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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水浒任侠txt下载     水浒任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75章 既是奸邪辈,如何不肯做内应?

    虽然萧唐那一对凶芒毕露的双眼并没有朝自己这边觑将过来,可秦桧心中仍不由的咯噔一下。也生怕萧唐满目杀机的招子再瞪过来,并会在自己身上停住。

    “杜充?”

    然而从萧唐口中最先沉声说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头,他又继而说道:“听闻那厮的确也是相州出身,本来应受宋廷调遣应坐镇河北主持抵御金军兵事,却也正是因为他无能,而致使河北宋军兵败如山倒,教金军反复得以长驱直入,如今两路大半州府也尽皆沦亡...是以这厮便也逃到相州避祸么?”

    燕青点了点头,说道:“与相州那边来往通晓声息的轻骑说得分明,河北两路大半州府失守,杜充一路仓皇逃窜,自也不便逃回汴京觐见官家,遮莫也似正打算打通关节、伪报避罪......萧唐哥哥,那厮的确是枉受朝廷爵禄的不才贪佞之臣,而且做下颇多恶行,但好歹是宋廷委差接替梁世杰曾做北京留守的要臣,而朝廷如今虽须仰仗我等,也未尝不是暗怀鬼胎,若是对他动手,也必会招致朝廷那边猜忌。”

    萧唐见说却冷冷一笑,又道:“杜充那狗贼于中原江山国难时做下的恶行,未必就比六贼做得少了。何况蔡京、童贯、高俅、蔡攸...等一干罪大恶极的奸厮佞臣死在我等兄弟手里,不止得以造势受天下黎民推崇,宋廷但凡有个奈何处时,也仍会视我等兄弟为心腹之患。就算投鼠忌器也仍要受朝廷猜忌,再多少几个虽会招惹宋廷不喜,却能鼓舞得天下宋民与抗金义勇军心的奸厮,却又有何不可?”

    燕青听萧唐如此说,便知自家哥哥主意已定,也不就此事再多做赘言,而当他有意无意的又向在旁贼眉鼠眼,时不时偷乜过来的秦桧瞧了一眼,又低声对萧唐说道:“至于秦桧那厮...小弟这些时日与他厮混得熟了,果然不出哥哥所料,那秦桧别有心机,也绝不是甚刚烈正直而不避生死的忠义臣子。倘若拿言语诱使一番,这厮反也极有可能为哥哥所用......”

    其实就算燕青不细说,萧唐这些时日也曾秦桧对于自己态度的转变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是在彼此尚不知对方的心中所图时,秦桧也迫切的需要通过燕青在萧唐手中确保自己的安生周全,至于生得玲珑心窍的燕青早按萧唐授意,相互虚与委蛇时就算有些事不必说透,但也能听出秦桧为了自己的利益,有很多他口上虽然吆喝得震天响而绝不会违背的事情,也都是可以拿出来出卖的......

    萧唐当然也很清楚,秦桧起初虽然力主与金军议和时不可怯懦,强烈拒绝割地求和并且上书反对张邦昌取代赵氏为帝,可是以他的心智当然会知道在当时应该树立起一副甚么样的形象才会对自己的声誉更为有利。

    然而对于金军态度判若两人的转变,也正是从他落入敌方手里才开始的。

    明明是宋朝被掳的臣子,正史中秦桧却在金军当中得任用为参谋军事,期间无论是加工润色赵佶发往南宋赵构赵氏帝胄子子孙孙将奉金正朔的降书,以及指引金军宋境地势,写劝降诏书等事宜尽心尽力。这些事不但是后世有些刻意为了洗白秦桧的哗众取宠之辈与大批无脑跟风者也都无法洗白的,更何况后来这厮投还南宋后因力主奉行割地、称臣、纳贡的议和而极力贬斥抗金将士那一桩桩板上钉钉的罪行。

    现在的秦桧,在与萧唐、燕青接触时的言语中已经隐晦暗示过自己绝不会为了效忠宋廷而执意与各路义军头领为敌,甚至必要时定可襄助萧唐的意思。而萧唐则仍务必要确定的是:秦桧这厮如今已是服软怯懦不假,可是他是否又会彻底变节,就算放还其回归宋廷之后又能否将其长期控制住?

    所以萧唐心知自己必须安排燕青这等能够慧眼识人的心腹刻意与秦桧交好,就是要彻底拿捏住这厮的为人秉性。而只眼下看来,这种可能性也是极大......

    当然萧唐也很明白若要震慑得住秦桧而教他肯做为自己的内应,还有最为重要的先决条件便是自己能否率领诸路义军取代金国,而能以一国之力与与宋廷对持。心中念罢,萧唐脸上杀机戾气渐渐褪去,他又向秦桧那边望去,并策马踅将到近前处,又意味深长的说道:“秦招讨,你方才说我等一众境地靖平河东,又建下了不世之功,也将表文差人马上驰往京师奏凯,必不教朝廷辜负我等...可暂且休说与萧某一众聚义的义勇壮士,我既奉官家御封做得天下兵马大元帅,可自行设帅衙府署......如今就算非是在朝中位极人臣,我率军行藩镇之实,实权在手也远比食邑实封的王爵更不受朝廷节制,就算朝廷厚封,却又能作何封赏?”

    秦桧听罢面色骤然一变,本来身为从二品大员的萧唐先是背反了朝廷,却因力抗金军救还二帝宽胥原罪,倒特例受赐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又言明就算是甚么嗣王郡王等虚衔爵位他都未曾看在眼里,若要在往上爬得以权倾天下......却不唯剩下能做得一国的君王皇帝!?

    虽然脸上仍旧挂着巴结示好的笑意,秦桧也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一片冷汗,萧唐有此一问,他以后又会作何打算已颇有些昭然若揭的意味,看来也势必要自己在此表态。而迎着萧唐的炯炯目光,秦桧只略作思量,终于还是狠狠咬了咬牙,说道:“萧帅力挽狂澜,先后戡定祸乱,再造华夏,倘若真能东征西伐,扫除海内,而建下以保社稷永康之大功时......便是应天顺人而得受天命,自也乃是大势所趋!”

    就算没把话说透,但是秦桧当面对萧唐如此说甚合当得受天命,言语细究起来也极是大逆不道了。而萧唐又凝视秦桧片刻,脸上也流露出玩味的笑意,随即胡乱一拱手便又策马随燕青往前方驶去。秦桧陡感心头一松,立刻瘫坐在了车上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往周围气势如虹的诸部义军环视过去,心中也不由暗念道:本来女真金虏十余年前也不只是辽国北地的蛮夷生民?却吞并得辽朝江山,南侵宋境中原更是攻破汴京掳走二帝与赵氏宗族子弟。若无那萧唐屡次杀退金军,遮莫大宋江山真要沦亡于金人手中...如今他又有如此声势,的确也未尝不能开元建国,趁势挥军北上以代辽金......

    大宋若无金虏外患,久后也必容不得萧唐;萧唐既先反出朝廷,也必不肯再受宋廷节制...就算扫平了外虏,这大宋江山恐怕仍不得安稳。而有朝一日倘若萧唐终要再与宋廷为敌,他若真能倾覆金国一统北地疆土,南北两朝呈对持之势时,宋廷都险些亡于金人之手,何况那萧唐虽曾是宋廷叛臣,可是比起女真金虏在宋境当中极得人心......而宋朝军政废弛得久,方今更是山河飘摇、民心动荡,届时却又当真能够与那萧唐匹敌不成?

    秦桧正思付时,蓦的一句话直浮现在他的心头中:倘若时局当真是那般,我若能得受那萧唐重用,方才是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呐......

1576章 擅杀朝廷重臣,也在算计之中

    相州治所安阳虽然仍处于宋朝治下,可是如今位于城门口处义军与宋军双方兵马各自擎出军械兵马对持,气氛端的剑拔弩张。然而萧唐麾下人数占据优势的义军将士先前早做好了准备,各自蓄势待发,从一开始便占据了主动。反观那些仓促着拔出兵刃的宋军面色大多又惊又怒,他们不明白为何特意前来迎候的诸部义军会突然发难,双方一打照面便立刻出手擒下了同样是由宋廷委派主持抗金兵事的上官要臣。

    至于官居枢密直学士,更受重任现居北京大名府留守相公的杜充更是惊怒震愕。他本来对萧唐与其麾下的诸部头领也极为敌视,但也很清楚如今却需要那些抗金义军为自己抵挡金军兵锋。而无论是否是事急从权也好,萧唐好歹是官家授予实权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杜充再是排斥,也须亲自前来接引商议。而且他早就不愿一直担惊受怕的顶在金军随时可能集结重兵袭来的最前线,至此将主持河北、山东一线抵御金军的兵事这烫手的山芋,还是因尽快丢给那群尚有利用价值的贼厮们。

    然而皮笑肉不笑的杜充亲自出城前来接迎赶至相州治所的萧唐所部义军,却万没料到反是对方再闻知自己的名头之后立刻先翻了脸。丝毫不掩饰脸上杀机的萧唐只把手一指,便立刻冲出几员龙精虎猛的头领立刻将周围猝不及防的宋军骑士放翻。杜充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一个生得胖大的和尚一下从马上直拽下来,后颈被死死的扼住,脑袋很快的也被狠狠的在地上,登时被摔得七晕八素!

    突如其来的惊变,使得在场的宋廷官员当中诸如相州知府赵不试、留守本州的武翼大夫刘浩等人一时间也都呆立在了当场,当中也有些官吏立刻想到莫非是萧唐变卦反覆,突然又要为害于朝廷。然而明眼人很快的也能看出萧唐忽然出手也只是针对杜充一个,一众义军虽拔刀绰枪,看来只是示意其余宋军切莫轻举妄动。

    杜充被撞得鼻歪嘴斜,口中嘴边也满是尘土。他虽尽力挣扎扑腾,可是鲁智深一脚踏在他的背上,又俯身探手扼住他的后颈,使得那杜充浑如一只被人踩在脚底的王八,也只得费力的抬起头来,并尖着嗓子大声叫嚷道:“萧唐!就算你得圣上厚封,却怎敢对朝廷命官如此不敬?遮莫还是要造反不成!?”

    很快的,本来眼中金星乱冒的杜充忽的又感到眼前一黑,萧唐踱步上前,已俯下身来,并只用杜充能听清的音调低声说道:“当初满朝文武中也多有似你这等奸邪佞臣,若不造反,该杀之人,又如何能杀得净?既曾造反,如今便要除你,以为我会忌惮朝廷猜疑么?”

    就连秦桧这种遗臭千年的奸佞,起码在如今这等形势下对大局的影响不大,而且留着他以后针对宋廷用计或有大用。可是在得知自己将会于相州与杜充这个因赵佶禅位之后官路也趁势高升的奸臣碰面之后,萧唐便已动了直接动手将其诛杀的心思。

    正史中宋廷经历过靖康之耻那等奇耻大辱之后,实则在张邦昌直接退位还政于南宋赵构之后还掌握着中原大片疆土。然而不出几年功夫河北、山东抵御防线却又被金军轻而易举的攻破,宋军仍被杀得望风披靡,直至长江以北的所有国土沦陷,按萧唐想来罪魁祸首,其中也正包括如今正趴在自己脚下的杜充。

    如果不是萧唐先前有意部署招拢北地各处以太行山连环寨、忠义保社等为主的抗金义军,他也很清楚正史中本来抗金起义不断的河北各地,却先是由杜充主动放弃,也致使河朔、京东、冀晋一带的抗金义军大多被金军镇压,他对民间抗金武装极为排斥,彻底搅乱了以宗泽、张所等抗金名臣策划的北伐部署,本来岳飞所属的帅司府署兵马原本主攻的方向是北上扼守河北大名府等要地奔赴抗金前线,计划也在宗泽病逝过后被杜充全盘废除。而且只以如今战局而论,先前杜充作为主持河北抗金兵事的首脑官员,任由着完颜斡鲁补所统领的金国东路大军来往自如,唯一的抵抗对策只是下令开决黄河大堤,然而决河之举非但没有阻止金国东路大军片刻,反而淹死宋民二十余万,还有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难民。

    好歹蔡京、童贯等权奸祸国殃民的罪行再甚,他们先前也都万没有料到金国会对宋朝的危害性大到会有亡国之厄。可是杜充身为宋廷东面主持抗金兵事的首脑官员,却更似是于国难最为惨重的时期帮衬着金军祸害中原山河,按说这等误国佞臣论罪处死也是轻的,可是却仍得朝廷重用,还赞誉这厮谓之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比守两京,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

    靖康之耻之后宋廷仍如此任用误国奸佞,萧唐心说几年内半壁江山仍是要沦陷于外虏之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杜充听得萧唐森然说罢,他费力的抬起头来仍要叫骂,可是骤然觑见萧唐满是恨意和杀气的神情时浑身不由得又打了个激灵。此时杜充也不明白与萧唐似乎并无旧怨,可是他为何非要将自己杀之而后快,而萧唐却很清楚虽说如今仍是宋钦宗赵桓身为大宋天子,杜充这厮未必能够再因能讨得赵构的欢心丢了大片江山仍会被破格擢升至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那等贵为宋廷右相的要职,但任由着他插手抗金兵事,早晚也必然会是个祸害。

    随即萧唐声色俱厉,当着在场环视对持的诸般官吏、头领、兵马朗声说道:“金人南侵初时你这厮本来官居沧州知府,只是因猜疑从燕地逃难到治下的辽朝汉人为金人的内应,便不分青后皂白、不论男女老幼将其尽数杀害,也致使诸多辽地汉人深恨宋廷,而反肯俯从于金军南侵为外虏所用...金军由河北两路长驱南下直捣汴京时,你开决黄河大堤未伤得金军分毫,倒累害死数十万宋人百姓......

    金军再度南侵攻破大名府,河北东路提点刑狱郭永等臣子壮烈殉国,河北两路大片军州沦陷,你这厮枉为北京留守相公,却避战退缩,逃至相州来以保苟安......只单一桩罪状,便已是死有余辜,我既授任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面北抗金征伐总领军政,既撞见误国佞臣,如此覆军杀将、辱国丧师,且累害宋民百姓的迷天大罪,你以为惧罪隐匿、巧言宛奏,便没有人能动你了不成!?”

    此时意识到了萧唐真敢论罪诛杀自己,杜充更是惊惧的面如土色、抖若筛糠,情知死到临头,他也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指望哀嚎道:“萧帅,本府便是有重罪,也当由官家下诏。朝廷可以治我的死罪,唯独你却万万不可!不但逾矩,何况你本是背反朝堂的逆臣,受圣上与百官猜忌,倘若再擅杀朝廷重臣,就算如今抵御金虏要紧,久后朝廷也绝容不得你!”

