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墓穴
“我有么？”夏楚尴尬地挠了挠头。
“有没有无所谓，你接下来保持安静就好了。”小蛇牵着他离开原地，“走吧，莫来了。”
他们走到大厅深处一面挂着油画的墙前驻足，画上的内容是一群只穿着草裙的人围跪在一起，在做某种类似于祭祀的神秘活动。
他们中间插着一座低矮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束缚着的既不是少女，也不是伟人，而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老头。
老人不着寸缕，他的脏腑器官已经滑落到了体外，调色艳丽夸张。围观的人尽皆仰着头，眼神炽热，内里似乎蕴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食欲。
“不错的障眼法，费了我一些功夫。”莫不知在哪里说道，“走吧，注意安全。”
夏楚还没记得来细看油画上的其它细节，便被小蛇拉着，径直撞上了面前的石墙。
他突然感到一种时空错乱似的感觉，眼前浮现了刹那，类似于电视雪花屏幕的画面。
回过神来后夏楚发现自己站在一架石梯的顶部，脚下的石梯斜斜地通向地底，两侧的墙上挂着碗状的金属油灯。
微弱的光源照不清深处的景象，夏楚具有一定程度的夜视能力，但也看不到石梯的尽头。
底下隐隐有轻微的响动传来，像是梆子声，也像是脚步声。
夏楚开启血宴，但听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仿佛这个阴森古老的地下空间只有他一人。
感知不到堕落者没什么奇怪的。
感知不到不死者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在远安市时，夏楚就听不到那名科技会不死者的血流与心跳。
“那是什么声音？”易低声问道。
“不知道。”莫的回答让夏楚有些惊讶，也让他对这里更加忌惮起来。
“莫，下面可有不死者活动的迹象？”丰也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莫缓缓说道，“这里很安静，我感知不到任何运动的物体，但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
“你们看一看那些油灯，这里完全是静止的……”小蛇声音沙哑。
夏楚注视着油灯上的火光，发现竟连火苗都是一动不动的。
他走过去用手指触摸，指心传来的温度证明火焰很真实，黏稠的灯油与乌黑的灯芯同样如此。
“此处虽然封闭古旧，但没有多少尘埃，油灯也没有熄灭一盏，所以肯定有人长期照管这里。”莫似乎站到了夏楚旁边。
“他们建造一个这样的地方是为了营造什么氛围么……在地窖点燃古灯，然后进行某种祭祀，进行关于永生不朽的诉求。”小蛇把夏楚拉了回来。
“你不要被外面那副画误导，据我所知，不死者虽然是一个具有宗教色彩的群体，但他们从不会做一些虚无缥缈的祈求，他们达成目的的方式甚至偏向于科研人员信奉的调查研究。”
莫总结道，“永生是他们的真理，他们未必理智，但绝对理性。”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不到堕落者的夏楚只能左顾右盼。
“夏先生愿意和我们下去真是再好不过了。”莫轻笑道，“我们出发吧。”
你们真的关心我的意愿么，夏楚暗暗腹诽。
只有夏楚踩在石梯上时会发出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其实微乎其微，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很难被忽视。
夏楚越走越不自在，拍了拍臂弯处小蛇的手臂，哑着嗓子道，“我这样很容易暴露啊，是不是在原地等你们比较好？”
“莫没有说话，就表示没有问题。”
莫紧接着就开口了，“夏先生难道不好奇下面的情况么？”
“我是否好奇重要么？”夏楚耸了耸肩膀。
“别这么讲，小蛇认同了你，就表示我们也认同了你。你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我说，我要离开各位的话，你们真的会同意么？”夏楚心想你一个拥有灭绝全人类这种豪情壮志的魔鬼，怎么可能和我成为同伴。
“爱走就走。”丰不耐烦地说道。
“你是小蛇带来的，我们几个无权决定你的去留，你该和她商量。”莫温声道。
商量？夏楚已经商量了一个多月了，得到的回应永远都是没得商量。
“你为什么总想离开呢，我的小家伙……”小蛇饱含柔情地说道，“是我不够美么，还是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
夏楚面无表情，“我有很多事要去做，而且不想和装饰物一样被你带在身边。”
“可你自己和我说过，你并不追求自由，只想简单地活着。”小蛇这次出奇地没有暴躁，“跟着我们绝对比你自己一个人要安全的多，你的生存能得到很强的保障。”
“是我太蠢，不懂自由的可贵。”夏楚不想再多说了。
“我们已经进入了不死者的腹地，各位在石梯上胡说八道真的好么……”易叹了口气，“莫，恕我直言，有时候你也挺不靠谱的。”
莫轻咳了一声，“走了走了。”
他们一语不发地继续往下，夏楚竭力控制脚步，但越往深处，脚步声越响。很快他的脚步声竟变得混乱起来，时而遥远，时而真切，很没有规律。
夏楚正奇怪时，脚下的石梯终于迎来了终点。他踏上石梯前的石台，发现眼前的景象颇为眼熟，前方依然是一架斜着向下的石梯，两侧的油灯像复制过来的一般，看不出两样。
夏楚突发奇想地猛然回头，发现刚刚走了很久的石梯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堵灰白色的墙。
小蛇带着他穿墙而过，又回到了一楼大厅。前台的女职工恰好转到他们这边，笑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有人从夏楚身侧经过，女职工的目光原来是在那人身上，可夏楚就是有一种被发现的感觉。
小蛇很快就带着夏楚返回地窖，话音严肃清冷地说道，“我们回到了原点。”
明明是一直往下走，怎么可能回到上面……夏楚百思不得其解。
“幻象么？”易讲出自己的猜测。
“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是一种很高等的‘意志’驱使了我们，不然我不会中招。”莫的声音十分冷冽，“诸位闭上眼睛，我有下去的办法。”
夏楚老老实实地闭眼，立马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托着他离地而起，再睁眼时，已身处一间空旷的密室之内。
他没有心情去看密室的其它细节，心神完全被正前方并排竖立的七具棺椁牢牢摄住。
“难道这里竟是一座地下墓穴？”小蛇语气诧异。
第二十三章 海德拉
那是七具十分朴素的木棺，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棺材外层绘有的黑白相间的符文，以及其上缠绕多圈的材质不明的锁链。
“很奇怪的符文，蕴含有某种难以捉摸的‘意志’。”莫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
“我觉得更奇怪的是锁链。”丰冷冷地说道，“想加固的话，有的是更好的方法，缠上锁链难道是怕棺内的家伙出来？”
封印么……夏楚隐隐明白了符文存在的意义。
他开始四下打量点着油灯的密室，发现这里除了七具棺椁和几盏油灯之外，再无其它陈设，地面与墙面都光秃秃的，涂着灰色的漆。
这里看起来是全封闭的，没有任何出口，但流通的空气说明了一切，门径不知在何处，也许只有莫知道。
黑色的烟雾缓缓消散，几位堕落者重新出现在夏楚的视野。
莫分别触摸每一具木棺，微微摇头，“上面的‘意志’很微弱，完全无法解析，棺内似乎是空的。”
夏楚不这么认为，从睁开眼观察这间密室时，他就有一种被紧紧注视的感觉。在黑雾消散之前，他以为那感觉来源于小蛇，可此刻堕落者们都在研究木棺，根本没人看他，那感觉却依然存在。
是什么呢，夏楚的目光扫过密室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又回到了木棺那里。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从进入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大楼开始，就总觉得一切正常的事物中都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反常。
小蛇没有这种感觉，莫他们应该也一样。连强大的堕落者们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又何以能有所发现。
夏楚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自称不死者交流协会创始人的会长，想起了与他四目相对时的感觉，一种惊悚感没来由地在脑中炸开。
他明白了自己的忧虑与恐惧因何而生，因为从进入大楼开始，在他上楼下楼时遇到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在偷偷注视他。
体外的黑雾阻挡了别人的感官，也让夏楚潜意识地松懈。每当别人的目光扫过他，他都没怎么当回事，忽视了那一双双平静的眼眸下，隐藏的某种恶意。
他越回想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忍不住向小蛇他们那里靠拢。
“你怎么了？”小蛇敏感地察觉了他情绪上的异常。
“咚…咚…咚……”夏楚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便被奇怪的声音打断。
这声音和他们在石梯之上听到的明显是同一种，来源于被锁链缠绕的木棺之中。
木棺上黑白相间的符文忽然光芒大盛，锁链剧烈地颤动起来，一圈圈地往下脱落。
夏楚有一种老鼠碰到猫群的颤栗感，将一直挂在腰后的短刀抽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丰皱眉喝问道。
“尘封的不死者，我们打扰了他们的安眠。”莫长袖一挥，将密室内所有人托到了空中，“符文上的‘意志’开始复苏了，如果那些‘意志’是他们用来自我封印的话，那么他们的强大很难估量。”
“要撤离么，可我们还一无所获。”易不想离开。
“这间密室只与不死者的内部机密有关，应该关联到了他们追寻永生不朽的方式方法，但与恶魔没什么关系，和我们要找的线索无关。”
莫另一只手臂也举了起来，“他们的符文与‘意志’让我有了某些联想，也不算一无所获，见好就收吧，我们毕竟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诸位，闭上眼睛。”他的声音盖过了密室内的异动。
感官上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夏楚再睁眼居然站到了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大楼之顶。
沧海市区域狭长，所以他们站在市中心的一座二十多层高的楼顶，也能看到远处的海岸风光。
大楼很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群家伙应该没有追来，不然这就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了。”莫俯视脚下，声音让空旷清冷的楼顶似乎多了些温度。
“不对！”忽然他抬起头望向东海岸，语气第一次不那么从容。
夏楚很快也听到了东海岸传来的夸张海潮声，和一阵阵逐渐要压抑不住的嘶吼。
东边的大海突然剧烈地翻涌，海水躁动的区域绵延到了海天一线的视线终点。沧海市的军事人工岛在海浪中上下起伏，像是怒涛中的一叶孤舟。
“有大家伙要出来了。”小蛇失神地喃喃道。
“海里有很多大家伙，但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动静的，貌似只有那一位。”丰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九头蛇‘海德拉’，海洋的王。”莫的声音近乎叹息。
一条长着狰狞独角的紫红色蛇头突然穿透海面，掀起铺天盖地的海水，水幕完全遮住了东边的夜空。
尖锐的背棘自独角而下，覆盖了它暴露出来的所有蛇背，很多棘刺上都插满了礁石、船木、变异生物等海洋中存在的物体。
夏楚根本无法估量它的体型有多大，因为仅凭它穿出海面的部分蛇身，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沧海市最高的城市建筑。这个第十区最强的滨海城市，在它面前显得渺小单薄。
很快又有两个头破海而出，惹动海潮狂暴地汹涌向海岸。孤零零的人工岛首当其冲，直接被压顶而来的海啸砸到了海底，久久没有浮上来，似乎直接沉没了。
