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杂耍行窃连家班
瘦弱的张小雷吃力地将大木箱子搬上戏台,好不容易放下之后,他筋疲力竭地靠在箱子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好,要挨鞭子!”
刚喘两口气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回头看向马戏团的副班主连鹤。
高大魁梧的连鹤坐在板凳上,手中拿着一条鞭子,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细汗。
他瞥了张小雷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也虚弱:“继续搬第二个。”
张小雷松了口气,看连鹤今天的模样,似乎身体不太舒服,也没有用鞭子抽他的**。
于是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台下,打算搬第二个箱子。
他的腿并没有瘸,而是前两天被连鹤用板子抽了,现在还淤青着。
两个箱子,是连鹤的绝活,总被拿来做开场热烈气氛。
等表演时,他会钻进其中一个箱子里,有人就会往箱子里扎刀子,可结果是连鹤最后会毫发无损地在另一个箱子出现。
这绝活叫扭转乾坤,每每他表演这个时,台下总会获得一群叫好,看客们也舍得给点钱。
他这绝活从不教人,是自己的看家本领。
每当有人问起,他都说是自己法力无边,把身体变过去的。
张小雷对此深信不疑。
才刚刚搬过一次箱子的张小雷累得不行,只觉得第二个箱子更是沉重,等累死累活将两个箱子都搬上去,连鹤才终于开口:“你去问问伢子,问她今天的活有哪些。”
张小雷擦擦额头上的汗,顺从地走到了旁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伢子坐在帐篷里的床上嗑着瓜子,她大大咧咧地盘着腿,面前是马戏团的几个小崽子,蹲在地上等着命令。
张小雷也坐在了伢子对面的地上,伢子往他们呸了口瓜子壳,说道:“村里有钱的,我们已经查探过了,你们去村里瞧瞧,屋子左边角落有煤灰印记的,就是今天的目标。”
小崽子们都是连连点头,伢子就继续说道:“等晚上开始表演,点着灯的你们别去碰,就去没点灯的那几家。有金银拿金银,没金银拿衣服,锅碗瓢盆也别落下。有孩子就抱走,女娃不要。”
这是马戏团的营生。
表演完一个村子,连夜就走,去下个村子甩货。
需要的,自己留着。
不需要的,全都换成现钱。
出来走江湖,靠看客老爷给的那点闲钱,靠卖大力金刚丸拿的那点零钱,喂不饱团里的人。
张小雷暗暗在想,自己已经走了两个州,离家真是越来越远,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去。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被拐,只记得当时的他还很小,那年村里来了杂技团,大人们都去凑热闹,却把孩子们都锁在家里。这仿佛是每个农村的规矩,都不会让太小的孩子靠近杂技团。
爹妈当时也把他锁在了家里,但他们忘了锁窗户,张小雷从小就很怂,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当时杂技团的声音很大,敲锣打鼓的在街上走,告诉人们今晚有表演。
他记得自己爹妈是去看杂技团了,当时也怪自己聪明,就跟在这群人后面走。
马戏团的人们偶尔会回头看他,步子也走得慢,他就一直跟着走。
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那群人忽然停住脚步,回来抱住他,还摸了摸他的头,紧接着就有个人抱着他跑。
张小雷就这么被拐了,没哭没闹,还以为会看到爸爸妈妈。
马戏团本来想把他卖掉,但没有人愿意要,买家们会脱光他的衣服扯来扯去检查,最后都觉得他不聪明,认为憨憨傻傻的,不值得买。
其实他不傻,只是不愿意说话,又很胆小怕生。
从此他就留在了杂技团里,每天都要训练,不听话就挨鞭子,那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不行。
要是抽得用力了,甚至能抽出血来。
刚开始的时候,张小雷做梦也想回去。
可随着十年的时间过去,他看淡了。
自己没读过书,除了翻跟斗走钢丝以外,又不会什么营生,最多只是学会了开锁。
天下之大,却没有地方容得下他,他不想离开马戏团还是靠偷营生。
留在马戏团里讨口饭吃,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其他的小崽子们也一样。
伢子说完了话,小崽子们就散了,跟着队伍一起去敲锣打鼓。
等晚饭后,来看马戏团的人越来越多,围得水泄不通。
张小雷坐在戏台后边,一个小崽子忽然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雷哥,今晚抱小孩不?”
“不抱……”张小雷摇头说道,“衣服可以拿,孩子不抱。”
那小崽子笑了:“你每次都不抱小孩回来,上次连鹤跟你一起去,你也不抱,整得他差点打折你的腿。现在你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张小雷随口道:“你我都是被拐来的,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小崽子哼道:“我爹妈不如意,肯定要让别人的爹妈也不如意;我挨了鞭子,肯定要让别人也挨鞭子,不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张小雷一言不发,不与小崽子争辩。
这马戏团里,本来就没有他中意说话的人。
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连鹤上了台,对看官老爷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出来走江湖已经有二十多年,能吃这碗饭,是五湖四海的朋友给脸面。今天我不求大家给脸面,我拿点真本事出来,先给大家热热场,好不好!”
“好!”
台下的人们都纷纷起哄,连鹤就走到一个木箱旁,大笑道:“大家可看好了,没点真本事,可就要在这儿被开膛剖腹!”
却见他打开一个箱子钻了进去,而后一个姑娘拿着几把刀,往那箱子里扎。
场下的人们,都是看得倒吸凉气。
“一会儿要开箱了,照理来说会全场轰动……”张小雷对身后的小崽子们说道,“到时候出发,能别抱娃娃就别抱娃娃,倒不如带些金银回来,丢了金银可以挣回,丢了骨肉那人就不再是人,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听,反正希望你们能多听听。”
小崽子们或是露出讥笑,或是沉默不语。
这时,那姑娘伸手抓住箱子把手,往外一扯。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寂静。
张小雷几人也是看傻了眼,呆呆地瞧着这一幕。
却见那箱子里边,竟有一具无头尸体,被那几把刀子扎得钉在箱里!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了另一个箱子上。
另一个箱子随之打开,人们更是傻了眼。
连鹤的人头,竟是从那箱子里边滚了出来!
张小雷睁大眼睛,呢喃道:“扭转乾坤……法力失灵了?怎么就移了个人头!?”
第二章:一代骗仙李风舞
变戏法把自己给变死了!
人群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突然不约而同地沸腾起来。
有人尖叫着往外逃,有人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胆大的一个劲往前凑热闹。
连鹤的助手姑娘已经是吓得梨花带泪,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又害怕旁边的人头,连滚带爬地往后台里钻。
整个马戏团乱作一团,此时伢子急匆匆地跑上台,对小崽子们吼道:“走!走!把我弟带上!”
这些小崽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去抬起箱子,因为心里怕得厉害,他们把连鹤装进去后,就盖上了箱子,匆匆放在马戏团的牛车上。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此时伢子正在急匆匆收拾行李,张小雷问道:“伢子姐,不报官吗?”
“报个鸟官……”伢子咬牙切齿道,“官兵过来先整我们自个儿,我们本来就屁股不干净,怎么能报官?赶紧走!”
“那你弟的事……怎么办?”
“去见了爹再说!”
伢子将包袱丢给张小雷,然后拿着鞭子,对正在收拾的人们叫道:“我看着你们上路,谁也别想走!杀我弟的肯定就在你们之中,所有人跟我去见我爹!”
这走江湖的人,与寻常人就是不同。
伢子亲眼目睹了弟弟连鹤尸首分离,却还只是抹抹眼泪,带着马戏团立即逃路。
她很清楚,突然出了这事儿,指不定就有人去报官。万一等官兵过来,那整个马戏团都得蹲大牢。
就马戏团平日里做的那些事儿。
能不被关进大牢么?
眼下她只能忍住失去亲人的悲痛,指挥好马戏团,带他们回去见父亲。
有个把小崽子想趁这混乱逃跑,被伢子瞧见了,伸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那鞭子在她的手中,如雷声滚滚,噼里啪啦抽得格外生猛。
被抽中的人直接皮开肉绽,血沫子四溅开来,洒在地上宛如一朵彼岸花。
“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畜生……”伢子挥舞着鞭子,抹去眼泪叫骂道,“一个也不许逃!要是我爹在这儿,就你们这几个敢乱跑的小野种,肯定被他砍断双腿!都给我上路!上路!”
挨了鞭子的人们疼痛不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少,在伢子的威慑下,只好艰难爬起身来,一瘸一拐追着牛车。
伢子一眼看去,给人的印象是简单的文静姑娘。
不了解她的人,还会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只有马戏团的人才知道,这妮子从小就跟着她爹走南闯北,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要没点能耐,怎么能在这动荡的年代走遍千山万水?
人们乖乖上路,等出了村之后,伢子终于走到牛车旁边。
她趴在装有弟弟尸体的箱子上,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时不时轻轻地哭出声来。
“等我抓到杀了弟弟的人,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伢子咬牙道,“你们看好那些能接触扭转乾坤工具的人,一个都别跑了!”
人们唯唯诺诺,不过没人来看管张小雷。
他前两天才差点被连鹤打折腿,估计跑也跑不动。
张小雷偶尔看向箱子,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从他被拐来马戏团那天起,就是连鹤在教导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这家伙多少鞭子。
人们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连鹤也算不上自己师傅,他顶多只教了自己三样东西。
翻跟斗、走钢丝、开锁。
开锁张小雷不喜欢用,是每次被连鹤用武力逼迫才去偷的,至于翻跟斗和走钢丝,哪有扭转乾坤有用?
每当张小雷表现出想学习扭转乾坤的意愿,连鹤都会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绝活是要传给未来儿子的。
现在看连鹤死得连个全尸也没有,张小雷真是觉得解气。
马戏团的班主连天云,就在隔壁村子甩货。
等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隔壁村的时候,连天云才刚带着人摆好货物,他见到伢子带着人匆匆归来,纳闷道:“怎么来了?莫不是官府查我们了?”
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最近也没出啥乱子,官府好端端怎么会来查他们?
伢子哭哭啼啼地跑到连天云旁边,指着箱子叫道:“我弟死了!”
连天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箱子,下意识道:“瞎话!”
“尸首分离!”
连天云表情呆滞,他傻傻地走到牛车旁,他伸手一扯,那箱子顿时被打开。
等瞧见里面的景象,连天云虎躯一震,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力去缓解心里的冲击。
伢子忽然大哭起来:“我弟还没娶媳妇,就在这破地方死无全尸。我说犯事的肯定是能接触扭转乾坤的,就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走。爹,你要把杀我弟的凶手抓出来!”
“哭什么!”
连天云突然怒喝一声,吓得伢子不敢再哭,他盖上箱子,冷声道:“出来走江湖,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现在闹出大事,我们班子不干净,先把货都甩了,把拐来的娃子姑娘都卖了,全都贱价卖也行,赶紧去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凶手我自会查清!”
伢子呜咽道:“这怎么查?我们连刚才那表演的白羊坑村都不敢回!”
“我们不能去白羊坑村,有人会替我们去……”
连天云沉思一会儿,说道:“我来这时,遇到江湖上的朋友,他说传闻中的李风舞就在城内。”
伢子惊道:“是那位‘骗仙’李风舞?找一江湖骗子作甚?”