    萧唐闻言脸上却露出玩味的笑意,并俯下身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是公然擅杀命官,伏诛的是你这等误国奸厮虽招惹朝廷猜忌,却更会教天下百姓拍手称快......我与朝廷本就是因共御外辱而貌合神离,而如今离终要离散对立的时日,遮莫已不远了。”

1577章 蓼儿洼旁,金军的行迹

    锋利的屠刀经由铁胳膊蔡福举起,旋即化作道森然的光芒划下,滚热的鲜血登时喷腔溅出,杜充的人头到底还是干净利落的斩下。虽只一颗首级,可是消息一经传开,叫人闻之也不由瞠目咋舌。

    固然死在萧唐手上那些恶名昭著的权奸恐怕两只手已数不过来,杜充论罪也是该杀。但是擅诛专杀臣子,本来便是犯了帝王家的忌讳,而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廷与萧唐所部兵马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擅杀北京大名府留守相公这等逾矩的举动,无疑更会刺激宋廷敏感的神经。

    萧唐却很清楚杜充这个误国佞臣只有由他来动手诛杀,否则没有会清算那厮的恶行,多半还要任由着他似原本的轨迹一般祸害的目前尚有用处的宋军形如一团散沙之后,再立刻反目投金去做宋奸。至于杀了这厮是否犯了昏君赵桓的忌讳,满朝文武再是刚烈正直的臣子再是痛恨杜充误国,也都要顾忌这是犯了擅杀大臣的重罪,萧唐情知也只有自己毫无半点顾虑。

    相反的,萧唐现在已经开始打算刻意撩拨起朝廷对自己的猜忌心思。既然早晚都要翻脸,我便给你一个撕破脸皮的理由。

    鸟兽尽,良弓藏,金国一旦不会再是心腹大患,萧唐也能预料到宋廷也必将会再掉过头来算计着如何清除自己了。而且身为一个都曾造过反如今又不受节制的臣子征讨金虏的战绩越是卓越,朝廷要除掉自己的心思便将会越发的迫切。诛杀杜充,对于朝廷而言届时将会是逾制枉杀大臣的重罪,也有了翻脸再指摘萧唐乃是谋逆叛臣的根由,可这厮光只决堤黄河便坑害死了数达二十万以上的宋民百姓,萧唐到底又杀了个甚么货色,天下黎民却是心知肚明。几番杀溃金国大军,萧唐麾下诸部义军如何用命奋战也教诸地百姓瞧在眼里,宋廷倘若以此为名目兴兵反来讨伐自己,山河几近沦亡而分离动荡的民心,还能经过几番折腾?是以萧唐经过思虑,自知擅杀杜充的举动看来似乎极为跋扈莽撞,此举虽然是在刺激朝廷,却更是顺应民心......

    如今与宋民百姓戮力同心的抵御金军外寇侵害,又借着诛杀害民误国的奸佞立威造势。萧唐思付如果有一日要夺取中原疆土却是自己的势力,届时宋民百姓态度就算说不上将会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是也绝不会像是金人入侵中原时那般会引起各地乡民义勇的强烈反抗。

    至于北京留守杜充就在自己眼前被萧唐斩杀,相州知府赵不试,武翼大夫刘浩,以及宋军统制薛广、张琼(正史靖康初,相州留东京留守统制薛广与张琼二部镇守,金军攻相州时薛广伤重归城,不治身亡。赵不试知城不可守,与金兵约定勿杀宋民后跳井殉国,留守统制张琼亦自刎以全气节)虽也曾言辞反对,也只是因为萧唐擅杀重臣的确忒过逾矩跋扈,可他们也都不齿于杜充误国害民的劣迹。既然木已成舟,汴京朝廷一时未做回应,赵不试等宋臣也都情愿安顿萧唐所部义军兵马。直至两日过后,京东路那边有义军快马前来,将京东路一隅这些时日的军情报与萧唐知晓。

    金军与伪齐兵马虽然奇袭阳谷兵败,乌延蒲卢浑、庞毅等敌酋与宋奸主将战死,可是在听闻义军方面施恩、邹渊、郑天寿三将壮烈身亡,萧义所统领的步捷军伤亡大半,而浴血奋战的武松更是身遭重创,被打断左臂胫骨,直至被石宝所部义军劲骑救还回来时数日昏死不醒,如今已护送至水泊梁山教唐秀调治过后萧唐也不由喟然长叹。虽说战阵杀伐至今已见惯了生死,念及共聚大义的情分,自也免不得心中惆怅。

    而不幸中的大幸则是武松虽然断折一臂且险些丧命,可是却并非是被砍得肉骨尽皆断碎分离,经过调养应该能保住左臂,只是恐怕也需要养歇个数月一载的时日,而且尚不知能否似原来那般行动自如。但是萧唐自然也清楚以武松的刚猛烈性,就算当真断了一臂,早晚也仍会重新踏上战场再将外虏敌寇杀得亡魂丧胆。

    至于从河北逃脱,颠沛流离一番后先投至唐斌所部刚毅军的大刀闻达。当初萧唐与他身为大名府留守司的同僚,自知闻达虽然有些市侩且贪慕功名,可是为人秉性倒还不坏,无论是从原著还是以往相处看来,他于留守司中任职时也甚为体恤军中同僚(水浒中杨志索超东郭校场斗武,唯有在描述闻达心理状态时明表他只恐两个内伤了一个),当年是官匪有别虽然也曾有过争端,但闻达如今不肯似多少年来的老搭档李成那般投奔伪齐反做金人爪牙,以萧唐对其的了解应也不会有诈,更添一员肯襄助自己成就大业的战将,自也是多多益善。

    然而当走报声息的头目禀明京东路地界另一侧军情战报时,萧唐的眉头渐渐紧皱,脸上也似是被一层阴霾给笼罩住:

    济州知府兼京东西路兵马都总管张叔夜,于驰援袭庆府等受金军侵害的州府县镇时突遇伏击。抵抗数日之后,却又遭受到由完颜兀术所统领,包括一万五千拐子马、五千铁浮屠在内的金军主力兵马所发动的全力猛攻。张叔夜虽然一面派遣劲骑突围向萧嘉穗、刘法所部义军求援,一面组织宋军决死反击,却终因难以应对拐子马与铁浮屠两翼包抄、正面攻坚并进的攻势而彻底溃败。三万宋兵几乎全军覆没,张叔夜连同张伯奋、张仲熊儿子一并被俘。完颜兀术趁势挥军东进,已攻破济州治所,兴仁府、广济军、单州等地军情告急,各处宋军实难挡金军兵锋......

    ※※※※※※※※※※※※※※※※※※

    梁山泊,蓼儿洼。

    水平如镜的水面上随着微风吹过画出一道道涟漪,微波粼粼的一泊好水倒映出周围的堆山峰。虽然也是一番好景致,可是于水畔边突然出现了数队毡帽皮甲披挂的女真骑士,当中有不少人手绰的马刀上血迹未干,各自神情狰狞凶恶,忽然出现在此处也颇显得大煞风景。

    一声唿哨声起,一员女真骑将催马上前,遥望水泊对面影影绰绰的梁山大寨片刻,忽的啐了一口,又狞声说道:“洗荡了济州几处县镇村坊,却只撞到些零散南朝宋人,也没抢来多少生口奴隶,遮莫大多人丁也早被此处水泊草寇接引湖泊对面去。那处鸟山唤作水泊梁山?便是萧唐的贼巢?说甚八百里的湖泊,看来的确有些声势,可南朝倚仗的黄河天险照样来往走了几遭,只区区这一湖子水又能拦住俺金国大军多久?”

    然而那女真军将方自说罢,忽的却又见到对面芦苇荡中蹿出几艘棹船,睡着水势飞也似的摇将过来。未过多时便见到见那几艘棹船各有十数个人,手里都拿着军器,行驶在最前面的船头上立着一个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的汉子。

    那一众先行抵至水畔边的女真骑士方自呼喝起来时,耸立在船头的那汉子横生怪肉的疙疸脸上一对招子来回睥睨,忽的又叉起腰朗声大笑起来,旋即挥着对岸上那些金军大声喝道:“你这伙鸟人,当真如此大胆,敢来薅恼爷爷!老爷阮家弟兄三个,从来只爱杀鞑子,只量微末人马,直得甚么?直将你这厮们尽数剁了丢进泊里也喂鱼倒也不够,还不快去多召集些撮鸟过来,过些时日,才好打得些肥美的鱼鲜!”

1578章 阮氏三雄,梁山的屏障

    梁山泊金沙滩等几处水畔岸边,都聚集着大批被接引至此暂作安顿的宋人难民,初春时节天气仍有些寒,各处如蚁聚的人群中都点起篝火取暖。主管起造修缉房舍的头领李云吩咐寨内军卒砍伐山后木植,搭建起简易的棚屋供难民居住,曹正与孙新、顾大嫂等头领以差遣人手施粥放赈。

    金军已扫荡济州治下的大片县镇,所幸萧唐接受宋廷任命之后依然保留梁山泊、二龙山两处壮大声势的根据地,成群的难民百姓先后得接引渡过水泊至梁山避难,女真兵马于宋地杀戮淫掠残暴狠毒的传闻早在宋民当中传开,如今当那传闻中的梦魇眼见要杀上门来时,官军面对外虏侵攻仍表现出十分疲软的颓势,他们也只能将萧唐管领的水泊梁山当做最后的倚仗。

    然而随着大批的难民涌入梁山,寨内府库积储也已虚耗许多。更教避难的宋民百姓惊得心惊肉跳的是,他们每日都能听见梁山四面宽阔的湖泊上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夜晚时透过茂密的芦苇荡遥望过去,仍能看点水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就算梁山泊有几支水军坐镇,抵御住那些企图乘船渡水的金军外虏,但是任谁也都不清楚会不会有金军突破防线,而忽然登岸杀将过来。

    然而这些时日金军几番尝试性的攻击,对于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这三员统御所部水军坐镇梁山泊的水军主将而言面临的压力倒也不算十分严峻。

    每一次梁山泊湖面上发生的水战双方都是壁垒森明,然而梁山泊方面除了寻常时节做巡哨、打渔用的梢船之外,还配备了不少坚固高大的战舰,反观金军与伪齐兵马配置的船只却多是临时打造,或拘刷民用的船舶,从船身、船帆的规模上看金军一方反倒更似是鱼龙混杂的水匪海盗。毕竟现在金军虽然势必要侵吞宋境,可是尚没有针对于宋军进行大规模的水战而有计划的筹备成建制的大舰船队。

    萧唐自也清楚正史中就算直到金国占据中原半壁江山二三十年过后,海陵王发大军再度南征宋朝时,于采石之战等海战中却落得惨败,除了因南宋抗金名臣虞允文指挥若定,陆地上所向披靡的金军在水军战船规模配置上也仍远逊于南宋水师。而起初萧唐便按部就班的利用密州市舶司购置海舶,再有孟康、叶春等能工巧匠监造船只,加上几次海战下来缴获的宋军水师大舰,如今麾下统领的八部水军无论内配置战船规模,还是水班兵卒水战的能力也绝不逊于宋廷任何一只水师。

    而自从金军兵马在梁山泊水畔出现过后,越来越多的兵马集结,并且扎下了寨子,三不五时的派出船队进行试探性的攻击。水泊梁山四面港汊哨探的船舶也是来往如梭,一旦在水面上与对方打个照面,三阮所统领的水军便立刻开始调动船舰,抢占得上风准备作战。

    金军那边看来也是意识到了本族儿郎对水战毕竟大多都不算内行,似乎也有京东路地域投金的宋奸禀告至今为止,当初征讨水泊梁山的官军水师屡番挫败的经历,是以也并没有孤掷一注的集结所有船舶直接压上。而阮氏三雄所部水军舰装备精良,且是死守梁山水泊以逸待劳,是以大概尚能应付得住眼前的局面。

    只是做为阮家三雄里面的长兄,立地太岁阮小二这些时日也因金军的侵扰时常感到有些焦躁。他与阮小五、阮小七兄弟三人固然是水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他们水战时的将才而并非是帅才,以往在水上与敌军厮杀时,阮氏三雄最擅长的则是驾几艘梢船诱敌深入,再利用其精熟的水性与驶船本事溜得对头团团转后再亲自跳帮前去,水上水里的与敌军玩命......

    可是真要论及大规模水战时调度大小战船排开阵势,再见机施令的本事,阮小二自知比起混江龙李俊,乃至徐大刀徐文等头领怕是还要差些火候,是以面对金军的几番袭扰,他这个阮家兄弟三人里面性子最为持重的兄长也丝毫不敢托大,尽可能够利用麾下水班好手操舵掌橹的手段不断调整队形、速度,而势必要拦截住金军鞑子与伪齐厮鸟没有一船一人能踏上对面水泊梁山的岸上。

    阮小五的情况倒也与阮小二有些相似,以往亲自掌舵驾驭小船在水上与敌军周旋是他得心应手的本事,就算给他几艘民间打渔用的小渔船在梁山泊水域便足以将数倍于己的官军溜得七荤八素,可是统领的水军配备了不少大型战船,阮小五虽也能施展出水战的本事,但也直感有些束手束脚。而几次小规模的水战战事当中反观阮小七倒杀得最是快活,他统御的水班兵卒配备的也都是蜈蚣快艇、飞刀鱼船为主的小型战船,每遇见金军袭扰的敌船,他总是率领麾下水班弟兄驾船笔直的直朝敌军船舶扎堆的去处冲去。

    今番这一轮交锋当中,从几艘摇晃不定的金军船上射出的一蓬箭簇,却丝毫没有挨到远方疾速窜行的义军快船半分,便纷纷落入水中,一圈圈涟漪随即于梁山泊水面上荡漾开来。

    “往另一侧那干戳鸟的船上扑,放箭!射他娘的!”

    随着阮小七一声高喝,他所在飞刀鱼船上的水班弟兄高声响应,旋即发力摇桨,一艘艘快船在水面上分波辟浪的速度愈快,旋即一阵激烈的破空之声乍起,从义军快船上激射的利箭直袭在斜侧不远处十几艘船舶,当即反而有三四十个直在船上颠簸的金军步卒中箭翻身,坠入水中。

    在双方尚未短兵相接时船上箭啸连鸣,直教不少又金军与伪齐军强行征召的船舶射得如筛子也似,阮小七旋即口里打着唿哨,诸般快船船夫得令飞也似摇着橹,驱使战船迂回游走,丝毫不惧被敌船包围,反而打乱对方扎堆船只的阵型。

    “狗鞑子,追得上爷爷的船,倒要算你这厮们有本事!”

    阮小七哈哈大笑,率领二三十艘快船在水面上迂回一圈时,正好又觑见斜侧方三四艘船舶在水面上滴溜溜的乱转,有步将声嘶力竭的呐喊,好歹喝令得兵卒慌手忙脚的稳住了水面上颠簸不定的船只,尚没有翻船而尽陷到水里。

    “直娘撮鸟,苟延残喘得一时,也免不得下水喂王八!”

