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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水浒任侠txt下载     水浒任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3章 我担心的,是岳飞

    且说萧家集萧唐府邸中确实一片笑意盈然,故地重游的萧唐大摆酒席,设宴招待与群豪同饮。

    赴宴的有与萧唐同归萧家集的燕青、许贯忠、史进;留守河北本地的心腹兄弟卞祥、萧义、杨林、山士奇、傅祥、石勇、薛永、段景住、常顺九人;还有大名府员外卢俊义、萧家集乡勇团练教头王进,与周侗及其义子徒儿岳飞、牛皋等六人。

    还有留守司将官索超、周瑾、王定与萧唐关系甚密的行伍袍泽,以及从麒麟村迁徙来的岳、王、汤、张几家员外家眷。就连大名府两院押狱节级蔡福、小押狱蔡庆兄弟二人得知萧唐返乡的消息后,也携贺礼登门来访。至于与史文恭在萧家集校场发生的那些许不愉快,一时间也被抛之脑后。众人语笑喧哗,觥筹交错,自是各得其乐。

    萧唐与卢俊义、索超推杯换盏一番后,径直来到周侗身边坐下,说道:“见师父依旧健朗,徒儿也安心了。”

    “为师除了传授飞儿几人文武,也没其他琐事,平日在集镇里自然活得清闲安乐。”

    周侗呵呵一笑,又说道:“徒儿此番出使辽国途径大名府,那留守相公梁中书既是你当年的上官,也须去登门拜访一番,不可失了礼数。”

    萧唐点点头,说道:“不妨事,郑允中正使与童贯副使率使团半月后才会行至大名府,梁中书那边徒儿明日去拜会也不迟。”

    听萧唐提及童贯之名,周侗脸上登时似蒙上层阴霾,他轻哼一声,说道:“童贯嘿嘿,若说带兵的本事还是有些,可为人忒过跋扈,行事也忒过急功近利了些。”

    周侗又凝视着萧唐,嘱咐道:“徒儿切记,那童贯看似豪迈粗犷,极好结交军中健儿,实则性情乖巧、城府极深。你年纪尚轻,与那童贯相处时须万分小心。”

    萧唐点头称是,从他与童贯的实际接触、正史记载以及小种经略相公那里,倒也能大概体察到童贯的为人秉性。同样身为掌握兵权的权奸,从后宫宦官中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童贯,与泼皮出身的高俅绝对是两种人。高俅上位靠的是一心一意巴结宋徽宗,争权所使的手段除了迎合圣意,便是许多排除异己的下作伎俩。

    而童贯绝不一样,他不但体貌魁梧,“阳刚之气”十足,使得许多人在初识他时都以为童贯是个豪爽威武的帅才。萧唐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熟知历史对他的综合评价,还有童贯联金伐辽前后昏招连出的丑态,那童贯举手投足间的气场,甚至更要比萧唐初见小种经略相公时更能让人折服。

    可现在萧唐深知童贯所有看似洒脱慷慨的举动,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他仗义疏财,只是为了要与赵佶身边的嫔妃、道士、宦官打通关系;他提拔赏识遭打压的老种经略相公,是为了要把持西军掌兵大权;他与蔡京之间因拜开府仪同三司之事发生严重的冲突后,童贯却选择为了蔡京回京拜相全力帮衬,因为眼光毒辣的他深知蔡京必然会重新得到宋徽宗的宠信;童贯收养阵亡将士的遗孤为义子,让部下以为他体恤部属值得效命,从而甘愿去做成就他宦官封王的野心

    真要是论城府心术而言,只是去讨好赵佶的高俅,恐怕要被这个媪相童贯全方位地吊打,萧唐也深知童贯向自己表达善意,绝非是敬佩他在江湖中甚么任侠的名头。

    然而听恩师对自己的警示之语后,萧唐向周侗问道:“师父当年也曾与那童贯打过交道?”

    “为师不过是京师御拳馆区区一介教师,那童贯官居高位,又怎会将我瞧在眼里?当年童贯率军攻讨积石军、洮州等地时,恐怕也不会记得军中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周侗惨然一笑,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个仕途坎坷的长者似也有些醉了,他突然拉过萧唐的手。

    萧唐的手掌猛地被周侗死死攥紧,这个让绿林江湖中群豪敬服的长者高人,却又是老无无依,把满腔心思都寄托在下一代的长者怅然一叹,又说道:“为师专心武学,懒于和人尔虞我诈,却也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只逞匹夫之勇,又怎能与朝中奸佞争对?我的满腔夙愿都寄托在你们这些徒儿身上了。

    你在官场混迹久了,先是得留守相公提拔,又蒙官家赏识在朝中平步青云,为师的也知道你在朝中的事不须我来操心,可是我最担心的,是我那义子飞儿”

    萧唐知道周侗与岳飞之间的感情,而且更能明白为什么周侗会有这般顾虑。通过与岳飞的相处,萧唐不但理解长大之后的岳飞为何会成为后世熟知的英烈,也明白他为甚么又会成为个悲情英雄。

    知子莫若父,与岳飞情同父子的周侗当然很明白自己义子的为人秉性。萧唐正要劝慰周侗时,忽听“咣当!”一声,等萧唐循声望去,就见史进醉似个滩懒泥卧倒在地,牛皋正举碗豪饮,与卞祥、山士奇等人喝作一团。

    “今日正是萧唐哥哥回来的大喜日子,咱们喝的开心!还有想喝得爽利的,尽管过来喝便是!”牛皋舌头已然有些打结,却仍高声嚷道。

    群豪轰然迎合,其中小王贵不知从哪偷喝俩的酒,也已经喝得满脸赤红,随着喝熏的牛皋等人吵嚷喊闹。王贵之父王员外见了虎着个脸,老鹰捉小鸡似的朝自己那顽皮的孩儿捉去。萧唐与周侗在旁看了,也不由得摇头失笑。

    “怎么不见岳飞师弟?”喧嚣之中,萧唐忽然发现让被自己的恩师寄予厚望的那个的那个师弟不在,便向周侗问道。

    周侗神情一滞,长舒口气道:“依他那性子,我倒能猜出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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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字时涉及楼下漏水,牵扯过多,精力分散,更新慢了,抱歉