听见李风舞的名头,马戏团里部分人也是有些吃惊,张小雷倒是不在意。
下九流的,都有些名号,有些是自己起的,有些是别人传的。
他觉得都不可信,跟着连云天走江湖有些年头,见过的妄人数不胜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就是他,人们只知他是骗仙,却不知他爹是当年出了名的捕快,教会他一身本领。我就曾有朋友遇到难事,是找他帮忙查清的……”连云天沉声道,“今晚我就请他一聚,让他替我查出杀子仇人!”
第三章:是生是死现谜团
为了请来李风舞,连云天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儿子的尸体,就连夜赶往城内。
而伢子就带着马戏团去深山,准备在山里先找个地方落脚。
等进了深山,伢子让大伙儿先原地待命,然后就安排几个不接触扭转乾坤的熟人去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歇息。
张小雷就跟马戏团里其他人们坐在地上,此时有人忍不住提道:“班主真要把李风舞找来?”
“李风舞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江湖骗子,也是个大名鼎鼎的骗子,传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骗来万贯家财。”
“瞎扯,他若是有万贯家财,还做骗子干什么?”
“我这也是听说。”
张小雷听着那些人的谈话,心中难免有些向往。
走江湖。
是门手艺活。
若是没点手艺,别说走遍大江南北,就是连家门口出不了。
张小雷知道自己没能耐,所以很羡慕能吃遍天的人物。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说找到个山洞,伢子便带马戏团去山洞,又把那人留下来等连云天回来,省得连云天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一群人进了山洞以后,实在是累坏了,就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睡觉。
张小雷也是如此,他迷迷糊糊地靠在一个包袱上睡觉,也许是因为连鹤死了心里舒坦,他这一夜睡得特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小雷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他睁开眼睛,只见连云天蹲在他身旁,满脸怒意:“睡个球!去帮忙!”
张小雷连忙站起身来,却发现山洞里摆了桌椅,而且此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在山洞里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人与邋遢的马戏团不同,穿着一身整洁的长衫,看着英俊帅气,腰杆挺得笔直。
他站在两个箱子旁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连鹤的尸体,又将脑袋伸进箱子里边观察。
而马戏团的人都在外边洗碗洗筷,摆起了灶,时不时好奇地看向那英俊男子。
一个小崽子窜到张小雷身边,小声说道:“瞧见了吗?那就是李风舞。”
张小雷也是打量了李风舞一番,此时连云天走到李风舞身边,搓着手问道:“有看出蹊跷没?”
李风舞开口了:“有。”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磁性又柔和。
“什么蹊跷?”
李风舞忽然用手指着那几把刀,轻声道:“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那几把刀插在无头尸体内,外边是明晃晃的刀身,寒光逼人。
“连班主走江湖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
“见过人被砍头吗?”
“见过几次。”
“那你说说,人被砍头是什么情景?”
连云天想了想,说道:“血如泉涌,冲天而起。记得三年前我在西方一个村子吃粉条,有几个女人吃过以后掏不出钱,起身拔腿就跑。其中一个肥胖的女人逃不快,老板娘拿起斩骨刀,在后边穷追不舍……”
“然后呢?”
“老板娘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女人脑袋砍下,那血喷出数丈之远,喷了路人一身。”
李风舞点头说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你们以为连鹤是在进了箱子之后人头分离,实际上不然。如果真是如此,那箱子顶部应该有血液残留才对。人头断裂时,箱内应该下起一场血雨,落在地面与刀上,可是你们看……”
“箱子顶部极为干净,这些刀身寒光逼人,哪有沾染血迹?”
连云天沉声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儿是被砍断脑袋之后,才被塞进两个箱子里?”
李风舞轻声道:“就是如此。”
“这不可能!”
那连鹤的助手女子连忙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进了箱子,那时的他还活着!”
在场的人们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我也亲眼看着连鹤进了箱子。”
“这真是怪了,他当时应该是活人,你却说他是已经被尸首分离的死人?”
“表演开始前,张小雷还帮他搬箱子,跟他说过话呢!”
人们都纷纷看向张小雷,他硬着头皮说道:“我是与他说话了,只是他当时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连云天立即问道。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当时我搬完箱子歇了一会儿,本以为自己要挨鞭子,但却没挨。那时连鹤脸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伢子说道:“我弟之前确实有些难受,说是肚子疼,我当时给他倒了碗开水,还加了点盐。”
李风舞苦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我们先谈死因,再谈其他。从这证据看来,他确确实实是被砍断脑袋以后,才被放入两个箱子。”
马戏团的人们沉默不语,人们只觉得一股寒意冒上后背。
若真如李风舞所说,难不成他们见到的连鹤不是活人?
连云天吸了吸鼻子:“我平生做的善事不多,也许是老天给我报应,只有一子一女。现在我唯一的儿子死了,还请风舞兄弟替我查明真相,我定有重谢!”
“都是走江湖的,能帮便帮……”李风舞轻声道,“只是连班主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查案所需的费用,都由连班主来承担。”
“这个自然。”
“第二:我会在此查案七天,这七天里我定然尽心尽责。查出来了,我需要报酬。可若是七天后未查出,我还要赶往他处,到时候还请连班主莫要挽留。”
“好。”
“第三:李某虽为下九流,但平生最恨骨肉分离。听闻连家班有不少弄来的孩子,请连班主将这些孩子还回去。”
连云天沉思片刻,最后叹气道:“本想将这些孩子贱卖出手,但既然兄弟开了金口,那我不得不办。今日我就将孩子们分为三批,分别由我、我女儿伢子还有元老赵大海,分头将孩子还回去,只恳求兄弟看在我心诚,帮我查出真凶。”
李风舞叹息道,“可惜连公子年纪轻轻就与你黄泉相隔,我等看过尸体之后,就去实地查看,还请连班主找位懂行的与我相伴,遇到困惑的事情,也能与他问个究竟。”
连云天说道:“我女儿对连鹤最是了解,可我们班子不干净,我担心会有官兵追查。眼下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要不这样……”
他忽然用手指了指张小雷,说道:“这娃子从小就有连鹤教导,连鹤对他恩重如山,可他学了多年也学不会点厉害的能耐。你带上他,能用就用,不能用便丢,他若是被关进大牢,对我们也无损失!”
第四章:直言不讳张瘸子
张小雷怎么也没想到,连云天竟会把自己推给李风舞做帮手。
不过仔细揣摩一下,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本身就是马戏团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物。
李风舞走到张小雷面前,他比张小雷要高了一个脑袋,此时他微微弯腰,与张小雷保持着对视。
这让张小雷有些紧张,双手下意识捏着粗布衣角。
他注意到李风舞的眼睛很清澈,此时随着李风舞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叫什么?”
“张小雷。”
“哪个张?文章还是弓长张?”
“不知道,但是会写名字。”
“写给我看看。”
张小雷蹲在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歪七扭八地划出名字。
李风舞也蹲在他身旁,等看过之后,他轻声道:“是弓长张,你坐我身旁,边吃边聊。”
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好,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瞧了瞧宴席,又瞧了瞧连云天。
以往他不能上桌,只能用拿两个红薯去外边吃,有时表现得好,可以吃到窝窝头。
连云天对张小雷喊了声可以坐,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子旁,但不敢先入座,怕没坐对位置,打算等大家坐下来之后,自己再坐空位上。
“走江湖的,吃个便饭没有讲究。”
李风舞温和地与张小雷说了一声,他拉着张小雷的胳膊,坐在了桌子上。
连云天、李风舞、张小雷,还有那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四人入座。
伢子连忙为李风舞倒上一碗黄酒,好奇道:“你为何被称为骗仙?”
连云天坐在位置上,听见女儿的话,他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正要谈事,女人说什么话!”
那一巴掌拍得桌子一颤,李风舞的碗也被拍倒,黄酒顺着桌面流下,伢子吓得不敢言语。
连云天心疼黄酒,还心疼桌子。这桌子打了蜡,是他拿来招待客人才舍得用的好桌。
他担心黄酒会腐蚀桌子上的腊,连忙弯腰噘着嘴,在桌上滋溜吸了几口,把桌面上的黄酒吸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擦擦嘴,伢子赶紧给李风舞满上,歉意道:“阿爸,我不说话了。”
连云天这才点点头,与李风舞说道:“兄弟如何被称为骗仙?”
李风舞谦虚道:“虚名而已。”
他看张小雷不敢动筷,便取了一根鸡翅,放在张小雷碗中。
张小雷又是害怕地看了连云天一眼,然而连云天没搭理他,而是恭维道:“谦虚了,但凡是出来走江湖,谁不知道你骗仙的名头?你若没点本事,那大名鼎鼎的富豪海上鹰,又怎么会悬赏百两黄金要你人头?”
百两黄金!
站在一旁的连家班众人都面露惊色,连家班这些年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也远不及百两黄金。
这李风舞的人头,竟是能让人一生无忧?
赵大海连忙说道:“要我说,李兄弟最大的本事是被海上鹰悬赏这么多年,还能毫发无损,遨游四方。”
面对二人的恭维,李风舞面不改色,甚至表现得漫不经心。
他注意到张小雷的鸡翅要吃完,又放了几块肉在他碗里,轻笑道:“李某人走江湖,还是多靠朋友们给面儿。两位长辈这样说话没意思,你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我哪敢听这些场面话?”
人们一听这话,便感觉李风舞与他人不同。
走江湖的,都好面儿,哪个不喜欢吹牛皮扯犊子?
半碗水酒下肚,能吹破天来。
在哪处地方发了财,随后钱财散尽,挥金如土。
在哪处睡了大户人家的闺女,肌肤吹弹可破。
在哪处遇到险事,最后逢凶化吉。
这些都是走江湖的粗人们,最爱好吹的牛皮。
这李风舞倒是不同。
他不吹牛,安安静静吃酒。
一场饭局下来,连云天与赵大海问些什么,都被他打太极一般推脱掉。
等酒足饭饱,李风舞取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地擦擦嘴。
伢子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好看,竟是比自己这个女人家还要精致。
“连班主盛情款待,老弟我安逸得很……”李风舞站起身,温和道,“饭已吃过,老弟我还要赶往白羊坑村一探究竟,暂时告辞。”
连云天连忙握拳:“多谢兄弟。”
“走吧。”
李风舞拍了拍张小雷的肩膀,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山洞。
山洞外,有连云天备好的驴车,李风舞坐在车上,张小雷牵着驴。
等走远了,他回过头看李风舞,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水泡过的杨柳枝,含在嘴里轻轻咬开。
张小雷好奇道:“我只听过晨嚼齿木,先生怎么现在就嚼?先生也是走江湖的,但在我看来不像以往见过的粗人。”
“人活一世,要有脸面。这脸面不是好面儿,而是要体面。别人晨嚼齿木,我是饭后都嚼,还需漱口。人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折腾体面,才有胆量与体面的人交友。”
“那怕什么?别人若是嫌弃我,那我不交朋友便是,我才不会摇着尾巴与人攀交情。”
“你做好了,才能怪别人嫌弃你。你做不好,被人嫌弃也没底气。”
张小雷歪着脑袋,想起时常不洗牙的连云天与赵大海,忽然噗嗤一笑:“那照这么说来,先生与我们班主吃饭,可真是降低身份。”
李风舞忽然问道:“你不怕么?”