    阮小七叫骂了声,又觑见后面两侧扎堆的敌船气急败坏的也直往自己这边驾来,他便干脆得把身上披挂的箬笠、蓑衣后直要往水里钻时,却见身旁的张荣已将蓼叶尖刀衔在口中,也打着赤膊做势要与他一同扎猛子下水,阮小七当即又瞪目喝道:“你小子,却又要作甚鸟怪?”

    张荣绰下蓼叶尖刀在手,直对阮小七说道:“七哥,要做掉那几艘船上的撮鸟却阻缓了去势,遮莫会被聚拢的敌船拦截住,你不是便打算亲自要潜水去放翻那几艘鸟船?好歹我与你去,彼此有个照应!”

    “胡闹!你与何成两个须统领水班弟兄,待我做掉那几只船上的撮鸟,再游来与你们会合便是,梁山泊这派水里,爷爷用哪个来帮?”

    “七哥,捣海军你须是带兵的正将,哪有你一起兴自己便去单干的道理?要去也须是我去,只你是梁山泊的,我便不是梁山泊里玩水长大的?”

    在旁听听得阮、张一时斗嘴,阮小七麾下的水班头目何成也早是见怪不怪了。除了梁山水军当中阮小七以及张顺等几个头领,以何成的见识也没听说过那一路官军水师的将帅会仗打到一半时自己便会急不可待的光着膀子往水里扎,然后只身前去潜水便要扳翻敌军船舶的......而性发起来只图痛快而甚么都敢干的阮小七,再加上个直愣率性的张荣这哥俩配到一起注定消停不了。虽是临战时节,何成见状也仍不由面露苦笑。

    然而很快的,何成双目一凝,并立刻起身眺望,未过片刻,他又大声喊道:“七哥且住!泺港那边又撞出一拨船舶,倒似是被鞑子船只拦住,却不知是甚么来路!”

1579章 志同道合,与梁山一脉之水的义军

    由泺港方向的那拨船甫一驶入梁山泊水域,觑见水面上双方混战,当即便加快速度迎上去与金军的船舶厮杀开来。而金军与伪齐的大小船舶见状也气势汹汹的直扑上去,虽然敌方的船数倍于己,可是杀至梁山泊的那一拨船舶义勇看来也有水班的好手统领,此时倚仗对船只的熟练操控和跳帮近身作战的凶悍,也能与围攻过去的敌船杀得胶着,只是在缠斗下去难以脱离战团,伤亡必然不小。

    虽暂且不知那拨船只的来路,可阮小七自是条说干就干的好汉,眼见是前来驰援梁山泊的帮手,他当即便大声呼喝道:“萧唐哥哥不也曾说过?除了咱们一众聚义的兄弟们同死同生、吉凶相救,要成就大事,也少不得要多多招聚其他肯豁出性命与鞑虏干到底的血性汉子,来的那伙既已与鞑子动上了手,十有七八是要来投咱梁山襄助的义勇,好歹人家是来帮手的,咱们自要去救!”

    张荣、何成两个也都是血性汉子,只是三阮各自率领所部水军在梁山泊上铺开以御金军,彼此互通声息策应。而忽然杀至梁山泊的那一拨船只陷于敌船围堵之中,贸然去救也恐打乱先前的部署,何成遂又疾声道:“七哥,却不是该等候二哥将令,也不便轻动。”

    “婆婆妈妈!若等二哥将令来时,遮莫那一路帮手尽数要折了!”阮小七高声喊罢,只吩咐船上水手往另一侧施发响箭过后,当即便点起麾下大小水军头目,率领三十余只快船一齐杀奔向泺港方向。

    此时泺港那边傍在岸边、水上的金军船舶虽算不上十分精良,然而聚拢在水面上的船只如蚂蚁相似,望之也颇有声势。然而忽然杀至的那一路义勇搅杀过来,很快的与近身处的敌船短兵相接,当即也直杀得个滔滔水泊翻卷、滚滚鲜血横流!

    大批金军、伪齐船舶一时间被杀得个措手不及,稍微收拢阵型后立刻试图合围拦截住那一拨义勇水军时,阮小七便已然率领所部快船从侧翼直掩杀过来,随着活阎罗一声怒喝,快船上水班兵卒立刻施发箭矢压制前方敌船,同时也是也有不少水手震天雷火器点燃引线,随即抡起膀子直往前方投掷过去。

    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的震天雷在方今时节本来便于东京汴梁火药窑子作中制作得出,再有轰天雷凌振这等寨内监造火器的好手监工,于守城、水战时震天雷不但可由投石炮发射至远处爆炸,亦可制作成浑如手榴弹大小的火气或是以手臂投掷,或是拽住绳索轮转借力投出。虽然火器的杀伤力有限,可是打击范围较广,燃炸火起、其声如雷,大多本来便在船舶上摇摆不定的金军兵卒又何曾见过这等阵势?

    引线药捻嗤嗤燃烧的震天雷甫一落在敌船上,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铁片骤然爆射,登时放倒一片船舶上的敌军。饶是火器的杀伤力有限,直炸得敌军伤多死少,可是这种耳畔便集登时响起阵阵惊雷的震慑力也足以使得前方诸多敌船登时乱作一团,许多人的身躯被飞溅的铁片扎出无数道血口子,大多军卒哇呀怪叫着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很快的又一大片、一大片的跌将堕入水中!

    阮小七所统领的快船仗着震天雷火器开路继续往前挺进,每每与周围敌船的船体碰撞,船只骤然间剧烈倾斜,也总会是残存的金军、伪齐兵卒站立不稳,不是当即跌入水中,便是踉跄着跌向眼见倾翻的船体一侧。而阮小七麾下一众久经风浪颠簸的水班健士却尽皆摇摆的战船上能够维持平衡,也有不少人纷纷穿过弥漫的硝烟跳帮跃到敌军的船只上,绰紧手中蓼叶刀、苦竹枪肆意往那些在船只上已站不住身子的敌军攻去!

    溃动的金军、伪齐水手零零散散射出的箭簇杀伤力极为有限,阮小七与张荣则率领其余水性精熟、善于操舟的捣海军勇健继续破浪前行,又冲过几艘船舶的阻隔之后,他们也终于觑见前方不远处也跃上只敌船正做近身搏杀的义勇。但见为首的那个青壮挽着裤腿儿露出半截小腿,索性将衣衫系在腰间,袒露出雄壮结实的躯体上肌肤也呈古铜色,而且也长着那种因时常入水再经日晒而成的水锈斑纹。

    那义勇青壮跳到敌军战船上厮杀时不止端的矫健也透着十足的剽悍之气,阮小七又见他手中刀光霍霍,跳纵挥刀时每每必然要剁翻几个敌手船夫坠入水中,奔走时抓在甲板上的步伐也极是稳健。虽然尚不知他水下的功夫如何,可是单只论他在颠簸的战船上来往厮杀时如履平地的骁勇战姿,恐怕比起自己的兄长阮小五,乃至船火儿张横的水战好手亦是不遑多让。忽然间他就似是在船板上生了根的双腿忽的打转盘旋,颠簸不定的梢船登时似要旋转开来,当即将三四个负隅顽抗的伪齐军卒甩翻坠下船去。那青壮在剧烈起伏摇晃的船舶上却似是一头在林野间窜行的精猛豹子,蓦的疾窜上去,手中狭锋钢刀化作一道凄厉的寒芒,当即将船上仅剩的一个伪齐军将人头斩落!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义勇青壮瞧面相似乎年纪甚轻,看来与张荣年岁相仿。倘若加以时日多多磨砺,也必然是能在大江大河上叱咤一方的水军猛将。

    阮小七、张荣、何成等人见了也不由的都暗喝了声彩,阮小七随即又喝令船上兄弟疾摇橹迎将上前时,又大声朝着那个正奋力厮杀的青壮问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好汉,可是襄助俺们梁山共杀鞑子的?俺是水泊梁山捣海军正将活阎罗阮小七,小兄弟你也通个名号!”

    本来这青壮正待率领身后策应突进的义勇继续跳帮上前,去截杀周遭几艘小船上的金军、伪齐兵卒时蓦的听见阮小七大声招呼,那青壮登时面露喜色,也高声回应道:“小弟李宝,久闻梁山三阮的大名,活阎罗阮七哥更是快当磊落快当的好汉!眼下女真鞑子与这干奸厮宵小未杀得净,待激战过后,当与七哥好生亲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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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李宝,绰号泼李三,乘氏(今山东菏泽)人。出身农家,重气节,有胆略。南宋绍兴年间,于濮州聚众抗金,失败后南下投奔岳飞,奉命以河北路统领忠义军马名义,潜回山东联络抗金义军。

    金军南侵之际,多次配合岳飞于山东阻击金军,后从韩世忠守卫海州。岳飞遇害绍兴和议近二十年后,金国完颜亮毁约再度大举攻宋,李宝任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职,率舟师于东海登陆,与南宋魏胜军内外夹击,先后于新桥、关子门、砂堰连败金军。并于江阴入海北上迎击金军舟师,胶西陈家岛附近海域又斩获大捷。因功授静海军节度使、沿海制置使兼御营统制官,次年升沿海御前水军都统制。卒谥忠勇。

    李宝水战时以善用火箭、火炮、猛火油等兵器施以火攻而闻名,后得宋末忠烈文天祥赞誉: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冗之者,数年于兹。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淅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1580章 熟识梁山地势的宋奸,会是那厮么?

    阮小七麾下水班好手操控着进退如飞、机动灵活的飞刀鱼船与蜈蚣快船掩护着一众义勇,而李宝所率领的船夫水手大多为水战经验丰富的义勇,驾驶的船舶几乎也都是利于内水湖泊窜行的小型船只,两拨战船迅速会合至一处,很快也突出重围,在水面上疾速前行,直往梁山泊的方向驶进。

    金军与伪齐军旅当然也不能任由着阮小七与李宝所部水军杀入进出得这般容易,然而许多艘船舶方自要截杀过去时,忽的又听水面上梆子声连鸣,有人惊觉回望时登时瞧得目瞪口呆。因为自梁山的方向出现黑压压一片船队也径直朝着泺港的方向疾速驶来,却是百来艘大小海鳅战船!

    船中可容数百人的大海鳅船,与船中容百十人的小海鳅船组成密集的阵型,内有水手一齐用力踏动水车,驱动战船行驶如飞,船身前后用竹笆遮护,面上竖立亦有洋笆铁片防护的弩楼水班军卒也早已严阵以待。眼见大小海鳅战船浑如一座座在水面上行进的小型移动堡垒,并朝着自己这边疾速驶来,那些在船舶上颠簸得弓箭都觑将不准,且生恐跌下船去再如秤砣般沉入深水的北地女真与杂胡兵卒又何时曾见过这等声势!?

    蓦的又是筛锣击鼓、梆子响处,随着阮小二、阮小五先后喝令,大小海鳅船上火球、火箭、火油、震天雷等引火爆炸火器又纷纷直往下方那些看来端的简陋寒酸的小型船舶上招呼过去...水面上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金军与伪齐扎堆的船舶上火光迸射喷涌,身陷于水火之中的军卒嘶声惨嚎,许多人浑身已被火焰吞噬,旋即直栽下水中。

    如此骇人震撼的场面,也使得正与阮小七突围冲杀的李宝看得目瞪口呆,他自诩水战厮杀已是道上一等一的好手,可是如今目睹得三阮所统领的水军利用火器的战法顿感大开眼界。当即李宝也笃定了心思,既投奔得萧唐麾下要一展所长,以后也必当要学成得这等本事,也不负自己要在恁般世道争个建功扬名的夙愿......

    且说三支水军返回水寨,阮家兄弟三个接引李宝至宛子城聚义厅寨中,甫一见到许贯忠、晁盖、公孙胜等留守梁山泊的头领,李宝又上前唱喏剪拂,朗声拜道:“小弟名为李宝,本是京东西路兴仁府乘氏人士,本是农家出身,因嗜酒豪纵,在乡里打出些名号,于雷泽、荷水绿林间打踅学得些走水的勾当,故而被人唤作泼李三。

    就曾闻得梁山泊萧任侠与诸位好汉大名,小弟本来就打算前来投拜入伙,而后却闻得众义士高举义旗抗拒金贼,建下诸多奇功。我便寻思比起只我一个前来投拜,不如也拉扯些道上相熟的一并前来与群豪成就抗虏大事。这些时日也招聚得一两千的渔家出身的乡勇,又听闻金贼攻破济州治所兵犯梁山,故而特来驰援襄助。若蒙收录,也必当效死竭力,决无还理!”

    梁山泊蓼儿洼本与大野泽相通,而大野泽为古济水所汇,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通李宝家乡乘氏附近的菏泽,倒与梁山泊算得上是一脉之水相通。从王伦、晁盖、宋江一直到后来占据得大寨的萧唐,李宝自然也是对水泊梁山上啸聚的绿林强人闻名久矣,与韩世忠泼韩五的诨名有些相似,被人唤作泼李三的李宝平素轻狂桀骜,自也是个不觑官门眼色而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好歹也是一条不失大节的好汉,李宝自知于国难时节要聚众抗金,萧唐无疑是他最应当投奔的明主。

    如今坐镇梁山泊的托塔天王晁盖虽然在萧唐麾下群豪汇聚的头领当中看势头已是退居二线,年纪甚长的他满面风霜,颌下蓄着的须髯半数尽皆斑白,可是他依然是那义气深重而极擅与绿林中人推心置腹的晁天王,与李宝这等草莽气甚重的青壮儿郎相处也甚是投契,当即做庆贺筵席管待,又应许李宝暂时附从于阮小七掌管的捣海军协同防御梁山泊水域。

    随后三阮又向晁盖、许贯忠、公孙胜等人报说这些时日与金军、伪齐兵马对持的几番战事之时,阮小二眉头紧蹙,沉声说道:“断头沟、蓼儿洼、石碣村.....按说鞑子兵马应对梁山泊并不熟悉,濠边芦荡七拐八拐、星罗棋布,除了金沙滩等去处,也多有断头港陌往日用来阻当官军。虽然我们兄弟三个杀退了几番鞑子,可那厮们当中似乎也有熟知梁山水情的撮鸟,看架势每次都能探觑得清可得登岸的去处。

    所幸几处水寨守备得严密,自有我们三个所部守得把细,只是李俊兄弟与其他五拨水军于奉哥哥将令,于辽东保州那边亦要大弄,仅凭我们兄弟三个所统领的水班兄弟人数有限,怕就怕早晚要被鞑子与那干奸厮钻得空子。借着四面环绕水势之力,固然能截杀得大半企图侵犯梁山主寨的厮鸟,可晁天王与一清道长这边也须率部谨严提防岸上旱寨与关隘。”

    晁盖等人听阮小二说罢面色也登时凝重了起来,就算是与港汊纵横数千条、四方周围八百里水泊梁山临近的济州治下郓城县、东溪村、石碣村出身之人,还有当初高俅、陈希真等为了攻取荡平梁山大寨曾费尽心机的权宦奸厮,可是若非曾经在梁山泊中啸聚落草过的绿林强人,也决计不可能熟知对岸梁山金沙滩、鸭嘴滩等哪里可以登岸、哪里又设有水寨把守的要害去处。

    再听得阮小二言语提及,若非是萧唐巧夺梁山主寨过后又有李志、李云等头领先后修葺添造水寨寨栅,而三阮统管的水师船舶精良堪堪足用,只以梁山泊起先在沿岸水域设下的诸般防御措施,恐怕也早有金军伪齐方面已有些许船只会突破水面上的防线而登岸上陆......

