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见家长
“你不用害怕,现在只有我哥在家。”看到夏楚神色越来越紧张,莫思忧有些好笑的说道。
“我妈走的早,外婆前阵子也去世了,所以我和哥哥还有爸爸生活在一起。”
夏楚无声地点了点头,莫思忧说的轻松,他也没有多少怜悯的情绪,因为在天谴时代,拥有爸爸和哥哥已经很幸运了。
“我是不是该去打理一下自己?”夏楚扫了眼自己脏乱的着装,从大楼的镜面内看到自己的仪容也强不到哪去。
“你确实该洗个澡,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莫思忧帮他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你有多久没理发了,都快比我的头发长了,像个野人。”
“所以我觉得我这样去见你的家人,不太好。”夏楚无奈地摊了摊手。
莫思忧按下他的双手,“所以我才先带你去我家梳洗,我哥不重要,不过你要干净帅气地见我爸。”
“为什么?”夏楚好奇地问。
莫思忧脸蛋红了一下,轻咳道,“你不要总那么多问题好吧。”
夏楚觉得这确实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于是放下好奇心回道,“嗯,那我不问了。”
莫思忧的家比他想象的更近,当然这也是他碰巧闲逛到了她家附近的缘故。
她家并没有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在市中心,而是在接近城市人工岛的外围。那是一个类似于旧时代军区大院的小区,处处可见站岗的士兵。
军方一直是生存区里最有话语权的组织,但莫思忧所住的小区楼房低矮,道路斑驳,看起来简朴老旧。
“这个小区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哦,是天谴时代第一批建起来的建筑。”莫思忧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里也算是沧海市百年沧桑的见证者之一了,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军方要员住过这里,不知道有多少重大军事决策从这里发出。”
“看起来越平凡的地方,往往越不凡。”夏楚感慨道。
夏楚自己这句话让不死者交流协会那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楼房,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悠闲的心情瞬间变得紧绷。
紧绷才是适合这个小区的状态,因为这座住着军方人员的小区虽然看起来安静闲适,但实质上暗含波澜。
这里的寂静其实是军事人工岛忙乱景象的侧面写照,往常还有空闲在小区惬意散步的军区大佬,如今都在一线紧锣密鼓地备战。
莫思忧的家靠近小区门口,而且就在一楼,所以她按响门铃的那一刻,夏楚的紧张感还没有得到足够的缓解,有点手足无措。
开门的是夏楚上次见过的长发青年,当时没有察觉,但现在知道了他是莫思忧的兄长,夏楚很容易便看出了这对兄妹容貌上的相似。
“这是我哥,莫一。”莫思忧随意地介绍道,说完推开自己的哥哥,拉夏楚进屋。
她走到卫生间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哦,对了,这是夏楚,之前和你讲过的。”
夏楚没来得及和莫一有任何交流便被莫思忧推进了卫生间,无奈之下只能先开始洗澡。
这个小区外表看起来很普通,莫思忧家里的陈设也很寻常。夏楚利落地清洗完身体后,刚想穿衣,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你的衣服又破又脏,该丢掉了,我给你带来了我哥的衣服。”莫思忧在门外语气不自然地喊道。
夏楚放下满是海盐味道的旧衣,不遮不掩地就去开门。门开到一掌宽的时候被莫思忧抵住,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一身简单的便装,伸进了卫生间。
夏楚刚接过,她便“砰”的一声将门甩上,倒下了夏楚一跳。
十多秒的功夫夏楚就穿戴整齐,攥掉一些头发上的水分,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合适的。”莫一靠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和善地笑道。
“谢谢你的衣服。”夏楚神色认真地道谢,任由莫思忧牵着他在莫一对面坐下。
莫一身子前探,将手递了过来,“你好夏楚,我妹经常提起你,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见面。”
“好僵硬的开场白哦。”莫思忧撇了撇嘴。
莫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又神态郑重地对夏楚问道,“我妹刚才和我聊了你这一个月的见闻,那些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夏楚轻声道。
“恕我冒昧,这些信息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太至关重要了,我必须再问你一遍,真的属实么?”
“我没有和莫思忧说过一句假话,那些情况千真万确,一个字都不假。”夏楚用严肃的语气强调言论的真实性。
莫一脸色苍白地仰靠在沙发的背垫上,叹息着说道,“我爸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他会和你详谈的,请务必把所有实情告诉他。”
“好。”夏楚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通知老爸了?”莫思忧紧张地站了起来,“你稍微慢点会死啊……”
“这么重要这么复杂的情报,我听完都差点崩溃掉,你让我慢点?”莫一瞪大了眼。
“天大的事也用不着这么赶啊,懒得理你。”莫思忧拉起一头雾水的夏楚,急急忙忙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卧室完全是粉色调的,摆放着床、梳妆台、写字桌、衣柜等常规的物件,一切陈设都显得小巧尤其是那张铺着粉白色纱帐的小床,夏楚感觉自己睡上去怕是脚都没地搁。
“我得给你打扮一下。”莫思忧把夏楚按在梳妆台上。
“为什么?”
“……都说了你不要问那么多。”莫思忧拿出吹风机给夏楚吹头。
她后边似乎又嘟囔了些什么,但有吹风机的声音干扰,听觉强如夏楚,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吹干夏楚的头发后,莫思忧拿起木梳,一遍遍地把他已经完全遮耳的长发往后理。
“现在没时间给你剪发了,不过你留长发的样子竟然还有点好看。”莫思忧笑吟吟地打量了他几眼,见头发被理顺,满意地放下了木梳。
“我想起了咱们之前参与剿除天人休闲会所的行动时,赵晴对你的评价。”莫思忧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说你像个有艺术气质诗人,现在看起来真的愈发像了。”
夏楚想不通自己何以和艺术两个字有了关联,刚想表示疑问,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门铃声。
“我爸来了,好快呀……”莫思忧扶额呈苦恼状。
夏楚困惑地挠头,抓乱了莫思忧刚刚给他理顺的长发。他实在是搞不懂,莫思忧为什么比他还要紧张。
第三十八章 打算
房门被叩响,莫思忧紧张兮兮地打开了卧室的门,一个高瘦的壮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男人的短发参差不齐,再蹩脚的理发师也不会手艺如此拙劣,所以很可能是他事务繁忙时随手而为。而他的样子仍然保留了不少年轻时的俊朗,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莫一兄妹俩的父亲。
他只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军装单衣,里面是一件纯黑的紧身背心,这样的装束让他的气质愈发冷峻。
“这是我爸,这是夏楚。”莫思忧站在两个男人中间,一双手分别摆向两边。
“您好,莫叔叔。”夏楚礼貌地打招呼。
“我是莫明光,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份我也有所了解。”莫明光依然面无表情。
“您知道我?”夏楚讶然。
“你的信息记录在军方的数据库里,很详细,从你离开地下的那一刻,一直记录到你参与击杀雷公的作战。”
莫明光又往屋内走了几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嗒嗒作响,“我和刘启南是老熟识了,他能收你为徒,说明他认同了你。”
“我相信他的眼光,你在远安市立过的战功也足以证明你的立场,所以你的话虽然惊世骇俗,我仍然持相对信任的态度。”
“谢谢您。”夏楚轻轻说道,莫明光的话让他再度回忆起了在远安市的日子,感慨万分。
同时夏楚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清楚自己的经历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怀疑是否做了一个怪诞的噩梦……但那些可怕的细节,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我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有关远安市沦陷当晚和你这一个多月来见闻的情报。”莫明光抱臂说道,莫一这时也倚在门框上,神色认真的倾听。
于是在这个粉色调的少女卧室里,夏楚比同莫思忧闲聊时更加详细地讲出了所有的事,从恶魔到堕落者,从宙斯到不死者,最后回到海德拉和所罗门王的对峙。
甚至,连老师的事都没有隐瞒。
莫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莫明光则始终面不改色。他的眼角微微低垂着,可双眸一直锐利有神。
“你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比我小半辈子的都要丰富很多。”莫一感叹道。
“你这些话可有充分的证据。”莫明光淡淡地问道。
夏楚思维缜密地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沉声道,“遇到堕落者的事有三个来自庇护所的自由民可以作证,我刚才讲过的那名叫银的猎魔人也可以证明所有后边的事,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和堕落者同行。”
“我和莫一都见过那三位自由民,他们前几天曾经来过咱家帮夏楚传话。”莫思忧连忙说道。
“没错。”莫一点了点头。
莫明光头都不回地吩咐道,“尽快找到你们所说的三位证人,同时调查堕落者和那位猎魔人的动向。”
他话音刚落,莫一便无声无息地原地消失。
“谢谢您的信任。”夏楚感激地道谢。
虽然莫明光没有直接相信,但听完立马展开调查也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要知道他可是第十区军方的最高指挥官,即第十区的首脑。
人类共有十一个生存大区,高居太空的第一区更像一个太空作战基地,而陆上的十个生存大区则名副其实的幅员辽阔。
莫明光属于天谴时代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如果他真正重视起这些事,那么沧海市的结局也许就不会像远安市那么悲惨。
“哪怕是一个疯子和我说了这些话,我也会找人去核查,因为你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关系到了沧海市的生死存亡,不得不重视。”
“这也是我过来传递情报的初衷……”夏楚犹豫了一下,郑重地讲出自己的猜测,“而且,我感觉沧海市的敌人不止我所说的那些,因为已知的信息很难串联,那么很可能还有一些势力没有暴露出来。”
莫明光挑了挑眉,冷峻的脸上挤出几丝不易辨别的笑容,“看来你的头脑并不像外表那样呆滞。”
“爸……”莫思忧不知道又在嘟囔什么。
莫明光并不搭理自己的女儿,就着夏楚的话说道,“那些势力虽然表面看起来可怕,但他们未必都是人类的敌人,而且他们也没有抱成一团,甚至彼此敌对。”
“对啊。”夏楚拍了拍头,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先入为主地觉得那些恐怖的存在都会把矛头指向人类。
“那您知道他们的目的么?”
