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二十一天归期限
恐惧。
弥漫在张小雷的心头。
他有些害怕地看着苍九,这人依然是满脸笑容。
唯有那眼睛,却冷得厉害。
这眼睛仿佛不会笑。
张小雷打了个哆嗦,说道:“这位大哥,别拿我打趣了。”
“我还真不是在打趣……”苍九平静道,“认字吗?”
张小雷诚实道:“认字,但认得不多。”
苍九点点头:“哦,那没事,我来替你写。你有什么想说的,我都帮你写下来。”
“我什么也不想说……”张小雷小声道,“我也不想跟你走。”
苍九微笑道:“你看,说岔了吧?”
“我没有说岔,我真不想跟你走。”
苍九微微叹气,他一把抓住张小雷的衣领,轻声道:“那可不行,我已经下了决定,自然不能听你的。”
张小雷吓得不轻,他急忙叫道:“我……”
话音未落,苍九忽然猛地回过头来,一拳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那巨大的力道,让张小雷浑身猛地一抽搐。
疼。
脑袋里乱糟糟的,差点被一拳打昏过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而苍九就这么拖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张小雷从被拖着走,变成自己跟着走。
他想逃。
可他不敢。
苍九一看就跑得比他快。
而且他佩戴的那把刀,可不像是善茬。
苍九住得不远,他应该是在附近租了个宅子。
等来到这宅子,他推开门,与张小雷说道:“进去。”
张小雷有些害怕地进了屋,此时他说话都已经直打哆嗦:“大哥,我跟这事儿真没关系。你能不能放过我,你不能为难一个打杂的。”
苍九已经没了之前的笑容:“进去。”
张小雷害怕地走进屋内,此时苍九拔出腰间的佩刀,与张小雷说道:“坐下,只要你有一句不听,我就砍下去。”
张小雷连忙坐在地上,抬起头害怕地看着苍九。
“说说看,你与李风舞是怎么认识的?”
张小雷不敢撒谎,而且这些事儿又不是不能说。
于是他就将自己和李风舞相识的事儿说了一遍。
苍九听过之后,他感慨道:“你也是不容易,十年摸爬滚打,才终于跟了个主子。可惜呐……你的主子可不是个好东西。”
张小雷不敢答话。
苍九问道:“你觉得,你主子会救你不?”
“我不知道……”张小雷摇头道,“我感觉应该不会。”
苍九笑道:“不急,先拿点东西给你主子看。”
说罢,苍九忽然将刀子对准了张小雷的脸,轻声道:“张嘴。”
张小雷哆嗦道:“张……张嘴作甚?”
“别废话!”
张小雷连忙张开了嘴。
苍九将刀子放在张小雷牙上,淡然道:“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如何?”
张小雷呜咽道:“不好。”
苍九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好,万一你以后不能说线索呢?”
张小雷松了口气。
似乎是逃过了一劫。
可就在这时,苍九忽然猛地抽回刀,迅速劈向了张小雷的手!
张小雷吓得连忙往回抽手,谁知道速度慢了一些,那刀子划过他的左手小指。
他亲眼看着左手小指掉在了地上。
心里,瞬间恐惧蔓延。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左手,只见上边少了一根手指。
鲜血喷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现在才传来。
张小雷想哭,想喊。
但他不敢。
他连忙捂住手,鲜血不断流出。
此时他坐在地上,不断地挪动着腿后退,说话也是发抖且呜咽:“不要……不要杀我……我不知道……不要杀我……”
苍九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小雷,他感慨道:“你开锁技术应该挺好,缺一根手指,不影响吧?”
“呜……呜……”
张小雷想哭。
但他只能忍着哭。
他怕死。
“不要杀我……呜……不想死……”
无数恐惧,却只能吐出简单的求饶。
苍九微笑道:“为什么不想死?”
张小雷喘着气,又不断地倒吸凉气。
“别哭,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死?”
张小雷捂着手,呜咽道:“想去找阿爸阿妈……不想死……”
“哦,这样啊……”
苍九不慌不忙。
张小雷哆嗦后退。
苍九淡然道:“别急,我不一定杀你。”
此时他拍拍手,对里屋喊道:“出来。”
那屋子里,又出来一个男人。
苍九说道:“把手指送去茶汤馆,放话出去……李风舞若是不来,我一天剁一根。今天躲手指,明天剁脚趾,轮换着来,最长二十一天。”
那人好奇道:“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后还不来,就砍脑袋。”
这人恍然大悟,捡起张小雷的手指,便急匆匆往外走。
此时苍九瞥了张小雷一眼,说道:“可以哭了。”
张小雷想嚎啕大哭。
像是呜哇一声哭出来。
可他不敢。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苍九走到张小雷身边,忽然蹲坐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今年多大来着?”
张小雷抽泣道:“大概是十五。”
“哦,跟了李风舞,读了点书,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是么?”苍九微笑道。
“是……”
“没办法,谁让你跟李风舞呢?放心,我会让人去买些好菜,让你吃得好好的。我也会帮你敷药,让你好好活着。”
他抓住张小雷的领口,将他拖进了里屋。
随后,他又找出草药,敷在张小雷的伤口上。
做好这些后,他温柔道:“今晚他要是没来,剁脚趾好不好?”
张小雷哆嗦道:“我不想剁。”
“乖,听话……”苍九温和道,“左脚小趾,好么?”
张小雷咬着嘴唇,他不敢说话。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想着李风舞。
他会不会来?
张小雷拿捏不准。
他只觉得害怕,想要有人在身旁。
等夜晚了,苍九帮张小雷盖上被子。
也许是因为失血,张小雷虽然觉得疼,可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他迷迷糊糊睡着。
迷迷糊糊睡着。
迷迷糊糊……
左脚的一阵剧痛,却忽然让他猛地惊醒。
苍九站在他身旁,手中拿着断掉的小脚趾。
他对张小雷露出微笑,温柔道:“天亮了,李风舞没来。乖,再睡一会儿,等下起来吃饭。”
第二十五章:讨要公道十人杰
云城外。
柳树林。
李风舞咬着柳木,看着平静的湖水。
邵友伦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风舞哥,我们要在这柳树林里躲多久?”
李风舞回复道:“他们应该会派人追查我们,此时走哪个方向都不对。反正已经带了足够的干粮,不如先在此住一段时间,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做打算。”
邵友伦叹息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海上鹰通风送信。风舞哥,你这下麻烦了。”
“我不意外。”李风舞笑道。
邵友伦好奇道:“为什么不意外?”
李风舞随口说道:“三家各怀鬼胎,有希望我在这儿,也总有不希望我在这儿的。若是不想我在这儿,你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邵友伦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通知海上鹰。”
“是,所以我早已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李风舞淡然道,“大不了再杀回去,让他们先打个你死我活。”
邵友伦也坐下来,他拿起一块石子投入河中,轻声道:“不知小雷有没有危险。”
李风舞微微低头:“有。”
邵友伦问道:“那风舞哥为什么不带上他?”
李风舞反问道:“他逃得过这次,逃得过下次么?”
“我以为风舞哥想把他带在身边。”
李风舞摇头道:“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想想不适合。若是将他带在身边,他只会一直活在我的庇护下。”
“活在风舞哥的庇护下,那不好么?”
“万一我某天死了呢?”
“那……是不好。”
此时,外边有一马往这儿赶。
邵友伦一看,连忙说道:“是我朋友,估摸着是来送信了。”
李风舞点头道:“去问问城里的情况。”
邵友伦连忙迎过去,李风舞则是靠在树边,偶尔瞥一眼邵友伦。
他注意到,邵友伦的脸色,从笑容逐渐转为冰冷,又转为咬牙切齿。
此时,李风舞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有坏消息?
此时邵友伦送走朋友,回到了李风舞身边。
李风舞问道:“城内怎么样?”
“如同风舞哥猜想的那样,海上鹰的人已经带人来了,沐修的尸体也被发现。”邵友伦说道。
李风舞一愣:“沐修死了么?海上鹰应该不会杀他才对,他们明明无冤无仇,海上鹰甚至不知道沐修。”
邵友伦疑惑道:“风舞哥的意思是,杀沐修的是别人?”
李风舞说道:“应该是,我实在没想到沐修会死。估摸着是那三家中的某一家,沐修只是其中的牺牲品。”
“风舞哥不难过么?”
“有些难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怎么没见风舞哥落泪?”
“不用落泪……”李风舞回答道,“我说不定哪天也去了,只是走得比他晚。做我们这一行,本来就要结仇家。沐修本事不够大,死在了这儿,也是没办法的事。”
邵友伦叹息道:“说的也是,风舞哥能走到今天,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李风舞问道:“先前我看你咬牙切齿,难道这是唯一的坏消息么?”
邵友伦沉默一会儿,最后小声道:“张小雷有麻烦。”
“什么麻烦?”
李风舞问道:“是被吊起来打了,还是被鞭子抽了,还是挨板子了?”
邵友伦吞了口唾沫,呢喃道:“昨天,他的手指被送到茶汤馆。”
顿时,李风舞愣住了。
“是海上鹰的人送去的,他们放话说,要是见不得风舞哥,就每天剁一次。昨日我朋友没有出城机会,没法将消息传来,今天张小雷被剁了脚趾,送到茶汤馆。”
此时此刻,李风舞脸上的表情愈发冰冷。
邵友伦继续说道:“他们说二十一天做期限,今天剁手指,明天剁脚趾。二十一天到了,就砍脑袋。”
“妈妈的!”
李风舞猛地站起身。
邵友伦抬头看着李风舞。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李风舞爆粗口。
李风舞紧握着拳头,怒道:“张小雷……就是个打杂的,怎么偏偏这样对他?坏规矩!坏了规矩!他不是道上的,海上鹰怎么这样胡来!”
邵友伦小声道:“是一个叫苍九的人做的。”
“苍九?”
李风舞深吸一口气,他咬牙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难怪会坏规矩。”
“张小雷确实不是道上的,苍九这做法不地道……”邵友伦小声道,“风舞哥应该也没想到,张小雷会遭此对待。”
李风舞来回渡步,他紧握着拳头,脸上满是焦急。
邵友伦担忧地看着李风舞,他问道:“风舞哥……你莫非是想回去么?”
“有这念头。”
“万万不可!”
邵友伦急忙站起来,说道:“他们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你这时回去,只怕性命不保!”
李风舞闭着眼:“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邵友伦不敢说话,任由李风舞思量。
过一会儿后,李风舞似乎是下了决定,说道:“我要请人主持公道。”
邵友伦问道:“怎么说?”
“请道上的朋友们主持公道,帮我把张小雷带出来。”
“风舞哥的意思是说……茶会?”
“对,茶会。”
邵友伦轻声说道:“风舞哥是十人杰,你若是要办茶会,道上的朋友不能拒绝。只是你本人又不能回去,只能让我替你,怎么证明你是十人杰?”
