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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水浒任侠txt下载     水浒任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0章 灭金抗宋,原定的方略大计不变

    刘法的心思与苦衷,萧唐自然也能够体量揣度得清楚。

    毕竟当初他这个西军宿将险些被权阉童贯害了性命时全凭萧唐屡番仗义救助,方才能留得有用之身为抗金大业尽己所能。刘法既然已是走投无路,又感念恩情,也决计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歹行,可是他向来对朝廷本是忠心不渝。实则萧唐继续做大下去,刘法心里早已明白

    早晚有一日也势必要与朝廷再度决裂对持,可是他一直以来仍是肯为萧唐所用,也只顾主持针对金虏外寇的军政事宜,而尽可能回避与以往的宋军同袍出现争端。但是如今既然宋廷已决议对萧唐发难,刘法也就无法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辅助萧唐参管诸部义师军务下去,也势必要与宋廷走到对立面上......

    既是两相为难,不想辜负萧唐待己恩义,又不愿顺水推舟的去做宋廷的反臣叛将,刘法索性就选择就此收山归隐,以他的意愿而言似也是最适合自己的抉择。

    然而少了这位用兵如神、指挥若定的天生神将参务决策,并协助自己统管诸部义师马步军军政要事,这无疑也是不容小觑的损失,萧唐一时踌躇,转而向其提议只教他协同主持面北与征讨金国相关的军务事宜,也不必参与针对宋廷用兵的诸般兵事之后,刘法默然片刻,随即苦笑言道:“萧任侠,恁泼天大恩,刘某自是铭感五内,可是当初我之所以肯投从萧任侠襄助抗拒金虏外辱大事,便已言明也誓不会有背反朝廷的逆行,可叹萧任侠苦心孤诣匡扶山河社稷,义贯日月建下盖世勋名,终是免不得与朝廷势不两立,刘某既有言在先,倘若仍寻托辞于萧任侠麾下得任命听用,非但是食言而肥,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而能得以与萧任侠连同众多豪士讨虏定难,刘某与有荣焉,也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悔意。我本以为身为国家官将,自须忠诚盛于内,贲于外,形于四海,纵然朝廷负我,遭屈沉冤害枉死于九泉之下,也只得忠心不负朝廷。然则萧任侠为何又与朝廷终究不能相安无事的苦衷,刘某又如何不清楚?自古忠义两难全,我不愿背反朝廷,也更不愿负了萧任侠待我恩义,也唯有两不相帮,就此卸甲挂冠......也万望萧任侠能够体谅刘某苦处,容我避世归隐。”

    既然刘法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萧唐也只有喟然长叹,应允了刘法的请求,并承诺自会将其安顿于大名府内的一处宅院,置办招募些家丁仆役,按月供给财物用度。而刘法称恩道谢之后,又说尚有一事须负惭的请萧唐成全,却是请说替他的儿子刘正彦安排个闲差,当然不必是甚么位高权重的要紧职事,只管教他尚还能对得起自己的职务差遣,亦能多些磨砺本事、积累资历的机会,也不至浑无用处的厮混便罢。

    虽说父母届是盼望着自己的儿女能有大作为,可是自己那儿子几斤几两,刘法这个当老子的也是心知肚明。不愿意教刘正彦自不量力的请命贪功,非但是违背了刘法的意愿纵子去与宋廷兵戎相见,遮莫也反要误了萧唐大事,也莫不如教他领受些不必亲赴战阵,而于后方能得人尽其用的职务,也不至当个百无一用的闲人,如此刘法便也已是知足了......

    刘法的这一要求,萧唐也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左右除了统管一部军旅的正偏将佐之外,如今治下各处州府当中逐步建立起来的认命官员体系当中,也总是能寻得个无关大局紧要,且亦然有所用处的职事将刘正彦安插进去。

    而刘法执意引退隐居固然是万般可惜,可是除了他之外,也尚有不少本来也是自问对宋廷忠心耿耿的朝廷军将,然而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与朝廷终究仍是决裂对抗的地步,那些本是宋军官将出身的诸部头领却也再无一人似刘法这般选择两不相帮的就此归隐,甚至几乎也没有人显露出左右为难、迟疑不决的态度,这基本也佐证了与萧唐彼此赤诚相待的时日已久,几乎所有朝廷军将出身的兄弟非但因对朝廷愈发的寒心,也早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自身的理念在不知不觉中其实也已发生了变化。在朝廷与萧唐之间终究要划清界限而做出自己的抉择时,众多兄弟无论出身如何,也都会坚定不移的倒向自家哥哥一方,尽皆是心虔志诚,也不会再受忠不违君的观念羁绊而生出任何摇摆不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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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廷到底是容不得我等继续做大声势,就算如今恁般局势也很难要聚拢全部军力与其决一死战,但是也须好生筹谋部署,早晚再有大军前来征讨时,务必须一两阵下来杀得那厮们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著也怕,而教宋廷君臣深刻体会到若是企图妄然对我军用兵,也势必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如今我军既已于京东、河北、河东乃至陕西诸路扎下根基,万幸也得治下百姓拥戴推崇,自然也足以与宋廷对持打熬...而按我想来,北面金国已是元气大伤、军力大减,也全然再无往日那般锐气,是以逐步往北面拓边进取的部署计划仍是不变......”

    大名府留守司府衙节堂之内,直待萧唐所召唤的一众头领尽皆又齐聚一堂,宋廷不宣而战,也非在此时彻底要与己方势力决裂为敌,有些出乎于众兄弟的意料之外,但也算推敲时局,大概也算是在所预想的情理之中。而前一夜已先与萧唐密议商榷一番过后,萧嘉穗侃侃而谈,随即清了清嗓子,继而又说道:“镇守于各处要隘州府,抵御宋军的众兄弟担负重任固然也是更为要紧,可是如今一来宋朝境内虽是战祸连绵、反军蜂起,仍占据着几百座军州的广袤疆土,也根本无法一蹴而就教其倾灭覆亡,二来北讨金国,也仍是民心所向,何况比起也仍得众多士人大夫尽忠死节,治下统管得浩繁子民的宋朝,北面金国取代辽朝全境疆土,然则穷兵黩武之时又屡遭我军重创,北地汉人、契丹、渤海...等诸族各部本是辽朝子民,屈从顺服于金国的时日也不算甚久,说来也并无甚故国归属的情怀可言,何况如今正值国家动荡、民心思变时,继续蚕食金国疆土,非但仍是顺势而为,也更容易教治下百姓民众心诚归附,毕竟要促成灭金抗宋大事,也须尽可能拓取广大疆域安抚百姓归心,方能有丰足的财政持筹握算,足以支撑我军能有游刃余地开疆拓土。”

    听萧嘉穗长声说罢,萧唐以降,有些方才兀自叱骂朝廷奸厮宵小不知恩义,过河拆桥的头领不禁斟酌思索,当中大多人似乎对自家哥哥与几位军师统领议定的计划表示认同。宋廷再是可恶可恨,已全然不必再留任何情面,可是说到底也仍旧不能教金寇鞑虏趁势取利,也不能给那厮们再留得甚喘息之机,按自家哥哥时常所说的那句言语宜将剩勇追穷寇,仍是要趁着敌衰我盛的大好时机集中优势军力对金国用兵。可直待能腾出手来,大军兵锋调转而直面宋朝之时,也势必要如死敌仇寇一般的往死里打!

    而端坐在节堂内正首的萧唐眉头微蹙,心中也不禁念道:宋廷既已决议公然与我反目为敌,也必然不会再束手观望,北讨金国的同时抵御宋军侵攻兹事体大,另行调遣军旅巩固京东、河东、陕西诸路的各处要隘防御体系也极是要紧,不可不察...而如今王德、杨沂中这等抗金名将也已崭露头角,势必要与我作对为敌,不得不说事态也仍是十分棘手,不可不慎重应对啊......

1801章 宋廷的死忠良将,谁有机会招拢,谁又只得为敌?

    张浚、刘光世、张俊这三员宋廷统兵共讨己方义军的主将,其中一个是由宋理宗所追封,与曹彬、潘美、富弼、韩琦、韩忠彦、韩世忠等宋朝勋臣名将齐名的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另外两个更是南宋异姓七王当中的两个,甚至与岳飞、韩世忠并列为抗金功绩最为突出的中兴四将。然而无论是那一路宋军的主帅,萧唐也都不会对张浚、张浚与刘光世当中任何一人会有甚忌惮之心,甚至可以说当中有些人做为自己的敌人统管一方兵马,对己方势力而言,反而是好事。

    毕竟其中那个先前已曾打过照面的张浚虽然是一生为抵抗外辱大业劳心劳力的铁杆抗金臣子,可是他每次执掌兵权,除了为四川蜀地防御体系打下坚实的根基这等攻击之外,每每也总容易教敌军抓到致命的破绽,教张浚主持督管防御战事尚还算靠谱,但他偏偏不自量力的常力主采取主动攻势。自己越是不擅长做甚么,张浚偏偏就越要做甚么;

    而名为单立人的张俊那厮,早年还曾在绿林道厮混过(《宋史张俊传》有载:张俊,字伯英,凤翔府成纪人。好骑射,负才气。起于诸盗),而后能从一介行伍军卒于国难时节熬资历混迹到天子宠臣、异姓王爵这一步,固然用兵打仗、为人处世亦有些才干,但是他是在是忒过贪婪好财,正史当中斥责其“占田遍天下,而家积巨万”,偏生张俊又极善迎合官家,有天子倚仗,拉帮结派的享福捞钱,这倒也让萧唐想起一个老对手来:遮莫张俊与当年那三衙太尉高俅的区别,就是他还当真是从行伍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厮混到了官家身边的,而且比起高太尉权掌东京汴梁八十万禁军生杀大权的地位,张俊似乎还差了点意思。就算如今尚还是钦宗赵桓当政,张俊倘若仍能凭着他见机识趣、迎合圣意的本事而在朝堂权达显贵,那么对宋廷的弊也要远远的大过利;

    至于那长跑将军刘光世,萧唐心说自己倒想亲自去寻他称恩道谢,毕竟若不是他一见苗头不对,便撒腿就跑抛下大片的州府,这等奔逃急行的功夫不但实在是教人叹为观止,己方兵马又怎会趁势轻取占据的京东两路几乎全部州府县镇?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但是当对手当中出现了个猪一样的队员,还是要怀着感恩之心的......

    然而刘光世、张俊,以及紫岩先生张浚这三员统军主帅麾下的宋军将才,却也不由得教萧唐略感到有些忌惮。

    刘光世麾下大将王德,观此人生平战绩最为恐怖的是,他历经的大多战事往往并非是统兵主帅,而是都曾有上官掣肘指挥,但王德积累功勋生时被封为陇西郡开国公,身故后追赠检校少保,后加封少傅又累赠至太保,谥号威定,距离异姓被封王爵也只是一步之遥,何况在他于正史先后听命于刘光世、张俊之际多少次舍命建下的功勋,也都教顶头上司占取了大半功赏(柘皋大捷,主帅张俊迟疑踌躇,并未直接参战,然而因王德为张俊部将,又有旧部杨沂中也斩获奇功,诸如此役论功行赏,中兴十三处战功平定勋将功绩时常也只列张俊而不列王德),若说王德凭着自己的战功而使得刘光世、张俊两个老上司有了凭战功升赏的切实理由,并将他们二人推到超越吴,而与岳飞、韩世忠齐名位列“中兴四将”恁般地位,也绝少不得他这个只知打仗的悍将效死出力。可是就算如此,王德论朝廷封赏的功勋身名,也仍是只列逊于岳飞、韩世忠、吴等名将,也可想而知其亲自率部厮杀时,战力又将是何等的生猛可怖;

    而如今于张俊听命的悍将杨沂中在正史中历经大小二百余战,凭战功也位列南宋异姓七王之一,与张俊、刘光世等大水货不同,正史中藕塘之战杨沂中以五千之众击溃退刘豫侵宋的十万军马,使伪齐国力大损甚至间接其导致伪齐覆亡,再有其它功绩累升位列王爵纵然有些水分,但勉强也可以杨沂中被封为异姓七万,大概也算是实至名归的。

    然而萧唐却也依然记得杨沂中这个抗金名将,却有一个充斥着痛斥贬低意味的骂名绰号:髯阉,寓意其不过也是个颌下蓄着长髯,却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阉人太监罢了。

    毕竟岳飞于正史中正是由他奉谕旨前去诱捕下狱,千古奇冤风波亭,也有由杨沂中前去监斩处死岳飞、岳云、张宪这三员忠烈臣子的。

    杨沂中在朝廷看来,他将会是那种最能干实事,过错最少,且最为听话的臣子,这么个打仗远比张俊、刘光世之流实干可当大用,比起岳飞、韩世忠等犯起倔性也难免触怒圣驾的刚直大将,杨沂中正史中得高宗赵构重用,赐名改为杨存中之后,掌权出入宿卫四十年,少有过失,根本不会有甚教官家重臣猜忌提防的把柄,只管放心得用他,又有哪个皇帝不会喜欢?

    可是萧唐于揣度他人秉性时,也无不会想到人性复杂、正邪难分这八个字,杨沂中有广遭人诟病唾骂的黑点,他“髯阉”恶名在后世也被愈发的放大,然而浮沉宦海时,有太多事往往是身不由己,有的人极力抗争,要么出走背反,要么遭冤害打压,同样也有人会默然接受这一切,对于此,萧唐自己与许多兄弟也能够感同身受。

    后世许多人骂杨沂中只是愚忠于赵构不说,更是对得势的秦桧唯命是从,可他一生也都在为备战抵抗金军殚精竭虑;权力恩宠日盛,但身享荣华富贵时,其捐私田、献官宅、屡番谢绝官家厚赏加爵,比起秦桧、张俊、刘光世等仗势巧取豪夺,几近骄奢淫逸的高官勋将,杨沂中虽然算不上清廉俭朴,对于但物质上的穷奢极侈并不看重;更关键的是他治军言明,与同僚生出间隙交恶,杨沂中权衡到军队内耗争端,他也从来不会仗着圣宠打压异己,而是退让低调,绝不会因图谋自己掌军权一手遮天,便浑然不顾大层面上引发得宋军高层将领内部再次出现内讧,致使宋军再度引发大规模惶恐动荡情绪(正史金国完颜亮有意备战南侵,杨沂中曾进呈备敌十策,但步军司统帅赵密谋划夺杨沂中兵权取而代之,遂指责其乃喜功生事,杨沂中听闻后上奏请求免除自己职事而教赵密取代,然金军当真南下时,杨沂中亦然奉诏令把守江口,联合与夺他权位的赵密商讨抗金备战事宜,并于宋军各部不得互相协同时亲自出面,召集诸将协调联合互相应援)......

    国难临头时,又须当如何勘定外寇祸乱,匡扶社稷山河,萧唐有自己的理念,而岳飞也向来一直在贯彻着自己的主见,至于那杨沂中,想必也有着他自己的处事原则。

    然而萧唐虽然并不认为杨沂中就是个趋炎附势、以谋私利的髯阉,可是除非是宋朝社稷已是覆灭在即,再已是无力回天之前,恐怕杨沂中一直会坚定的拥护宋朝官家忠心不渝,也断然不会有招揽他投从的可能性。何况还有坐镇西陲边庭的张浚麾下除了吴、吴麟兄弟,刘子羽、刘、赵开等骁将良臣人之外,军旅中想必还有杨政、郭浩等按原本的轨迹也将会青史留名的守边名将,也正苦盼着个能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机遇......张浚、刘光世、张俊就算并非是甚么用兵有术的帅才,偏偏麾下聚集了众多骁勇良将,也决计小觑不得。现在宋廷也绝不会再趁着自己北往讨金时干瞪着眼不做动弹,在这些宋军中将才的觊觎下力保住后方不失,又须当如何部署以求万全?