“海德拉与宙斯是我们的大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有疑问。”莫明光看了眼腕表,“其它势力就不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可能是不同的,也可能是相同的,但绝对存在竞争和矛盾。”
“你之后又什么打算呢?”莫明光突然话题一转。
夏楚被问住了,他现在确实有些迷茫。当初他在堕落者面前声称要为沧海市而战,可凭他的力量,又能怎样和那些他根本战胜不了的敌人战斗……
旁边莫思忧也紧张地望了过来,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夏楚心里有了确切的打算。
“我需要去一趟第二区,但这事并不紧急,所以我想暂时留在沧海市,为这个城市尽一份力。”夏楚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莫明光面前说出要保护莫思忧这种话的。
“很好,明天和我一起去人工岛,以后就在我身边工作。”莫明光点点头道,“你在远安市立了很多军功,参与捕猎特异种和击杀巨型种时的功劳足够让你在军方位居高职,让你像刘启南那样去领导一个城市都没有太大问题。”
“我做不来的……”夏楚连忙摇头。
“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让你去做。你所有的军功我都会记录到数据库里,但不会进行嘉奖,因为你不是军方的人。”
莫明光双眸微缩,“我不会强加给你军人的身份和立场,因为军人需要背负的太多。你就像在远安市时那样,同军方合作吧。”
“好。”夏楚完全同意。
“好什么呀,你是不是傻……”莫思忧推了他一把,瘪着嘴对莫明光说道,“你光让他干活,就不给点回报么,既然是合作,就该谈谈报酬啊。”
莫明光在离开卧室前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就让他待在家里,管吃管住。”
第三十九章 声音
“太好了!”莫明光离开卧室后,莫思忧惊喜地跳了起来。
夏楚被她吓了一跳,摆出问询的表情。
“我爸不喜欢脑袋瓜不灵光的人,我以为他会讨厌你的。”莫思忧笑嘻嘻地抱起夏楚的胳膊。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笨蛋。”夏楚苦笑道。
“是笨蛋,但这个笨蛋不是那个笨蛋。”
“什么啊……”夏楚有点头大。
“总之老爸接受你了,这是最重要的事。”莫思忧喜笑颜开地仰头道,“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同了你,简直不可思议,看来你还是有些人格魅力的。”
“接受我?接受我什么?”夏楚好奇地问。
莫思忧小脸好看地红了红,哼哼笑道,“接受你在我家蹭饭啊,省的你在街头流浪。”
“我觉得军事人工岛才是适合我待的地方,你爸刚才也说让我明早和他一起过去。”夏楚看了下莫思忧卧室内的挂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你觉得…你的想法重要么就你觉得?”莫思忧直接松开了他的胳膊,冷冷地说道。
夏楚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是是是,你明早就出发,你从来都是大忙人。”莫思忧幽幽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撑在卧室的窗框上,望着屋外漆黑的天色。
“你知道么夏楚,我也很想加入人工岛作战,但老爸从来都不允许。”
“因为太危险了啊。”夏楚走到她身边。
“我和我哥都是自觉者,也都是他的孩子,但哪里危险他就把我哥派到哪里,而我呢,他巴不得我整天住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是自觉者么?”夏楚愕然,自觉者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他们家居然有两位。
“是啊,我现在都已经是五次进化者了,虽然和你没法比。”莫思忧淡淡地回道。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我就隐隐觉得你强悍了很多。”夏楚恍然道。
自觉者这三个字对他而言还挺特殊的,当初既给了生存的希望,也让他体验了一把绝望……原来身边就一直有一位自觉者,夏楚有点感慨。
“强悍是形容女孩子的词嘛,我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嘛。”莫思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幽幽地说道,“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我爸从小就觉得我该受到保护,你也知道,这个时代对女性很不友好。”
“确实。”夏楚点头认同。
像雀儿、王丹丹之类的女性比比皆是,虽然天谴时代里很多人都命运悲惨,但降临到部分女性身上的灾难,往往更加难以忍受。
“我是一名自觉者唉,就算这样,我爸还是忽略了我。”
夏楚心中一动,笑问道,“所以你才溜到远安市,加入环保局么?”
“是啊,我本来想加入军队的,但他们不收我,所以只能去有服兵役机会的环保局了。”莫思忧也笑了,想起了初遇夏楚时的情景。
“但你后来每次参加任务时,怎么都怕的要死啊。”夏楚摸了摸她的头。
莫思忧红着脸辩解道,“我怕是怕,但我从来没有逃过,每一次都服从安排,参与了作战。”
“是,你很勇敢。”夏楚由衷地说道。
在所有远安市本地人都拼命往外跑的时候,她作为一个外地人,却选择了留在危城,后来回家之后,又顶着恶魔的威胁归来。
“再勇敢也没法住到人工岛上,昨天借着给老爸送饭的机会上去,都被他骂了一顿。”
莫思忧情绪低落,“明早你要去岛上了,我爸是工作狂,你跟在他身边的话,估计每天也没什么时间回来。”
“他在为拯救这个城市而努力,你该理解他的。”
“……我当然理解。”
“我有机会一定会来陪你,哪怕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都会过来。”
“一言为定。”莫思忧莞尔,“你对我的承诺经常不兑现,再失信的话,我就再也不相信你这个坏家伙了。”
“休息一会儿吧,你的黑眼圈很重。”莫思忧倚着窗,坐在地上。
夏楚也学着她坐下,见她闭目不再言语,才闭上疲惫不堪的眼睛。
眼皮闭合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劳累,酸麻的痛感一阵比一阵强,可庞大的睡意却能够淹没一切感知。
“你需要我。”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夏楚此刻处于一个极度特殊的状态中,既陷入睡梦般的混沌,又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清醒。
更加诡异的是这道声音,它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短短的四个字中,语调上扬多变,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需要……”声音不断地在夏楚脑海响彻,间隔时间不变,像是嘀嗒嘀嗒的秒针一般,僵硬地重复。
重复的声音渐渐有了重叠的趋势,枯燥而喧吵,仿佛要将夏楚仅存的几丝清醒吸附殆尽。
夏楚本能地觉得,自己如果任由理智被消磨下去,就会进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那状态能够让他的心灵获得平静,可这平静本身,却让他无端地恐惧。
“夏楚…夏楚……”莫思忧抓着夏楚的肩膀,轻轻将他晃醒。
夏楚睁开眼,发现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你怎么了?”莫思忧一脸担忧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呀,表情怪怪的,是不是做噩梦了?”莫思忧关切地摸了摸夏楚的额头。
噩梦……
那算噩梦么,或者说,那是个梦么……夏楚不知为何,莫名地出了身冷汗。
“喂,说话呀。”莫思忧在他脸前摆手道。
“我说了什么梦话?”夏楚故作平静地询问。
“好像是……”莫思忧捏着下巴回想了几秒,“你是谁,对,就是你是谁。”
你是谁……
你需要我……你是谁……确实是一个合理的对话,夏楚心情苦涩地想着。
他很想说服自己那是一个劳累之下的怪梦,梦嘛,怎样奇怪都不奇怪……
可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声音或许不是来源于现实,但更不可能来源于梦境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这种完全找不到根源的声音,它那么真实可感,又那么无迹可寻。
第四十章 严峻
“说实话我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怪怪的。”莫思忧拉着夏楚起身,“你肯定是太劳累了,这阵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怪怪的么…哪里奇怪?”夏楚有些敏感地问道。
“嗯……”莫思忧表情苦恼地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是我们太久没见了吧,毕竟从艾布利欧手下逃生后,你很快就昏厥了过去,从那儿之后,直到现在我们才见面。”
她感慨地浅笑道,“分别的日子不长,但你的变化还蛮大的。”
夏楚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一直低着头保持缄默。
“马上八点了,我们该出去了。”莫思忧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转身推开卧室的门。
莫明光一个人在餐桌上吃早饭,桌上只有大袋的早餐面包片和四杯牛奶。
“你的时间观念很差。”莫明光一脸淡漠地说道。
“你面前这个男生和你女儿同处一室睡觉,你居然只嫌弃他起的晚?”莫思忧撇了撇嘴,故意气他。
“那是你的自由,赶紧闭嘴吃饭。”莫明光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
“抱歉了,莫先生。”夏楚也不坐下,拿起面包狼吞虎咽。
高危进化者也得吃饭,甚至对食物的质量和数量上的要求还要更高……很多天没有进食,夏楚饿坏了。
莫思忧刚坐下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她起身开门,莫一当先进屋,身后跟着三个紧张兮兮的人。
正咬着面包片的夏楚愣住了,因为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国安、王丹丹和李洲。
他们的样子和前几天有很大差别,都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容貌气质也和寻常沧海市市民没什么两样。
原先那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的唯诺,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竟然几不可见了。
“小哥哥!”王丹丹惊喜地跑了过来,李洲和孙国安拘谨地跟在她后面。
“夏先生。”两人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低头自顾自吃饭的嘛莫明光,可怜巴巴地打招呼。
“多谢你们了,你们居然真的进入了沧海市,而且成功报了信。”夏楚感激地笑道。
他记得孙国安在车上给他介绍灰色地带和自由民时,曾说过生存大区一般不会容纳自由民加入,所以在托付他们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你的嘱咐,我们怎么样都要尽力完成。”王丹丹神情郑重地说道。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夏楚好奇地问。
“嗨,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孙国安插进话来,“自由民加入生存区是很困难,但只要有能力,有钱,有门路,就有成功的可能。”
“我们都是没被感染的人,多花些钱就问题不大,只不过小哥你辛辛苦苦猎杀犬人赚的钱,基本都被花光了。”
“原来如此。”夏楚恍然,心想孙国安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四十多年并不是白活的,以他丰富的阅历,进城后能找到莫思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先生,这三位就是我说的证人,他们都曾见过堕落者。”夏楚转身对莫明光介绍道。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证明他的话是可信的。
“对的,带我们来的小哥和我们讲了大概的情况,我们都可以证明夏小哥没有撒谎。”孙国安连忙附和道。
莫明光不应声,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可他问若未闻,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五六分钟后他拍拍手起身,对莫一吩咐道,“招待一下客人们,晚上过来参加会议。”
“至于你……”他看向夏楚,“跟我来吧,早上有个会,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旁听。”
“好的。”夏楚虽然好奇,但不多问,喝光杯中的牛奶便随他出门。
出门前他看了眼莫思忧,又指了指孙国安三人,想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莫思忧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莫明光是堂堂第十区的首脑人物,可听到夏楚不会开车后,还是坐上了军用面包车的司机位。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过来么?”夏楚正强忍好奇呢,莫明光却主动开口了。
“不知道。”夏楚实话实说。
他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突破高位壁垒的高危进化者,何德何能可以旁听莫明光的会议……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会议上,怕是寻常圣者都不一定有位置吧。
“一是因为你的身份,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门徒,也就是你的师哥师姐们,大多分布在各处为人类而战,所以我也会给予你足够的重视。”
“二是因为你所掌握的情报,在你全部的话都得到证实前,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其实是还是第三个原因的,夏楚和莫思忧的关系,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来。
“了解了,如果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您可以随便吩咐我。”夏楚虽然对莫明光不够了解,但敬仰之心却一分不少。
夏楚的老师是远安市的军方首脑,那个毅然跃向“雷公”的身影至今还让他饱受震撼。莫明光不仅和刘队是一类人,而且作为整个第十区的守护者,他背负的还要更多。
“你需要做的会有点多,也会很难。”莫明光丝毫不和他客套。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高危领域以上的进化者,几乎每一个高危进化者都要一个当两个用。”
“战争不是还没有开始么,甚至敌人都没有明确。”夏楚皱眉。
莫明光面无表情地回道,“战争早就开始了,在海德拉到来之前…不,在你还为远安市而战的时候,我们内部就已经出问题了。”
“内部?”夏楚内心被强烈的不安笼罩。
“是的,现在几乎全世界都把目光放到了海德拉和恶魔身上,然而更可怕的敌人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内部。”莫明光眸光森冷,“内忧外患,正是当下严峻形式的生动写照。”
“内忧指哪一方?”夏楚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不死者。”
第四十一章 老师
“不死者也是敌人……”夏楚满心阴霾。
“现在还搞不清他们的目的,但偷偷潜入我们军方内部,应该没怀什么好心。”
夏楚也这么认为,接着问道,“您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三个月前,我在我的休息室里,杀死了一位乱翻乱找的不死者。”莫明光不紧不慢地驾车,“他伪装成了一名普通士兵,而那名士兵本人,则彻底地消失了。”
“那名不死者杀死士兵后,以士兵的身份潜伏在人工岛上……”夏楚明白了人工岛上的内患。
“没错,这是很棘手的事,而且还有更棘手的……”军用面包车驶上了通畅的海上公路,莫明光踩下油门,“一个月前,我在作战会议上杀死了一位和我关系很好的圣者,我察觉到了他的恶意,杀死他后发现果然是不死者假冒的。”
“而我这位友人,或者说他的尸体,同样是彻底失踪了。”
居然连圣人都中招了,夏楚惊骇的同时,意识到沧海市军方的内忧,或许比外患更可怕。
“所以现在我们陷入了信任危机,每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是重要的力量。”莫明光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夏楚。
“那您可以信任的人有多少?”