李风舞说道:“要办茶会,就是宴请当地大拿。贩私盐的头子、运镖头子、码头头子、强盗头子、小偷头子……都要过来,只要有一人能作证,那就能证明我的身份。云城周边有马帮,那马帮头目曾是个街头混混,我救过他的性命。”
邵友伦点头道:“我这就去找马帮,只是我该怎么证明,我是你派来的?”
“叫他一声小豹子头,那是我曾经对他的称呼……”李风舞说道,“你这样叫他,他就会信你,接着帮我做茶会。”
邵友伦问道:“茶会结束,若是人们帮你,按照规矩,你就欠下所有人的人情。风舞哥,你下决定了么?这些大拿的人情……可不好还。”
李风舞叹息道:“快去,别拖到明天!”
第二十六章:独闯贼窝邵友伦
临危受命。
邵友伦感觉自己算是临危受命。
至于究竟谁在危难之中,他也说不清。
也许是张小雷,也许是他自己。
反正不会是李风舞。
李风舞还躲在安全的地方,这是邵友伦心中唯一的安心。
在得了李风舞的吩咐后,他不敢耽搁时间,匆匆往马帮常出没的道路走去。
说来也怪。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怕遇见盗贼,结果他们遇见了。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怕碰不见盗贼,结果他们还真碰不见。
邵友伦算是后者。
他在马帮常出没的道路走来走去,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天色都已经过了中午,还是没见到马帮出没。
“这帮懒汉……”邵友伦在心中暗骂,“别人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做事。现在正午都过了,他们还不出来打劫,实在是懒惰得令人讨厌。”
不过想想也是。
如果人家勤劳,估摸着也不会来当强盗。
邵友伦愈发着急,为了让马帮的人发现自己,他决定就在这儿生活做饭。
等炊烟升起,邵友伦一边吃午饭,一边加柴燃烧。
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从边路窜出来,对邵友伦喊道:“站住!”
那人一看,邵友伦也没跑,就改口说道:“朋友,遇到点麻烦,能不能劳烦你借点钱?”
邵友伦站起身来,一脚踹开火堆,怒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嗯?”
那人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道:“昨晚哪儿也没去,就跟兄弟们喝酒。”
“什么时候起床的?”
“刚起床不久……话说这与你何干?”
邵友伦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却睡到现在才起来,你算什么男人?将来若是有了妻儿,就你这懒惰性子,你怎么养家?”
这盗贼也没想到会被邵友伦一番说教,他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自从做了盗贼后,好像还真懒惰不少。
以前还记得早起做事,现在却贪图享乐,每天把今朝有酒今朝醉挂在嘴边。
仔细想想,确实不行。
忽然,他猛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儿:“这位小哥,我是劫道的,你怎么忽然就跟我说教了?兄弟们,出来。”
只见那边路又窜出几人,将邵友伦前后围堵。
邵友伦质问道:“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知道要早些起来?”
“兄弟,你莫要管我们什么时候起床,我们是劫道的……”那盗贼说道,“不想活命的话,就把钱……不是,若想活命的话,就把钱都交出来!”
他先前被邵友伦带歪了风向,一下子没说好。
邵友伦问道:“你们是马帮不?”
“不是……”那盗贼下意识道,“我们是金钱帮。”
“金钱帮?”
邵友伦问道:“那你可知道马帮怎么走?能找到他们么?”
盗贼说道:“确实是能找到,只是我为何要带你找他们?”
“我已经在这等待马帮许久,只是他们都没出来。”
盗贼恍然大悟,说道:“他们自然没出来,昨天他们跟我们一起喝酒,估摸着还在睡。”
邵友伦听得大怒:“你们自己个个是懒汉,还害得别人懒惰!”
盗贼怒道:“分明是马帮找我们喝酒,我们起得比他们早多了。你这人到底发什么疯,你若是心里有脾气,你去找别人发。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只是出来劫个道,你冲我们发什么火?”
邵友伦想想也是,便愧疚道:“我心急得很,就不免说话重了些,兄弟别放在心上。还请你带我去找马帮头目,我找他有要事。”
“那行,跟我们走。”
这些盗贼心里不太舒服。
一起床来劫道,便被怒斥是懒汉。
放谁心里,都过意不去。
在盗贼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坡。
此处有一巨石,昨晚他们就是在这儿喝酒休息。
邵友伦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安营扎寨?”
“云城附近山多林多,安营扎寨反而不方便……”盗贼回答道,“于是我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样遇到官兵,反而能藏于大山之中。”
邵友伦赞叹道:“不错,只是要记得防潮,免得衣服被褥湿了。”
盗贼笑道:“确实是这样,兄弟还挺熟练,莫非也是盗贼?”
“我是镖师。”
“那也差不多,都是走南闯北,靠腰间的一把刀讨日子。”
“彼此彼此,都是一类人。”
“我们可不是一类人,兄弟仪表堂堂,衣着整齐,哪像我们像个乞丐……就说兄弟脚上这一双靴子,恐怕比我们一身行头都要昂贵。”
邵友伦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本本分分做事,你们迟早也会有。”
“那借兄弟吉言。”
邵友伦走向那些休息的贼人,等步行距离十米处,他抱拳道:“我乃邵家大镖师邵友伦,特意来见马帮头子赤血马!”
这些贼人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向邵友伦。
一人叫道:“邵家的人也敢过来?你们这些年杀了我们马帮多少兄弟,你哪来的胆子主动来找马帮?”
邵友伦挺直腰杆,回应道:“男子汉大丈夫,天地都不怕,为何怕区区贼人?”
“混账,竟敢说我们是贼人!”
“你们不是贼人,那谁是贼人?”
“那倒也是……你先等着,我们帮主没醒,我去叫他。”
邵友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
过了些时间,马帮里走出一名大汉,对邵友伦问道:“我便是赤血马,邵家的找我做什么?”
这赤血马五大三粗,光着头,却有大胡子,缺了个左眼,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珠子,塞进眼眶里边。
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是个恶人。
邵友伦拿起腰间佩刀丢在地上,回应道:“我俩聊聊。”
“还敢将刀丢了……”赤血马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叫一帮兄弟杀了你,为以往死去的兄弟报仇?”
邵友伦沉声道:“邵某人曾拜武当道长练过轻功,在这山林之间,你们抓不住我。”
“所以,你来叫喊一嗓子,叫完就要逃?”
“不逃!”
邵友伦竟主动走向赤血马,一字一顿道:“男子汉,受人之托,断头碎骨,也不能失了信义!”
第二十七章:云城一亩三分地
赤血马看着邵友伦走来,心中暗道:这人还真是个好汉。
他抬起手,说道:“先停下。”
邵友伦停住脚步,问道:“帮主可否与我聊聊?我有事商谈。”
赤血马哼道:“邵友伦,你的名头我早已听说过。在我马帮,有六位兄弟死在你的手上。你现在要找我谈事,就算我答应,我死去的六位兄弟也不答应,这里活着的兄弟们,更不会答应!”
盗贼们都是纷纷点头。
只是无人喊话。
他们倒也敬邵友伦是条汉子。
邵友伦说道:“我今日找你,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谈。你我之间确实有仇怨,若是你放不下仇怨,那你想如何?”
赤血马沉思一会儿,最后说道:“拿我弓来!”
他身旁的贼人说道:“帮主,你没有弓呀!”
赤血马顿时大怒,一脚踹在那人身上,骂道:“蠢货!随便拿把弓来!”
“是是是。”
那人连忙找来一把粗劣木弓,只见赤血马将弓拿起,随后说道:“今日,我替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蒙上眼睛射你六箭。你不可躲、不可逃、不可抗。六箭之后,我们一笔勾销!”
邵友伦点头道:“好。”
“若是你死于箭下,可休怪我无情!”
“不怕!来!”
赤血马叫了声好汉,便拿来布条蒙上眼睛。
他拉起弓弦,依靠着脑海里的记忆,对向邵友伦。
邵友伦临危不惧,只是看着赤血马。
那弓箭,忽然窜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邵友伦面庞。
他与那弓箭的距离,恐怕不到两寸!
邵友伦负手而立,脸上满是淡然。
赤血马大喊道:“射中没!”
旁边贼人应道:“没射中。”
“他面色如何!”
“如四大金刚,怒目而视,临危不惧!”
“好汉!”
赤血马又拿起一道弓箭,对向邵友伦。
又是一箭射出!
邵友伦腿也没抖,眼也没眨。
这弓箭从他头顶掠过。
也是不足二寸!
第三箭!
第四箭!
第五箭!
那第五箭,与先前四箭不同!
它直朝邵友伦而去,邵友伦见那弓箭袭来,他终于闭上眼睛。
却见弓箭划过他的脸庞,留下一道伤痕。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
赤血马又问道:“射中没?”
“射中了!”
“哪儿?”
“擦过脸颊,流血了!”
“他面色如何?”
“闭眼如佛,面不改色!”
赤血马一惊,他对着邵友伦叫道:“你就不怕死在我这弓箭下么?”
邵友伦回道:“怕。”
“那你怎么不躲?”
“答应过的事,为何要躲?”
赤血马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拉弓。
随后,他喊道:“往哪儿?”
身旁的贼人连忙说道:“往左一点。”
他将弓往左一点。
“帮主,再往下一点。”
他将弓往下一点。
邵友伦看着那弓箭直直对向自己。
他微微皱眉,却依然没动。
赤血马嗤笑道:“今日,就让你为我那六个兄弟偿命!”
说罢,他猛地拉弓!
谁知他力量极大,竟是一瞬间把弓拉得弯曲。
随着一声脆响,那弓被赤血马拉断,他哈哈笑道:“这次面色如何?”
身旁贼人小声道:“不曾变过。”
赤血马扯下布条,叫道:“果然是好汉!”
邵友伦点头道:“谢兄弟不杀之恩。”
“我带人劫道,是要填饱肚子;你带人反抗,也是要填报肚子……”赤血马说道,“你我各有道路,只是走岔了路,难免撞在一起。”
邵友伦说道:“是,各有各的大道。”
赤血马问道:“兄弟找我所为何事?”
“私下谈。”
“好。”
赤血马走到旁边寂静处,邵友伦也是跟了上来。
他轻声道:“有人要我带话给你。”
赤血马问道:“什么人?”
“那人叫你……小豹子头。”
“是他!”
赤血马一惊,他睁大眼睛,喃喃道:“是风舞!”
“对,风舞哥要你帮忙。”邵友伦说道。
赤血马听得握紧拳头,咬牙道:“原来你是替风舞来送信,我却险些让你死在弓箭下。若是真杀了你,我有什么脸面去见风舞?他曾有恩于我,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已经……”
邵友伦问道:“早已经什么?”