“怕什么?”
“你班主将你交于我,就是将你当作弃子……”李风舞轻声道,“若是官兵找到你,只怕你要蹲大牢。”
张小雷哼道:“蹲大牢就蹲大牢,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记事起就跟着连家班坑蒙拐骗,做尽违背良心之事,不做还要挨打,真能蹲大牢才舒坦呢,至少不用再去偷人钱财,抱人娃娃。”
“怎么一瘸一拐?”
“连鹤打的。”
“为何打你?”
“我不肯抱别人家娃娃,他就打我。”
张小雷说到这时,忽然转过头看着李风舞,鼓起勇气道:“连鹤死了是好事,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驴车停。
两人正好对视。
李风舞咬着杨柳枝,嘴角微微翘起,好看的眼眸如月牙一样,他笑出声来,轻声道:“小瘸子,赶车。”
张小雷听话地低下头,等他转过身去,李风舞那轻柔的声音被风带来。
“有我骗仙在,你蹲不了大牢。”
第五章 一头驴子作后路
白羊坑村。
坐落于大岩山脚下,背靠上马河,河水割开村落,一路流向云城。
村内三百户人家,都依赖上马河水生存,村里多是务农,依靠种植西瓜与玉米为生。
张小雷牵着驴车,正准备进村子,李风舞却忽然说道:“你往回走两里地,先把车拆掉,再把驴放掉。”
“放掉?”
张小雷惊讶道:“好端端的驴子,为什么要放了它?这附近都是玉米地,若是驴子吃人玉米怎么办?”
李风舞轻声道:“放掉便是,有时你损失一些东西,却能给自己带来一条后路。就算用不着这条后路,也不必担心你失去的东西。因为一个时常给自己留有后路的人,才能好好地走下去。”
张小雷听不明白李风舞的话,但还是乖乖照做,反正这驴子是连云天给的,又不是他自己的。
他往回走了两里地,放掉了驴子,又回到村口外和李风舞汇合。
两人进了村子,河边洗衣的婶子们瞧见仪表堂堂的李风舞,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好旁边有一妇人经过,李风舞便客气问道:“大姐,耽搁你一些时间,问个事儿。”
“什么事?”
“我们从麦城来,要往云城过去,路上听说了奇闻……”李风舞说道,“据说有人在这儿变戏法,竟是变得自己人首分离?”
妇人一聊起这事儿,顿时打开了话茬子:“吓死俺了,当时俺就在场。那人头直接从箱子里边滚出来,俺当时坐得近,还不知那是啥,就往前走两步仔细看,正好瞧见那眼珠子盯着俺!”
李风舞惊讶道:“那是戏法不?人活了吗?”
“活个锤子!”
妇人啧啧道:“那就是死人了,不是变戏法,晓得吧?马戏团见出了事儿,直接就跑。我们族长黄碎乃公去报官,今早来了官兵,说这有马戏团偷人金银镯子和娃子,可能就是那马戏团。”
李风舞睁大眼睛,表现得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事,此时有几个路过的人听说是谈这事儿,也都纷纷凑来。
却见李风舞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昨日到这处该多好,害得我错过一场好戏!”
一婶子笑出声来:“男人便是这样,什么恶心的、吓人的、讨人厌的、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非要凑上去显得好似看热闹。就仿佛抓到个缺了条腿的蛤蟆,其实自己也恶心得要死,就是要捧着蛤蟆强颜欢笑去吓姑娘,把姑娘吓得逃走,就哈哈大笑,好似自己有多大胆似的!”
“就是,男人就是这球样。”
“我早听闻,男人二十岁也如五岁儿童,幼稚得紧。”
李风舞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几位大姐说得是,我这点心思被看得透透,我也是瞧那马戏团已经逃了,才敢在姑娘家面前逞英雄。若是人头还在,我哪敢过去?只是我心里好奇得很,劳烦几位大姐指个路?”
几位婶子都是咯咯直笑,便给李风舞指了路,等离去时,还时不时回过头来,想瞧一眼李风舞的背影,却正好瞧见他回过神来,对自己几人鞠躬,俊俏的眉目之间满是调皮,引得几位婶子又是一阵笑。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好奇道:“我明明知道戏台在哪儿,先生为何还要问路?”
李风舞淡然道:“我俩若是直奔戏台,村民就会明白我们的身份。若是在这问路,便可减轻嫌疑。”
“唔……好像也是。”
“带路。”
随着李风舞一声令下,张小雷带着他往戏台而去。
戏台就在白羊坑村的黄氏祠堂门口,这儿是一大片方形空地,拿来摆戏台最是适合。
此时戏台还在,但却有几个男人站在戏台旁聊着天,一名老者搬了把椅子坐着,时不时指手说话,那几个男人都是纷纷点头。
李风舞压低声音,与张小雷说道:“那位老人,可能是黄碎乃。”
“你怎么晓得?”张小雷惊讶道。
之前马戏团来表演,是要与族长打招呼的,这事儿通常是连云天或赵大海去办,所以张小雷也没见过黄碎乃。
李风舞笑道:“这老人比村里其他人要体面些,现在又是务农时间,他却不必出去,看这架势……还能在这指使那几个人,小小个村子能有这能耐的,不是族长是谁?”
“他也可能是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老人。”
“所以我说了,他可能是黄碎乃,现在去探探究竟。”
李风舞朝着那几人走去,此时老人似乎是说累了,从怀里掏出烟叶,倒进黄铜烟锅里挤压。
他瞧见李风舞,觉得这人眼生,就问道:“后生,你是哪个?”
李风舞作揖道:“小辈从麦城来,要去云城,路上听说村里有人首分离的奇闻,顺路瞧个热闹。问了村里几位婶子,找到这儿。”
“祠堂前见血,算什么热闹……”老人挤压着烟叶,恼怒道,“挨千刀的马戏团,脏我祖宗门前地!”
李风舞笑道:“祖宗大风大浪都吃过,哪会怕门口见血?对祖宗来说,外族人的血算不上啥,只要不是族里后人就成,他们也当瞧个热闹!”
老人一听这话,气也消了些,抬头笑道:“后生挺会说话,走江湖的?”
“老先生怎么瞧出来?”
“走江湖的都能说会道,只是没见过你这么干净体面的。”老人咬住烟嘴,笑道。
“老先生智慧大,还未请教?”
“老头子我是村里族长,黄碎乃。”
“原来是碎乃公……”
李风舞连忙取出火折子,帮黄碎乃把烟点上。
等黄碎乃享受地眯起眼睛,李风舞轻声道:“碎乃公带着人聚在这儿,所为何事?”
黄碎乃笑道:“马戏团跑了,戏台不还在吗?这木头挺扎实,我让人拆了,带着木板回去,当作新房木料。”
李风舞恍然大悟,一旁的张小雷却是着急得很。
若是把戏台给拆了,那李风舞还怎么查案?
倒是李风舞不慌不忙,轻声说道:“话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瞧见村口有一头野驴,在吃你们的庄稼。”
“野驴?”
“嗯,像是没主人的。我怕野驴凶狠,没敢靠近。”
黄碎乃猛地站起身来,对那几个男人招手道:“走,跟我去瞧瞧,貌似有驴子!”
第六章 云城江湖一声哨
张小雷这才明白,李风舞为何在一开始要放走那头驴子。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后路。
等黄碎乃带着那几人走了,戏台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风舞走到戏台上,与张小雷问道:“当时两个箱子放在哪儿?”
张小雷比划了两个位置:“就是这两处。”
“这实在是有点意思……”李风舞轻声道,“让我来瞧瞧。”
却见他蹲在戏台上,将手在木板上按压。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查暗板。”
“什么暗板?”
“扭转乾坤的暗板。”
张小雷面露吃惊之色,不敢置信道:“扭转乾坤……那是连鹤修炼多年,依靠法力瞬间转移,哪有什么暗板?”
李风舞停下动作,噗嗤出了声:“你真以为他有法力?”
张小雷连连点头。
“憨货,你们连班主为了方便调查,已经与我说了扭转乾坤的奥妙……”李风舞笑道,“事实上,两个箱子底下都有暗板,箱子下边的木板也有暗板。每当连鹤表演时,都会从木板底下钻过,到另一个箱子里。”
张小雷睁大眼睛,没想到扭转乾坤竟是一场骗局。
他这些年跟着连家班,天天听连鹤吹牛皮,还真以为他是依靠法力变化的。
这一下,张小雷心里很是落寞。
他本来还曾幻想,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能被连云天看上,到时候修炼出瞬间转移的能耐,畅游天下山河。
若能得道成仙,兴许还能学会点石成金。
想不到都是一场骗局!
李风舞此时停下举动,他沉思着看向地面,引来张小雷好奇:“先生怎么又停下了?”
“你确定是此处没错?”
“当然没错。”
张小雷走上戏台,指着地面说道:“连鹤吩咐过,箱子要放好位置。第一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五的木板中央;第二个箱子,放在横第二,竖第八的木板中央。”
“那可真是奇怪。”
李风舞面露疑惑之色:“既然如此,那我为何没摸到暗板?”
张小雷好奇道:“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如果没有暗板,代表这戏法是不能变的。既然这样的话,连鹤的人头……”
他话才刚说一半,张小雷便一拍脑袋瓜子,惊讶道:“是呀,那人头是怎么过去的?果然是瞬间转移,连鹤其实会法力!他应该是当日身体虚弱,法力没用好,使得自己只转移一个脑袋,因此命丧黄泉!”
李风舞翻了个白眼,满是无奈:“都与你说了,连鹤没有法力。”
“那先生如何解释人头传送?”
李风舞沉默不语,张小雷知道他答不上来,便认真道:“身体在这边的箱子,人头却忽然到了那边的箱子,再怎么会变戏法的,也变不出这能耐。若不是法力,就是有鬼神作祟。”
“鬼神作祟?”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又是让李风舞噗嗤一笑。
张小雷压低声音道:“先生怎么敢笑,你不敬鬼神么?”
李风舞站起身,往木板上踩了几脚,确认这下边没有暗板。
随后他轻声道:“为何要敬鬼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粗茶淡饭受于勤劳,与鬼神何干?”
“鬼神可杀人。”
“人亦可杀人。”
李风舞不再与张小雷回话,他走到戏台角落,顺着木板缓缓行走,每一步都稍重跺脚。
等走遍戏台每一寸地,他深深叹了口气:“果真没有暗板,走罢!”
张小雷连忙跟在了李风舞的身边,好奇地问道:“先生查出什么没?”
“果然是谋杀……”李风舞皱眉道,“你想,扭转乾坤的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说道:“连鹤有一女助手,名为小秋。这扭转乾坤的第二步,就是让她往箱子里插刀。”
李风舞点头道:“对,你试想一下,连鹤平日里表演,都是钻于暗板下躲着,这才能躲避数刀插身。”
“可现在没了暗板。”
“对,没了暗板。”
张小雷深吸一口气,他联想到当时的情景,认真道:“他躲不进暗板,就会被小秋数刀刺死!”