莫明光嘴角微咧,不知道是在微笑还是在冷笑,“以前只有莫一,现在多了个你。”
好吧,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糟,夏楚暗暗叹息。
“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跟在我身边会让你十分显眼。”
也会很安全……夏楚不知道性情淡漠的莫明光对他有多少维护之心,但跟在他身边十分安全就对了。
面包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人工岛上的大型军事基地,也许全世界的军事基地都是大同小异的,沧海市的基地布局和远安市差别很小。
于是夏楚就有了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破碎的城市,回到了沸反盈天的军事区,刘队还会照旧给他发布任务。
早上的会和夏楚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会议室里已有十二名军方要员落座,莫明光一语不发地坐到了为首的位置,夏楚像保镖一样站在他身后。
会议内容和战争关系不大,商讨的主要是一些驳杂的军队事务,比如器械采购,人事安排,装备更新与维护等等。
夏楚听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琢磨起早晨那古怪的声音。
等到所有军方要员汇报完工作离席后,莫明光拍着左手边的座椅,示意夏楚坐下。
“有什么发现么?”他淡淡地问道。
“啊?什么发现?”夏楚有点紧张。
“我让你来旁听,是想你观察一下参加会议的人们,他们是基地内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晚上还会继续来这里开作战会议。”
“呃,我没观察。”夏楚如实交代。
“你见过不死者,我还以为你能有所发现呢。”莫明光指尖轻敲桌面。
“抱歉。”
“没关系,只是一次尝试,既然没有效果那么你晚上的会议就不用参加了。”
“您……”夏楚斟酌了一下措辞,“您似乎很确信那十二个人中,有不死者存在。”
“嗯。”莫明光点头。
“依据是什么?”
“直觉。”
“直觉?”
“嗯,直觉。”莫明光轻闭双目,环手说道,“在进化这条路上走的越远,就越会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候它比一切证据和现实都来的有力,因为你自己不会骗自己。”
夏楚对身上的怪异之处有很多悲观的猜测与直觉,按照莫明光的说法,他现在真的不如抹了自己的脖子。
“你出去吧。”莫明光丢给夏楚一张挂牌,挥了挥手说道。
“我去哪?”夏楚一脸茫然。
“你身上带着那张身份牌,基地内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去,任何设施和装备都可以用。”
“想住在基地里的话,就去东边的宿舍区,那里的公寓有很多空房。觉得这里无聊的话,也可以回去。”
“……我以为您是让我来帮忙的。”夏楚扫了眼身份牌,上面莫明光一丝不苟的肖像照颇为威严。
“会有用到你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夏楚只能听从吩咐地离开会议室,身处偌大的军事基地之中,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或许他该马不停蹄地赶回莫思忧身边,好好和她相处一段时光,也能和孙国安他们聊聊天。
但夏楚莫名地不想回去,很想待在荷枪实弹的军属基地之中,虽然这里已经被不死者渗入,但更能给他宝贵的安全感。
他在怕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夏楚缓缓向东边漫步,想要找一个空屋子住在。
如莫明光所言,基地东边空着的公寓房多的是,因为普通士兵挤住在一般宿舍里,而本该住在这边的基地骨干大多会选择回城休息。
莫明光的身份牌让夏楚一路畅通无阻,站岗的士兵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态,似乎莫明光经常把自己的身份牌丢给别人耍。
当夏楚领到一枚公寓房的钥匙,开门进屋后,惊讶地发现屋里居然已经有人入住了。
他看清屋内的人后,惊讶转为震惊,因为那人他恰好有过一面之缘,竟是他的老师,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
“老师,你是在这里等我么?”夏楚当然不会傻到认为他们是巧遇,对于仅用石棋就能震慑住莫的院长而言,未卜先知般地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老师一直在暗处看着我……夏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是啊,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衣装邋遢的老人趴在床上啃着肉包子,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讲?”
“讲你个头哟讲,你去哪不好,非要来这个是非之地。”老人直接用啃了一半的肉包子砸他,肉馅洒落一地,猪肉大葱的味道开始在室内弥漫。
“是非之地具体指哪?”夏楚呆呆地问道。
“这个军事基地喽蠢货,不不不,整个沧海市都是。”
“您不是也在这里么?”夏楚语气弱弱的。
“你他娘的不在这里的话,鬼才会来这里哦!”
这话让夏楚愣住了……
老师似乎真的是为他而来的,上次在他走投无路时送了他一枚棋子,让他有了选择的权力。而这次见面,又是因为他有还不清楚的危险。
老师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的呢,又是如何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夏楚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要知道连师哥师姐们都不清楚他现在的处境,而行踪不定的老师却总能适时出现。
第四十二章 馈赠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夏楚拿起屋里的扫把,打扫掉到地上的包子。
“走着走着就找到喽。”老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回答的兴趣。
夏楚只好换一个问题,“您刚才说是非之地,这里有什么是非?”
“全世界都知道沧海市有了大麻烦,你这不明知故问么。”老人慢哟哟地下床,床单被他弄得满是褶皱,“你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后别说是我的徒弟。”
“我觉得,您指的不是海德拉和恶魔。”夏楚试探性地说道。
“应该说不止是,我看你挂着那个莫小子的身份牌,他应该和你讲了这座基地内的情况了吧。”院长对第十区的军方首脑毫无敬畏。
“讲了,这里已经被不死者渗透,陷入了信任危机。”夏楚心说你果然知道。
“小子,你清楚不死者的目的么?”院长抓了抓乱糟糟的斑白头发,斜睨夏楚。
夏楚把扫把放到一边,语气认真地回答道,“我当然不能确定不死者的目的,但有一些简单的猜测。”
“他们渗透进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也许是想从内部搞垮沧海市的军事防御……不过,他们与军方为敌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假设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不死者渗透进来之后,怎么做才能真正搞垮军方?”院长扬了扬手,莫明光的身份牌便到了他手上。
“不太清……”夏楚话还没说完,脑中突然有了清晰思路,提声道,“难道是对莫先生下手?”
“嗯,你还不是太蠢。”院长一圈圈地甩着身份牌,嗤笑道,“那个姓莫的小子连身份牌都随便给你,看来真想认了你这个女婿。”
“不过也难过,那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抗击天谴,你在远安市做的那些事正对他的脾气。”
夏楚脸红了一下,急忙转移话题,“他们打算怎么对莫先生下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不死者。”院长翻了个白眼,“总之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暗杀他就对了。”
夏楚不是傻子,听老师这么说,很容易就能意识到他肯定知晓很多隐秘。
“所以您是来保护莫先生的?”
“我是来保护你的,蠢货!”院长小跑过来,跳脚敲了一下夏楚的头,“他现在是被不死者列入死亡名单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一具尸体,你跟在他身边能有好果子吃?”
夏楚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但情绪上更多的还是疑惑,“不死者杀莫先生肯定是想对付军方,但他们对付军方的目的是什么?”
“我见过两位活生生的不死者,他们都是人类,没道理帮助天灾阵营和恶魔啊。”
“首先人类不一定会帮人类,再者不死者已经不是人类了,和堕落者同理。”院长语气严肃地说完后,又敲了夏楚一次。
“不死者隐藏于天谴时代的暗处,采取行动时也往往很低调。渗透到其它组织之中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但目的总是不为外人所知。”
夏楚想起了那名身份是科技会成员的不死者,暗暗推测不死者的触手不仅伸到了生存区的军方,还伸到了很多私人组织和它们背后的进化者城市。
“连您都不了解么,前阵子您不是还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聊过天么……”
“那家伙狡诈的很,不但没吐露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总想套我的话。”院长摆出一副极其不满的表情。
您不也一样什么都没说么,而且连我这个徒弟都不怎么搭理……夏楚暗暗腹诽。
“我还有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用一枚棋子震慑住堕落者的?”