“这…这……”夏楚站在了楼顶仰望那覆盖着紫红色鳞片的蛇首，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海德拉为什么突然游来了第十区，而且竟然露出了三颗头颅？”小蛇咽了口口水，“它想要干嘛，摧毁第十区么？”
“连海洋的皇帝都下场了，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莫缓缓浮空，“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恶魔身上，以为是他们在搅风搅雨，但就凭潜藏在陆地的恶魔，根本不可能吸引来海德拉。”
“那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哪位？”小蛇皱眉问道。
“目前无从得知啊，‘宙斯’肯定隐瞒了很多事情，但它让我们来寻找不死者，这其中必然藏着关键的线索。”莫越浮越高，像是要与海德拉凌空对视。
第二十四章 风雨已来
“莫……”丰仰头喊他，“对我们而言，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复仇，杀死恶魔才是首要任务。”
莫凌空伫立了良久，才缓缓回落，“盲目的复仇很容易进入误区，‘宙斯’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随便成为他人的棋子。”
“恶魔必须死，但他们的动机和背后的未知存在，也都要挖出来。”莫平淡的语气中有让夏楚遍体生寒的森冷，“我们的复仇从来都不是点到即止，我要杀到他们的根儿上，杀光所有与此事有关的家伙。”
这番话让夏楚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个想要覆灭全人类的魔鬼果然心狠手辣，但他似乎真的很爱自己的同伴。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小蛇点点头问道。
“不死者这条关键线索不能丢，如果我们有所收获，不仅能了解到一些真相，还能让‘宙斯’站到我们这边。”莫思路清晰，“然后就是追查恶魔的踪迹，丰的话也有道理，直接从恶魔身上下手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可我们把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地上楼层和地下密室都搜遍了，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恶魔更是踪迹全无。”易皱眉道。
“不用着急，我们不妨先观察一下海德拉的动态，没准能得到某些启发呢。”莫遥望远处的海面，海德拉已经将一颗头颅潜入了海面。
“海德拉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变异生物？”听到这里，夏楚忍不住插嘴道。
“它是广阔大海的主人，海洋里唯一的主宰。”莫徐徐讲解，“海洋和陆地不同，陆地上的变异生物诸强分立，还有一些和‘宙斯’相同等级的存在分布在其它地域。而海洋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和海德拉匹敌。”
“那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夏楚说不下去了。
莫明白他想问什么，“是的，时隔多年，海洋再次向陆地上的人类开战了，沧海市成为了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争的前线。”
海德拉完全潜入到了水面之下，海水在经过短时间的剧烈翻涌后，逐渐归于平静。
海德拉刚刚的现身仿佛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噩梦，它原因不明地退却后，这片海岸寂静得让人心底犯冷。
夏楚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会带来厄运的灾星，在地下聚落时，地下破碎了，在远安市时，远安市沦陷了，如今他刚到沧海市不久，灾难就紧随而至。
在第十区灰色地带搞风搞雨的恶魔群体，千方百计要复仇的堕落者，在雷山之顶冷眼观望的宙斯，似乎知晓一切的神秘不死者，再加上突然袭来的海德拉……沧海市真的还有未来么？
这个美丽的滨海城市是莫思忧的家乡，夏楚不想她和他一样流离失所。
“海德拉刚刚只是象征性地宣示自己的到来，王是不会孤身作战的，它的身后应该追随着大海里最强的变异生物军团。”
莫温声安慰夏楚，“不过夏先生也不用太过担心，海德拉一直被你们人类密切注视着，所以第十区乃至其它所有生存大区，肯定早早地就知道了它的来袭，不可能毫无准备。”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刚才沉没于海洋的人工岛完好无损地浮出了海面。
“你应该希望海德拉获胜吧，何必和我说这些？”夏楚心情低落。
“我们自然是站在天灾阵营这边，但我同时尊重你的立场和意愿。”莫认真地说道。
“莫是一个很温柔的同伴和领导者，小家伙你不要把对我的厌恶转移到他身上。”小蛇笑吟吟。
夏楚无奈地摇头，“我并不厌恶你。”
“哟。”小蛇捧住心口，脸带戏谑地笑道，“真开心……”
“沧海市肯定很快就会迎来可怕的战争，我想要离开各位，然后加入沧海市的军队，为人类而战。”大楼之顶，夏楚坦然地讲出自己的想法，觉得见证老师靠不靠谱的时刻到了。
捏碎帅棋么……夏楚握住了裤兜里，再普通不过的石制棋子。
“我尊重夏先生的决定。”莫立刻举起手臂说道。
丰竟也点了点头，“你这人有点可取之处，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小蛇自然是拒绝了，“我也不和你争论，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也知道，我终究会走的。”夏楚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想让我一直陪着你，不可能。”
“唉，你对我越来越凶了。”小蛇神情幽怨地叹了口气，“我有句话，你得听一下。”
“海德拉的可怕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只是它的冰山一角，所以你认为自己能对沧海市的战事贡献什么？”小蛇走到夏楚面前，“你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冲进战场也影响不到战争的天平。”
“可我跟着你们，连参与作战的机会都没有，你们永远都不会站在人类这边。”夏楚当然清楚自己力量有限。
“可你有知晓真相的机会……”小蛇眯眼道，“我们目前正在调查恶魔的事，而沧海市周边出现的所有异常情况，没意外的话，应该都是彼此关联的。”
“也就是说，你和我们同行，就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你不觉得这要比你杀几只变异生物，要更有意义的多么，人类大概同样需要真相吧。”
夏楚松开了手上的帅棋，“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堕落者很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莫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们堕落者天然仇视人类，仇视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却允许我一个人类天天待在你们身边。我是你们的累赘，带着我显然有害无利。”
夏楚越说越觉得奇怪，“而且你们正在做重要的事，不仅不瞒着我，还时常为我解惑。”
“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莫轻笑道，“我早就说过了，既然小蛇把你当同伴，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同伴。”
“你们堕落者的阵营观念不怎么强啊。”夏楚很不理解。
“也许吧，我们都是灰色地带的游魂野鬼，灰色地带嘛，本就阵容模糊。”莫话锋一转，“不过阵营观念其实一直都不可动摇地刻在我们心头，必要的时候，也会决定我们的立场。”
“我愿意善待夏先生，也是因为夏先生是进化者，存在成为堕落者的可能性。”
夏楚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低声道，“我不会的，永远不会。”
第二十五章 追逐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小蛇风情万种地抚摸夏楚的脸颊，似乎很期待夏楚堕落的那一天。
“第十区如此广阔，灰色地带的堕落者却只有你们几位，可见堕落的概率有多小。”夏楚安慰自己。
他确实对堕落比较敏感，这份敏感来源于陈巧巧之前的一个论断……
在吞噬了艾布利欧之后，夏楚曾昏睡了七个月之久，醒来后陈巧巧详细地讲解了他的身体变化，并怀疑他已经堕落。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谁说第十区周边只有我们几个了，堕落者多的是，据我所知，起码有近百位。”小蛇揉着夏楚的脸说道。
“此话不假，是我不愿那些人与我同行，所以我们才人员稀缺。”莫黑袍上的帽檐垂落，加入对话。
“你们筛选同伴的标准是什么，实力么？”夏楚推开小蛇冰凉的手。
“如果是实力的话，你早就被踢出去了。”小蛇摊了摊手。
夏楚心说我求之不得，当初砍了你的头，居然把自己的人身自由也砍掉了。
“是自制力。”小蛇继续叹息道，“我和你说过，我们堕落者都是**的奴隶，没有一定的自制力，就会彻底被**驱使。”
“那些家伙疯狂又极端，喜欢用各种各样变态扭曲的方式去蹂躏人类，血腥、淫秽、癫狂……那种状态让他们时刻不停地去毁灭别人，最终也将毁灭他们自己。”
她说这段话时，眉眼间流露出刹那的哀愁。美人伤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共鸣，夏楚心底泛起几丝怜悯。
“抵御不了**，便沦为可笑的野兽，堕落者自甘堕落的话，就会加速死亡的来临。”莫的语调显得有些孤单。
“所以你们都是有自制力的堕落者？”夏楚一一扫过堕落者们漆黑深邃的眼眸，突然觉得他们没那么可怕了，“怪不得一路以来，我都觉得你们挺正常的。”
“自制力对我们而言是很宝贵的，能让我们进行理智的判断，也能让我们更好地操纵自己的力量。”莫轻笑数声，“不过堕落者都逃不过被**杀死的宿命，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肮脏疯狂。”
他的笑声很诡异，夏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别担心，夏先生。”莫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神经质，“我们目前都还拥有足够的自制力，拒绝快感虽然很痛苦，但还没有超出我们的承受限度。”
夏楚听懂了，也想起了莫之前对易和丰**的描述。
夏楚意识到这几个堕落者并不是不想杀他，相反，他们每时每刻都有这种想法。暴虐邪恶的念头挑战着他们的理智，而理智终有崩溃的时候。
一直以来莫都态度和善地与他交流，易和丰也从不找麻烦，而小蛇更不必说了，夏楚虽然不喜她的占有欲，但并不质疑她的好感。
所以他没有从这伙堕落者之中受到任何虐待和侮辱，一直都平等地与他们相处，这让他放松了大多数必要的警惕。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也明白绝对不能和他们共处太久。
但小蛇的话有道理，他不妨先跟着堕落者们去调查沧海市周边的种种异常事件，老师的帅棋可以多保存一会儿。
如果说莫、易、丰三位很想杀他，那小蛇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你一直盯着？”小蛇歪头问道。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夏楚的心安定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美人霸道蛮横，善变易怒，可总能给夏楚一些宝贵的安全感。
“咦？”莫的语气词终止了对话。
他站到楼顶边缘俯视街道，一伙灰袍人幻影般穿梭而过，一眨眼的功夫便了无踪迹。
“是那伙猎魔人？”易皱眉问道。
“没错，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莫开心地笑了起来，“猎魔人是对付恶魔的专家，在寻找恶魔方面，他们有的是办法。”
“你的意思是？”丰若有所思。
“偷偷跟上他们，相遇即是有缘，更何况我们相遇了两次，不能辜负这个机会。”莫大袖一挥，弥漫的黑雾再次将他们遮住。