李风舞苦笑道:“先不说连鹤一开始是死是活,如果他是活的,也躲不过这数刀,最终难逃一死。我问你,这负责搭建戏台的,是什么人?”
“是我们连家班的元老赵大海,你与他一起吃过饭。”
“好,原本该出现的暗板却不在,这赵大海有嫌疑,我们速速回去查他!”
连家班一行人藏身的山洞,距离白羊坑村有十里地,步行也不算遥远,一个时辰足以抵达。
李风舞走在路上,他沉默不语,还是在想人头的问题。
那箱子底下没有暗板,人们又是亲眼瞧见完好无损的连鹤走进箱子。
既然这样,那人头为何会出现在第二个箱子里?
难道真能瞬间转移?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边,不敢打扰他沉思。
可惜走了一路,李风舞也没想出人头的蹊跷来。
等回到山洞,伢子与连云天正坐在洞口说话。
见到李风舞回来,连云天急忙站起身来,着急道:“兄弟,查出问题没?”
李风舞问道:“赵大海呢?”
连云天说道:“我为履行承诺,分为三批去还孩子,我带一批,伢子带一批,赵大海带一批,他还未回来。”
“赵大海有问题!”
李风舞沉声道:“他现在单独带人离开,兴许是逃了!”
连云天吃惊道:“怎么可能?他是跟随我多年的元老,看着连鹤伢子长大……”
正在两人说话时,马戏团的三个小崽子急匆匆跑回来,连云天瞧见他们,立即问道:“赵大海呢?怎么就剩你们几人回来?”
一个小崽子喘着气,回答道:“我们去还孩子,让赵大叔给我们把风。可等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他的踪影!一瞧赵大叔不见,有四个兄弟趁机逃走另寻谋生,最后只剩我们三个回来!”
“混账!”
连云天气得一脚踹翻板凳,他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喘上气:“还真是赵大海这王八蛋,他竟然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李风舞轻声道:“眼下赵大海还没跑远,都是下九流的,还怕抓不住他?”
连云天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咬牙道:“走!云城有江湖,我去吹一声哨子!”
第七章:江湖有难八方援
江湖人有江湖处。
张小雷跟在连家班多年,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杂工,从未接触过连云天平日里的生活。
江湖的层面,他也从未达到过。
眼下连云天说要去江湖吹声哨,让他颇为好奇,也不知连云天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尽快赶路,连云天又让人牵来两匹马。
张小雷知道这两匹马,这是当初在一个村子表演时,伢子从大户人家里顺来的。
平日里,两匹马都归连云天和连鹤用,马戏团里其他人碰不得。
连云天跳上马,李风舞也上了马,随后对张小雷一伸手:“来。”
张小雷抓住了李风舞的手,第一反应就是感觉他的手很细嫩。
马戏团里的男人们,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而李风舞手上却细腻光滑,搭配着修长的手指,宛如女人的手一般。
张小雷在心里暗暗感慨,原来李风舞算不上男子汉。
若是男子汉,怎么能连茧子都没有?
他努力地往上爬,但由于一条腿不灵敏,怎么也上不去马背。
李风舞索性一用力,帮忙将他扯上来,等坐稳之后,两匹马便朝着云城而去。
“去过茶汤馆么?”骑行时,李风舞忽然问道。
张小雷摇了摇头,他觉得茶汤馆听着有些熟悉,这个名字似乎是在马戏团里听过,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的。
“走江湖的,最喜好去茶汤馆……”李风舞笑道,“那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几文钱便能买一大碗茶,闲暇时分坐下来,与朋友谈天说地。若是喝不惯茶,也有煨汤,有酒,有小菜。”
张小雷想想说道:“只听说茶馆。”
李风舞轻声道:“茶馆是普通人去的地方,各处都有茶汤馆,我今日带你去瞧瞧,也许你将来用得到。”
三人骑行两刻钟,便到了云城。
云城繁华。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此处有一万五千户人家,分为陈、赵、邵三大宗族,人口足足有**万之多。
三大宗族相互团结,云城周边多是树林,平日里陈氏、赵氏家族伐木种植,将货物交由邵氏家族运货去外城贩卖。
世道不太平,有不少贼寇占山为王,这邵氏家族年年流血运货,家族里多是运镖武师,附近走江湖的都晓得邵家大旗。
而邵家也给江湖朋友面子,城里的茶汤馆就是他们开设。
茶汤馆,与寻常茶馆不同。
寻常茶馆,通常在门口挂一旗帜,上边写有“茶”字。
茶汤馆也挂一旗帜,上边画有一茶壶,并不写字。
李风舞带着张小雷下了马,与他说道:“这便是茶汤馆,有些走江湖的不认字,就画个茶壶。”
张小雷恍然大悟,等进了馆里,小二瞧见他们三位,连忙热情道:“三位客官,是要坐下吃茶么?五文钱一碗茶。”
连云天回答道:“茶汤馆,坐下吃茶的。”
小二又说道:“快坐,三文钱一碗茶。”
张小雷听不明白二人讲话,李风舞就与他笑道:“这是行话,走江湖的人,有些人有头有脸,有些人却身无分文。茶汤馆平日里做生意,收普通人五文钱一碗茶,可对待江湖人,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钱。”
张小雷好奇道:“怎么个不同?”
李风舞解释道:“你若是走街串巷卖货物的,身上没几个钱,就与他说茶汤馆,给碗茶。这意思是告诉他,你没多少钱,于是他会卖你一文钱一碗,你就站着喝,听听别人讲话,偶尔插嘴几句。”
“若是你说茶汤馆,坐下吃茶的。说明你有些钱,坐下来吃,坐下来聊,人家会卖你正常的价。”
“还有一种,是说茶汤馆,要个地方吃茶。说明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你就能得个包房,坐在里边吃茶饮酒,无论是茶水酒钱,还是小菜的钱,都比外头要贵。”
张小雷听得不解:“为什么要比外头贵?”
李风舞笑道:“那是给江湖朋友的送茶钱,是给江湖朋友送茶的。茶汤馆多收你的钱,会用在他人身上。好比穷人一文钱一碗茶的,就是从富人的送茶钱里扣。好比说我要一包房,等结账之后,他们会把我的名字记下来。而你来讨碗一文钱的茶,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说什么?”
“将茶递给你时,他们会说,骗仙李风舞请的茶,这就说明我请你喝了一碗茶。直到我多掏的钱用完,他们才会说其他人的名字。”
“那若是没人要包房,没人给送茶钱呢?”
“那他们会说老板的名字,好比这里是邵氏家族开的,他们会说是邵公请的茶。”
张小雷恍然大悟,原来走江湖的有这么多帮衬。
难怪总说江湖有难,八方来援。
此时三人落座,等小二端上茶,连云天忽然中气十足地喊道:“请朋友们吃酒,人头五十文钱,正午开席,朋友多多益善!”
旁边座位的人们听了,都是纷纷往外走去,茶汤馆的小二听见这话,连忙匆匆跑进后厨。
李风舞告诉张小雷,这便是请江湖朋友帮忙,吹一声哨子,请大家吃饭。
没过多久,就有人纷纷走进茶汤馆,每当有人进来,都会喊道:“谁请的酒?”
连云天会站起身作揖:“老头子我。”
双方作揖一下,那人就会落座。
等正午时分,茶汤馆关上门,开始往桌上端酒端菜,一桌约莫有六人,人头五十文,每桌三百文钱酒菜。
做些什么,几道荤菜几道素菜,茶汤馆都有分寸。
连云天站起身,喊道:“老头子我姓连名云天,走南闯北一马戏团当家,今日来到云城,请各位道上的朋友帮忙。”
李风舞用筷子敲了下碗,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找一人,此人杀我独子,不共戴天。他四十有五,方脸浓眉,左眼有痣,精瘦如狗,身高七尺二寸,名赵大海。”
李风舞又敲一下碗:“有何酬谢?”
“白银二十两!”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人站了起来,作揖道:“对不住各位朋友,这二十两我拿,此人我先前在码头见过,正要上我妹夫家船,往麦城而去。各位只顾喝酒吃菜,我去借一叶小舟,将那人追回!”
第八章:二十两银成三两
连云天一听那人的话,顿时面露喜色:“此话当真?”
那人点头道:“连班主若是不信,可盖酒菜!”
这人话音刚落,与他同桌的几人就站起身来:“我等愿作担保!”
张小雷看得迷迷糊糊,与李风舞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风舞解释道:“可盖酒菜,就是先把茶汤馆的人酒菜都盖上,不让人吃。等他办事回来,若是办成了,酒菜价钱便要翻倍,让大家伙儿搓顿更好的。可若是没办成……”
“没办成怎样?”
“就要那人自己掏钱,来为大家伙儿的这顿饭埋单。这几人说愿作担保,就是说哪怕那人不回来了,他们也会掏钱埋单。”
张小雷恍然大悟,而连云天却摆摆手,说道:“都是四海兄弟,自然信得过你,还请你速去。”
李风舞噗嗤一笑,与张小雷说道:“你们班主不舍得多掏钱,毕竟人家若是真把赵大海捉回来了,那就是人头一百文,每桌六百文。”
张小雷看了眼连云天,觉得很正常。
他一直都是这么小气的人,这么多年可从没让自己吃过一顿好的。
那人见连云天不舍得盖酒菜,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茶汤馆内很是热闹,人们敬酒吃菜,谈天说地。
由于连云天是今天的东道主,每桌人都会向他敬一杯酒。
李风舞斯斯文文地吃饭,时不时用手帕擦嘴,与在场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正在吃着,一名妙龄女子端着酒杯,忽然坐在李风舞对面。
张小雷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她穿着粗布麻衣,长得倒是精致,干干净净的。
连云天瞧见是女人,下意识不想去碰酒杯。
茶汤馆,人人可坐。
而连云天是不喜欢女人上桌的主儿,又不好发作,就将头别到一边,当作瞧不见。
谁料这女人根本不是冲连云天敬酒的,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风舞,忽然问道:“这位哥哥长得俊俏,又穿得斯斯文文,实在好看。”
张小雷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惊讶地瞧了好几眼。
李风舞则是微微一笑:“过誉了,皮囊不如肚里的墨水。”
姑娘笑道:“我瞧哥哥腰间挂有木牌,瞧上边的画像,可是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茶汤馆的人们,都是纷纷停下,直勾勾地看着李风舞。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茶汤馆寂静无比。
姑娘继续说道:“哥哥英俊潇洒,举止斯文,又配有勾陈大帝,与传闻中的骗仙李风舞真是相像。之前就听闻李风舞来了云城,今日我是瞧见本尊了么?”
人们都是好奇地看着李风舞,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风舞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误会了,此乃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
“笑话!”
他话未说完,姑娘就打岔道:“哥哥当我好骗,连勾陈大帝和玉皇大帝也分不清么?”