344章 精忠报国,有的精神不容亵渎

    皓月当空,散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夜幕下虽然显得幽静,可是萧家集萧府的厅堂内却已然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只是在府邸旁边的武场中,有个少年在月光下舞动长枪,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寂寥。

    岳飞将手中长枪使得变化出奇,直如惊涛骇浪气势夺人。这时岳飞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与史恭对招时的场景,他深吸了口气,霎时间一枪探出,虽然只是一记直刺可丝毫不留半点余地后路。急促的清鸣声乍起,岳飞持住枪柄尾端,从他的手臂到枪尖形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本来岳飞一杆枪使得如行云流水,诸般技法一气呵成施展下来,可是他此时剑眉紧蹙,似对于自己的枪技还不是十分满意。就在这时他,忽然听有人说道:“这一枪势如惊雷,足以临阵杀敌。可是若对付史恭那等好手时,一击不中又收势不及,却是将破绽卖于了敌人。”

    萧唐渐渐从夜幕中走了出来,他看见岳飞在当年薛永、武松等兄弟传授他萧唐武艺的练武场兀自苦习枪法,便出言点拨道。

    正如周侗所说,与岳飞年纪相仿的王贵、张显、汤怀这些结义兄弟尚在萧府厅堂中撒欢耍闹时,岳飞却因为败在了史恭手下耿耿于怀,趁着闲时便独自冥思苦想自己枪技的不足。

    岳飞见是萧唐,他微微一笑,点头说道:“萧大哥说的是,我这一枪的确是使得莽撞了。”

    萧唐听罢,又对岳飞宽慰道:“那个史恭武艺十分了得,足可以与卢师兄匹敌,岳飞兄弟年纪尚小,输于他也属常事。”

    岳飞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却说道:“萧大哥,真要是两军厮杀时,谁又会因为敌手年纪小而手下留情?”

    望着眼前这原则性极强的岳飞,萧唐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为人处世,也与枪法技艺一样,自要留三分余地,更要懂得变通”

    “萧大哥,小弟知道恁想说甚么。”岳飞打断了萧唐的话,继而说道:“小弟立志报效国家,平时一日三省,谨遵义父教诲不敢怠慢,萧大哥觉得我又哪里做得错了?”

    萧唐言语一滞,他长叹口气,说道:“岳飞兄弟天资聪颖,平素又

    谨言慎行、磨砺自强,又有哪里做得岔了?”

    “这就是了”岳飞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不过萧大哥过誉了,小弟年少识浅,不过是想早日学得本事,似萧大哥这般为国出力罢了。”

    萧唐心中喟然一叹,听岳飞的言语,看来他现在也已意识到自己平素的言行时而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岳飞的选择却仍是决不妥协。

    或许这也正是岳飞为何能成为千古传诵的中华名将的重要原因,可是萧唐也深知岳飞刚极易折的性情,在他宦海沉浮时又会让他命途凶险。

    岳飞的的确确是个真英雄,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光与热不止会让无数良将敬服效命,也很容易灼伤身边的友人同僚。现在通过与岳飞的相处,萧唐便已能看出些端倪:就如同岳飞从军以后,做为都统制王彦麾下将官抵抗金军时,王彦见金军势大而打算采取更为稳妥的防守战略,可血气方刚的岳飞声色俱厉、劈头盖脸地痛骂他的上司王彦胆怯畏敌,甚至还怀疑王彦意欲叛国投敌。后来岳飞便率领部分将士擅自出战,一鼓作气连克金军,倔强的岳飞更是不肯再受王彦的节制,便率部分士卒自成一军脱离王彦。

    王彦与岳飞的战略分歧姑且不论,岳飞确实没给那后来在太行山创建“八字军”屡破金兵的抗金名将留丝毫面子,从此以后两人虽仍为袍泽同僚,可关系两人间的裂痕却再也无法修复(王彦曾向岳飞明言:“汝罪当诛,然汝去吾已久,乃能束身自归,胆气足尚也。方国步艰危,人材难得,岂复雠仇报怨时邪!吾今舍汝”)。

    虽然岳飞治军以严明军纪而著称,可当他的儿子岳云练习时不小心马失前蹄,岳飞要治岳云疏于操练的罪,二话不说要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若不是众将士求情该为责打岳云一百军棍,军令森严的岳飞真砍了自己那才十二三岁儿子的脑袋。

    更不用说被金兵追着屁股穷追猛赶,因遭突如其来的惊吓而“遂病痿腐”,没了生育能力的宋高宗赵构。对于官家这般丑事南宋朝臣都讳如莫深(便是向其谏言立嗣确立太子接班人时,也都要绕弯子引用太祖太宗立子嗣的典故。)可岳飞连番直言进谏宋高宗早立太子,数次触痛赵构的难言之隐,这有极大可能是赵构决定害死岳飞的重要动机之一。

    实际上风波亭千古奇冤之后,南宋明君宋孝宗为岳飞平冤昭雪,追封其“武穆”这个名传千古的谥号,由“忠愍”贬降而得,因为作为太上皇的赵构尚在人世,想必那时的他仍然对岳飞心怀愤懑。

    岳飞固然堂堂正正、顶天立地,萧唐也力图扭转原本的历史进程,但以岳飞的为人秉性,真等到他从军入伍时在如今日渐昏聩的官场中必然还有有许多劫数,这一切都值得么?