    以许贯忠、公孙胜的机智也立刻意识到换而言之,如今极有可能是曾经在梁山上啸聚做过强人勾当的厮鸟投奔金军助纣为虐,而且此人应该身份不低,能够准确的指出四面为八百里水泊环绕的梁山沿岸各处要害。阮小二与他兄弟两个好歹也是与梁山水泊同源的石碣村中长大,又久在梁山水寨中做得水军头领,从金军与伪齐兵马几次试探性侵攻的方式当中大概也觑出些端倪。

    如今追随萧唐共做抗金大业的一众兄弟当然还没有一个屈从投金去助纣为虐,可是梁山寨主之位几番更迭,曾经也在寨中做过强人头领的人物死的死、散的散,诸如前些时日曾从伪齐军兵手中搭救出杨林等兄弟的笑面虎朱富,也尚有些人不知所踪。当初的梁山寨内鱼龙混杂、良萎不齐,倘若当真有个别得以生还的厮鸟做下投奔外虏背弃国家故土的歹心,似乎也不足为奇。

    而谁又最可能因当初在梁山中的地位而能被金军所用?当中又有谁与萧唐之间的雠怨最深?而曾被累害的功名爵禄化为一场泡影?聚义厅中议事的一众头领当中也有不少人不由得想起一个名头......

    然而就在此时,晁盖忽的喟叹了口气,并长声说道:“不,倘若当真有昔日曾在此入伙的奸厮投金污了梁山好汉的名声,就算他曾负我...可到底也是多少年来故交旧识,按我想来,那个奸贼......也绝对不会是宋江。”

1581章 树倒猢狲散,失势黑三郎

    听晁盖言语中尚有为宋江开脱之意,阮小七本就是直言快语的性子,当即他再坐不住了,便立刻说道:“晁天王,你在东溪村与我们兄弟三个出身的石碣村只隔得百十里路程,当初我等便都曾听闻你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往日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饶是曾与萧唐哥哥有些纷争纠葛,直到一并共聚大义以来,我阮小七素来也都敬你是义气深重的好汉,只是如今你又何必在护着宋江那厮?

    那宋黑子当初坑害得你愤而下山,而夺了梁山寨主之位,又一门心思的只顾受朝廷招安去做奴才,不惜对萧唐哥哥与你兵刃相向,也教投归于他的不少头领心寒齿冷,又可曾顾念半点江湖道义?前番只恨教他跑了去,到底还是在江南拼光了家底,也只得藏匿起来。战阵上若是教俺撞见那厮,也定要捅他十几个透明窟窿!那宋黑子极是热衷功名,宋朝的官却做不得,却又如何不会投奔金国鞑子以求功名?”

    晁盖默然片刻,面对阮小七的质疑,眼见聚义厅中向来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刘唐此时竟也缄口不语,他缓缓摇头,又道:“宋江固然与我等不是一路人,但是他当初犯下大罪,无处容身而只得入伙梁山,彼时便曾提及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为了达成所愿,他不惜亏欠与一众兄弟聚义之情,但也的确忠心于宋朝。若是宋江得朝廷任用再来与我等为敌,那种事,他做得出,可是投奔金虏鞑子而背反大宋......这绝无可能。”

    听晁盖长声说罢,聚义厅中公孙胜踌躇片刻,也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阮小七见说本待出言反驳,可是他只张了张嘴,却又感无从说起,而悻悻的坐下。而在旁一直思量筹谋的许贯忠忽然开口说道:“就算金军内虽有熟知梁山水情的奸厮,金虏也仍是非仗舟船,不能前进,所幸阮家三雄率部守住水泊屏障,我等再严防把守住三关与几处旱寨险要,也能保住主寨不失,凭梁山现有的兵力也能坚守得住。

    如今萧唐哥哥挥军已抵至相州,正要与河北义兵都总管宗泽,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统管兵马会合,只待督管寨内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萧唐哥哥那边飞鸽书信来时,正可里应外合夹攻金军,距离于梁山水畔与敌决战之时......也已不远了。”

    聚义厅中众头领听许贯忠说罢也转过话头,计议在一面抵挡金军与伪齐兵马侵攻梁山的时候,一面准备集结兵力待萧唐挥军杀至展开全面反攻。而晁盖一时间沉吟不语,他怔怔的往聚义厅正中心望去。

    恍惚间,晁盖又追忆起当年自己亲自率一彪心腹至江州救下宋江返至梁山,彼此推让梁山之主时的情形仍是历历在目,晁盖暗叹了一声,付道:贤弟,你执意受朝廷招安,殒折了许多弟兄,终究却也只得受奸佞摆布,你认定的那条路,到底还是错了...可是你的确也有报国心思不假,方今萧任侠整军经武、亢国难后为众兄弟谋个出身,这才是我梁山的出路......如今恁般时节,你又身在何处?却又作何打算?

    ※※※※※※※※※※※※※※※※※

    京东东路袭庆府,太平镇。

    来往呼喝叱骂的声音愈响,其中还夹杂着无数镇内百姓凄厉的哭喊声间,溃乱的人群如没头苍蝇也似的到处乱撞,可是几处进出镇子的要道都被鞑子兵马堵住,镇内道路上面百姓横七竖八的尸身比比皆是,大批如狼似虎的女真、渤海、契丹、杂胡军卒只要撞见奔逃的宋民百姓,但凡是男子不由分说先是以刀枪搠倒剁翻,再去拾取尸体上的细软财物,则女子被抓髻肩抗的被那些凶兵掳走。就算是紧闭房门躲藏在自家舍中的,立刻也有兵卒上前踹断了门闩,涌将上进,随即刀刃入肉的闷响声与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交织响起...镇中烧抢劫掠,浑如炼狱修罗般的景象于各处上演,连天的哭喊声也愈发的凄厉起来......

    本来由金国扶植起来的刘豫伪齐傀儡政权须侵吞京东路治下州府,占据大片地区辅助金朝加以统治,京东东路袭庆府太平镇乃至周围一些县镇虽一时为金军与伪齐兵马占据,好歹做为沦陷地域也须有百姓人丁,治下的宋民虽然要受金国、伪齐刑法赋敛重重盘剥压榨,也尚能苟活安生一时。

    可是先前萧嘉穗、刘法主持诸部义军于京东路与金军大小杀伐十数阵,如今萧唐率领大军与宗泽、张所统管的官军义勇会师集结,已准备奔赴东平府、济州、袭庆府等沦陷区域。金军主力也做势收缩集结准备会战,袭庆府太平镇等非是兵家要地的去处反倒无关紧要,与其再教萧唐所部义军与宋廷禁军再复夺回去,也莫不如就此洗荡村坊,将人丁、牲畜、粮秣、财物搜刮一空。大肆烧杀抢掠过后,萧唐与宋军能复夺还回去的,也只有一片片断瓦残垣的死地!

    乱世人命如草贱,而对于金军当中北地诸部心中对富庶宋境的嫉恨与贪污一旦得以宣泄开来时,女真契丹、杂胡部族无不癫狂眼红得要抢得盆满钵满,为了宋人的女子、牲口、财货、粮秣,他们都形如饥饿发狂的野兽如犬羊一般屠杀掠夺着此间南朝百姓。

    而位于太平镇南侧的一间府宅门前,昔日梁山寨主宋江的嫡亲兄弟铁扇子宋清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他低头怔怔的望着胸脯间泊泊有鲜血涌出的伤口,脚下踉跄倒退了数步,终于还是轰然倒在地上。直将宋清一刀给搠了个透心凉的那个杂胡军将只乱一擦拭滴血的刀锋,随即率领麾下族兵急不可耐的冲杀进来。

    眼见此间府宅看来是南朝大户人家的居所,这杂胡军将与随着他大肆掠杀的军卒抢先直冲进府门,也正要劫掠关这间府宅内的粮秣财物,屠戮杀尽此处的宋人之时,也正望见从正堂处有个黑矮汉子带着几个家丁仆役冲将出来......

    那黑矮汉子,自然便是受了朝廷招安后被宽胥原罪,却因功过相抵也并没有得到任何官爵名分,而黯然返乡为民的及时雨宋江。

    收拾尽庄院田产、家私什物从京东路济州郓城县宋家村迁居于此后不久,父亲宋太公便已病故,宋江与胞弟宋清修建功果、荐拔亡过父母宗亲,只在此处招拢些庄客乡中务农。

    金军南下侵宋,直到刘豫背宋投金时节,宋江倒也曾动过招聚些义勇抗金保国的心思,然而既曾受朝廷招安先讨萧唐、后伐方腊,如今反倒要被绿林中人视为甘肯从朝廷鹰犬的宵小奴才,论及名望也早不是当年那个教江湖群豪闻名纳头便拜的山东呼保义了,哪个又肯再来投奔于他?

    至于杜、吴用、董平、戴宗等旧时的心腹兄弟也早已四散归隐,不知所踪,京东路济州、袭庆府等地先后为金军、伪齐兵马侵占,宋江也曾打算迁居南移,只是如今只得守着并下的田园过活,又是兵荒马乱时节,再于江湖上走动恐怕已不会到处逢源的宋江正值踌躇时,金军却已然下令大开杀戮,要将太平镇地界洗荡一空......

    刚匆忙的奔将出来,就惊然觑见自己的胞弟宋清倒在血泊当中,宋江如遭雷劈,浑身不由微微颤抖起来,然而正当他怒目直向眼前那些鞑虏瞪视过去时,那些杀将进来的杂胡军兵也已嘶声怪吼的挥舞军械,直朝着宋江这边奔杀过来!

1582章 仁至义尽,我当去投萧任侠

    眼见宋江刀斧加身,登时便要立毙,蓦的一声惊雷也似的暴喝声乍起,从斜侧却暴然冲出一道黑影,直拦将在那群杂胡军兵面前,手中那两个黑黝黝沉重的物件旋即挥动齐来,二话不说直朝着眼前那些凶暴的兵卒至剁将过去。

    那杂胡军将本来也是北地部族当中以剽悍好杀而闻名的头人,他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归从于女真诸部自南下以来每逢厮杀最是悍不畏死,屠戮宰割南朝宋人亦是手段最为残忍的一个。然而如今那黑凛凛的恶汉骤然出现自己面前,教那杂胡军将也不由登时吃了一吓!

    黑旋风李逵瞪目嘶吼、振臂挥斧,狰狞丑陋的黑脸上透出浓重的杀气,浑若一头暴怒而择人欲噬的黑熊。虽然他手段算不得如何精妙,趁着眼前胡虏猝不及防之际便已恶狠狠直扑上去,一斧猛劈,先是看进当前一个军兵的胸脯,霎时间又将旁边另有步卒胸腹夺得血肉模糊......顷刻间残肢断臂横飞,那杂胡军将又眼睁睁的看着身前一个部族儿郎的面门被那黑汉子挥劈来的板斧剁中,伴随着鲜红的血液激溅,一颗眼珠也从暴裂的眼眶中迸射而出,那般死状也端的骇人!

    “憋闷的时日忒久,如今倒也教俺铁牛再杀得如此快活!”

    嘶声狂吼的李逵继续撵杀上前,横冲直撞,那个杂胡军将,也分明能从他极为狰狞可怖的面庞上觑见因又一次嗅着血腥气而显露出来的喜悦!当真是以凶制凶、以暴制暴,反而是李逵挥舞双板斧杀人似砍瓜切菜,走不迭的登时又被他剁翻了七八人。

    这些时日一直被宋江看束住的李逵终于又得以大开杀戒,当即不管不顾的只要先杀个爽利。而宋江立刻踅将到倒在血泊中的宋清身前,一把将他扶起,便听见自己这个已是弥留之际的胞弟凝视过来,眼中带着乞请之色,口中断断续续的说道:“兄长,我的浑家...我的孩儿......”

    宋江也觑见有一女抱着约莫一两岁大的孩童也从厅堂那边慌张奔出,宋清纳娶的妻室竟然见到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得似痴傻了一般呆立在当场,而宋清的幼子,同样也是宋江嫡亲侄子宋安平正因受了惊吓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宋江眼见恐怕宋清已是救不活了,甚感悲恸,也只得沉声说道:“兄弟放心...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必会保得弟妹与侄儿周全......”

    宋清听罢费力的点了点头,他怔怔的望向宋江,似乎还想再说些甚么,可是只张了张嘴,脸上神情已渐渐凝固,随即头一歪瘫在宋江的怀里,双目当中生命的神采也慢慢消逝,彻底化作一团混沌......

    而李逵那边也不顾被刀劈枪搠的创伤,他一斧砍中那杂胡军将腹部,直将他放翻倒地,又立刻冲将上前,剁肉馅也似的疯狂乱斩乱劈,直杀得血渌渌的一身。此时的李逵已彻底杀红了眼,恐怕但凡只在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也要当即被他剁个零碎,也直到宋江焦急大声疾吼道:“铁牛莫要再搭缠!休只管杀人,先救出我弟妹与侄儿,且先逃脱出去要紧!”

    李逵这才直愣愣的站起身来,与宋江及庄园内慌张惊惧的七八个家丁护送着宋清之妻同幼子奔逃出庄院。然而四下里喊杀哭嚎之声仍旧喧嚣,太平镇周围仍不知尚有多少金军正在屠戮肆虐。火烧眉毛的险境之下,宋江也来不及多带细软银钱奔走,身边又只剩下几个胆战心惊的庄客。

    很快的,宋江就见到又有大批的甲士直朝着这边涌来,看来李逵暴起杀了那十来个杂胡军兵,很快的也惊动了周围寇钞劫掠的鞑虏,一时间宋江手足无措,觑见那些金军甲士覆面披甲,已然迫近至百步距离之内,当先还有数十弓手拈弓搭箭,也直往自己这边觑将过来。

    李逵这边忽的又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如今恁般处境,虽然他打算索性赤条条直撞入敌阵之中,无论是死是活,起码也要多拉几个鞑子陪葬垫背,临了正要挥斧暴冲时倒也还没忘了对身后的宋江嚷道:“哥哥快走!铁牛便是拼着一死,来生再来伏侍哥哥罢了!”

    走?却又能往哪里走?

    当宋江又惊觉从宅院另的一侧也有约莫百来名金军涌杀过来,身陷围堵之中,而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李逵再是剽悍凶狠,面对成群的虎狼之徒,他也又能硬生死抗多久?仓皇时宋江回顾去望六神无主的宋清妻室与被她抱在怀中幼侄,蓦的长叹一声,心付道:莫非我宋江终要亡于此处?