李风舞摊手道:“我身无大财,又好面儿,便买一粗鄙木牌,此木牌雕刻粗糙,认错也是难免。”
那姑娘还要再说,有一人笑了:“这位妹妹,你别再问了。他若是骗仙李风舞,能坐在地儿吃饭么?”
这姑娘反驳道:“正因为是骗仙,所以变化莫测。”
“那他也不会如此打扮,谁不知道李风舞英俊潇洒,一身长衫配勾陈大帝牌……”那人说道,“谁又不知道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要李风舞的人头,他若真是李风舞本尊,肯定会乔装打扮一番,岂敢这样打扮,惹祸上身?”
姑娘想想也是,最后叹息道:“抱歉了,本姑娘是邵小玲,今日认错哥哥为李风舞,敬酒一杯还望海涵。”
李风舞立即举杯,笑道:“客气,原来是邵家千金,早就听闻邵家千金喜好往茶汤馆跑,听江湖趣事,今日见面实乃荣幸,我名为牧远之。”
“远之哥哥,再次说声抱歉。”
李风舞与邵小玲碰了一杯,先前搭话那人则是跟邵小玲笑道:“邵千金,你若想听李风舞的事,不如坐我这儿与我聊聊。我曾在南方与他有过一段交集,还曾共同大醉一晚。”
邵小玲眼前一亮,连忙凑到那桌去了。
李风舞自顾自饮酒吃菜,总算清净。
张小雷看了看李风舞,感觉他做得也对。
毕竟是被悬赏百两黄金的人物,自然不能在这公众地方承认身份。
否则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岂不是找死么?
“先生明知自己的事传遍大江南北,为何还要配勾陈大帝木牌?”张小雷压低声音,好奇道。
李风舞笑道:“越怕越来,越假越真,越真越假。”
张小雷不解道:“我听不明白。”
“骗的最高境界,不是去骗别人,而是让别人自己骗自己……”李风舞喝了口酒,轻声道,“人人都说我是骗仙,可我这一生,却从未说过半句假话。人们总怪罪我,却不想我从未骗过他们,是他们自己心里作祟。”
张小雷还是听不明白。
他觉得也许那是境界。
这个斯文英俊,不爱闲聊的男人,只喜欢在莽夫群中饮一杯黄酒,靠在桌上仿佛沉思,与江湖格格不入。
江湖里都是他的传闻,对于这些传闻,他却不爱自夸,不爱交谈。
他身在江湖中,又仿佛在江湖外。
他缔造传说,却不听传说。
真是个怪人。
人们吃得正欢,那茶汤馆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小二急忙去打开门,却见先前那人捆着赵大海进了门,他一进来,便对连云天问道:“连班主,可是这人?”
“是!”
连云天顿时大喜,他连忙冲向门口,盯着赵大海看了好几眼。
赵大海耸拉着脑袋,满脸郁闷。
那人对连云天伸手笑道:“连班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的人我带来了,还请付我说好的二十两酬谢。”
却见连云天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在那人手上,脸上笑得灿烂,声音温和:“实在不好意思,老头子我匆忙赶来,竟忘带二十两白银,身上只有碎银些许,加起来约莫三两,都给朋友你,还望理解。日后朋友若是有事,老头子绝不推脱!”
那人一听,勃然大怒:“老头子!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五湖四海朋友们的面前,说好酬谢二十两。我饭也不吃,酒也未喝,急匆匆替你捉来杀子仇人,你却拿三两打发我?”
连云天摊开手,又是狡猾一笑:“兄弟若是恼怒,大可在这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拔刀杀我泄恨。”
第九章 三柳成鞭抽元老
茶汤馆,静得可听针落之声。
人们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碰上一个赖子。
在茶汤馆内请人办事,那是请走江湖的朋友帮衬一把。
大家素昧相识,处得好是朋友,若处不好,实际上也算不上敌人。
毕竟人们都是萍水相逢,苍茫人生中的一位过客,比作沧海一粟,也毫不夸张。
一辈子,长着呢。
若不是大仇大很,谁愿将平日里糟心的、难受的挂在心上,给自己找罪受?
是敌是友,还是一介过客,只看那人如何面对赖账的连云天。
张小雷低着头,只觉得没羞没臊。
连云天平日里就小气抠门,今天竟然在这地方赖账。
李风舞倒是习以为常,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那人死死地看着连云天,眼睛之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心里的烦闷都吐出来。
那人收下三两碎银,对连云天抱拳:“老痞子,后会无期,您那儿子没能活着瞧见你像个赖皮蛤蟆,他可死得真值。只恨我讲江湖道义,竟自告奋勇为你抓来杀子仇人,还要受你欺骗!”
连云天被人辱骂并不气恼,他没有一点失信于人的羞耻,而是厚着脸皮嘿嘿直笑。
对他而言,儿子已经没了,别人要骂就骂几句。
毕竟被骂可省十七两白银,他打心里满足。
原本热闹的宾客们纷纷散去,对他们而言,吃连云天请的饭很是丢面,于是每个人都拿出五十文饭钱放在桌上。
人们走出茶汤馆时,都会对连云天抱拳:“格老子走南闯北,靠的是一身正气,不与小人为伍,不吃小人之食,你不配请我等吃饭,我等自己掏钱,后会无期!”
得罪这么多江湖朋友,连云天又是嬉笑。
又省了一笔钱。
江湖信义?他不稀罕。
损人利己,那是他的家常便饭。
张小雷见人去楼空,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班主这么做……不怕在江湖上走不开道吗?”
李风舞说道:“他打一枪换个地方,没必要与人交朋友。以他的厚颜无耻,换个名字照常能走江湖。”
“那是好是坏?”
“实乃鼠目寸光……”李风舞笑道,“以后莫要学你班主。”
邵小玲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并没有去理会连云天,而是又坐在李风舞面前。
她看着李风舞的眼睛,沉思一会儿后,问道:“江湖都是这样吗?”
李风舞轻声道:“都是这样。”
他带着张小雷站起身,准备离开茶汤馆。
再不走,恐怕小二要来骂人。
在他离桌前,邵小玲忽然开腔。
“你真不是骗仙李风舞?”
“不是。”
李风舞微微一笑,走出了茶汤馆。
连云天也是扯着赵大海,紧随其后。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跟在李风舞身边,瞧见李风舞挂的木牌在微微摇晃。
真是奇怪。
一个不敬鬼神的人,却佩着勾陈大帝牌。
那木牌看着确实老旧,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得来。
等出了云城,连云天将赵大海捆在树上,又折下三根柳枝缠在一起,狠狠地朝赵大海的脸上抽去!
赵大海咬着牙,闷哼出声。
“为什么逃!”
“为活!”
“为何杀我儿!”
“不是我杀!”
连云天怒极反笑,他用柳枝指着赵大海,冷笑道:“既然不是你杀,暗板为何不见?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匆忙而逃?既然不是你杀,你为何一开始不说真话?”
赵大海咬牙道:“因为你连云天生性自私自利,我虽然是连家班元老,你却早想踢我出局。年轻时你拉我入伙,分我三成,时至今日还是你的心病。我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你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踢出连家班,我甚至性命不保!”
“胡扯!”
连云天拍了下胸口,说道:“我连云天确实节俭,但对兄弟绝无二话,祖师爷可鉴,我义字当头!”
“放屁!”
李风舞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他靠坐在树旁,静静看着柳树林旁的湖水。
他取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那石子在湖面上跳跃不停,最后落入水中。
张小雷好奇道:“先生,他们吵得这样凶狠,你不劝劝么?”
“不劝。”
“为何不劝?”
“等他们累了再说,免得废我口舌。”
张小雷若有所思,也取来一块石子丢入湖中,那石子飘得比李风舞的还远。
李风舞噗嗤一笑:“有点能耐。”
张小雷摸着后脑勺,显得有些腼腆。
“过来吧……”李风舞拍了拍旁边的地面,“坐这儿,我瞧瞧你的腿。”
张小雷顺从地坐在李风舞旁边,待李风舞看过伤口后,轻声说道:“还行,就是肿得厉害。”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酒,取下塞子倒在张小雷腿上,轻轻地帮他揉捏。
张小雷觉得很是疼痛,但不敢在李风舞面前哀嚎,只能时不时哼哼两声。
等李风舞涂完药后,他在湖边洗了洗手,终于走到连云天与赵大海身边,问道:“吵够了么?吵够了便谈事。赵大海,为何戏台上没有暗板?”
赵大海低着头一言不发,李风舞便继续说道:“你老实说来,只要不是你做的,我可保你。”
却见赵大海抬起头来,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
“我不信……”赵大海摇了摇头,说道,“你以骗出名,怎么让人信得过?我还不如就死在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手上,让他带着疑惑度过余生。”
李风舞摇头道:“我此生从未骗人,都是人自己骗自己。你若不说,我便不杀你,我也不让连班主杀你,而是要你苟延残喘度过余生,每日都受其折磨。”
连云天立即道:“对,每天抽你,偏偏不让你死!”
赵大海咬咬牙,最后还是叹气道:“行,我说便是,大不了死在这儿,死后还有杨柳作伴。”
“你说。”
“那个暗板……”赵大海犹豫一会儿,最后说道,“确实是我故意不放的。”
“为何不放?”
“因为我想让他死。”
第十章:无缘骨肉胜亲生
赵大海的话刚说出口,连云天便暴跳如雷,举起手中的柳枝便狠狠抽去!
“王八蛋,果然是你杀他!”
李风舞一把抓住了连云天的手腕,摇头说道:“先等他说完。”
连云天喘着气,只好暂时先把柳枝收起来。
赵大海继续说道:“那日事发前,我与连鹤喝酒,但却吵了起来。”
“吵什么?”
“为伢子吵的,伢子有一银镯,是她多年存下来的……”赵大海说道,“连鹤却偷走了她的银镯,去送给一个寡妇,只为和寡妇风流一晚。喝酒时,我与连鹤说了此事,说他不应该。”
李风舞轻声道:“是不应该。”
结果连云天突然开口:“怎么不应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伢子迟早有一天嫁出去,难道送给外人不成?反正也是迟早要送出去的东西,交给我儿子送出去,怎么就不行?”
李风舞瞥了眼连云天,并未搭话。
赵大海呢喃道:“当时连鹤也是这么与我说的,他仗着自己平日里最得连云天宠爱,还骂我多管闲事,说我就是连家班的一条狗。我实在是气得不轻,等他走后就多喝了几碗。”
李风舞轻声道:“你喝醉以后,便越想越气,索性去掉暗板,想让他被刀刺死?”
赵大海点头道:“对,等我酒醒之后也很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可你应该也知道,连鹤不是我杀的!”
李风舞沉思片刻,问道:“你要说的就这些,没了?”
“真没了!”
李风舞叹了口气,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有杀连鹤的心,但杀他的却不是你。这样吧,我们暂时不能完全信任你,先把你囚禁起来。日后若是查出你有嫌疑,就拿你问罪。若是没有……你自然安全。”
连云天顿时急了:“凶手摆明就是他,为何你却说不是?”
李风舞问道:“连班主,我且问你。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如何解释你儿子的人头?”
