。”

    张小雷歪着脑袋,想起时常不洗牙的连云天与赵大海,忽然噗嗤一笑:“那照这么说来,先生与我们班主吃饭,可真是降低身份。”

    李风舞忽然问道:“你不怕么?”

    “怕什么?”

    “你班主将你交于我,就是将你当作弃子……”李风舞轻声道,“若是官兵找到你,只怕你要蹲大牢。”

    张小雷哼道:“蹲大牢就蹲大牢,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记事起就跟着连家班坑蒙拐骗,做尽违背良心之事,不做还要挨打,真能蹲大牢才舒坦呢,至少不用再去偷人钱财,抱人娃娃。”

    “怎么一瘸一拐?”

    “连鹤打的。”

    “为何打你?”

    “我不肯抱别人家娃娃,他就打我。”

    张小雷说到这时,忽然转过头看着李风舞,鼓起勇气道:“连鹤死了是好事,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驴车停。

    两人正好对视。

    李风舞咬着杨柳枝,嘴角微微翘起,好看的眼眸如月牙一样,他笑出声来,轻声道:“小瘸子,赶车。”

    张小雷听话地低下头,等他转过身去,李风舞那轻柔的声音被风带来。

    “有我骗仙在,你蹲不了大牢。”

第五章 一头驴子作后路

    白羊坑村。

    坐落于大岩山脚下,背靠上马河,河水割开村落,一路流向云城。

    村内三百户人家,都依赖上马河水生存,村里多是务农,依靠种植西瓜与玉米为生。

    张小雷牵着驴车,正准备进村子,李风舞却忽然说道:“你往回走两里地,先把车拆掉,再把驴放掉。”

    “放掉?”

    张小雷惊讶道:“好端端的驴子,为什么要放了它?这附近都是玉米地,若是驴子吃人玉米怎么办?”

    李风舞轻声道:“放掉便是,有时你损失一些东西,却能给自己带来一条后路。就算用不着这条后路,也不必担心你失去的东西。因为一个时常给自己留有后路的人,才能好好地走下去。”

    张小雷听不明白李风舞的话,但还是乖乖照做,反正这驴子是连云天给的,又不是他自己的。

    他往回走了两里地,放掉了驴子,又回到村口外和李风舞汇合。

    两人进了村子,河边洗衣的婶子们瞧见仪表堂堂的李风舞,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好旁边有一妇人经过,李风舞便客气问道:“大姐,耽搁你一些时间,问个事儿。”

    “什么事?”

    “我们从麦城来,要往云城过去,路上听说了奇闻……”李风舞说道,“据说有人在这儿变戏法,竟是变得自己人首分离?”

    妇人一聊起这事儿,顿时打开了话茬子:“吓死俺了,当时俺就在场。那人头直接从箱子里边滚出来,俺当时坐得近,还不知那是啥,就往前走两步仔细看,正好瞧见那眼珠子盯着俺!”

    李风舞惊讶道:“那是戏法不?人活了吗?”

    “活个锤子!”

    妇人啧啧道:“那就是死人了,不是变戏法,晓得吧?马戏团见出了事儿,直接就跑。我们族长黄碎乃公去报官,今早来了官兵,说这有马戏团偷人金银镯子和娃子,可能就是那马戏团。”

    李风舞睁大眼睛,表现得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事,此时有几个路过的人听说是谈这事儿,也都纷纷凑来。

    却见李风舞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昨日到这处该多好,害得我错过一场好戏!”

    一婶子笑出声来:“男人便是这样,什么恶心的、吓人的、讨人厌的、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非要凑上去显得好似看热闹。就仿佛抓到个缺了条腿的蛤蟆,其实自己也恶心得要死,就是要捧着蛤蟆强颜欢笑去吓姑娘,把姑娘吓得逃走,就哈哈大笑,好似自己有多大胆似的!”

    “就是,男人就是这球样。”

    “我早听闻,男人二十岁也如五岁儿童,幼稚得紧。”

    李风舞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几位大姐说得是,我这点心思被看得透透,我也是瞧那马戏团已经逃了,才敢在姑娘家面前逞英雄。若是人头还在,我哪敢过去?只是我心里好奇得很,劳烦几位大姐指个路?”

    几位婶子都是咯咯直笑,便给李风舞指了路,等离去时,还时不时回过头来,想瞧一眼李风舞的背影,却正好瞧见他回过神来,对自己几人鞠躬,俊俏的眉目之间满是调皮,引得几位婶子又是一阵笑。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好奇道:“我明明知道戏台在哪儿,先生为何还要问路?”

    李风舞淡然道:“我俩若是直奔戏台,村民就会明白我们的身份。若是在这问路,便可减轻嫌疑。”

    “唔……好像也是。”

    “带路。”

    随着李风舞一声令下,张小雷带着他往戏台而去。

    戏台就在白羊坑村的黄氏祠堂门口,这儿是一大片方形空地,拿来摆戏台最是适合。

    此时戏台还在,但却有几个男人站在戏台旁聊着天,一名老者搬了把椅子坐着,时不时指手说话,那几个男人都是纷纷点头。

    李风舞压低声音,与张小雷说道:“那位老人,可能是黄碎乃。”

    “你怎么晓得?”张小雷惊讶道。

    之前马戏团来表演,是要与族长打招呼的,这事儿通常是连云天或赵大海去办,所以张小雷也没见过黄碎乃。

    李风舞笑道:“这老人比村里其他人要体面些,现在又是务农时间,他却不必出去,看这架势……还能在这指使那几个人,小小个村子能有这能耐的,不是族长是谁?”

    “他也可能是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老人。”

    “所以我说了,他可能是黄碎乃,现在去探探究竟。”

    李风舞朝着那几人走去,此时老人似乎是说累了,从怀里掏出烟叶,倒进黄铜烟锅里挤压。

    他瞧见李风舞,觉得这人眼生,就问道:“后生,你是哪个?”

    李风舞作揖道:“小辈从麦城来,要去云城,路上听说村里有人首分离的奇闻,顺路瞧个热闹。问了村里几位婶子,找到这儿。”

    “祠堂前见血,算什么热闹……”老人挤压着烟叶,恼怒道,“挨千刀的马戏团,脏我祖宗门前地!”

    李风舞笑道:“祖宗大风大浪都吃过,哪会怕门口见血?对祖宗来说,外族人的血算不上啥,只要不是族里后人就成,他们也当瞧个热闹!”

    老人一听这话,气也消了些,抬头笑道:“后生挺会说话,走江湖的?”

    “老先生怎么瞧出来?”

    “走江湖的都能说会道,只是没见过你这么干净体面的。”老人咬住烟嘴,笑道。

    “老先生智慧大,还未请教?”

    “老头子我是村里族长,黄碎乃。”

    “原来是碎乃公……”

    李风舞连忙取出火折子,帮黄碎乃把烟点上。

    等黄碎乃享受地眯起眼睛,李风舞轻声道:“碎乃公带着人聚在这儿,所为何事?”

    黄碎乃笑道:“马戏团跑了,戏台不还在吗?这木头挺扎实,我让人拆了,带着木板回去,当作新房木料。”

    李风舞恍然大悟,一旁的张小雷却是着急得很。

    若是把戏台给拆了,那李风舞还怎么查案?

    倒是李风舞不慌不忙,轻声说道:“话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瞧见村口有一头野驴,在吃你们的庄稼。”

    “野驴?”

    “嗯,像是没主人的。我怕野驴凶狠,没敢靠近。”

    黄碎乃猛地站起身来,对那几个男人招手道:“走,跟我去瞧瞧,貌似有驴子!”

第六章 云城江湖一声哨

    张小雷这才明白,李风舞为何在一开始要放走那头驴子。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后路。

    等黄碎乃带着那几人走了,戏台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风舞走到戏台上,与张小雷问道:“当时两个箱子放在哪儿?”

    张小雷比划了两个位置:“就是这两处。”

    “这实在是有点意思……”李风舞轻声道,“让我来瞧瞧。”

    却见他蹲在戏台上,将手在木板上按压。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查暗板。”

    “什么暗板?”

    “扭转乾坤的暗板。”

    张小雷面露吃惊之色,不敢置信道:“扭转乾坤……那是连鹤修炼多年,依靠法力瞬间转移,哪有什么暗板?”

    李风舞停下动作,噗嗤出了声:“你真以为他有法力?”