“你怎么一直在问问问啊?”院长很是不耐烦,烦躁地摆了摆手,“那枚棋子有我的‘意志’,莫语声感知到后,当然不敢再拦你。”
“你不要再问了!”见夏楚又有提问的意思,院长连忙喝止他。
“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这几天你给我老实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哪都不要去。”院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枚蓝紫色的药剂,随意地丢给夏楚说道,“巧巧给你做的,赶紧注射。”
“用雷公的基变体做的么……”夏楚看着针筒注射剂内蓝紫色的药剂,仿佛能从这熟悉的颜色中,看到远安市上空的漫天阴云与雷光。
“原来您见过了师哥师姐他们,肯定也知道了远安市的事。”夏楚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这枚药剂证明了张云旭等人的安全。
“他们去了第二区的罗门市,我恰好也在。”或许是对远安市有一些感情,院长此刻变得很平静。
夏楚点了点头,有老师在旁边他没什么顾虑,直接进行药剂的注射。
如果陈巧巧在的话,会详细地给他讲解药剂的作用,更会讲明六次注射时的注意事项,最后还会体贴地帮他缓缓注射。
夏楚虽然手法十分粗糙,但经历过很多次注射过程,所以大体还能控制好注射节奏。
五分钟后,针筒注射剂内的药剂一滴不剩,夏楚坐在床上等待睡意席卷而来,但却越来越清醒。
他的体外时不时地流动出几丝蓝紫色的雷电,沉寂已久的体魄再度夸张地增强。
“因为用巨型种、特异种等高端变异生物所制作的跃迁药剂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巧巧把这枚药剂称为雷公药剂。”
院长啧啧称奇,“雷公药剂的原料主要是完整的雷公基变体,但你承受起来毫无压力。而且这是你第六次进化,在这个进化节点上,自觉者也远不如你现在这么轻松。”
夏楚不由得苦笑,因为真的是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这说明本来就已经很奇怪的他更奇怪了。
“巧巧说的没错,你简直就是站在了天谴时代超自然体系科学的对立面上。”院长嘿嘿笑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学生。”
“我觉得很不好。”夏楚根本没有进化的喜悦。
“你的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药剂的效果。”院长走到夏楚身边,一双脏手在他身上乱捏,“变强了多少啊,效果不好的话巧巧会很沮丧的。”
夏楚微微用力握紧右拳,新获得的雷电权能掌握起来易如反掌,一种可以称得上磅礴的巨力在手臂汇聚。
“变强了很多,非常多。”夏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
第四十三章 叛乱
“少说屁话,打我一拳。”院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夏楚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拳头上雷光缭绕,威势不凡。
他全力的一击打在院长瘦小干瘪的胸膛上,就像是打进了一团棉花,没着没落的,力道瞬间消散。
“唔…还不错,高危领域里应该没多少人是你的对手了。”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巧巧制作的雷公药剂会赋予你掌握雷电的能力,至于怎么开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夏楚有过开发业火药剂的经验,自然有大概的思路。
“老师,为什么我没有陷入昏睡。”夏楚忧心忡忡地问道。
“干嘛,你很想睡么?”院长翻了个白眼回道。
“但昏睡才正常不是么……”夏楚忍不住苦笑。
“注射药剂后的昏睡是正常现象,因为基因改造的过程对人体会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注射者的身体会用睡眠来躲避。”
院长耸了耸肩,“而你是不正常的人,身上有正常的现象才显得不正常吧。”
见夏楚低头闷闷不乐,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样也好,节省了好几天的时间。”
“您是想带着我去做些什么么?”夏楚从他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抓鬼啊。”院长嘿嘿笑道。
“您想对付不死者的话,那可再好不过了。”夏楚瞬间喜上眉梢。
“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找出潜伏在军事基地中的不死者,总比待在这间屋子里啃包子来的有趣。”院长打了个哈欠,跳到床上,五六秒后鼾声如雷。
夏楚则走到阳台,观察窗外看似寂静的公寓区。他有些后悔没有选一个高点的楼层,因为那样就可以看到公寓区之外,看到这座军事人工岛的冰山一角。
或许他也该去弄一个生存仪,如今生存仪上的那些功能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但最基本的手机功能却能很好的解闷,比如和莫思忧聊天。
但补办生存仪需要的手续还挺复杂的,远远不像去店里买部手机那么简单。
夏楚的生存仪毁在了远安市的废墟中,同时失落的还有那些必要的证件……夏楚有一个很悲伤的想法,这个世界上能够证明他是人类的物证都毁掉了,似乎他走出远安市走进灰色地带的那一刻,整个人也变成了不黑不白的灰色。
所以他不顾危险地支援沧海市,其实也是用行动来确立自己的立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始终希望自己是白色的。
他就这样从白天站到了傍晚,看着单调的景物,恍惚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出发了。”院长突然在他身后说道。
夏楚下意识地回头,借着落日余晖暗淡又艳丽的光影,看到了老师面无表情的脸。这种漠然的神态与表情丰富的院长格格不入,夏楚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是另一个陌生人。
“去哪啊老师?”夏楚揉了揉稍有疲惫的眼眶。
“你觉得不死者最有可能在哪?”院长不答,抱臂嘿嘿笑着反问。
“接近莫先生的地方。”
“没错,这个时间莫明光应该正在开会,我们就去他的作战会议上找不死者。”
“为什么非要选他开会的时候过去?”夏楚好奇地问道。
“直觉。”院长懒得多谈。
他把手臂放到了夏楚肩上,下一刻两人就站到了公寓区外面的草坪上。
老师的手段很好地解释了他是如何混进军事人工岛的公寓中的,夏楚明白瞬间忽视阻碍地跨越如此远的距离绝对和速度无关,更可能是空间的转换。
夏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眼前一花,竟又到了一条灯光明亮的走廊中。
院长像是在自家院里溜达似的往前走,夏楚紧张地跟在他后边。他在一扇会议室外驻足,朝夏楚摆了摆手便当先推门而入。
夏楚心下忐忑地进去后,看到了居首的莫明光和白天参与会议的那十二个人。
整间会议室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夏楚一开始以为众人是因他们师徒俩的闯入而沉默,可所有军方要员的目光都不在他俩身上,莫明光一脸漠然地端坐,氛围平静中又有些不同寻常。
“赶上好戏喽。”院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夏楚这时也终于意识到,并不是军方大佬们无视了他俩,而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这当然又是院长的手段。
“怪不得您之前说莫的伪装手段不高明呢……”夏楚走到老师身边,感慨地说道,说完又瞥了众人几眼。
莫还需要一层黑雾的阻隔,而院长没见有什么动作,但就是能带着他随随便便地开门进来,随随便便地说话。
“看的出哪个是不死者么?”院长一副我要考考你的表情。
“这些人中我只对莫先生有一点点了解,肯定是看不出来啊。”夏楚摊了摊手。
“蠢死了,看屋内的气氛还不懂么!”院长很没素质地,往光滑的地板上呸了口唾沫星子。
不等夏楚进一步思考,莫明光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已经渗入到了很夸张的地步,可还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夸张。”
他的指尖开始敲打桌面,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请为我解一下惑。”
“莫队,我不是不死者。”一位大肚便便的要员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多谢了王队。”莫明光收回了放在桌面上的手。
站在门边的夏楚也大概明白了屋内的情况,除了莫明光和站起来的王队,其余的应该都是不死者,这说明基地内的核心骨干竟都被替换了。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意味着不死者几乎已经彻底控制了这座军事基地。
“你想得到什么呢?”莫明光边整理袖口边问道。
“你的位置。”王队摇着头说道,“你太极端了,只会带着沧海市乃至第十区走向覆灭。”
“为什么这样讲?”
王队双眼瞪圆,忽地大吼道,“鬼才相信沧海市能够抵御住恶魔与海德拉,你居然决定在沧海市驻守,简直痴人说梦!”
莫明光的表情与眼神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他起身脱下外套,语气严肃地回道,“我不是鬼,你们才是鬼。”
第四十四章 亡灵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保住沧海市的人民。”王队寒声道。
“这个问题你为何不主动和我谈呢?”莫明光眼眸内有一闪即逝的悲伤,他淡淡地问道,“我们军方内部的事为何要求助于不死者,为何要受他们利用,为何要害死同僚?”
“我不是你们的同僚,你是疯子,他们也是只会无脑追随你的疯子。”王队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追随的不是我,而是自己守护人类的信念,这种信念你同样拥有,只不过我们意见相左。”
“所以……”莫明光微微眯眼,“为什么不谈谈呢?”
“你害怕了么,莫队,这可不像你。”王队摇摇头,“大战在即,而我个人的意见得不到任何支持,只能出此下策。”
“困守沧海市只有死路一条,带着部分人弃城逃入灰色地带,才有一线生机。”
“虽然灰色地带同样危险重重,但以我们的力量,保护部分人撤退到其它城市是有可能的,这样就可以等来其它生存大区的支援。”
莫明光听他说完,咧嘴笑了笑,“你说这些不像是在和我解释,反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问你为什么不谈一谈,是指你在背叛前为何不和我们进行充分的沟通,而不是指现在。”莫明光笑容冷冽,杀气四溢,“现在你已经做了错事,那么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安心受死吧。”
他的气势十分骇人,刚刚进化后的夏楚即使没有暴露在他的视野中,也不由得胆战心惊,被他冰冷的视线锁定的王队,自然更加难以忍受。
“动手!”王队大喝了一声,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恐惧。
十一位假扮已死之人的不死者骤然发难,五个人从各个方向包抄莫明光,另外六个人不断游走,虎视眈眈。
夏楚拳头上蓝紫色的雷光缭绕,刚想动手便被老师按住了肩膀。
“用不上你出手。”院长懒洋洋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莫一便从会议室的角落突然现身,一脚踹碎了身旁猝不及防的不死者的头颅。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一直躲在会议室的角落,夏楚完全没有察觉,但见识过张云旭手段的夏楚并没有大惊小怪。
“这个小子进化程度接近他的父亲,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走到神圣领域的后半段,比你强多了。”院长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不过他是自觉者,而且年龄比你大不少。”似乎是怕夏楚沮丧,院长又补充了一句。
夏楚当然不在乎这些,他反倒希望莫一越强越好,这样才有胜算解决屋内的不死者。
被不死者顶替的军方要员们生前都为圣者,所以这批不死者的实力只会更强。莫一出其不意地击杀了一位之后,再想杀死他们便千难万安。
他只能和一位缠斗,但莫明光那边优势很大,以一敌五,却几乎掌握了全部进攻的节奏。
十多位圣者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混战,说出去能惊掉一堆人的下巴。但圣者们的战斗方式仅限于拳脚,虽然他们的动作让夏楚眼花缭乱,可打斗场面实在是与他们的进化程度不符。
“进入神圣领域后,进化者的战斗就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了,只剩下单纯的体魄比拼和‘意志’碰撞。”
院长似乎知道夏楚在想什么,他的话恰好解答了夏楚的疑惑,“因为进化前期所仰仗的那些能力,到了神圣领域就作用寥寥了。比如你身上的业火和雷电,对于圣者而言,根本造不成什么有意义的伤害。而作用于‘意志’的精神异能,才有可能起到作用。”
夏楚想起了堕落者和猎魔人战斗时,除了莫用黑雾杀敌,易和丰以及猎魔人们都是在真刀真枪地近身格斗。
“所以进化的终点是体魄和‘意志’?”