    陡然间,心生绝望的宋江又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沓而至,一彪看似宋人打扮的骑兵也正从太平镇外的方向直朝这边涌杀过来,几队金军兵卒闻得异动,再惊然觑见过去时,就见那一彪骑手绰起一片耀雪锃亮的马刀、长枪已经高举空中,闪烁冰冷的寒芒,而为首的那员骑将急催战马骑术也端的娴熟,须臾间,便已直撞入涌杀向宋江、李逵的那拨金军人群当中!

    那员骑将把手中大枪一展,浑如一条狂舞的巨蟒,枪影到处,周围金军甲士咽喉、心窝等要害处顿时溅起一蓬蓬血雾,冲阵厮杀时竟然那些剽悍的女真、杂胡军健竟然没有一个能在他手底走过一合,噗通的肉身撞击声不断响起,但凡被骑将欺负到近身前的军兵身上非是被搠刺挑斩,溅射出阵阵血雨,还有少数人被横扫过来的枪杆狠狠砸中,当即骨骼碎裂,身子倒飞而出去时便已然毙命!

    待那骑将一马当先,看似轻巧的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至宋江身边时,宋江也立刻觑清了那人相貌,并登时面露惊喜之色,而疾声说道:“杜兄弟!莫不是在梦中相会?”

    面上杀气蒸腾的杜听得宋江呼唤,他双眼中却蓦的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待身后另有趁势奔来,并手牵着几匹无主马匹的儿郎赶至,杜即刻又对宋江道:“哥哥,眼前不必多言,且先与我速速杀将离去,待保得哥哥家眷周全时,再详言不迟!”......

    幸好宋江所处的宅院本来就处于太平镇南面近郊处,洗荡镇坊的金军大多只顾烧杀劫掠,又凭李逵与杜所带挈的一彪义勇拼死奋战,好歹护送着宋江与宋清家眷奔至将近十里开外的一处荒郊野岭中。甫一脱离险境,宋江便立刻驱步上前,亲抚杜的双手,并感慨万端的说道:“若非是兄弟相救时,我等皆要遭鞑子所害而死于非命,念及旧日之情分,更是恩义难舍、交情难报!”

    然而心思敏感自有城府的宋江,很快的也察觉到杜的面色有些迟疑,并且轻轻摆脱他抚住自己的双手,踌躇片刻后,杜才开口问道:“所幸前番拜别时仁兄曾告知于我投身去处,金人鞑子入寇,祸害中原江山,但凡有血性的好男儿,又怎容的鞑虏作孽?我早有聚众抗虏的打算,拉扯起一彪人马正欲举事,正听闻得金寇危害袭庆府,洗荡治下庄镇。好歹曾结拜聚义,仁兄有难,自当前来,只可惜未曾到底迟了一步,未曾救下宋清兄弟......却不知兄长日后又作何打算?”

    “还有怎的?狗鞑子忒过猖獗,好歹还有我与杜哥哥帮衬,我等再追随宋江哥哥尽点起人手,再招军买马扯旗大弄便是,只再哨聚山林快活!远强似受朝廷狗官、萧唐撮鸟鸟气,何况金虏鞑子都已侵害到眼前来!哥哥,你已屈沉得久了,俺铁牛平生最喜干杀官造反的事,往日虽肯听你相劝,直说甚么大势既去,只愿归隐闲居,了此残生,但俺却知哥哥明明不是那般性子,恁也知铁牛也决计不肯就恁般活得怄气!何况现在如何还能忍受得住?恁若开口,俺铁牛也必当再誓死为哥哥当先锋!”

    还没等宋江言语,杜便听得在旁的李逵性发大吼起来,他眉头微微一蹙,到底还是又向宋江剪拂施礼,说道:“既然哥哥无碍,我自是安心,如今自当如实相告,实则再闻得金寇洗荡仁兄镇坊时,我便已笃定心思,欲去投奔萧任侠入伙抗金,如今既保得兄长家眷安全,仁兄珍重,还望容兄弟就此话别......”

1583章 抗金的绿林兵马,可不止萧唐一路

    宋江注意到杜与自己重逢时有些蹊跷的反应,便大概也已预料到虽然得知自己身陷险境时他这个看重义气的好汉仍会仗义出手相助,可是恐怕也再不会似先前那般死心塌地的追随。可是当杜亲口言明自己打算去投奔萧唐襄助其做抗金大业,宋江的心仍似是被一颗铁槌狠狠戳了一下,陡感心闷气滞,心里甚不是滋味。

    至于在旁的李逵一听顿时炸了毛,他当即大声吼道:“杜头领,砖儿何厚,瓦儿何薄!萧唐那撮鸟有甚好的,直教江湖上反覆的鸟人尽去投他!偏生只他是甚劳什子呼保义任侠,宋江哥哥便不是呼保义?那厮市恩贾义,也已还了他的人情,如今俺铁老母过世,也无须再听她叨念要瞧萧唐那厮脸色,俺铁牛所认的,也只宋公明一个哥哥!

    杜头领,当初你也是先拜识宋江哥哥为兄,当初我等兄弟又屡番与萧唐生怨,那厮手头上尚有不少血债,你如今见势头不对倒要去那萧唐,这便是坏了江湖义气!休说宋江哥哥依得你,你且瞧俺铁牛手中这对板斧又依不依得!”

    杜对宋江依然客气,但是却浑然没将李逵那呲牙瞪目的模样,与胡搅蛮缠的作态放在眼里。而眼见杜眼带不屑的乜将过来,李逵更是心头火起,当即要上前与杜厮拼时,却被宋江厉声呵斥了声“铁牛,休得无礼!”,这才止住步子,而瞪着一对牛眼,兀自忿忿的望向杜。

    宋江摇头叹气,随即又望向杜,脸上凄然不舍之色已是溢于言表,又道:“兄弟,你当真已是拿定主意了?”

    杜只稍作踌躇,他对于宋江长久以来心中的怀疑已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旋即便朗声说道:“兄长,我自然知道你极力促成招安,也是为众兄弟着想,不愿昔日聚义的弟兄们顶着绿林强人的名头苟活一生一世,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个好名,虽然也合其理,但自从随兄受朝廷招安敕命以来,屈从奸厮高俅反与梁山反目成仇,南讨方腊,弟兄手足,已是十损其八,就算侥幸成就些功绩,恐怕朝廷仍有奸佞容不得我等,祸到临头更是难走!杜某是粗鄙之人,早对官门寒心,本来便不贪求甚么功利名分,只是兄长恩义难抛,只为平生相聚的义气,是以直到仁兄归隐,才敢拜别离散。

    然而当初兄长只得与萧任侠、晁天王为敌,一来朝廷奸厮有意教我等绿林之辈自相搏杀,二来萧唐的确也擅杀过不少聚义的头领,可是诸如朱贵、王英、燕顺之流,残害良民百姓的手段忒过刻毒,就算是萧任侠当初是坏了绿林道义,然而到了方今国难时节,我这才觉察得萧任侠不为重爵诰命,也不为做甚号令江湖群豪的枭雄,至今筹谋所为,的确当得上替天行道四字,昔日愿追随兄长不避刀斧,乃是因绿林义气,而今决议从萧任侠做大事业而不惜性命,才是顺合大义!”

    坦诚布公的向宋江道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杜这才感到心中一阵畅快,而宋江面色灰败,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当初叱咤江湖,论绿林中的名望曾几何时也可与萧唐一较长短的孝义黑三郎如今是恁般颓败模样,杜望之也不由微微摇头,随即略一拱手,转身便已打算招令聚拢的义勇离去。

    而宋江眼睁睁看着杜离去的背影,这个当初梁山泊上武勇堪称马军翘楚的猛将也离弃而去,选择投奔萧唐,还有彼时时常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智多星吴学究亦是不知所踪......直感形影相吊的宋江自知在江湖上自己的声名一落千丈,对于朝廷也再无甚么用处,休说是另起炉灶,如此兵荒马乱的时节只剩下李逵那率直浑人生死不离的陪伴,恐怕自己兄弟的遗孀遗子都照全不得,还谈何再博个出身?

    不...我尚有一条路走,而且如今恐怕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宋江笃定心思,忽的开口叫住了杜,而当眉头微蹙的杜铁回过头来,又问道兄长还有何时之时,就见宋江驱步上前,并意味深长的说道:“杜兄弟,愚兄也已拿定了主意,我便与铁牛......同你一并去投萧任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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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萧唐统领大军于相州略作休整过后,随即南渡黄河下扎连营过后,还不断的派出兵马兵加强对金军与伪齐兵马侵攻,只待与宗泽、张所率领的宋廷禁军与招募的义勇兵马汇合,便准备加以重兵,一举与金军主力大军于京东路地界展开全面会战。

    而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金军似乎也是有意迫使萧唐主动寻觅己方兵马决战,一方面于袭庆府、濮州、济州地域摆开阵势,一方面也接连派出哨探军马时刻留意萧唐所部集义军的动向。然而同样频繁调动金军与伪齐兵马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萧唐所部义军那边,彼此调遣拨派部曲,于京东两路地域双方形成犬牙交错的对持形势下偶有狭路相逢时,也很容易忽略另外几拨也已集结形成声势的兵马......

    濮州鄄城一片山峦之间,无数的利箭骤然而至,顷刻间浑如像镰刀割草也似的将行进于此的一拨伪齐兵马连人带马射倒一片,喧嚣鼎沸的喊杀声也骤然响起。密集且激烈的箭簇破空声不绝,继续从四面八方向中间的敌军实施着狠厉的打击。

    几个统兵的军将先后中箭栽下马去,旋即被己方惊慌溃动的军马来回践踏着。趁着中了伏击的伪齐军马溃不成军,周围立刻的伏兵们纷纷收了弓箭,绰起刀盾向残余的伪齐兵马攻去,又开始凶猛凌厉的合围剿杀,看来势必要扫清此处着了道的所有敌军。

    乱阵当中,一个中了流矢坠马的伪齐军将费力的抬起头来,就见周围早化作一片血腥的战场,号角梆子声连鸣,无数的兵将浑如汹涌的潮水从各个方向直向中间掩杀过来。而那些争先肉搏厮杀的敌军作战的架势端的剽悍绝伦,甫一杀至包围、拦截、清剿...自是手段狠辣、一气呵成。然而敌方所处的军阵中打出的旌旗虽然上绣着大大的“宋”字,然而敌方大多将兵身上衣甲制式却不似是寻常宋兵,而且各自凶悍残忍的气势,也都透着一股杀人如麻的草莽匪气。

    尤其是敌军当中冲在最前面那个黑壮健硕、络腮虬须的骑将,他手绰着一杆大砍刀奔驰厮杀,战马过处自是挨着死、碰着亡,旋即直奔至那负伤挣扎的伪齐军将面前时,一对似豺狼般的招子更是凶芒毕露。

    那伪齐军将情知大势已去,当即也只得伏在地上讨饶道:“足下想必是追随萧任侠的好汉,却不知高姓大名?今番既是着了道,小人的确一时混沌,投了刘豫反做侍从金军鞑子的勾当,如今但求留小的一条性命,好歹小人曾投从刘豫那厮,也晓得些军情。但有问处,也必当知无不言!”

    哪知那骑将听罢脸上狠戾之色更浓,立刻挥起砍刀劈下,当即血光迸溅,那伏地乞降的伪齐军将右臂当即被他斩断!

    那骑将随即饶有兴致的瞧着被他斩断一臂的那汉子哀嚎打滚的惨状,似乎仍不愿让他死得痛快,而只顾狞声说道:“你是投宋还是投金,又干爷爷鸟事?有甚要盘问的,再捉得几个撮鸟罢了,老子本来算是给宗老爷子做个人情,才暂且助宋廷厮鸟干杀鞑子的勾当,可是你这牛子合当该杀!只是明明都是在绿林中杀出名号而教官门那干鹰爪子闻风丧胆的人物,你却只认得萧唐那厮,倒不识得老子?这才是犯了爷爷的忌讳!”

1584章 这老爷子,是个狠人

    东平府西隅关山城郭,到处都有密集的民夫在搬运石土修补城墙、重立寨栅,城壕内四处炊烟升起,都有伙夫分发粟米粥与炊饼与来往军汉与民壮。马厩也各有军健安排停当照料各部军旅战马,除了那些已卸下衣甲正好好生休酣,养精蓄锐的将士之外,城郭寨墙内外亦有警戒的守备巡哨,其中萧唐所部勇健自是各个人马矫捷精悍,行举中也都股剽悍且军阵萧杀的威严。

    然而由萧唐统领的义军先头部曲与那些同地相处,眼下共同抗金的军旅当中除了占少数的宋廷禁军之外,与大批身着杂乱服色,于城郭肆意污言笑骂,行为举止间也都透着股凶悍匪气的别部兵马相处时彼此间却隐隐逞对持之势,双方好勇斗狠的汉子甚是还曾生出过几次口角险些动手,幸好有所部军官控制住了局势,没有使得冲突进一步升级。

    而随后挥军抵达此处的萧唐,也亲自面见得算是这些为宋廷暂时招募的群盗领军人物,而亦是纵横于京西、淮南、河南、河北之间的绿林巨盗:没角牛杨进。

    萧唐自知就算现在自己招聚的数山江湖豪强早堪称绿林第一大势力,可是也还没到号令天下,而直教群雄莫敢不从的份上。摩尼教方腊早被朝廷围剿覆灭,可是江南地域如今也又有钟相、杨幺等人召集摩尼余部蠢蠢欲动;河东田虎已然伏诛,水浒中四大寇中的王庆尚未来得及发迹于汴京也已为萧唐所杀,可是方今恁般世道只要遍布滋生匪盗巨贼的土壤没有根除,就算少了方腊、田虎、王庆之流,也一样会有大批桀骜不驯、铤而走险的狠人枭雄纠集亡命,妄图快活独霸一方。

    自问有些水浒情结,而于绿林中开始筹谋大计后一直严厉约束一众聚义绿林草莽,容不得残暴害民忒甚歹行的萧唐也很清楚,往往另有一些巨盗才能代表着绿林贼寇最为桀骜、最为凶残的一面:外虏鞑子再是势大,老子本就不服人管制,非到万不得已时惹恼了老子一样敢与那厮们玩命;甚么仗着官法敛财耍横的狗官污吏,老子既然干的就是亡命造反的勾当,也照样敢杀你全家;但凡有暴利可图,甚么小老百姓,老子杀人放火,下手同样也不会有半点含糊!