    萧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也深知忠君爱国的理念早已深入岳飞骨髓。志向差异下岳飞就算在朝中会经历再多迫害,绝不可能似萧唐以及其麾下水浒好汉那般啸聚山林,以另外一种途径在国难时意图力挽狂澜。

    如果现在让岳飞知道自己在绿林中所谋之事,恐怕这个与自己有同门之谊的小岳飞会毫不犹豫地将枪锋对准自己。

    想到这里,萧唐摇头苦笑。就算两人殊途同归,可是当自己在绿林中发展的势力暴露于天下时,萧唐知道自己终将要与岳飞走到对立面上。

    趁着岳飞年纪尚小来潜移默化,或者使些手段使得岳飞这个将才能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命?萧唐很早之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岳飞代表的是一种精神,自己若是静候岳飞似林冲那般遭奸佞迫害,等着他走投无路来落草投靠时,萧唐觉得这种行径是对中华民族传统精神的一种亵渎。

    就算你终将以我为敌,在那一天还没来临之前,我还是会全力助你达成所愿,成为保家卫国的一代名将。哪怕是你视为我仇寇,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助你改变命中惨烈悲壮的结局

    “萧大哥?”萧唐心中正慨然想到,他见岳飞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正疑惑地望着自己。萧唐打起几分笑意,对岳飞说道:“还没吃过晚饭吧?枪你也已经练过了,王贵、张显、汤怀那几个你的小兄弟还在厅堂畅饮玩乐,你也总不好一个人在此扫了大家的兴。走罢,随我进去与大家再热闹一番。”

    岳飞听了却摇了摇脑袋,说道:“萧大哥,现在我正是该磨砺苦练的年纪,可陪你吃不得酒。”

    萧唐嗔怪了乜了岳飞一眼,说道:“哪个要你来吃酒?你再要勤学苦练也要先填饱肚子不是?要与人痛饮,我还嫌你搅了我的兴致。”

    岳飞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终于他向萧唐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好吧,就依萧大哥的意思。”

345章 昔日的恩官,神秘的女子

    次日,萧唐来到了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的府邸。

    毕竟当年若非是梁世杰判轻萧唐的人命官司,又提拔他从一介配军摇身一变,做了留守司中的禁军将官,萧唐也不会在官场中有今日这番成就。所以无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萧唐回到大名府时,也总要来拜访这个对自己确实有恩的梁中书。

    当萧唐刚被梁世杰府中家丁请进大门,迎面却看见自己昔日的同僚,官居留守司兵马都监的闻达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闻达也瞧见了萧唐,他先是一怔,随即立刻抱拳躬身,向萧唐行礼道:“见过萧都虞候!”

    萧唐看闻达的举动也有些诧异,还在留守司中与闻达为同僚的时候,性情爽朗些的闻达对萧唐都是一口一个“萧老弟”地叫着,如今萧唐受封武德大夫,又做得殿帅府都虞候,军中官阶已远高过闻达这个留守司内当差的兵马都监,只是闻达对自己如此客套,反倒让萧唐觉得与他生分了许多。

    “闻都监这是为何?你我都是大名府出身的袍泽同僚,咱们当年如何称呼,现在也如何称呼。”萧唐上前搀起闻达,向他说道。

    闻达干笑了两声,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这时他心里也暗付道:今时不同往日啊当年你不过是个宗城县治下集镇的一个东家少爷,如今却得官家青睐,在汴京做得从五品的职官,五十三阶武臣官阶中亦位列二十八阶,已远胜过我这个地方军职差遣官。上下有别,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叫唤你。

    何况听中书大人说,萧唐在汴京与那三衙太尉高俅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我不知何时也会调任至汴京殿前司中,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与你客气些得好。一边是执掌京师兵权的高太尉,一边是你这个当年留守司中的同僚,我闻达两头都不得罪,直到你们两个斗出个上下高低时,再来与你攀人情得好

    与闻达再寒暄几句后,萧唐也渐渐觉察出他们两人间产生的距离与隔阂感来。再说下去也是索然无味,又与闻达客套两句后,萧唐便与他匆匆话别,往梁世杰府邸内厅堂走去。

    边走着,萧唐心中也是感慨良多。当年在大名府留守司时,梁世杰身为河北两路中首府最高行政长官,基本上与他打好关系,萧唐在河北地界官场中也不必忌讳许多。

    可是自从到了东京汴梁以后,在朝文武算下来一个个都是道行极深的人精:宫里的权宦杨戬、梁师成,执掌殿前司的太尉高俅,日渐把持住西军大权,官拜检校太尉的童贯,尚蛰伏于杭州,却终将东山再起的权相蔡京,还有诸如郑居中、张商英、王黼等政治能量极强的朝中大员身为武职的萧唐还不必像朝内攻于心术的权臣争相那般机关算尽,只一个高俅便已让萧唐疲于应对,如果再招惹了谁稍有差池时,萧唐深知恐怕自己的下场,比遭高俅构陷的义兄林冲也不会好到哪去。

    所以此次返回大名府,萧唐心中忽然倒生出股十分轻松的感觉。莫非是在官场厮混久了,那些人老鬼精的老狐狸见了不少,我的权术道行提升了许多?萧唐摇头轻笑,暗自自嘲地想到。

    当萧唐来到梁府厅堂时,梁世杰尚未到来。有个使女翩翩来到安坐的萧唐面前,娇声说道:“萧大官人,请喝茶。”

    萧唐道了声谢,他有意无意地又打量那女子一眼,但见那女子身着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看她的衣着倒也不像是梁中书的婢女,倒似是梁府内外房的妾室或养娘,那女子虽然是五短身材,可生得娇小玲珑,白净的俏脸上细弯弯两道眉儿,看上去温温柔柔、娇娇弱弱。

    看见萧唐打量着自己,那个女子抿嘴一笑,她妙目流盼,也向萧唐乜了一眼。虽然她并非是刻意在向萧唐抛媚眼,可这个身材小巧有致的女子举手投足间自带股韵味,只一瞥下风情十足,让人瞧去时不由心中一荡。

    萧唐眉头微微一皱,他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个很模糊的人影。

    就在这时,梁世杰身着一身燕居常服,满脸笑意地也来到了厅堂之内。萧唐当下也顾不得他想,忙站起身来,向梁世杰拱手说道:“未将见过恩官。”

    “不必多礼,萧唐啊萧唐,听闻你在汴京金风玉露楼开得红火,又甚得官家喜欢,你果然没有叫本府失望!”

    梁世杰笑吟吟地安抚萧唐坐下,两人各自嘘寒问暖一番,又论及接洽半月后郑允中、童贯出使辽国的使团事宜。梁世杰抚髯说道:“童公与岳丈虽然生过些间隙,可他为岳丈返京之事上下打通关系,给官家身边体己人做足人情,为岳丈重取相位之事更是助力良多。此次你虽童公出使辽国,也要尽心照拂,不可怠慢。”

    梁世杰坐镇河北两路,远离东京汴梁朝中官场权力争夺风暴的中心。虽然蔡京一时失势,可在朝中还有他那为人处世极是精明,在朝中各派系间游走的世叔梁子美照拂,梁世杰这大名府留守相公的位置也坐得无比安稳。可毕竟他的另外层身份是蔡京的女婿,也是“蔡党”中极为重要的一员,对于蔡京重新拜相之事,梁世杰也自然要极力促成。

    不过对于梁世杰的这番言语,萧唐当然还是面上应承,心中冷笑。在与萧唐敲定出迎、护送使者团的大概事宜之后,梁世杰又打量着萧唐,淡淡地对他说道:“本府倒还曾听说,在汴京时你似乎与那高俅甚是不合?”