    张小雷连连点头。

    “憨货,你们连班主为了方便调查,已经与我说了扭转乾坤的奥妙……”李风舞笑道,“事实上,两个箱子底下都有暗板,箱子下边的木板也有暗板。每当连鹤表演时,都会从木板底下钻过,到另一个箱子里。”

    张小雷睁大眼睛,没想到扭转乾坤竟是一场骗局。

    他这些年跟着连家班,天天听连鹤吹牛皮,还真以为他是依靠法力变化的。

    这一下,张小雷心里很是落寞。

    他本来还曾幻想,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能被连云天看上,到时候修炼出瞬间转移的能耐,畅游天下山河。

    若能得道成仙,兴许还能学会点石成金。

    想不到都是一场骗局!

    李风舞此时停下举动,他沉思着看向地面,引来张小雷好奇:“先生怎么又停下了?”

    “你确定是此处没错?”

    “当然没错。”

    张小雷走上戏台,指着地面说道:“连鹤吩咐过,箱子要放好位置。第一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五的木板中央;第二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八的木板中央。”

    “那可真是奇怪。”

    李风舞面露疑惑之色:“既然如此,那我为何没摸到暗板?”

    张小雷好奇道:“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如果没有暗板,代表这戏法是不能变的。既然这样的话,连鹤的人头……”

    他话才刚说一半,张小雷便一拍脑袋瓜子,惊讶道:“是呀,那人头是怎么过去的?果然是瞬间转移,连鹤其实会法力!他应该是当日身体虚弱,法力没用好,使得自己只转移一个脑袋,因此命丧黄泉!”

    李风舞翻了个白眼,满是无奈:“都与你说了,连鹤没有法力。”

    “那先生如何解释人头传送?”

    李风舞沉默不语,张小雷知道他答不上来,便认真道:“身体在这边的箱子,人头却忽然到了那边的箱子,再怎么会变戏法的,也变不出这能耐。若不是法力,就是有鬼神作祟。”

    “鬼神作祟?”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又是让李风舞噗嗤一笑。

    张小雷压低声音道:“先生怎么敢笑,你不敬鬼神么?”

    李风舞站起身,往木板上踩了几脚,确认这下边没有暗板。

    随后他轻声道:“为何要敬鬼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粗茶淡饭受于勤劳,与鬼神何干?”

    “鬼神可杀人。”

    “人亦可杀人。”

    李风舞不再与张小雷回话,他走到戏台角落,顺着木板缓缓行走,每一步都稍重跺脚。

    等走遍戏台每一寸地,他深深叹了口气:“果真没有暗板,走罢!”

    张小雷连忙跟在了李风舞的身边,好奇地问道:“先生查出什么没?”

    “果然是谋杀……”李风舞皱眉道,“你想,扭转乾坤的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连鹤有一女助手,名为小秋。这扭转乾坤的第二步,就是让她往箱子里插刀。”

    李风舞点头道:“对,你试想一下,连鹤平日里表演,都是钻于暗板下躲着,这才能躲避数刀插身。”

    “可现在没了暗板。”

    “对,没了暗板。”

    张小雷深吸一口气,他联想到当时的情景,认真道:“他躲不进暗板,就会被小秋数刀刺死!”

    李风舞苦笑道:“先不说连鹤一开始是死是活,如果他是活的,也躲不过这数刀,最终难逃一死。我问你,这负责搭建戏台的,是什么人?”

    “是我们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你与他一起吃过饭。”

    “好,原本该出现的暗板却不在,这赵大海有嫌疑,我们速速回去查他!”

    连家班一行人藏身的山洞,距离白羊坑村有十里地,步行也不算遥远,一个时辰足以抵达。

    李风舞走在路上,他沉默不语,还是在想人头的问题。

    那箱子底下没有暗板,人们又是亲眼瞧见完好无损的连鹤走进箱子。

    既然这样,那人头为何会出现在第二个箱子里?

    难道真能瞬间转移?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不敢打扰他沉思。

    可惜走了一路,李风舞也没想出人头的蹊跷来。

    等回到山洞,伢子与连云天正坐在洞口说话。

    见到李风舞回来,连云天急忙站起身来,着急道:“兄弟,查出问题没?”

    李风舞问道:“赵大海呢?”

    连云天说道:“我为履行承诺,分为三批去还孩子,我带一批,伢子带一批,赵大海带一批,他还未回来。”

    “赵大海有问题!”

    李风舞沉声道:“他现在单独带人离开,兴许是逃了!”

    连云天吃惊道:“怎么可能?他是跟随我多年的元老,看着连鹤伢子长大……”

    正在两人说话时,马戏团的三个小崽子急匆匆跑回来,连云天瞧见他们,立即问道:“赵大海呢?怎么就剩你们几人回来?”

    一个小崽子喘着气,回答道:“我们去还孩子,让赵大叔给我们把风。可等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踪影!一瞧赵大叔不见,有四个兄弟趁机逃走另寻谋生,最后只剩我们三个回来!”

    “混账!”

    连云天气得一脚踹翻板凳,他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喘上气:“还真是赵大海这王八蛋,他竟然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李风舞轻声道:“眼下赵大海还没跑远,都是下九流的,还怕抓不住他?”

    连云天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咬牙道:“走!云城有江湖,我去吹一声哨子!”

第七章:江湖有难八方援

    江湖人有江湖处。

    张小雷跟在连家班多年,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杂工,从未接触过连云天平日里的生活。

    江湖的层面,他也从未达到过。

    眼下连云天说要去江湖吹声哨,让他颇为好奇,也不知连云天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尽快赶路,连云天又让人牵来两匹马。

    张小雷知道这两匹马,这是当初在一个村子表演时,伢子从大户人家里顺来的。

    平日里,两匹马都归连云天和连鹤用,马戏团里其他人碰不得。

    连云天跳上马,李风舞也上了马,随后对张小雷一伸手:“来。”

    张小雷抓住了李风舞的手,第一反应就是感觉他的手很细嫩。

    马戏团里的男人们,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而李风舞手上却细腻光滑,搭配着修长的手指,宛如女人的手一般。

    张小雷在心里暗暗感慨,原来李风舞算不上男子汉。

    若是男子汉,怎么能连茧子都没有?

    他努力地往上爬,但由于一条腿不灵敏,怎么也上不去马背。

    李风舞索性一用力,帮忙将他扯上来,等坐稳之后,两匹马便朝着云城而去。

    “去过茶汤馆么?”骑行时,李风舞忽然问道。

    张小雷摇了摇头,他觉得茶汤馆听着有些熟悉,这个名字似乎是在马戏团里听过,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的。

    “走江湖的,最喜好去茶汤馆……”李风舞笑道,“那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几文钱便能买一大碗茶,闲暇时分坐下来,与朋友谈天说地。若是喝不惯茶,也有煨汤,有酒,有小菜。”

    张小雷想想说道:“只听说茶馆。”

    李风舞轻声道:“茶馆是普通人去的地方,各处都有茶汤馆,我今日带你去瞧瞧,也许你将来用得到。”

    三人骑行两刻钟,便到了云城。

    云城繁华。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此处有一万五千户人家,分为陈、赵、邵三大宗族,人口足足有**万之多。

    三大宗族相互团结,云城周边多是树林,平日里陈氏、赵氏家族伐木种植,将货物交由邵氏家族运货去外城贩卖。

    世道不太平,有不少贼寇占山为王,这邵氏家族年年流血运货,家族里多是运镖武师,附近走江湖的都晓得邵家大旗。

    而邵家也给江湖朋友面子,城里的茶汤馆就是他们开设。

    茶汤馆,与寻常茶馆不同。

    寻常茶馆,通常在门口挂一旗帜,上边写有“茶”字。

    茶汤馆也挂一旗帜,上边画有一茶壶,并不写字。

    李风舞带着张小雷下了马,与他说道:“这便是茶汤馆,有些走江湖的不认字,就画个茶壶。”

    张小雷恍然大悟,等进了馆里,小二瞧见他们三位,连忙热情道:“三位客官,是要坐下吃茶么?五文钱一碗茶。”

    连云天回答道:“茶汤馆,坐下吃茶的。”

    小二又说道:“快坐,三文钱一碗茶。”

    张小雷听不明白二人讲话,李风舞就与他笑道:“这是行话,走江湖的人,有些人有头有脸,有些人却身无分文。茶汤馆平日里做生意,收普通人五文钱一碗茶,可对待江湖人,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钱。”

    张小雷好奇道:“怎么个不同?”