“你可以这么理解。”院长点了点头。
在夏楚眼里,屋内的打斗瞬间就不一样了,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卷进战局中,根本站不住几秒。
他开始有意识地远离,可会议室并不大,很快就有两名游走的不死者冲他和院长跑了过来。夏楚全身灌注地盯着老师,打算好好看一看他的手段。
跑在前面的不死者并不知道前方有两个隐形的人,更不知道身后的同伴已经扬起了右拳。
夏楚震惊地看到后面的那位不死者,袭杀了前面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头。在击杀体魄强到非人的圣者时,从头部下手是很有效的方式。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偷袭惊住了,但第二起偷袭又紧接着发生,靠近王队的一名不死者突然将他双腿斩断,狠狠地踩住了他的脸。
连莫明光都忍不住停手,皱眉扫视那两位对同伴痛下杀手的不死者。突然他眉毛一挑,恍然道,“原来是你们。”
第一位动手的不死者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瞬间变成了一位眉目清秀的青年,他的体型也大幅度的变化,从五短身材变得高大威猛。
另一位斩断了王队双腿的不死者,与他同时变化,竟是一个气质温婉的美貌女士。
“这是小三和小四,一会儿让你们相认一下。”院长扣着鼻孔说道。
夏楚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两人竟是他的师哥师姐……
“我们赶到的时候,不幸已经发生了,所以没有立马出面,而是想办法混进了不死者之中。”看起来很柔弱的师姐,语气同样如此。
“辛苦了。”莫明光对两人点了点头,低头注视着狼狈凄惨的王队。
这时剩下的七名不死者一同退到了会议室的后面,靠近墙壁,单手撑地。
他们纷纷隔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有违常理地哗哗流淌,流势比卫生间的水龙头还要迅猛。
“阻止他们!”夏楚的师哥对离不死者最近的莫一喊道。
莫一直接冲了上去,可立马被一阵血光逼退。他惊异地看了眼包裹住所有不死者的血红色光影,发现光影来源于在地上流淌的鲜血,而鲜血则交汇成了诡异的图案。
图案有着圆形的轮廓,轮廓内的内容夏楚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在不死者交流协会大楼中,看到的那副血腥画作,而那幅画作与眼前的图案高度吻合。
七具木棺突然并排出现在半跪于地的不死者们面前,所有的血光都被木棺抢夺似的吸附殆尽。
木棺外的铁链自行脱落,棺盖颤动,棺内的存在似乎随时都会推棺而出。
“里面是不死者!”夏楚情急之下,忍不住脱口说道。
“不,不死者都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院长嘿嘿笑道,“至于棺材里面的嘛,是已经死掉的亡灵。”
第四十五章 战争
夏楚用极为简短精炼的语言,迅速地将他与莫等人,在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地下密室中所见的景象,完完全全地告知了院长。
院长爱搭不搭地“嗯”了一声,兴致缺缺地打量屋内被莫名的力量召唤而来的木棺。
夏楚也紧紧地关注着不断颤动的木棺。上次没能看到棺内的景象,既是因为堕落者们正在找其它情报,也是因为莫没有说出口的忌惮。
这次老师在旁边,而且看起来对木棺内的存在完全持藐视态度,所以夏楚的好奇心又作祟起来,很期待棺盖被推开的那一刻。
“到我身后。”莫明光淡淡地对莫一说道。
莫一也立马照办,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七名召唤木棺的不死者纷纷躺倒在身下的血泊中,他们体内流出来的鲜血多到匪夷所思,加在一起覆盖了大半个会议室。
血泊之上挺立的木棺闪烁着诡异的血光,不死者们则皮肤苍白龟裂,像是糙掉的石像。
他们都死了,把木棺召唤过来的代价是他们的生命,或者说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了某种血祭,唤醒了棺内沉眠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亡灵。
“他们复苏了。”师姐的表情由温婉变得严肃。
她话音刚落,已经死去的不死者们竟又动作僵硬地爬了起来。
木棺外的血光开始涌入他们的身体,而他们的身体像是一具具空壳,提线木偶一般被某种存在操控。
“这些死鬼死了太长的时间,他们的‘意志’再强,也需要时间重新适应一下新得到的**,而屋内的这几个傻帽,居然就干巴巴地等着。”院长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说道。
院长嘴中的傻帽当然是指莫氏父子俩和他的两个弟子,夏楚好奇的是他前半段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您是说这些不死者的身体已经被棺内的存在占据了?”
“没错,那七具棺材内其实空空如也,没有尸体、骨灰之类的东西,只有阴魂不散的‘意志’还在苟延残喘。”院长语气不屑地说道,“这就是不死者追求的永生不朽的状态,他们认为一切**终将腐坏,唯有‘意志’才可以永久留存。”
“一群傻帽,蠢死了。”他最后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那这些重生的不死者有多强?”夏楚问了个实在的问题。
“很强,他们的‘意志’可以带来无尽的死亡,就算是半神,也会觉得棘手,莫明光处理不了他们。”
“我不出手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将沧海市变成死城,不同于海德拉,人类的尖端武器拿他们这些鬼魂似的存在没有办法。”
院长略带得意地一笑,“不过嘛,既然我在,那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一番话说的夏楚心惊胆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的木棺内,竟藏着可以将沧海市灭亡的“意志”。
“好了,我们该现身了。”院长打了个响指,“这些家伙像瘟疫一样,如果他们的死亡意志开始弥漫,事情就会变得棘手。”
“老师!”院长在不死者旁边现身,他的两名徒弟错愕地惊呼道。
夏楚默默走到莫明光和莫一身边,脸色平静地看着老师与不死者们对视。
没有预想中的大战,甚至没有一句半句的交谈,不死者们竟直接退却了,在一阵骤然闪烁的血光中,七具躯体走进了木棺里。
棺盖自行紧闭,地上的铁链像毒蛇一般,重新哗哗地缠绕封锁住七具棺身。
木棺突兀地来,此刻也突兀地消失,只余一地黑红色的污血。黏稠的污血散发着腥臭腐坏的味道,上面的脚印证明着的确有生物在上面站立过,屋内的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象。
“老师。”夏楚的师姐和师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打招呼,夏楚也跟在后面。
“夏楚师弟么,云旭给我发过你的照片,可惜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和你在线上聊一聊。”他的师哥率先伸出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楚江,是你的四师哥。”
“我叫穆青,是你的三师姐。”师姐也点头笑道,她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让人一眼看到就心境平和。
夏楚态度亲切地和他们寒暄,一转眼的功夫,发现院长竟然不见了……
“正常,习惯就好。”楚江耸了耸肩。
“老师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过我们真的有危险的话,他一般会出现的。”穆青的语气也多少有点无奈。
“一会儿再慢慢聊吧,先谈正事。”楚江说完神情忧虑地走到莫明光面前,叹息道,“海德拉来了。”
莫明光沉默了良久,面无表情地说道,“果然……”
“不死者虽然被你们的老师惊退了,但他们已经把基地内的防务搞得千疮百孔,我们的中坚力量都牺牲了。”莫一的眼下之意很清楚。
“我们会留下的,与沧海市共存亡。”穆青温和的语气中有令人心安的坚毅。
“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吧。”莫明光坐回原位,示意所有人都坐下,于是新一批人开始开全新的会议。
“上一次海德拉来了三颗头,您让我们放它过来,这次它来了六颗头,正在基地外虎视眈眈。它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还在侦查。”
楚江吐出一口郁气,“战争开始了。”
沧海市除了军事人工岛外,还有很多充当岗哨作用的海上作战基地,夏楚意识到自己的师哥师姐显然是长期待在城市之外的精英进化者,是沧海市最靠外的坚盾。
“战争的方案与相关部署虽然还未完善,但已基本成型,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员的缺失,所以要辛苦两位了。”
莫明光揉着眉心,“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院长先生没有任何交代就自行离开,意思是不死者交由他来处理。”
“肯定是这样的。”楚江点头笑道。
夏楚想起来初遇老师时的场景,那时他正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交谈,看来早就盯上了不死者。
老师是为了保护沧海市而来的,这让夏楚有了莫大的信心。
“多谢了……”莫明光竟起身鞠了一躬,“无论是陆地、海洋,还是太空,贵院一直坚定地为人类而战,我代表沧海市全体军民向三位致敬。”
第四十六章 道别
“我们也是人类的一份子,有责任为人类而战。”楚江连忙将莫明光扶起。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而且责任不是让人参与一场力量差距悬殊,甚至八成会战死的作战的理由。”莫明光摇头道。
“但这样的人有很多,沧海市十二个海上作战基地,再加上军事人工岛,足足有五六千人愿意为沧海市抛头颅洒热血。”楚江乐观地笑道。
“不够,远远不够。”莫明光眼眸深邃,让人看不懂他的心绪。
莫曾经说过海德拉的动态会受到全人类的关注,此刻它在沧海市搅风搅雨,其它生存大区不可能不知道。
“没有来自其它大区的增援么?”夏楚不解地问道。
“一定会有人来帮忙的,这点我可以肯定,但不是所有大区都会过来增援,这一点我也可以肯定。”莫一仰坐在会议室的软椅上,神情凝重地叹息道。
“唇亡齿寒是很简单的道理,海德拉是全人类的敌人啊。”夏楚很是惊讶,皱眉说道。
“不,海德拉目前只是沧海市的敌人,或者说,是沿海城市的敌人。”莫一的笑容说不清是鄙夷还是苦涩,“海德拉从来都没有登上过陆地,所以内陆地区的人们,可能就很难有拼上性命的决心了。”
夏楚沉默了一会儿,感到既可笑,又悲哀,“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这个遭天谴的时代里,再愚蠢的人有再愚蠢的想法都不奇怪。”莫明光重新坐下,“人类从未彻底联合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我们的未来要靠我们自己,我这一生从来都不把希望寄托到不可靠的力量上。十二个海上作战基地加一座人工岛便是我们的全部力量,我们要立刻奔赴前线。”
“人工岛仍需要足够的人员驻守,因为这里是沧海市最坚固的防线。”楚江一脸淡然地说道,“如果我们在海上战死了,这座岛也许能给市民的逃离争取一些时间。”
“你留下。”莫明光指着莫一说道。
莫一愣了半天,皱眉不解地说道,“如果您是因为咱俩的关系而让我留下的话,我对您的决定表示质疑。”
“我有能力在与海德拉作战的时候发挥作用,您让我留下是在浪费战力。”
“正是因为你有能力,我才让你留下。”莫明光的眼神毫无波动,“楚先生说的没错,这座人工岛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原先参与部署的人都死掉了,只有你才能带领岛上的人作战。”
“那您为什么不留下呢……”莫一表情复杂,“您在人工岛上待了半辈子,比我更了解这座岛,而且您是主帅,哪有主帅跑到战场上和敌人拼命的道理。”
“我不可能站到自己的儿子后面。”莫明光缓缓说道。
“……果然还是因为我是您的儿子。”莫一苦笑了一声。
“你虽然是我的儿子,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顾忌把危险的任务丢给你。”莫明光面无表情,“因为你的能力和任务难度是匹配的,这次任务也是因为只有你适合。”
“每座海外基地都有圣者驻守,他们的能力比你只强不弱,他们守不住的话,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待在这里,统筹整个沧海市的防务,做好情报工作和军事资源的输送工作,而且不死者肯定还有小鱼小虾残留在岛上,你要扫除他们……”
“……决策者的位置很难坐,你要竭尽全力。”
莫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排除了任何个人情感,接受任命。
“你呢?”莫明光看向夏楚。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夏楚,夏楚坦然道,“您让我跟在您身边做事,我当然也要去。”
“那就明早五点再出发吧。”莫明光提着外套走出会议室。
夏楚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因为他刚才一副马上就要出发的表情,问完话后整个人却稍稍有些松弛。
“去和我妹道个别吧。”莫一提醒他,“我爸是给你道别的时间,大概希望你帮他也道个别。”
“为什么是我?”夏楚叹息道,对于这家人而言,他其实还是一个外人。
“你是最适合的,去吧。”莫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等你明天过来咱们再好好聊。”楚江也拍了一下,爽朗地笑道。
他和穆青这就要出发,原路回返。
夏楚点点头,和莫一一起,送他们出屋,目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的海天一线里。
然后夏楚孤身一人,静静地走出人工岛。
这次要面对的敌人是海德拉,很可能会永远地葬身大海,也许这是他和莫思忧最后一次见面。他该争分夺秒的,可愧疚感让他步伐沉重。
该怎么说呢?