    萧唐从容一笑,说道:“不过是因为高太尉的螟蛉之子在京师多行不法之事,未将撞见了时,便出手教训他一番。如今他那养子也已毙命,并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梁世杰双目精光蓦地一闪,他向萧唐凝视过去,又说道:“你为人秉性如何,本府心知肚明!我也知你在绿林中被唤作‘任侠’,在道上的名声响亮得很,手底更养得许多江湖中人。当年你一介布衣,就敢在长街上手刃了那九头虫,高太尉那养子的死真得与你无半点干系?”

    这些事萧唐当然不可能对梁世杰直言,他神情平静,双目直直与梁世杰对视着,又说道:“恩官过虑了,当年若不是恩官做轻官司,未将早已因犯下命案而被问刑处斩。那高衙内毕竟是朝中大员的子裔,末将便是与他不和,又怎会舍下前程去害他性命?”

    又是那种陌生的感觉梁世杰心中重重哼了一声,萧唐的话虽然说得顺服,可是做为一举提拔他的上官,梁世杰再与萧唐对话时,心里仍旧感觉到十分地不踏实。罢了你若识得抬举便好,待岳丈重返相位时,我也会举荐提拔你这出自我门下的心腹,就算你真得心怀不轨,也不怕你能在汴京掀起甚么大风大浪来。

    梁世杰略作沉吟,又说道:“那高俅虽然是不成器的泼皮出身,可他毕竟得官家宠信,又是执掌京师兵权的三衙太尉。在殿帅府高俅非但是你的顶头上司,待岳丈返回汴京后也少不得与他来往,你且谨慎些行事,不可再招惹他。”

    萧唐嘴上应付过梁世杰,而心中想道:现在就算我肯罢手,恐怕高俅那厮也不会罢休吧?何况那蔡京返回京师时,要小心去对付的权奸,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而已

346章 你这么夸我,是在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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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十几天里,萧唐主要与萧义、卞祥、杨林等心腹兄弟合议自己名下在河北两路的诸般生意、佃户民生等情况,同时还检阅了主要由王进教头平素操习的萧家集团练乡勇。

    以郑允中为正使、童贯为副使的赴辽使者团抵达大名府时,萧唐与燕青、许贯忠、史进、萧义、段景住五个兄弟和梁世杰等河北两路大小官吏早早于城外相候。

    自萧唐的金风玉露楼楼迁至东京汴梁后,大名府内第一繁华的去处当属翠云楼。梁世杰早吩咐人在此大摆庭宴,为郑允中、童贯等使臣大员接风洗尘。

    身为赴辽正使的郑允中,虽然他与后宫郑贵妃之兄,而且同样有望夺取相位的郑居中两人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可是他平素多数时只负责些宋廷与外邦的外交事宜,为人又低调持重的很,所以席宴间最出风头的,还当属逐渐掌握朝廷内外军政大权,权势愈来愈大的童贯。

    就见童贯意气风,执盏擎杯着与梁世杰等河北官员谈笑风生。萧唐使箸夹菜,自斟自饮,倒显得有些意兴索然,这次出使辽国,本来就是因为赵佶宠信童贯,再让他有个擢升晋迁的机会,又顺道地捎带上了他而已。

    再往后的事萧唐也能预料得到,童贯一心想要以征讨西夏的军功累积封王封侯的资本,可是想要维持宋辽夏三足鼎立局面的辽国,当然要以各种方式干涉大宋对夏国的军事行动,童贯早就对屡次从中作梗的辽朝心怀怨恨。等到他亲眼目睹辽国朝廷日渐昏聩,国内局势越来越动荡时,便会生出伐辽平燕的想法。

    更何况当年宋神宗曾言及“取燕云十六州者封王”,因为按照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基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童贯不可能不记得,昔年大宋开国功臣诸如石守信、慕容延钊、高怀德、曹彬等人也只是在逝世后追封王爵,做为在世时能够被朝廷异姓封王,还是以宦官的身份功利心极重的童贯绝对要使尽任何手段促成伐辽大计。

    可童贯这种军事投机主义的行为,已经在史书中验证了他的失败。想封王想红了眼的童贯,在伐辽时暴露出了他统率大军时所有的弊病与短板。本想痛打落水狗,却被落水狗咬得个鲜血淋漓,萧唐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这样的历史还要重演么?

    萧唐兀自想着,忽然他眼前一黑。童贯大马金刀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就见童贯端着酒碗,向萧唐豪气干云地说道:“萧都虞候与某家为国家出使辽国,当不负朝廷委用。来,且与某家干了这碗!”

    童贯自问自己看人一向看得很准,这个萧唐得官家喜欢,却也不甘于靠在京师迎合圣意迹,而是争取着请命邀功,前些时日更是安抚京西南路,忙于平定匪患及肃清军中蛀虫童贯也知道当年萧唐在这大名府留守司任职时,也在征讨张迪纠集的河北群盗时做为先锋部履立战功,似他这种性情肯定是要在战场上建番功绩。萧唐是这般,我童贯又何尝不是?

    既然你在官家面前能够说得上话,对我也有大用。往日你只靖平些绿林间的匪患又算得甚么功劳?只要你愿为我所用,伐夏平辽时,我童贯给你个随我征战沙场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你会不动心?