夏楚又在莫的能力下御风而行，很快就赶上了猎魔人小队。
他们一伙六人，皆披着宽大朴素的灰袍，视觉效果上像是在繁华都市飘荡的鬼魂。
猎魔人的目标显然不是沧海市内的某个地方，他们从东海岸奔行到城市西侧，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了执勤的士兵，出了城。
夏楚再次来到城市之外的灰色地带，周边的景象肉眼可见地荒凉下去。
月明星稀的夜晚，杂草丛生的荒路，黑雾挡不住深秋夜晚的冷风，这让小蛇挎在他臂弯内的手臂显得尤其温暖。
夏楚突然在荒路前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青年背影，那青年中等身高，有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背着一把生锈的铁剑。
银，之前在远安小区502等候他的猎魔人。猎魔人小队一直在寻找他，目的不明。
银有所察觉地转身，异常宽大的右手取下了铁剑，手背上的骷髅状刺青发出隐隐约约的黑光。
“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快。”银冷冷地说道。
猎魔人小队在他面前一字排开，为首的猎魔人上前一步，声音苍老嘶哑，“东西交出来，你会得到合理的审判。”
“为什么来的偏偏是你们这些老家伙，你们的脑袋已经僵死了，怕是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银用铁剑划破掌心，鲜血丝丝缕缕地在剑身上蔓延。
“在过去的百年里，疯掉的背叛者年年都有，你不是最特殊的，我们没必要听你的胡话。”
“疯掉？”银表情诡异地冷笑，“那各位长老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疯掉么？”
“交剑吧，你的血玷污了它。”猎魔人漠然道，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有一丝变化。
“这把剑不能交到半神手里，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把剑！”银低吼道。
“半神的指令，不容违背。”猎魔人们纷纷甩掉灰袍，露出一身劲装。
第二十六章 合作
六名猎魔人缓缓取下挂在背后的银白长剑，左臂处装备上小巧的轻型弩。
银手上的铁剑看起来寒酸破旧，但他的鲜血滞留在剑身上，不干涸不滴落，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神秘又妖异。
猎魔人的作战不像夏楚预想的那样与众不同，他们身法鬼魅的跑位，剑与剑不断碰撞，火星四溅，箭矢迅疾。
银的身手十分矫健，可那几位年老干瘦的猎魔人长老在体魄上更有优势，猛攻他的只有两人，但也让他疲于支撑，险象环生。
按理那两位猎魔人完全可以轻松杀掉他，但看的出他们对银手上的铁剑十分忌惮，连架剑格挡时都要拉远身位。
“那把剑有什么名堂？”夏楚压低声音问道。
“谁！”一直观望的猎魔人当即厉喝。
莫挥了挥衣袖，黑雾消散，他们完全暴露在猎魔人小队的视野之中。
“……抱歉。”夏楚十分尴尬。
“没关系，本来也不打算一直藏着。”莫轻笑道，负手踱步上前。
交战的双方暂时停手，银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楚，夏楚礼貌地向他点头，没有得到回应。
为首的猎魔人长老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僵硬干瘪的脸微微松动，挤出了更多的褶皱。
“又见面了，堕落者们。”他听不出喜怒地说道，“各位尾随至此，不知道有何贵干？”
“我们本来没有恶意，只是想跟踪你们，进而寻找恶魔，不成想撞上了有趣的事。”莫紧紧盯着银手上的铁剑，银漠然冷视他。
“本来没有恶意，那现在呢？”猎魔人长老淡淡地问道。
“喂，年轻人。”莫没有回应他，而是指着持剑的银，诡异的声音从完全遮住脸颊的帽檐下传出，“我们做笔买卖怎么样？”
“什么买卖？”银面无表情地问道。
莫轻轻一笑，“你现在正处于很大的麻烦之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死在你们自己人的手上。”
“这样，我们帮你解决这几位猎魔人，而你，与我们同行一段时间怎么样？”
“同行……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银双眼微眯。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正在寻找恶魔，所以希望你能来协助我们。”莫瞥了眼脸有怒色的猎魔人们，微微仰头说道，“再者，我对那把剑的故事很感兴趣。”
“你也想得到这把剑么？”银不屑地冷笑。
“不要误会。”莫摆摆手，“那把剑还是归你所有，我只是对它身上发生的事感兴趣，因为它附带的“意志”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说什么，你见过这把剑？”银睁大了眼，语气有些急切。
“没有……”莫摇摇头，“但你也说了，这把剑不是剑，也许我见过它别的样子。”
“好，我可以与你们合作。”银果断地同意了。
“小蛇，夏先生和银先生就拜托你了。”莫的黑袍夸张地鼓动起来，他缓缓浮空，俯视在场所有人。
易和丰缓缓活动身体关节，漆黑如墨的眼睛渐渐爬上了血丝，嗜血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猎魔人首领高高跃起，双手擎剑劈砍凌空而立的莫。
莫的身体化成一团黑雾，消散在夜色之中。猎魔人首领回落地面，警惕地打量四周。
而另一边的所有猎魔人都同易和丰混站起来，易和丰都是擅长近战的堕落者，以二敌六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夏楚松开了握刀的手，看着堕落者和猎魔人夸张的作战场面，意识到以自己的体魄强度，卷进战局怕是活不过三秒。
“小心弩箭！”银站在夏楚旁边，突然大声提醒。
除了两名和堕落者们正面硬刚的猎魔人外，另外三名分别射出了三枚短小的弩箭。
易和丰各自将对手逼退，灵活地避过了三枚弩箭的封锁。弩箭在他们身后轰然炸开，炸出来的坑洞深不见底，一种刺鼻的腥臊味从洞内散发而出。
“有剧毒的，你们最好捂住口鼻。”银继续提醒。
他两番说话都吸引到了猎魔人首领，后者寻不到莫的踪迹，便决定先除掉最碍眼的银，将铁剑收回。
银敏锐地察觉到了猎魔人首领的临近，挥舞铁剑格挡他的银白剑刃。那长剑闪烁着月光似的辉芒，闪到了夏楚的眼睛，也将银砍飞出数十米。
他的逼近让夏楚不得不拔刀自卫，可银白长剑上传来的力道根本不是他能阻挡的，刀剑接触的那一刻他有一种自己整个身体都将碎裂的危机感。
小蛇突然举起右手握住了猎魔人的长剑，夏楚的压力骤减，挥刀逼退了猎魔人首领。
“那把剑上有剧毒……”银爬起身气喘吁吁地说道，说完咳出了一口淤血。
小蛇皱眉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根根银色的线条从伤口处生成，有生命似的缠绕着她的手臂，已经蔓延到了腕部。
她的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这剧毒的威力让她难以置信。
“赶紧砍掉你的手，那不是寻常的剧毒，其上附着有杀死生理机能的‘意志’。”银快速跑了过来。
小蛇听完随意地用左手拉住右臂，面不改色地把肩膀以下的部分撤断。
夏楚呆呆地看着她血流如注的伤口，很快一条崭新的纤细手臂就诡异地从伤口内再生而出。
“你……”银挥着铁剑攻杀猎魔人首领，夏楚则与小蛇对视，欲言又止。
“被吓到了，还是恶心到了？”小蛇笑吟吟地问道。
“都没有，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夏楚低头扫了眼小蛇的断臂，那条美丽的手臂已经完全被银色线条覆盖，而后截截粉碎成了银白色的尘埃。
小蛇一愣，轻轻说道，“这种程度的伤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
“那就好，敌人的实力和装备都很诡异，你不要再那么大意了。”夏楚说完看到了马上要支撑不住的银，打算用切割斩下猎魔人首领的脑袋。
“如果你想用之前对付我的那个能力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小蛇牵住夏楚的手将切割指令打断，“那个能力连我都对付不了，更别提猎魔人组织里的老不死。而且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能力具有很强的副作用，会伤害到你自己。”
第二十七章 神圣领域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夏楚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可是个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婆，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小蛇勾动嘴角，拭去黑袍上的血迹。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银再次被猎魔人首领劈飞，狼狈地从他们脚下滚过。
“猎魔人的战斗方式向来朴素，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能力，习惯用精湛的近战技巧格杀敌人。”小蛇拉着夏楚退开，冷眼旁观猎魔人首领穷追不舍地攻杀银。
她指着优势越来越不明显的丰和易那边，“他们专注于体魄的提升，锤炼剑与弩的技巧，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持久战斗力，都表现不俗。”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恶魔，所以往往成群结队的行动，协同作战能力极强。”
五名猎魔人配合默契，每个人都随时能在持剑进攻和架弩牵制之间转换，攻防一体，越来越流畅地应对易和丰迅猛的攻势。
“易和丰的力量与速度，连莫都无法企及，单打独斗的话，他们能在三分钟内杀死在场任意一个猎魔人。”
小蛇显然并不担心那边的战局，“猎魔人的配合虽然精妙，但易和丰战斗个三天三夜都不会状态下滑，所以猎魔人的败亡是迟早的事。”
“莫去哪了，他不动手么？”夏楚四下张望。
“他应该正在暗中观察，因为为首的猎魔人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意志’波动。”
“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夏楚叹了口气。
小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还年轻，等你在高危领域走的更远一些，就能了解到更多了。”
“高危领域的进化情况是什么样的？”夏楚借机问道。
“你们人类理论上能够进化十一次，六次进化进入高危领域之后，后续的每一次进化都千难万难，而且是刀尖跳舞，基因崩溃的可能性极大。”
“我就是在进化失败的情况下侥幸未死，最终堕落的。”
“你生前进化了几次？”夏楚追问道。
“九次，第十次时失败了，倒在了神圣领域的门槛外。”小蛇语气唏嘘，一片漆黑的眼眸中竟也流露出几分怀念。
“神圣领域？”
“六次进化进入高危领域，十次进化进入神圣领域。神圣领域的进化者被称为圣者，圣者基本上已经和人类没什么关系了，他们永不堕落，且拥有成为半神的机会。”
小蛇摊摊手，“据说十一次进化者可以看到成神的契机，越过那个门槛的圣者就会成为半神，但在整个成神的过程中，自我毁灭的概率高到让人绝望。”
“圣者永不堕落……那也就是说，你们几个生前都没有进化到神圣领域？”夏楚讶然道，难以想象神圣领域的人有多强。
“没错，但堕落让我们走上了另一条进化方向，实力远非堕落前可比。”小蛇明白他的误会，轻声解释道，“就拿莫来讲，他的实力不输于任何圣者。”
虽然神圣领域让人神往，但夏楚觉得还是问一下和自己切身相关的问题比较好，“高危领域的进化者都是怎么进化的呢，据我所知，哪怕是高危进化方案，都会在第六次时结束，完全没有后续。”
“这是当然了，没有任何一家科研机构敢说能制定出后续的方案，因为进化到高危领域之后，需要的资源和运气都无法估量。”
“能让高危进化者再进化的药剂，必然以巨型种、特异种之类的强大生物为原料，而且越往后要求越高。”
小蛇脸露缅怀之色，“我当初得到的十次药剂，核心材料是阿莱蒙德家族，一位恶魔伯爵的心脏。”
“这类材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数量不足以用来研究，也研究不出什么结果，能不能适配完全看个人的意志力与运气。”