    李风舞解释道:“你若是走街串巷卖货物的,身上没几个钱,就与他说茶汤馆,给碗茶。这意思是告诉他,你没多少钱,于是他会卖你一文钱一碗,你就站着喝,听听别人讲话,偶尔插嘴几句。”

    “若是你说茶汤馆,坐下吃茶的。说明你有些钱,坐下来吃,坐下来聊,人家会卖你正常的价。”

    “还有一种,是说茶汤馆,要个地方吃茶。说明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就能得个包房,坐在里边吃茶饮酒,无论是茶水酒钱,还是小菜的钱,都比外头要贵。”

    张小雷听得不解:“为什么要比外头贵?”

    李风舞笑道:“那是给江湖朋友的送茶钱,是给江湖朋友送茶的。茶汤馆多收你的钱,会用在他人身上。好比穷人一文钱一碗茶的,就是从富人的送茶钱里扣。好比说我要一包房,等结账之后,他们会把我的名字记下来。而你来讨碗一文钱的茶,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说什么?”

    “将茶递给你时,他们会说,骗仙李风舞请的茶,这就说明我请你喝了一碗茶。直到我多掏的钱用完,他们才会说其他人的名字。”

    “那若是没人要包房,没人给送茶钱呢?”

    “那他们会说老板的名字,好比这里是邵氏家族开的,他们会说是邵公请的茶。”

    张小雷恍然大悟,原来走江湖的有这么多帮衬。

    难怪总说江湖有难,八方来援。

    此时三人落座,等小二端上茶,连云天忽然中气十足地喊道:“请朋友们吃酒,人头五十文钱,正午开席,朋友多多益善!”

    旁边座位的人们听了,都是纷纷往外走去,茶汤馆的小二听见这话,连忙匆匆跑进后厨。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这便是请江湖朋友帮忙,吹一声哨子,请大家吃饭。

    没过多久,就有人纷纷走进茶汤馆,每当有人进来,都会喊道:“谁请的酒?”

    连云天会站起身作揖:“老头子我。”

    双方作揖一下,那人就会落座。

    等正午时分,茶汤馆关上门,开始往桌上端酒端菜,一桌约莫有六人,人头五十文,每桌三百文钱酒菜。

    做些什么,几道荤菜几道素菜,茶汤馆都有分寸。

    连云天站起身,喊道:“老头子我姓连名云天,走南闯北一马戏团当家,今日来到云城,请各位道上的朋友帮忙。”

    李风舞用筷子敲了下碗,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找一人,此人杀我独子,不共戴天。他四十有五,方脸浓眉,左眼有痣,精瘦如狗,身高七尺二寸,名赵大海。”

    李风舞又敲一下碗:“有何酬谢?”

    “白银二十两!”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人站了起来,作揖道:“对不住各位朋友,这二十两我拿,此人我先前在码头见过,正要上我妹夫家船,往麦城而去。各位只顾喝酒吃菜,我去借一叶小舟,将那人追回!”

第八章:二十两银成三两

    连云天一听那人的话,顿时面露喜色:“此话当真?”

    那人点头道:“连班主若是不信,可盖酒菜!”

    这人话音刚落,与他同桌的几人就站起身来:“我等愿作担保!”

    张小雷看得迷迷糊糊,与李风舞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可盖酒菜,就是先把茶汤馆的人酒菜都盖上,不让人吃。等他办事回来,若是办成了,酒菜价钱便要翻倍,让大家伙儿搓顿更好的。可若是没办成……”

    “没办成怎样?”

    “就要那人自己掏钱,来为大家伙儿的这顿饭埋单。这几人说愿作担保,就是说哪怕那人不回来了,他们也会掏钱埋单。”

    张小雷恍然大悟,而连云天却摆摆手,说道:“都是四海兄弟,自然信得过你,还请你速去。”

    李风舞噗嗤一笑,与张小雷说道:“你们班主不舍得多掏钱,毕竟人家若是真把赵大海捉回来了,那就是人头一百文,每桌六百文。”

    张小雷看了眼连云天,觉得很正常。

    他一直都是这么小气的人,这么多年可从没让自己吃过一顿好的。

    那人见连云天不舍得盖酒菜,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茶汤馆内很是热闹,人们敬酒吃菜,谈天说地。

    由于连云天是今天的东道主,每桌人都会向他敬一杯酒。

    李风舞斯斯文文地吃饭,时不时用手帕擦嘴,与在场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正在吃着,一名妙龄女子端着酒杯,忽然坐在李风舞对面。

    张小雷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她穿着粗布麻衣,长得倒是精致,干干净净的。

    连云天瞧见是女人,下意识不想去碰酒杯。

    茶汤馆,人人可坐。

    而连云天是不喜欢女人上桌的主儿,又不好发作,就将头别到一边,当作瞧不见。

    谁料这女人根本不是冲连云天敬酒的,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风舞,忽然问道:“这位哥哥长得俊俏,又穿得斯斯文文,实在好看。”

    张小雷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惊讶地瞧了好几眼。

    李风舞则是微微一笑:“过誉了,皮囊不如肚里的墨水。”

    姑娘笑道:“我瞧哥哥腰间挂有木牌,瞧上边的画像,可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茶汤馆的人们,都是纷纷停下,直勾勾地看着李风舞。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茶汤馆寂静无比。

    姑娘继续说道:“哥哥英俊潇洒,举止斯文,又配有勾陈大帝,与传闻中的骗仙李风舞真是相像。之前就听闻李风舞来了云城,今日我是瞧见本尊了么?”

    人们都是好奇地看着李风舞,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风舞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误会了,此乃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

    “笑话!”

    他话未说完,姑娘就打岔道:“哥哥当我好骗,连勾陈大帝和玉皇大帝也分不清么?”

    李风舞摊手道:“我身无大财,又好面儿,便买一粗鄙木牌,此木牌雕刻粗糙,认错也是难免。”

    那姑娘还要再说,有一人笑了:“这位妹妹,你别再问了。他若是骗仙李风舞,能坐在地儿吃饭么?”

    这姑娘反驳道:“正因为是骗仙,所以变化莫测。”

    “那他也不会如此打扮,谁不知道李风舞英俊潇洒,一身长衫配勾陈大帝牌……”那人说道,“谁又不知道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要李风舞的人头,他若真是李风舞本尊,肯定会乔装打扮一番,岂敢这样打扮,惹祸上身?”

    姑娘想想也是,最后叹息道:“抱歉了,本姑娘是邵小玲,今日认错哥哥为李风舞,敬酒一杯还望海涵。”

    李风舞立即举杯,笑道:“客气,原来是邵家千金,早就听闻邵家千金喜好往茶汤馆跑,听江湖趣事,今日见面实乃荣幸,我名为牧远之。”

    “远之哥哥,再次说声抱歉。”

    李风舞与邵小玲碰了一杯,先前搭话那人则是跟邵小玲笑道:“邵千金,你若想听李风舞的事,不如坐我这儿与我聊聊。我曾在南方与他有过一段交集,还曾共同大醉一晚。”

    邵小玲眼前一亮,连忙凑到那桌去了。

    李风舞自顾自饮酒吃菜,总算清净。

    张小雷看了看李风舞,感觉他做得也对。

    毕竟是被悬赏百两黄金的人物,自然不能在这公众地方承认身份。

    否则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岂不是找死么?

    “先生明知自己的事传遍大江南北,为何还要配勾陈大帝木牌?”张小雷压低声音,好奇道。

    李风舞笑道:“越怕越来,越假越真,越真越假。”

    张小雷不解道:“我听不明白。”

    “骗的最高境界,不是去骗别人,而是让别人自己骗自己……”李风舞喝了口酒,轻声道,“人人都说我是骗仙,可我这一生,却从未说过半句假话。人们总怪罪我,却不想我从未骗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心里作祟。”

    张小雷还是听不明白。

    他觉得也许那是境界。

    这个斯文英俊,不爱闲聊的男人,只喜欢在莽夫群中饮一杯黄酒,靠在桌上仿佛沉思,与江湖格格不入。

    江湖里都是他的传闻,对于这些传闻,他却不爱自夸,不爱交谈。

    他身在江湖中,又仿佛在江湖外。

    他缔造传说,却不听传说。

    真是个怪人。

    人们吃得正欢,那茶汤馆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小二急忙去打开门,却见先前那人捆着赵大海进了门,他一进来,便对连云天问道:“连班主,可是这人?”

    “是!”

    连云天顿时大喜,他连忙冲向门口,盯着赵大海看了好几眼。

    赵大海耸拉着脑袋,满脸郁闷。

    那人对连云天伸手笑道:“连班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的人我带来了,还请付我说好的二十两酬谢。”

    却见连云天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在那人手上,脸上笑得灿烂,声音温和:“实在不好意思,老头子我匆忙赶来,竟忘带二十两白银,身上只有碎银些许,加起来约莫三两,都给朋友你,还望理解。日后朋友若是有事,老头子绝不推脱!”