赤血马说道:“不对,这些年仔细想想,若是没有他,恐怕我这一生也没有区别。不过他好歹也有恩于我,肯定是要报的。”
邵友伦松了口气,说道:“风舞哥想举办茶会,他是十人杰,有办茶会的资格。但他不能亲自前来,所以想请你证明身份。”
“行,这个无妨,茶会的钱我出也行……”赤血马说道,“我这就叫人进云城送信,明天正午摆宴如何?”
邵友伦摇头道:“此事人命关天,还请兄弟今天就摆宴,切切不可耽搁。”
赤血马说道:“行,那我让手下兄弟快马加鞭。”
邵友伦感激道:“多谢兄弟,另外还有一人要邀请,便是海上鹰的手下。”
赤血马嘟哝道:“我先前就听闻大富豪海上鹰的人来了云城,只是想着与我无关,又听说风舞在此,还为他担忧过。我且问你,风舞逃了么?”
“兄弟不必担心,风舞哥已经逃了……”邵友伦说道,“这次举办茶会,是为了他的朋友。兄弟,请你赶快让手下传信,最迟今晚就要摆宴。”
赤血马点点头,便转头对手下喊道:“去通报一声,今晚举行茶会,把各方头子都叫上。另外,再把海上鹰的人叫来,你们进城以后去茶汤馆打听,就能知道他们的住处。”
一名贼人说道:“我知道那些人,据传领头的叫苍九,他们来了十几个,若是他们不给面儿怎么办?”
赤血马冷笑道:“比人多,能有我多么?去三四十个兄弟,将他宅子给我围着,若是不来茶会,便是不给我面儿!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那苍九又不是海上鹰本尊,在云城这一亩三分地,他算个屁!”
邵友伦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一把抓住赤血马的手腕,感激道:“谢谢兄弟……我们朋友总算有救了,谢谢!”
第二十八章:各方聚头主事务
茶会。
最高规格的江湖人中聚会。
在茶汤馆摆宴,是每个江湖人都能做的事儿,那边相当于流水席。
是个道上的人,便能凑上来吃几口。
茶会不同。
单单就说举办茶会的身份,便有很多人达不到。
三大能。
十人杰。
这些才是能举办茶会的豪杰。
若是比这些人的地位要低,那也没人会卖面儿。
普通人摆个茶会,先不说人们办不办事,哪怕连来的心思都没有。
能被称为十人杰的人物,大多都是行业里遥遥领先的人物。
他骗仙李风舞,便是行骗的最高规格,也是行骗的最高身份。
于是人们肯卖他面子。
等茶会的消息传遍云城,苍九也收到了赤血马送来的信儿。
他坐在张小雷身边,看着粗劣的信,啧啧道:“茶会啊……不太想去,可外边有不少人围着。若是不去的话,只怕会被瞧不起。”
“估摸着不是瞧不起这么简单……”他身边的一人说道,“只怕他们要杀进来。”
苍九点头道:“这茶会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分明是外地人,照理来说没有参加茶会的意义。”
那旁边的人问道:“是李风舞举办的茶会?”
“应该是,云城就这么小,又怎么可能会出两位十人杰?”
地上的张小雷,听见李风舞的名字,他模模糊糊抬起头。
但因为流血过多,他脑袋昏得厉害,只能又低下头喘气。
疼。
手在疼。
脚也在疼。
但是疼得久了,渐渐也没了感觉。
到了最后,就是心疼。
有些东西,它原本明明是存在的。
可现在却感觉不到了。
无论是那失去的手指,还是脚趾。
他都感觉不到了。
仿佛从来不曾拥有过一样。
苍九踢了踢张小雷,与他笑道:“今晚要举行茶会,看来李风舞还真出面救你了。你瞧,我这人说话还是挺准的,我说他会来吧?”
张小雷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着苍九。
“他这模样可不行,给他收拾收拾……”苍九认真道,“我们好歹也是海上鹰的人,若是让人瞧见他这样,还以为我亏待了他。”
“好,我去带他换身衣服。”
“去吧。”
苍九打了个哈欠,嘟哝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换好衣服便出发。”
“是。”
张小雷被带进去换了衣服,等衣服换好之后,苍九便拉上他,带上自己的人手,往茶汤馆去。
虽说茶会的规格高,但还是在茶汤馆举行,只是会在包间里。
等来了茶汤馆,这儿的客人们都在大厅里不敢出声。
今天会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了,那说不清会引来什么麻烦。
只是,有些人也会在这儿炫耀自己。
人活一世,都把自己当千里马。
而千里马,最需要的便是伯乐。
做小偷的,会在这儿鬼鬼祟祟。
若是偷到了小偷头子的东西,那自然会被高看一分。
没事做的,但是身体强壮的,便在这儿炫耀自己的力气。
就想被邵家老爷或是码头头子瞧见,也许能被他们叫回去,讨一份活。
除去这些人,别人都是安安静静坐着。
苍九上了二楼,等来到包间,却见这儿已经座无虚席。
他笑吟吟地说道:“各位朋友,我是苍九,受邀来参加茶会。”
这一桌子里,自然是邵老爷地位最高。
他轻声道:“找个椅子,坐吧。”
“行。”
苍九微微一笑,便坐在了角落。
他往外看一眼,连忙就有人将张小雷拖进来,如同死狗一般丢在地上。
邵友伦瞧见张小雷,连忙喊道:“小雷!你怎么样?”
张小雷微微抬起头,呢喃道:“疼……先生在哪儿?”
邵友伦叹息道:“我也不知道风舞哥在哪儿,他要我办茶会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苍九听的。
苍九立即来了兴致:“这位朋友,你是在哪儿见到李风舞的?不如跟我们说说,我们正在找他。”
邵友伦瞥了苍九一眼,回话道:“关你什么事?”
“哦?这位朋友有点意思……”苍九微笑道,“走夜路小心点。”
邵品忽然拍了下桌子,冷哼道:“苍九,你在云城威胁我的人?”
苍九摊手道:“我可不知道他是你的人,现在我道个歉,不好意思。”
邵品懒得与苍九说话,他对邵友伦说道:“李风舞为何举办茶会?”
邵友伦连忙站起身,说道:“风舞哥这次请大家过来,是希望各位朋友支持公道。”
“先等等……”一人说道,“你如何证明是李风舞举行的茶会?若是我们今天帮了忙,将来他却不报恩,那怎么办?”
赤血马叫道:“我可以证明,我来做担保。”
人们见赤血马担保,便也不说什么。
邵友伦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海上鹰与风舞哥有矛盾。这苍九来云城,就是要抓风舞哥的。”
苍九微笑道:“是。”
“但你为何要捉张小雷?”
“怎么?”
“张小雷不是道上的人,你捉他就是坏了规矩,他分明只是一个杂工……”邵友伦冷声道,“你却剁了他一根手指与脚趾!”
苍九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如果他真只是个杂工,李风舞又为何给他举办茶会?骗仙宁愿欠下在座各位的人情,也要保护这小子,难道这小子不是他徒儿么?”
邵友伦哼道:“他不是风舞哥的徒儿,风舞哥之所以救他,是为了报恩。他曾经被张小雷救过一次,现在还恩情。”
“哦,那我抓错了呗。”
苍九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道:“大不了我赔他便是,你说他是杂工,是吧?好,那我便赔他十年工钱。哎哟,不好意思,杂工有工钱么?”
邵友伦一愣。
杂工……是怎么算工钱?
这说不准。
看主人的待遇。
苍九对着地上的张小雷叹气道:“我问你,李风舞给你开过酬劳么?”
张小雷摇头道:“没有。”
“哦,那就不用赔了。”
苍九微笑道:“照理说,要赔你十年工钱,可你没有工钱。”
第二十九章:苍九此人不可留
苍九那嬉皮笑脸的态度,引得在座各人纷纷不满。
邵品冷声道:“苍九,这里是云城,现在是茶会,你这东西怎么敢在我们眼前嬉皮笑脸?”
苍九回话道:“我这人本就喜欢笑。”
“你妈妈们的……过来!”
邵品骂了一声,苍九便走到他的身边。
只见邵品抬起手,一嘴巴子抽在了苍九的脸上,怒骂道:“你笑什么?笑你妈妈死了?”
苍九保持着笑容:“邵老爷,我就是爱笑。”
“笑什么?”邵品又抽了一嘴巴子。
苍九脸上是两个手掌红印,他还是保持着微笑:“邵老爷,饶了我吧,我也不敢与邵老爷过不去。”
“若是海上鹰在这儿,我还要给他面子,你一个叫不上名号的东西,在这儿跟我们耀武扬威……”邵品站起身,说道,“你瑟个什么?”
苍九不笑了:“各位朋友若是不喜欢,那我不笑便是。”
邵友伦冷声道:“今天,我们云城的各位要主持公道,也是卖李风舞一个面子。你不用赔工钱,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剁了他的手指脚趾,今日便还给他!”
苍九没说话。
只是盯着邵友伦。
邵友伦也与他对视,冷冷地一字一顿:“双倍奉还。”
苍九轻声道:“剁个杂工,还要我双倍奉还,云城的各位朋友……会不会有些欺负人了?”
“奇怪,他对你而言是杂工,可你对我们而言,不也是杂工么……”那码头头子疑惑道,“先前邵老爷让你坐,你还真就坐下了,你配么?”
苍九回话道:“我不配。”
邵友伦抽出短刀,冷声道:“把手伸出来,放好。”
苍九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样,那我今天便带人离开云城。”
“谈条件?”
邵品皱眉道:“你这东西,也与我们谈条件?你只是海上鹰身边的一条狗,你当自己是海上鹰了?”
苍九低头道:“不敢。”
“你是不是狗?”
“我是狗。”
“你爹,你娘,是不是狗?”
“我爹我娘……”
“他们肯定是狗……”赤血马笑道,“如果不是狗,又怎么生出狗崽子?”
苍九低头应道:“是,我爹我娘是狗。那我现在便走,不打扰各位朋友。”
“朋友?”
“不打扰各位大人。”
邵品微微一笑:“友伦,你可瞧见了么?这家伙在张小雷这种货色面前,嚣张得很,可在我们面前……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邵友伦轻声道:“那是邵老爷面子大。”
苍九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也不适合说话。
邵品说道:“今天李风舞办茶会,他是十人杰,也有资格办这茶会。既然他求我们主持公道,那我们自然要办妥。苍九,把手伸出来。”
苍九深吸一口气,他将手放在桌上,邵品却怒道:“狗东西,你也配把手放桌子上!”
说罢,他忽然拿起一根筷子,猛地刺向苍九!
那筷子刺进苍九耳朵,疼得苍九浑身一颤,他惨叫一半,便死命忍住。
鲜血顺着筷子滴落,而邵品抓住那筷子,用力下压,怒喝道:“畜生,你叫什么!”