    而杨进这厮无疑便是那些巨盗当中的典型,萧唐在与他初会之时,就见杨进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且他生得满脸横肉,身躯健硕高大,当真似是一头只少长了一对犄角的野牛。而初会萧唐的杨进丝毫未打算剪拂施礼,而是直挺着腰板冷眼俯视乜将过来,忽的嗤笑了声,说道:“俺在江湖中厮混时,总听甚厮鸟说甚萧任侠的好,草他祖宗的,直聒得俺耳里似生了茧,今天倒真教我撞见了正主,却也没生得三头六臂。

    萧任侠倒也当真是戴过大头巾的,你吃个爵禄官饷又在绿林中暗做勾当,倒坏了不少同道的衣食饭不说,沽名钓誉,仗着甚行侠仗义的名头又挑事伤了不少绿林好汉的性命,按说你反了朝廷,坏了江湖道义,反又撞得泼天大运,救还得皇帝老儿家小,趁鞑子作乱时节倒做了有功之臣。你造化好,不得不说当真也有些本事,可如今既然我杨进也招聚得许多兵马,在这世道搏个出身功名,日后也未必不如你!”

    甫一相见便彼此间便已迸射出火星来,杨进摆出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倒也教萧唐大概揣摩得这厮的秉性。这个正史当中纵横于两河、京淮诸地的巨寇杀伐狠厉,的确也是个能震慑得住道上杀人舔血惯了的鸷悍枭雄,萧唐记得如今投归于自己麾下也做得马军正将的西军猛将翟进,按其原本的轨迹也正是于杨进投宋后继而反叛残害汝州、洛阳等地宋人百姓时挥军反攻,却因战马受惊坠落壕沟后被杨进杀害。然而杨进眼下当面挑衅,也能看出这厮没有宋江、方腊甚至田虎、王庆之流的城府心机,是以虽能猖獗一时,但终究做不成甚么大事,于国难之际反覆作孽祸害了一段时日的宋境百姓后,到底还是与所部匪军在两宋交迭时节烟消云散。

    萧唐既知这杨进大概是个甚么货色,遂面露冷笑,也对他沉声回道:“如今抗金大事为重,既然暂算是抵御外虏的友军,却是你侥幸未似河东田虎等作歹惯了的寇首那般先前未曾撞见我。你我要角逐分个上下高低,平虏御寇罢了时,也有的是时候慢慢理会。”

    杨进见说一对招子里狠戾之色更浓,他身后一众凶蛮惯了的群盗匪首也都鼓噪笑骂起来。而萧唐身侧鲁智深、花荣、杨志等兄弟按捺不住,眼见也要发作闹将起来时,却忽的听人高声说道:“萧任侠说的正是,如今合当顾全大局,诸位好汉虽在绿林中打踅,也多有析肝刿胆、一腔热血的赤诚之士。自从金军外寇南下侵害,无所不至,义士争先揭竿而起者不计其数,萧任侠与杨头领招聚群豪,既不愿坐视金寇祸乱中原,须当戮力齐心、彼此协作,强敌在侧,两位若只因逞强好胜而亲痛仇快,又如何能驱逐得胡虏以靖中原江山?”

    话音方落,忽的又有一彪宋军将士拥簇着一个精神矍铄的年老长者前至,正遮拦在萧唐、杨进双方争执的人马当中。萧唐瞧那长者脸上满是饱经风霜而留下的道道沟壑,形貌虽带着几分儒雅之色,可是双目如电,不怒自威。更让萧唐留意的是,浑然没被自己在绿林中的声名所慑,反而主动寻衅的杨进见那老者亲至,虽然眉宇神情仍是狰狞跋扈,竟也正暗示身后附从的一众贼首暂且不得妄动。

    几乎已能断定面前这位名传千古的抗金名臣身份,萧唐不再似与杨进对持时那般横眉冷对,而上前躬身施礼道:“来的可是河北义军都总管宗汝霖(宗泽表字)宗相公?晚辈萧唐,也曾听闻宗相公先后龙游、胶水、赵城、掖县、登州各处州县历任二十余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政绩卓著,所至称治,治下百姓无不钦服,皆传恁的贤名,今日得以亲见,并能在此处与宗相公并肩御敌,亦是晚生平生之牵!”

    宗泽凝视萧唐片刻,他这个于正史北宋沦亡之际,磨耗尽了自己生命最后一点余热力挽狂澜,竟然为国为民也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而名垂青史的抗金名臣,全然不似寻常宋廷朝臣面会萧唐时大多敌视戒备的态度,而是亲自上前还礼,并和颜悦色的说道:“萧帅切莫多礼,恁率领群豪救还官家圣驾,力挽狂澜,救江山社稷于危难之间,抗拒外虏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能与萧帅同心戮力共讨金贼,这何尝又不是老朽之幸?”

    不得重用时为州府官吏威名政绩、卓然过人,而临危受命后能振臂一呼而使宋境诸地绿林兵马、民间义旅至多数十万众归附抗金时累建功勋的宗泽,必然也是对朝廷忠心不渝的......

    萧唐起身再与宗泽寒暄时,心下也暗付道:而这位宗老爷子招聚得陕西、京淮、两河群盗暂从朝廷调遣,就连杨进这等桀骜凶蛮的巨盗竟然也肯听他将令行事...虽然早知他是抗金忠烈名臣,可是这位老爷子为人处事的路数与朝中那些清流刚烈臣子大有不同,道行也远比我想得更为老辣高深呐......

1585章 岳飞、张所、张宪

    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矣。

    萧唐想起关于对比宗、杜这两员先后于北面主持宋军抵御及北伐兵事的主官对比的评价。如今杜充那个祸害已在相州城被自己擅自诛杀,而宗泽倒绝口不提此事,寒暄一番过后,反而又对杨进笑说道:“杨头领,当初你与诸位聚义的好汉见不得朝中奸臣闭塞、谗佞专权,本使汝众人只得啸聚山野,可也说更见不得金贼祸害汉家江山。如今若是内斗空教国家损兵折将,虚耗钱粮,反教外寇得力,既是抗金义士,已许诺与国家出力,眼下更是要紧时候,又为何在此非与萧任侠做意气之争,老夫与你那一场酒,可是白喝了?”

    宗泽这番话说得不轻不重,再把一顶抗金义士的高帽子扣在杨进头上,当即也教那没角牛讪笑了两声,好歹他自诩是绿林中成名的人物,再做纠缠反显得不够大气。一场争端即便被宗泽轻描淡写的化解开来,随即又引请萧唐一众头领往城郭内帅帐行去......

    萧唐自也清楚宗泽仍是对朝廷忠心不贰,但他深知事分轻重缓急,无论你是官是匪,眼下重中之重,就是将一切能够于抗金用得上的力量团结起来。

    除了看势头皆以杨进马首是瞻的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诸路贼首,又得宗泽引荐先后萧唐又面见得王善、丁进等绿林道上成名的人物。群盗的态度或是如杨进那伙一般与萧唐针尖对麦芒也似的互不相让,或是面上直说甚久仰威名,口热心冷的仍对萧唐所部义军提防警惕,但是汇集于此的绿林兵马就算不看萧唐的面子,然而大多匪盗对于宗泽这个几年前便曾致仕归隐,直至年过花甲之龄也未曾在朝堂中枢任职,如今也只算是因国难而临时启用的老臣却甚是恭敬。

    本来早已告老还乡的宗泽还曾被遭人诬陷发配至镇江编管,随后又被打法至西南边陲巴州,如今虽得朝臣推荐以宗正少卿的身份面北主持兵事,恐怕多半也是因为金军南侵大多宋廷官员都不愿至两河、京东等地险地赴任,听闻宗泽上任时随从也不过十几名老弱士卒,然而就在萧唐挫败完颜斡鲁补为帅的金国大军,护送赵佶、赵桓那两个昏君还京,乃至挥军驰援河东路期间之内,宗泽积极联络各路有抗虏心思,但也会趁机侵扰抢掠,为害宋境的绿林兵马,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成恁般浩大声势......萧唐心说就算是当年在江湖上走动时草莽逢着闻名纳拜,到处逢源的及时雨宋江与宗老爷子相较起来,也显得十分小家子气了。

    可是一群向来杀人如麻,且从不将甚朝廷官员放在眼里的绿林凶寇,又怎会对宗泽这么个一直都不得志的清流士大夫言听计从?

    萧唐再与宗泽以及他所招拢的群盗应对寒暄时从旁侧敲,也探闻宗泽来往奔走游说各处群寇时因人而异,对症下药。其中诸如亦是绿林中成名人物的巨盗金刀王善,也招聚得各处山林强贼号称拥兵数十万,先前还动过趁金军南侵时攻入汴京劫掠的心思,而宗泽竟曾只身一人骑马到王善的贼军帅营晓以利害、动之以情,竟然说服那本来动了寇钞大宋国都心思的群寇头领垂泪纳拜,率领麾下数万贼军解甲归顺朝廷...至于没角牛杨进那等很难被甚么国家大义说辞打动顺服的桀骜凶寇,宗泽则完全是以分析利弊的口吻,提醒杨进与其夹在宋、金两大国势力间一时猖獗也仍是朝不保夕,得朝廷助力,还能得个奔赴国难力抗外辱的义士好名,对于贵部诸位头领而言如何不是有利无弊?竟也说动了杨进暂时做为宋军的一路偏师,而听候宗泽的调遣......

    同是两宋时节彼此相互契合的抗金名臣,可是比起性情忒过刚烈,自视也未免甚高的李纲而言,游离于朝廷中枢之外而只在诸地州县之间打转的宗泽却通过游历天下为官的经验人情达练,亦是深通世情、见高识远。而且他也决计不是那等和稀泥也似的软弱臣子,对待暂时投从宋军的绿林群寇恩威并施,也一律按军法约束。萧唐也曾听闻过宗泽处置宋军内一员擅杀上官的统制官,并是当着他亲生胞弟的面将其斩首,也照样说服得那伏诛统制官的亲生兄弟与一众兵刃相向的宋军俯首帖耳,继续效力用命。这等无论是与宋廷官军、还是绿林悍匪周旋时拿捏分寸张弛有度的处事手段,也远非那些久坐庙堂高高在上的朝廷臣子可以相比的。

    更何况眼下辅佐宗泽接洽安抚诸方赞肯听从号令的绿林群匪的能臣良将,还有个曾以书信招募两河抗金兵民,应者几近达十万众的监察御史兼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

    待萧唐得宗泽引荐又见得被赞誉做声满河朔的张所,但见他生得好表皮面,身躯健硕,虽然是进士文臣出身,可是如今脸上也满是风刀霜剑刻下的痕迹。与宗泽的态度相似,张所面见萧唐时恭谦和善,似乎也全然没有顾忌他与朝廷之间蹊跷且敏感的关系。一团和气的相叙一番过后,从萧唐随行的各部义军得接引至营盘城郭内安顿。稍作整顿歇息,萧唐与几员正将由宗泽相请,赶赴帅帐,正要针对目前的战局形势而商议对策.....

    各部军马混杂的营盘之内,与萧唐统领的义军随行至此而暂无军令差遣的诸部军将头领当中,岳飞也正趁闲暇时牵着坐骑正欲寻觅马厩再铺新鲜干草以供战马歇息。

    得令开赴至正与金军主力兵马大战在即的前线抵御,岳飞环视着周围来来往往巡哨的诸队军健,当中有萧唐麾下的义军,亦有受宗泽等招抚兵马主将统领的宋廷禁军,还有仍然身着五花八门的劲装衣甲,言谈举止甚是张开粗野的诸地绿林强寇军卒时,岳飞亦不免五味陈杂,心中感然暗付道:我于乡里得刘浩相公招募又得从军,却与所部兵马皆受大元帅府统辖节制,奉令驰援河东,的确也是得萧唐兄长器重,才得以亲自袭杀了金军统军大将,建得大功,比起前两番从军时无力回天而深感惭恨的经历,终于得以扬眉吐气,把一身本事能为国家所用......

    可是即便得萧唐兄长有意委以重用,今番又与金军鞑子大战在即,也合当拼死向前,可是无论是官家还是朝廷中大多臣子,恐怕依然视萧唐兄长所统领的各部兵马如杨进、王善之流一般,仍是此时虽与抵御金寇期间能当得大用,久后也依然为朝廷祸患的乱贼匪寇...我便是仍有意要为国效死竭力,今番受元帅府节制用命,恁般下去只怕与萧唐兄长也将愈是夹杂不清......眼下这等和睦协力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之后我却又须当如何处之?

    而岳飞一时间正感五味杂陈时,忽的却听有人召唤道:“这位将军,可是于河东太原城下建得奇功,乱军当中枪刺金军敌酋大将银术可的岳飞岳指挥?”

    岳飞闻言立刻抬头循声望去,立刻也觑见前方正有个高大中年汉子觑将过来,但见那璞头战袄打扮,身旁还引着个半大少年,在那汉子与少年身后还有数十宋军健卒于十余步外肃手恭立。而岳飞自也识得那个宋廷官员扮相的汉子,他正是方才不久前与萧唐热情寒暄,而与义兵都总管宗泽一并在此安抚协调各部绿林兵马的张所。

1586章 我攻克收复的地盘,便是我的势力范围

    岳飞见是张所,也立刻上前恭敬有加的见礼道:“不敢劳烦张相公动问,末将便是岳飞,张相公也知标下区区贱名!”

    “岳指挥休恁的说,你力矩金寇、枪搠敌酋的战绩传扬到京东路这边来,胸襟本事,日后前程自是不可限量,如何能保国安民力抗外辱于国门之外,日后也正须岳指挥这等军中后起之秀为国效死......”

    张所笑呵呵的说罢,随即又对身旁那半大少年嘱咐道:“宪儿,你自幼受为父教诲,矢志学成本事将为国之屏藩靖民安土。而这位岳指挥忠心赤胆,毅然扫平外虏,只身独力枪搠银术可那等于金贼中威名甚重的敌酋,当真不愧为我大宋栋梁之才,你也须当好生向他效法才是。”

    “是!孩儿必当谨记父亲教诲!”

    张所之子张宪听他父亲叮嘱说罢,先是朗声回罢,旋即又径直踱到岳飞面前,恭敬见礼道:“岳大哥,你为国镇戎征伐,直杀得女真鞑子丧胆震恐,听闻得恁赫赫功绩,也实教小子万般佩服!日后只盼得能有并肩征战的机缘,也必当竭心尽力以助岳大哥!”

    有些人相知相处,志向性情投契,的确也会先讲究个眼缘。而岳飞眼见张宪年纪虽轻,可是言行举止干脆利落,炯炯双目顾盼时也透着一股英武少年郎的豪气,就如同自己当年勤学磨砺,终日只盼着能将一身本事为国所用一般。是以只打眼一瞧,岳飞便已是十分乐意与张宪亲近,只是此时他心中也不免十分感慨。当初自己初拜周侗恩师为义父时日不久,而于内黄县麒麟村打熬本事期间,初次见得萧唐兄长时曾对他所说的言语,又与如今这张宪对自己倾心吐胆的话语又是何其的相似?

    “只不过......”