    萧唐兀自皱眉思付时,在场军议众头领当中,许贯忠忽的轻咳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说道:“哥哥,我倒有一计,虽不敢说是万全无失之策.....然用兵务必须审势慎图,但宋廷与哥哥翻面为敌,实非已无后顾之忧,只是赵宋官家想来,无法再坐视哥哥做大下去,也是不得不为。但既然如今有宋廷发兵于京东、河东、陕西诸路州府,反是阻挠得我军无法心无旁骛的北讨金虏。宋境内既已是后院起火,我等又为何不去传风火,将宋朝境内火势烧得更为炽望,也教其深受后股之忧搅扰,亦无法集结军马只顾来侵害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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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事务繁杂,精力有限,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单更,但还是尽量保持正常更新,如果力不能及,也只得在此事先打个招呼。大概下月初能完全稳定下来,见谅。

1802章 朝廷潜在的灭国大患,又何止是反军?

    许贯忠娓娓而谈,直言方今天下仍是诸盗反军蜂起,然而宋廷视自家哥哥为心腹大患,似杨进、钟相、王善、曹成、范汝为等造反兵马当中声势最大的几路势力虽一时猖獗,但凭借自身的势力面临宋军的围剿也是难以为继,而且虽然与萧唐所部并无冲突,但是同样也是各自为战。可现在宋廷既然已经成为共同的敌人,也势必可以联决当中一些暂有能力对宋廷构成威胁的反军。

    如今京东、河北、河东、陕西诸路州府广为萧唐一方军马所占,京畿、京西、淮南、荆湖、江南...等诸部反军动乱又闹得凶,而其余造反朝廷的势力最大的弊端便是割据一方,虽然说是对抗官府暴政,但前路茫茫浑然不知后路又当如何走,兼之占据得诸州诸县,也很难继续去与仍占据得大半江山的宋朝久耗,最多三年五载的,恐怕仍是难免抵抗得住官军围剿。可是如果萧唐出面派遣援手,指示引导,扶植当中某支势力做大,宋军腹背受敌,仍要耗费军力、财力大张挞伐的进攻萧唐,却又能硬撑多久?

    而若无宋廷于背后的继续支援,只凭张浚、刘光世、张俊这三路宋军,于西陲边庭曲端既然已经露面,不止引起众多西军部曲将士的哗变倒戈,更为关键的是想必其余宋廷禁军将兵就算尚未背反,但大多也都处于一种摇摆不定的情绪中。张浚那边兀自要为恩威并施的聚拢诸部宋军人心而内外交困,想必短期内也无法对以韩世忠为首,本来也多是为西军宿将出身的义军构成甚么实质性的威胁;至于刘光世那厮,只须调拨几支义师军旅把守京东路治下几处要隘,以严阵以待的姿态对持戒备,多半连仗都不太可能打得起来;唯独也就只有那悍将杨沂中所属的张俊所部宋军,往北趁势进逼壶关,似乎也能对河东治下诸部义师有些威胁,但是李孝忠先前虽然曾与杨沂中的遭遇战中吃了些亏,靖难军诸营步军尚未遭受甚伤亡损失,再调拨几路义军协同抵御,再以擅打防御战的李孝忠全权主管维持坚固的防御体系,想必张俊、杨沂中等宋军将帅也是难以攻破。

    然而无论是以甚么名目去造反起事,或多或少,也仍会致使本来饱受盘剥压榨的宋民百姓因兵灾匪劫更加凄苦悲惨。许贯忠为自家哥哥筹谋策划固然是不遗余力,但以他的秉性而言,也绝非是那等为求切中要害、达成目标而不计后果,只要计策能成便是累害死数万计百姓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的狠人毒士,当中的变数,许贯忠也早思付得清。若要将因造反祸乱对于当地百姓的灾祸程度降到最低,那么打算扶植起来的那一支造反势力,也务必须肯听从自家哥哥的授意指示,也能及时互通声息来往,而不至于孤注一掷的要与宋军拼得个鱼死网破,只得不断的搜刮掠夺粮秣军资、拓充兵员,遂竭泽而渔的侵害掠夺各处百姓,去烧杀抢掠,并迫民从贼。

    至于哪一路因聚众愈多、气焰益炽,而也已早教宋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同时揣度剖析过后,也又最有可能甘愿依附于萧唐的造反势力,许贯忠也已有了合适的选择。而当许贯忠言明过后,萧唐则立刻击节称是,对于许贯忠提议先去游说联合的那一支反军势力的抉择表示深以为然......

    而采纳了许贯忠的谏策之后,萧唐思付片刻,随即又道:“诸军正偏将佐等我号令,不旬日间,各按令率部出师。于此之前,且发飞鸽文书至坐镇京东、陕西那边众兄弟营府,好生看觑得生擒俘获的宋将孙渥、郦琼二人,并遣军马将其押解至隆德府去,且不可有分毫差池。河东李孝忠兄弟那边,也教他派遣军士去与张俊那厮交涉,就是我军肯送孙渥与郦琼回去,但须追讨回党世雄兄弟......以及党世英尸骸遗体,已做两相交换。

    好歹那张俊既然能得受朝廷重任,厮混至统领一方宋军的主将,这厮也必然识得官面上些人情世故,党世雄只不过是我军行营将佐,对他而言便是押解至朝廷邀功,也不至讨得甚厚封厚赏。倒他不至恶了张浚、刘光世,反是做了桩人情,至于两相交换过彼此被俘将官过后,是要打还是罢战,也自是悉听尊便。”

    孙渥与郦琼两个,一个是贵为秦凤路经略使,一个是官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而党世雄只以军阶而论不过靖难军中一偏将,虽然如今一并众志成城共聚大义,可稍往难听了说,也并不是萧唐麾下或不可缺的头领,甚至与其他屡建功勋的豪勇虎将而言也显得有些不起眼。拿孙渥、郦琼二人交换党世雄并着他同胞兄长党世英的尸身,对于张俊而言,也不过是放还了一个附从乱党按命行事,但也并没有能力左右战局的偏将头领,都是奉朝廷旨意各自统率一路军马征战的将帅,以后无论明面暗地里,说不上甚么时候也须要彼此照应。而对张浚、刘光世、孙渥、郦琼却是落下了实在人情,显然也要比押解着个功名不显的贼党偏将向朝廷请功获益更大,这笔账,那张俊想必也能算个明白。

    在场一众兄弟听得萧唐如此安排,也都是以为自家哥哥这是义气深重,无论能力高低、交情深浅,既然是一并共襄大业的弟兄,也势必要尽己所能周全搭救回陷在宋军手中的党世雄。至于先后俘获得宋将孙渥、郦琼,落到手里本来就是杀之不妥、放之不甘,而他们二人一个于曲端夜袭劫营时约束不住大军溃势,被轻易俘获得住,想来也并非是甚么善于统兵御将的良将帅才;而那个郦琼据说倒有胆略手段,也是个军中将才,然而似乎也不及与他同为袍泽同僚的王夜叉王德那般骁勇奢遮,放还回去多半也仍是要听从刘光世那无胆鼠辈龟缩死守,也莫不如当做交换回党世雄的砝码打发了去。

    然而萧唐当然是要尽可能救回党世雄,似是孙渥这等现在看来身份最高、名声最盛的一方经略使,但按着正史中所载也没做过甚惊天动地事迹的人物眼下固然也是换回党世雄最合适的价码。可是郦琼那厮,无论与张俊彼此交涉交换战俘时有无必要拿他做添头,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萧唐可是一门心思的打算将其一脚踹回去。

    就算现在便有可能说动那郦琼归顺投降,所幸这厮目前还没有意动服软的苗头,按萧唐估摸如果这郦琼现在如果就打算归降,那么他对于我的作用远不止是大打折扣了。只眼下而言,我绝不会杀你,但也更不会打算招募你,正史中有些事你还没做下之前,就赶紧给我麻溜的滚蛋。等到把你该办的事都办了,若再打算另投去处时,如今恁般形势,所能投效的势力也就只剩下我了......

    虽然如今天下时势早已脱离原本的轨迹,但是郦琼仍是那个郦琼,刘光世还是那个刘光世,王德也还是那个王德,每个人性情使然,而宋军内部将领间对待彼此微妙的心思也并没有甚么变化。便如吴仍然会唆使张浚谋害擅杀大将曲端,本来的两宋交迭时节因宋军内部将领不合而爆发的一些历史事件,如今仍是极有可能上演......譬如正史中那场因军队哗变背反,致使宋军江淮重地骤然陷入防卫空虚的状态,也导致南宋对金国战略不得已转变的“淮西军变”,身为那场兵变的主导者郦琼倘若现在便有归降的心思,那么谁又能给我再闹出一场策反宋军大规模反戈叛乱的行动去?

1803章 对有些人,有些事,务必要交代个明白

    军议大概议定,萧唐遂调派人手赶赴南面去促成与对抗朝廷的反军势力交涉联合,以及调兵遣将至河东路治下要隘援助李孝忠。大概安排一众弟兄各行其事,还有李助等军师头领也在北往赶来的途中,接下来主要的战略方向仍是继而往北,将军心锐气大挫,且治下民心动荡的金国领土纳入己方势力的疆域当中。

    而临行前夕,萧唐自知也须当好生陪伴自己的妻室儿女几日,实则另外也有些人,如今也有必要与其坦诚相见。有些话,也须要说个分明。

    念及至此,在众兄弟各自出了留守司府衙节堂之后,萧唐沉吟片刻,随即对仍旧矗立在身边的燕青说道:“小乙,当初由你安顿的人,我也是时候与她们厮见了。”......

    位于大名府东南面瓦儿街左近也搭建起的几处大棚当中,也正有些经历关西战事返程归来,按骨伤金创的伤情仍须换药调养的伤兵接受医治。然而除了不少响应当初于东京汴梁曾任太医院紫金医官的安道全号召,而尽肯协从抗金义军的郎中医师以外,竟还有个女子也正在忙前忙后着。

    那女子将满头青丝用巾帼乍起,双臂袖口也已撸起,露出半截小臂,然而这女子生得貌美白嫩,眉宇间本来也透着股端庄恬静,浑然不似是那些干惯了粗活的寻常农家女子。然而她双膝跪倒在地上,正聚精会神的以为一个军汉小腿胫骨骨折处敷抹上药,随即用木板固位后又立刻开始以麻布缠绕稳固。瞧那女子的手法也端的娴熟,似乎为伤兵治疗处理伤情也已有了一段时日。

    棚子内弥漫糙汉子的汗臭味,以及淤血混着一些捣烂刺鼻草药的味道,休说是寻常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寻常人闻了恐怕也不禁皱眉掩鼻。然而这女子却浑然不觉,只是在嗅到了她正换药正骨的军汉身上另一种酒熏味时,这女子的眉头才微微一蹙,并对那军汉正色说道:“张大哥,我已对你说过了,续筋接骨疗养时忌酒,你偏偏就是不听劝!再若如此,何时才能将养得好身子?”

    本来这汉子是牛皋荡骑军麾下一员统御着百来健儿的马军将官,非但生得一脸横肉,面庞上也带着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疤,而他也是极好冲锋血战,葬命于他刀口下的金寇鞑子、投虏奸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浑身本来便散发着一股煞气腾腾的狰狞狠戾,再配上他这副与丑郡马宣赞可以相提并论的尊容,若是教哪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见到了,恐怕妥妥的要将其吓得做噩梦。

    然而听得为自己换药正骨的女子口吻中满是责备的说罢,这被唤作张大哥的军汉那张狰狞的老脸上蓦的露出窘色,他讪讪的挠了挠头,并尴尬的说道:“非是俺不听小娘子的劝,只是往日征战厮杀,谨守军令不得爽利吃酒。如今休整歇酣,趁着养俺这腿伤,弟兄们嘴里都淡出个鸟...都清淡得苦,是以也就吃了几碗,你看这......”

    “那也不成。”

    那女子仍是断然摇了摇头,并又像是在教导责备甚顽劣熊孩子也似的苦口婆心道:“所食之味,有与病相宜,有与身为害,得宜则宜,害则成疾,以此致危。伤诊调理,有甚忌口决计轻慢不得。何况战事凶危,张大哥做抗金大事每逢战阵又耽着凶险,倘若治诊伤处时落下固疾却又如何?你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不也须要为家人着想?”

    那军汉见说老脸又是一垮,旋即也只得摆手说道:“罢罢罢!都是俺的过失,小娘子见责的是,直到摔断的这条腿痊愈之前,俺不吃酒便是了。”

    而大棚之内,依然也有几个由这义军骑将的伤兵儿郎,眼见这个本来性发起来时,也曾与所部正将牛皋哥哥吹胡子瞪眼过的带头军官在那为一众儿郎看觑伤情的女子面前一副服服帖帖的模样,当中几个伤员憋笑憋得辛苦,还有两人不禁噗嗤的笑出声来。直教那军汉听罢更是臊得皮面一红,并瞪眼喝骂道:“笑你娘个...你们笑个甚么?”

    而那女子又言辞叮嘱几句后,便起身飘然离开了。经历接连两三个时辰的疗诊,也使得她纤弱的身子不由微躬而显露出疲态。正是我见犹怜,也直教连同那荡骑军骑将以及大棚内伤兵将士看在眼里,就算本是刀口舔血惯了的糙汉子,也都不由得心生感激与怜惜之意。至于这女子连同与她时常一并出入的姐妹到底是何出身,这些军兵伤员却也不知底细,也只是晓得萧唐哥哥率领众兄弟力抗金军外寇,南征北讨时也曾救下过一些达官显贵人家出身,可遭受战事累害无亲人投奔的可怜女子。

    譬如原本东京汴梁的青楼花魁花想容、柳影烟,以及当初义军屯兵于东京汴梁时,因战乱险些被歹人拐骗走,却被萧唐哥哥身边心腹头领燕青兄长救下的民间女子莘瑶琴如今也被安顿于帅司府衙内宅安住,在场伤兵当中也有些人曾听闻过些口风。然而这个为历次战事中负伤须调理诊治将士的女子,先前曾得安道全神医点拨些金疮救急、调养疗伤的本领,也时常前来主动照管伤员。得她照拂的众将士心生感激,看待这兰质蕙心,举手投足间也显得十分恬静良善的女子的态度便如香远益清、亭亭净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一朵清莲,固然也有些不识眉眼高低的汉子直感意动,可言语尚有唐突佳人之处,多半也会遭其他气忿的伤号一通老拳招呼......