    萧唐打起笑意,他与童贯饮尽了碗中酒。然而在与童贯的近距离交谈时,萧唐忽然闻到童贯身上散出来刺鼻的香露味,恐怕这是童贯利用些香囊花露,想要掩盖住自己净身后阉人身上特有的骚臭吧眼见童贯那副雄赳赳的武夫做派,又嗅到他身上散出来那无法言喻的古怪味道,萧唐忽然感觉到浑身一阵不舒服。

    忽然间,萧唐又想到后世在工作时曾接触过的一些领导,其中有些人平日精力旺盛,时常动员自己部门中的员工,拍着胸脯许下很多前景规划,可工作越是落到实处时越能看出他们好大喜功,喜欢抬高自己的身价,与员工、同事沟通的时候总是显得气势凌人,自己也必须要站在主导的位子上。

    童贯某种程度上与那类人很相似,只不过那类所谓的领导,不过是要在驾驭员工中获得种自我满足快1感的同时,更是企图让部门上下都按照他的一己之愿开展工作,可童贯则是要把军中对自己有用的将官利诱招拢,甚至要以整个国家为筹码满足他日益膨胀的权力欲。

    “童节帅忠心体国,末将敬佩的很。此番与节帅一同出使北地,自当尽心相佐,不负官家信任。”只是场面话还是要说,萧唐向前微微欠了欠身子,又对童贯说道。

    “呵呵,某家倚老卖老,就唤萧都虞候一声贤侄。”童贯也能觉察出萧唐在对自己礼遇的同时还带着几分客气,他便大手一挥,又说道:

    “萧贤侄,咱们都是在军中打踅的儿郎,不必如此婆婆妈妈!昔年大唐李光弼李太保连克吐蕃、吐谷浑,在与郭令公平息安禄山、史思明之乱时,更是被赞作‘战功推为中兴第一’。那李太保与萧贤侄同为契丹族裔出身,虽然我大宋与辽国对持一百余年,可李太保有大功于社稷,虽古之名将无以加之,贤侄既有拳拳报国之心,岂不该效法李太保李武穆那般戡乱定功,与国家出力而成就赫赫武名?”

    也不知童贯是不是以为萧唐是契丹族裔出身,又与自己一同出使经略辽国而心存顾虑,便把大唐中兴名将李光弼给搬了出来。对于萧唐来说,他心里本来就没有丝毫障碍,甚么宋人契丹人,到最后不都还是中国人?萧唐兀自想着时,便又听童贯说道:

    “某家蒙圣上恩宠,先是在宫中过得给事宫掖,后来又于金明局任供奉官。此生若想活得平稳安乐,这十几年来也不必战场杀伐,受尽风霜雨淋的苦楚。可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咱们食朝廷俸禄的,自当鞠躬尽瘁为圣上分忧。

    萧贤侄年少有为,某家也知你立志汗马勋劳,建功于过以补报皇上之恩萧贤侄,其实你很像某家。”

    童贯这句话说得更让萧唐差点没呛着嗓子,他倒知道童贯如此说是有意示好拉拢于他,何况童贯官居检校太尉,又把持朝廷内外军政大权,似童贯这般朝廷大员,对自己这个官场中的后生晚辈这般言语,自然是要赏识提拔于他。

    可是说我像你这个背负“六贼”骂名的权奸?还是说我像是胯下少了个物件的太监?

    你这哪里是在夸我,岂不是在骂我?

    席宴过后,萧唐与燕青、许贯忠等五个兄弟,便整顿好车马启程,随郑允中、童贯所带领的使节团一路北上,直奔宋辽边境的所在雄州而去。

347章 两国邦交,确实不简单

    宋辽边境,雄州瓦桥关。

    这座险峻的关隘与益津关、淤口关合称作“三关”,从唐朝末年时历经后唐、后晋、辽国、后周几番易主,后来更是成为了宋廷在北方的边防要地,以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堵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而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下构成一条沿流曲折八百里,宽六十里的水堑,与瓦桥关等三关构成道水6呼应的防线。

    可是当萧唐经过瓦桥关时,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当年宋辽关系最紧张时的剑拔弩张。他与童贯、郑允中使者团再出瓦桥关,经过白沟时便进入了辽境,待辽方核对过出使人员名册,便引请童贯、郑允中、萧唐一行使者团向北而去。

    进入辽境之后,萧唐偶然间在田野两旁所见到的乡民也皆是汉人打扮,与宋境内的风光景致也并无多大分别。

    辽过沿袭唐制,将全国分为上京、东京、中京、南京、西京五道,其中南京道府析津府在大辽五京中规模最大,不仅是辽国政治、军事与经济中心,同样亦是汉家儿郎的聚居地。

    萧唐随使者团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析津府(又唤作燕京,后世中国都北京的前身),在此之前则要先到南京道治下涿州涿县休息整顿两日,此处不仅是汉末三分时刘备、张飞,北魏地理名家郦道元的故乡,更是大宋开国太祖赵匡胤的祖籍所在。

    演义中让后世耳熟能详的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桃园三结义”岂不是也在此处?萧唐心中不禁又想到,后人常言“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自己与水浒英豪共聚大义又何尝不是?

    如果真如演义评书般中的瓦岗寨众人表面上称兄道弟,却因为各自盘算而分崩离析,那么自己在绿林中的任何谋划,根本就不会有丝毫的可能性。

    使节团中还有个心怀感慨的,却是与萧唐共同出使的心腹兄弟金毛犬段景住。段景住本就是涿州人士,又是盗马贼出身,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一番后如今重返故地,倒也算是衣锦还乡。

    使节团一路行至新城附近时,史进见段景住兴致甚高,也不由笑道:“兄弟,你既然也是涿县出身,有甚么玩耍的去处,倒要看你了。”

    段景住听罢呵呵一笑,说道:“有甚稀奇的?这涿县比起大名府宗城县那里,除去多了些奚人、渤海、熟女真等乡民客商,其它也没甚么两样。不过县城里东街有户熟女真酒席酿的酒端的是辣口烧喉,史进兄弟若想喝个爽利,咱们同去便是。”

    萧唐笑吟吟地正瞧着史进与段景住说得入巷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阵悠远回荡的契丹民歌阵阵传入耳中:“天地苍苍,原海茫茫。木叶山下,青牛白马。奇奇敦,佑我儿郎。群狼奔腾,哪管风霜?纵然心怆,大漠游荡。契丹子裔,漂泊四方”

    萧唐微微一怔,他蓦然间想起当年萧老爹时常吟唱的这民谣,在这一时刻间,他才忽然感觉到股来自于苍茫北地的民族气息无比浓郁起来。

    但听马蹄声骤起,就见前方有队轻骑正奔着萧唐、童贯等人奔驰而来。

    当萧唐眺目望去时,就见为的四个人中三个皆是身着两侧开禊的缺胯衫,那三人中只有一个带着青缨貂毛毡帽,另两个人皆是生于辽地中土生土长的契丹儿郎一般,衣装头型皆做髡打扮。还有个人却着璞头置纱冠,身着右衽便服,与寻常宋人中的官宦贵人打扮也并没甚么分别。

    那行骑队望见童贯、郑允中、萧唐等一行使节团,为的那个说道:“宋国官家仁孝,遣使来贺我辽圣上生辰。有失远迎,不知哪位是郑学士?”