    张所忽然话锋一转,又别有深意的朝岳飞乜将过去,说道:“我听闻岳将军与萧任侠师出同门,当初他率领绿林群豪聚反朝廷时,似乎你也并未顺应聚从,而是先后去投军做河北敢战士、河东路平定军投戎......我亦曾与刘宣抚(刘,宋廷联金伐辽时被召为河北、河东宣抚参谋,如今得委派为两河宣抚副使)商计面北御虏方略时得河东大捷战报,听闻岳将军斩获奇功时也曾听刘宣抚赞说你当初从河北敢战士投戎时英壮果敢,且素怀忠义之心,自是合当重用提拔的军中可造之材,只可惜当初伐辽燕京兵败,岳将军又因令尊病故返乡守孝,暂离军旅,而与刘宣抚断了声息联系。

    萧任侠本为朝廷重臣,却啸聚诸路绿林强寇做下造反逆行,如今倒得官家赦胥,而拜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麾下义师抗拒金贼......岳将军所从相州军旅隶属元帅府管制,如今又与金寇大军决战在即,它日扫清外虏,北讨收复河北失陷诸州。岳将军追随萧帅效命,久后固然必当能建功立业,只是岳将军算是萧任侠元帅府署管辖军将,也不知肯否受朝廷差遣调令,而能与张某并为袍泽征战的机缘?”

    岳飞听罢面色顿时一凝,他如何听不出张所言语当中最为迫切要向自己问明的重点:你以后到底是要忠心于朝廷?还是只会为萧唐马首是瞻?

    便是我如今大概也能体谅得萧唐兄长这些年来筹谋大计的苦衷,但我自幼义父教诲吾辈男儿志在忠君护国,又岂能辜负得家母于我背后刺着的精忠报国四字!?

    当即岳飞不带半点犹豫,立刻又对张所正色朗声道:“岳某既食国家俸禄,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随投军从萧帅讨伐金寇,却也算不得他的私兵家将!末将生平所愿,也只是为我大宋尽忠而已!”

    张所见说登时面露欣喜之色,而上前轻抚岳飞手掌赞言说道:“好!好!有我在一日,也绝不会屈了岳将军恁般一心为国之士!”

    如今的岳飞已非是当年几次投军时声名不显的低阶军将,他乱军丛中亲手诛杀金朝开国名将银术可,赫赫威名当即也在宋境内传播开来。张所先是从刘等岳飞昔日上官口中了解到他为人秉性志向,如今又与萧唐所部大军会师,首先便想到的便是要探明岳飞的心思,再与宗泽合计商议这个如今于宋军当中涌现出来的后生将才,又是否值当提拔重用于他。

    毕竟张所虽然与宗泽的理念相符,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如今萧唐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不止已有交恶的迹向,而且由他所统领兼着抗金义师与绿林反军双层身份的猛将强兵,对于包括金国、伪齐政权所攻占的河北、京东诸路军州,如今对于宋境下辖的四百军州所展现出的侵吞之势已然愈发明显了。

    河东路军事太原府那等极具战略意义,且谓之“国之屏蔽”的兵家要地,先前有西军大将王禀率领城内军民奋死抵抗,遭合围猛攻数月之久,眼见便要被金军攻破屠戮之际,萧唐率领他的诸部义军却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忽然杀至,击溃金虏大军,而教太原乃至河东路诸州百姓欣喜欢呼,进一步认同推崇萧唐一方势力于民间的声望,然而也只有宋廷不少有识之士认识到了随后问题的严重性:

    太原府重镇,实际上已经被萧唐所统领的义军所接管了。

    而河东路北部大片地域,实际上也已算是他帅府署衙的势力范围。王禀所统领包括胜捷军在内的宋军部曲,于数月捍卫死守的惨烈战事当中拼得伤亡惨重,也须调拨至宋军所控制的地域管下重新进行歇养整编,根本无力抗拒萧唐留下的三支军旅接手城防要务,至于河东宣抚使兼太原知府张孝纯,劫后余生的他似乎心性出现了些转变,对于萧唐所部义军接管太原几乎是以听之任之的态度。至于河东路南面军州府地,更是民间抗金义军集结扎堆的去处,而且诸部义师的领军人物不但大多只听命于萧唐,甚至当初也皆是有他部署扶持起来的民间、绿林兵马势力,虽然以抗金讨虏的名义力保河东路未曾沦亡于金军的侵攻,倒是由于宋军的疲弱而导致萧唐的影响力早已渗透至河东路全境,这又将会导致何等恶果?

    倘若萧唐现在便要与朝廷撕破脸皮公然决裂,恐怕河东路以太原府为主的大片军州皆会轻易改旗易帜,被划分至他的自据势力范围治下。各地宋民百姓大多却皆将萧唐一方为济世救难的救星,而对宋廷愈发的心灰齿冷......萧唐若要再反,河东路所过之处还有会多少黎民会似抵御金寇外虏那般奋死反抗,而只认同赵氏宋廷的统治?

    如今于京东路于金军决战在即,以后若得北伐靖平收复河北两路诸州各县时的状况只怕也如河东路的情形一般。大宋正统皇朝对于河东、河北、京东诸路各州的统治力日渐薄弱,官家当初被金军所掳早吓破了胆,故而轻易应允萧唐所开出的所有条件,任凭他掌握以讨虏的名义自据自治、拥兵自重的权限。张所与宗泽等人自知以眼下形势而论,萧唐所部义军固然是抵抗金军侵攻中原最须去依赖的一支势力,但倘若有朝一日他真有可能会取金国而代之...如今也必须为后事而先行筹谋思量,考虑如何与萧唐周旋应对......

    而如今看来,这个岳飞也无疑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国家将才。

1587章 铁浮屠,拐子马,谈笑间灰飞烟灭?

    城郭营盘内,各处皆有的士卒来回走动,较为散漫的几支绿林盗为主的部曲稀稀拉拉,不成行列的人群当中时不时还响起阵阵粗豪的哄笑骂声。然而位于帅帐周遭的区域诸部将士皆甚是整肃,环卫戎守的将士将手绰的长枪枪锋擦得锃亮,巡守哨卡的军卒各自神情戒备,宋军的士卒各个也皆是衣甲严整,萧唐麾下诸部得令巡守的义勇健士更为肃严威武。

    而帅帐之内宗泽虽与萧唐及几员统军正将,乃至诸路绿林豪强平礼而坐,可在场众人里面依旧是以他和萧唐隐隐为尊,而主导的今番商讨应对金军主力兵马的军议。

    至于杨进、王善、丁进等众多绿林匪首的反应,大概也如萧唐所料的那般,他们当中先前虽有不少桀骜凶蛮之徒再是夸能说会,如今商议如何分拨兵马调度与金军、伪齐兵马攻伐时,也不免敷衍塞责,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挑起大梁强出风头。

    因为涉及到与金军主力兵马交锋杀伐,没有任何一路绿林匪盗情愿去正面硬抗由完颜兀术所统领,包含着包括一万五千拐子马、五千铁浮屠在内的的金军主力大军兵锋。

    金军重骑铁浮屠,要与其征战杀伐恐怕也将是要比西夏铁鹞子,以及呼延灼所统领的连环马更为棘手的一支重骑劲旅。因为这一支重骑劲旅绝不只是依赖护甲厚重,攻坚能力极强的重骑兵从正面碾压破阵,同时更会倚仗左、右翼拐子马骑兵利用机动性与集团冲锋时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不但能协同铁浮屠攻坚杀伐,亦可冲锋陷阵的重枪拐子马,与轻装主要从侧翼突击袭袭扰的弓箭拐子马迂回、包抄、突击......这等人马俱披重型盔甲,对敌阵发起冲击的重骑战法与两翼轻骑迂回侧击更进迭却相辅相成,而且是以坚韧耐战而闻名的女真以锐阵,来往反复,每一阵重过一阵,的确也是金军赖以摧锋破阵的大杀器。

    就连张叔夜那等素知兵事的名臣所统领的宋军也被击溃落得场惨败,而与他两个儿子尽为金军俘虏。似杨进、王善等暂肯依从宗泽行事的绿林大盗,言语间也不免推诿扯皮起来。眼下就算肯暂从朝廷抗金,可是以众击寡痛打落水狗的战事他们不肯居于人后,可是这些匪首任谁也不肯拼光了赖以在这世道间混迹的兵马本钱。何况就算以宗泽老爷子的号召力与手段足以教许多绿林匪首敬服听命,谁又知道朝廷不是故意要利用诸路绿林兵马,与金军拼个两败俱伤才好?

    是以就连杨进这个对萧唐甚不服气的凶悍匪首此时也偃旗息鼓,目光冷然,与其他几路绿林强寇头只顾把眼向萧唐这边乜去。你萧唐不是自诩替天行道?甚么大元帅府署、权掌面北讨虏兵事,莫大好处,也都教你尽占去了,最为凶险棘手的战事,当然要由你那厮所率领的兵马前去硬抗。

    就连宗泽也眼带殷切之色,不由得也向萧唐这边觑将过来。这位殚精竭虑的为了支撑起宋廷残破山河的老者也很清楚,以自己老迈的身躯强撑起局面,而尽可能招聚得诸路各怀心思的绿林寇军壮大声势。但是考量到各路强寇军马战力参差不齐,其中大多兵马恐怕或是据守要隘城郭,或是只能打打顺风仗,若是直面金兀术所率领的铁浮屠、拐子马主力军旅,极大的可能会被对方杀得一溃千里,致使诸路暂从宋军的绿林兵马军心动荡,随即哄散化为一团散沙......

    要打硬仗恶仗,还是只能去倚仗萧唐所统领的诸部义师鼎力奋战。

    只是如今虽共同协力抵御金军,无论是宋廷、萧唐还是在场的诸路绿林寇首无不各怀鬼胎,堵截金军、救还官家、驰援河东...边庭西军当中的几支善战之师早已经给折腾得七零八落,而纵观大宋全局四处也多是四分五裂的混乱疲弱局面......其余大多军政兵事荒废的禁军部曲不堪大用,遮莫还是要倚仗萧唐拉扯起诸部以先前背反朝廷乱军为主的强兵劲旅,他是否又情愿耽下这最为艰巨的重任,而率领所部兵马去与敌军当中最为强悍的主力部队正面一决雌雄?

    “金军主帅完颜兀术那厮,不止是我正要去寻他,想必他也急于寻我正要做个了结......”

    帅帐内片刻沉寂过后,倒是萧唐先悠声说罢,随即又道:“宗相公,恁与诸位头领只管控扼来往要害地域,抵住屈从于女真鞑子的伪齐兵马与金军别部便是,敌酋完颜兀术所率的两万铁浮屠拐子马及那数万步军,便由我率诸部同生共死的兄弟前去与之决战。完颜斡鲁补、完颜银可术......几阵惨烈艰危的战阵我与众兄弟众志成城也都拼得挽回局势,今番也自当由我亲身前往,以靖平京东路的艰危局面。”

    当萧唐掷地有声的说罢,帅帐内杨进面露不屑之色,也不由得低声嗤笑了声,只是他不敢忒过张扬的出尖露头。因为杨进连同在场其他各路绿林强寇首领一般,决计不愿以自己拉扯起的兵马家底去与金国那一支如今于京东路来往纵横,也教宋军闻名色变的精骑劲旅硬拼。

    就算萧唐侥幸能杀伐得胜,与那等金军精锐重骑硬抗力拼恐怕也只能争得场惨胜,两虎相争,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届时他赖以在恁般世道立足的兵马又将会消耗伤亡多少?

    然而听萧唐干脆的应允由他率领所部义军去与金兀术统领的金军主力正面对决,宗泽心中似有颗大石忽然放下的同时,也顿觉万般感慨。

    毕竟宗泽早年历任诸州各县为官,也早听闻过萧唐的生平事迹而对于他的印象实在忒过复杂。这萧唐起初不过是大名府治下一处集镇的东家少主,还曾是有命案在身的配军罪徒,虽然后来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号,也还不免要奔走于权贵门下,然不出数年的功夫,他却得官家宠信扶摇而上,虽然算不得权倾天下,可是当初各部军司诸般武臣军将在他面前也都须束手低头。

    以萧唐当初在朝廷中的地位,不似蔡京、童贯等势焰熏天的权臣受世间骂名,又忒过树大招风,生时做得权勋贵胄,身后庙食祭飨、荣享世禄,仕途官路可谓是不可限量,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干下啸聚绿林群寇背反朝廷这等惊世骇俗的谋逆大罪,于金寇南侵国难时救二帝,朝天阙,更是力挽狂澜震动天下,也不由教宗泽慨然叹服。

    然而一朝既为逆贼,如今举动便已愈发招人猜忌戒备的萧唐久后必不能为朝廷所容。宗泽自知须倚仗萧唐,心中自也是存着打算驱虎吞狼的心思,可是宗泽也很清楚如今宋廷能保住大片江山未曾沦陷,也是全凭萧唐率领他麾下诸路义师拼死用命支撑住了局面。每逢外寇强敌精锐,仍是他坚决果断的力挽天倾,重整大宋山河,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对于朝廷而言,萧唐此子固然是心腹大患;可是对宋廷百姓而言,他的确是救民济世的领袖表率。

    想到此节,宗泽也不由暗叹一声,无论以后是敌是友,他当即起身向萧唐恭正施礼,说道:“既然如此,也全仰仗萧帅统领大军戡定金酋之祸,而教京东路黎民百姓免于外寇劫害,赖以滋息......只是敌酋兀术所率铁浮屠人马俱披重甲,拐子马也皆是精骑利兵,来往反复冲阵厮杀甚难抵挡,萧帅如今可已有破敌良策?”

    萧唐也立刻起身向宗泽还礼的同时,心下也已暗付道;铁浮屠、拐子马的名头我也早已听闻得甚多了,要如何对付这两支后世闻名的精骑军旅也早思量计较过,如今因地制宜已做部署,若当真如我所料的那般...不但应能稳操胜算,而且对阵杀伐时我军的折损伤亡......遮莫也会大大减少,战事凶险,也远远不会似当初对阵西夏铁鹞子时那般惨烈......

1588章 八仙过海各显能,兽医亦得建奇功

    既然已经决议与完颜兀术所部金军主力正面对决,只与己方心腹军将就头领相议时,满座头领面上也都有激奋之色。先后表态既哥哥决定要打,那么众兄弟唯从号令便是。

    当中泼韩五韩世忠便拍着胸脯,笑言说道:“恁般硬仗恶战,撞见鞑虏大军,但是敌手,无外乎死战罢了,方今于京东路了这边能撑住局面的,也就只有俺们一众当初好歹何等样的险恶苦仗都历经过的儿郎,的确也不是其余绿林道上那些厮鸟就能打得了的!”

    除韩世忠以外,在场一众头领虽皆是求战之心甚切,可是他们也很清楚今番与金军主力会战,也必将又是一场艰苦惨烈的战事。本就剽悍善战的女真诸部侵吞辽朝全境,缴获了辽人军中几乎全部的北地良马,而辽国本来便以镔铁为号,制造得甲胄、铁铠将那些以兽袍骨簇便将辽朝庞然大国颠翻覆灭的女真健卒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战场上浑如一个个活动的堡垒,再有两翼拐子马策应,若是只得硬抗死拼,接下来一系列的战事当中又将会有多少儿郎战死沙场?