苍九连忙跪在地上,喊道:“狗没叫。”
“很好。”
邵品点点头,说道:“手放地上,右手。”
苍九知道,自己一只耳朵约莫是聋了。
他喘着气,将手放在地上。
邵友伦走到他身旁,将短刀拔出刀鞘。
苍九抬起头,挤出笑容:“各位大人,剁小手指行么?要握刀。”
“取决于我。”
邵友伦冷哼一声,忽然出手如电。
片刻间,苍九的大拇指与食指,便与他手掌分离。
苍九又是浑身一颤,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露。
邵品瞥了一眼,说道:“脱鞋。”
苍九倒吸着凉气,将自己的鞋子脱下。
邵友伦再次出手,他的两根脚趾,也是随之而断。
他没有吭声,他很清楚,若是叫出声来,只会遭受毒打。
苍九慢慢抬起手,轻声道:“谢谢各位大人主持公道。”
邵品淡然道:“滚出云城。”
“是。”
大富豪海上鹰。
名头不小。
邵品也招惹不起。
只是……
海上鹰。
海上鹰的人。
两个身份,可就是两个待遇。
苍九缓缓站起身,退出了包厢。
邵友伦连忙扶起张小雷,轻轻说道:“小雷,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张小雷瞧见苍九被剁了两根手指与两根脚趾,他喃喃道:“那人……还会来找我么?”
“不会……”邵品淡然道,“各位朋友,那苍九被罚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你们怎么看?”
赤血马嘿嘿笑道:“是个狠人,虽然现在是下人,但以后……啧啧,留不得。”
“是留不得。”邵友伦诚实道。
邵品感慨道:“我是生意人,穷凶极恶的事儿做不来。”
赤血马答道:“交给我做。”
这时,那小偷头子也是站起身:“我也能做。”
俩人喝了杯酒,便直接走出了包间。
邵友伦松了口气,他与张小雷安慰道:“放心,你再也瞧不见那人。”
张小雷喃喃道:“先生呢?我还能见到先生么?”
“这……我不知道。”
邵友伦不知如何回答张小雷。
李风舞……确实不会带上他了。
若是还带在身边,只怕以后会出现千百个苍九。
邵品淡然道:“张小雷,之前李风舞说好要查赵老爷的死,只是他没查出来。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人,你说怎么办?这罪名,你来抗?”
张小雷摇头道:“邵老爷,我没有杀人。”
“哦,那就让你继续查下去……”邵品淡然道,“只是,李风舞还能跟我搭上话,你却不够格。我最多给你七天时间,若是七天之内,你还没查出来……就让你顶罪。”
张小雷吞了口唾沫,他艰难地坐起身:“我能不查么?”
邵品点头道:“能,不过现在就要去顶罪,你选哪个?”
他的话,容不得半点拒绝的味道。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最后说道:“邵老爷,我查便是,谢谢邵老爷。”
第三十章:朋友相助柴房住
从茶汤馆出来,张小雷便被带去了医馆。
医馆能做的也只有止血,除此之外也无用处。
张小雷躺在医馆的草席上,看着外边门口人群走过。
天色有些黑。
下过雨。
路面上的积水,在人走过之后带起些许淤泥。
张小雷深深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地上的淤泥。
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做肥料了,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淤泥。
简简单单。
至少在别人眼里,他没有做肥料的价值。
邵友伦坐在张小雷身边,轻轻说道:“风舞哥不是不顾你,他是担心你遇到危险。只是就连他也没想到,那苍九做事竟然这么绝。小雷,你不要记恨风舞哥,他为了你已经……”
“我知道。”
张小雷打断了邵友伦的话,他轻轻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邵友伦咬咬嘴唇,他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我帮你垫付这次药钱,然后便不会管你了。”
“哦。”
“风舞哥叮嘱我,不要给你钱财,不要帮助你,让你自己熬过去。”
“哦。”
“他说人生就是这样,只有熬过孤单一人的低谷,才能往高峰前进。”
“哦。”
“你身无分文,恐怕明天就会饿肚子,还要顶着压力去查案……”
邵友伦实在是担心张小雷,便多说了几句。
忽然,张小雷转过头来,与邵友伦说道:“我想静静,好么?谢谢你来救我,我想静一会儿。”
邵友伦看着张小雷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那眼眸如同死了一般,不见半点神采。
好似躺在他面前的不是张小雷,而是一个行尸走肉。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站起身来,温和道:“好。”
他转身离去,张小雷没看他。
此时的他,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
悲凉?
难过?
劫后余生的欣喜?
通通没有。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天下万物都好像死了一般,明天也好像死了一般,仿佛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时间停留在这一格。
“想得可真多……”张小雷喃喃自语,“读书、认字,自以为会有出息,自以为能重新做人,自以为跟对了先生,可到头来……”
到头来,一场空。
张小雷忽然在想,人生永远都是这么痛苦的么?
刚在一个坑里折磨了十年,转而又跳进了另一个坑。
既然一开始就要生活在黑暗里。
又为何让他见过光明?
他倒宁愿做个瞎子,一开始便什么都瞧不见的瞎子。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医馆大夫瞧见他要出去,连忙喊道:“你去哪儿?你还伤得这么重……”
张小雷回头说道:“你会让我今晚住这儿么?”
“这……自然不会。”
“那我要去找睡觉的地方,既然钱已经付过,你又为什么问我?”
“我就是问问你……”
“既然是随口问问,倒不如闭嘴,不是么?”
“也是……”
医馆大夫不再询问,张小雷走在那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安身之处。
要查案。
查不出案子,就要顶罪。
如果顶罪,那就要死。
死他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忽然在想,如果要死,怎么偏偏要死他?
凭什么不能死邵品?
他对邵品没有感激之情,刚才邵品救他,只是为了李风舞的人情。
若是没有李风舞,估摸着邵品看他的目光,与看一坨烂肉没有区别。
“小雷……找到你了……”
忽然,他身后有声音响起。
他转身看去,却见是邵小玲。
“之前看你没去学堂,就好奇你去了哪儿,又听说了茶汤馆的事儿……”邵小玲轻声道,“人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张小雷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邵小玲不假思索:“朋友出事儿了,来看看不是应该的么?”
“朋友?”
“对啊……”邵小玲说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张小雷沉默不语。
他寻思一会儿,忽然挤出微笑:“对,我们是朋友。谢谢,能帮我个忙么?”
“什么忙?”
“我今晚没有住的地方……”张小雷说道,“能借我点钱么?”
“行。”
邵小玲颇为爽快地拿出些碎银,放在张小雷的手上,还不忘问道:“够不够?”
“够了,多谢……”张小雷说道,“我有钱便来还你。”
“客气,朋友之间有什么好道谢的?”
张小雷点点头,便暂时告别了邵小玲。
他又返身回到茶汤馆,等来到这儿时,茶汤馆挺热闹,人们坐在这儿喝茶啃瓜子,百里夫就坐在中间的桌子上,与人们喊道:“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与我客气。”
这家伙,又来散财。
张小雷对百里夫问道:“百里夫,我能吃些么?”
百里夫回头一看,他瞧见张小雷,脸上顿时浮现些许鄙夷:“吃什么吃?”
张小雷挤出笑容:“饿得不行,能不能赏个馒头吃。我估摸着现在这模样,距离上街讨饭也不远了。到时候我见到人,也能跟人说说你骗圣的名头。”
“瞎扯,我早就听说了,你就七天能活……”百里夫喊道,“这儿不是你能吃饭的地方,明白么?”
张小雷看着百里夫那认真劲儿,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他庆幸自己没有活成百里夫那样。
也算是苦中作乐。
此时他来到柜台前,将碎银放在桌上:“掌柜的,能不能安排个住处,可以睡觉就行,再给些吃的。”
“这点钱……”掌柜的思索一会儿,最后说道,“也成,后边有柴房,你睡柴房吧。吃的还真没有,要不这样……如果有哪位爷剩下吃的,我让人端去给你。”
张小雷感激道:“谢谢,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去吧。”
掌柜的看着张小雷,心里也有些惋惜。
这娃子,前阵子他还挺喜欢的。
可惜没几天能活,接触多了怕晦气。
张小雷绕过大堂,他进了柴房,也能听见百里夫的声音:“骗仙,算个啥?这云城最牛的,还不是我百里夫?你瞧那李风舞,连自己的跟班都护不住!”
第三十一章:残羹剩饭被犬欺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小雷躺在柴房里,静静地听着外边的百里夫自吹自擂。
“邵老爷对这家伙还算是仁慈,给他七天的时间破案,可若是我……嗤嗤嗤,实不相瞒,我最多三天就能破案。”
“他破不了,他又没我这脑子。我现在肯定不能与邵老爷说,有能耐的人,要把能耐留在后头。”
“哈哈哈,那就借兄弟吉言。眼下云城不算太平,我很快就能打响名头。”
张小雷听着他的话,口中喃喃自语。
“哦?真的么?这样啊……兄弟厉害。”
他闭上眼,靠在木柴上,努力让自己睡去。
李风舞曾说过的话语,在他脑海里缓缓响起。
“人要体面,才能接触体面的人。你自己是什么人,你接触的就是什么人。”
“不要责备别人瞧不起你,倒不如想想自己为什么被人瞧不起。实际上,被人轻视是好事,只有被朋友轻视不是好事。”
“遇到麻烦,多找人帮忙。一回生二回熟,别人帮过你之后,会觉得自己比你有能耐。只要是个人,就喜欢在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前炫耀能耐。”
“有些事情,不会少块骨头少块肉,你就咽下去。不好咽?那就嚼碎了吞下去,嚼的时候,在心里咬牙切齿,别让人瞧见。”
“别人知道你有能耐,你就多笑,他会觉得你很随和。别人如果觉得你没能耐,你就不要笑,他会以为你想巴结他。”
一晚的时间,这些话语都在张小雷的脑海里回响。
直到天亮,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梦了一个晚上。
打开门,柴房门口围聚着两条狗。
它们吃着地上一个盘子里的残羹剩饭。
昨晚又下过雨。
盘子里的饭菜湿漉漉的,但狗不嫌弃。
张小雷拿起一根木头,打在一条狗身上。
那狗嗷呜叫了一声,两条狗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张小雷拿过盘子,抓起吃的往嘴里塞。
两只狗对着他龇牙咧嘴,口中发出呜呜低吼。
张小雷瞪着眼,与它们直视着,大口大口吃着东西。
忽然,一只狗猛地冲上来,对着张小雷张嘴就叫。
“叫你妈拉个巴子!”
张小雷忽然一拳砸在那狗眼睛上,狗也是顺势闭上眼睛。
两只狗一起扑上,张小雷抱住领头的黄狗脑袋,把手放在它的脑壳上。
狗的咆哮声,就在他的耳边。
那尖牙利嘴,就在他的脖子边。
他心中没有恐惧,而是死死瞪着另一只狗,耐心顺着毛,摸着黄狗的脑袋。
不多会儿,他摸到了狗脑壳上的那条裂缝,便用手指使劲往下一刺!