    而除了燕头领、安神医等少数知情人以外,这女子只吐露自己与她时常前来的妹子姓赵,的确也是险些被金虏构害时为自家哥哥率兵所救。得受她恩惠的这些义军伤兵,也断然不会知晓这女子金枝玉叶的身份,竟是方今宋廷当政的赵桓胞妹,更是太上皇赵佶之女,宋廷皇室的宗女茂德帝姬赵福金。

    原来当初萧唐率领诸部义军先前离开东京汴梁,发兵驰援河东前夕嘱咐燕青照拂安顿柳影烟、花想容、莘瑶琴等险为金虏歹人所害的行首民女之时,燕青当时曾暂且自作主张而做下的行径,便是收容了趁着惶惶不安的宋廷赵氏宗族子女重返汴京后宫,宫闱秩序兀自杂乱无章时偷跑出来的茂德帝姬赵福金、柔福帝姬赵这姐妹二人。

    过后不久萧唐听得燕青前来陈情报说,自也明白他这小乙如此做于公于私的用意,踌躇一番过后,萧唐遂也依然由着燕青担负安顿这赵氏宗女姐妹俩的事宜。而赵福金、赵与其他受萧唐所部义军救助的宋民百姓一路辗转,终至大名府得燕青安排住进大名府东街一处巷内所楼房中,置办些家火什物,自也是衣食无忧。

    然而遭受金虏劫掳那等噩梦也似的经历,此后赵福金也似是开了窍一般,本是千金贵体,但已不愿再去过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养尊处优的安闲日子,而似是只盼得自己于就算身处恁般世道,也可学成些本事略尽微薄之力能发挥些用处,自此但凡城内布施周济流民衣食,亦或有义军伤员须调理照拂时,所在之处也总会赵福金与其胞妹赵的身影......

    “骨伤取生地黄、生姜,倒细研趁热以布裹于伤处,冷即易之,后整骨大有神效...刀簇金创则用天竺葵...研烂涂之......”

    忙碌了几个时辰的赵福金拖着疲惫且本来娇弱的身体,口中却兀自念着这些时日她所学得的关乎疗治骨伤金创时用药、调理的学识,而就在此时,赵福金蓦的又听得自己的妹妹赵脆生生的招呼道:“姊姊,热水已经打来了。哎?小乙哥哥,是你来了!咦...还有萧...萧任侠...是你来了......”

1804章 只要你想留下,想留多久,便留多久

    萧唐与赵福金,久不曾相见,一时间相对无言,心中已是感慨万千。

    毕竟与当年初见时比较,两人的身份也都已有了巨大的变化。萧唐不再是须在赵福金的父皇赵佶面前扮出副低眉顺眼状的朝中臣子,而是起先扭转朝廷眼见要被金虏外寇灭亡覆灭的命运,如今却又被宋廷视为势必要诛戮剿除的心腹大患;而赵福金也已不再是深宫内苑当中不谙世事的笼中金丝雀,她已抛却宗室皇女的身份,而选择亲身感受这个她以前从不曾真正了解的世界。

    萧唐当然也明白赵福金与赵如今不但已十分清楚宋境民间绝非是她们当初所以为的太平盛世,各处宋民百姓受朝廷盘剥压榨,惨遭外敌入寇苦难深重,她们一直所敬爱的父皇赵佶,以及如今在位的皇兄赵桓正是促成这一切的元凶。本是身娇肉贵的皇室金枝玉叶,直到险些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寇鞑虏掳去为奴为婢玷污了清白,那种从天堂乐土一下子被打入地狱深渊的噩梦经历太过于刻骨铭心,遮莫赵福金如今携与她最是亲近的妹妹决议趁乱出走,也仍旧不肯深居简出,而是尽己所能帮助他人,这恐怕也是赵福金下意识的出自于为她那昏君老子赎罪的心理......

    而萧唐虽然通过燕青转说,也已然知晓赵福金对于当初自己那父皇赵佶为图苟且偷生,竟然默许将她与赵推去侍奉金军主帅完颜斡鲁补以讨好外寇鞑虏。本来慈爱和善的父皇、皇兄,也使得教她感到无比的陌生,那种镂心刻骨的背叛感终于让赵福金决议脱离原来自己熟悉的生活。可是萧唐如今顺势而为,所要做的依旧是要造宋朝的反,倘若大业得成,便是断送她赵氏皇族迄今为止一百六十多年的基业。那么以赵福金的立场而言,萧唐虽早已得知赵福金携着她妹妹赵离开汴京内宫,反而一直是在自己势力的庇护下安居过活,然而视他萧唐为心腹大患的,也毕竟是这位茂德帝姬的父兄至亲,想必她也不免两相为难。既是如此,也就不如不见。

    但既然如今是宋廷再也按捺不住,不惜撕破脸皮也不可再教萧唐借着宋廷帅司藩镇的名义壮大势力,彼此之间战端一开,对于此赵福金到底作何感想,以后又打算何去何从,也有必要当面向她问个明白。趁着能言善道的燕青暂且将赵福金的小跟班赵给支开,良久过后,萧唐先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方今官家也已下令攻打我夺还回的诸路州府。虽说先前因金人外寇大患,我与朝廷暂能求同存异,可是如今战端一开,彼此便也再没有甚翰旋的余地了。而朝廷那边,眼下虽然尚未昭告天下,可是大名府这边乡民百姓大多也已听觑见风声,想必你也已然知晓了吧?”

    听萧唐叹声问道,赵福金也不住凄然一笑,并微微颔首,说道:“我的确已经晓得了,此事非同小可,市井街坊间也多有百姓纷纷议论。然而...民心惶惑之余,大多百姓却仍是尽骂皇帝昏聩糊涂,朝内多有奸邪作歹,非但教良民饱受涂炭、不得聊生,又懦弱无能,置失地凄苦黎民于不顾,而任由着金虏外寇祸害流毒家土家园...也是说你率领诸路抗金义勇驱逐鞑虏,致力于教寻常百姓有衣穿、有饭吃、有去处安身、有生计寻觅...这又有甚错的?怎的就不能被朝廷所容?这也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笑我父皇、皇兄,本应是得授天命,造福治下黎民的九五之尊,但如今至少仅我所见,得民心所向的,却是你这个被我父皇与皇兄视为犯下谋逆大罪的‘乱臣贼子’......”

    萧唐见说长叹一声,说道:“无论是方今恁般时节,亦或是历朝各代的盛世末世,其实黎民百姓也都想过得是平稳安定的生活,他们甘愿做皇帝官家治下的顺民,倘若君王治国有道,能教天下黎民安居乐业,再是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有甚谋逆的心思也断然不能得逞...可是你虽然不愿再于宫中做个不谙世事,而更不知天下百姓疾苦的帝姬公主,但无论怎么说,你毕竟与方今官家血脉相连,非只是如今早已受过了灾祸苦难的寻常百姓,我既只得与你赵氏宗室势不两立,你却又如何作想?”

    赵福金听罢心中更感五味陈杂,她紧紧的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幽声说道:“我虽不才,但也知君无道、国灾乱,切身历经种种,我也早已晓得全因父皇、皇兄的过失,致使宋民百姓深受莫大的苦难,而你也是因此便深恨我父兄昏聩无道,而早已打算要断绝我赵氏宋朝国祚?也唯有将我赵氏宗室国君拉下皇位取而代之才会甘心?”

    “时局如此,若倘若到了现在我仍说只图勘定天下祸乱,而并无半点谋朝篡位的心思,那也无疑是欺世盗名的讹言谎语......”

    萧唐长声说着,旋即又道:“而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起事于风云际会的乱世时节,当中有许多英杰虽然矢志要有番建树,可未必就是打算称王称霸,甚至有辟元建国做皇帝的勃勃野心。可是天下有多少大事是顺势而为,倘若时势将他们推到那般位置,也由不得他不从。别的不说,譬如令先祖宋朝开国皇帝,他当初便早已生出称帝的野心了么?彼年五代乱世时节,掌权将帅时常擅行废立之权,甚至废立一国之君也形同儿戏。而太祖皇帝当时手握重兵,早有赵普、石守信、高怀德等心腹意欲另立新主,毕竟周朝先帝英主柴荣早逝,储君继位时年纪尚还不过七岁,当时诸国列强纷争,又有契丹辽朝、北汉南唐等对周国虎视眈眈,尚有疏失,也未尝不会断送了先主柴荣创业造功,治理得占据中原的周朝国富民强的基业。是以早生出推举太祖皇帝立下从龙之功的周朝重臣大将意图拥立新主,也实属常事。

    无论当初令先祖开国皇帝当初有无篡位之心,半椎半就得朝中重臣大将拥戴代周立宋,的确也是顺势而为。而另先祖虽也是欺周朝孤儿寡母而夺皇位,的确也是继承英主柴荣基业,励精图治,东征西讨,也终于改变了四分五裂的乱世局面,稳定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路前程,而能够安居乐业的朝廷。只可惜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令尊令兄,的确治国无道,就算我无取赵宋代之的谋逆之心,令先祖打下的江山基业,也终不可能千秋万世。非是我深恨你父皇、皇兄昏聩误国,既然宋廷已是糜烂如斯,就算不亡于敌虏外寇之手,大势所趋,早晚也仍要倾翻覆灭,与其如此,令尊令兄眼中的心腹大患、叛逆大恶,不如便由我来做。”

    亲耳听得萧唐坦诚布公,直言他的确或早或晚,所谋大事终究还是要篡赵宋宗室的皇位,但十分蹊跷的是,赵福金心中却丝毫没有生出半点敌意。因为当初自己曾情之所系,也曾求换回她赵氏所有宗族子女的诸路义军首领所言那句话又说的错了?然而自己心里饶是提不起半点恨意,可是赵福金心说自己就算从汴京后宫中潜逃出走,却又怎能彻底背叛自己的血脉族亲?

    心绪愈发的复杂,赵福金也愈感惶然无助时,蓦的她却听萧唐又长声说道:“...我之所以前来与你叙话,是因为如今既然令尊令兄有所动作,我也不再是受朝廷破例钦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你们姐妹两人,毕竟是宗亲皇女、金枝玉叶,如今却是陷在我等‘反贼’的手里,倘若你甚感处境尴尬,我也自会发付人手将你姐妹二人护送至京畿路地界,再与当地宋廷军司交涉知会,交托陪护你们返至东京汴梁去......但是你若仍肯留下,也休论公主帝姬的身份,你们姐妹仍于我治下得照护看觑,凡事也一如既往,只看你心意如何。”

1805章 尚未出兵,两座军州却不攻自破

    奇怪的是,赵福金先听得萧唐说道打算派遣人手将她们姐妹二人送回东京汴梁时,她心里没由来的便是一黯。然而当萧唐又言道但也全看她自己的心意,倘若愿意留下,也尽可自己在此处安居时,赵福金的心中却又不禁掀起一阵涟漪。

    他说凡事一如既往,仍肯照顾看觑我们姐妹...这却是否有甚弦外之音?还是说...他虽然不便说,实则一直也都盼着我能留下来?

    赵福金虽然如今已是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按如今恁般时节,也已是早该嫁人成婚的老姑娘。可越是因为如此,他这个深宫中长大,若非是择选定驸马帝婿,旁人本决计染指不得的帝姬公主却还不曾与任何男子谈情说爱以结琴瑟之好,心里一直装着的那个男子但凡有甚言语,赵福金却越容易似情窦初开的女子那般容易胡思乱想。

    有些话虽然不曾点透,也愈使得赵福金心绪变得有些异样与微妙,只是在如今这种场合之下,她心神路略定,又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决议抬起头来说道:“不,我不回去,皇城宫闱之内坐享荣华却身不由己,然而经历当初那番劫难,我才切身体会到后人悼念当年唐后主李煜与其宫中嫔妃子女所做可怜如花似玉女、生于末世帝王家的诗中含义......而也唯有走出来后,我方才感觉活得如此充实。”

    得到了赵福金肯定的答复,萧唐缓缓点了点头,本正待转身离去时,却又听得这个如今潜居于自己治下州府的帝姬公主又叫住了他,而仍是忧心忡忡的问道:“的确是我父皇、皇兄累害得天下百姓常年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么你若自立一国,倘若有一天...你当真能够达偿所愿,继而取代宋廷之时,你又可会放过我父皇、皇兄,与我赵家宗室子女?亦或者说,你终究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萧唐闻言止住了步子,沉默片刻后又背对着满面忧色的赵福金说道:“帝姬言重了,虽然令尊令兄无不视我为叛逆大患,但我与他们本来就没有甚么私仇,方今宋廷昏聩,不得顺应天命,而合乎民心。而我萧唐也尚还没有张狂妄行到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毋逆天道,则不失所守的道理。按你所言,虽说为时尚早,倘若有一日我真能够成就大业,自也须当依二王三恪、兴灭继绝之礼,又怎会加害宋廷宗室子裔?我之所愿,是终能教天下回归于太平治世,也断然不会为一己心思,反将这世道搅扰得更为动荡不安。”

    而萧唐所言的二王三恪,溯本源自于虞舜以尧子丹朱为虞宾;夏禹封丹朱于唐,封舜子商均于虞;兴灭继绝,意指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历代王朝皆封前代王室后裔爵位礼制,新朝代承继旧朝统绪,须给予先前三代王朝的宗室子孙王侯名号,赠予封邑,不得妄自加害。周朝灭商,仍旧须分封虞舜后裔为陈国,夏朝后裔为杞国,而灭国的商代后裔为宋诸侯国,以后魏文帝曹丕封汉献帝为山阳公、晋朝司马炎篡位封魏帝曹奂为陈留王、唐灭隋封废帝杨侑为国公、宋太祖封柴宗训为郑王......由上古时代一直到宋朝,基本上都遵守了中华历史上政治礼制的传统。

    当然也有西楚霸王项羽擅杀献城投降的秦三世末帝子婴,而触犯二王三恪礼制,但也正因为此,便是那西楚霸王广遭人抨击其恃勇无谋、自矜残暴而没有政治眼光的重要依据之一。除此以外,还有西汉平帝不明不白死在王莽手上,连他的皇子也被王莽特立独行的教成了六畜不识、口齿不清的傻子,以及南北朝、五代等时节虽然也多有权臣擅杀帝王多无顾忌,然而那些历史时期,非是被刘玄、刘秀复辟而迅速灭亡又不被承认的正统皇朝,便是中华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乱世时节。

    萧唐深知如今仍有众多死忠于宋廷的文人士大夫对自己极为仇视排斥,也是因为他浑然没有半点为皇帝尽忠效死的觉悟,反而屡番犯谋逆大罪,管你这厮是否是为天下万民设身着想,忠君为国始终忧,你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反逆乱常,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可是萧唐更清楚立朝各代亡国之君,哪个身边又没有些效忠死节的臣子?但是改朝换代的大局已定时,除了周朝分封制诸侯国中的商朝君王后裔宋国,以及被项羽架空当傀儡复立楚国,随后却也被顺手杀了的楚义帝熊心,在萧唐的印象里几乎就没有甚么被打法到一处封地低调度日的亡国帝胄子裔再能掀起甚么风浪来......

    当自己真的有能力能够一统天下,再取宋而代之的情况下。所谓忠于宋廷到时除了极个别的遗老遗少,反对声潮也终将会烟消云散,无论士人百姓尽力纷乱世道的时日太久,倘若宋廷的覆灭无法挽回,能得以安乐稳定,大多人也都会接受时代的变迁。而二王三恪礼制起码在眼下时节,也仍是新的朝代昭示正统的必要条件之一,无论赵佶、赵桓这对糊涂昏君是否该杀,萧唐却很清楚若要斩草除根,有朝一日便不能仅处死他们二人,而势必要将前朝末代宗室赵氏子裔尽数屠戮得尽,这不会起到平息民愤的效果,届时反而会激起文人士大夫群体较之现在更为激烈愤慨的反对。将一支族氏屠杀灭绝,只为所谓的免除后患,这也向来不是萧唐的行事风格,何况以萧唐的见识深知倘若真那么做了,自己便是弄巧成拙,而蠢到无以复加了。

    只不过萧唐如今对赵福金安抚说罢,却忽然的意识到自己直言吐露心迹,也不知夹杂了多少因眼见这位如今落入两相为难处境,却向来纯善温柔的宗室帝姬公主,而不禁出言安抚的怜惜心思.....