我要走了,和你父亲一起,也许都永远不会回来了……
妈的!夏楚仰头看着寂寞的夜空,少见地爆了句粗口。
夏楚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正是莫思忧。他能听到孙国安三人在里面的房间交谈,并不想惊动他们,最后的时间全都要留给面前的女孩。
“你怎么了?”莫思忧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
“去你屋里说吧。”夏楚低声道。
重回粉色调的少女卧室,夏楚用近乎冰冷的语气,冷静地陈述了所有的事情。
“哦。”莫思忧听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久,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心境越发平和。
“你想不想做些特殊的事情。”莫思忧忽然转身问道,秀丽的双眸紧紧盯着夏楚黑白分明的眼睛。
“什么特殊的事情?”
“你就要走了,而且你也说了,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夏楚摇头。
莫思忧放下捏着纽扣的手,摇摇头苦笑道,“你好傻啊,夏楚。”
“抱歉。”夏楚什么也不明白。
“我一直都知道进化者活不久的,可我很幸运地生在一个强大的家庭,没有经历过太多悲惨的事情。”
“当初咱俩被精英蛇人追杀的时候,你背着我从脚下的楼顶跳到另一个楼顶,那一刻我觉得从天而降的未必只有灾难,偶尔也会有幸福。”
莫思忧抬起右手,可久久没有放到夏楚的脸颊上,“我真的是太傻了,太傻了。”
第四十七章 巨浪
“我们不得不去。”夏楚神情平静地说道。
“我爸是沧海市的军区总指挥,他当然该去,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他随时都有可能阵亡这件事有了心理准备。”
莫思忧轻咬下唇,“但你不是啊,你不是军人,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没人可以强制你奔赴战场。”
“可我是一个人类,而且沧海市是你的家乡。”夏楚吐露心声,“过去我认为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危城随时都可以舍弃,但我看到面目全非的地下聚落和化为废墟的远安市后,我明白有些寄托是会随着它们的破碎而消失的。”
“在天谴里,守卫人类的领地绝对不只是军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责任为人类的每一寸土地而战。”
“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说这些高尚的话了。”莫思忧眼眶内开始有泪水打转,她不喜欢听这些话,她只知道面前的男人和他父亲一样,非去不可。
“我这个人其实远远没有这句话说的那么高尚,如果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了灭顶之灾,做不了太多的我,也会转身就走。”
夏楚自嘲地笑了笑,又突然觉得自己这句漂亮话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要求陌生人为陌生的城市死战,看似是责任与担当,其实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这个时代如此糟糕,为他人而战当然高尚,但为自己考虑却不能说是苟且。
“对你而言,沧海市明明就是陌生的城市……”莫思忧幽幽地说道。
“没错,但是你在这里。”夏楚忽地灿烂一笑,“连远安市你都不愿意舍弃,如今自己的城市有了危机,你自然更不会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夏楚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用双手捧住了她的小脸,似乎是在捧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不希望我去么?”莫思忧的泪水在夏楚的手背滴淌,他问了句废话。
“我想和你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块儿说话,一起去看电影,我想和你做男女朋友,我想嫁给你,我想和你一起教我们的孩子读书写字……我想做的事有好多好多呀,唯独不想你去和海德拉作战。”莫思忧哽咽道。
她终于抽泣起来,“很多事我都想和你一起去做。”
“这件事不行。”夏楚摇头,语气严肃。
他真的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连关切的话都不懂得要说的委婉温和一些,因为他很怕,这个女孩一直都不怎么听劝,上次他就没有成功阻拦她重回远安市。
“我知道了。”莫思忧泪流满面地泣声道,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我过段日子就可以注射觉醒药剂了,突破高危壁垒后我就有能力加入你们,我爸也不能再说什么,到时候我会去参战的。”
“嗯。”她这么说,夏楚当然不能再阻拦,其实他并没有资格阻拦她保卫自己的家乡。
虽然她是自觉者,但成为高危进化者仍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而海德拉的来袭更可能是一场短暂的大型战役,这场战役可以决定后续的事态。
如果他们挺不住海德拉的攻势,自然是城毁人亡的下场,如果挺住了,后面的情况就会好很多。哪怕战局陷入长期的僵持,等到莫思忧参战的时候也会安全很多。
夏楚阻拦不了她,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莫思忧当然也明白他将要面对的局面有多凶险,所以她抛掉矜持,下定决定地拉上窗帘,反锁了卧室的门。
夏楚困惑地看着她关掉了灯,黑暗中也能看到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她的声音随着身体一同颤抖,黑暗中迈出了脚步。
……
“我和师姐长期驻守在这座海外作战基地上,这里处于最靠外的海上作线环线之中,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周遭很大一片海域内的突发情况。”
楚江倚着驱逐舰甲板上的围栏,对同样倚在旁边的夏楚说道,“另外两位师哥在太空作战,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你似乎有些心事。”
“啊…抱歉。”夏楚回过了神。
“战争总会让人思绪联翩,哪怕你身经百战。”楚江摆出理解的神情笑道。
夏楚望着不远处一架架无人舰载机飞离甲板,心情也随着飞机的起落而不断起伏。昨夜是美好的一夜,同样也是伤感的一夜,真的伤感。
“如果有实在割舍不下的人或事,就趁着驱逐舰到达目的地前离开吧。”楚江沉声道,“心里有太多杂念会害了你的,不要窝囊地死掉。”
“我就是为了她才站在这儿的,退无可退。”夏楚感激地笑笑,收敛了一下情绪。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师哥和师姐是为了什么呢?”夏楚轻轻问道。
“我没问过师姐,不过她应该和我有一样的理由。”楚江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缅怀,“因为我和她的家乡都在海边,七十多年前,人类的沿海地区饱经创伤,那地狱般的景象至今我还历历在目,我和她都不愿意这种事再在任何一个城市发生。”
“七十多年前?”夏楚愕然。
“我和师姐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大师哥和二师哥比我和师姐还要大不少岁,他们都是第一代启蒙药剂的适配者。”楚江爽朗地笑道,“进化会大大延缓衰老,所以我们的年纪和外貌很不相符。”
“怪不得莫先生对你们那么尊敬呢。”夏楚恍然大悟。
“关于进化的奥秘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谈,现在没时间闲侃了,打起精神来。”楚江目视前方空荡荡的海面,神情凝重地对着生存仪说了声“返航”。
他们是来侦查海德拉的最新位置的,因为派出去的侦察机无一回返。
初时夏楚还不明白返航的原因,但当他顺着楚江的目光一同眺望远处,十多秒后发现了问题所在。
一阵滔天巨浪竟从远方飞速地席卷过来,因为太过遥远,所以看起来不过是一道浅淡的线。但随着巨浪的邻近,那接天连地的恐怖声势一览无遗。
数不清的变异生物夹杂在巨浪中,种群各异,狰狞怨毒,有的被巨浪击碎了躯体,有的兀自在浪潮中咆哮……哪怕是“雷公”在这阵巨浪面前,也会显得身形单薄渺小。
“海德拉打算用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海啸,粗暴地摧毁我们的军事防御。海浪也送来了他的军队,即使我们扛过了海啸,活下来的变异生物也会疯狂地屠杀。”楚江说完捏碎了生存仪。
第四十八章 血海
“全速返航!”楚江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艘军舰,严肃且不显慌乱。
“海浪的速度更快。”军舰提速后,夏楚发现两三千米外的巨浪还是在逐渐靠近。
“我们无法抢在巨浪之前回到基地!”生存仪另一边的舰长也在大喊。
“你只管返航就好了。”楚江挂断电话,凝视着远处裹挟着海量变异生物的巨浪,缓声道,“我们需要阻挡一下它,为基地的防护工作争取时间。”
这在夏楚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他不由得苦笑道,“怎么可能……”
“如果海德拉的第一波攻势我们都无法阻拦,那么这场战争就没有必要打了。我们不如死心地在市区内了结自己,免得葬身大海喂鱼。”楚江笑容灿烂地对丧失了信心的师弟笑道。
夏楚虽然被他的笑容感染,但还是皱眉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挡它呢?”