手指刺过脑壳,插进了脑子里。
黄狗立即没了动静。
另一只狗发出呜呜声音,吓得往外窜。
张小雷缓缓站起身,把盘子里的残羹剩饭吃干净。
此时店小二打开后门,他揉着眼睛,问道:“大清早,吵什么?”
张小雷将盘子放地上,轻声道:“狗来夺食。”
“那怪我,昨天没给你放屋里去……”店小二打了个哈欠,他一边关门,一边叮嘱道,“兄弟,你可得加点劲,这可只剩下六天了。”
张小雷点点头:“晓得,谢谢,今晚再让我住一天成么?我会去弄些钱来。”
“随便弄来点钱就行,一个柴房而已,没事。价钱不重要,就是走个场。”
“好。”
张小雷将黄狗尸体丢进柴房,又走上街头,钻进小巷。
他贴着巷子里的房门,仔细听着动静。
伐木人起得早,农户也起得早。
这个时间,屋里若是有人,也该在做饭。
忽然,他在一个门前停下。
这屋里寂静得很。
他掏出铁丝,撬开了房门。
推开门进去,里边果然没人,桌上倒是有个没洗的碗。
单身汉么?
张小雷确认安全后,在屋里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又沾点水洗了把脸,整理一下头发。
现在看着,倒是干净多了。
他拿了把屋里的剪刀藏在怀里,又顺着路来到学堂,在巷子里静静等着。
没多久,人们便来上课,张小雷找到赵河的影子,他趁着没人注意,立即窜出去,搭着他的肩膀,往巷子里走。
赵河被人搭住肩膀,本能吓了一大跳。
等瞧见是张小雷,他总算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小雷将他扯进巷子,轻声道:“邵老爷要我查案。”
“那你怎么还不去查?”
“为什么查……”张小雷冷笑道,“把我当狗,还要我查案,还要我顶嘴,我倒不如刨开他家祖坟,查他妈妈的屁股白不白。”
赵河哆嗦道:“你怎么敢这样说邵老爷?”
张小雷说道:“这事儿需要查么?你爹就是邵家杀的。”
“你确定?”
“赵家和陈家即将联手,结果你爹死了,不是邵家动手还是谁?而且邵家又急匆匆拿我顶嘴,不是邵家还是谁?”
赵河小声道:“好像是,那我岂不是危险了么?话说,你怎么不逃走?”
张小雷冷声道:“城外有人看着,官府与邵家关系极深,我逃不走。还有,你确实很危险。”
赵河问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邵小玲还没来,你就在这儿候着,等她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今天不要上学堂,带她到巷子里找我。”
赵河纳闷道:“你也认识邵小玲,你怎么不去说,为什么要我去说?”
张小雷不耐烦道:“叫你办事,你还磨磨唧唧,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
“我办,我办。”
赵河吓得有些哆嗦,只能连声答应下来。
等了一会儿,邵小玲终于来了。
她拿着两个烧饼,慢慢悠悠。
赵河连忙跑过去,与邵小玲说了几句之后,俩人便一起来了巷子。
邵小玲进了巷子,瞧见张小雷,惊讶道:“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这事儿不需要问……”张小雷说道,“带你们去个地方。”
赵河疑惑道:“我也要去?”
“对。”
赵河想了想,问道:“能不能不去?我想去学堂,我怕老秀才责罚。”
张小雷忽然从怀里掏出剪刀,冷声道:“不去就捅死你。”
第三十二章:急赶学堂护平安
小巷里,气氛有些许沉默。
邵小玲瞧了瞧张小雷手中的剪刀。
在她以往的印象中,张小雷不是这般凶狠的人。
赵河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小雷……”邵小玲忍不住提醒道,“就算赵河是软蛋,好歹也是我的同窗,我不会让你杀他。”
张小雷咬牙切齿道:“那就让他别废话,赶快跟我走!若是他再废话一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宰了他。”
赵河哆哆嗦嗦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便是了。你想要什么?要银子还是黄金?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走!”
张小雷冷声说了一句,抓着赵河的衣服便往里边走。
他在抓着衣服的同时,顺手在他怀里拿了些银子。
只是赵河惊慌得很,也没有察觉。
等来到巷子深处,张小雷停在一个屋子门前,他听了听里边的动静,又看了看门上的锁。
这外边的锁有些灰尘,估摸着已经许久没有人回来过。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打开房门,将赵河扯了进去。
赵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些吃痛地揉了揉屁股,小声说道:“小雷,你究竟想做什么?”
张小雷冷声道:“你就在这儿待着,不准出去。”
说完之后,他又与邵小玲说道:“就让他待在这儿,千万别放走他。”
邵小玲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的话,更不能让你做这种事。”
“朋友的话,就不需要怀疑……”张小雷轻声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邵小玲一愣,忽然没了话说。
她也感觉,张小雷不会伤害赵河。
最后,她点了点头,说道:“行。”
张小雷嗯了一声,便走出屋外,一路走到了外边的大路上。
这大路上。
有忙人,有闲人,也有懒人。
几个二流子躺在一个屋子的围墙旁,躲着阳光,时不时把手伸进衣服里边抓痒。
人们见到这些二流子,都是绕道而行。
张小雷却主动凑上去。
他来到这些人面前,轻声说道:“几位兄弟,想挣点钱花么?”
一个二流子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想,太累的不想做。”
“放心,不累……”张小雷掏出一块银子,认真道,“你们不用出力气,做不做?”
几个二流子都是疑惑地瞧瞧张小雷,然后凑近过来。
“不用出力气,也能挣到钱?”
“你是要我们做什么?”
张小雷轻声道:“我想你们做的很简单,就希望等会儿你们见到我时,偷偷摸摸地跟着我的朋友,模样凶狠地盯着我的朋友,明白么?”
一个二流子问道:“跟多久?”
“直到你们跟不上为止。”
他们听不明白张小雷的用意,但也明白张小雷要他们做什么。
于是乎,他们一口答应下来:“行。”
张小雷怕这些二流子拿了钱就走,他笑吟吟地说道:“这只是定金,事情完成之后,我会来找你们,再给你们一笔。”
二流子们一听,都是连连点头。
这挣钱的活,倒是轻松得很。
张小雷松了口气,他回到先前的屋子里,等推开门,就看见赵河正做在地上抽泣。
他看见张小雷,顿时又转化为惊慌。
张小雷却忽然弯腰鞠躬,对赵河恭敬道:“赵公子莫怪。”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却是让赵河与邵小玲都始料不及。
赵河吃惊道:“你又是拿剪刀吓唬我,又是跟我道歉,你究竟想做什么?”
张小雷苦笑道:“少爷,我表面上是吓唬你,实际上是救你。”
“救我?”
“有人要杀你……”张小雷认真道,“估摸着就是害死赵老爷的人,他们在害死赵老爷之后,便盯上了你。”
“有人要杀我?”
赵河听得莫名其妙,这两天他也没觉得有危险。
于是他又问道:“如果真有人要杀我,那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为什么大费周章?”
“少爷,我之前只是李风舞的一个杂工,现在我连杂工都不是,你会相信我说的话么?”张小雷问道。
“这……”
赵河顿时没了言语。
他还真不会把张小雷放心上。
在他眼中,张小雷只是贱民罢了。
邵小玲好奇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赵河,所以你先带他来这儿避难?”
“对……”张小雷说道,“我刚才又去偷偷观察,发现那些人已经走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危险,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赵河听着张小雷的话,心里实在是察觉不到紧张。
他觉得张小雷不像在说实话。
而且……张小雷也不值得他信。
此时,张小雷忽然说道:“赵公子,我们还是赶紧先换个地方。”
赵河纳闷得一言不发,他也不敢拒绝张小雷,因为他生怕张小雷会拿出剪刀捅自己。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张小雷出了屋子。
等走出巷子,又走到大路上,赵河感觉安全了许多。
他正想与张小雷说话,却见张小雷往道路旁边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赵河心里好奇,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道路另一边,是几个二流子,正凶狠地盯着他看!
赵河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盯着他?
那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
赵河吓得不轻,张小雷此时抓住他的手腕,快速说道:“快走,去安全的地儿!”
说罢,他扯着赵河往前边走去。
赵河时不时回过头,偷偷看向那几个二流子。
却见那几个二流子站起了身,似乎要朝这边走来。
那眼神,还是凶得厉害。
邵小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走到俩人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好像有人盯着赵河。”
张小雷沉声道:“不要看他们,尽快离开。”
这时的赵河,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回想起那眼神,他越想越觉得害怕。
那些人是谁?
他们想做什么?
赵河不敢往深了想。
“赵公子……”张小雷忽然开口道,“不要过于担心,我会保护好你。”
第三十三章:花月楼藏又探案
赵河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张小雷。
他不是在害怕张小雷。
他是在想,张小雷真能保护好他么?
他们就这么三个人。
而那些二流子,人数有七八个,而且都比他们年长。
邵小玲本就头脑简单,她此时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隐隐有些热血起来:“去赵家怎么样?”
“不好……”张小雷摇头道,“去赵家要经过几条偏僻小道,一旦被他们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那去我家呢?”邵小玲又问道。
张小雷没有回答邵小玲,而是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河一眼:“赵公子,去邵家么?”
顿时,赵河想起了先前张小雷说过的话。
邵家决不能去!
他一个劲地摇头,仿佛脑袋是个拨浪鼓。
张小雷嘟哝道:“不去么?那些人衣衫褴褛,看着像下等人。若是想避开他们,只能去干净、有门面的地方。这赵家去不得、邵家去不得,难道要去陈家么?”
邵小玲叫道:“谁说非要赵家、邵家和陈家,才算是干净有门面?我们不能去酒楼么,好比说聚味楼,像那几个家伙,连聚味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张小雷苦笑道:“聚味楼虽然不让他们进,可那好歹也是个柔和的地方。店小二若是拦不住,他们想进还是能进的。只是这云城……哪还有这样的地方么?”
“花月楼!”
赵河忽然说道:“我们走的这个方向,正好可以去花月楼。我爹说过,这没钱的人要是想进花月楼,只会被打出来。”
张小雷心中微微一笑,但脸上还是装得凝重:“花月楼?那里真的好么?毕竟赵老爷……”
赵河焦急道:“我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就去花月楼!”
张小雷叹气道:“好,既然赵公子这么说,那我们就去花月楼。”
他加快了脚步。
花月楼,本就是唯一能挡住那些二流子的地方。
张小雷早已经算过了。
三人加快脚步,来到花月楼门口。
赵河一进屋子,便着急喊道:“给我们个雅间。”
那老鸨瞧见两位少年和一位少女进来,她捂嘴笑道:“小毛孩子,走错地方了,这儿可不是聚味楼。”
张小雷没好气道:“管你这儿是哪,有钱能吃饭就成,我们又不是掏不出钱!”