“这……”
连云天也没了话说。
赵大海的证词,只能解释连鹤的尸体被刀穿身,却不能解释人头传送。
那人头,究竟是怎么凭空变到另一个箱子里的?
连云天越想越气,就对赵大海说道:“我先带你回去,把你好好关着!”
对于连云天,赵大海倔强得厉害:“屁话真多!”
连云天冷哼一声,他将赵大海放上马,几人便又骑马回了山洞。
等回到山洞,伢子带着连家班一干人等在这儿等候着。
一见到伢子,连云天就问道:“逃走的那几个崽子,捉回来没?”
伢子摇头说道:“阿爸,你与大海叔都不在,我怕有人又要逃走,就在这儿守着他们。”
“没用的东西!”
连云天气得骂道:“都有人逃了,你还在这儿傻站着,若是逃走的那几个崽子里,有杀害你弟弟的真凶,我看你如何赔偿我!”
伢子显得很是委屈:“阿爸,这里的人总要有我看着,我又不会分身之术,如何能两头兼顾?若是我去抓人,这边又有人逃了,你不是更气吗?”
“还敢顶嘴!”
连云天气得跳下马来,一把扯住伢子的头发,猛地在她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养你长大,就是养来与我顶嘴的不成?老子能生你,也能杀你!”
伢子吃了几个耳光,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连云天打痛快了,指了指赵大海,与众人说道:“这畜生吃里扒外,竟然故意去了暗板,想害我儿子性命。现在我将他捉回,暂时先囚禁着,等证明他是真凶,就要他为我儿子偿命!”
伢子惊讶地看了赵大海一眼,忽然说道:“阿爸,那就让我来看着他。你贵人事忙,还要查杀害弟弟的真凶,就将他交由我,我替你好好看着。”
连云天点点头:“做好,不然扒了你的皮!我已在不远的村外租了宅子,大家伙儿住在山洞里,不能遮风挡雨,就暂时先住进我安排的几个宅子里。”
连家班的人们听后,都纷纷开始整理行李,伢子则是跑到赵大海身边,将他扯下了马。
李风舞若有所思地看着伢子与赵大海,与张小雷问道:“赵大海为伢子与连鹤争吵,而伢子又主动看管赵大海,他俩是什么关系?”
张小雷说道:“情同父女。”
“哦?”
张小雷解释道:“伢子虽是连班主骨肉,但由于是女儿,一直不受待见。从小到大,连鹤有吃有穿,伢子能吃的只有耳光与鞭子。先生你别看伢子像是个文静姑娘,与她一同在湖里洗过澡的女人都说……”
“说什么?”
“说伢子全身是疤,都是鞭子留下来的。好似一条条蜈蚣狰狞,丑陋得很。我也曾有一日见过,那时伢子顶撞了连鹤一句,被班主用鞭子抽。班主怕打破了衣服,都不顾她是姑娘,要她穿着肚兜抱着树,任由鞭子往她背上抽。那日我瞧见了她的伤疤,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风舞问道:“那与赵大海怎么就情同父女?”
张小雷说道:“赵大海年轻时就跟着班主,一直没有娶妻,也就无儿无女。他将伢子当作自己的闺女看待,每当伢子饿了,都会去他那讨食。赵大海一孤家寡人,挣来的钱也没用处,就经常换成衣服零食送给伢子。她穿的每件衣服,都是赵大海送的。”
李风舞恍然大悟,原来两人的感情这么深,难怪赵大海会为了伢子与连鹤争吵。
张小雷继续说道:“我们马戏团里,都戏称赵大海才是伢子亲爹。伢子也最亲赵大海,有次他与班主共同表演时失误,两人都从高处摔下,伢子对班主只有害怕,夜里却哭着给赵大海擦药。”
李风舞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陷入沉思,最后叹了口气。
张小雷见状问道:“先生在叹气什么?”
“我叹线索断了。”
张小雷一想,觉得还真是。
如果赵大海不是凶手的话,那线索就断在了赵大海这儿。
真相,离他们愈发遥远了。
第十一章:散财打响江湖名
连家班的人们整理好行李,在连云天的安排下分为两批。
一边是多年的各个角色,统统归他管,另一边是拐来吩咐出去偷摸的崽子,都归伢子管。
李风舞暗暗感叹,连云天真是没将伢子当亲骨肉。
这些崽子平日里就偷蒙拐骗,伢子虽然跟他爹学了一手鞭子,可若是这些崽子横了心要反,只怕伢子一介女流,远远不是对手。
连云天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与人们喊道:“进了屋,大家就有落脚的地方。有被褥任躺,有红薯充饥。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走,那也行,只是别怪我没说清楚……”
他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各位屁股都不干净,若是去了村落,只怕会被人当贼五花大绑,送去官府处置。可若是自己流浪,这一路上的豺狼虎豹,就自己应付!”
有不少人都是赞同地点点头,他们有些是自愿跟着连家班的,有些则是与张小雷一样,实在没有别的手艺,才勉强跟着。
正在连云天吩咐众人时,一道笑声忽然在树林里响起。
人们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那林子里窜出五个男子,每人手上都拿着镰刀、柴刀。
而领头的那个人,赫然是先前被连云天拖欠了十七两银子的汉子!
连云天睁大眼睛,只觉得事情不妙。
那汉子哈哈笑道:“也不枉费老子一路跟踪,总算是找到了你这老头子的落脚之处!”
连云天跳下马,他挤出笑容:“这位兄弟,好端端地跟着老头子做什么?”
“呸!老子最看不惯你这装笑的老脸!”
汉子挥着手中的柴刀,冷笑道:“早就听闻有杂技团在附近偷窃拐卖,这杂技团还出了人首分离的命案,我一在茶汤馆见到你时,就将你与那传闻中的杂技团牵扯上。”
“兄弟这么做不地道……”连云天讨好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兄弟走在阳光大道上,又何必来追寻我这藏于深山老林的连家班呢?”
“别叫我兄弟,我名为邵勇,是邵氏家族元字辈……”汉子冷声道,“先前我虽然猜出,却也懒得去官府告发你。大家都是走江湖的,我也不是善人,没必要惹火上身。谁知道你不讲信义,竟敢玩弄于我,更敢威胁于我!”
连云天急忙叫道:“我哪里威胁了兄弟,还请兄弟明说,这定然是误会一场!”
邵勇哼道:“你先前才不是说,要我在闹市之中,官府眼下杀你出气,那不是威胁?”
“老头子那是真心话,实在没钱给兄弟,才打算以命抵债。”
“可笑!我不与你这没了脸皮的老头吵架,我带着兄弟跟来,只为要你还清欠款!欠我的十七两银,你要如数奉还,而且还得拿出十两,当作我这几位兄弟茶水钱!”
张小雷心里有些害怕,他紧抓着李风舞的衣袖,又怕弄脏衣服会吃李风舞的耳光,只好放下了手,害怕地站在他身旁。
李风舞察觉到张小雷的举动,他主动抓住了张小雷的手腕,轻笑道:“不要怕。”
张小雷稍稍有些心安,又看向连云天,想瞧瞧他怎么度过这危难。
连云天晃着脑袋,感慨道:“兄弟带人过来,想必是要明抢。可你这儿只有五人,我这儿有十余人,你怎么与我争斗?”
“笑话!”
邵勇用极为高傲的眼神瞥了在场的连家班等人,他忽然嗤嗤一笑,冷然道:“我们五位兄弟,平日里都是邵家运镖的,走南闯北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山贼,难道还会怕你们?”
连家班的人们都是稍稍变了脸色,如果这五人确实是镖师,那还真不好对付。
连云天瞧出了手底下人们的胆怯,他却不慌不忙:“背水一战,最是勇猛。你若是想去告官,就是要把我连家班通通送进大牢。既然你想下死手,难不成我们还会惧怕?”
他三言两语,倒是把连家班的血性挑起来了。
“是啊,你们是镖师又如何?想送我们去官府?那不可能!”
“打赢了潇洒四方,打输了蹲大牢!”
“都把家伙亮出来!”
一时间,连家班纷纷有了战意,拿起顺手的东西,便虎视眈眈地瞪着邵勇等人。
张小雷担忧地与李风舞问道:“要打么?”
“先看这邵勇是能人还是蠢人……”李风舞轻笑道,“他若是能人,一言可破连家班。”
一言可破连家班?
张小雷歪着脑袋,不知李风舞说的是何意。
邵勇先前也是逞能,他瞧见连家班真要动手,也是有些心慌,连忙对身后喊道:“也罢也罢,分你二十两便是!你可要让他出到五十两!”
还有人?
人们都是疑惑地看向邵勇身后的林子,不过多久,一名长衫男子便走出林子。
他面带微笑,长得也挺干净,对邵勇笑道:“早说让我来谈,你却舍不得出那二十两。”
邵勇没好气道:“谁知道这群家伙如此凶猛!”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他走到邵勇与连家班之间,忽然对连家班众人作揖:“各位朋友,我乃百里夫。”
“百里夫?”
人们听见这名字,都是有些疑惑,这名字似乎是在哪儿听过。
在人们疑惑时,伢子想了起来:“是那骗圣百里夫?”
骗圣?
张小雷听见这名头,很是好奇。
身旁才有一个骗仙,怎么又来一个骗圣?
他俩是老相识么?
但看百里夫瞧也不瞧李风舞一眼,估摸着是不认识。
连家班等人听见这名头,没有表现出听见李风舞时的惊讶,连云天也是冷哼一声,说道:“哦,原来是骗圣,听闻你能耐不大,名头叫得震天响,一有闲钱便去茶汤馆散财,妄图打响你骗圣之名,可惜你的名头只流传于云城麦城一带,始终传不出去。”
百里夫嘿嘿一笑,说道:“连班主是怕我,因而故意贬低我?”
“你不需要我爹贬低……”伢子说道,“你连名头都是自己封的,你算什么,也敢自封为圣?”
“我算什么?”
百里夫喃喃几句,随后眼神冷厉:“我算你连家班之瘟神,今日我便破你连家班!”
第十二章:百里夫破连家班
气氛,剑拔弩张。
李风舞倒是悠然自得,靠在一棵杨树旁,瞧个热闹。
百里夫不理会连云天与伢子,他对其余人作揖道:“各位为何与我等拔刀相向?”
“你们要送我等去大牢,怎么能不拔刀?”
“别废话,要打就打!”
百里夫淡然道:“愚蠢!”
人们纷纷寂静,对百里夫怒目而视,他平静道:“我等赶来,是由于连云天在茶汤馆摆宴席,请人捉杀子仇人赵大海,并悬赏二十两白银。邵勇自告奋勇,替他将赵大海捉来,谁知连云天厚颜无耻,竟欠下十七两。”
“那又如何?”
“今日之矛盾,是邵勇与那十七两酬劳。今日之威胁,是邵勇向官府告发连家班。然而这破解威胁之法,却不在尔等手中。”
一人好奇道:“不在我等自己手中,那在谁手中?”