    使节团这边童贯听罢,他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宋辽当年澶渊之盟时,因为当时执政辽国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年幼,所以要称大宋皇帝宋真宗赵恒为兄,之后每年宋朝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再开榷场互市贸易,双方外交来往时也该称兄弟之邦。

    可是架不住真宗驾崩以后,宋国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乃至到现在的宋徽宗赵佶,辽国却只经历辽兴宗耶律宗真、辽道宗耶律洪基乃至到现在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期间耶律浚追封为帝,可在他还是太子时被权奸耶律乙辛迫害而死,并未登基),所以宋辽的友邦关系从的“兄弟关系”、“叔侄关系”变到现在两国皇帝辈分为“辽为翁,宋为孙”,童贯一听对方来迎的使臣张口便说甚么宋徽宗“仁孝”,如此说不是先将他们这些宋国来的使臣瞧低了一等?

    让童贯更加忿懑的是,对方只在询问访辽的使者团中郑允中正使在哪里,却对他这个副使视而不见,实则童贯率军与西夏争战时,辽国朝中也知道有童贯这么一号人物。辽国朝内因为维持宋、辽、夏三国局势均衡而向大宋施压时,也通过使臣有意无意地曾透露过想一睹童贯这个把持西军军政人物的真容。可如今他童贯来了,来迎的辽国官吏却又把他晾到一边,这让素来心气极高的童贯又如何能忍?

    萧唐冷眼旁观,他见童贯面色铁青,更是一脸的煞气。萧唐不禁心想道:如果这里是童贯能执掌生杀大权的军中营寨,恐怕辽朝前来接应的使臣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让童贯砍了他的脑袋。

    两国邦交时的一言一行,的确没那么简单。有时只需只言片语,便能在无形间站到高人一等的位置上,更何况来往使臣之间,他们的背后彼此都代表的是一个国家。

    做为贺辽生辰使的正使郑允中却是时常出入外邦,处理宋辽外交事宜的资深臣子,他目光斜倾,乜了童贯一眼,随即又说道:“我大宋与贵国世结金兰之好,辽主诞辰自当前来恭贺。在下便是郑允中,不知几位又如何称呼?”

348章 双败梁山八骠,辽国的虎将

    契丹来使听郑允中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他们别有深意的问题给化解掉。他们面面相觑后,向郑允中等人齐齐见礼。萧唐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三个契丹人一个汉人中,其中有两个是涿州本地官员,另外的那人来投却大,他是被辽朝封赐为金吾卫大将军,官居东路都统的耶律余睹。

    此人萧唐倒也晓得,他虽然被赞作耶律宗室雄才,可是因他的妻子是天祚帝后宫中文妃的姐姐,因辽朝中佞臣萧奉先之妹元妃为了给他儿子争取太子之位,便恶人先告状,诬陷耶律余睹与文妃勾结,欲文妃子耶律敖鲁斡为太子,耶律余睹在辽朝问罪下,便与心腹左右叛逃入了女真,在宋金开战后他领兵伐宋还曾屡立战功。可后来他又举兵反金事发后,逃亡西夏却不得收容,之后在北投鞑靼人的路上被杀。

    至于那个汉人,在历史中的名头则要比耶律余睹响上许多。

    “燕人马植,见过宋国正副使。”就见那汉人官吏作了个揖,向郑允中、童贯两人说道。

    这就是那个“联金灭辽”计划的始作俑者?萧唐心中想道:此人家世在辽国的本是豪门大族,却不知为何暗中选择向宋国投诚,改名作李良嗣一力主张宋廷与辽国矛盾日益激化的女真人结交,与之联合兴兵伐辽。

    这个马植判辽投宋,恐怕也不是因为甚么民族情怀,金国平辽后,原来的辽朝汉人将领张觉打算降宋,结果遭金军截击。这马植(李良嗣)又向朝廷力陈不可收容张觉,以免触怒新结盟的金国。实际上大宋的腐朽软弱早已经暴露给了女真人,待金国南侵时,这个一力主张与金国交好的马植自然也落得个被处死的下场。

    恐怕在这时,这个马植心中已存了秘密拜见童贯,准备向宋廷投降的想法了吧?萧唐心中又暗自一叹,只是辽国前来接应大宋使团的这两个朝臣,后来却一个降宋、一个投金,看来距离这个国家分崩离析,彻底崩塌的日子也确实不远了

    在辽国耶律余睹、马植与宋国郑允中、童贯攀谈时,萧唐又望见辽国几个官员身后戎卫的军健。率领那伙军士中为首的两个人,一个面白唇红,身子极是高大,他戴一顶三叉紫金冠,冠口内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付连环镔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带,着一对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项销金帕,带一张雀画铁胎弓,悬一壶雕翎鈚子箭,手搦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

    而另一个生得燕颔虎须、虎背狼腰,他头戴鱼尾卷云镔铁冠,披挂龙鳞傲霜嵌缝铠,身穿石榴红锦绣罗袍,腰系荔枝七宝黄金带,足穿抹绿鹰嘴金线靴,腰悬炼银竹节熟钢鞭。左插硬弓,右悬长箭。马跨越岭巴山兽,枪搦翻江搅海龙。

    明明不过是来接应宋国来使,这对人马却各自全付戎装,倒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萧唐心中正想着时,忽然听那两个将官却用契丹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你说这伙来访的宋人使者之中,可有谁是真正的勇士?”

    “听说带领这使团的,有个人是被宋国皇帝宠信的阉人,你何时见过个被阉割的儿马子(马群中负责繁殖和指挥马群的头马),能带领一群健壮的骏马?”