“就是……”邵小玲激动道,“再叫个姑娘来,唱个小曲儿。”
对花月楼,邵小玲可是好奇得很。
她记得家里的镖师们,每每回来都要去花月楼潇洒。
这花月楼好似有法力一般,吸引着他们前来。
只是她一个女儿身,也不好过来。
今日终于来了花月楼,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老鸨看这少女不像常人,她仔细瞧了两眼,最后终于认出邵小玲,连忙说道:“这不是邵千金么?邵千金,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要是让邵老爷知道你在这儿,他非把我这花月楼拆了不可!”
邵千金的名头,云城大多人可都听过。
这丫头是云城的混世魔王,走到哪儿都爱闯祸。
邵小玲满不在乎道:“我就是来吃饭,难道也不行么?”
“吃饭也行……”老鸨苦笑道,“那我给你们安排个雅间,我说邵千金啊……你可千万别在这儿蹦,要是让邵家的人瞧见回去一说,我担当不起啊。”
邵小玲摆手道:“这是自然,快点安排雅间。”
老鸨只好让人带三人进了雅间,一进来之后,张小雷便凑近窗台,看着下边的街道。
几个二流子,索性就躺在了门口。
他们心里也清楚,花月楼不是他们能进的地方。
“他们还在外边……”张小雷沉声道,“看来是不打算走了。”
“还在外边儿?”
赵河有些害怕地凑到窗台边,等往外看了一眼后,他顿时吓得哆嗦。
这些家伙,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我今天真是错怪了小雷……”邵小玲叹气道,“我还以为你想劫了赵河,拿上一笔钱财,逃离云城。”
张小雷轻声道:“赵老爷对沐修和先生有恩,而他们对我有恩。现在他们走了,我自然要保护好赵公子。”
赵河害怕道:“小雷,那我现在可如何是好?为了保全这条性命,我将家族的权力都分给其他亲戚了,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
“分给其他亲戚?”邵小玲哼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亲戚们一开口,你就吓得没魂,立即分权分生意。好好一个赵家,已经四分五裂。”
张小雷瞥了赵河一眼。
守业更比创业难。
赵河倒好。
老爹死了才几天,就把赵家大部分生意送给亲戚了。
当爹的怂,当儿子的更怂。
张小雷说道:“赵公子,你不用害怕。在这花月楼里,你就是安全的。小玲,我们先走。”
邵小玲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大白天的,来花月楼的人也不多,那个房间也是空着的……”张小雷说道,“还记得我说过要查案么?不如我们去一趟,你看如何?”
邵小玲一听这话,心中的热血又是沸腾起来。
她连连点头道:“好,查案!”
“嗯,查案。不过要小心,可别让别人发现。”
“行。”
赵河见俩人要出去,他哆嗦道:“你们别走,我害怕。”
张小雷轻声道:“别担心,你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进不来。”
赵河小声道:“我还是怕。”
“怕个球,你这个东西……”邵小玲恼怒道,“别打扰我破案,否则我把你舌头拔出来!”
赵河吓得一跳,连忙不敢再说话。
俩人出了雅间。
这白天是没多少生意,现在连正午都还没到。
二楼的走道,空空没人。
张小雷轻手轻脚来到赵老爷死去的房间,等推开门之后,里边明亮一片,可不像之前两次过来,黑漆漆得,啥也瞧不见。
邵小玲进了房间,她啧啧道:“白天时过来一看,感觉就是不同。”
张小雷检查着房间,随口问道:“之前百里夫在茶汤馆里说自己早已知道命案线索,他与你说过什么没有?”
第三十四章:尾楼阳台藏猫腻
听见百里夫,邵小玲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屑。
她嘟哝道:“百里夫这家伙,说话越来越油腔滑调,我总感觉当不得真。他说有命案线索,我问了好多次,他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小雷好奇道:“你与百里夫的关系如何?”
“算是点头之交以上,又算是朋友以下……”邵小玲说道,“他倒是经常来找我,跟我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有些是真的,可有些是假的,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信他。”
“唔……”
张小雷不慌不忙,查探着房间里的情况。
暗道。
之前在房间里,就发现过一个暗道。
张小雷就在想,房间里会不会还有其他暗道?
不然怎么解释凶手突然出现?
不然凶手是怎么把棺材运进来?
他认为,房间里肯定有暗道的存在。
因为花月楼不会让人带棺材进来。
张小雷忽然想起以前连鹤表演扭转乾坤时,箱子底下就有案板。
“话说,百里夫都跟你吹嘘些什么?”
“要么说自己怎么骗人,要么说自己见识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邵小玲回忆道,“他之前还跟我吹嘘呢,说邵老爷死的那天,他夜观星象,发现一颗明星陨落,那时就算出云城要出事。”
“哦?”
张小雷来了兴致,他问道:“他在哪儿夜观星象?”
“他的望星台,那是他自己造的……”邵小玲随口说道,“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竹楼,他美名其曰望星台。据我所知,他有时候得罪人,一旦仇人找上门,他就躲去望星台住。”
“那望星台在哪儿?”
“城外一处山坡顶上,那山连名字也没有。”
“有没有人烟?”
“那当然没有。”
张小雷微微一笑,他轻声道:“别嫌我嗦,我再多嘴问一句。他亲口说邵老爷死的那天,他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在他那望星台夜观天象,是么?”
邵小玲说道:“是。”
“嗯,知道了。你再看着这儿,我去别处检查一番。”
“去吧。”
张小雷偷偷摸摸出了房间,又来到隔壁房间里。
这隔壁房间,也没客人,空旷着。
张小雷以为,如果这次不是厉鬼索命,那就是人为制造的现场。
但是,想把棺材搬进来,那可是一个难事。
棺材,是个突破口。
若是能查到棺材是怎么拿进花月楼的,也许就能找到一连串线索。
他在左边的房间检查一番,也没瞧见什么线索。
于是他又来到右边的房间。
这右边的房间,是这花月楼的尾楼。
一进这房间,张小雷顿时来了精神。
比起之前的两个房间,这儿多了一个阳台。
从阳台处,可以看见外边的景象。
这儿是花月楼后边,是一片田地,隔了一片田地之后,才有别的住房。
张小雷看着阳台的扶手栏杆,却见上边有被摩擦过的痕迹。
他站在此处,陷入遐想。
半夜三更。
人们都已歇息了。
田地这儿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有人用绳索吊着棺材,将棺材拖上来。
绳索在栏杆上摩擦,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是这儿么……”
张小雷看向这儿房间,与死者房间相隔的墙壁。
这墙壁处,放着一张床。
他走到床旁,随后用力一扯,将床扯到旁边。
此时他可瞧见,这墙角有些木屑,而且在墙角上边,还有两个小孔。
小孔……
张小雷坐在地上,看着这小孔发呆。
沉思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掏出两根铁丝,拧出一个弯后,塞进了两个小孔里。
紧接着,他将铁丝一扯,前边的木板竟然被直接扯开。
扯开之后,他可以轻松瞧见死者房间的动向。
邵小玲正在房间里把玩酒壶,她背对着张小雷,也没发现这儿竟然有个暗道。
张小雷不慌不忙地将这木板塞回去。
这个木板,正在死者房间的高脚桌后边。
那高脚桌,是拿来放瓷瓶装饰的。
有趣的是,那高脚桌的桌子腿,正好挡住了两个小孔,让人瞧不见这两个小孔。
张小雷站起身,他又来到栏杆后边,仔细检查上边的划痕。
这些划痕,都汇聚在一起,只有其中一道特别深。
张小雷判断,这应该是独立完成的一场案件。
凶手先把绳子固定在栏杆上,再顺着绳子爬下去,把绳子绑在棺材上。
接着,他又顺着绳子爬上来,再把棺材给拖上来。
照常理来讲。
一个人,肯定搬不动棺材。
可看了那个洞以后,张小雷可以肯定,棺材是被分批带上来的。
这是一个组装的棺材,它被分为各个组件带上来,然后再组成一个棺材。
有两个原因,可以判定棺材是被组装的。
第一:这个小洞最多只允许一人爬进来,根本不足以让整个棺材进去,但是可以分批进去。
第二:棺材漏水。
若是一木成体的棺材,那不可能会漏水。
只有这种组装出来的棺材,其中有些许缝隙,才会引起漏水。
张小雷忽然发现,在解开这个谜团之后,他的心里竟隐隐约约有些成就感。
“难怪先生总说不要信鬼……”他喃喃道,“人就是鬼,鬼就是人。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都是人们遇到不明白的事后,就编造个借口,自己吓自己。”
只是还有个事儿,张小雷想不明白。
如果这棺材是在花月楼里组装的,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已经可以肯定,凶手先把棺材组件送到床底下的暗道里,然后再开始组装。
可是组装棺材的声音这么大,又要用锤子叮咚敲打,肯定会被人发现才对。
张小雷抱着这个疑惑,回到了死者房间。
邵小玲还在把玩酒壶,她见到张小雷进来,好奇地问道:“查到线索了么?”
张小雷摇摇头,露出了苦笑:“还没查到,你呢?”
“我也没有……”邵小玲叹气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呢?你只剩下六天时间,到时候我爹要是拿你是问……”
张小雷笑问道:“你也知道你爹要对付我,那你怎么还帮我?”
邵小玲认真道:“我爹不是对付你,他只是想找到凶手。还有,你是我朋友,我当然要帮你。”
“那么,麻烦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点个姑娘。”
第三十五章:受之有愧莫再提
邵小玲一听张小雷的话语,顿时面露鄙夷之色。
她冷笑道:“要我帮你点姑娘?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死期不远了,就想在临死之前尝尝女人的滋味,是么?”
“那倒不是……”张小雷耸肩道,“我只是想住在这花月楼里,这样也好破案。你总不忍心我回去住柴房,吃狗肉吧?”
邵小玲惊讶道:“你还有肉吃?”
“那是我自己打的。”
“唔……我怕花费不起……”邵小玲诚实道,“我是有些钱,但我还是怕花不起,听说这儿可不便宜。”
“没事,住一两晚就行。”
邵小玲点头道:“那行,一晚两晚还是付得起的。”
张小雷笑道:“那我们先回去,我怕赵河独自一人待久了,脑子会吓得不清醒。”
“好。”
俩人又回到先前的雅间,赵河果然在这儿拘束地坐着,连桌上的菜都没动几口,估摸着是被吓坏了。
张小雷走到他身边坐下,轻笑着问道:“你没事吧?”
“我时不时看向外边,结果那些人一直在外面盯着……”赵河哆嗦道,“我今日肯定是要死在这儿了,我今日肯定要没命了。”
张小雷安慰道:“不要怕,我已经有了让你逃走的办法。”
赵河疑惑道:“什么办法?”
张小雷轻轻地说道:“我去引开他们。”
“你?”