    等到萧唐与燕青离去过后,直待自己的妹子赵又缠上来叽喳聒噪时,赵福金驻足思量,心中蓦的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说因为自己的出身,赵福金心知如今与萧唐之间也仍有着层隔阂,可是经过今日这一番言谈,却也足以能教自己安下心来依然在此处安居。虽然芳华易逝,也仍有些遗憾也只得埋藏在心底,然而岁月静好,只盼来日可期,或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萦绕心头的那些遗憾与纠结之情,也终究会烟消云散......

    虽然不会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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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萧唐返回大名府留守司府衙当中,又着手安排调遣麾下诸部头领去操办联决可以共同对抗宋廷的反军势力,遣派军旅驰援河东路李孝忠所部义军,以及部署继而往北攻夺仍旧处于金国掌控之下的州府县镇。

    毕竟河北两路治下大名府以北,也还有河间府、真定府、沧州、雄州、霸州、赵州、邢州等愿宋境治下的州府尚未曾收复,也务必先将河北路失陷疆土尽数攻取,才能打开一条道路挥师往燕云十六州地界进去,届时萧唐早有所谋,而也关乎于以后稳固治下民生政事的大计方能得以展开......

    然而萧唐来往正与各奉帅令的心腹兄弟来往计议之时,从北面却又快马哨探疾驰而来,直说有紧急军情禀告。萧唐闻报后立刻唤来哨探军校,直待其相报数句后便不由的面露诧异之色:“甚么?我军尚未调动,赵、邢两州驻守的金军便被杀溃败逃了?如今我军治下领土,已将北面军州与宋廷禁军隔绝开来,又还能有哪路的兵马可以杀败金虏,去攻陷得两州城郭?”

1806章 最了解女真的英杰,左右为难的立场

    而萧唐又听军校报说,赵州治下赞皇县左近的五马山寨,亦有人聚集各处义勇据寨扼守抵抗外寇,如今也得几路抗金义师人马响应。自从萧唐率领诸部精锐义师攻取大名府乃至河北两路周边几处军州之际,北面金国守军震恐惊惧、如临大敌,似早已有意收缩防线,固守住原辽国燕云十六州等战略要地。

    而趁着金军来往调动之际,五马山抗金义军当中竟有人乔装做谙班勃极烈内军都统于赵州治所平棘城等城郭,甚至还成功的瞒混过把守的女真诸部军将,待机会成熟时又立刻与城外义勇里应外合,杀散城内守军,先行夺下治所平棘,又趁着赵州、信德府来往兵马驰援之际伏击奇袭,直教势溃混乱的金军首尾不能相顾,进而占据两座军州治下大多城郭县坊。

    萧唐越听越是纳罕,要假扮做金**司中地位要紧的军将而以里勾外连的手段突袭两处州府金军,此时说来也绝对不是易事。遮莫不止须精熟女真话,而对于金国各处军司调动运作,乃至女真诸部民风习俗了如指掌,可是这却又谈何容易?何况河北路北部地域与金国疆土接壤,当初河朔宋军不敌声势大多被杀得望风而溃,却是谁又有能力直面外寇兵锋,在金国的眼皮底下组织沦陷失地的宋民义勇御战抗金,还有能力趁势夺还得两处州府?

    随即萧唐也立刻差遣哨探去查明如今率领义勇军马占据得赵州、信德府两处州府的首领来路,不旬日直待快马又来报说时,萧唐更不禁一拍大腿,并朗声说道:“果然如此!原来是他!”

    原来据走报声息的头目前来报说,除萧唐之外,河北两路地界仍以抗金义军首领自居的那个人物名头唤作马扩。

    马扩,字子充,虽是武举出身,可是见多识广,为人处世又长于辞令,极善于应变。宋宣和二年以承节郎、京西北路武士教谕的身份随其父马政出使金朝,还得金朝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厚待,见其弓马娴熟、机敏骁勇而谓之做也力麻立(女真语,神射手之意),不但是最早与女真金国来往交涉的宋臣,也是促成宋金“海上之盟”的人物之一。

    关于他马扩的这些生平事迹萧唐不但也十分清楚,也还记得他按正史中于金国悍然发动南侵之后,便立刻于西山和尚洞组织义勇抗金,随后又至赵州赞皇县五马山聚集不甘屈从于金寇铁蹄之下的民间义勇武装组织敌后抗击外辱的活动。只不过按着原本的轨迹,马扩于靖康之耻后打出宋廷宗子信王赵榛的旗号招募勇健抗金,从者可达十余万之众,但是如今太上皇赵佶、官家赵桓却未曾为金寇掳掠北上,老赵家宗室子裔大多也仍在东京汴梁纳着清福,马扩当然也就无法打出尊奉宋室储君、勤王护国的义旗,所能招募的抗金义勇声势,较之正史中恐怕也就不免薄弱了许多。

    但是如今河北两路诸州各县全面光复在即,金国大军的实力已不可与正史中锐气方张的声威相提并论。以马扩的胆识与能力,兼之他对于女真诸部、金**事洞若观火的了解,便如后世抗日神剧里面时常会出现主人公扮作日军高阶军官深入敌后,并与鬼子用日语家乡话谈笑风生的桥段那般,以如今恁般形势,马扩倒还真有能力出色的完成那等敌后军事行动......

    然而如今既然已与宋廷公然决裂,马扩仍是矢志竭力抗击金虏不假,但他所率领的抗金义师规模不算势大,毕竟孤掌难鸣。可是据探马所报,马扩收复赵州、信德府两处军州,却是以“誓竭心力,不负官家”为口号,明明是处于萧唐、金国两方势力的夹缝当中,可是马扩却兀自宣扬甚忠心不负宋廷造势,那么基本也就说明了马扩一方是倾向于死忠于朝廷,恐怕也并无有机会说服其共聚大义,而招募得那马扩所指挥的抗金武装一并北讨金虏。

    “虽说那马扩招揽得众多乡勇民壮御敌,于外无宋军协同的困境下兀自在金虏眼皮底下大弄,当真也不愧是个有胆魄血气的好汉子。只是他先前奉朝廷旨意曾来往于北地,毕竟也做过同金寇与虎谋皮的勾当,曾做得宋廷的官,如今眼见仍是要愚忠于皇帝老儿的。往北取赵州、信德府,方能确保北征的义军粮秣后勤途径通畅,开通道路直趋燕云之地,固然势必要取之。

    但是那马扩口口声声说不肯负那昏君,如此不肯归从哥哥倒也有些棘手,毕竟他是不惜性命抗拒金虏的血性男儿,要强取硬夺,也难免伤了他麾下肯豁出性命抵御外寇的民壮勇健性命,更不免坏了我等的名声......”

    大名府留守司府衙节堂之内,石秀眉头紧锁,并抱着膀子沉声说道。虽然这与其以往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带半点含糊的拼命三郎做派有些不符,但是石秀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往日诸部军旅弟兄厮杀征战时,但凡是撞见金虏打口军马,亦或是那干汉家儿郎当中失节投虏作歹的奸厮宋奸,当然也无须又任何顾虑尽管将那厮们尽数清绝屠尽便是。可是如今宋廷既然已剥除自家哥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分,彼此已是彻底决裂对立,各地其余抗金义勇也就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以求同存异且先与萧唐一方协力抗金,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索性认从自家哥哥为首。

    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宋内部虽然各方仁人志士对于是否愚忠于朝廷会有分歧,但能仍能团结起来抵抗金虏外寇的侵略。然而如今宋廷都已不再视金国为最大的威胁,反而掉过头来将萧唐看做是心腹大患时,每个人的立场并不相同,当中固然有人早对宋廷心灰齿冷,而肯心甘情愿的投从自家哥哥,但是也不免会有些人本意是勤王忠君、抗击外虏,但是也未尝不会视自家哥哥为早晚也要诛之的谋逆反臣。

    便如先前宗泽、张所这些连结河东、京西、河北各处占据山砦抗金武装义勇、绿林群寇竭力抵御外辱的忠烈名臣。他们二人一个因宋廷出自以求苟安、节制萧唐的心思而与金寇议和之后壮志难酬,却悲愤填膺、忧愤成疾,终是于重病临终之际痛心疾首的连呼三声过河而憾然长逝;另一个被罢黜谪居,而又被造反的乱军给害了性命...然而如果非要说国家忠烈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等不幸的憾事当中的幸事,便是宗泽与张所尽是于宋廷与自家哥哥彼此谋算对持的歹意图穷匕见之前便已憾然身故,那么他们也就不必因为立场的不同而,与萧唐所统领的诸部义师自相残杀。既然彼此身为敌对的双方,战场上当然就不能再讲半点情面,但是同为保家卫国不惜杀身成仁的忠烈义士,倘若沙场上不得不与似宗泽、张所这类高风亮节的忠臣名士拼个你死我活,心狠手辣如石三郎者,心里也不免有些不忍。

    府衙节堂内一时沉寂,而萧唐思付了片刻,忽的却展颜一笑,并开口说道:“马扩此人,当年奉宋廷谕旨赴北地与金人交涉,来往奔走,本来也甚得金国中不少重臣看重,可是他于国难之际招聚抗金义勇抵御外辱,直面金虏兵锋于河北联决招聚兵马,却是深陷于以往金军侵夺的疆土之内,形势凶险便如虎口拔牙,为国效死竭力之心,当然是真真实实不带半点假......

    可是那马扩只得陷于以往金军所侵攻的领土深处冒险招聚义勇抵御外寇,倘若稍有疏失,外无援手,恐怕也只得落得个被金虏合围荡灭的下场...这却又是不是他不得已而为之?而那马扩就算口口声声说不负皇帝老儿,可是他眼下却又是甚么身份?”

1807章 未见朝廷降赦诏,枉负殊议心黯然

    萧唐之所以刻意点到马扩的身份,是因为根据探报说他虽然对外宣称仍是忠于宋廷,然而现在的马扩,实则却仍是朝廷在逃的钦犯身份。

    也全因由岳飞入伍时首次得遇的上官相公,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麾下智囊刘子羽之父刘等宋廷高官当年便已弹劾抨击马扩“约虏人献城”(宋代史学著作《三朝北盟会编》第三十二卷,马扩亲自著《茅斋自叙》有载)而将其下狱,随后马扩虽然从狱中脱逃,并赶赴河北坚持力抗在抗金战事的最前线,可是他尚没有被官家承认其为朝廷臣子的身份,甚至现在若是落到宋廷手里论罪处死,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倒也不是时任真定府安抚使刘等宋廷高官有意迫害构陷马扩,毕竟他与辽朝降宋叛臣马植(归宋后童贯改其姓名为李良嗣,而后宋廷又念其归宋汉人忠心,宋徽宗又赐其皇姓为赵良嗣)同样曾作为童贯帐下联金灭辽之策始作俑的得力助手,反而是与虎谋皮,在金军悍然发动南侵之后,那些当初极力促成与金国联合毁约攻打辽朝的朝臣反而成了被论咎严惩的罪臣。当年于朝中气焰熏天如媪相童贯,照样要被罢黜名爵官禄,终是死在萧唐昭示处刑的法刀之下;当初得官家赵佶赐国姓重赏的赵良嗣,也仍免不得朝廷被贬至郴州处死,这也可想而知同样身为最早与金国交涉的联络人之一的马扩倘若不从宋廷官狱中脱逃,恐怕也很有可能被朝廷处死。

    然而极有先见之明的马扩通过对女真诸部的了解早已意识到金国灭辽后会给宋廷带来的严重威胁,先是直言切不可使金军攻取燕京再以岁币赎之,燕云之地若能取须当独取,振中国之威平燕而和女真,用绝日后轻侮之患,若不可取则须急修边备,不能为目前小利而不防边远之患,随后其与金国谈判时一面不卑不亢的据理力争,一面又力谏修边事振军威以御当时尚处于友好结盟关系的金国...偏生童贯等权宦因所谓的平燕大功早被冲昏了头脑,马扩的建议从来没被采纳过。直到金军当真发动南侵之际,当初与金国交涉最为卖力的朝官从头一撸到尾,也少不得这个一直奔走宋、金之间的马扩一并顶罪背锅......毕竟宋廷内再是刚烈秉直的臣子,也无法似萧唐这般从某个人史载从头到尾的生平事迹揣度其为人秉性。对于他们而言,马扩也同样是惹祸招殃、引狼入室而须以重罪清算的罪逆要犯。

    就算按正史中的轨迹,急须招聚勤王兵马支持的南宋赵构虽不再追究马扩以戴罪之身出逃的罪行,但是也一直没有给予其任何支持,最终导致马扩率领抗金义师由河北转战京东路的过程中兵败南逃。归宋后虽曾任河南二广安抚司都统制兼参议官,期间甚至因“苗刘兵变”,而被宋高宗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其贬斥至穷乡僻壤;不久却也弃官归隐,就算又得启用为江淮荆浙诸军事都督府参议官,直到晚年才积累功职历任亲卫大夫、利州观察使、荆湖南路马步军副总管等职位,可是宋廷也没有打算委以这个对金国了如指掌的马扩重任,再到奸相秦桧当政后罢官归隐,虚度整整十九年的光阴后终于抱憾长逝。比起所做下的事迹也颇有传奇色彩的前半生,马扩归宋以后却是遭打压屈沉,也再无法为抗拒金虏、收复失地的夙愿而鞠躬尽力......

    然而正史中的马扩本就是枉遭冤案、身陷囹圄随后贬官远放,现在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却更为严峻,毕竟如今宋廷政体的班底也并没有因为二帝与朝中重臣大多被金虏俘虏北上,教康王赵构得以另立朝纲而彻底改头换面。同样身为抗金名将却又力主严惩重办马扩的刘等要臣也依然在朝中官居要位。眼下恐怕马扩口口声声的说甚“誓竭心力,不负官家”,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向朝廷表露心迹罢了。

    萧唐心中念罢,随即说道:“如今马扩尚还是戴罪出逃的要犯罪囚身份,虽然如今试图再效力于宋廷,但也尚还没有得官家宽胥罪责。既然朝廷如今只顾自保,无法估计他这一路本来深陷于沦陷失地境内的抗金义士,也并没有许以他任何名分...要依我说,且先先去以礼拜会,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动其投顺我等共举大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那马扩仍是执迷......如今两相为难的困境,他也应是心知肚明。好歹也要让其晓得我等不愿伤损为国竭力效死的忠烈义士心诚,也正如三郎所言,强取硬夺乃是下下之策,此等人物宁死必不辱,事宽尚可翰旋,急难则难见成效。”

    石秀听萧唐说罢霍然抬起头来,也连忙说道:“哥哥是打算亲自前去会会那马扩?虽然他也算是个敢于豁命冒险、力抗金虏的好汉子,可就怕人心难忖。如今我等既然已与朝廷撕破了脸皮,而那马扩既是被朝廷定罪之人,兀自却做势昭示其愚忠心思。若是他图谋向朝廷请功,也难保不会打算趁机相害哥哥。”

    萧唐只思付片刻,便断然摇了摇头,又笑言道:“也不必如此把细,我揣度那马扩先前事迹,便知其识得大体。饶是他有心重得宋廷宽胥任用,可退一万步讲,休说他纵有甚歹心,也绝难得手,就算我亲自前去拜会时身遭不测,届时我军诸部义师群龙无首,唯恐驱逐金虏大事,前功尽弃,获利的只会北面金虏。我想马扩就算仍不愿背反朝廷,以他的远见卓识,应也不会教金国从中获利,为了自己重得朝廷恕罪录用、攀得功名而不惜教河朔之地再度惨遭外虏祸害蹂躏?我倒是以为那马扩......也绝对不会是那种愚忠朝廷且利欲熏心的奸厮小人。”

    口中说着,萧唐心中也思量着这个以宋廷联金伐辽的燕云战事为契机卷入三大国的争斗旋涡当中,而也是最早亲身经历宋、金、辽三朝国事剧变兴衰的奇人马扩,他不止能得以凭藉自己的胆识和口才,以折冲樽俎的手段殚精竭虑的为匡扶江山社稷来往奔走,同样也曾在被宋廷以通虏献城冤罪下狱的情况下逃脱出走,而仍要组织河北抗金义勇与外寇殊死激战,想来他也不会是那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君要谁死、臣就必要他死的那种拘泥教条的愚忠臣子.....实则彼此之间倒也有些共同之处,如今趁着马扩只是干瞪眼苦盼着能得以重归朝廷之前,抢先前去心诚招拢,彼此的夙愿与初衷,想来那马扩也能听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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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州治所平棘城外乡间,荒废着大片的抛荒田地,因先前为金军占据肆虐,又经五马山抗金义勇抢夺回来后已有众多宋民百姓流离失所,也少有人耕作。而城门内侧附廓临时搭建安顿难民的棚子乱糟糟的铺开,于城头上方也尽有巡守的义军守卫个个如临大敌,把守着出入城郭的要道。

    而城头上的守军虽然看似是军容严整,只是他们中有不少人眉宇间神色复杂,时不时交头接耳的悄声嘀咕,期间也有些人不住大声忿言起来,而他们话语中也总会包含着“萧任侠”、“狗鞑子”、“鸟朝廷”等关键字眼。

    而州治府衙厅堂之内,也正有员统领此间义勇人马的头领垂首思量,蓦的喟叹一声,并喃喃说道:“萧唐啊萧唐,我也当真是服了你了...五马山等几处义勇儿郎,皆肯随我驱逐金虏不避生死,可是要鼓振军心以御你麾下军马,却是困难得紧......”