    “不过我听说,这次来访的使团中有个契丹人,叫做甚么萧唐的,在河北名声响的很。”

    “咱们辽国的汉家儿郎也倒罢了,可是那些久居宋地的,便是契丹族裔出身,与宋人厮混久了,可还能骑得劣马开得硬弓?苍狼离开了草原,还能算是狼么?”

    萧唐倒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他忽然一笑,也用他半生不熟的契丹语,对那两个辽国将官说道:“大宋幅员辽阔,亦然有供健儿跑马的沃土。草原上的狼无论到了哪里,他仍然会是一只狼。”

    那两个辽**官神色一变,他们四只眼睛齐刷刷向萧唐望将过来,其中有个军官听萧唐契丹语说得生疏,他冷声一笑,改用汉话说道:“你便是那甚么萧唐?有的人离了故土,即便他身体内仍流淌着契丹人的鲜血,即便他仍能骑得马开得弓,却也未必配称得上是契丹的大好儿郎!”

    契丹与汉人做为辽国国内最大的两支民族,辽国朝廷还以北面官制、南面官制这种类似于“一国两制”的政策予以汉人权力把握、生活习惯等方面上极大的发展空间。可以说在历史中历朝少数民族当政的国家中,辽国对于汉民族(在这段还没有被同化融入的历史时期)的包容与善待是极为值得称道的。现在即便在辽国境内已经有许多契丹人被汉家文明同化,可是以宋、辽这两个国家的角度为立场,辽国内的将士仍然对萧唐这般宋国来使保持着很强的竞争心。

    所以对于这两个辽**官的态度萧唐也很是明白,他倒也不以为意,而是悠悠说道:“算不算是个好儿郎,也不是只靠逞口舌之利就能证明的。不知这两位详稳(契丹语,将军之意)又如何称呼?”

    手搦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拳花马的那个将官冷哼一声,说道:“我乃大辽南京统军司鹰军详稳阿里奇。”

    另个手持把淬火点钢枪,骑着巴山骏马的军官则说道:“我是大辽南京统军司鹘军详稳琼妖纳延!”

    萧唐听罢神情微微一变,心说也难怪此二人颇为倨傲。论武艺这一对辽**官也确实都是极为悍勇的虎将。

    虽说现在与萧唐聚义的许多兄弟,都未必会在战场上与辽军厮杀争战。不过这个阿里奇有实力在三十合之内杀败金枪手徐宁,而琼妖纳延只二三十合便让九纹龙史进败回本阵。

    可惜这两个有实力击败梁山八骠的一流猛将,一个被张清的飞石正中左眼,负痛身死,另一个则是被花荣一箭射落马下,再被驾马折返回来的史进复上一刀,被了结性命。两个人身死都是因为中了梁山暗器第一高手的没羽箭,以及弓箭天下无双小李广的招而阵亡,不得不说死得都很是冤枉。可因为他们在书中一瞬即逝的英武表现,萧唐也决计不会小觑了他们两个。

    “原来是阿里奇、琼妖纳延两位详稳,久闻两位的大名,幸会。”萧唐微微一笑,抱拳向两人说道。

    阿里奇与琼妖纳延见萧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不痛快。阿里奇冷哼一声,说道:“哼,我也曾听说你在宋地有些名头,却也知道我们两个!”

    琼妖纳延这边刚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两道灼灼的目光向他射来。他眉头一皱,朝那边望去时,就见宋朝使节团中的史进面露不忿之色,正狠狠盯着他瞧。

    史进血气方刚的性子,他听那两个辽**官口气甚大,当即便心中忿怒,直直朝琼妖纳延瞪视过去。

    琼妖纳延见了把头一扬,他仰着脸冷冷地与史进对视,更是激得史进心头火起。“你瞧甚么瞧!?”史进指向琼妖纳延,怒喝说道。

    要是依琼妖纳延本来的性子,估计就要按照“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套路与史进厮拼起来。可他也知此行是要接引宋国使团,可不是与人争对比试的时候。所以琼妖纳延只是冷笑两声,便不再理会史进,只是他脸上的不屑之情却丝毫不加掩饰。

    史进见了更怒,他拍马来到萧唐身边,说道:“萧唐哥哥!那两个辽官方才拿契丹话嘀嘀咕咕说得些甚么?这两人好生无礼,竟敢对哥哥不敬!小弟倒想试试他们的手段,看他们凭甚么如此狂妄!”

349章 斗甚么酒,你敢与我扠一扠么?

    在使节团后队那边史进、琼妖纳延二人之间的些许摩擦,郑允中、童贯、耶律余睹、马植等宋辽官员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双方又客套着叙过番话后,耶律余睹便率众请宋国来使直奔涿州涿县。

    在涿县城中一处宽敞的露天席宴上,郑允中、童贯以及萧唐等宋朝使臣面前尽是羊豚雉兔、牛鹿雁鹜等肉食,有几个契丹族的侍女衣着洁衣,一只手上搭着蜕巾,另只手则持着割肉用的刀匕。她们在众人间来回游走,为宾客割切炙烤至外酥里嫩的肉食。

    旁边的一个似水缸般大小的三足大铁锅前,还有个仆役手执长炉钩,向大铁锅下面的炉膛添加柴火,柴火熊熊,烧得大锅内大块熟肉沸腾翻滚时,另有几个手挽双袖的仆人,用铁钩捞出煮熟的大块肉并切成小块,在宋、辽双方官吏面前都摆放着各色蘸酱作料,另有羊羓、羊脩等盐制的肉干供一众宾客饱食。

    另外以粟、黍、稻等粮食酿造,和辽朝官酿乳酒盛在被唤作“浑脱”由整张牛皮制成的储酒器中,被旁边侍奉的酒人(辽人中服侍达官贵人饮酒的侍从称谓)斟在酒瓠那般大型饮酒器皿中,向萧唐等人传递过去。

    契丹这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饮食豪放风格倒是很合萧唐的胃口。他浅呷了口酒瓠中的烈酒。往辽国接待官吏那边望去,就见马植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只是趁人不注意时偶尔向郑允中、童贯那边偷乜,眼中异色稍显既逝。