怪不得师哥特意把雷公的基变体给我……夏楚恍然大悟，但可惜的是，在跳下飞机前，他将那份基变体丢给了师姐。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问话告一段落，收获满满的夏楚注意到了伤痕累累的银。
这个冰块脸青年紧咬牙关，一声不哼地同猎魔人长老对拼剑术，对方一直单手作战，挥洒自如，而他似乎随时都会被一剑封喉。
“猎魔人工会的长老最起码是九次进化者，他的对手明显很强，应该是一名进化过十次的圣者。”小蛇牵着夏楚走的更远了一些，“那老头子肯定在圣者阶段浸淫了多年，我不是他的对手，冒然动手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夏楚只好压下恻隐之心，同小蛇退到安全区域。
银突然大吼了一声，猛砍一剑拉开了和猎魔人圣者的距离。
“你在忌惮什么？”银弯腰喘息，冷冷地看着对手。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只再说一遍……交出剑，我会对你进行合理的制裁，不然你的灵魂将永无宁日。”猎魔人圣者的语调古老喑哑。
“我知道你一直在忌惮这把剑，因为你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不知晓它的力量有多强……”银冷冷地嗤笑道，“你所谓的半神让你们这群老不死来追回它，可却任何信息都不予透漏。”
“我们是执行者，不是解密者。”猎魔人圣者开始双手持剑。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马上要死了，去地狱感恩你的半神吧。”银怒吼了一声，竟将铁剑直接掰断。
两截断剑静静地躺在地上，而银的身体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闭上双眼缓缓浮空，再睁眼时，蓝色的眼眸已被纯白色的光影取代。
他右手在空中虚握，纯白色的光影再次出现，于他掌内凝聚成一把无形的光剑。
“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小蛇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夏楚比她更加震惊，失魂落魄地望着焕然一新的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奇妙又可怕的熟悉感，就像是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夏楚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将银身上的力量夺为己用。
可这想法的来源是什么？
为何如此笃定，如此诱惑，如此令人恐惧……
第二十八章 剑的故事
纯白光影凝聚成的光剑狠狠斩在猎魔人首领的银剑上，神勇了半天的后者当即被劈飞，压倒了一片枯草。
“半神的‘意志’那么伟大，你却只懂得用它增加些蛮力。”猎魔人首领缓缓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
“杀你足够了。”银嘶声道，话里饱含了巨大的痛苦。
“痴人说梦。”猎魔人面无表情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做工古朴的针筒注射剂，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那针筒注射器长十公分左右，浅灰色的不明液体里包裹着一滴鲜红的血。
“半神的血，你疯了？”银退后了一步。
“在我被这滴血摧毁之前，我会杀掉你和所有的堕落者，其他猎魔人会带着我的尸体和那把铁剑，回到半神身边。”猎魔人首领干瘪的皮肤迅速滋润起来，几秒的功夫后竟变成了一个龙精虎猛的英俊青年。
两人再次厮杀在一起，这时候剑术的精妙已经不重要了，单纯是最朴素的体魄比拼。
银压倒性的优势荡然无存，在猎魔人首领的强攻下节节败退，再次变得险象环生。
“猎魔人工会的背后果然站着半神。”小蛇若有所思。
“猎魔人工会不是效力于银翼天使城的城主嘛。”夏楚轻声问道。
“没错，但银翼天使城的城主神秘莫测，外界对其所知很少。”小蛇捏着下巴推测道，“传闻不周城、银翼天使城和最后堡垒城的城主都为半神，现在看这两个家伙的表现，我想传闻应该有很强的可信度。”
不周城应该也是五大进化者城市之一了，夏楚借着她的话问道，“另外两个进化者城市叫什么？”
“洛城和图灵城。”小蛇随口解释道，“洛城隶属于第二区旁边的不周城，图灵城则由银翼天使城控制，这两个城市都是负责科研和记录历史的学者城市。”
“所谓的五大进化者城市，实际上只有三个城市具有顶端的战力。”
记录历史……夏楚心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这两个城市看看，因为天谴百年史虽然短暂，可却迷雾重重。
“科技会是不是也与半神有关联？”
小蛇好奇地看了夏楚一眼，点点头解释道，“和猎魔人工会一个道理，科技会是最后堡垒城的组织，如果最后堡垒城有半神的话，那么科技会一定是效力于他的。”
“半神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水平？”夏楚有些头大，皱眉问道。
“刚才说过了，只有进化过十一次的圣者才有机会迈入半神的门槛，顶尖的圣者我倒是见过，但半神就只是耳闻过了。”
“莫要出手了，他的实力不逊色于顶尖圣者，你可以观察一下他的表现。”小蛇看到黑雾开始在银和猎魔人首领的周边弥漫，轻笑道。
争斗的两人察觉异常后罢手对峙，皆从黑雾里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可怕意味。
“堕落者，半神不是你能触犯的，劝你三思而后行。”变年轻的猎魔人首领朗声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这么强的优越感。”莫轻笑道
“这滴血会杀了我，但也能帮我杀敌。”猎魔人首领警惕地盯着银与缓缓靠近的黑雾。
“你高估了那滴血的作用，更高估了你自己。”黑雾忽然席卷开来，莫的声音在四方回荡，“银先生，请速退。”
银从黑雾的空隙间闪出，他退开后，黑雾丝丝缕缕地缠绕向猎魔人首领，没有留给他任何闪躲的空间。
猎魔人首领双手持剑，严阵以待，可很快便无计可施地被黑雾包裹。
夏楚看不到黑雾里面的情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忽然黑雾回缩，凝聚成身披黑色长袍的莫，而猎魔人首领则不见了。
夏楚敏锐的感官再也感知不到猎魔人首领的存在，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另一边易和丰也锁定了胜局，五名猎魔人已经死掉了两个，剩下的人招架不了太久。
“银先生，你还好么？”莫看到银体内的纯白光影退却，淡淡地问道。
“没有大碍，多谢了。”银冷冷地回道。
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把生锈的铁剑，而之前断裂在地上的那把则诡异地消失了。
“这把剑果然不是剑。”莫招手示意夏楚和小蛇过来。
“你得不到它。”银一脸戒备。
“能不能得到无所谓，我只对它的故事感兴趣。”莫盘腿坐在地上，“不知道银先生现在能否为我们解惑？”
夏楚和小蛇坐在莫身边，银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坐下，神态疲惫地回道，“可以。”
“这事要从我的个人经历讲起……”他环视一圈众人，闭目垂首说道，“我是一名新加入工会不久的猎魔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掉一名叫做艾布利欧的所罗门公爵。”
“恶魔公爵的实力太强，除了半神，没有任何进化者能有十足的把握杀掉他，所以我盗取了工会里的圣物。”
“就是这把剑么？”莫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认真听讲的姿势。
银没有回答他，继续讲了下去，“在我们猎魔人工会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即‘神赐世人以剑’。在盗取到这把剑之前，我以为那只是一句空话，没想到真有一把具有神力的剑。”
“可你一直在说它不是剑。”夏楚指着银手上的铁剑说道，艾布利欧这个名字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剑只是它的外形，它的实质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意志’。而猎魔人工会里流传的那句话，应该也不是特指某把剑，剑应该是一种力量和权柄的象征。”
“神赐世人权与力么……”莫声音低沉地笑道，“银先生可以开始讲正题了，您盗取剑后发现了什么，或者说对这句话有了什么新理解？”
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帽檐下漆黑一片的黑雾，寒声道，“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也知道一些隐秘，不妨你先分享一下如何？”
“我会的，一定知无不言。”莫歪了歪头，“但凡事总有个次序，银先生你答应了我，所以请先赐教吧。”
第二十九章 真相
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讲道，“我在盗取这把剑时，看到了沉眠的半神。他无声无息地躺在石床上，心口插着这把铁剑。”
“你如何判断出那是半神的？”莫淡淡地问道。
“半神的威严是假装不来的，哪怕是在沉睡，也能让人发自本能地颤栗。”银深吸了一口气，“而且那个男人的样子与银翼天使城的城主画像一模一样，身份毋庸置疑。”
“请继续。”莫点了点头。
“他死了。”银语出惊人，“我当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盗剑。当我孤注一掷地拔剑时，他不仅没有苏醒，反而威压尽失。”
“我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发现他确实陨落了。”
“他是被这把剑杀死的么？”沉默了两三秒后，莫语气平静地问道。
“这把剑虽然插在他的心口，但这种程度的伤根本威胁不到半神，剑应该是在他死后才被插上去的。”银神情复杂地低头看着铁剑，冷冷地说道，“而插剑的目的么，应该就是在汲取半神的力量了。”
“虽然那里没有什么祭坛，仪式之类的东西，虽然半神只是简单地躺在一张石床上，可我觉得仅凭这把剑，就能够窃取半神的‘意志’。”
“或许这把剑就是半神‘意志’的实体化，它能给予我力量也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银翼天使城的半神已经死了，而且杀死他的存在还要盗取他的力量。你偷剑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但追捕你的猎魔人们完全不相信你的说法。”莫总结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半神会被杀死，他们不相信也正常。”银疲惫地叹了口气，“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盗剑的窃贼，和不尊重半神的叛徒。”
“难道不是么？”丰和易解决了敌人，前者走过来冷言道。
他们身后是被虐杀的猎魔人留下的尸骸，因为尸体过于破碎，看起来完全不像只死了五个人。
银点了点头，坦然道，“当然是，我加入猎魔人工会的目的一开始就不单纯。”
“除了半神力量被窃取这一点，你还有其它证据可以证明半神是被杀的么？”莫细心地问道。
“首先半神的寿命很长，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自然死亡。再者半神已经死了，银翼天使城的神谕却仍然在下达。追杀我的命令就出自于神谕，过去半神可根本不会操心叛徒的事。”
“半神的神座未空么……那银先生可了解那位正居于神座之上的存在。”莫的黑袍鼓动了片刻，缓声问道。
“完全不了解。”银毫不迟疑地摇头，“那等存在不是我一个新加入不久的猎魔人能见到的，我连调查铁剑的所在，都要倾注数年的心力。”
“不过……”他语调微提，眯眼说道，“我觉得他一定是另一位半神。只有半神才存在杀死半神的可能，而且猎魔人工会有十多名圣者，那位弑神者不是半神的话，也很难瞒过他们。”
“对大多数人而言，半神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有这种生物……”莫轻笑了一声，语气感慨，“可银先生却窥见了神之间的争斗，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目前看来只有祸，而且我想不到此事对我有利的一面，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银冷冷地说道。