“对……”张小雷认真道,“我们在这儿换衣服,然后我穿上你的衣服,立即就往外边跑。你们记得别露头,偷偷观察,一旦他们走了,赵公子就赶紧离开。”
赵河担忧道:“这样真的好么?据我所知,你的脚还有伤。”
“没事。”
张小雷表现得满不在意:“我本来就是贱民一条,要是能帮先生和沐修报恩,反而是我的荣幸。”
赵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脱下衣服,与张小雷交换了。
张小雷换好衣服,让赵河与邵小玲在这儿等着他,随后就下了楼。
他下楼的时候,并没有急着出去。
因为一出门,他就会被赵河与邵小玲瞧见。
他躲在门里边,对那几个二流子招了招手。
几个二流子都是瞧见了他,他又做了一个随我来的手势,便直接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一瞬间,那些二流子连忙就跟了上来。
此时躲在楼上的赵河与邵小玲瞧见了,都是为张小雷捏了把冷汗。
邵小玲轻声与赵河说道:“你可千万要记住他的恩情,若不是他,你今天只怕要死在这儿了。”
“我会记着的……”赵河点头道,“尽量记得久一些。”
此时,张小雷绕过一个巷子,立即跑了进去。
他进来以后,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在这个巷子里躲着,花月楼是瞧不见的。
脚上的疼痛,让张小雷倒吸凉气。
他靠在巷子里的围墙上,静静等待着几个二流子追上来。
这些人追到张小雷身边,嘿嘿笑道:“剩余的钱呢?”
张小雷又拿出个银子,轻声道:“谢谢几位朋友,这些天麻烦你们不要去学堂那边露面了。”
“好说好说,反正我们本来就居无定所……”一个二流子笑道,“兄弟若是以后还要我们帮忙,就到城南外边,那里有个破庙,我们经常在那儿睡觉。”
“行。”
张小雷告别了这几个二流子,他又在巷子里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巷子里出来。
他一出来,便装作极为疲惫的样子,拖着身子往花月楼走去。
“他回来了!”
楼上的邵小玲一见到张小雷,连忙就拍了拍赵河的肩膀。
赵河一看那些二流子没跟上,也是松了口气。
等张小雷回到雅间,赵河激动地说话声音也在颤抖:“谢谢,小雷兄弟,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
“恩情我算是报了……”张小雷轻声道,“以后我不会来找你,你也不用来找我。”
赵河惊讶道:“你今天为了我这般奔波,只是要还李风舞与沐修的恩情?”
张小雷问道:“那不然呢?难道我还要贪图你赵家财富么?”
赵河一脸愧疚:“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在云城活不下去了,想找我讨一份差事。现在想来,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随你怎么想……”张小雷淡然道,“反正恩情已报,以后我们也不必相见,无论你怎么想我,对我都没有意义。”
邵小玲劝道:“好歹交个朋友,就算你是为了报恩,可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你对赵河难道就一点友情也没有么?”
张小雷摇头道:“眼下我一堆麻烦事缠身,此时的友情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我肝胆相照,别人也会说我张小雷混迹在你赵河身边,是为了钱财与活命。”
赵河吞了口唾沫,他小声道:“那……那等你搞定眼前事儿,再来与我交朋友。”
“到时候再说……”张小雷说道,“你这些天还是先好好躲着,别出来了。”
“是是,我这就回去。小玲,你能不能陪我回去,我给你些银子,你帮我带给小雷。”
张小雷见赵河这么说,他连忙低喝道:“瞎闹,我又不是为了你的钱财!”
赵河真诚道:“我听闻你这两天过得很不好,你身上有伤,又要找地方住下,没钱怎么能行?本来我今天有戴钱,可刚才一搜发现不见了,应该是先前跑得太急,掉在了路上。”
张小雷沉声道:“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就当是我对你的报答……”赵河劝说道,“我也给得不多,够你这些天生活就行,好么?若是你没熬过这次的难关,那我就再也没机会报答你,别让我良心不安。”
张小雷低着头,他寻思一会儿,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罢也罢!既然如此,那我这次就先收下。你可记住,君子之交淡如水,下次切切不可再送财物,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赵河连连说好,而张小雷的心中,只是稍微有些欣喜。
对他而言,这只算一个意外收获。
毕竟他的目标。
根本就不是赵河。
第三十六章:花月冰冷绿娘子
等邵小玲与赵河走后,张小雷独自留在了花月楼。
不多久,邵小玲就替赵河送了钱来。
赵河托她送来了二十两银子,看得出赵有为虽然死了,但他留下来的家底,还足以让赵河挥霍一阵子。
张小雷也没客气,他收下银子之后,就告诉老鸨,自己今晚要住在这儿。
老鸨得知张小雷想留宿后,她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了张小雷一番,忽然问道:“小子,你第一次来吧?你确定你要留在这儿么?”
张小雷问道:“只要我有银子给你就行,有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有些惊奇……”老鸨笑道,“得,说说看,你想要哪位姑娘陪你?”
张小雷随口说道:“之前赵老爷不是死在了那个……”
“别提那个……”老鸨立即说道,“她最近不接客,自从赵老爷出事后,她受到的惊吓可不小,得好好养着才行。”
张小雷哦了一声,反正那也只是他随口说说的。
此时他指向尾楼,说道:“这房间应该最大吧?”
“那肯定,是尾楼,自然也最大。”
张小雷点头道:“成,那我就要这个房间。之前这房间里是什么姑娘,你就让她过来陪我。”
老鸨嬉笑道:“小毛孩子,还装得挺成熟。得,那你进去吧,姑娘一会儿就到。”
“再送些饭菜进来。”
“这个知道。”
张小雷进了尾楼房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偌大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远没有李风舞聪明。
所以要将事情捋一捋,免得没了头绪。
厉鬼杀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分明是凶手钻进了这里边。
张小雷闭着眼睛,幻想着当时最合适的杀人方式。
赵有为在喝了些酒后,就直接被杀害了。
这么短的时间,凶手绝来不及从隔壁房间钻进去杀人,又从这墙角逃走。
张小雷认为,最好的解释便是凶手一开始就躲在床底下的暗道,等赵有为躺上去以后,他一刀刺进去。
这就是赵有为死前没有与人打斗的原因。
因为他死得极为突然。
随后,凶手一直没离开床底下的暗道。
他是等到人们都离开后,确定安全了,才从墙角那边逃走。
这便是张小雷捋出来的杀人步骤。
唯一解释不清的,就是赵有为当时为何穿着红裙。
莫非赵有为有这爱好?
张小雷摇摇头,这个不得而知,但可以慢慢调查。
眼下重要的,还是先查出之前住在这儿的是什么人。
那人既然能把棺材运进来,又搞出这么多暗道,就证明他肯定是常客。
正在张小雷想着事情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一名身穿女裙的女子走进房间。
“公子……”
张小雷打量了一下那女子。
她长相平平,比起花月楼里的其他女人,更是少了份妩媚。
单眼皮、薄嘴唇、瓜子脸。
模样普普通通。
倒是她的鼻梁上有颗小小的黑痣,这个让张小雷印象深刻。
女人走到张小雷身边坐下,张小雷问道:“你叫什么?”
“公子喜欢叫我什么,那便叫我什么。”
“你没有名字么?”
“没有,人们都叫我绿娘子。”
“唔……”张小雷认真道,“我第一次来这,你能不能与我说说,每个姑娘都是你这么冰冷么?”
绿娘子摇摇头:“不,只有我这样。”
“为什么?”
“对公子提不起兴趣,分不开腿。”
“分不开腿是什么意思?”
“这点屁事也不懂,怎么还要进花月楼?”
张小雷倒是没想到这绿娘子咄咄逼人,他啧啧道:“就你这长相,还要你这冰冷的态度,会有人点你?”
“偶尔有。”
“看来瞎了眼的人不少,反正我是不乐意点你……”张小雷摇头道,“我能换一个么?见着你这张冰冷的脸,我连吃饭也没了兴致。与其要你陪我吃饭,倒不如更想把残羹剩菜砸在你的脸上。”
绿娘子站起身,很随意地哦了一声。
她出门以后,对外边喊道:“换人。”
话音刚落,老鸨就骂了起来:“每次都换人,你这东西有什么用?一个从没来过的小子都不乐意要你,我迟早把你给卖了。”
“哦,卖呗。”
没多久,外边又传来了敲门声。
一名姐姐走进房间,她一进来,便对张小雷笑吟吟道:“弟弟,刚才好大的火气呀。”
这女人比起绿娘子,倒是热情许多。
看模样也不错,有些妩媚的感觉。
张小雷笑道:“见到姐姐,就没火气了。”
“哎哟,弟弟小嘴真甜……”女人坐在张小雷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姐姐听了真是心里欢喜得很,你可别叫姐姐动了真心。”
张小雷笑道:“我少读书,姐姐倒是让我想起一句书上的话。”
“什么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弟弟真会哄女人……我叫碧玉,若是弟弟不嫌弃,今晚我来陪你呀。”
张小雷点头道:“姐姐比起刚才那张冷脸,不知好了多少倍。”
碧玉噗嗤一笑:“绿娘子就是那样,弟弟别放在欣赏,不要扫了兴致。”
张小雷好奇道:“刚才那东西,还说偶尔有人点她,真会有人点?”
“噗,怎么叫她东西……”碧玉笑道,“一杯酒都是百人百口,更何况一名女子呢?偶尔是有人点她,前不久还有人包下她,在这儿住了半个月哩。”
张小雷惊讶道:“是什么人能忍她半个月?”
碧玉想想说道:“那我也不是很了解,话说回来,那人是有些怪异,天天窝在门里不出来,也不出去走动走动。也许就是怪人,才会喜欢绿娘子。”
“见过他的脸么?”
“没见过。”
“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也不知道……”碧玉妩媚道,“弟弟,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提别人的事儿呢?”
张小雷笑道:“就是觉得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碧玉温柔道:“别管别人,倒不如说说我们两个,姐姐一见你就喜欢得很。”
“是么?”
“当然是呀。”
“那姐姐,能帮我做件事么?”
第三十七章:骗我辱我陷害我
碧玉露出妩媚笑容,轻声道:“弟弟,你都来了,还要姐姐帮你什么呀?”
张小雷苦笑道:“姐姐别误会,我来这儿真不是寻花问柳的。”
“不是么?”
碧玉好奇道:“你来这儿不找女人,那你是为了什么?”
张小雷认真道:“我在外边惹了人,所以想在这儿躲几天。实际上我一开始想去茶汤馆或聚味楼,可那儿哪有花月楼安全呢?”
碧玉恍然大悟:“那倒也是,进了花月楼,能动你的人就没几个。不过弟弟你年纪轻轻,怎么也会惹到人?”
张小雷笑道:“这个姐姐就不要询问了,既然我今天点了你,倒不如你好好休息一下,先去睡会儿。”
“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而且姐姐现在不想睡……”碧玉摇头说道,“省得一会儿鞭炮炸起来,又把人惊醒。”
“鞭炮?”