    那人一听,勃然大怒:“老头子!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五湖四海朋友们的面前,说好酬谢二十两。我饭也不吃,酒也未喝,急匆匆替你捉来杀子仇人,你却拿三两打发我?”

    连云天摊开手,又是狡猾一笑:“兄弟若是恼怒,大可在这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拔刀杀我泄恨。”

第九章 三柳成鞭抽元老

    茶汤馆,静得可听针落之声。

    人们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碰上一个赖子。

    在茶汤馆内请人办事,那是请走江湖的朋友帮衬一把。

    大家素昧相识,处得好是朋友,若处不好,实际上也算不上敌人。

    毕竟人们都是萍水相逢,苍茫人生中的一位过客,比作沧海一粟,也毫不夸张。

    一辈子,长着呢。

    若不是大仇大很,谁愿将平日里糟心的、难受的挂在心上,给自己找罪受?

    是敌是友,还是一介过客,只看那人如何面对赖账的连云天。

    张小雷低着头,只觉得没羞没臊。

    连云天平日里就小气抠门,今天竟然在这地方赖账。

    李风舞倒是习以为常,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那人死死地看着连云天,眼睛之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心里的烦闷都吐出来。

    那人收下三两碎银,对连云天抱拳:“老痞子,后会无期,您那儿子没能活着瞧见你像个赖皮蛤蟆,他可死得真值。只恨我讲江湖道义,竟自告奋勇为你抓来杀子仇人,还要受你欺骗!”

    连云天被人辱骂并不气恼,他没有一点失信于人的羞耻,而是厚着脸皮嘿嘿直笑。

    对他而言,儿子已经没了,别人要骂就骂几句。

    毕竟被骂可省十七两白银,他打心里满足。

    原本热闹的宾客们纷纷散去,对他们而言,吃连云天请的饭很是丢面,于是每个人都拿出五十文饭钱放在桌上。

    人们走出茶汤馆时,都会对连云天抱拳:“格老子走南闯北,靠的是一身正气,不与小人为伍,不吃小人之食,你不配请我等吃饭,我等自己掏钱,后会无期!”

    得罪这么多江湖朋友,连云天又是嬉笑。

    又省了一笔钱。

    江湖信义?他不稀罕。

    损人利己,那是他的家常便饭。

    张小雷见人去楼空,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班主这么做……不怕在江湖上走不开道吗?”

    李风舞说道:“他打一枪换个地方,没必要与人交朋友。以他的厚颜无耻,换个名字照常能走江湖。”

    “那是好是坏?”

    “实乃鼠目寸光……”李风舞笑道,“以后莫要学你班主。”

    邵小玲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并没有去理会连云天,而是又坐在李风舞面前。

    她看着李风舞的眼睛,沉思一会儿后,问道:“江湖都是这样吗?”

    李风舞轻声道:“都是这样。”

    他带着张小雷站起身,准备离开茶汤馆。

    再不走,恐怕小二要来骂人。

    在他离桌前,邵小玲忽然开腔。

    “你真不是骗仙李风舞?”

    “不是。”

    李风舞微微一笑,走出了茶汤馆。

    连云天也是扯着赵大海,紧随其后。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跟在李风舞身边,瞧见李风舞挂的木牌在微微摇晃。

    真是奇怪。

    一个不敬鬼神的人,却佩着勾陈大帝牌。

    那木牌看着确实老旧,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得来。

    等出了云城,连云天将赵大海捆在树上,又折下三根柳枝缠在一起,狠狠地朝赵大海的脸上抽去!

    赵大海咬着牙,闷哼出声。

    “为什么逃!”

    “为活!”

    “为何杀我儿!”

    “不是我杀!”

    连云天怒极反笑,他用柳枝指着赵大海,冷笑道:“既然不是你杀,暗板为何不见?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匆忙而逃?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一开始不说真话?”

    赵大海咬牙道:“因为你连云天生性自私自利,我虽然是连家班元老,你却早想踢我出局。年轻时你拉我入伙,分我三成,时至今日还是你的心病。我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你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踢出连家班,我甚至性命不保!”

    “胡扯!”

    连云天拍了下胸口,说道:“我连云天确实节俭,但对兄弟绝无二话,祖师爷可鉴,我义字当头!”

    “放屁!”

    李风舞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他靠坐在树旁,静静看着柳树林旁的湖水。

    他取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那石子在湖面上跳跃不停,最后落入水中。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他们吵得这样凶狠,你不劝劝么?”

    “不劝。”

    “为何不劝?”

    “等他们累了再说,免得废我口舌。”

    张小雷若有所思,也取来一块石子丢入湖中,那石子飘得比李风舞的还远。

    李风舞噗嗤一笑:“有点能耐。”

    张小雷摸着后脑勺,显得有些腼腆。

    “过来吧……”李风舞拍了拍旁边的地面,“坐这儿,我瞧瞧你的腿。”

    张小雷顺从地坐在李风舞旁边,待李风舞看过伤口后,轻声说道:“还行,就是肿得厉害。”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酒,取下塞子倒在张小雷腿上,轻轻地帮他揉捏。

    张小雷觉得很是疼痛,但不敢在李风舞面前哀嚎,只能时不时哼哼两声。

    等李风舞涂完药后,他在湖边洗了洗手,终于走到连云天与赵大海身边,问道:“吵够了么?吵够了便谈事。赵大海,为何戏台上没有暗板?”

    赵大海低着头一言不发,李风舞便继续说道:“你老实说来,只要不是你做的,我可保你。”

    却见赵大海抬起头来,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

    “我不信……”赵大海摇了摇头,说道,“你以骗出名,怎么让人信得过?我还不如就死在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手上,让他带着疑惑度过余生。”

    李风舞摇头道:“我此生从未骗人,都是人自己骗自己。你若不说,我便不杀你,我也不让连班主杀你,而是要你苟延残喘度过余生,每日都受其折磨。”

    连云天立即道:“对,每天抽你,偏偏不让你死!”

    赵大海咬咬牙,最后还是叹气道:“行,我说便是,大不了死在这儿,死后还有杨柳作伴。”

    “你说。”

    “那个暗板……”赵大海犹豫一会儿,最后说道,“确实是我故意不放的。”

    “为何不放?”

    “因为我想让他死。”

第十章:无缘骨肉胜亲生

    赵大海的话刚说出口,连云天便暴跳如雷,举起手中的柳枝便狠狠抽去!

    “王八蛋,果然是你杀他!”

    李风舞一把抓住了连云天的手腕,摇头说道:“先等他说完。”

    连云天喘着气,只好暂时先把柳枝收起来。

    赵大海继续说道:“那日事发前,我与连鹤喝酒,但却吵了起来。”

    “吵什么?”

    “为伢子吵的,伢子有一银镯,是她多年存下来的……”赵大海说道,“连鹤却偷走了她的银镯,去送给一个寡妇,只为和寡妇风流一晚。喝酒时,我与连鹤说了此事,说他不应该。”

    李风舞轻声道:“是不应该。”

    结果连云天突然开口:“怎么不应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伢子迟早有一天嫁出去,难道送给外人不成?反正也是迟早要送出去的东西,交给我儿子送出去,怎么就不行?”

    李风舞瞥了眼连云天,并未搭话。

    赵大海呢喃道:“当时连鹤也是这么与我说的,他仗着自己平日里最得连云天宠爱,还骂我多管闲事,说我就是连家班的一条狗。我实在是气得不轻,等他走后就多喝了几碗。”

    李风舞轻声道:“你喝醉以后,便越想越气,索性去掉暗板,想让他被刀刺死?”

    赵大海点头道:“对,等我酒醒之后也很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可你应该也知道,连鹤不是我杀的!”

    李风舞沉思片刻,问道:“你要说的就这些,没了?”

    “真没了!”

    李风舞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有杀连鹤的心,但杀他的却不是你。这样吧,我们暂时不能完全信任你,先把你囚禁起来。日后若是查出你有嫌疑,就拿你问罪。若是没有……你自然安全。”

    连云天顿时急了:“凶手摆明就是他,为何你却说不是?”

    李风舞问道:“连班主,我且问你。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如何解释你儿子的人头?”

    “这……”

    连云天也没了话说。

    赵大海的证词,只能解释连鹤的尸体被刀穿身,却不能解释人头传送。

    那人头,究竟是怎么凭空变到另一个箱子里的?