“我倒觉得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活的糊涂不如死的明白。”
“那你的真相是什么？”银将铁剑挂到身后。
莫仰起头，似乎是思索了十几秒，才叹息道，“我也谈一谈我的个人经历吧……”
“我在堕落前曾受封于最后堡垒城，是掌管白羊座机甲的十二位圆桌圣者之一。”
银脸色剧变，“最后堡垒城早就没有了圆桌圣者这一职位，难道你就是三十多年前摧毁了所有圆桌圣者的嗜血白羊？”
“不要再提这个尴尬的称号了。”莫连连摆手。
夏楚注意到小蛇三人竟也面露惊讶之色，似乎他们也不知道莫的过去。
“我也是听一些长辈说的，三十多年最后堡垒城曾发生过一桩惊天动地的血案。时任白羊圣者的莫语声以一己之力，杀掉了其余十一位圣者，并摧毁了代表着科技会巅峰机甲成就的黄道十二宫系列机甲。”
银咽了口唾沫，“从那之后，最后堡垒城再也没有设置过圆桌圣者，莫语声也不知所踪，圆桌血案成为了一般人不敢轻易谈及的禁忌悬案。”
“我那十一位同僚里有不少人和我关系不错，可惜他们铁了心地要杀我，而我又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真相死去。”莫语气低沉，情绪似乎也是低落的。
“什么样的真相？”听得入迷的夏楚忍不住问道。
小蛇嗔怪地拍了下他的头，又眼神温柔地揉了揉。
“我们圆桌圣者长期居住在最后堡垒城的神殿外围，一方面负责守卫神殿，一方面便于随时获取神谕的指示。”
“我的感官比其他圣者强一些，所以那一天只有我自己察觉到了神殿之内的轻微异动。我与其他圣者协商了一下，可他们皆认为半神的寝宫不可擅入，劝我放下疑惑。”
“和夏先生一样，我的好奇心也很强，有时强到让我自己都有些困扰。”莫轻快地笑了一声，继续讲述，“我比较擅长隐匿行踪，所以偷偷地溜进了神殿。神殿常年寂静无声，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奇怪声音的源头。”
“当我来到一间空旷的大殿之后，看到了趴坐在地上的半神。他正在啃咬一位圣者的脑壳，圣者还没死，四肢无助地抽动。
“那位圣者是我的朋友，几天前我们还在酒桌上把酒言欢，转眼间他就沦为了半神的食物。”
莫拉了拉帽檐，低头道，“我被吓到了，不是因为血腥的场面，是因为半神的表情。”
“半神的样貌与画像、石雕等艺术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极其相似，可却没有艺术化的威仪，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丑陋，邪恶，甚至卑劣的表情。”
第三十章 大海
“和银先生的经历类似，半神也没有亲自来追杀我，而是派遣了我的同僚们。”莫语气唏嘘，“同僚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有人觉得我被其它城市策反了，有人觉得我疯掉了。”
“在他们看来，半神是不能被质疑的，神谕必须得到执行，哪怕是把屠刀对准自己的朋友。”
“但结果是你活到了最后，还成为了堕落者。”银眼神冷冽。
“甩不掉，讲不通，就只能拼死相博了。那一战让我活了下来，也让我堕落。”莫平静地说道。
“圣者不是永不堕落么？”夏楚忍不住又插进话来。
“任何人都有可能堕落，下到普通人类，上到地位尊崇的半神。”莫嘿嘿笑道，“也许这就是真相了，号称天谴之光的半神们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堕落了，伤害同胞，也彼此厮杀。”
“半神不可能堕落，因为death奈何不了他们，但他们有**是肯定的。”银面无表情地说道。
莫摇了摇头，“堕落的方式有很多，难道只有双眼变成漆黑一团才是堕落么？在这个时代，披着人皮的魔鬼比比皆是。”
“这话从堕落者口中说出来很奇怪。”银瞥了眼惨死的同事们，溅的到处都是的内脏和血肉，生动地体现出了堕落者的暴戾。
“我倒觉得会更有说服力。”小蛇耸了耸肩。
“我见到了银翼天使城半神的尸体，你见到了最后堡垒城半神吞噬圣者……”银上身微微前探，“那你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么，半神们的目的是什么？”
“线索太少，真相就会很渺茫。”莫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想过半神啃咬圣者的目的，变强大概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变强？半神难道不是进化的终点么？”银皱眉问道。
“如果是终点的话，可能就不会叫半神了。”莫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银眉头皱的更紧，“难道你真的相信人能进化为永生不朽的神？你们堕落者也信不死者那一套么？”
“我曾经是一名站在圣者顶端的进化者，但进化领域中依然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可能半神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我不曾领略半神领域的风景，不知道他们能见到什么，但我想，半神也是有追求的，他们找寻到再次进化的路径时，大概也会比正常人更疯狂。”
银听完沉默了很久，冷若冰霜的脸上笑容苦涩，“是啊，太疯狂了，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不疯狂的地方呢……”
夏楚看着银仰头感叹，也由衷地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他不像银那样见到了惊天动地的秘密，而是更真切地领略了天谴时代的灾难，被各种各样的灾难追着跑，身不由己。
“银先生，与我们同行吧。”莫伸出了手，黑袍下他的手掌白皙纤细，但看骨节应该是一只男人的手。
银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答应你们了。”
“我的意思是志同道合的同行，不想你被力量、承诺之类的因素所捆绑，比如夏先生就是因为爱情才留下的。”
爱情个鬼……夏楚撇了撇嘴。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离开，我们不会强留你。”莫语气诚恳地说道。
“你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堕落者啊……不必志同道合，目的一致就够了。”银点头答应。
“怎么个目的一致？”丰寒声问道。
“你们帮了我，也提出了两个要求。我讲了铁剑的事，第一个要求便完成了。你们还要求我帮忙寻找恶魔，我恰巧也正在做这件事，所以合作可以继续。”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有句话我觉得有必要讲一下……”莫将手收了回来，沉声道，“银先生的目标是一位恶魔公爵，恕我直言，半神不出手的话，恶魔公爵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单靠那把剑，远远不足以让你和恶魔公爵作战，所以即使你找到了他，也只是白白送命。”
“不劳费心了，没人比我更了解那个家伙的力量。”银语气冷淡地回道。
夏楚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告知银艾布利欧已经死在远安市的事实。
当初银应该就是为了追查艾布利欧的踪迹而来到远安市，且最后找上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恶魔公爵居然会在一个偏远的城市陨落，所以才继续追查在第十区搅风搅雨的恶魔们，因为他觉得艾布利欧一定在其中。
“那你可以谈一谈恶魔的事了？”丰满身血污，语气更加冷淡。
“大海……”银侧身指向身后，“恶魔们都栖居在海上孤岛。”
“废话，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丰语气不善，“我是问你具体在哪座岛？”
“跟着我。”银看都不看他，起身奔向海岸线。
他的速度肯定比不过堕落者们，但比夏楚要快的多了，所以小蛇继续充当了夏楚的交通工具。
足迹没有踏出过第十区的夏楚，在来到沧海市之前，从没有见过大海。
因为他在生存仪上见过不少有关大海的影像，而且当时急于寻找莫思忧，所以那时他站在海边，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而此刻他拘谨地趴在小蛇背上，随着猎魔人和堕落者们离开陆地，终于有了空闲去近距离观赏大海的样子。
凌晨时分，夏楚的同伴们在海面上踏水奔行，而他则悠闲地四望。
舒缓的海潮声让人心生困倦，湿冷的海风又将倦意清除。
夏楚远远地看到了南边的人工岛，因为相距太远，所以承载着沧海市军事区的人工岛，像是一盏漂浮于海面的孤灯，很温馨，也很孤单。
从城市看大海会觉得大海无垠，望不到边际，从海上看城市则觉得城市如此陌生，且不断远去。
“不要难过呀小家伙。”小蛇幽幽地说道。
她从容地背着夏楚赶路，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最后，始终和前面的同伴保持近千米的距离。
所以凌晨寂寥的海面，仿佛只有她和夏楚两个人。
“我没有难过。”
“虽然我的双眼已变成漆黑一团，但它并不浑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切实地感受到了那种情绪。”
夏楚笑了，“你真的是魔鬼啊。”
可你却是我的天使啊……同样难过的小蛇暗暗说道。
这种烂俗肉麻的情话，哪怕是已经堕落的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第三十一章 追踪
“恶魔为什么会待在海岛上呢？”小蛇打破了沉默，夏楚又习惯性地开始问问题。
“因为大海是人类的禁区，可以有效地避免人类找麻烦。像猎魔人那种对恶魔求追猛打的团体和个人多的是，恶魔也会很头疼的。”
“但大海不是变异生物的地盘么？”夏楚时刻留意着小蛇脚下，担心有某只庞大的变异生物突然冲出，一口将他们吞掉。
海德拉现身的场面还在他脑中不断重映，那种真实可怖的颠覆性震撼，久久无法消除。
“变异生物只会和人类玩命，我们堕落者作为天灾阵营的一份子，其实也是这样的。”小蛇眯了眯漆黑的眼眸，语气变得冰冷，“如果不是那些恶魔杀了我们三个同伴，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们不死不休。”
“你们有信心战胜恶魔么？”夏楚担忧地问道，他倒不是完全为堕落者们担心，主要还是担心被半胁迫而来的自己。
“这次在第十区灰色地带活跃的恶魔都来自所罗门，其它恶魔家族并没有参与。”
小蛇的脸上同样有些许忧色，“可所罗门潜藏在大气层之下的成员绝对不会低于两位数，根据那个猎魔人的说法，竟然还有公爵存在，所以仅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
“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去向宙斯求助，还不顾被猎魔人报复的危险，帮助了那个有特殊力量的猎魔人叛徒。”
莫想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么……夏楚对恶魔的实力又有了全新的认识，连十一名圣者都可以杀掉的莫，居然也对战胜恶魔没有信心。
夏楚过去对恶魔的强大没有具体概念，因为离奇死在他嘴上的艾布利欧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的力量，而被恶魔进攻的远安市过于弱小，也根本无法让恶魔全力施为。
“其实我知道一些有关恶魔的关键信息。”夏楚轻声说道。
“哦？”奔跑中的小蛇顿了一下，绕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关键信息呢？”
夏楚回忆师哥在院子里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当时张云旭总共看到了二十五位恶魔，其中有二十四位匍匐在地，向一位必定身份高贵的恶魔行礼。
“远安市外边的废墟区曾前后出现过二十六位恶魔，那位叫艾布利欧的恶魔公爵死在了废墟区中，不过剩下的二十五位里，应该还有爵位很高的恶魔。”
“是真的么？”小蛇跑出去七八千米后，才轻声开口。
“千真万确。”
小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真的是一个挺神秘的男人呢，小夏楚。”
“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但今天才第一次和我分享。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咱俩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呢？”