    萧唐自知先前与西夏铁鹞子军鏖战,以刘等初现峥嵘的良将摆开以装备朴刀为主的悍勇步卒抵挡对面滚滚重骑的碾压冲击,专砍敌骑马腿阻缓敌方本来势不可挡的冲势,虽然也见成效,但是以血肉之躯守住阵线的敢死将士伤亡也极为惨重。何况金军还有拐子马精骑迂回侧击助阵,只利用陌刀营等重装步卒部曲铺开阵势,也很难再次利用前番与夏军重骑劲旅杀伐时的战法。

    而正史当中分别由岳飞、刘创下的郾城大捷、顺昌大捷等战事当中,除了那两员抗金名将指挥有方,麾下三军奋勇用命等因素,从气候上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先决条件:酷暑。

    久居北地白山黑水当中的女真诸部本来不惯炎热,身披沉重且密不透风的重铠于烈日炎炎下冲杀几阵,就算再是坚毅耐战也难免力疲气衰,然而如今也只是刚过了春寒料峭的时节,京东路治下各处春意盎然、水草滋生,显然也无法利用酷热的气候拖垮金军精锐重骑......

    可也正因为如今是春时万物滋长的时节,也让萧唐想到另外一条或可施行的计策。

    “我自晓得诸位兄弟统携的儿郎多是临危不惧、舍死忘生的好男儿,如今我等先要成就抗金大事,后也要为众弟兄的出身归宿设想另要做成一番大业...无论是正偏将佐、军卒儿郎,每一个兄弟的性命珍贵,但有良法破敌,自须当尽可能减免我部兵马的伤亡......”

    萧唐长声说罢,忽的话锋一转,又道:“一支重甲具装的骑兵部曲摧锋破阵,最为仰仗的会是甚么?”

    在场有不少兄弟听萧唐说罢不由一怔,而当中破阵军双鞭呼延灼操练统领重骑自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当即也立刻接着萧唐的话茬说道:“自是能负得重甲、亦有长力,而可用于反复冲阵的上等战马。也不只是铁浮屠,但凡金寇所驱的诸部轻重甲骑,我也曾听闻当初女真鞑虏所乘的多是长于极寒之地的好马,每年亦是进献辽朝的贡品。甲骑具装,光是骑军身披的铠甲也有数十斤重,加之壮硕高大的骑兵身躯份量、笨重厚实的马铠,以及马战用的长大军械兵器......重骑战马驮伏得少说二三百斤重,还要来往冲驰奔袭,非是雄俊高壮的上等好马,又如何能堪受撑负十钧之重时供锐骑甲士驱使自如?”

    “这便是了,我要施的计,正是要用在金寇重骑所须仰仗的战马上。”

    萧唐长声说罢,随即又朗声道:“去传唤皇甫端、常伯达两位兄弟前来商议。”......

    未过多时,当皇甫端、常伯达二人得令进了帐篷中,萧唐先向他们二人询问随军出征期间诊疗看觑诸部骑军当中战马牲口所出现的寒暑病症,当中常伯达遂立刻向萧唐报道:“自哥哥挥军至河东路返还南下时军中战马所发的疫病,此等族蠡疾症确甚是罕见,具书料所载以往于河东、京东等地只数十年流患一次,可一旦发生,势如猛虎、犹如风火,治不及时,轻则虚亏癫狂,重则成群毙命,小弟所幸得祖父传授我治愈良方,须得用烈性狼毒与五六味其他毒草配方,以毒攻毒,方可治愈。”

    在旁皇甫端也附和说道:“伯达兄弟得常前辈真传,也实教我受益匪浅、虽仍有些害了族蠡的马儿尚未根治,如今也与其他马儿隔离开来,已控制住了疫情,再以常家所传外敷服药之法熬制药汤,用以洗刷尚未染疫的马匹身子,便可防患族蠡之疾。其余害病的战马再经我考察病情,下药用针,料想不过了许久,应也能诊治马病、手到病除。”

    紫髯伯皇甫端善能相马,又是被赞作传家艺术无人敌、安骥年来有神力的卓越兽医,原著当中他最后一个投上梁山,只是与张清相熟,却在梁山一百单八将当中压过大多头领坐得第五十七把交椅。也足见他于寨中掌管专攻医兽一应马匹,维持梁山骑军战马健康矫健的功劳之大。而萧唐当初于太行山南麓征讨铁蜻蜓钮文忠时救下的医马高人常顺按原本的轨迹因诊治宋军战马有功被钦封为广禅侯,而成为史上得授官封爵最高的兽医,萧唐自也是心知肚明......

    然而关于医马高人常顺的记载,萧唐却还记得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宋金战事期间,宋军的战马当中所爆发大规模的族蠡症状,却为常顺献策治愈的疫情,按记载是一种疥癣传染,更是种寄生虫传染疫病。

    本来于大名府萧家集中身为牧马监管事而助力极多的骐骥扁鹊常顺,起初虽然被半推半就的投上梁山做了个职事头领时虽多少有些不情愿,可如今既知萧唐所谋的是抗拒鞑虏外辱的大业,他也一如既往的乐于以己所长鼎力襄助。只是常顺毕竟年事已高,遂仍留守于梁山大寨之内,随军出征看护诸部骑军战马的则是皇甫端与常顺之孙常伯达这两个职事头领。

    如今得了小伯乐诨名的常伯达正是少壮年纪,当初多少年来却一直在萧唐名下的几处牧马监帮衬,也早得常顺传授辨识诊疗六畜诸般疫病的祖传手段,时常与皇甫端看觑护养骑军战马也是相辅相成,医诊预防畜牲马匹诸般疫情病状自是无不痊可。萧唐率领大军东征西讨时期,各部骑军战马也不免常受疫病所染,而今番大军所部配备的战马当中感染的族蠡疾症罕见,常伯达见机得快,与皇甫端很快的将眼见便要在战马群中大规模爆发的疫症病情控制得住,自己最为擅长的本事又当得大用,常伯达也是引以自豪,直感在众位哥哥面前腰板也能挺得更直些。

    然而兀自欣喜得意的常伯达,与皇甫端二人听得一番激赞勉励之后,又见萧唐意味深长的问道:“既然尚有些染了疫病的战马尚未根治,两位兄弟又说此等族蠡疾症便如病瘟疫疠大祸,一旦发生,若治不及时,则战马成群虚弱癔狂,继而毙命......如今时节,各处乡野草料丰盛,以两位兄弟对照马匹诸般病证下药用针固然能痊可病疾,却又能否利用病马疫情,而再使族蠡发作?”

1589章 敌酋祸首,金军四太子

    坐落于济州以东,位于金军主力兵马与萧唐、宗泽所部驻扎营盘当中区域的几道千峰开戟、万仞开屏的山岭间,既是盛春时节,但见几处山峦间枯藤缠老树、源泉响溜清。而经过这几道山峦间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油绿的草地如同海洋也似的直铺到了天边去。

    而静谧的夜空之下,有数队身着皂色劲衣的兵马人衔枚、马裹蹄出没于此间的山峦与草地间。当口掩住口鼻的常伯达也正来回低声调遣人手,将不久前从染了族蠡疫病而卧地悲嘶哀鸣的战马全身布满白灰疥癣刮取下来,再混以温水及几位药草拌成的药桨四处涂抹在最为密集的野草上,只待历经些时候风干过后,旁人便再觑不出任何端倪......

    实则这种疑似动用生物武器的手段在恁般时节已不稀奇,刘于正史当中力抗完颜兀术所部精骑建下顺昌大捷,有一说法他也曾在颍水上游及草中置毒,金军人马食水草后致病。

    而与原本的轨迹大致相符,正值于宋金交战期间所爆发的族蠡疫情,根据常伯达所言一旦出现此等病疫感染性极强,而聚集在一处的大批战马更容易成群的感染族蠡,若非是他常家等就见多识广的奢遮兽医,寻常就算懂些门道的医马属官根本无从预防和根治。

    而金军大部分的后勤补给也如以往诸多一时兴盛的北地游牧部族一般,倚靠沿途掠夺富庶宋境内各处县镇村坊粮秣支撑,以战马日常粗粮草料便达一二十斤的食量消耗,大多马匹非是杀伐时节,必然也会被放到水草茂密的去处自行放养摄食。而宋金军中战马族蠡疫病的传染,本来便是罕见而数十年爆发一次的偶然现象,一旦发生疫情犹如风火迅速传染开来,任金军如何小心提防,却又如何能预料到萧唐要利用此等罕见畜牲疫情的打算?

    正是善医者必善杀,皇甫端、常伯达本来只把一身本事用在救马治马上,皆是爱马之人,起初听闻萧唐的打算虽多少皆有些不情愿,但是他们到底也识得大局,涉及到千千万万的兄弟涉险拼命与外虏鏖战厮杀,皇甫端与常伯达当即也应承下来,以他们的手段既识得六畜牲马寒暑诸般病症,懂得如何下药诊疗预防疫病,自也清楚又当如何助长疫情......

    “教弟兄们皆把细些,此处遮莫距离金军鞑子哨探的去处已是极近,那厮们要放马喂养,也必会寻到此间地境来。除非真教鞑子撞破,按哥哥将令,也切莫打草惊蛇。”

    于四下山岭下游哨防备的头领当中,吕方方自对麾下儿郎嘱咐说罢,未过多时,郭盛亦率一队勇健悄声潜行赶来,并说道:“皇甫端与常伯达两位兄弟于四下里都涂药了当,若鞑子来时,放养战马必然中招。如今已可招令巡哨的弟兄们返程回去,路上仍须小心为上。”

    吕方见说点了点头,随即打了声唿哨,与郭盛一并率众前去与常伯达、皇甫端等人会合之后,趁着夜色离开此间碧野青郁一望无际的草地,而返程回大军驻扎处去向萧唐交令......

    一两日过后,忽的有大批彪悍轻捷的女真骑士出现在此间草原与山岭之间,许多巡哨一番的骑兵纷纷勒住战马。看来周围并无宋军与萧唐所部义军出没,领队的猛安随即便发了声喊,大多女真骑士翻身下马,褪去马背上的鞍辔、马甲以及挂在鞍山的各式军械,又徒步至山坡土堆后寻了个去处嚼着胡饼肉干,喝着皮囊中盛着的清水养精蓄锐暂作歇酣。

    至于那些从头到脚脱得光溜溜的战马,几千匹的数目,便如一个庞大的野马群也似,也都各自寻觅近山岭下野草最为茂密的去处低下头来悠闲吃草。周围仍然有巡守哨探的女真轻骑探觑四下并无半点异动,然而他们当然不会清楚萧唐已派遣数队人马先行抵达此处暗做手脚,又已悄然离去......

    随后几日,距离此间原野不远处,已扎下一片片黑压压的金军大军营盘。四下里呜咽的风声听来便似鬼哭,而坐落在连营的帐篷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哭喊之声,旋即还伴随着女真胡虏肆意的哄笑喝骂声起,也不知有多少被劫掠的宋民百姓在营盘中当中正在遭受着炮制折磨。

    夜幕中被无数燃烧的火把拥簇在当中帅帐面前,众多女真军马肃然站立,同样也有一队队被绑缚住的军卒跪倒在地,伴随着一员女真军将暴声喝令,刀斧手挥起手中屠刀,就地砍下一排排的脑袋。伴随着夜风空气当中满是一股血腥味道,恁般场面教人望之也不由得心悸生畏。

    于帅帐前面被就地正法的败军兵卒,不但有不少被俘虏的宋军兵卒,竟还包括金军当中因渡水征讨梁山不力,水战时上岸的杂胡、女真甲士,他们当中有的人高乞命讨饶,有的则是以女真胡语高声破口大骂,然而任谁也不能摆脱被一刀斩首,将无头尸骸旋即被踢入早掘好土坑当中的命运。

    血水四下流淌横溢,哀嚎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在场亲眼目睹军法处刑的女真将士大多脊背发寒,有不少人冷汗正从额头、后背渗出滑落.......

    虽然亲自率领铁浮屠、拐子马等精锐之师接连杀溃宋军取得几场大胜,可是因为合围要攻取萧唐祸首的根据地水泊梁山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何况于水畔边驻扎的军队当中尚有熟悉梁山泊地势水情的降人告密提供声息,然而一场场抢滩登陆的战事不利,屡番被对面水寨中那号称阮氏三雄所统领的乘浪、翻江、捣海三支水军杀败,而仍旧无法攻山对岸梁山泊上去...兼之萧唐率领大军挺进至左近区域。正是决战在即,方今军中的主帅四太子完颜兀术,似乎也是焦怒躁急,不但对掳掠来的宋人奴役愈发的残暴恶戾,对待诸部军旅的军法处治也是愈发的严苛酷烈起来。

    而帅帐之内,一众金军将领也尽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侧目皆向踞于帐内正中的那个长大汉子望去,然而这些时日皮面上时常戾气满布的军中领袖,此时脸上倒很罕见的挤出一丝笑意,他玩味的打量着正跪倒在自己面前,那个灰头土脸,面庞上也早已流露出畏惧惊恐之色的宋将俘虏,忽的沉声说道:“张仲熊,你说你是肯降了?”

    与自己的父亲与兄长一块兵败被俘,以往对萧唐一众绿林义军也是敌意最甚的张仲熊,在这个时候全无往日那般张扬跋扈的模样,似乎当日被金军重骑破阵碾压的恐怖景象仍是历历在目。早已是丧气胆寒的张仲熊情知自己就算只得承受畏死投虏的骂名,然而他又想到被掳之后亲眼目睹的可怖场面,强自要撑起去做忠于宋廷的忠臣烈士的意念也终于轰然崩塌,便是赧颜苟活,好歹性命也不至就此休了......

    只略作思虑,张仲熊终于还是狠狠的一咬牙,噗通声跪倒在地,旋即直向踞坐在眼前的那个金军主帅讨饶说道:“蒙兀术大人垂怜,末将生受不杀之恩,自是心甘情愿,肯投诚于上国尽心竭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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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介绍:
萧家少主,和武二郎同生共死斗权贵;行镖四海,带兄弟结识八方绿林好汉;东京梦华,携燕青在汴梁城浅酌小饮;北地风云,向完颜阿骨打再去讨酒吃;西夏狼烟,与吴玠和西夏军浴血奋战;江南烟雨,同方腊教主还要计较一番......有无数好汉见了你宋江纳拜,可我也有谪仙、布衣剑卿、刈虎刃、铁狮子、青鹘子、一阵风、旱天雷、补天手、一点油、绵里针、小白龙、活死人、乳虎等一票兄弟帮衬。你及时雨宋江既然要招安,那梁山便由我燕云十八骑、面涅郎君、天魁星主的任侠萧唐接手了罢,替天行道那面大旗,我会替你扛下去的。(水浒任侠书友群号:277318413)水浒任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任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任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