    连云天越想越气,就对赵大海说道:“我先带你回去,把你好好关着!”

    对于连云天,赵大海倔强得厉害:“屁话真多!”

    连云天冷哼一声,他将赵大海放上马,几人便又骑马回了山洞。

    等回到山洞,伢子带着连家班一干人等在这儿等候着。

    一见到伢子,连云天就问道:“逃走的那几个崽子,捉回来没?”

    伢子摇头说道:“阿爸,你与大海叔都不在,我怕有人又要逃走,就在这儿守着他们。”

    “没用的东西!”

    连云天气得骂道:“都有人逃了,你还在这儿傻站着,若是逃走的那几个崽子里,有杀害你弟弟的真凶,我看你如何赔偿我!”

    伢子显得很是委屈:“阿爸,这里的人总要有我看着,我又不会分身之术,如何能两头兼顾?若是我去抓人,这边又有人逃了,你不是更气吗?”

    “还敢顶嘴!”

    连云天气得跳下马来,一把扯住伢子的头发,猛地在她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养你长大,就是养来与我顶嘴的不成?老子能生你,也能杀你!”

    伢子吃了几个耳光,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连云天打痛快了,指了指赵大海,与众人说道:“这畜生吃里扒外,竟然故意去了暗板,想害我儿子性命。现在我将他捉回,暂时先囚禁着,等证明他是真凶,就要他为我儿子偿命!”

    伢子惊讶地看了赵大海一眼,忽然说道:“阿爸,那就让我来看着他。你贵人事忙,还要查杀害弟弟的真凶,就将他交由我,我替你好好看着。”

    连云天点点头:“做好,不然扒了你的皮!我已在不远的村外租了宅子,大家伙儿住在山洞里,不能遮风挡雨,就暂时先住进我安排的几个宅子里。”

    连家班的人们听后,都纷纷开始整理行李,伢子则是跑到赵大海身边,将他扯下了马。

    李风舞若有所思地看着伢子与赵大海,与张小雷问道:“赵大海为伢子与连鹤争吵,而伢子又主动看管赵大海,他俩是什么关系?”

    张小雷说道:“情同父女。”

    “哦?”

    张小雷解释道:“伢子虽是连班主骨肉,但由于是女儿,一直不受待见。从小到大,连鹤有吃有穿,伢子能吃的只有耳光与鞭子。先生你别看伢子像是个文静姑娘,与她一同在湖里洗过澡的女人都说……”

    “说什么?”

    “说伢子全身是疤,都是鞭子留下来的。好似一条条蜈蚣狰狞,丑陋得很。我也曾有一日见过,那时伢子顶撞了连鹤一句,被班主用鞭子抽。班主怕打破了衣服,都不顾她是姑娘,要她穿着肚兜抱着树,任由鞭子往她背上抽。那日我瞧见了她的伤疤,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风舞问道:“那与赵大海怎么就情同父女?”

    张小雷说道:“赵大海年轻时就跟着班主,一直没有娶妻,也就无儿无女。他将伢子当作自己的闺女看待,每当伢子饿了,都会去他那讨食。赵大海一孤家寡人,挣来的钱也没用处,就经常换成衣服零食送给伢子。她穿的每件衣服,都是赵大海送的。”

    李风舞恍然大悟,原来两人的感情这么深,难怪赵大海会为了伢子与连鹤争吵。

    张小雷继续说道:“我们马戏团里,都戏称赵大海才是伢子亲爹。伢子也最亲赵大海,有次他与班主共同表演时失误,两人都从高处摔下,伢子对班主只有害怕,夜里却哭着给赵大海擦药。”

    李风舞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陷入沉思,最后叹了口气。

    张小雷见状问道:“先生在叹气什么?”

    “我叹线索断了。”

    张小雷一想,觉得还真是。

    如果赵大海不是凶手的话,那线索就断在了赵大海这儿。

    真相,离他们愈发遥远了。

第十一章:散财打响江湖名

    连家班的人们整理好行李,在连云天的安排下分为两批。

    一边是多年的各个角色,统统归他管,另一边是拐来吩咐出去偷摸的崽子,都归伢子管。

    李风舞暗暗感叹,连云天真是没将伢子当亲骨肉。

    这些崽子平日里就偷蒙拐骗,伢子虽然跟他爹学了一手鞭子,可若是这些崽子横了心要反,只怕伢子一介女流,远远不是对手。

    连云天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与人们喊道:“进了屋,大家就有落脚的地方。有被褥任躺,有红薯充饥。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走,那也行,只是别怪我没说清楚……”

    他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各位屁股都不干净,若是去了村落,只怕会被人当贼五花大绑,送去官府处置。可若是自己流浪,这一路上的豺狼虎豹,就自己应付!”

    有不少人都是赞同地点点头,他们有些是自愿跟着连家班的,有些则是与张小雷一样,实在没有别的手艺,才勉强跟着。

    正在连云天吩咐众人时,一道笑声忽然在树林里响起。

    人们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那林子里窜出五个男子,每人手上都拿着镰刀、柴刀。

    而领头的那个人,赫然是先前被连云天拖欠了十七两银子的汉子!

    连云天睁大眼睛,只觉得事情不妙。

    那汉子哈哈笑道:“也不枉费老子一路跟踪,总算是找到了你这老头子的落脚之处!”

    连云天跳下马,他挤出笑容:“这位兄弟,好端端地跟着老头子做什么?”

    “呸!老子最看不惯你这装笑的老脸!”

    汉子挥着手中的柴刀,冷笑道:“早就听闻有杂技团在附近偷窃拐卖,这杂技团还出了人首分离的命案,我一在茶汤馆见到你时,就将你与那传闻中的杂技团牵扯上。”

    “兄弟这么做不地道……”连云天讨好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兄弟走在阳光大道上,又何必来追寻我这藏于深山老林的连家班呢?”

    “别叫我兄弟,我名为邵勇,是邵氏家族元字辈……”汉子冷声道,“先前我虽然猜出,却也懒得去官府告发你。大家都是走江湖的,我也不是善人,没必要惹火上身。谁知道你不讲信义,竟敢玩弄于我,更敢威胁于我!”

    连云天急忙叫道:“我哪里威胁了兄弟,还请兄弟明说,这定然是误会一场!”

    邵勇哼道:“你先前才不是说,要我在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杀你出气,那不是威胁?”

    “老头子那是真心话,实在没钱给兄弟,才打算以命抵债。”

    “可笑!我不与你这没了脸皮的老头吵架,我带着兄弟跟来,只为要你还清欠款!欠我的十七两银,你要如数奉还,而且还得拿出十两,当作我这几位兄弟茶水钱!”

    张小雷心里有些害怕,他紧抓着李风舞的衣袖,又怕弄脏衣服会吃李风舞的耳光,只好放下了手,害怕地站在他身旁。

    李风舞察觉到张小雷的举动,他主动抓住了张小雷的手腕,轻笑道:“不要怕。”

    张小雷稍稍有些心安,又看向连云天,想瞧瞧他怎么度过这危难。

    连云天晃着脑袋,感慨道:“兄弟带人过来,想必是要明抢。可你这儿只有五人,我这儿有十余人,你怎么与我争斗?”

    “笑话!”

    邵勇用极为高傲的眼神瞥了在场的连家班等人,他忽然嗤嗤一笑,冷然道:“我们五位兄弟,平日里都是邵家运镖的,走南闯北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山贼,难道还会怕你们?”

    连家班的人们都是稍稍变了脸色,如果这五人确实是镖师,那还真不好对付。

    连云天瞧出了手底下人们的胆怯,他却不慌不忙:“背水一战,最是勇猛。你若是想去告官,就是要把我连家班通通送进大牢。既然你想下死手,难不成我们还会惧怕?”

    他三言两语,倒是把连家班的血性挑起来了。

    “是啊,你们是镖师又如何?想送我们去官府?那不可能!”

    “打赢了潇洒四方,打输了蹲大牢!”

    “都把家伙亮出来!”

    一时间,连家班纷纷有了战意,拿起顺手的东西,便虎视眈眈地瞪着邵勇等人。

    张小雷担忧地与李风舞问道:“要打么?”

    “先看这邵勇是能人还是蠢人……”李风舞轻笑道,“他若是能人,一言可破连家班。”

    一言可破连家班?

    张小雷歪着脑袋,不知李风舞说的是何意。

    邵勇先前也是逞能,他瞧见连家班真要动手,也是有些心慌,连忙对身后喊道:“也罢也罢,分你二十两便是!你可要让他出到五十两!”

    还有人?