夏楚被她说得一愣，猛然意识到自己讲了一个其实不该讲的事。
如果小蛇追问起恶魔的数量，夏楚还可以用张云旭解释，但要是她询问艾布利欧的事，夏楚就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艾布利欧的死亡牵扯到了他身体的秘密。
像是猜出了夏楚的心思，小蛇摊摊手浅笑道，“你不用紧张，我的秘密都可以讲给你听，而你的秘密嘛……我永远不会逼问。”
夏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因自己如此自然无防备地向她吐露实情而困惑。
“你提供的情报很关键，恶魔的数量居然有那么多，那二十六名恶魔应该是所罗门在地上的全部力量了。”莫他们落脚在一处小岛上，小蛇加快了速度。
夏楚悚然一惊，按照小蛇的说法，出现在远安市周边的，竟然是所罗门全体成员。
他们为何如此针对一个偏远小城，远安市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地方。
夏楚回想起被城市残骸盖住前看到的暗金独眼，那只眼里的威严至今仍让他印象深刻，但令他畏惧的，却是那独眼内其它复杂难明的意味。
小蛇轻飘飘地跃上海岛，夏楚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她温暖的脊背。
“我能把你说的那些话告诉莫和那位猎魔人么？”小蛇压低声音问道。
“最好不要谈艾布利欧的事？”夏楚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们也许很快就要和恶魔们照面，那么提供些信息对夏楚自己也有好处。
“那位恶魔公爵的死亡不会和你有关吧？”小蛇讶然道，对他不想谈艾布利欧的原因做出了诸多猜测。
“是的。”夏楚又极为自然地吐露了实情。
“那我会为你保密的。”小蛇牵起他的手，慢悠悠地走到了小岛另一边。
莫等人正在眺望远方，小蛇讲明了情况。
“我就知道夏先生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莫一副我信赖你的表情。
银站到夏楚身前，仰头冷视他，“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当初你可是一问三不知。”
小蛇一把将他推开，美目中流露出让夏楚心惊的暴戾，“滚，离他远点。”
“想不到夏先生和银先生居然认识，真是…咳，真是巧啊。”莫无奈地过来圆场子。
“我没必要和你实话实说。”夏楚摇摇头，自然地撒谎，“而且我当时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各位，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眼下我们最好把关注点放在恶魔上。”莫看向明显还想和夏楚交谈的银，负手问道，“银先生，你刚才说恶魔距我们不足十公里，那么他们的数量和爵位你可清楚？”
“我们猎魔人都注射过灵视药剂，灵视能力能让我们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恶魔的踪影，也能判断出他们所属的家族。”
银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不过更具体的信息就感知不到了，我只能说前面有所罗门恶魔，而且他们正滞留在原地。”
“我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吼声。”莫仰起头，海上的银月也照不亮他帽檐下的黑雾，“你们看看岛边的海面，是不是波动的有些不同寻常……”
夏楚听不到，也看不出，但明白莫这话的意思。
“海德拉么？”小蛇和夏楚有相同的猜测。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和海德拉也是一伙的。”莫没有正面回答，轻轻笑道，“那些恶魔居然对海德拉有了想法，我想不需要宙斯的协助，我们也能向恶魔复仇了。”
“因为海德拉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哪怕大气层外的所罗门整体降临，也是以卵击石。”
第三十二章 伟大生物
“我不了解海德拉，它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么？”银有些吃惊地问道。
“也许从来都没有任何生物看到过海德拉的全貌，因为哪怕是跃入海中，视野也是有极限的，只能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
莫似乎还在倾听远方的动静，“虽然躯体的庞大不一定和实力成正比，但庞大到海德拉那种程度，躯体的力量就会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且我曾有幸见过它施展自己的‘意志’，那是一种可能还要凌驾于半神之上的伟大‘意志’。”
“这样的生物为什么要在沧海市面前退却？”夏楚不解地问道。
“如果它想的话，只用躯体就可以轻松撞沉沧海市。不过你们人类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半神也好，某些尖端武器也好，都能对它造成威胁。”
莫蹲下身子触摸海水，“所以在战争正式开始，甚至是决战到来之前，它都不会轻易和人类死磕。”
“很难想象，居然有生物可以变异成海德拉那种样子。”夏楚感叹道，他过去连巨型种的变异过程都颇为不解，而巨型种在海德拉面前也只是大一点的蚂蚁。
“海德拉的来历是个谜，很多人觉得它不是变异而来的，也不是地球的生物，因为地球的环境根本孕育不出它那么夸张的躯体，哪怕有death存在。”
“它难道和恶魔一样，是从天而降的？”夏楚苦笑道，心想天谴已经百余年了，人类却连如此显眼的敌人都没有研究明白么……
“确实有很多人这么认为，还有不少人认为它是death的源头，是它的到来让death在地球泛滥。”银一直看着夏楚，此刻出奇地讲解道。
“听到的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我也很久没见过它战斗的样子了，得抓紧时间去看这场好戏。”莫甩掉手上的海水起身，“海水的温度提高了一些，我们已经进入了海德拉鲜血的影响范围。”
“恶魔是能够让它流血的敌人，流血不会对它自身造成什么影响，但对海洋生物而言却是一场灾难。因为它的血液不仅比岩浆更加炽热，还含有能瞬间杀死鲸鱼的剧毒。”
“剧毒会随着海流传播，也会进入空气之中。”莫转过身，“所以夏先生和银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会用黑雾保护你们。”
“我不怕剧毒。”银冷淡地回绝。
夏楚也对自己的体魄有一定的信心，认为剧毒奈何不了自己。但海德拉太夸张了，稳妥起见，他接受了莫的好意。
熟悉的黑雾再次将夏楚整个人笼罩起来，夏楚想到这种黑雾不久前曾无声吞噬了一名猎魔人长老，心情自然不会再那么轻松。
“我看的到你。”小蛇牵住了他的手。
夏楚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熟悉了小蛇手掌的触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和她牵手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只和莫思忧有过这种亲密，而且必须要说的是，也只能和她有这种亲密。
“走吧。”莫当先离岛。
近万米的距离听起来很遥远，但在堕落者和猎魔人的全力奔行之下，不到五分钟，海德拉耸入云端的庞然蛇首就遥遥在望。
凌晨月明星稀，暗淡的光影中，那覆盖着紫红色蛇鳞的狰狞蛇首透出一种古老威严的气质。
夏楚第二次看到海德拉，这次它只露出了一颗头颅，但那霎时间难以估量大小的蛇首让他愈发相信莫的说法，这种伟大的生物确实不是地球能孕育的。
二十四名恶魔围绕着海面之上的蛇身猛攻，所罗门家族可以抹除绝大多数生命的独眼不断地给海德拉的躯体带去可怕的伤害。
深紫色的鲜血从海德拉被击碎的鳞片下哗哗地涌出，像是从高空下了一场诡异的血雨。
鲜血在它体表的沟壑间汇聚，像是江河一般汇入大海。它的背棘在血河中像是破水而出的山尖，其上附着的礁石、沉船等来自海洋的东西，被它的鲜血重新带回了深海。
海德拉血流不止，可却没有显露出任何败相，因为它的躯体那么庞大，即使血流成河，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皮外伤。
反观恶魔，他们各展手段，暗金色的独眼光芒炽烈，明显已经尽了全力，然而他们的‘意志’顶多只能突破海德拉的紫红色蛇鳞。
黑雾像大幕一样挡在他们与恶魔之间，莫用黑雾隐藏了所有人，并没有立刻冲出去加入战团。
“海德拉只有一颗头在这儿，也许杀不掉所有恶魔。”莫一边在千米之外远望，一边有些遗憾地说道。
“海德拉九颗头不是一起的么？”夏楚好奇地问。
“海德拉九条蛇身同时长在一个不知道有多大的躯体上，传闻它的四肢踏在海底，蛇头依然能探出海面。”莫在讲述这些的时候也难免语带慨叹，“它这颗头在与恶魔作战，其它头还不知道距离此地有多远。”
“那它就靠一颗头的话，能战胜那些恶魔么？”银皱眉问道。
“海德拉的具体信息一般只在圣者间流传，寻常的进化者对海德拉了解有限，而恶魔就对它了解的更少了。”
莫冷笑了一声，嘲弄道，“这群傲慢的家伙，怕是以为海德拉只是个空有块儿头的傻大个，根本就想象不到它具有何等可怕的‘意志’。”
“海德拉，是不败的。”
银将铁剑挂好，“那我们就不动手了？”
“我没想到恶魔会蠢到正面与海德拉作战，既然他们找死，我们在一边看着就行，免得被海德拉的攻势波及。”
“希望那个大家伙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强大，不然我们也对付不了恶魔，只能是白跑一趟。”银冷冷地说道。
莫冲他点了下头，又转身问夏楚，“夏先生，你确定远安市周遭曾出现过二十五位恶魔么？”
“确定。”夏楚对师哥的话还是百分百信任的。
“这里只有二十四位，三位侯爵，五位伯爵，其余都是年轻的子爵。”银深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近距离之下，灵视能力加上他的猎魔经验，可以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看来**oss没有出现。”莫耸了耸肩。
第三十三章 王与王
“那位没出现的恶魔肯定是公爵了，在所罗门家族内部，恶魔公爵一个手就能数过来。”沉默寡言的易，脸色凝重地说道，“据说在四大恶魔家族之中，公爵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两位数，进化者中只有半神可以与他们比肩。”
“四大恶魔家族其实是一个不准确的说法，因为所罗门才是恶魔的领袖，其余家族只是附属。”莫随口讲出重要的信息。
不等夏楚提问，银就顺着莫的话说了下去，“所罗门相当于恶魔种群中的王族，他们拥有标志性的银翼与暗金独眼，不像其它恶魔那样奇形怪状。”
“所罗门的王，就是全体恶魔的王。”看到夏楚求知欲又旺盛起来，小蛇也补充道，“其它家族的恶魔只是所罗门的臣下，所罗门在恶魔中的地位，类似你们进化者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
“这次没有现身的公爵，应该就是艾布利欧那个家伙了。”银咬牙切齿。
“银先生为何如此痛恨他？”莫轻轻问道。
“我的家乡是西部第三区的一个小城，七岁那年，我放学回家时路过了一座废弃大楼，当时艾布利欧就待在里面休整。”
“因为父母都是猎魔人，所以我先天遗传了一定的灵视能力，注意到了他。”银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带着同行的几个同学走到了他面前。”
“同学们都被他的样子吓跑了，我因为自小从父母那里了解过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所以没被吓到，竟然还邀请他回家做客。”
银讲到这儿一脸嘲弄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嘲弄自己。
“有够蠢的。”丰冷冷地评价道。
“也许他本来只打算在城里休息一会儿便离开，但我把他带回家既害了父母，也害了全城的人。”
银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讲述到最后，“他在我面前将我的父母彻底抹除，然后挥挥手，毁掉了整座城市。我坐在废墟之上嚎哭，他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地看了我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城市上空。”