1808章 两个外交人才,一个也少不得

    出言喟叹的那个汉子五官轮廓生得如刀削斧凿显得十分硬朗,眉宇间也自有一股挺拔英气,然而前番因扮作金军都统将官引发城内守军溃乱,里应外合一举攻克下城郭,其乔装留颅蓄着的金钱鼠尾也早已割断,此时这汉子一身汉家武人扮相整个头颅却刮得圆溜乌青,也显得有几分怪异。而他出言叹说及萧唐,神情只是显得有些复杂与无奈,倒也并未有甚恼恨之色。

    而这个汉子,自然便是先前被冤枉做卖国求荣的投虏奸厮后下狱出逃,随后却在河北两路治下赵州地界积极组织抗金义勇武装的马扩。

    本来是熙河路西州出身的马扩也曾是西军将门世家,他本来以为自己也须当如祖辈父辈那般镇守边庭,一刀一枪的为家门争功显名,然而当初面对青唐羌与党项夏人的战事当中,在熙河路西军任职的马扩倒展现出其过人的口才与应变能力,曾说服当初在宋、夏两国之间摇摆不定的青唐羌几支部族投顺宋廷而彰显出名号,倒也因此引起了彼时正于诸路西军中专顾植党营私的权阉童贯的注意。而后自己的父亲马政转任做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并按宋徽宗密令以市马为名渡海出使金国,马扩随父做为使者北赴,就此遂卷入了宋、辽、金三大国的动荡剧变当中。

    童贯那厮风评如何,马扩自然也十分清楚,然而夺回燕云十六州这等举国大事,倘若计成为江山社稷稳固起北面屏障可抵御胡虏诸族南侵的势头,而那童贯又摆出副礼贤下士姿态甚是重用,马扩自然也是兢兢业业的来往于宋、辽、金几国之间,就算受童贯优待重用之后也难免也引起西军中不少将官的排斥,直把他也看做是攀权富贵的媪相党羽,马扩也仍要以国事为重,不断的通过加深对北地女真的了解,而思量趁着当初局势为国家夺取下燕云之地的可能性。

    可谁知时运如日中天的女真诸部不但有足够的势力覆灭辽朝这庞然大国,竟然亦能对大宋朝廷构成巨大的威胁......除了当时尚与宋廷对持敌对的萧唐之外,马扩可说是最早意识到联金伐辽非是能夺取燕云之地开疆辟土,而是引狼入室的人物,但是那些早因平燕大功而忘形庆贺的权勋重臣也从来不曾将马扩苦口婆心的警示劝谏放在心上。真到了国难临头时,卖国求荣、约虏献地这等不赦大罪,却也依然要教马扩来背锅。

    含污纳垢、忍辱负重,只盼有朝一日能够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马扩舍生忘死,终于又在早已沦陷于金军铁蹄之下的河北诸地招募得数万不甘屈从外寇的义勇,复夺还回赵州、信德府两处失地,如此也才有向朝廷表露心迹,得以沉冤昭雪、再得录用的机会。可是教马扩已有所察,却无可奈何的事情终究仍是发生了:组织招募来的大多义勇健儿,追随着自己驱杀金虏鞑子固然是赴汤蹈刃、奋不顾身,可是当马扩打出忠于朝廷,不负官家的旗号时,反对的声音却不可避免的在麾下兵马中蔓延开来......

    鸟朝廷置俺们这些陷于外虏鞑子手中的失地百姓于不顾,倒与那厮们休战苟合,非是萧任侠率领诸路义师反攻夺还回河北两路南面大片军州,我等孤立无援,终日面对鞑子军马的扫荡围剿也是朝不保夕。朝廷那糊涂昏君如今又翻脸反指萧任侠是谋反乱常的逆臣贼子,马头领,咱们弟兄随你杀鞑子固然是各个不惜性命,但是这般时局恁又何必再执迷死忠于鸟朝廷?倘若教俺们对解救我河北诸地父老乡亲于虏患灾厄之中的萧任侠所部义军动刀动枪,我等却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如今兄长虽与众多儿郎众志成城,夺还得两处州府,可我等陷于孤地夹缝当中。就算只得弃城携失地宋民百姓南归,可河东、京东两地奇袭萧任侠治下要隘的禁军兵马终究不能成事。北面金虏丧失赵州、信德府两地,只怕必不肯善罢甘休,难以长久据城死守,却要教生民惨遭鞑子侵害涂炭,南归路途,也仍被萧任侠管控的州府拦截开来...就算执意取道突围过去,恐怕军心必然溃散。毕竟朝廷在这河北、京东等失地已不得人心,兄长再是尽力招抚,也是难以挽回局面啊......”

    马扩兀自踌躇思付时,又听得厅堂门口处有人叹言说道之后,也不由得面露苦笑。来的那人唤作呼延庆,也是大宋开国名将呼延赞的嫡派子孙,本来也是驻守于登州治下的平海水军指挥使。然而呼延庆又因通晓契丹、女真等诸族言语,且博学多闻、善于辨谈,当初也曾受朝廷任命随着马政、马扩父子出使金国促成海上之盟。然而呼延庆当初奉赵佶诏令送金朝使臣归国后不久,尚于返程回复汴京朝廷途中,金国便已悍然发动侵宋战争。呼延庆辗转流离时,听闻得马扩出逃流亡至赵州赞皇地界组织五马山寨等地的民壮义勇抗拒金虏。

    当初一同来往出使金国,呼延庆非但与马扩交情笃厚,也更清楚其为人绝非是畏惧外寇势大而丧权辱国的奸厮宵小。当初他蔡京、童贯等权宦甚至官家都以为联金灭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早因趁势夺取燕云十六州这等宋朝历代君王重臣都未达成的不世之功而心热眼红,他们这些曾经为促成海上之盟而跑腿交涉的使臣,就算亲眼所见女真金人可不只是对辽朝足以形成灭国之患的迹象,当初童贯这个一直意欲被御封王爵早想得发疯的权阉又怎可能听进去半点劝?也没有人会比呼延庆更了解马扩是枉遭追咎降罪蒙受不白之冤,是以前来协助其组织抗金武装对抗外辱,呼延庆自也是义不容辞。

    可是如今占据赵州、信德府的金军虏寇虽然已被杀退,马扩统御得数万兵马却仍处于金国、萧唐双方势力的夹缝当中。孤军力抗金国寡不敌众,而率领两地军民往南面迁移,又难免会与萧唐所统领的义军兵马发生冲突,马扩进退维谷,对于麾下儿郎对朝廷心寒意冷,而对萧唐所部强军的厌战心思也已经十分清楚,眼下又听得呼延庆喟叹说罢,他默然片刻,遂出言回道:“方今形势跋前后,确是难以顾全,而呼延兄弟却又有何对策?”

    呼延庆见说垂首微做踌躇,似是笃定了心思,终于还是说道:“兄长隐衷苦处,我当然体会得清。沉冤却不得昭雪,难以向朝廷剖白心迹,而统率着数万勇健仍为国做抗金大事,粮秣难以为继,遂只得奇取两处州府。与其以孤军直面金虏敌众我寡...如今恁般却也未必是途穷绝路,而萧任侠的确为朝廷所忌,可迄今为止他招聚诸部豪强勇烈之士力抗外寇,救民济世的义举我等也都瞧在眼里......

    非是兄长背负了朝廷,也非是吾辈不肯尽忠于官家,如今纵赤心报国护民,非但不得洗刷冤情,回到朝廷反坐其罪,若依我说,不如就索性投从于萧任侠吧!如此虽是负了朝廷,可是我等苦心,官家与朝内重臣又何曾能体恤明察?”

    “看来兄弟你已是拿定了主意了......”

    马扩惨然一笑,他似乎对于呼延庆的心意也早有所料,遂又叹声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更何况是众多肯赴国难奋战的好男儿,与其同室操戈,也不如教他们各按己愿,好歹仍能为北驱虏寇尽得一份力...呼延兄弟,你曾在登州平海军任指挥使,我听闻那萧唐麾下有一路统军主将唤作病尉迟孙立的,曾是镇守登州蓬莱指挥使司的兵马提辖,虽然分别于蓬莱军司与牟平海口当职,好歹都是把守登州水陆军旅的官将,也有袍泽情分...更遑论萧唐麾下马军大将双鞭呼延灼,与兄弟同为我朝开国勋臣呼延氏嫡派将门子裔,有这等人情在,想必你若去投那萧唐,也能得受重用。既然只得各奔前程,我也唯有祝你能一展所长,也不必再与我恁般蹉跎屈沉了。”

    本来呼延庆听马扩似乎似是回转心意而正感惊喜,可再听其把话说到最后不由面色立变,遂又连忙问道:“既是许我与一众不愿与萧任侠兵戎相见的弟兄前去投从,但为何又不肯同去?兄长,你却又作何打算?”

1809章 君臣纲常的枷锁,我来为你挣脱

    “我知道呼延兄弟与众儿郎不愿与那萧唐为敌,非是贪生怕死不肯尽忠于官家。时局如此,朝廷保不得苦受金虏侵害的黎民乡众,不愿去做那亡国的奴才,而但凡有一条活路可以指望,萧唐也因此使得万民众心归望,可到底是各为其主,你们谁都可以去投那萧唐,唯独我马扩却决计不成......”

    马扩悠悠一叹,随即又道:“毕竟朝廷降罪论责,诬我为有辱国体、屈膝从虏的罪臣,这等冤屈尚未洗清,倘若我只因如今萧唐势大而归顺投从,岂不是做实了我屈服于朝廷大患的骂名?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的?大不了我只身离去,再去寻累受金寇胡虏侵害的去处招聚义勇兵马靖土安民,也未尝不会再得向朝廷以表心迹,而得正名录用的机缘。”

    呼延庆这等多次出使金朝也不乏与那些女真权勋要臣唇枪舌剑的人物能言善辩,也绝非那等思绪简单的浑人,他听出马扩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无奈意味,也立刻说道:“兄长说的轻巧!你本来便遭朝廷诬陷戴罪在身,倘若就此任凭我等率麾下人马投从萧任侠去,朝廷若是知晓,也难保不会再蔑害你个资敌通敌的罪名!

    前番本来你便是以约虏献地这等冤杀人的大罪落狱时逃亡了去,朝廷兀自要拿兄长示问重办。倘若再得知你于五马山等地招募的数万义勇倒也投从了萧任侠,又如何辩解得清?我又怎能为自己的出路,反而累害得兄长更是有过国难投?”

    可是除此之外,我却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马扩正是无奈喟叹时,忽的却又麾下义勇头目慌忙奔将进来,并疾声报道:“马头领、呼延头领,萧任侠亲自率领众多军马抵至城下,直说久仰马头领英名,得知恁忍辱负重,兀自殚精竭虑的为抵拒金虏外辱招聚义军奋战,更是钦佩不已。今番前来,乃是为入城与我等同仁志士好生亲近结交,还望不吝一见!”

    听那头目报说过后马扩眉毛一挑,心里也立刻付道:忍辱负重?同仁志士?呵...那萧唐倒知我苦处,以往我与那萧唐虽不是素昧平生,但彼此也并无甚么交情,可难得他今番亲来求见,也必然是打算说服我也肯投从于他......想来也是,那萧唐招勇纳士、网罗英杰,凡事天下不能为官家所用的智谋勇烈之士多半是要去投他,如今又何止是能与朝廷分庭抗礼?若非大宋江山社稷,合乎君臣道统,那萧唐顺应民心,却不肯顺合君王,毕竟是有僭窃谋反逆行,若非如此...以他前后做下的事迹看来,于乱世杀伐时节,也不愧为是有雄才大略的明主......

    而眼见呼延庆立刻朝自己这边望来,眼中似也满是殷切期盼之色。马扩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昂首朗声说道:“无论我作何打算,也自问磊落坦荡,自是上不负于天、下不负于地。只除那萧唐违戾诏制,而对官家不忠不敬,我对他做下的壮举大事确也折服不已...若是那萧唐诚心前来拜会,无论后事如何,我又怎会不敢前去厮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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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州治所平棘城南门口处,虽然远处一杆杆军旗猎猎飘动,下方大批的义军儿郎也是如蚁附聚,排开成黑压压的阵势,然而集结成阵的兵马只是依稀的出现在守城兵马的视线当中,距离城郭还有好远的一段距离。也只有近千骑体魄健壮、衣甲整齐的汉子行进至平棘城下。而且这些将士并没有挎弓携箭,除了腰间挎着的钢刀之外也无长兵刃在手,很明显也并非是要来强攻奇袭此间州府治所的。

    饶是如此,这近千的义勇甲士聚合在一处时阵型奔腾翻涌,浑身散发出的那股萧杀威武的气势不但教把守城郭的义勇儿郎瞧在眼里,似乎也直撼动着他们的心灵不禁感慨意动。

    这便是屡番于驱逐金虏外寇、伪齐奸党的战事中取得大捷,收复河东、京东、河北乃至陕西诸路等宋境大片疆土的萧任侠麾下猛将强兵,直迫得金国鞑子退缩据守,也教我等趁势取了赵州、信德府两处失地...这才是打出了我等不甘遭外虏祸害的男儿血气,我等再是不济,又怎能做自相残害的勾当?俺们也固然是百般不愿意!

    而当马扩与呼延庆策马出城相迎时,无论是追随着萧唐奔至平棘城下这一拨义军健士人强马悍的锐气尽皆瞧在眼里,本来追随他驱逐杀散两处州府金军鞑虏的大多民壮脸上神情也尽觑得分明。休说马扩本来就未曾打算趁机伏击萧唐,而为朝廷就此除却这心腹大患,他心想就算自己有甚歹心,恐怕麾下这些儿郎也决计不会遵从......