    人们都是疑惑地看向邵勇身后的林子,不过多久,一名长衫男子便走出林子。

    他面带微笑,长得也挺干净,对邵勇笑道:“早说让我来谈,你却舍不得出那二十两。”

    邵勇没好气道:“谁知道这群家伙如此凶猛!”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他走到邵勇与连家班之间,忽然对连家班众人作揖:“各位朋友,我乃百里夫。”

    “百里夫?”

    人们听见这名字,都是有些疑惑,这名字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在人们疑惑时,伢子想了起来:“是那骗圣百里夫?”

    骗圣?

    张小雷听见这名头,很是好奇。

    身旁才有一个骗仙,怎么又来一个骗圣?

    他俩是老相识么?

    但看百里夫瞧也不瞧李风舞一眼,估摸着是不认识。

    连家班等人听见这名头,没有表现出听见李风舞时的惊讶,连云天也是冷哼一声,说道:“哦,原来是骗圣,听闻你能耐不大,名头叫得震天响,一有闲钱便去茶汤馆散财,妄图打响你骗圣之名,可惜你的名头只流传于云城麦城一带,始终传不出去。”

    百里夫嘿嘿一笑,说道:“连班主是怕我,因而故意贬低我?”

    “你不需要我爹贬低……”伢子说道,“你连名头都是自己封的,你算什么,也敢自封为圣?”

    “我算什么?”

    百里夫喃喃几句,随后眼神冷厉:“我算你连家班之瘟神,今日我便破你连家班!”

第十二章:百里夫破连家班

    气氛,剑拔弩张。

    李风舞倒是悠然自得,靠在一棵杨树旁,瞧个热闹。

    百里夫不理会连云天与伢子,他对其余人作揖道:“各位为何与我等拔刀相向?”

    “你们要送我等去大牢,怎么能不拔刀?”

    “别废话,要打就打!”

    百里夫淡然道:“愚蠢!”

    人们纷纷寂静,对百里夫怒目而视,他平静道:“我等赶来,是由于连云天在茶汤馆摆宴席,请人捉杀子仇人赵大海,并悬赏二十两白银。邵勇自告奋勇,替他将赵大海捉来,谁知连云天厚颜无耻,竟欠下十七两。”

    “那又如何?”

    “今日之矛盾,是邵勇与那十七两酬劳。今日之威胁,是邵勇向官府告发连家班。然而这破解威胁之法,却不在尔等手中。”

    一人好奇道:“不在我等自己手中,那在谁手中?”

    百里夫微笑道:“和解之计,在于连云天,他若是还清这酬劳,我等自然会离去。众位……真是为自由拼命?真是为不蹲牢狱而拼命?仔细想想。”

    人们恍然大悟,转而看向连云天。

    若是他将这笔钱还给人家,那自然没了纷争,双方也不必拼命。

    为自由拼命,连家班可以理解。

    若是为连云天自己的银两拼命,那实在不值!

    百里夫瞥了连云天一眼,淡然道:“连班主,还请拿出四十七两,其中十七两是欠款,三十两是我等茶水钱。”

    连云天气得脸色通红,大骂道:“茶水钱要三十两?”

    “你若是不给,这五人可不是善人,他们只冲你而来……”百里夫嗤笑道。

    连云天气急,他大叫道:“不要听这鬼人瞎扯,兄弟们一起上!”

    “各位,我晓得你们怕他,但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如一起放下武器!若是听他的上了,能保证死的不是你?”

    “杀了他们,我重重有赏!”

    “杀了我们将身负命案,况且他连四十七两都不愿出,如何会兑现给你们的重赏?”

    百里夫一番话,竟是说得连家班众人犹豫不决。

    最后,人们终于放下手中武器,不愿再与邵勇为敌。

    连云天狠狠骂了句粗话,邵勇五人却已向他逼近。

    “老东西,你不讲诚义,人们自然不愿帮你……”邵勇叫道,“还不给钱,就别怪几位爷爷让你葬身于此!”

    连云天终于怕了,他叹气道:“几位兄弟,莫要伤了和气。老头子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四十七两银子……给你们便是!”

    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块银子,丢给了邵勇。

    邵勇接过银子,破口大骂道:“原来你一直带着银子在身上,早点兑现承诺给我,现在又何必破费!看你也一把年纪,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来走江湖!”

    连云天不如人凶狠,只能讨好般笑着说是。

    邵勇往地上吐了口痰,嘲讽道:“老东西,别人骂你,你还嘿嘿直笑,真是不要脸皮!”

    百里夫暂未理会几人,而是径直走向李风舞,对其作揖道:“兄弟。”

    李风舞未作揖,只是抱拳:“这位朋友,有事?”

    “看兄弟一身打扮,也是个体面人,先前大敌当前,又波澜不惊……”百里夫轻声道,“不知兄弟名讳?”

    李风舞轻笑道:“牧远之。”

    百里夫客气道:“我瞧你一身长衫,又佩勾陈大帝木牌,还以为是骗仙李风舞。”

    李风舞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是人们口中的骗仙。”

    “兄弟莫要说笑……”百里夫嗤笑道,“李风舞被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哪敢还以这番打扮见人?看来兄弟也是同道中人,眼下也快到饭点,若是不嫌弃,不如喝上一杯,交个朋友,也算交流心得。”

    “也成。”

    李风舞点头同意,百里夫便说道:“不远有一岩村,那有酒家,等兄弟光临。”

    “兄弟客气了。”

    百里夫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去了邵勇身边,拿走其中一块银子。

    先前还在这儿凶狠的几人,得了钱财之后,都是笑呵呵地离去,仿佛从未发生过矛盾。

    连云天叹口气,说了句破财免灾,又带着人们上路。

    他瞧上的屋子,都在村外,共有三座。

    一个宅子,是给他带人居住。

    另一个宅子,是给伢子带人居住。

    还有一小屋,是给李风舞与张小雷居住。

    李风舞与张小雷整理了房屋,便去岩村与百里夫相见。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旁,好奇道:“先生,江湖人见面了,都会请朋友喝酒么?”

    “有些会,有些不会……”李风舞笑道,“这百里夫一瞧便是虚荣之人,他觉得我是同行,就请我一聚。表面上是交流心得,其实是与我炫耀。”

    “先生都与他承认自己是骗仙,他却不信。”

    “所以我讲过,说真话没人信,都是自己骗自己。”

    “那先生要去听他吹牛?”

    “有人请客为何不去?我只顾吃菜喝酒,他所说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吃饱回去睡大觉。你记得敞开吃,多吃点油水下去,不用我掏钱。”

    张小雷噗嗤一笑,觉得李风舞有时颇为调皮。

    等来了岩村酒家,百里夫果然在此摆好酒席,邵勇几人不在,只有他一人。

    三人入座以后,百里夫对李风舞笑道:“兄弟从哪儿来?”

    “江南。”

    “一路过来?”

    “是。”

    “那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光是山贼便遇了三次。”

    百里夫一阵唏嘘,犹如李风舞所说,他果真开始吹牛:“兄弟若是在云城麦城一带有难,大可报我名讳,我也是有些面子的。”

    “听过百里兄在各个茶汤馆散财,自称骗圣,求江湖朋友传播事迹,期间银子如流水哗哗而去……”李风舞笑道,“兄弟怎么如此爱好虚名?”

    百里夫感慨道:“有虚名,才好办事。”

    “怎么说?”

    “人要懂得吹嘘自己,等名声大了,生意与机遇也随之而来。只要抓住一机遇,便足以回本。”

    “哦?”

    “我花银子打响名字又如何?只要能跻身上流,便可成功。”

    李风舞笑问道:“兄弟抓住机遇了么?”

    “抓住了……”百里夫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与李风舞说道,“有你在,便可成功!”

第十三章:崽子回头寻合伙

    面对百里夫的话语,李风舞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上一杯黄酒,轻声道:“怎么个意思?”

    百里夫靠在椅背上,他啧啧道:“兄弟,容我说一句真心话,你长得实在是英俊。我在云城麦城一带混迹多年,还从未见过比你好看的男人。”

    “这与皮囊有什么关系?”

    “传闻李风舞十分俊美,喜好干净体面,配一勾陈大帝木牌……”百里夫轻声道,“若是我说你是李风舞,想必会有人相信。”

    张小雷咬着芋头,在心里暗暗嘀咕,你面前的不就是本尊么?

    李风舞好奇道:“百里兄有何打算?”