“是,花月楼每晚都会放鞭炮。”
俩人正在说着,楼下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张小雷紧紧皱起眉头。
吵杂。
吵得很。
莫非那凶手,就是趁每晚花月楼放鞭炮的时候组装棺材么?
只有这样,他闹出的动静才不会被别人听见。
如此巨大的鞭炮声,足以淹没组装棺材的声响。
等鞭炮声过后,张小雷喘了口气,他说道:“姐姐,我要你帮的忙也不难。”
“怎么说?”
“先多嘴问一句,姐姐可知道骗圣百里夫?”
碧玉听见这名字,顿时笑了:“云城有谁不知道他啊?跳梁小丑一个,整日吹牛皮。他要是真有能耐,他别去茶汤馆散财,来这儿花月楼散财试试,非要在矮个子里装个高儿。”
张小雷感慨道:“百里夫确实是个跳梁小丑,实不相瞒……他可是经常来这儿偷瞧的。”
“来偷瞧的人多了,都只敢躲在外边听听声响,他来也不奇怪。”
“他来花月楼玩过么?”
“没有,从没来过。”
张小雷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道:“姐姐,我想请你帮我做个证。”
“作证?”
“这个房间,之前都是绿娘子在用,是么?”
“是。”
“那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看看之前住在这儿的客人是谁。”
碧玉嘟哝道:“怎么要姐姐帮你打听这种事儿?”
张小雷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了碧玉的手上,轻声道:“麻烦姐姐。”
“那……那也成。”
碧玉收起银子,嘟哝道:“我可不保证能打听到。”
“那倒没事,只要姐姐去做了就好。”
“得,等夜深点,我去找姐妹们问问。”
“多谢姐姐。”
张小雷道谢过后,又吃了些饭菜,就躺在床上睡了。
他来这儿也不是找娘们的,倒不如保持精力充沛。
没多久,他便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天亮时,张小雷睁开眼睛,却见碧玉躺在自己旁边。
张小雷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碧玉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她睁开眼睛,微笑道:“弟弟醒了?”
“嗯,姐姐帮我打听了么?”
“实在是没打听出来……”碧玉叹气道,“姐妹们说,那人每次过来,都戴着斗笠。那斗笠上有面纱,遮住了他的脸。”
“也就是说,只有绿娘子见过他的真面目么?”
“应该是。”
张小雷轻轻嗯了一声,他沉思一会儿,最后笑道:“我今晚还要住这儿,不过要点绿娘子。”
碧玉顿时面露不满:“弟弟,昨天还说姐姐比她好呢,今天怎么就要点她?”
张小雷轻声道:“姐姐的好,我当然记在心里。还请姐姐放心,我以后若是有机会,肯定点你。”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碧玉幽怨道,“我也不奢求弟弟能想着我。”
张小雷微微一笑,他又拿出个银子,放在碧玉手中,轻声说道:“姐姐再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今天和姐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顺口提一句,说百里夫可能来找过绿娘子。”
“找过就是找过,没找过就是没找过……”碧玉好奇道,“怎么要我说他可能来找过?”
张小雷轻轻地说道:“姐姐,你只要说一句可能找过,那在别人的口中,就会变成他真的来找过。”
“哦?竟有这事?”
“是,那些听说这件事的人们,他们在转告给别人的时候,会替你编出一切事情原委,好像评书的一般,说得极为精彩。”
碧玉似懂非懂,她拿着银子,乐悠悠地点头道:“行。”
“劳烦姐姐到时候再顺口提一句,就说也许百里夫与普通人不同,因为普通人不喜欢点绿娘子,偏偏百里夫喜欢,也许骗圣就是与众不同。姐姐,我说了两次也许,你千万要记住。”
“记住了。”
碧玉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张小雷要她帮的忙也不难。
帮帮也没事。
她告别了张小雷,便走出房间。
张小雷身上有赵河与邵小玲给的钱。
过了今晚,他恐怕就没本钱住在花月楼了。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先生,他们要我查案,我已经查出了一半。”
“只是我在想……为什么他们要我查,我就查呢?我不是他们的下人,不是他们的走狗。”
“这些人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命令我,还有那百里夫……他也对我百般羞辱,甚至想嫁祸于我。”
“我在苍九眼里,什么东西也算不上,所以我失去了一根手指与脚趾。”
“苍九在邵品眼里,什么东西也算不上,所以他失去了性命。”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阳台旁,看着外边的景色。
一阵微风吹来,让他舒服地闭上眼睛,心中感慨万千。
十年不如人。
终于重新做人。
我不要再受人欺辱,受人指使。
邵老爷要我查案,我就非要查么?
他不是求我查案,他说得很清楚,若是查不出凶手,便要我抵命。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命由他做主?
张小雷缓缓睁开眼睛,喃喃自语:“先生,我一开始就没想查案。他们都骗我,辱我,陷害我……我要加倍还回去!”
第三十八章:花月楼内真凶现
百里夫去花月楼。
这件事儿,传到茶汤馆的速度倒也不慢。
花月楼本就是风花雪月之地,鱼龙混杂,过客太多。
在碧玉说了此事后,没多少功夫,茶汤馆这边也是谈论起来。
花月楼对百里夫提不起太大兴趣,就当他是个笑话,说说也就是随口一提。
可茶汤馆不同。
那是百里夫散财的地儿。
傍晚时分,百里夫又来了茶汤馆。
这儿有些人在吃茶,见到百里夫过来,一人笑道:“百里夫,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能耐真是不小。”
“哦?”百里夫问道,“我通天般的能耐,你怎么今日才看出来?”
那人笑道:“瞎吹牛,倒是你怎么去得起花月楼?”
“花月楼?”
百里夫只是喃喃一句,没有急着搭话。
他要先弄清楚,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有人说道:“百里夫,听说你去花月楼点了绿娘子,你咋这么有趣呢?”
“我可是听说了,普通人都喜欢别的姑娘,只有不寻常的人才点绿娘子……”又有人说道,“难道百里夫不是寻常人?”
百里夫算是听明白了。
得。
这是传自己去了花月楼找姑娘。
不过也成,花月楼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想在那里住上一晚,花的钱可不在少数。
于是百里夫哼道:“这个你们自然不懂。”
有人说道:“我确实不懂,听闻那绿娘子长相普通,性格也冰冷,你怎么还偏偏花钱找她呢?”
百里夫感慨道:“凡夫俗子都看皮囊,但我却不同。”
“你怎么不同?”
“我不是凡夫俗子。”
“又吹牛!”
这些人都是翻个白眼,但他们也对花月楼很是好奇。
有人就对百里夫问道:“在花月楼……是什么感觉?里边的姑娘怎么样?”
百里夫淡然道:“想听我说些风花雪月,好歹要壶水酒吧?”
“坐下坐下,边吃边说。”
百里夫毫不客气地坐下,随后嘿嘿笑道:“绿娘子……她算是小有名气,你们都知道她冷若冰霜,这恰恰说明她不为世俗所束缚。”
“哦?此话怎讲?”
“我百里夫何许人也?其他人去花月楼,都是冲着白花花的身子去的,而我过去是为了谈天说地。俗话说,知己难寻……”
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一人忍不住说道:“你花了钱却不睡人家,你傻啊?”
百里夫哼道:“傻的是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别扯这些东西,我们又听不懂,我们就是一群粗人。”
百里夫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这就是你我不同之处,这叫……境界,懂么?境界。”
人们似懂非懂。
反正听这小子吹牛,也挺有意思。
花月楼内。
张小雷坐在栏杆旁,看着黑漆漆的外景。
绿娘子站在张小雷身后:“公子点了我,却不看我,光顾着看外边的农地?”
“本就不想看你……”张小雷举起手,轻声道,“你叫我公子,我像是公子么?”
绿娘子回道:“我随意叫的,心里也没真把你当公子。”
“过了今晚,我就没钱住这儿了。”
“看得出来,公子像是路边的癞皮狗,却得了张进辉煌大殿的门票。在琉璃灯光下,只是个衣着整齐的癞皮狗。”
张小雷终于回过头来,看着绿娘子,轻笑道:“你对谁说话都这么难听么?”
绿娘子摇头道:“只对你。”
“我们认识也不久,为什么偏偏只对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张小雷又笑了:“人是你杀的?”
“百里夫来找我的事儿,是你传的?”
“猜得对,是我。”
“那公子也猜得对,是我。”
张小雷坐在地上,看着绿娘子的眼眸,轻声道:“坐下聊聊。”
绿娘子顺势坐下,她平淡道:“要杀要剐?”
“来找你的人是谁?”
“根本没人找我……”绿娘子冰冷道,“你难道猜不出来么?”
张小雷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道:“你每天夜晚从栏杆溜出去,趁着夜色在下边换衣服,再戴上斗笠,把自己的真面目挡起来,从花月楼大门进来,然后再点名要自己作陪。”
绿娘子点头道:“对。”
张小雷又说道:“我曾经也想过,凶手要么是花月楼的人,要么是花月楼的常客,否则不会对这儿如此了解。但这样的话,有三点说不通。”
“怎么?”
“第一,你要有帮手,否则以你的力量,没法将棺材组件扯上来。”
“第二,你要有足够的钱,否则你积蓄不够点自己这么多天。”
“第三,还是要有帮手,那床底下的暗道不是个小事。运送废料,挖暗道,都是不小的事儿,你单独一人难以办到。”
绿娘子闭着眼睛,轻声道:“我打听过你,听说你就是骗子手下的一个杂工。可是现在看来,你似乎不像杂工这么简单。”
张小雷平静道:“因为我抱有必死的决心,这让我的心足以平静。”
“还有呢?”
“还有,先生对我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对这云城的人,已经有些了解,只等我慢慢去摸透。”
“有些意思。”
绿娘子忽然笑了起来:“一个被砍了手指跟脚趾的东西,竟然想要展现自己的用武之地。我看着你,真是觉得又气又恼。别人明明查不出的案子,给你这么个东西给破了。”
“你看不起我。”
“当然看不起,你仔细想想,你算个什么东西……”绿娘子答道,“这花月楼里,就是一群下贱的娘们。可你就连摸这些娘们的资格都没有,你下贱不下贱?”
“我可曾做过什么招惹你的事儿?”
绿娘子摇头道:“你不曾招惹过我,我只是瞧不起你们这些走江湖的。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还非要在这世道晃悠,一群下九流的东西,总觉得自己豪情,其实说穿了,不都是走南闯北的二流子么?”
张小雷轻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件事儿我们别再追究。我就想问问你,是谁在背后支持你做这事?”
绿娘子冷笑道:“你没猜到?那我真是高看了你。”
“猜到了,但不敢说。”
“你尽管说。”
张小雷咬咬嘴唇,轻声道:“邵友伦。”
绿娘子愣了一下。
她忽然笑道:“果然有点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