哪怕是“雷公”站在这道巨浪面前,也只会无力反抗地被席卷进去,表现不会比海浪中嘶吼的其它变异生物好到哪去。
“我拥有操纵气流的能力,可以用狂风降低它的速度。”楚江微微眯眼,语气郑重地问道,“师弟你可以释放雷电,打击海浪中的变异生物。”
“好,我听你的安排。”夏楚毫无犹豫地点头。
无形的风托着夏楚离开甲板,楚江带着他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御风而行。
耳畔被狂风的呼啸声填塞,脸颊上却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气流,夏楚瞥了眼并肩站在左侧的楚江,后者脸色凝重,越来越大的风在他周身旋转汇聚。
夏楚紧握双拳,唤起获得不久的雷电异能,蓝紫色的雷电在指间缭绕闪烁。
他们与巨浪的距离不足两百米……
夏楚刚刚燃起的些许信心立马便被击垮了,如此近的距离下,夏楚根本看不到巨浪的顶点,似乎半边天幕垮塌,压顶而来。
“站到我的身后。”楚江大吼了一声,压过了狂风与巨浪的噪声。
这位活了八十多年的进化者近乎癫狂地怒吼,五六百米高的龙卷汇聚成型,灰黑色的风生生抵住还要庞大得多的浪潮。
龙卷内侧风平浪静,外侧的狂风则不断切割巨浪,巨浪没有开裂,反而整体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
夏楚在楚江身后,与无数残暴的变异生物对视,透过风层与水幕,看到数不清的猩红眼睛在黑暗里闪烁,像是恐怖色调下的星空。
“这道巨浪由海德拉唤起,并受它的‘意志’操纵,所以两边的海浪才违反自然规律地和中间保持一致。”楚江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挡住巨浪无疑让他十分吃力。
“该你动手了师弟,我只能延缓它到达基地的时间,在那之前,你要尽可能地杀伤海浪中的变异生物。”楚江说完闷哼了一声,巨浪果然重新开始推进。
夏楚对雷电的掌握远远不如楚江对风的掌握,无法像他那样引起气象变化。
外界的雷电元素他无法摄取,只能操纵体内的雷电进行简单地外放。于是他引导雷电穿过狂风,不断地注入到导电的海水之中。
寻常的雷电无法在如此庞大的巨浪中进行有效的扩散,但夏楚身上的雷电来源于“雷公”,有“意志”的加持,同楚江的狂风、海德拉的海浪一样,都属于超自然领域的手段。
成千上万变异生物的惨叫声同时在夏楚身前不远处响起,仿佛深渊的门户洞开,整个地狱的恶鬼在冲他仰头咆哮。
霎时间夏楚听不到风与浪的声音了,只有身上的雷电声音隐隐约约入耳,让他不至于完全被变异生物们的哀嚎摧毁理智。
“能坚持多久?”楚江喘息着问道。
夏楚喘的更加厉害,“最多…最多十五分钟。”
“你只需要坚持十分钟就行,十分钟后我会带你返回基地。”楚江俯视脚下成片成片死掉的变异生物,咧嘴畅快地一笑。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一直待在龙卷的中心,巨浪将他们连人带风一起推向基地那边,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无法阻挡。
海浪中的变异生物不断地死去,但数量仍然无法数清,少部分高等变异生物根本无惧夏楚的雷电,稍后也许会有不少士兵死在它们的手上。
“走了。”楚江疲惫地叹息道。
两人被楚江唤来的气流包裹,速度比巨浪更快地回返。龙卷登时溃散,巨浪与基地之间再无有效的阻碍。
楚江和穆青常年驻守的海外作战基地与军事人工岛上的基地大同小异,只不过体积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左右。
夏楚和楚江赶回时,一层鸟巢似的鳞片状护罩就要将整个基地覆盖起来。两人从缝隙间跃下,快速地赶往基地中心的作战指挥室。
指挥室内穆青正观察着投屏上,巨浪逐渐接近基地的景象,数十名工作人员将按键敲的啪啪作响,不断地测评数据,计算基地抵挡住巨浪的可能性。
“不用算了,马上就能知道了。”楚江疲惫地坐倒在地上。
夏楚坐在他旁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巨浪,影像远远不如实物震撼,但见过实物的夏楚也能从影像中感受到同样的震撼与畏惧。
几十秒后,巨浪与护罩相撞了……
……
夏楚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实验室似的陌生房间里。房间门窗损毁,玻璃尽碎,他身下是成片的海水,屋外传来炮火声与厮杀声。
我是被海水冲进来的,夏楚很快就就回过了神,明白合金护罩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完全抵挡住巨浪。
他摸了摸后腰,短刀没有丢失。
屋外厮杀的声音很能说明问题,而夏楚的感官还可以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他对存活下来的岛上人类和被海德拉送来的变异生物进行了专注地感知,发现人类果然是弱势的一方。
他拔出刀,用业火包裹住身体,狂暴和血宴同时开启,撞碎了实验室的墙壁冲了出去。
刺鼻的血腥味和其它各种各样的异味钻入夏楚的鼻腔,他环视周遭的景象,发现不仅是军事基地,整座岛都已经四分五裂了。
他正站在小岛的一块碎片之上,脚下的海水被人类和变异生物的鲜血染红。敌对的双方舍生忘死地厮杀,残缺的肢体在血海中起伏。
第四十九章 突围
夏楚没有一股脑地冲进战团中,杀戮根本数不清的变异生物军队,他需要找到师哥和师姐的位置,也要想办法联系到在后方基地的莫明光。
这里是最外围的海上军事基地,主要执行的是侦查任务,所以这里的军事防御能力经不起海德拉巨浪的冲击。
夏楚和师哥师姐赶到这里也是以打探情报为主,只是没想到派出去的侦察机无一回返,他和师哥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间便迎面撞上了夸张的巨浪……
夏楚仔细环视了一圈附近的地形,在这个过程里,杀死了十多只嚎叫着冲过来的鱼人。
海洋里的变异生物和陆地上的一样,都是由地球生物变异而来,但是它们的种类和数量却是陆地上的变异生物比不了的。
鱼人的样子千奇百怪,和旧时代童话或神话故事中描述的鱼人极为相似,基本都是鱼身人首,鱼首人身。
鱼人在海洋里是稀缺变异物种,因为生活在陆地的人类与海洋生物的交集,远远不如和陆地生物的交集频繁。
这导致了海洋变异生物中的混合种比例最低,更多的都是血统纯净的海洋兽形种,比如变异后的海狗、海獭、海牛、海象、海豹、海豚,甚至巨鲸等,以及数量最多的海洋鱼形种。
鱼形种由海洋鱼类变异而来,体型大小不一,大的有一口咬穿战舰甲板的巨鲨,小的有从淡水区域进入海洋的变异食人鱼群。
death对生物的影响是十分彻底的,改变的不只是外型,还有习性。很多变异后的海洋生物能够极大程度地摆脱自然环境和先天条件的限制,所以此刻映入夏楚眼帘的变异生物类型根本看不过来。
他被一只体长二三十米的紫黑色巨鳄盯上了,那只巨鳄长着三颗比他整个人还要大的头颅,牙缝间塞满了身穿作战服的基地人员的断肢残躯。
夏楚不能随意地运用雷电异能,因为周遭有很多作战人员正踩着海水作战,所以他用业火包裹住短刀,在急促的踏水声中跃上了巨鳄的脊背,抬刀便捅。
短刀没入了一半,凶猛的业火以短刀为桥梁,迅速地涌进比合金还要坚硬的鳄鱼皮下的柔软血肉之中。
这只进化程度达到b级的变异巨鳄就在难捱的痛苦中,挣扎着缓缓死去。
夏楚避开巨鳄打滚溅起的水和泥,速度极快地跑到部分基地残骸的顶端,站在这块儿从小岛上分裂出来的土地的最高处,眺望小岛的位置。
视线里的海面几乎被变异生物塞满,夏楚一时间很难对它们的数量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如果自己跳到海面之上,完全可以一路踩着大大小小的变异生物前行。
他看不到小岛的位置,看来巨浪击碎小岛之后,他所在的这块碎片漂流出了很远的距离,当然了,也有可能小岛已经被彻底击碎了。
夏楚没有功夫,更没有能力拯救这里的人类,因为海洋变异生物围过来的势头,比当初围攻远安市的那些变异生物要凶残得多,简直铺天盖地。
夏楚必须选择一个方向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样的海面上奔跑出多远的距离,但不跑就只有死路一条。
夏楚在作战方面从来都是一个果断的人,他通身沐浴业火奔行,在海面上跑出一条颜色妖冶的火蛇。他的业火具有将目标燃为灰烬之前绝不熄灭的特性,所以火势迅速地在变异生物之间扩散开来。
他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可以随意地运用雷电异能,蓝紫色的雷电在海面之上闪烁,大量焦糊的变异生物沉入海中。
但新的变异生物们会近乎争抢地填满空缺,夏楚所能影响的范围,同变异生物大军覆盖的范围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他的周身基本被扑击的变异生物笼罩了,视野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把短刀不仅要频频斩断海面上的怪物,还要提防脚下的危险。
夏楚如果没有在几天前注射雷公药剂的话,坚持不了十几分钟就会葬身于此,但即使他成为了高危进化者,半个多小时后也开始陷入越来越疲惫的状态。
海洋里的变异生物太可怕了,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也许就藏着体长近百米级的狰狞巨兽。他越跑敌人越凶猛,业火的消耗速度不断递增,狂暴也有了失控的势头。
哗哗的舒缓海流声突然传入夏楚的耳中,哪怕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变异生物之上,夏楚也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么每一个音符。
没错,那不是海流声,大海很少有那么温柔的声音,尤其是在海德拉到来之后。那是一首可以当做童谣,也可以作为圣歌的干净曲子,不仅让夏楚放下了刀,也让他身边所有张牙舞爪的变异生物陷入了睡梦般的静止状态。
夏楚脚踩一条大鱼的尸体,在广阔又孤寂的海面上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到一条小岛似的巨鲸破水而来,穆青端坐在鲸背上,正冲他招手。
夏楚很难形容周遭的景象和自己这一瞬间的感受,他只觉得天谴时代的大海是如此的可怕,变异后的怪物可以覆盖那么广阔的区域,而他独自作战,那么单薄,又那么孤单。
在他的眼里,师姐越来越近,巨鲸直接将变异生物军队挤压向两边和海底,就像一艘坚不可摧的破冰船。
“找到你了。”曲声停歇,穆青的话从远处传来。
她的声音和曲声一样的柔和,浴血的夏楚完全从杀戮的状态中退出,仰头疲惫地喘息。
“你一直在找我么,师姐。”他怀疑这绝处逢生的时刻是他自己的臆想和幻觉,所以想多听师姐在说几句。
“是的,找了大半天了。我感受到了雷元素和火元素的异动,便知道是你正在战斗。”
夏楚揉了把脸,疲惫地坐倒在大鱼的尸体上。
第五十章 篝火
“它们这是怎么了?”夏楚偏头问道,他坐在鲸背上,指着下面静止不动的变异生物大军。
坐在旁边的穆青正指挥巨鲸掉头,闻言淡淡地回道,“它们都被我的精神奴役控制了,这头变异鲸也是。”
夏楚清楚屁股下面的鲸鱼起码是一头b级的巨型种,巨型种的资质自然不用多说,远非他刚刚杀掉的b级巨鳄可比。
“不过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变异生物的数量太多,我控制不了它们多久。”穆青神情担忧地望向东北方向,“而且后方的基地正面临危机,我们要赶紧过去支援。”
“能具体讲一下么?”夏楚完全不清楚眼下的局势。
“我们的基地被巨浪拍成了碎片,完全损毁了,更糟糕的是,巨浪并没有消失,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和莫先生所在的基地相撞了。”
“那师哥在哪?”夏楚急切地追问。
巨鲸离弦之箭般在海上疾驰,穆青秀美微蹙,后方的变异生物大军重新咆哮起来。
她拍了拍鲸背,见巨鲸重新变得温顺,这才回答夏楚,“他和莫先生待在一起,不用担心,他们可以自保的。”
“师姐,你也该和他们在一块儿的。”夏楚叹息道。
“师弟,你很重要。”穆青浅浅一笑,“楚江的能力更适合阻挡巨浪,我的能力则适合在海面上找人。”
“被我奴役的变异生物都会成为我的眼睛,所以在大海上找一个人虽然有点大海捞针的意思,我仍然可以快速地找到你。”
她轻轻说道,“但我们没时间救那些零散分布的人了,因为基地那边每时每刻都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夏楚沉默了很久,才面无表情地问道,“我们能赢么?”