    百里夫严肃道:“在云城有一富人,他目前就需要能人帮手,我不能与兄弟说那富人是谁,除非等兄弟愿意与我搭伙。兄弟,你想想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指手画脚,说得不亦乐乎:“我先为你找来一身新的行头穿上,然后领你去见那位富人。等那富人对你产生好奇,你再将这身行头穿上,说你就是李风舞,只是因为被悬赏百两黄金,所以乔装打扮。”

    说到这里,他拍了下桌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李风舞恍然大悟:“随后我们便共同入那富人麾下,索取好处?”

    “对,到时候必定能发一笔大财!”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容我不能立即答应兄弟,我目前在连班主身边帮忙做事,等将他的事情办完了,再看行程安排,决定是否与兄弟合伙。”

    “看来兄弟也是个忙人……”百里夫笑道,“那自然无妨,若是兄弟你无所事事,我才要担心你没能耐。”

    李风舞谦虚道:“我远不如百里兄。”

    百里夫摆摆手,说道:“兄弟迟早能赶上我。”

    张小雷险些把嘴里的芋头吐了出来。

    这家伙还真如李风舞所说,太爱好虚荣,太自以为是。

    人家只是谦虚一句,他竟然还当真了。

    李风舞倒是毫不介意,他安安静静地听着百里夫吹嘘自己的过往,菜倒是一点也没少吃。

    百里夫也是开心,时不时就让店家加菜,等李风舞与张小雷吃饱喝足,他又将两人送出岩村。

    等百里夫不在身边,张小雷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你还真能听那家伙吹牛皮?”

    李风舞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似乎是在沉思。

    等沉思许久,他抱着迷迷糊糊的态度,与张小雷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张小雷噗嗤一笑:“原来先生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自己吃菜喝酒。不过先生都没听他说话,怎么他还与先生聊了这么多?”

    李风舞笑道:“与爱好虚荣的人吃饭,不需要过多言语,也不需要计较他说了什么,只要掌握四句话,时不时将这四句抛出来便可。”

    “哪四句?”

    “哦?真的么?这样啊……兄弟厉害!”

    张小雷被逗乐了:“仔细想想,先生刚才在饭桌上,大多时候还真就只说这几句话。”

    这个诀窍,让张小雷暗暗记在心中。

    两人已经回到屋子外边,等凑近的时候,张小雷瞧见这儿站着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走在李风舞前边,对那人喊道:“谁?”

    那人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人的模样被张小雷看清,原来是伢子手下的一个小崽子。

    张小雷认得这小崽子,他名为侯磊,之前逃走的人就有他。

    侯磊为人偏激,这崽子平日里发自真心喜欢偷窃拐骗。他属于那种自己得不到的,也要让别人得不到。自己所承受的,也要让别人承受。

    张小雷好奇道:“你不是与几位朋友走了么,来这儿干什么?”

    侯磊犹豫地瞧了瞧李风舞,小声说道:“小雷哥,有话想与你说。”

    李风舞看出侯磊想和张小雷单独谈谈,就自个儿进了屋。

    等李风舞进去,侯磊才压低声音,跟张小雷说道:“你想走不?”

    “走?”

    张小雷疑惑道,“走哪儿?”

    “管他走哪儿……”侯磊说道,“反正就是离开连家班,这鬼地方我是受够了,每天都要被逼偷盗。这偷盗也就算了,连云天那老东西还分赃不均。我在连家班几年,连点油水都没吃到。”

    张小雷苦笑道:“所以你看连家班现在出事,就想趁机离开?”

    侯磊点头道:“对,我们几个都想走,为什么半路回来呢?因为我们还打算带上小雷哥你。在我们之中,你开锁的技术最好,离开连家班之后,我们自己合伙做事。”

    张小雷轻声道:“我不想再偷,离开连家班还是偷,那与没离开有什么区别?”

    “离开连家班,偷来的都归自己。”

    “那也是偷窃小人。”

    “我们想做的可不一样……”侯磊激动道,“连家班有我们这些年偷来的钱财,我想临走之前偷上一次。小雷哥,你来开锁,我们拿货物,到时候大家平分。你不是想学手艺么?那时你手头有钱,可以找个地儿居住,安心学一门手艺,重新做人。”

    张小雷有些动摇。

    听着似乎还不错。

    侯磊见张小雷动心,连忙说道:“他连家班的财物,归他连云天吗?那肯定不归。小雷哥,这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我们取之有道。你拿了钱,去学打铁、学编制、学木工……你将真正做回人。”

    “我不知该如何答复你……”张小雷叹气道,“能不能让我考虑一晚?你大可放心,我就算不同意,也不会跟连云天告发你们的藏身之地。”

    侯磊点头道:“小雷哥的人品,我们很放心,不然又怎么单单只来找你?你尽管考虑,等想加入我们,就顺着这路往东一直走,那有个堆积稻草的仓库,我们几个就藏在里面,等你三天。”

    “好。”

    张小雷告别了侯磊,独自走进屋内。

    侯磊的提议,让他心动不已。

    重新做人,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李风舞坐在屋内院落里,他泡了杯茶,看着天空繁星,轻声道:“怎么不与他们走?”

    张小雷一愣:“先生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可以猜到,估摸就是带你走。”

    “先生会和连云天说吗?”

    “不会。”

    李风舞放下茶杯,轻笑道:“我想听听你的心思。”

第十四章:班主怒抽独苗女

    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看着李风舞,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李风舞瞧见他在发抖,就问道:“我只是想听你的心思,你为何发抖?”

    “我怕先生告诉班主,到时候班主会用鞭子抽我。”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那种人,但我的身份就不配让先生重视……”张小雷指了指天空说道,“先生好比天上的繁星,而我好比地上的淤泥,我不敢奢望先生会饶我一马。”

    李风舞笑道:“我又不是王侯将相。”

    “但我确实是淤泥。”

    张小雷走到李风舞身旁,小声道:“我以为我对于先生而言,只是一个会说话的牲口。先生高兴了,夸赞几句。若是不高兴了,就打骂几句。若是哪日先生一时兴起,要害我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风舞抚摸着茶杯,呢喃道:“你这十年,就是这么过的?”

    “是,所以我不敢把自己当成先生的朋友,不敢有那样的奢望。”

    “有道理。”

    李风舞轻声道:“你前十年这么过,也是应该的,那是你保全自己的处事方式。只是我与连家班不同,世人有千百万面,你又如何确定我是哪一面?”

    “我不敢确定,所以更不敢有想法。”

    “你不必与我说你究竟是否想走,只要与我说说,你想要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李风舞却忽然说道:“坐下讲。”

    他顺从地坐了下来,认真道:“我不想做偷儿,我想做个人。”

    “怎样算人?”

    “踏实生活,踏实做事……”张小雷一本正经地说道,“学一门手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要吃什么,自己挣钱去买,哪怕吃了口肉,也不必担心要挨鞭子。”

    李风舞温和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

    李风舞轻笑道:“好,若是你协助我破案成功,我便跟连云天要你的自由,让你过上这种生活。”

    张小雷惊讶道:“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听我一言,不要与他们合伙。”

    “先生知道他们找我什么事?”

    李风舞笑道:“一群偷儿要离开,手头上又没钱,又憎恨连家班欺辱自己多年,还能有什么事?定然是要偷连家班的钱财,给自己出口气。”

    张小雷见李风舞猜到,索性也不再隐瞒:“他们说我开锁技巧最好,便想找我合伙。”

    李风舞淡然道:“他们是拿你当诱饵。”

    张小雷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会开锁,他们也会,就算技术不如你,又怎么可能会带你……”李风舞笑道,“连云天他们住在临时的宅子里,能有什么好锁?哪里轮得到你出马?他们是看你腿不好,出事儿了跑不动,到时候大可丢下你逃走。”

    张小雷忍不住说道:“先生凭什么如此断定?”

    李风舞淡然道:“我并非是断定,只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自己想想,若是我所说的事儿果真发生,你会如何?”

    张小雷诚实道:“我会被连云天打得生不如死。”

    “不要给自己挖坑跳,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这世上善人挺多,恶人却也不少……”李风舞温和道,“记住,你可以相信别人,但永远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

    张小雷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小声道:“知道了,谢谢先生教诲。”

    “时候不早了,睡吧,我为你讨来了一床被褥,你铺地上睡。”

    李风舞进了屋内,张小雷连忙给自己铺好被褥。

    等第二天天亮,张小雷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准备去厨房瞧瞧有什么能做的。

    李风舞还在床上歇息,张小雷刚起身,外边就传来了叫喊声:“张小雷,你们在不在?”

    “在。”

    张小雷赶紧去打开门,只见几个崽子站在外边,叫道:“快去看看,伢子被班主吊着打!”