“当时的情景，肯定比你现在讲述的要残酷的多。”莫叹了口气，“抱歉了银先生，害你回忆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我追查了那个家伙足足二十多年，漫长的时间会淡化仇恨，我必须不断地回忆，不断地提醒自己。”
“可这件事对你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莫继续叹息道。
“我只为杀掉他而活着，铁剑的力量让我有了尝试的机会。”银的目光一直在远处的战场上，银灰色短发在稀薄的月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何必呢？”莫摊了摊手。
“你对恶魔穷追不舍不也是因为仇恨么，大家都是想要复仇的人，说什么何必不何必。”
莫闻言低头轻笑道，“我的目的没有你那么纯粹，我还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真相？”
“沧海市陷入了一个可怕诡谲的纠纷之中，除了目前正式下场的恶魔与海德拉，还有诸如宙斯、不死者等势力在暗中观望，而且我有预感，还会有更多势力介入进来。”
“听起来确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银明显对所谓的真相没什么兴趣，“你知道一切后又如何呢，有时候好奇心会招致难以承受的祸患。”
“人和人的追求不同吧……”莫拢了拢袖口，没有直接反驳，“我觉得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真相还是比较重要的。”
“好了各位，闲谈到此结束。”莫拍了拍手，用来给众人落脚的黑雾突然消散。
夏楚脚下一空，小蛇眼疾手快地将他背起，跟着莫奔向战场。
“海德拉第二条蛇身已经赶来，是时候给恶魔们收尸了。”莫在前方朗笑道。
他话音刚落，第二条长着山峦似的独角的巨蛇加入了战场。之前头颅一直隐在云端的巨蛇也垂下了蛇首，两条同生一体的巨蛇久久地对望，两双难以丈量的金红色蛇瞳照亮了无尽的海面。
两条巨蛇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下面的敌人那里，眸光骇人，天际像是升起了四个太阳，海上的孤月完全没了存在感。
“一条巨蛇只能用庞大的躯体作战，而两条巨蛇就能够施展海德拉的部分‘意志’了。”莫速度放缓，“银翼天使城曾经对海德拉有过想法，那时我们十二位圆桌圣者同时出手，海德拉只用两个头便战胜了我们。
“如果不是半神出手，我们都会被它的‘意志’摧毁。”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巨蛇们同时侧头，刺眼的血色在金红色的瞳孔内弥漫开来，周边的海水咕噜噜地泛起水泡，而凌空而立的恶魔们，突然痛苦地嘶嚎。
恶魔的声音宏大而威严，当初的艾布利欧不过问了几句简短的话，就能将夏楚和莫思忧震成重伤。此刻二十四名恶魔同时惨叫，如果周边的海洋生物没被海德拉带来的高温杀死，也会死于恶魔的声音之中。
相距千余米，夏楚也能从恶魔的哀嚎中听出错愕与绝望，他今非昔比，倒不会再在恶魔的声音中表现得那么不堪。
脚下海水的温度显著提升，莫语气略带怀念地解释，“当初海德拉就是用这两个头对付我们的，它们一个可以冻结海面，一个可以煮沸大海，冰与火的‘意志’同时下达，恶魔们坚持不了多久。”
远方的恶魔在难以承受的高温下皮开肉绽，而淋漓的血肉又被低温冻结，凄惨的样子看的夏楚毛骨悚然。
他当然不是被场面的血腥吓到，而是因海德拉那种无法违抗的“意志”而颤栗。虽然那“意志”没有降临在他的头上，可在千里之外旁观，也能体会到仿佛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感。
“你到底是什么呢？”飘渺的声音在海天之间响彻，低沉而沧桑，透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古老与尊贵。
一只庞大的似乎没有边际的独眼在天际浮现，同样伟大的存在不知道在多遥远的地方，观察这边残杀所罗门族裔的海德拉。
“这是……”银颤抖着开口。
“虽然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虽然出现在大气层之下极不合理，但那独眼无疑来自于所罗门，而拥有这一独眼的恶魔，地位绝对在公爵之上。”
莫叹息道，“我们早该想到的，如果背后没有王的支持，所罗门的恶魔怎么会对大海的王者下手。”
“这是一次试探，大概也是一次目的微妙的会面。大气层之外的王者和深海之底的王者，也许是百余年来，第一次彼此注视。”
第三十四章 再见
“所罗门王？”小蛇惊骇之下，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也是恶魔王。”从始至终，莫的表情都没有过于惊讶，似乎曾经对此有所猜测。
“我们见证了了不得的事，比之前在不死者交流协会看到的不死者墓穴还要可怕。”易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苍老而强健的丰也不再面无表情，一向漠然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我们该离开了，王与王的对决不知道会波及到多广阔的区域，也许远处的沧海市都在劫难逃。”
这话让夏楚慌乱起来，不过莫紧接着摆摆手道，“不用走，他们不会在这里作战。”
“为什么？”银侧头问道。
“因为海德拉只有两颗头在这儿，所罗门王也只暴露出了一只独眼。”莫耸了耸肩，“王之间的对决不会如此草率的，而且我敢肯定，即使海德拉动手，所罗门王也绝不会接战。”
“为什么？”这次换夏楚提问了。
“因为他俩虽然都是各自族群的王，但未必是对等的存在。海德拉的至高地位毋庸置疑，但所罗门王就不一定了。”
莫看向银，“这一点银先生应该有所了解。”
“难道说，你指的是恶魔所信奉的领袖？”银的神情明显变得凝重，“恶魔在信仰方面和不死者有极大的相似性，他们虽然是崇拜血缘和先祖的种族，但同时也信奉着号称全知全能的领袖。”
“这个领袖才是恶魔中的至高存在，所罗门王也是他的臣属。”莫若有所思地旁观所罗门王与海德拉对视，轻声道，“不同于不死者们信奉的永生不朽者，领袖大概率是存在的。”
“所罗门王出现在这里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恶魔的主宰，怎么可能如此轻率地来到敌营……他避不过半神们的视线，半神不对他动手，想必也是忌惮那隐于暗处的伟大存在。”
莫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所以他是来干嘛的呢，试探海德拉的虚实？”
莫自顾自地思考起来，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夏楚将目光转向远方的巨大独眼那里，确信那就是他在远安市见到的暗金独眼。
也就是说，所罗门王曾降临过远安市上空，而且似乎还和他有过对视……
所罗门王的出现让海德拉放弃了对恶魔们的摧残，它全部的‘意志’都用来防范来自太空的王者。
所以那二十四位恶魔竟全部幸存，退至远处，在空中对所罗门王的独眼膜拜。
“退下吧。”所罗门王的声音并不像寻常恶魔那样宏大，但千米之外的夏楚听到后，却由衷地打了个冷战。
他不经意间瞥到了脚下海水的异常，发现视线之内的海面居然都陷入了无法解释的静止。
原来交锋已经开始了，夏楚暗暗思忖。可他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海德拉就选择了退却。
两条巨蛇豪不留恋地没入了海水中，巨浪翻涌了一阵，海面便恢复了常态。
“结束了……”莫遗憾地叹息道，“可惜他们没再对话……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透露出高层次的秘辛。”
所罗门的暗金独眼也在天际缓缓淡去，凌晨的天色重新变得暗淡。
夏楚总觉得所罗门王又看了自己一眼，不知道上一次和这一次，是不是都为错觉……因为所罗门王的眼睛太大了，或许在场所有人都有被注视的感觉。
“我要走了。”夏楚突然说道，感觉到小蛇瘦削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小蛇侧头，冷冷地对背上的夏楚说道。
“我虽然不像你们那样，可以在海面上奔跑，但游回沧海市问题不大。”夏楚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说一千次，我也还是那句话，想都不要想。”小蛇冷笑道，“让堕落者摒弃**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我的东西，去留由不得你。”
夏楚掏出了老师留下的帅棋，毫不犹豫地捏碎。
石棋变成了石粉，在他指间流落到海面，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堕落者和猎魔人都盯着做出奇怪之举的夏楚，诧异的目光让他愈发尴尬，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让他走吧，小蛇，你留不下他。”莫淡淡地对夏楚说道，“失敬了夏先生，没想到您的身份如此尊贵。”
夏楚之前还能从莫的话中感到善意，但此刻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冰冷和疏远。
老师的帅棋中究竟有什么玄机，或者说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莫都能镇住。
“你说什么？”小蛇震惊地问道，易和丰也向莫投去询问的眼神。
“夏先生的身世很不简单，我们强留他的话，可能会触怒惹不起的大人物。”莫耸了耸肩膀。
“不行，我不管！”小蛇大喊了一声，背着夏楚在海面上奔跑起来。
没有人追赶，两人很快就远离了莫他们。凌晨的海面十分寂寥，小蛇踏水的声音清脆吵闹。
夏楚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跑往的方向，正好是沧海市那边。
当天边的月亮就要消失不见，晦暗的天色即将迎来黎明时，小蛇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沧海市外围的值岗士兵对她和夏楚视若无睹，轻松地踏上了沧海市的环海公路。
“多谢了，还…还特意送我过来。”夏楚站在路边，公路上奔驰的车辆亮着车灯，照得他和小蛇时明时暗。
小蛇不理他，坐在围栏上荡着双腿，背影孤零零的。
“那个……有缘再见。”夏楚鬼使神差地给她鞠了一躬，就要转身离去。
“真的还能再见么？”小蛇直接瞬闪到夏楚面前，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
夏楚连忙推开，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东西你一直挂着，我留个纪念。”小蛇甩着雀儿的骨灰袋笑道。
夏楚这才察觉到她的顺手牵羊，无奈地伸手道，“还给我吧，很重要。”
“不重要的话，我还不要呢。”
“……这个真的不能给你。”
“你总是拒绝我，真是一个狠心的男人。”小蛇把骨灰袋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夏楚无计可施地看了眼她宽大的黑袍，他总不能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夺回骨灰袋，可雀儿的骨灰又不能这么随便地放弃。
“下次见面的话我会还给你，以免你的再见变成再也不见。”小蛇转身背对夏楚，“快滚吧，我们堕落者的**强度不是随便说说的，你再不走我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第三十五章 你好
“那…那你一定要把它保存好啊，一定要记得还给我。”夏楚无奈地嘱咐道。
黑袍猎猎作响了一声，小蛇的身影自原地消失。空气中还残留着美妙的香气，佳人却大概已经在城市之外了。
站在路边的夏楚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因小蛇的离去而泛起了几抹失落的情绪。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然无法让小蛇在他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但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却很特殊……一个因精神魅惑而对他产生好感的堕落者，怎么想怎么不切实际。
可这偏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缘分有时真的可以超出想象，当时陈巧巧曾说过精神魅惑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现实证明了这一点。