说实话,那道巨浪几乎完全摧毁了他的信心,因为那只是海德拉的第一波攻势,也许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但站在神圣领域顶点的楚江无法阻挡,基地被毁,人类伤亡惨重。
“海德拉还没出现,一切都是未知的。”穆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谁都无法完全预测到未来的事情,我们的敌人很可怕,但人类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摧毁的种族。”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谁都无法完全预测到未来的事情……这话没有让夏楚宽心,反而给他带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对未来和未知的恐惧感。
十多分钟后,巨鲸停在一片寂静的海域上。
这个寂静是相对周边有大量变异生物肆虐的海域而言,事实上这里也有一些体型或大或小的变异生物在海面起伏。
“我们到了,可基地不见了。”穆青闭上眼睛,周遭的变异生物四散开来,替她打探更远处的情况。
夏楚在鲸背上俯视漂浮在海面上的鱼人死尸,发现它的胸口有一道致命的血洞,应该是枪械打出的伤痕。
“这里发生过战斗,人类和变异生物的战斗。”夏楚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继续推测道,“发生在基地周边的战斗肯定规模很大,但战斗的痕迹应该被巨浪完全带去了远处。”
“这片海底并没有基地的残骸,所以他们应该是带着小岛一起转移了。”穆青睁开双眸,轻吐了口气。
“生存仪可以联系到他们么?”
“联系不到的……”穆青摇头,“这片海域的通讯已经瘫痪了,海德拉带来的无形影响,有些比肉眼可见的麻烦还要可怕。”
夏楚不由地苦笑出声,科技一直都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手段,但在海德拉这种敌人面前,依靠科技很容易让人类陷入被动。
“走吧,再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巨鲸挑选了一个方向行进,夏楚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茫茫的大海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艳红的光芒有些闪人的眼睛。夏楚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此刻正值黄昏。
等到落日最后一线光芒隐于夜幕之后,夏楚在指尖点燃业火,幽暗的蓝紫色火光在风中跳跃,成为这片海域最明亮的光源。
“你的业火和雷电有相同的颜色。”诡异的光芒下,穆青依然很美,“蓝色很忧郁,紫色很尊贵。”
她一直都是从容淡雅的,此刻的笑容流露出几分少女的甜美。
“我想这样我们会显眼一些,更可能被别人找到。”夏楚低头看了眼漆黑的巨鲸,它大半身子隐于水中,在海域平静时还好,在波涛乱涌的现在其实并不显眼。
“我已经找到了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穆青平淡地说道。
如她所言,十多分钟后,速度比军舰还快的巨鲸停在一座残破的小岛上。小岛断裂了近一半,数不清的沟壑彼此交叉,沟壑内填满了人类和变异生物的尸首。
穆青的手轻轻按了一下巨鲸的头部,巨鲸下沉,夏楚感觉到它体内的生机逐渐丧失巨型种无力抵抗的死在了穆青的手上。
两人无言地登岛,此刻夏楚也能听到小岛中心传来的人类活动的声音,岛上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所以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拦阻。
小岛中心篝火遍布,楚江与莫明光坐在基地建筑的废墟之上,身边围着数百名工作人员和士兵,他们连照明的电器都没有了。
夏楚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看到士兵们把头盔架在篝火上,用不知道含不含death的水,煮在废墟中翻出来的米粒、肉干等基地储存的食物。
“是不是感觉有点惨……”穆青微笑道,“几十年前,人类的处境比现在要惨的多,为了活下来的人能继续战斗,有时甚至不得不吃掉死去战友的尸体。”
“别说了,师姐。”她的话勾起了夏楚不好的回忆,在地下时的回忆。
吃人这种事,夏楚在地下见过很多次,甚至他幼时就做过不止一次自己被人吃掉的噩梦。
天谴不仅能让健康的生物变异,也能让理智的生物疯狂,真正吃人的其实是这个糟糕透顶的天谴时代。
“好久没吃饭了,久违地体验一下吧。”穆青舔了舔舌头,挥手示意夏楚跟上。
第五十一章 塞壬
“虽然伤亡惨重,但巨浪散掉了,海德拉估计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唤起一道巨浪。”楚江用手扒着米饭说道。
夏楚完全没有食欲,呆呆地望着沟壑里的尸体,一言不发。
在他和穆青到来之前,人类和变异生物的战斗肯定无比的惨烈,所以活下来的人类清理尸体时,尸体才多到能将一条条巨大的沟壑填到快满的状态。
“巨浪虽然消失了,但随浪潮而来的变异生物还没有死绝,我们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莫明光双手环胸,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道。
和基层的士兵一样,他的身上同样满是血污,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很分散,我们阻止不了它们向沧海市靠近。”夏楚想起了在鲸背上见到的景象,变异生物铺天盖地。
“那就慢慢杀,杀光为止。”穆青啃着肉干,一脸淡然地说道。
“有人来了。”她秀眉一挑,紧接着说道,“一个年轻人,手背上有骷髅状花纹,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猎魔人的特征。”
莫明光立马睁开眼,将目光投向夏楚。
夏楚对他点了点头,“很可能是银,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名猎魔人。”
“他已经登岛了。”穆青吞下肉干,对夏楚说道。
“我去看看。”夏楚问清师姐方向后,拍拍屁股起身,迎向目的不明的银。
他在小岛外围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猎魔人……银衣衫褴褛,神情疲惫而警惕,看的出海上的变异生物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是你。”他眸光微凝,诧异地开口。
“果然是你……”夏楚站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问道,“你不是和堕落者们一起去追寻恶魔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楚的心头隐隐有些担忧,虽然不愿意承认,虽然努力地排除杂念,但他见到银时,还是难以避免地想起了小蛇。
“只有疯子才会一直和堕落者同行,因为他们都是最疯狂的疯子,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然后不顾一切地杀戮。”
银的声音很清冷,虽然夏楚和他有过一些接触,但远远不足以让他放松警惕,而且夏楚还一直好奇地打量他背后的铁剑。
“你又为什么在这儿?”他冷冷地问道。
“这里是沧海市的海上作战基地之一,我自然是在这里与海德拉作战。”夏楚如实相告,“岛上还有很多人,他们刚刚阻止了海德拉唤起的巨浪。”
“我见到了那道海浪,居然被阻止了么……”银的表情变得凝重。
“我看你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加入我们吧。”夏楚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性地邀请道,“军方与恶魔同样是死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不会为你们舍生忘死地战斗,因为我活着就只是为了杀掉艾布利欧。”银摇头拒绝。
夏楚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所以他缓声道,“有件事我隐瞒了很久,其实艾布利欧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银整个人僵住了,表情呆滞。
“在远安市时,你第一次找上我时我骗了你。其实是我在废城遇到了恶魔,那个恶魔就是艾布利欧。”
夏楚脑中回忆翻涌,“我的身体有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古怪,所以艾布利欧很古怪地死在了我手上。”
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颓然坐倒在地,“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的话,觉得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他忽地抬起头,略显神经质地低吼道。
其实第一次见到夏楚时,他就觉得这个人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特质,所以夏楚语出惊人,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信任。
夏楚在脑中下达切割指令,切开了银脚下的石块,“我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艾布利欧被我吞噬了,这是我在艾布利欧那里继承来的能力。”
“普通进化者怎么可能吞噬恶魔公爵,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银冷静下来。
“我其实没必要和你讲这件事的,更没必要骗你。”夏楚不想再多谈了,“只是看你对艾布利欧很执着,才不想你总是寻找一个死掉的恶魔。”
“你不相信我的话也没关系,就当没听见就好了。”
“不,我相信。”银低头注视着被切开的石块儿,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能不能详细地和我讲讲?”银再次开口时,语气近乎恳求。
夏楚点了点头,展臂邀请道,“跟我来吧。”
……
回到莫明光等人那里时,夏楚先是通过银证明了他之前的话都是真的,然后才慢慢讲述废城里与艾布利欧遭遇的始末。
他讲完后银面无表情,楚江和穆青也不动声色,莫明光则不断地皱眉观察夏楚。
陈巧巧曾告诫过他,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对其他人讲起,但这件事给夏楚带来了太大的心理压力,他不想再隐瞒了,而且这几人都值得信任。
“很晚了,安心休息吧。”楚江劝慰似的拍了拍夏楚的肩膀,宽大的手掌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今夜繁星闪烁,夏楚没有生存仪,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他闭上眼,睡意如潮水一般涌来。
“你需要我……”
熟悉的,已经数次在他脑中响彻的话语又让他进入将睡未睡的诡异状态。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与之前有所不同,之前的让他有很强的熟悉感,此刻则是陌生的女性声音。
夏楚毫无阻碍地睁开眼,看到岛上所有人都在沉睡。声音不断传来,他追寻着声音的源头,慢慢走到了海边,又踩进了海水。
“师弟!”
楚江的声音来源于现实,瞬间让夏楚眼前的虚幻景象嘭然破碎。他这时才真正地睁开了眼,发现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下颌。
海面之下,迷糊的女性面容越来越清晰,夏楚看到了她海草一般披散的长发,和长发下精致动人的脸庞。
“那是塞壬,小心。”楚江将夏楚自海水中扯出。
塞壬紧随其后破水而出,月光下,她淌着水珠的肌肤光滑细嫩,下半身的鱼尾矫健有力。
她对着夏楚微笑,嘴角隐现漆黑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