百里夫微笑道:“和解之计,在于连云天,他若是还清这酬劳,我等自然会离去。众位……真是为自由拼命?真是为不蹲牢狱而拼命?仔细想想。”
人们恍然大悟,转而看向连云天。
若是他将这笔钱还给人家,那自然没了纷争,双方也不必拼命。
为自由拼命,连家班可以理解。
若是为连云天自己的银两拼命,那实在不值!
百里夫瞥了连云天一眼,淡然道:“连班主,还请拿出四十七两,其中十七两是欠款,三十两是我等茶水钱。”
连云天气得脸色通红,大骂道:“茶水钱要三十两?”
“你若是不给,这五人可不是善人,他们只冲你而来……”百里夫嗤笑道。
连云天气急,他大叫道:“不要听这鬼人瞎扯,兄弟们一起上!”
“各位,我晓得你们怕他,但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如一起放下武器!若是听他的上了,能保证死的不是你?”
“杀了他们,我重重有赏!”
“杀了我们将身负命案,况且他连四十七两都不愿出,如何会兑现给你们的重赏?”
百里夫一番话,竟是说得连家班众人犹豫不决。
最后,人们终于放下手中武器,不愿再与邵勇为敌。
连云天狠狠骂了句粗话,邵勇五人却已向他逼近。
“老东西,你不讲诚义,人们自然不愿帮你……”邵勇叫道,“还不给钱,就别怪几位爷爷让你葬身于此!”
连云天终于怕了,他叹气道:“几位兄弟,莫要伤了和气。老头子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四十七两银子……给你们便是!”
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块银子,丢给了邵勇。
邵勇接过银子,破口大骂道:“原来你一直带着银子在身上,早点兑现承诺给我,现在又何必破费!看你也一把年纪,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来走江湖!”
连云天不如人凶狠,只能讨好般笑着说是。
邵勇往地上吐了口痰,嘲讽道:“老东西,别人骂你,你还嘿嘿直笑,真是不要脸皮!”
百里夫暂未理会几人,而是径直走向李风舞,对其作揖道:“兄弟。”
李风舞未作揖,只是抱拳:“这位朋友,有事?”
“看兄弟一身打扮,也是个体面人,先前大敌当前,又波澜不惊……”百里夫轻声道,“不知兄弟名讳?”
李风舞轻笑道:“牧远之。”
百里夫客气道:“我瞧你一身长衫,又佩勾陈大帝木牌,还以为是骗仙李风舞。”
李风舞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是人们口中的骗仙。”
“兄弟莫要说笑……”百里夫嗤笑道,“李风舞被海上鹰悬赏百两黄金,哪敢还以这番打扮见人?看来兄弟也是同道中人,眼下也快到饭点,若是不嫌弃,不如喝上一杯,交个朋友,也算交流心得。”
“也成。”
李风舞点头同意,百里夫便说道:“不远有一岩村,那有酒家,等兄弟光临。”
“兄弟客气了。”
百里夫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去了邵勇身边,拿走其中一块银子。
先前还在这儿凶狠的几人,得了钱财之后,都是笑呵呵地离去,仿佛从未发生过矛盾。
连云天叹口气,说了句破财免灾,又带着人们上路。
他瞧上的屋子,都在村外,共有三座。
一个宅子,是给他带人居住。
另一个宅子,是给伢子带人居住。
还有一小屋,是给李风舞与张小雷居住。
李风舞与张小雷整理了房屋,便去岩村与百里夫相见。
张小雷走在李风舞身旁,好奇道:“先生,江湖人见面了,都会请朋友喝酒么?”
“有些会,有些不会……”李风舞笑道,“这百里夫一瞧便是虚荣之人,他觉得我是同行,就请我一聚。表面上是交流心得,其实是与我炫耀。”
“先生都与他承认自己是骗仙,他却不信。”
“所以我讲过,说真话没人信,都是自己骗自己。”
“那先生要去听他吹牛?”
“有人请客为何不去?我只顾吃菜喝酒,他所说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吃饱回去睡大觉。你记得敞开吃,多吃点油水下去,不用我掏钱。”
张小雷噗嗤一笑,觉得李风舞有时颇为调皮。
等来了岩村酒家,百里夫果然在此摆好酒席,邵勇几人不在,只有他一人。
三人入座以后,百里夫对李风舞笑道:“兄弟从哪儿来?”
“江南。”
“一路过来?”
“是。”
“那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光是山贼便遇了三次。”
百里夫一阵唏嘘,犹如李风舞所说,他果真开始吹牛:“兄弟若是在云城麦城一带有难,大可报我名讳,我也是有些面子的。”
“听过百里兄在各个茶汤馆散财,自称骗圣,求江湖朋友传播事迹,期间银子如流水哗哗而去……”李风舞笑道,“兄弟怎么如此爱好虚名?”
百里夫感慨道:“有虚名,才好办事。”
“怎么说?”
“人要懂得吹嘘自己,等名声大了,生意与机遇也随之而来。只要抓住一机遇,便足以回本。”
“哦?”
“我花银子打响名字又如何?只要能跻身上流,便可成功。”
李风舞笑问道:“兄弟抓住机遇了么?”
“抓住了……”百里夫微微一笑,忽然压低声音,与李风舞说道,“有你在,便可成功!”
第十三章:崽子回头寻合伙
面对百里夫的话语,李风舞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上一杯黄酒,轻声道:“怎么个意思?”
百里夫靠在椅背上,他啧啧道:“兄弟,容我说一句真心话,你长得实在是英俊。我在云城麦城一带混迹多年,还从未见过比你好看的男人。”
“这与皮囊有什么关系?”
“传闻李风舞十分俊美,喜好干净体面,配一勾陈大帝木牌……”百里夫轻声道,“若是我说你是李风舞,想必会有人相信。”
张小雷咬着芋头,在心里暗暗嘀咕,你面前的不就是本尊么?
李风舞好奇道:“百里兄有何打算?”
百里夫严肃道:“在云城有一富人,他目前就需要能人帮手,我不能与兄弟说那富人是谁,除非等兄弟愿意与我搭伙。兄弟,你想想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指手画脚,说得不亦乐乎:“我先为你找来一身新的行头穿上,然后领你去见那位富人。等那富人对你产生好奇,你再将这身行头穿上,说你就是李风舞,只是因为被悬赏百两黄金,所以乔装打扮。”
说到这里,他拍了下桌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李风舞恍然大悟:“随后我们便共同入那富人麾下,索取好处?”
“对,到时候必定能发一笔大财!”
李风舞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容我不能立即答应兄弟,我目前在连班主身边帮忙做事,等将他的事情办完了,再看行程安排,决定是否与兄弟合伙。”
“看来兄弟也是个忙人……”百里夫笑道,“那自然无妨,若是兄弟你无所事事,我才要担心你没能耐。”
李风舞谦虚道:“我远不如百里兄。”
百里夫摆摆手,说道:“兄弟迟早能赶上我。”
张小雷险些把嘴里的芋头吐了出来。
这家伙还真如李风舞所说,太爱好虚荣,太自以为是。
人家只是谦虚一句,他竟然还当真了。
李风舞倒是毫不介意,他安安静静地听着百里夫吹嘘自己的过往,菜倒是一点也没少吃。
百里夫也是开心,时不时就让店家加菜,等李风舞与张小雷吃饱喝足,他又将两人送出岩村。
等百里夫不在身边,张小雷好奇地与李风舞问道:“先生,你还真能听那家伙吹牛皮?”
李风舞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似乎是在沉思。
等沉思许久,他抱着迷迷糊糊的态度,与张小雷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张小雷噗嗤一笑:“原来先生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自己吃菜喝酒。不过先生都没听他说话,怎么他还与先生聊了这么多?”
李风舞笑道:“与爱好虚荣的人吃饭,不需要过多言语,也不需要计较他说了什么,只要掌握四句话,时不时将这四句抛出来便可。”
“哪四句?”
“哦?真的么?这样啊……兄弟厉害!”
张小雷被逗乐了:“仔细想想,先生刚才在饭桌上,大多时候还真就只说这几句话。”
这个诀窍,让张小雷暗暗记在心中。
两人已经回到屋子外边,等凑近的时候,张小雷瞧见这儿站着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走在李风舞前边,对那人喊道:“谁?”
那人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人的模样被张小雷看清,原来是伢子手下的一个小崽子。
张小雷认得这小崽子,他名为侯磊,之前逃走的人就有他。
侯磊为人偏激,这崽子平日里发自真心喜欢偷窃拐骗。他属于那种自己得不到的,也要让别人得不到。自己所承受的,也要让别人承受。
张小雷好奇道:“你不是与几位朋友走了么,来这儿干什么?”
侯磊犹豫地瞧了瞧李风舞,小声说道:“小雷哥,有话想与你说。”
李风舞看出侯磊想和张小雷单独谈谈,就自个儿进了屋。
等李风舞进去,侯磊才压低声音,跟张小雷说道:“你想走不?”
“走?”
张小雷疑惑道,“走哪儿?”
“管他走哪儿……”侯磊说道,“反正就是离开连家班,这鬼地方我是受够了,每天都要被逼偷盗。这偷盗也就算了,连云天那老东西还分赃不均。我在连家班几年,连点油水都没吃到。”
张小雷苦笑道:“所以你看连家班现在出事,就想趁机离开?”
侯磊点头道:“对,我们几个都想走,为什么半路回来呢?因为我们还打算带上小雷哥你。在我们之中,你开锁的技术最好,离开连家班之后,我们自己合伙做事。”
张小雷轻声道:“我不想再偷,离开连家班还是偷,那与没离开有什么区别?”
“离开连家班,偷来的都归自己。”
“那也是偷窃小人。”
“我们想做的可不一样……”侯磊激动道,“连家班有我们这些年偷来的钱财,我想临走之前偷上一次。小雷哥,你来开锁,我们拿货物,到时候大家平分。你不是想学手艺么?那时你手头有钱,可以找个地儿居住,安心学一门手艺,重新做人。”
张小雷有些动摇。
听着似乎还不错。
侯磊见张小雷动心,连忙说道:“他连家班的财物,归他连云天吗?那肯定不归。小雷哥,这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我们取之有道。你拿了钱,去学打铁、学编制、学木工……你将真正做回人。”
“我不知该如何答复你……”张小雷叹气道,“能不能让我考虑一晚?你大可放心,我就算不同意,也不会跟连云天告发你们的藏身之地。”
侯磊点头道:“小雷哥的人品,我们很放心,不然又怎么单单只来找你?你尽管考虑,等想加入我们,就顺着这路往东一直走,那有个堆积稻草的仓库,我们几个就藏在里面,等你三天。”
“好。”
张小雷告别了侯磊,独自走进屋内。
侯磊的提议,让他心动不已。
重新做人,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李风舞坐在屋内院落里,他泡了杯茶,看着天空繁星,轻声道:“怎么不与他们走?”
张小雷一愣:“先生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可以猜到,估摸就是带你走。”
“先生会和连云天说吗?”
“不会。”
李风舞放下茶杯,轻笑道:“我想听听你的心思。”
第十四章:班主怒抽独苗女
张小雷有些害怕地看着李风舞,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李风舞瞧见他在发抖,就问道:“我只是想听你的心思,你为何发抖?”