    到底还是民心所向啊...朝廷于大片失地已是如此不得人心,这些儿郎本来饱受金虏压制迫害只得去做亡国奴的日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朝廷却又在做甚么?

    马扩暗想的这些念头固然也不便直接说个分明,他打起精神,眼见对面先有一众捧旗将士,驱使着一排健马嘶鸣奔逃,拥簇着一员身形高大的汉子径直奔到距离大开的城门不远处又纷纷单手勒马。而正当中那汉子随即利落的翻身下马,并朝着自己这边拱手说道:“阁下想必便是马扩马相公,在下萧唐,久闻得足下胆识勇略过人,为国家殚思极虑来往奔走,虽慕名久矣,只叹缘分浅薄,往日不曾拜识尊颜。如今听闻正是马相公举事收复得两座州府失地,拯救黎民于虏患当中,更教萧某心折,正因河朔半数州府重得以收复,今日方得与马相公厮见,也实感称心之幸。”

    那边萧唐给足了自己的面子,马扩这边自也是猛的翻身下马,连同身后呼延庆等一众义勇头目滚鞍站稳,遂又立刻向萧唐更为恭谨的施礼。而马扩苦笑一声,说道:“有幸拜识萧任侠,以慰在下平生结识豪士之念,才是大幸!在下又有何德何能,而教萧唐如此挂心错爱?国难临头时大好男儿自须当竭力报国、死不旋踵,量我攻取得两处失地,也决难及得上萧任侠与恁聚义群豪丰功伟烈之万一,只不过......”

    马扩正说时微微一顿,很快又打定了主意朗声说道:“只不过萧任侠虽屈尊前来,朝廷既已出兵与恁为敌,官家也比降罪诏,罢黜恁帅司府署名分。恁此番前来,恐怕也非只是纡尊降贵要与在下结识,如何又不是也要一举再将赵州、信德府这两处州府纳入恁治下疆土?在下既曾食朝廷俸禄,也自须当忠君之事,萧任侠与麾下众义军勇烈,虽做抗金大事,但到底已是不被朝廷所容的乱党,如果我斗胆必然不肯交割,却不知萧任侠又是否打算先礼后兵?”

    听马扩客套中也带着硬气的说罢,萧唐淡淡一笑,回说道:“马相公既说只是曾受朝廷俸禄,我也知恁遭奏劾诬以约金虏人献城,提刑司奉旨置院检勘具缉捕,而定罪报奏之际方脱逃,如此说来马相公也如我一般,在朝廷看来皆是大罪不赦,且各自仍啸聚义军非但抗拒金虏,却也遭朝廷猜忌的钦犯逆党,恁执迷要忠君之事,可是官家又可曾体恤明察你的忠心?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如今恁般时局马相公必然十分清楚,我若愚忠于君王,却又算不算是负了天下黎民?”

    萧唐一面侃侃而谈,灼灼目光觑将过去,一面也正注意着马扩脸上神情的变化,而此时他心里基本也已能笃定付道:这马扩的思虑顾忌,如今看来也大致如我所料,他只是耳濡目染仍受甚君臣纲常的观念束缚,也不由的仍要尽量端起架子来。其实马扩心里也早已意动,要说动他投从聚义,也只差帮忙推一把,而助其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罢了......

1810章 得道多助,另一路反军的归附

    萧唐很清楚并非是马扩刻意做作矫情,而是这个架子,现在他也必须端着。然而马扩既然肯与自己相见,并且也全然不似是将君臣纲常刻在骨子里,一旦撞见他这个谋反的叛逆罪臣无论萧唐又是否福泽黎民的士大夫臣子也不会顾忌自己的安危、恐怕立刻要如打了鸡血般痛斥他萧唐是乱常背君、欺君犯上的恶逆贼首,也说明这马扩也尚还未愚忠到食古不化、软硬不吃的地步。

    毕竟马扩不但精通文墨,也是武举出身,出使金国时还曾与完颜阿骨打乃至女真诸多勋臣赏识器重,当然也绝非是那等满口纲纪伦常、诗书礼仪的腐儒书生,否则又怎会得那些各个莽直凶蛮,且聚合起来一并覆灭大辽的金朝开国君臣敬称他做也力麻立?然而昏君无道这种话,马扩或许会想,但是他决计不会主动从口中吐露出来,但马扩心里也应该知道如果转投至萧唐麾下,不再受那等君臣道统的理念羁绊,不但对于自己,更是对众多于宋廷治下恐怕生计再无奔头的黎民也更为有利。

    而除了面色变化复杂的马扩之外,呼延庆这边与萧唐彼此见过礼后,也立刻往前面几员义军头领那边觑将过去,当他那目光停留在当中一人的身上后,不由得慨然说道:“从兄,当年我宗族兄弟相聚过后,恁于汝宁郡任都统制,小弟则转任至登州水军做得指挥使...彼此各司其职,相隔道路遥远,十余年不曾相会,如今却有机缘于此间相会,小弟也甚感慰藉。”

    与数位弟兄先后先后翻身下马,上前见礼的呼延灼也瞧见自己就不曾相见的同宗族兄弟,也立刻迎上前去而感慨说道:“先前听探马报说贤弟与马扩义士一并率领勇健儿郎驱逐两处州府金虏,今番与我家哥哥前来,果然得以与贤弟重逢。愚兄本也不曾料想到,你我是在如今恁般处境下再会厮见。”

    倘若是金国挥军侵宋之前的时节,呼延庆便再次与呼延灼这对同为宋朝开国名将呼延灼后世子裔,先前亦为国家官将的族兄弟重逢的情况下,他也保不准会当面翻脸直斥骂自己这个从兄辜负朝廷皇恩,投从造反贼人污了同宗呼延将门的声名。可是时至今日,时局又已发生了太多的剧变,呼延庆非但已然能深刻体察这个从兄何以投奔萧唐的情由与苦衷,如今他自己便动了归从聚义的心思。

    此情此景,马扩略作踌躇,情知也只有请萧唐等一众义军头领入城详叙。州府衙署当中,也早有民壮伙夫置办酒食,杀羊宰猪,整理筵宴而铺开数十张桌席,管待得萧唐等一行人饮宴。

    而萧唐与一众兄弟坦然入城,摆明了是要来与夺还两处州府的义勇兵马做意气之交,这也教以赵州赞皇五马山寨为主的几拨抗金义勇甚感提气振奋。除去萧唐、呼延灼、马扩、呼延庆等带头的首领人物,分别入座或是干脆就在府署外的空地搭起棚子席地而坐的双方头目从一开始彼此颔首示意,再打了开话匣子与就近的好汉攀谈,都是甘愿把一腔热血用在保家卫国、力抗外辱的热血男儿,大多人相互当然也是义气相投、聊得入巷。

    过后不久,双方将佐儿郎便开始揎拳掳袖、勾肩搭背的彼此豪饮快语,笑闹声也是一层高过一层。而与萧唐同席而坐的马扩听得州府衙署外的笑语声浪一阵阵的传来入耳,也已很清楚麾下这数万儿郎与萧唐所部义军合流至一处,也已是大势所趋。

    而席宴间萧唐与马扩倾心吐胆,两人各诉胸中为国安危、匡扶山河之念时,萧唐潜移默化的殷切奉劝时,也正有一句话似是直戳中了马扩的心底:“我与马相公相同之处,便是你我当初皆知金虏鸱张势大,必然危害中原江山社稷,可惜阉宦童贯独断专行,反累害得恁做了恶逆罪臣,我当然清楚马相公是身不由己,也只得含污忍垢的隐忍以求洗刷冤屈罪名.....然而有些事既然我等早觑出祸端,若仍是听之任之的与世沉浮,也终究挽回不了大局。君无道,也须怪不得我不守臣纲。而马相公仍执迷要为官家效死节,我对恁也仍是敬服。但我等兄弟聚义共做大事,彼此皆是坦怀相待、肝胆相照,也没有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也不必受那等遭诬害冤屈却兀自须口口声声不负官家的腌鸟气。

    我此番来,非只是钦佩马相公为人,也不免仍要赘言再劝说恁一句:休说是马相公纵有赤心报国,却不得宋廷功赏,而反坐罪犯,就算能重得朝廷录用,朝廷中又有多少臣子仍视恁为屈从虏寇的罪臣?我等众兄弟只除不愿愚忠于那昏君而遭些士人诟病,替天行道自问不愧不怍,不但如马相公一般,我好歹当年曾与蔡京、童贯等诸多权奸巨恶打过交道,自然也能体恤恁惨受冤屈的苦衷...而马相公偏生仍是执着,要返回宋廷向那昏君一表忠心......可是按马相公想来,无论恁是否冤屈,官家又可会放在心上?而当初那等回天无力的憋闷屈沉,以及沉冤不得昭雪的那等抑郁之情,恁却还想再经历几次?”

    遮莫已是酒过三巡、引至半酣,而马扩听萧唐说罢递到唇边的酒碗一滞,他转头望着萧唐怅然若思片刻,但是涩然一笑随即将碗中酒仰脖一饮而尽。马扩再岔开了话头,与萧唐坦诚布公的又计议些当今时局大势之际,他似是饮至半醉而借着些酒意,但语气却显得十分肯定的“不才马扩,这条性命便交予萧任侠。而追随我这数万舍生忘死敢与金寇厮杀的儿郎,也尽交托于恁了......”

    听马扩如此说罢,萧唐也是会心一笑。他情知马扩从心里也彻底摆脱了君臣道统的愚忠观念加之于身的枷锁,而他心里的这道坎一旦迈了过去,想来也不会再走回头路去抱残守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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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动马扩这个昔日宋廷忠臣归从投顺务必示之以诚、循循善诱而也少不得费一番周折。然而要说服另外一股对朝廷本来便极为仇视敌对的势力过程便显得十分轻松与顺利。

    正当马扩、呼延庆二人诚心率领麾下数万义勇投顺,而萧唐兵不血刃的取下了赵州、信德府两处州府之后立刻又调兵遣将,调动军力准备继续往北攻取金国疆土。过后不久,相距千里之外,位于福建路建州治所建安州府厅堂之中,先前由许贯忠谏策献计遣人往南前去联决与朝廷正值对抗僵持阶段的反军势力,主掌对外来往交涉职事的头领柴进奉萧唐之令走水路南下,先是前已遣头目前去通报,于登陆后也立刻得到占据江南数州之地的反军兵马的隆重接待。

    如今凡是落入反军掌控之中建安城州府署衙厅堂之内,柴进兀自与一众反军带头的人物谈笑风生,气氛也显得格外的融洽。而与柴进一并奉萧唐之令前来的那头领把手中双箸捣得飞快,吃相端的入味口滑,直待甚福建地界特色的美食佳肴被他风卷残云般吃得个干净之后,那汉子才意犹未尽的将支在椅子上的脚给放了下来,并朗声笑道:“生于此、长于此,到底还是家乡本土肴食做得地道!东征西讨的虽萧唐哥哥厮杀多年,如今倒有恁般机缘南归乡土走一遭,范大头领,俺也承蒙恁款待了!”

    在场那一众反军头领当中看似带头的汉子见说,也连忙拱手抱拳,并回道:“久闻‘福建第一刀,杀虎如刈草’的名头,但凡是咱闽地绿林打踅的好汉哪个不识得?小弟范汝为,早钦慕石宝哥哥久矣。小弟往常思念,亦曾打算拜识哥哥,只是忙于营生,缘分浅薄,直待咱们兄弟也横下心来要做造反勾当时,哥哥已北往投从萧任侠反朝廷、杀鞑子打出名号久矣,如今得蒙萧任侠赏识,有幸有接引得石宝哥哥亲至,咱们弟兄还有甚好迟疑的?我等啸聚闽地专与鸟朝廷对抗的十余万兵马,也甘愿投从萧任侠共做大业!”

1811章 造反与招安的路数,远胜宋江的范汝为

    也不只是范汝为一个,包括他麾下心腹叶铁,乃至叶铁骨、陆必强、陆必先、张弓手、熊志宁、熊志远、姚达、饶青、范忠、张雄等方才先后报说了姓名的反军头领看来也都十分热诚殷切。这教柴进看来心里当即也念道:萧唐哥哥与许军师思量得精细,今番能得以轻易说服这范汝为一路反军投顺,也肯为我军所用,如此我也是不辱使命了......

    这范汝为本来以贩卖私盐为业,初时还只是在他性情老实巴交的叔父范积中手下做个帮手,因官府强制贩官盐并历法捕杀私盐贩子断了众人生计,范汝为被徒众推举做首领时起初也不过五十来人,遮莫便是哪一处州府指挥使司派出下辖军马便能将这些流寇蟊贼一举剿灭荡平了,

    可是范汝为却是趁着闽北正值饥荒,从先是杀溃建阳县、瓯宁县两处官军,遭到建州治下指挥使司派出的征剿兵马,甚至节制诸军的福建路安抚使帐下统制统领的部曲先后也被其杀得大败亏输...战争规模从小到大,范汝为率众连战皆捷打出声势,也教周遭诸州各县早无生计寻觅的灾民纷纷响应,队伍规模很快的达到十万人以上,也致使众多在绿林中打踅的汉子争相前来投从,也足以证明范汝为这贩私盐出身的汉子非但倒也有临阵调度指挥的天赋,且在招聚人手风从响应的组织能力上也绝非甚易与之辈。

    然而除许贯忠、柴进、石宝等人以外,萧唐更为心知肚明的是如今宋廷还掌控着淮南、京畿、京西等几路,乃至陕西诸路南部等按正史中的轨迹差不多先后也会被金国吞并占据的疆土,加上如今又多出他萧唐这一路对于朝廷威胁更大的势力,宋廷禁军所能调动的主力兵马一面要四处镇压平定各处蜂起的反军,一面又要处心积虑的要夺还萧唐趁势占据的大片州府,相较之下啸聚于闽北一带的范汝为也并非是朝廷务必要尽快剿灭的首选目标。毕竟正史中南宋偏安东南一隅,又怎会任由得范汝为这一拨反贼有杀出闽北,而威胁到南宋都城临安府?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如今政权中心仍在东京汴梁的宋廷却是因应对萧唐与其他反军势力而焦头烂额,也给了范汝为更大的发展空间,他也不止局限在闽北建州一代对抗官军,而是接连打破邻近州府乡县城池,将南剑州与福州治下大半县坊也都占夺下来。而也正是因为属于宋朝造船业的另一处中心所在,临海设置提举市舶司的福州大半为范汝为所占据,这也使得萧唐派遣使者与范汝为所占据的闽北地域交流声息,亦或调度兵马来往时极是便利(正史中时任神武左军都统制韩世忠,被朝廷从抗金前线地域调回入闽征剿,正是先走水路至福州靠岸,随即抄山间小道立刻攻取与福州接邻建州地界义军各处要隘,范汝为突围作战难以为继,而后**身死,所部起义兵马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至此由盛转衰而被相继剿灭),柴进与石宝并着随从体己亲随也才得以与范汝为顺利会面交涉。

    然而萧唐之所以觉得范汝为是眼下最适合拉拢的反军势力,恰恰却也正是因为他于正史之中曾经接受过朝廷的招安。

    如今几支声势最大的反军势力当中,钟相已经自号大圣天王,并建立政权立国号为楚,他啸聚湘楚摩尼教众既然已自号天子国君,想来也必然不肯屈居人下,或许日后彼此有可能会与其针对用兵于宋廷可暂时达成协议,但是钟相既然自号一国之君,必定不肯成为一支归附于萧唐的反军势力首领;

    而同样拥众十余万占据道州、贺州的曹成南下侵吞岭南两广地域,与萧唐掌控的领土相距实在是忒过遥远,且不知其这厮秉性底细,若一如既往按正史中的轨迹,由岳飞率领嫡系军马劳师远征前去征剿,争取些年月时日拖耗宋军,便是那曹成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了;

    至于宗泽宗老爷子抱憾身死之后,脱离了抗金勤王的军旅编制而继续与朝廷作对的杨进、王善之流,那干桀骜不逊的绿林巨盗当初与萧唐彼此相会时便已挑明了在江湖中厮混的虽大多敬服你任侠的名头,可是却未必镇得住老子。相互虽然都是与宋廷敌对的势力,但彼此也是各打各的,最多是互不相扰。何况做为诸路啸聚作乱的造反势力当中遮莫最不忌讳趁势烧杀抢掠、侵害百姓的巨盗恶寇,萧唐也未尝不会考虑就算会教宋廷得利,可但凡与杨进、王善等诸路巨寇掌控的领地相接时索性一举挥军荡灭这干害民贼党,当初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时做官杀恶贼,做贼杀滥官,如今除了外虏金寇、昏聩朝廷,对于那伙趁着乱世时节横行作歹恶事做得忒过的恶匪贼军,该剿该除也依然是份内之责。

    而这个范汝为虽然于正史中接受朝廷的招安,却是因其“慕得官,且惧大军继至”,并且拒不听从朝廷分化遣散其麾下军马的旨令,所部嫡系依然抗旨于建州治下要隘军寨屯驻。只是又如受了朝廷招安的宋江率领梁山军马先后征讨田虎、王庆、方腊那般,反倒利用官军消灭了同样起事造反,却同处于闽北地带而互不同属,彼此间也只得争夺生存空间的其他造反兵马之后,转而重举义旗,继续在绿林中相互争夺的势力已被彻底清除的闽北地带继续干他的造反大事......