    屋内的李风舞听见动静,他换好衣服出来,疑惑道:“伢子又是因为什么被打?”

    “不晓得,你们快去瞧瞧。”

    李风舞两人在几个崽子的带领下,前去查看情况。

    等来到了伢子的住处,他们远远就瞧见伢子被绑在树上。

    她双手举高,粗绳将她的手腕与树枝绑在一起,而她艰难地踮着脚,保持着站立。

    连云天在一旁扬起鞭子,狠狠地就劈了过去!

    “啪!”

    鞭子响起雷暴之声,抽在伢子的背上,溅起一道血雾。

    剧痛让伢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惨叫里夹带着深深的哭腔:“阿爸,我错了,阿爸别打……”

    “别打?”

    连云天抓着鞭子,骂道:“你是老子生的,也是老子养的,老子想打你就打你,想杀你就杀你!反了天了,还敢叫老子别打?”

    他又扬起鞭子,正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李风舞拦住。

    “连班主,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她?”李风舞问道。

    连云天冷哼道:“这丫头不知好歹!”

    “怎么不知好歹?”

    连云天气得够呛,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连云天有两大绝活。

    一是扭转乾坤,二是移花接木。

    他就是借助这两个表演走南闯北,振兴马戏团。

    连鹤学会了扭转乾坤,但还没学会移花接木,连云天本打算在自己五十大寿的时候传授给他。

    现在连鹤已死,连云天只剩下伢子一个女儿。今晨伢子随口提了句想学绝技,引起连云天大怒,就把伢子绑在树上抽打。

    “我这绝技,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连云天叫道,“这死丫头竟然妄想学习绝技,可怜她弟弟尸骨未寒,她就有这心思,你说该打不该打?”

    李风舞苦笑道:“连班主,伢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你看你现在就伢子一个独苗……”

    “屁!女人哪能叫独苗!”

    连云天挥着手中的鞭子,严厉道:“这种话莫要再说,我就是把绝技带进棺材,也不会传给她!老头子我还老当益壮,可以再生个小儿子,等小儿子大了,传授给他就是!”

第十五章:再观尸首后盖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不代表家务事难以理清,而是家务事……顾名思义,一家人的事,外人难以插手,哪怕父母官也是如此。

    李风舞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云天的话语,他转头看向伢子,她只是疼痛地憋着眼泪,小声嚷嚷:“阿爸,别打了……阿爸……”

    李风舞深深叹了口气,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连班主,这是你的女儿,就如你所说,要打要骂是你的事。只是我不喜好瞧见家人不睦,每每看见,都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连班主叫道:“让兄弟心里难受是我不对,只是这丫头实在不敬,她就是想学会我的绝技,出去以后教给别家的男人,再来逼死老头子我!”

    原本做好挨打准备的伢子,连忙喊道:“阿爸,我从来没那个意思。”

    “瞎扯!瞧你那眉目,就是害人的妖精……”连云天凶狠道,“你克死了你弟弟,现在又想来克死我!你就是想等学会移花接木与扭转乾坤,自己出去拉一杆旗,真以为巾帼不让须眉么?”

    “阿爸……”

    “住嘴!”

    连云天又扬起鞭子,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伢子的肩上。

    兴许是因为他气得厉害,这鞭子抽得有些许偏差,鞭末竟然抽中了伢子的脸。

    伢子的左脸顿时出现一道小伤口,李风舞瞧不下去,连忙说道:“别抽破了相,她若真如你所说,是克家人的妖精,你让她破相还怎么嫁出去?岂不是留在身边克你?”

    连云天想想也是,就冷哼道:“不经打的东西,今天看别人的面子,就先放过你。以后你若是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伢子小小地抽泣着,连云天就不再理会她,与李风舞问道:“我已经寻好地方,打算今日埋葬我儿子。兄弟,你若有什么要看的,今日中午之前看完,别再打扰他安息。”

    李风舞轻声道:“也好,那我一会儿便去你那宅子。”

    “行,我先回去叫人做饭。”

    连云天收了鞭子,看也不看伢子一眼便离开。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帮她把绳子解开。

    伢子虚弱得很,被解开之后无力站着,软软倒向一旁,张小雷连忙扶住她:“伢子姐,没事吧?”

    “我哪像没事,简直疼得要命……”伢子说道,“你瞧我衣服也被抽破了,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怎么还问我有没有事?”

    张小雷想想还真是,他问的话确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李风舞轻声道:“先进屋去涂点药。”

    “嗯……”

    伢子努力自己站好,忍痛对李风舞道谢:“先生,若不是有你相救,恐怕今天少不了一顿毒打。”

    李风舞叹息道:“先进去吧。”

    伢子走进屋子,她身上有四处伤痕,其中两处在后背,一处在肩膀,还有一处在左脸。

    李风舞说了声得罪,便让伢子趴在被褥上,随后从屋里取来药粉,洒在她伤口上。

    伢子一声不吭,咬牙忍着疼痛。

    “你弟弟刚走,你爹这些天脾气差得很……”李风舞洒着药,轻声道,“你说话时要小心,省得他拿你出气。”

    伢子摇摇头,说道:“先生想多了,阿爸不管平日里心情如何,只要我说错话,他都会抽打我。”

    张小雷附和了一句是真的,又让李风舞轻轻叹气。

    伢子似乎是心里委屈,她擦擦眼泪,小声呜咽道:“我来生绝不再做女人,从小便要吃这苦头。怎么男娃是香馍馍,女娃就是没人疼。”

    “有些人也疼女娃……”李风舞安慰道,“也许你将来会嫁给一户开明的人家。”

    伢子说道:“我若是也生个女儿,铁定对她好。”

    李风舞笑道:“那便好,你这伤只洒药不够,你就先趴着,我要再去瞧瞧连鹤的尸体。等回来之后,给你带些干净的草药敷上。”

    伢子感激道:“多谢先生。”

    李风舞站起身,与张小雷点点头,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屋子。

    连云天的宅子,距离这儿也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抵达。

    当李风舞来到此处,瞧见宅子门口已经放了棺木,连鹤的尸体却不在。

    他的尸体,还在那两个箱子里。

    连云天蹲在棺木旁边吃粥,他朝着屋内指了指,示意李风舞自己去看。

    张小雷有些害怕,便紧跟在李风舞的身旁。他想闭着眼,却又怕会跌倒。

    李风舞倒是满不在意,他走到两个箱子前,轻声道:“小雷,帮我记下。”

    “先生,我能记多少是多少。”张小雷诚实道。

    李风舞微微一笑,便认真端详起尸体。

    这是他第二次瞧连鹤的尸体。

    很快,李风舞便提出尸体的三点问题,要张小雷尽量帮忙记下。

    第一:连鹤的尸体,共有十处刀伤,这十把刀将他钉在箱里。

    第二:脖子与人头的断裂处,算是整齐,也不算整齐。创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斩首,但三分之二处开始不平整,想必一刀没能成功斩首,便又砍了一刀,才终于将头砍下。

    第三:保持站立的尸体双脚臃肿,将裤腿卷起,可瞧见大量尸斑。

    李风舞轻声道:“连鹤身上的十处刀伤,不是他的死因。就如同我先前所说,他是死后被装进箱子。这双腿臃肿,我之前第一次就瞧见过。小雷,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张小雷摇头道:“不晓得。”

    “连鹤死后,尸体一直在箱内保持站立,血液往下沉淀,让他双腿臃肿,产生大量尸斑。这需要一定时间,而我第一次瞧见他的尸体时,他双腿已经臃肿,说明那时他已经死亡一段时间,正好印证我的猜想。”

    张小雷问道:“先生还是认为,连鹤在表演开始前就死了?”

    李风舞说道:“只有这个能解释。”

    “连家班里已经传出怪谈……”端着碗喝粥的连云天,忽然开口了,“就是因为你这奇怪的言论,现在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之前瞧见的连鹤不是活人。兄弟,你总相信你的猜想,但你自己说,死人会表演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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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十大奇案介绍: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打咏春的,练八极的,那叫身怀一技,不叫走江湖。三教九流,分散于九州大地。唱戏的、运镖的、行骗的、杂耍的、盗窃的……哪怕是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枣子的,都是身在江湖。江湖人,有无数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传闻。那究竟是有人所为,还是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张小雷本是个被马戏团拐走十年的平凡人,机缘巧合下跟随了一代骗仙李风舞。两人共闯江湖,走遍大江南北,解开那些匪夷所思的奇闻真相……江湖十大奇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十大奇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十大奇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