夏楚走进这座正处睡梦中的城市，街上没有人影，路灯也显得更加昏暗，如果再昏暗一些的话，就和地下聚落很像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和堕落者们同行，跟着他们见到了很多常人无法见到的隐秘。
他需要对这些隐秘进行一下梳理，这看似要从“宙斯”那里讲起，实则可以追溯到“雷公”入侵远安市。
“雷公”是“宙斯”的下属，它的入侵也得到了第七战线“人马王”、“暴食者”和“女妖”这三位强大变异生物的配合，其实基本可以断定入侵远安市是“雷公”的决定。
至于“雷公”的目的是什么，夏楚对这位第十区周边变异生物的王者缺乏了解，无从判断。
后来他遇到了恶魔公爵艾布利欧，艾布利欧原因不明地死在了他的手上，目的也无从判断。
当恶魔第二次出现时，是群体行动，重伤了“雷公”，后面又覆灭了远安市。恶魔们对付人类还情有可原，但他们招惹由堕落者和变异生物组成的天灾阵营就有些费解了，甚至连海德拉都敢惹。
“宙斯”发动的战争，恶魔近乎疯狂的举动，以及海德拉的到来，都是目前还原因不明的事情，但夏楚隐隐觉得这些事是彼此相关联的。
“宙斯”曾让堕落者们去不死者那里寻求真相，那么不死者是不是这一切疑点中，最关键的一环呢？
深秋凌晨的冷风让夏楚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以他的体魄强度，当然不会觉得寒冷，但身体上感觉不到外界的温暖，内心自然而然就会有冷的感觉。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踱步，一边继续思考不死者的事情。
首先要考虑的当然是不死者交流协会大楼之下的墓穴，那七座古老神秘的木棺里封印着不知道沉眠了多少岁月的不死者，虽然莫判断那里与真相无关，但却是了解不死者核心隐秘的一个重要线索。
再加上大楼内虚假而僵硬的诡异人类，墙上寓意不明的宗教风血腥画作，还有那个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不死者交流协会会长……这是夏楚在沧海市得到的所有有关不死者的重要信息点。
其中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是最不容忽视的，因为他在自我介绍时，亲口说自己是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创始人，也是全体不死者的最高领导人。
那么……他是类似海德拉那样的首脑级人物，还是所罗门王那种听命于领袖的顶级打工仔？
夏楚想着想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他的老师，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
他入门不到一年多，直到远安市被毁，他才在沧海市见到了老师一面，此前只能在师哥师姐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他。
而他的老师不仅能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平起平坐，还仅用了一枚帅棋，就震慑住了莫这个身世传奇的第十区最强堕落者。
想到这儿，夏楚突然头疼起来，因为如此多可怕的人物和怪物都在沧海市周遭现身，这座滨海的城市无疑正处于悬崖边上。
恶魔和天灾阵营是肯定在人类对立面的，而不死者看起来都是人类，他们的立场如何呢，有多少力量会站在人类这边？
夏楚其实是有些绝望的，因为海德拉和所罗门王就已经几乎无解了，他们一个代表海洋，一个代表太空。
难道沧海市也要和远安市一样破碎么，这可是莫思忧的家乡啊……
无力感笼罩了夏楚，他知道灾难到来的那一刻，他不能再像只前那样保护那个女孩了，这次的敌人比艾布利欧还要可怕的多。
上次见到她时，小蛇突然出现，所以夏楚没敢多看她一眼。如今夏楚是自由身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
他让王丹丹三人想办法通知莫思忧他活了下来，也不知道通知到了没有……或许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因为莫思忧看起来还挺快乐的。
先去找孙国安他们吧，夏楚做好了决定。
可有时候个人的决定根本得不到现实的配合，夏楚溜达到十字路口时，莫思忧就巧到极致地从他左边走来了，两人在街口相遇。
夏楚一头乱发，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莫思忧短发齐耳，带着保暖的黑色绒帽。
夏楚衣衫凌乱，还带着大海的湿气与咸腥，莫思忧一身简单的牛仔秋装，显得简单利落又亭亭玉立。
夏楚面无表情，莫思忧也面无表情。
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上次他在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内碰到了莫思忧，这次他刚回远安市，竟又碰到了……
路灯寂寥的光芒似乎渐渐了温暖了起来，一个人走在繁华都市的街道上会觉得很清冷，但两个人就显得没那么孤单了。
“夏楚嘛？”莫思忧插着上衣口袋，淡淡地问道。
夏楚直愣愣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一直沉默似乎不太好，所以轻声打了个招呼。
“你好。”
第三十六章 叙旧
“然后呢？”莫思忧歪着头问道。
夏楚想了想，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就没了？”莫思忧眉头微皱。
“呃…那个……你过得还好么？”
“离开远安市后不太好，但最近挺不错的，因为最近有三个好心人找到了我家里，告诉了我…你没死的消息。”
夏楚恍然，“原来你早知道了，怪不得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不，我很惊讶。”莫思忧看着夏楚路灯下的影子，“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和你在街上碰到，本来就是一件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她浅浅一笑，“我以为你是鬼呢……”
“是啊，好巧。”
“你是不是一直偷偷跟着我啊，然后故意出现，想给我惊喜。”莫思忧走近了几步。
夏楚摇头，“没有，我刚刚到沧海市，走着走着就碰到你了。”
“…哦。”莫思忧脸上有明显地失望之色，缓缓说道，“听完那位大叔的话，我以为你一个月后才会来找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很狼狈。”
“我的经历很复杂，谈谈你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并肩在街上漫步，夏楚感觉莫思忧似乎也没有目的地。
“那天晚上我哥和我在一起，还偶遇了林小柒和赵晴，最后军方的专机送我们平安离开。”莫思忧紧了紧衣衫，犹豫了一下说道，“抱歉，那天晚上没有等你到最后。”
夏楚回忆起远安市当晚灭世般的景象，心有余悸地说道，“没关系的，本来就不该等。”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和巧巧姐他们一起离开的么？”莫思忧停下脚步，仰头关切地问道，“还有王姨和小沫，他们都怎么样了，安全么，现在都在哪？”
“应该都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正在第二区的某个地方，林洋一家也在……”夏楚顿住，好奇地问道，“你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啊，我只有林洋的。”莫思忧神色担忧地说道，“我给林洋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有打通，然后就不敢再打了。”
“林洋的生存仪应该和我的一样，都遗失在了远安市。”夏楚温声安慰她，同时也是安慰自己，“我相信他们都是安全的，因为师哥和师姐在，而且我亲眼看到他们飞离了远安市。”
“所以你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那你是怎么活着走出远安市的？”莫思忧惊讶地睁大了眼，有些急切地问道。
“不是有三个人找到了你家里么，就是他们载我离开的。”夏楚轻笑了一声，“我被压在了远安市的废墟下面，爬上来后正好碰到他们。”
莫思忧没再说话，夏楚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无言地走了十多分钟后，莫思忧忽然低声抽泣了起来。
夏楚愣在了原地，他见过这个女孩各种各样的笑容，却很少看到她哭。
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具体做什么，他当然没什么主意。
所以夏楚只是下意识地将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虚抱了一下。
“对不起……”莫思忧呜咽道。
“为什么道歉。”夏楚神态认真，低头看她梨花带雨的小脸。
“赵晴告诉了我那晚发生的事，你身受重伤，我还催你去接我，而且放了你鸽子。”她哭的越来越大声。
“是我迟到了啊。”夏楚挠了挠头。
“你是为了找我才被压在废墟里的吧，可我却丢下你逃了。”莫思忧没有讲出她被哥哥打晕的事，俏脸越哭越崩，“一个晚上我失信了两次，你会不会讨厌我……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好讨厌啊……”
夏楚叹息着抱紧了她，“抱歉，是我迟到了，而且迟到了很久。也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才让你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等我。”
“而且……”夏楚苦笑着耸了耸肩，“如果我能记住你的联系方式的话，就能及时联络你了。你似乎担心了很久，实在抱歉。”
“我的联系方式我自己都懒得记，不怪你。”莫思忧边擦眼泪边说道。
“可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估计师哥师姐他们都认为我死掉了。”夏楚苦恼不已。
“我刚开始也以为你死掉了。”莫思忧颤声道，又有哭出来的趋势。
“抱歉…抱歉……”夏楚温声缓缓地劝慰，轻按她的绒帽。
良久，莫思忧平复了情绪，牵着夏楚的衣袖说道，“那你现在可以和我讲一讲你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么？”
夏楚任由她牵着自己溜达，按照时间顺序，有条理地将所有事全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
他有些担心莫斯忧会因那些强大诡异的存在和事件而恐惧，可她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有关小蛇的事。
“那个小蛇……她漂亮么？”
夏楚愣了愣，诧异地回道，“很美。”
他想到了小蛇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由衷地感慨道，“堕落者的眼睛太可怕了，她在堕落前应该更美。”
“哦。”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街上，我记得你的作息还挺规律的。”夏楚想起了刚才见到她时的困惑。
“我是去给老爸送饭，他最近常驻军事人工岛，刚才打电话说想吃家里的饭。”莫思忧苦着小脸解释道。
“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么？”夏楚神情凝重地问道。
“老爸从不和家里人谈工作，但他脸色很差，原因不言而喻。”
“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和我爸见一面，把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莫思忧虽然极度在意小蛇的事，但夏楚话里的其它内容也确实让她很震撼。
“啊？要见你爸么……”她的话让夏楚有些猝不及防，还有些说不出缘由的慌张。
“你说的天花乱坠的，我能接受的有限。”莫思忧假装没看出他的畏缩，郑重地说道，“我爸是沧海市的首脑，这些信息必须让他知道，因为这些信息肯定能对军方后续制定作战方案提供很大的助益。”
“好。”在刘队、林洋、张云旭等人的言传身教下，夏楚还是颇有些大局观和使命感的，所以不再纠结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