    范汝为玩的这一手先降后反心机满满,比起受招安后一味愚忠的宋江委曲求全,也只得任由朝廷捏圆搓扁的惨境不知要高出了多少个段位。

    然而倒也能看出这个当初真被逼到了绝路上,而只得带五十来人与官府对抗的反军首领也并没有甚么建国称帝的野心。最为关键的是其在暂受招安期间,范汝为的确仍旧也奉行打压乡豪大户,分拨钱粮于贫苦百姓的措施,在利用官军消灭与他走不到一路的造反势力的同时,却也派遣部曲与其他不得已揭竿而起的兵马暗通声息,也毫不顾忌朝廷下诏悬赏擒杀以他为首的诸部本受招安的头领,与那种“想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绿林巨寇心态又截然不同,范汝为也并没有因一朝得势而犯了寻常造反义军小农意识的固疾开始飘然自得,而忘了当时揭竿起义的初衷。至于在他起事期间那些被擒拿拘捕的州县官吏,也有些人得范汝为启用处理州事以顾民生,这等措施比起其他造反势力凡是抓住宋朝官吏时一味残杀泄愤,极尽所能煽动起民间对立阶级之间的雠恨,而摧毁消灭一切社会秩序在片残垣废墟中重建的极端手段要来的高明了许多。

    是以如今对宋廷足以构成巨大威胁的反军当中,按萧唐想来,相对而言与这范汝为也最容易达成共识。

    毕竟而面临朝廷的大军征剿,范汝为也很明白一直死撑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会暂时选择接受朝廷招安,是为了一时权宜。这种局势下范汝为也十分迫切的需要有外力强援的支持,而萧唐主动遣使前来,对于他乃至麾下反军头领而言自然是绝渡逢舟、喜从天降。

    如今看来,这范汝为已是心诚肯投从归附...只是仍须拿言语试探他约束啸聚的军马,是否又当真会对萧唐哥哥所嘱的指示言出法随,而能贯彻与我军于军政、民生的诸般措施......柴进心中念罢,正于范汝为仍同石宝攀谈之时出言笑道:“范大头领如此深明大义,实教柴某佩服不已,如今我等便以自家兄弟相待,患难扶持、肝胆相照。只是尚有一事也务必须向范大头领说的分明:当初江南摩尼教起事,虽也是朝廷苛政流毒诸路百姓,方腊聚众揭竿反抗暴政。而民不聊生时铤而走险、啸聚成群,小则越货、大则揭竿,而直至方腊为官军讨灭,兵灾匪患戕害百姓数以百万计,却也不禁教人扼腕叹息,然而凶灾祸厄,却也不可尽归咎于那滥污官吏...我家哥哥高举替天行道义旗,誓不损害良善百姓,而范大头领之所以能得以成事,也是得闽北苦难黎民蜂从响应......我等届是因朝廷无道,而顺天应民,既然诸位好汉仍雄踞于闽地力抗官军,我等来往呼应时,江南方腊摩尼教起事兵败的前车之鉴,范大头领也须当铭记于心才是......”

1812章 风水轮流转,等你来“丧权辱国”

    听柴进语重心长的说罢,范汝为面色一整,继而也立刻接腔道:“柴大官人说的正是,寻常说是反抗朝廷暴政的绿林盗一朝得势,也未尝不会作歹骄奢,转而害民。当初小弟未曾投从方腊揭谛斋(摩尼教为免遭官府的查禁教名于诸地皆有不同,而福建地带称之揭谛斋),贩私盐营生时,撞见掳掠洗劫的反军亦须避着走,几次也险为其害!萧任侠仁义为先,济困扶危的英名亦是名震寰海、天下皆闻。

    小弟如今既也做造反的行当,向来也有心效法萧任侠为民义举,所攻陷的州府县坊内约法三章,除了钱粮广积害民,欺压良善恶心忒过的的暴富小人。其余地主大户也只是勒令那厮们交割田业、牲畜于受灾落难百姓耕种,计其岁入之数纳银或钱,也绝不会无端滥早杀业(范汝为义军兵马行径,按历经两宋交迭时期,号高峰居士的宋臣廖刚所著《高峰文集》卷一《投富枢密札子》中有载)。虽然远不及萧任侠那般民心所望,可小弟自问得闽北百姓云集响应,也绝不至掉过头来似滥污狗官那般反做害民的勾当!本来唯恐有朝一日教朝廷剿灭时,反而误了归附于我的众多乡亲父老性命,万幸萧任侠肯仗义援手提携我等弟兄。小弟铭感五内,也还是那句话:我等兄弟的性命,也尽交托于萧任侠!”

    柴进、石宝二人听范汝为言之凿凿的表态说罢相觑对视一眼,彼此也已然笃定范汝为这一路反军真心诚意的投从于自家哥哥共做大事,也已是板上钉钉。

    随后柴进、石宝与范汝为等闽北反军头领细议计较的,则是双方又须当如何彼此协同呼应以据官军。而闽北地带多有山岭耸峙、低丘起伏,有熟知本地地形的范汝为所部义军据险死守,本来也足以抵御住大批宋廷禁军的征剿进攻。而福州市舶港口几乎也尽攻取得下,不但消弭了宋军走海路迂回袭取后方的威胁,必要时萧唐也尽可以调遣兵马南下与范汝为所部义军协力备战。

    本来正史中招讨荡灭范汝为武装造反势力的名将韩世忠,现在却是做为得受萧唐重任督管陕西诸路义军与张浚所部宋军对持的首席大将。而带兵打仗虽及不上泼韩五这等名将帅才,先后经朝廷调拨前来征剿的宋廷主将也不无被比上稍显不足、比下绰绰有余的范汝为杀得大败亏输,由他率领麾下义军控制闽北大部地区,进而威胁两浙、赣南等宋廷治下疆土,也足能形成对北面与萧唐对持的宋军以不可小觑的威胁。

    而倘若宋廷集中兵力征讨范汝为的情况下,石宝也拍着胸脯直说道按萧唐哥哥指示,会率领本部兵马并着据守于京东两路的几支义军劲旅便会向宋境治下淮南路抵御发动猛攻,如此也是做势在宋军背后狠狠插上一刀,萧唐与范汝为就如此一北一南各自指挥所部义军抗拒朝廷,从战略层面上互相配合,无论宋军选择主攻的方向是往哪里,彼此之间也尽能形成夹击敌军的态势。

    大事既已议定,柴进、石宝自然也仍是得范汝为与他麾下一应义军头领好生管待,约莫三五日后,便将启程动身,再走水路北上返至大名府向萧唐复命。然而与此同时,大名府这边倒是又迎来了前来请求交涉的金国使者。

    萧唐听得燕青报说奉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之命特来要求谈判的使臣唤作完颜乌野,他倒知道这个金朝宗室大臣的大概来路。这完颜乌野的汉名唤作完颜勖,也可说是金国宗室皇族完颜氏当中的一个异类。比起多是剽悍好杀,各个刀口舔血惯了的女真诸部头人勃堇,这完颜乌野却是以爱好学问而闻名,朝中也皆唤其为秀才。这完颜乌野生平似乎也并无甚随军出征的资历,而是以编撰撷取女真先人流传的遗言旧事综合编写成卷,平素不但是于金国朝中是以监修国史、打理民政见长的文官,也是以金代史学奠基人的身份而名传后世。

    而更让萧唐对这完颜乌野印象十分深刻的是正史中汴京城破、靖康之耻,但凡是金军中的权勋将帅不但尽是疯狂得将从富庶宋廷抢占的财富要划入自己囊中,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掠夺宋廷宗室帝姬、官宦民间女子为奴为婢。然而这完颜乌野奉吴乞买皇帝的旨意前去劳军巡查之际,完颜粘罕等主帅也须巴结这个比他们还长一辈的宗室重臣,而意图向其进献从宋廷掳掠来的美女财宝时,完颜乌野却说我只喜好书,遂得完颜粘罕、完颜斡鲁补等金军主帅做与这个族中长辈的人情,为完颜乌野装负了好几车的书经典籍就教其心满意足的北返回朝了......

    然而这完颜乌野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不但是金朝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堂弟,也是当初萧唐打破大名府时曾生擒活捉,也早被兵强马壮的诸部义军给吓破了胆,而已然倾向于休战求和的完颜挞懒的亲生兄弟。

    原来如今元气大伤的金国虽然已开始采取守势,倾向于休战据守本国掌控的疆土,可是在金国朝中内部却又产生了不同的意见,其中有些朝臣倾向于力谏吴乞买皇帝与宋廷修复本来彼此间仇视敌对的邦交关系,甚至也未尝不可达成同盟一并歼灭铲除眼下对于双方都已是心腹大患的萧唐一方势力。对于宋廷而言,萧唐是反逆乱常,却以抗拒外侵为名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其做大至如今已有灭国声势的贼子乱成,对于金朝来说,萧唐更是致使本国气运由盛转衰,损失了大批功勋将帅与无数兵马的举国大敌。如今我们金国自顾不暇,也不必再去做甚宋人的“外敌大患”了,只要消灭了萧唐这厮,留下的仍是昏聩积弱的宋廷,日后也未尝不会再有侵吞蚕食得中原富庶江山的机缘。

    可是那个被萧唐有意放还回去,于金国宗室之中可是与开国太祖阿骨打同辈相论的勋臣完颜挞懒在返回金国朝堂之后,却是极力建议金朝应当与萧唐尽可能尝试达成休战协议,而这段时期内也决不可与宋廷联合,反倒会触怒萧唐更会向金国发动猛攻。毕竟正史中的完颜挞懒先后被岳飞、张荣等抗金名将杀得心惊震恐而转变为与宋主和一派,就连归还金国治下一切侵夺下的原宋境疆土这等主意他都想得出来,如今的完颜挞懒却是被萧唐麾下诸部义军杀得亡魂丧胆,所以比起与宋廷之间的领土纷争,他如今却更为畏惧本国将会与萧唐所部大军战端再起......

    然而完颜挞懒力谏切不可联宋攻萧,而是务必与萧唐休战议和静观其变的建议的确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如今金国领土直面萧唐所部大军的兵锋,宋廷却仍可以死守住治下掌控的疆域暂且自保,而以往是金国须应对宋军与萧唐双方的战事疲于征战。但今时不同往日,萧唐既然又被宋国朝廷直斥为僭逆叛党,却又为何尽己所能请求萧唐与之达成罢战协议,教他也能腾出手来对抗宋廷官军,而趁着他宋国内朝廷与反臣之间内耗厮杀时俺金国却不是才能得以作壁上观、养回元气?

    当初萧唐提审完颜挞懒时刻意没有把话说死说绝,也教他以为按这金国大敌的立场早晚与宋廷的关系决裂,也就没有执意再与本国硬磕死战下去的必要。而完颜挞懒这个金国朝中政治能量极大的元老勋臣也终于得以力排众议,说服了吴乞买皇帝前行派遣使臣前来与对本国势成燃眉之急派遣他的胞弟完颜乌野前来请求与萧唐谈判交涉,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日渐骄纵猖獗,且与宋廷谈判时仗势凌人的金国君臣,因迫于连番惨败溃输,也不得已向萧唐服软认怂,而尝试着开出任何条件促成双方可以按甲休兵,也教他金国能争取得喘息之机.....

1813章 我以地与萧,则萧必德我

    按说金朝方面派出完颜乌野这等与开国太祖阿骨打同辈的宗室重臣前来请求交涉,也可说是已把姿态放到了极低。可是萧唐却并没有打算亲自接见,而是教方投至自己麾下尚还没有几日的马扩、呼延庆二人出面接待。

    直到金国一行使者被安排进大名府内驿馆暂住,双方交涉任原也已会晤,而完颜乌野仍旧拜请要求能够亲自面见萧唐,也仍是一如既往的被回绝得十分干脆,这个中意味也十分明显:甚么完颜斡鲁补、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兀术、银术可......金国甚么位高权重的勋臣名将我已见得太多,而且也都尽已被诛杀荡灭,也不差你这完颜乌野一个。如今既然是你金国震恐主动前来请求谈判,这场交涉从一开始,你这厮们也只能是委曲求全的一方。

    而经过头两日的接触,听马扩、呼延庆二人转述呈报,金国方面首先主动提出的谈判意向是今后双方以国家邦交、互递国书的礼制形式进行交涉,换而言之金国皇帝直接认同萧唐已经具备自据立国称帝的名分,以及认可如今失陷的诸路州府也尽可划于萧唐治下。而只要萧唐就此建元称制,金国方面再来往传达诏书时,也将立刻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待之,而且先前彼此屡番战事伤亡惨重,金国即刻也会皈依表文、降诏请和,然后再商讨甚进奉岁币,彼此互市来往等休战罢兵时细枝末节的问题,若能达成一致,自此彼此各守疆土、相安无事。

    而金国看似已把姿态放倒了极低,开出认可国号帝位的承诺,以及认同萧唐如今所占疆土区域的法理权恁般价码,而对于萧唐方面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此罢战和议,也莫要再只顾盯着我金国往死里打了。然而金国皇帝吴乞买那厮,以及力主与萧唐和议的完颜挞懒,乃至其他朝中臣子当然也绝非是一味畏惧容让,遂转而巴结示好的呆头蠢鸟,萧唐又如何看不出金国十分痛快的认同他划出大片领土成就帝业,也全然是因为当初那厮们侵吞占领,却又被诸路义军光复夺还的诸路州府本来就是原本宋廷治下的疆土?