“我怕先生告诉班主,到时候班主会用鞭子抽我。”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那种人,但我的身份就不配让先生重视……”张小雷指了指天空说道,“先生好比天上的繁星,而我好比地上的淤泥,我不敢奢望先生会饶我一马。”
李风舞笑道:“我又不是王侯将相。”
“但我确实是淤泥。”
张小雷走到李风舞身旁,小声道:“我以为我对于先生而言,只是一个会说话的牲口。先生高兴了,夸赞几句。若是不高兴了,就打骂几句。若是哪日先生一时兴起,要害我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风舞抚摸着茶杯,呢喃道:“你这十年,就是这么过的?”
“是,所以我不敢把自己当成先生的朋友,不敢有那样的奢望。”
“有道理。”
李风舞轻声道:“你前十年这么过,也是应该的,那是你保全自己的处事方式。只是我与连家班不同,世人有千百万面,你又如何确定我是哪一面?”
“我不敢确定,所以更不敢有想法。”
“你不必与我说你究竟是否想走,只要与我说说,你想要什么?”
张小雷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李风舞却忽然说道:“坐下讲。”
他顺从地坐了下来,认真道:“我不想做偷儿,我想做个人。”
“怎样算人?”
“踏实生活,踏实做事……”张小雷一本正经地说道,“学一门手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要吃什么,自己挣钱去买,哪怕吃了口肉,也不必担心要挨鞭子。”
李风舞温和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是。”
李风舞轻笑道:“好,若是你协助我破案成功,我便跟连云天要你的自由,让你过上这种生活。”
张小雷惊讶道:“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听我一言,不要与他们合伙。”
“先生知道他们找我什么事?”
李风舞笑道:“一群偷儿要离开,手头上又没钱,又憎恨连家班欺辱自己多年,还能有什么事?定然是要偷连家班的钱财,给自己出口气。”
张小雷见李风舞猜到,索性也不再隐瞒:“他们说我开锁技巧最好,便想找我合伙。”
李风舞淡然道:“他们是拿你当诱饵。”
张小雷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会开锁,他们也会,就算技术不如你,又怎么可能会带你……”李风舞笑道,“连云天他们住在临时的宅子里,能有什么好锁?哪里轮得到你出马?他们是看你腿不好,出事儿了跑不动,到时候大可丢下你逃走。”
张小雷忍不住说道:“先生凭什么如此断定?”
李风舞淡然道:“我并非是断定,只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自己想想,若是我所说的事儿果真发生,你会如何?”
张小雷诚实道:“我会被连云天打得生不如死。”
“不要给自己挖坑跳,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这世上善人挺多,恶人却也不少……”李风舞温和道,“记住,你可以相信别人,但永远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
张小雷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小声道:“知道了,谢谢先生教诲。”
“时候不早了,睡吧,我为你讨来了一床被褥,你铺地上睡。”
李风舞进了屋内,张小雷连忙给自己铺好被褥。
等第二天天亮,张小雷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准备去厨房瞧瞧有什么能做的。
李风舞还在床上歇息,张小雷刚起身,外边就传来了叫喊声:“张小雷,你们在不在?”
“在。”
张小雷赶紧去打开门,只见几个崽子站在外边,叫道:“快去看看,伢子被班主吊着打!”
屋内的李风舞听见动静,他换好衣服出来,疑惑道:“伢子又是因为什么被打?”
“不晓得,你们快去瞧瞧。”
李风舞两人在几个崽子的带领下,前去查看情况。
等来到了伢子的住处,他们远远就瞧见伢子被绑在树上。
她双手举高,粗绳将她的手腕与树枝绑在一起,而她艰难地踮着脚,保持着站立。
连云天在一旁扬起鞭子,狠狠地就劈了过去!
“啪!”
鞭子响起雷暴之声,抽在伢子的背上,溅起一道血雾。
剧痛让伢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那惨叫里夹带着深深的哭腔:“阿爸,我错了,阿爸别打……”
“别打?”
连云天抓着鞭子,骂道:“你是老子生的,也是老子养的,老子想打你就打你,想杀你就杀你!反了天了,还敢叫老子别打?”
他又扬起鞭子,正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李风舞拦住。
“连班主,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她?”李风舞问道。
连云天冷哼道:“这丫头不知好歹!”
“怎么不知好歹?”
连云天气得够呛,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连云天有两大绝活。
一是扭转乾坤,二是移花接木。
他就是借助这两个表演走南闯北,振兴马戏团。
连鹤学会了扭转乾坤,但还没学会移花接木,连云天本打算在自己五十大寿的时候传授给他。
现在连鹤已死,连云天只剩下伢子一个女儿。今晨伢子随口提了句想学绝技,引起连云天大怒,就把伢子绑在树上抽打。
“我这绝技,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连云天叫道,“这死丫头竟然妄想学习绝技,可怜她弟弟尸骨未寒,她就有这心思,你说该打不该打?”
李风舞苦笑道:“连班主,伢子说得也不无道理。你看你现在就伢子一个独苗……”
“屁!女人哪能叫独苗!”
连云天挥着手中的鞭子,严厉道:“这种话莫要再说,我就是把绝技带进棺材,也不会传给她!老头子我还老当益壮,可以再生个小儿子,等小儿子大了,传授给他就是!”
第十五章:再观尸首后盖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不代表家务事难以理清,而是家务事……顾名思义,一家人的事,外人难以插手,哪怕父母官也是如此。
李风舞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云天的话语,他转头看向伢子,她只是疼痛地憋着眼泪,小声嚷嚷:“阿爸,别打了……阿爸……”
李风舞深深叹了口气,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连班主,这是你的女儿,就如你所说,要打要骂是你的事。只是我不喜好瞧见家人不睦,每每看见,都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连班主叫道:“让兄弟心里难受是我不对,只是这丫头实在不敬,她就是想学会我的绝技,出去以后教给别家的男人,再来逼死老头子我!”
原本做好挨打准备的伢子,连忙喊道:“阿爸,我从来没那个意思。”
“瞎扯!瞧你那眉目,就是害人的妖精……”连云天凶狠道,“你克死了你弟弟,现在又想来克死我!你就是想等学会移花接木与扭转乾坤,自己出去拉一杆旗,真以为巾帼不让须眉么?”
“阿爸……”
“住嘴!”
连云天又扬起鞭子,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伢子的肩上。
兴许是因为他气得厉害,这鞭子抽得有些许偏差,鞭末竟然抽中了伢子的脸。
伢子的左脸顿时出现一道小伤口,李风舞瞧不下去,连忙说道:“别抽破了相,她若真如你所说,是克家人的妖精,你让她破相还怎么嫁出去?岂不是留在身边克你?”
连云天想想也是,就冷哼道:“不经打的东西,今天看别人的面子,就先放过你。以后你若是还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伢子小小地抽泣着,连云天就不再理会她,与李风舞问道:“我已经寻好地方,打算今日埋葬我儿子。兄弟,你若有什么要看的,今日中午之前看完,别再打扰他安息。”
李风舞轻声道:“也好,那我一会儿便去你那宅子。”
“行,我先回去叫人做饭。”
连云天收了鞭子,看也不看伢子一眼便离开。
张小雷一瘸一拐地走到伢子身边,帮她把绳子解开。
伢子虚弱得很,被解开之后无力站着,软软倒向一旁,张小雷连忙扶住她:“伢子姐,没事吧?”
“我哪像没事,简直疼得要命……”伢子说道,“你瞧我衣服也被抽破了,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怎么还问我有没有事?”
张小雷想想还真是,他问的话确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李风舞轻声道:“先进屋去涂点药。”
“嗯……”
伢子努力自己站好,忍痛对李风舞道谢:“先生,若不是有你相救,恐怕今天少不了一顿毒打。”
李风舞叹息道:“先进去吧。”
伢子走进屋子,她身上有四处伤痕,其中两处在后背,一处在肩膀,还有一处在左脸。
李风舞说了声得罪,便让伢子趴在被褥上,随后从屋里取来药粉,洒在她伤口上。
伢子一声不吭,咬牙忍着疼痛。
“你弟弟刚走,你爹这些天脾气差得很……”李风舞洒着药,轻声道,“你说话时要小心,省得他拿你出气。”
伢子摇摇头,说道:“先生想多了,阿爸不管平日里心情如何,只要我说错话,他都会抽打我。”
张小雷附和了一句是真的,又让李风舞轻轻叹气。
伢子似乎是心里委屈,她擦擦眼泪,小声呜咽道:“我来生绝不再做女人,从小便要吃这苦头。怎么男娃是香馍馍,女娃就是没人疼。”
“有些人也疼女娃……”李风舞安慰道,“也许你将来会嫁给一户开明的人家。”
伢子说道:“我若是也生个女儿,铁定对她好。”
李风舞笑道:“那便好,你这伤只洒药不够,你就先趴着,我要再去瞧瞧连鹤的尸体。等回来之后,给你带些干净的草药敷上。”
伢子感激道:“多谢先生。”
李风舞站起身,与张小雷点点头,后者连忙跟他一起走出屋子。
连云天的宅子,距离这儿也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抵达。
当李风舞来到此处,瞧见宅子门口已经放了棺木,连鹤的尸体却不在。
他的尸体,还在那两个箱子里。
连云天蹲在棺木旁边吃粥,他朝着屋内指了指,示意李风舞自己去看。
张小雷有些害怕,便紧跟在李风舞的身旁。他想闭着眼,却又怕会跌倒。
李风舞倒是满不在意,他走到两个箱子前,轻声道:“小雷,帮我记下。”
“先生,我能记多少是多少。”张小雷诚实道。
李风舞微微一笑,便认真端详起尸体。
这是他第二次瞧连鹤的尸体。
很快,李风舞便提出尸体的三点问题,要张小雷尽量帮忙记下。
第一:连鹤的尸体,共有十处刀伤,这十把刀将他钉在箱里。
第二:脖子与人头的断裂处,算是整齐,也不算整齐。创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斩首,但三分之二处开始不平整,想必一刀没能成功斩首,便又砍了一刀,才终于将头砍下。
第三:保持站立的尸体双脚臃肿,将裤腿卷起,可瞧见大量尸斑。
李风舞轻声道:“连鹤身上的十处刀伤,不是他的死因。就如同我先前所说,他是死后被装进箱子。这双腿臃肿,我之前第一次就瞧见过。小雷,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张小雷摇头道:“不晓得。”
“连鹤死后,尸体一直在箱内保持站立,血液往下沉淀,让他双腿臃肿,产生大量尸斑。这需要一定时间,而我第一次瞧见他的尸体时,他双腿已经臃肿,说明那时他已经死亡一段时间,正好印证我的猜想。”
张小雷问道:“先生还是认为,连鹤在表演开始前就死了?”
李风舞说道:“只有这个能解释。”
“连家班里已经传出怪谈……”端着碗喝粥的连云天,忽然开口了,“就是因为你这奇怪的言论,现在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之前瞧见的连鹤不是活人。兄弟,你总相信你的猜想,但你自己说,死人会表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