    现在金国既然暂时没有能力再夺回这些地盘,索性莫不如就做个便宜人情,你萧唐占据得大片土地已有能力建元称帝与宋朝分庭抗礼,我金国也只图稳固守住原本辽朝的领土疆域便是,而后你与宋廷之间无论再出现甚么争端,我金国也决计不会插手。当然了,宋廷虽然疲软积弱,但是治下好歹还掌控着大片江山与数以十万计的众多禁军兵马,倘若萧唐以宋廷篡逆叛臣的身份需要外力援助,或许以后彼此亦可共谋南朝,这些事也未尝不能商量......

    如此萧唐本来名义上仍是属于宋朝钦封臣子,如今却又被降罪诏征讨的叛逆身份倘若自立称帝,宋朝再是怯弱昏聩,这也是狠狠践踏了天子国君的威严,也是赵桓那昏君断然无法接受的。金国就是打算在这个时候倒恰如其分的蹦出来,对萧唐的态度完全转变而为其自立建国摇旗呐喊,如此便可以完全从萧唐与宋廷必将愈演愈烈的冲突当中置身事外,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亮。可是为了那种成就霸业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的枭雄之辈,萧唐可还不打算将自己匡扶山河、驱逐外虏所建立起的名声给搞臭了,可是你金国既然主动前来,如果不趁机将你这厮们狠狠往死里宰,那我还就真对不起历次攻克州府城郭的战事中或是壮烈阵亡、或是至今健在,但也无不是须舍生忘死厮杀征战的众多聚义兄弟了。

    是以马扩、呼延庆这两个全权主持与金人谈判事宜的头领从一开始便向完颜乌野转述了萧唐所提出彼此交涉的先决条件:“...自古两国交锋杀伐虽也有协商交涉之理,但当初我军与你金国屡生战端,也全因尔等屯众猖狂、侵犯疆封,而起兵祸乱中原沃土。若当真有心议和,也须退守至本邦靖土之内,然方今河北两路北域真定府、河间府、定州、保州、雄州、霸州、深州、冀州、沧州、清州这两府十州,乃至信安、保定、顺安、安肃、永宁、广信等诸地军治也尚为你金虏占据。

    原夺河北路一应州府城池,也须交割还于我军管领,原本治下百姓民户、钱银粮秣等人丁物资也务必规划至我军治下。如此按金国退守至南下侵宋之前所统辖的领域疆土,方符邦交之制,也可见汝邦求和心诚。可是倘若尔等不肯应允,无论再做如何说辞,要交涉谈判也是痴心妄想!”

    完颜乌野情知今番前来请求与萧唐谈判,对方也绝不可能轻易的应允己方迫切休兵罢战的意愿。然而现在连谈还没谈,萧唐便已是变本加厉,倘若金国不放弃于河北两路北域仍旧占据的州府根本连交涉的机会都没有,完颜乌野固然也是据理力争,直言真定府、河间府、沧州等河北州府要地虽然本来并非是俺金国治下领土,但是萧唐名义上既然已经不再是宋廷钦命而有自据藩镇权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那么又有何理由接管本来属于宋朝管治的疆土?

    然而弱国无外交,金国国情虽然尚还没到不堪一战的疲弱颓势,可是谈判成功与否的关键,仍是在于谁更能沉得住气,而那一方期盼求和的心思更为迫切也就不免受制于人,萧唐这边却是咬定也只有金国立刻退出河北两路北域两府十州以及诸地军治,而直接纳入诸部义军的直接管辖的范围之内,届时才会彼此交涉谈判的可能性。你们金国现在倒来与我谈甚么真定府、河间府、沧州等河北州府的法理归属权?当初你们悍然发动南侵之时,又可曾与宋廷讲过彼此本国领土主权的道理?

    而萧唐也根本不必亲自出面去与完颜乌野做口舌之争,马扩、呼延庆二人甫一投靠至麾下便得受如此重用,当然也是抖擞精神、全力以赴。他们这两个当初便曾劳心于同金国外交谈判事宜彼此时常配合,并且都是以见多识广、善于辨谈而闻名于世的才子能臣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感到终于能得以施展拳脚,也不负一生所学的本事。是以在与完颜乌野的会晤交涉过程中,马扩与呼延庆唇枪舌箭、软硬兼施,就算完颜乌野是金国宗室重臣当中极少见而以博闻强识、能说会道见长的文臣,可是以他的口才,对上马扩、呼延庆这两个当初早就与他金朝臣子做惯了口舌之争的外交能人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更何况如今的主动权在于萧唐一方,现在是你金国前来主动请求开始议和谈判,但是对于我军而言,就算是双线作战也未尝不可。到底是打是和,你们想要达成甚么目的,相应的也必须要付出代价。虽然当中交涉细节或许值得商椎,可是你金国若是不把当初侵掠吞并下的宋境疆土尽数“归还于我军”,那无论你这厮们是想就何时商议交涉,也尽是免谈!

    几日下来完颜乌野这个好学问、喜读书而相对儒雅有礼的金朝宗室大臣直感憋闷气愤,然而他虽全权代表金国前来要求和谈,但是于割地求和这种事上完颜乌野可也绝对不敢替吴乞买皇帝做主。谈判无果,完颜乌野也只得派遣一并前来的随从官吏北往返回金国境土,速去向朝中君臣禀明萧唐这边所要求开启谈判的必要条件。

    然而金国朝廷在得完颜乌野遣回的使者报说陈情之后也立刻引起了一阵争议,却又是极力主和的完颜挞懒恰如其分的跳出来喜形于色的说道:“如此事则成矣!河北两路北面州府,也只是我金国所侵攻下宋朝的疆土而已,倘若将那些领地交与萧唐,则他也必会记我金国恩德(正史中完颜挞懒极力促成与宋议和时曾言‘我以地与宋,宋必德我’),如此教这大敌大患只图谋取必要向他兴师问罪的宋廷,而不再视我金国为死敌。直待萧唐与宋廷彼此愈发仇视相争,拼耗得两相伤损,而教我金国坐享其利,却又为何不可将河北路两府十州地界交割于萧唐?”

1814章 乞望休战,想得太美

    河北东路,沧州治所清池。

    一队队本来于城廓内外行走时横行无忌,直教治下宋民畏惧震恐的金军将兵在这个时候却垂头丧气正从城内撤离出来。城门口处街坊两侧也聚集了不少当地从民百姓,当中有些人本来兀自不信那群如狼似虎的外寇鞑子竟会轻易放弃清池城郭离去,直到他们亲眼见证着在诸队义军将士的冷眼监控之下,那些胡虏甲士各个便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撤退离去,方知金国鞑子果然是对萧任侠服软认怂了!

    不得已而做了甚久时日的亡国奴,自然也有不少万般凄惶的宋民苦受欺凌奴役只得忍气吞声,当初积累下来的满腹怨气在这个时候也终于稍得宣泄,有些百姓开始“狗鞑子”、“腌虏厮”的破口价骂,甚至抄起地上石块直丢过去。当即也有些女真、杂胡士兵被砸得额角迸裂、头破血流,有些性急凶恶的立刻仍要发作,也早有前来接管城郭,一直旁边冷眼旁观的义军兵卒挺枪绰刀,一时间氛围显得更是剑拔弩张起来。

    “宋狗!忒煞可恶!想当初老子来时,你们各个便如伏地待宰的猪狗,如此倒敢如此猖狂!”

    不偏不倚,有个头戴的兜鍪正被石子打中的女真猛安当即勃然大怒,想当初他纵兵占据这沧州治所清池城时,为了立威手中钢刀也曾沾染过数十条无辜宋民的鲜血,当初看来也是颇见成效。虽然攻占下河北诸路州府久后也是要纳入金国领土之内,也不可能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宋人屠杀得尽而使此间城廓彻底化作一片废墟残垣,然而对这个女真猛安而言,暴戾血腥的杀戮,往往也是征服镇压住当地民众最为简单有效的手段,想当初他趁着城破时纵兵劫掠,甚至撞见甚瞧不顺眼的厮鸟只管一刀下去,至此把持据守得沧州地界时日也久,也威逼着许多宋民百姓只得敢怒不敢言的屈从在金国的统治之下。

    可是如今金国朝廷却降下谕旨,勒令把守河北北域诸州各府的兵马即日弃城北还,而且决计不得与前来督促接管的萧唐所部义军发生任何冲突。这女真猛安本来是性急凶残之徒,又憋着满肚子的火气,此时眼见周围那些懦弱胆小的本地宋民倒敢如此招惹自己,却又如何还能按捺得住?然而那女真猛安本来绰起手中长刀眼见要发作之时,忽的却听得暴喝声起:“你这厮,却又待怎的!?”

    奉令前来接管清池城郭的义军兵马当中,旋即有近百骑疾驰过来,女真猛安转头怒目望去,就见有个义军头领手提着杆枪,也已然策马直趋到了他的面前。但见那义军头领生得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一对招子中也满是怒意恶狠狠直瞪视过来,极为显眼的是他颌下蓄着长一尺五寸的虎须髯,随着胯下马儿疾奔颠簸时更是威风凛凛、雄姿不凡,却正是威边军偏将美髯公朱仝。

    “泼贼厮,如今你金国主子已下诏令,教占据河北两路地界州府作歹的孽众滚回北地去!如今这河北沧州地界,也由不得你这厮们再肆虐造次!”

    朱仝瞪目厉喝,激恼得那女真猛安不由紧紧攥住刀柄直捏的噼啪作响。从北地传来朝廷勒令把守河北两路各处州府的金军弃守北撤之后,萧唐那边迅速出动前至接管各处城郭的义军兵马来得也快,也根本容不得各处金军军将、府衙官吏做出任何反应。先前被掳掠为奴婢的宋民汉人,但凡是出来哭诉喊怨的,也全由萧唐所部义军收容,金军一个不许带走,除随军十余日的口粮补给之外,所侵占得大多财宝钱物也必须留在本地。这金军猛安以女真族部当中悍勇善战的勇士自居,本来从骨子对汉家儿郎,尤其是宋境内的百姓最是轻蔑藐视,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直教他将先前强夺积累下的财富、牲口、奴役尽数都吐出来,又教在这女真猛安眼中视如猪狗的宋人恁般轻视触犯,还如何能按捺得住?

    尤其是朱仝在抵达清池城郭敦促此间金军赶紧滚蛋,并在接管沧州治下城郭县坊核证各地人丁、钱粮之际也曾听闻过有苦主哭喊诉怨时提及肆虐沧州的金军当中曾经为恶作甚的几个厮鸟。是以朱仝与那女真猛安怒目对视之际,忽的嘴角又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你这厮,我倒是盼着你在此时仍敢撒泼,有甚本事,也正可比划比划。但如今看来你这鞑子没这个胆,到底也不过是个欺善怕恶、怯大压小的孬种!”

    朱仝这一席话,当即也激得那女真猛安胸中怒火炽焚肺腑,当即不管不顾的抡起手中大刀便直剁将下来。突发的变故,也使得周围一些凶戾剽悍的金军士兵不由性发起来,眼见也要与朱仝所部义军而来厮拼争斗时,本来被金国任命治理沧州的知府官慌忙赶来,却是大声呵斥道:“全都给我住手!陛下已下圣旨命我等撤离,且不得与前来接管发生冲突!你这厮们妄动兵戈,便是抗旨违令大罪!”

    本来为金朝所任命的那沧州知府嘶声喝罢,当即也震慑住那小撮也正要发作的金军士卒。而朱仝仍是好整以暇的与那早已气恼成狂的女真猛安战成一团,他手中锋利的长枪挟带着尖厉的锐啸,也是毫不留情疾搠戳刺过去。既然听闻这鞑子曾多有害民歹行,虽是奉令前来接管沧州治所,也不便主动去与金军厮杀生事,但如今撩拨得这厮先已动了手,当然也就不必再留半点情面!

    反观那女真猛安虽然本事也算是了得,可是周围本来意欲助他的士卒也都被其余金军将官呵斥住了。忿火稍减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实在是忒过鲁莽,可是如今却又怎会还有半点翰旋的余地?眼见那大胡子敌将麾下将兵也尽朝着自己这边涌将过来,那女真猛安心慌意乱,手上动作到底还是慢了片刻,终于被朱仝抓住空挡大喝一声,挺起手中长枪如闪电般攒刺而至,登时恶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脯,剧烈的痛楚顷从伤口处漫延开来,女真猛安感到自己的身躯骤然间变得沉重无比,他恶狠狠的凝视向仍冷眼乜将过来的朱仝,伤及要害的身子到底再已是支撑不住,而一头栽将下了马去。

    朱仝就在即将从清池城撤离的金军将兵眼前搠杀了一员女真猛安,可是其余金人将官却也只得前来陈情请罪,劝言说全是这厮鲁莽讨死,其余人等也决计不会违逆吴乞买皇帝所下的圣旨,而刻意与前来接管的义军兵马发生争端...恁般势堕沮丧的模样,却正好似当年或是受宋廷节制而无力抗战,或是慑于他们淫威之下的宋军败将那般......

    汇聚于清池城门处的不少宋民百姓见状不由顿感扬眉吐气,而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而当中夹杂着几个就在此地居住的乡民摩肩擦背的挤到前面,当觑见朱仝那特征明显的相貌时,也不由惊呼道:“咦?那好汉却不正是......”

    而朱仝环视向周围正朝自己施礼叩拜的百姓,心里也不禁顿觉十分感慨。虽然因金军侵害,原本治理本州,待他也算甚是礼遇照顾的沧州知府也不知是生是死,而当初那常好粘着自己的小衙内现在遮莫也已应是半大少年的年龄,也不知已流落何处...可是当初来到此地时,朱仝心想自己还是因私纵身负命案的兄弟雷横出逃,而被降罪迭配至沧州的贼配军,如今得以故地重游,自己也终得以抗金义勇豪强的身份,来解救得此间州治百姓脱离金虏外寇的掌控之中.....

    除了朱仝于沧州清池刺死一名金军猛安,其余奉令前往各处州府的义军或也与得令弃守北撤的金军兵马或大或小发生些口角冲突,但好歹为伤及人命,皆是兵不血刃的接管下了城郭。自此,河北两路真定府、河间府、雄州、霸州、沧州等两府十州,以及信安、安肃、永宁、广信等诸地军治也尽皆划入萧唐所掌控的领土范围之内。

    金国朝中由于完颜挞懒的极力建议,吴乞买皇帝再是不甘忿怨,也只得下旨命令诸部金军兵马从河北两路地界撤离。然而萧唐那边在得到金国朝廷的回复之后立刻分拨调遣兵马前去接管北面各处城郭县坊,心中却是暗付道:得以尽可能减少我诸部兄弟进取攻占州府城郭的伤损,也使得你金国怄尽这等教人心势颓志丧的窝囊鸟气,这固然是何乐不为,可若以为我就会恁般应允罢兵议和,那你这厮们还是未免想得太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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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介绍:
萧家少主,和武二郎同生共死斗权贵;行镖四海,带兄弟结识八方绿林好汉;东京梦华,携燕青在汴梁城浅酌小饮;北地风云,向完颜阿骨打再去讨酒吃;西夏狼烟,与吴玠和西夏军浴血奋战;江南烟雨,同方腊教主还要计较一番......有无数好汉见了你宋江纳拜,可我也有谪仙、布衣剑卿、刈虎刃、铁狮子、青鹘子、一阵风、旱天雷、补天手、一点油、绵里针、小白龙、活死人、乳虎等一票兄弟帮衬。你及时雨宋江既然要招安,那梁山便由我燕云十八骑、面涅郎君、天魁星主的任侠萧唐接手了罢,替天行道那面大旗,我会替你扛下去的。(水浒任侠书友群号:277318413)水浒任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任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任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