    恐怕这个马植现在就已存了叛逃至大宋的心思吧在郑允中、童贯与耶律余睹把酒言欢,相谈得甚是入巷时,萧唐心中暗付道:却不知他是要在涿县私会童贯,还是要到析津府后再暗中行事?虽然不知他献计“联金伐辽”的初衷如何,可是历史早就证明此般谋划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马植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由头,培植饱受契丹贵族欺压的女真诸部,去动摇与大宋南北对持的辽国政权,不止是求封王心切的童贯定然会拍案叫绝,只从战略大方针层面去考虑,这般策略也甚是高明可是女真那支民族崛起时对于宋、辽而言强大的爆力与破坏力,除了萧唐之外确实让人难以预料。

    这个事件终究还是会生吧萧唐心中暗叹一声,这时他心里蓦然而生出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却让他有些不舒服。

    有些事明知会生,可却无法改变与扭转的那种无力感,萧唐绝对不想再金军铁骑真得挥师南下时再体验一次。

    “萧都虞候,好歹你也是契丹儿郎,如此饮酒也忒不爽利了!”

    就在这时,萧唐忽然听耶律余睹对他笑道:“汉家儿郎吃酒时常说:无须独饮叹花间,唤友呼朋更豁然,咱们契丹儿郎吃酒,也要与友人豪饮才够心诚!诸位宋使远道而来,今日自然要喝个痛快才是。”

    耶律余睹说罢举起手中酒瓠,如长鲸吸水般瓠中烈酒一饮而尽,旋即他向身旁酒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酒再来!”

    童贯在西军中打踅十几年,平日与麾下性豪的将官交际时,也练就了身不错的酒量。可他眼见耶律余睹一口气将容量抵得过一小坛的酒瓠喝净,他的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

    郑允中向童贯、萧唐使了个眼色,他亦拿起手中酒瓠,向耶律余睹笑道:“耶律都统如此厚情款待,我等自当以诚相待。”说罢郑允中竟也脖子一样,将瓠种烈酒喝个滴涓不剩。萧唐真没瞧出来,官居端明殿学士的郑允中,这个一个文质彬彬的仕人竟也能如此豪饮。

    耶律余睹以降的契丹文武将官登时爆出阵阵喝彩声,他们更是齐齐向童贯、萧唐等人使节团成员连声劝酒,各各揎拳掳袖,直似要与人厮拼争对那般情绪高昂。

    见辽国一应官吏气势汹汹的模样,也让萧唐印证了他所听说过辽国与他国外交时的传闻:全族上下皆以“以能喝酒为荣,以不善饮为耻”,酒文化极为浓厚的契丹族人,在两国邦交来往时,逼迫对方使者狂喝豪饮的作风,绝对要比后世俄罗斯老毛子外交官更加生猛。

    史载中在与辽国外交时,便有不少被辽国官吏灌酒灌到丑态毕露的外国使臣。其中最出名的当属五代时,依附于辽国的北汉使臣郑珙。

    当年北汉皇帝刘崇要倚靠辽国抵抗后周,便遣礼部侍郎郑珙前去巴结讨好辽国,辽国上下臣子们争相邀请郑珙聚会喝酒,有求于人下郑珙照单全喝,最后竟然被灌到了肚肠腐烂而死,史载他“舆尸而复命”,出使喝酒到因公殉职辽国倒也十分仗义,见把人家北汉的使臣都给喝死了之后,便很痛快地答应派军队协助北汉抵御后周的进攻,使得国力积弱的北汉生抗后周郭威、柴荣,大宋赵匡胤等几代明君,一直到宋太宗赵光义时才被灭国

    萧唐眼见涿县本地的辽国官吏,以及阿里奇等辽军将官示威似的持瓠来敬,他也深知不但是契丹族人民风使然,面对他们这些宋国来使时辽国本土官员也心中也隐隐有股较劲意识。看来这次又要喝个酩酊大醉了萧唐也拿起酒瓠,长身而起的同时,心中不禁想道:这次倒想得差了,与这些辽国官员拼酒,应该把萧家集内嗜酒如命,且酒量惊人的牛皋兄弟也给带来

    萧唐与阿里奇等连饮过两瓠烈酒,酒意便已渐渐上涌。燕青除了凭着张伶牙利嘴与个涿县小吏周旋,许贯忠、萧义、段景住几个则已喝得面红耳赤,脚下步伐也有些打晃。

    “不就是吃酒么?咱们大宋儿郎还会输于你们不成!?”史进年轻气盛,又怎肯在与人斗酒的时候服软?就见史进又敞开衣襟,上身赤条条地露出九条青龙刺青,又大喇喇地高声叫嚷。几个辽国将官见史进这副卖相乍眼,便齐齐向他围将过去。

    琼妖纳延见史进莽撞性直,他嘴角一翘,唤过个酒人又盛了满满一瓠烈酒。琼妖纳延又径直走到史进面前,把酒瓠往史进怀里一塞,说道:“你若是条好汉,便与我干了这瓠酒来!”

    “我还怕你!?”史进把眼一瞪,他举起酒瓠仰脖便喝,蓦地极为呛鼻辛辣的酒味充斥在史进的口中,更似有股烈火直往他天灵盖冲去。

    “噗!”史进按捺不住,他将酒喷出个咳嗦个不停。琼妖纳延见了登时张狂地大笑起来,他塞给史进的烈酒,却是白山黑水中的女真人为抵御严冬酷寒的烧口烈酒,此酒辛辣劣性比后世的蒸馏酒也差不了许多。

    见琼妖纳延嗤笑自己,史进咳嗦稍平缓下来些时,便立即喝道:“你这厮笑甚么笑?”

    琼妖纳延斜眼乜着史进,又冷笑道:“连这般烈酒也喝不得,你倒有颜面称自己是条汉子!”

    史进听罢大怒,他把酒瓠狠狠往地下一摔,指着琼妖纳延叱骂道:“呸!你这厮纯心戏弄我!斗酒算个鸟,有本事咱们来比比武艺!你敢与我扠一扠么!?”

350章 知耻后勇,方为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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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贯见己方使团这边与辽国官员起了争执,他的脸色蓦然一沉,向萧唐说道:“萧贤侄,你带的这个随从未免忒过莽撞了些!”

    耶律余睹呵呵一笑,说道:“男儿间生些口角,又有甚么打紧的?既然那位郎君要与咱们切磋些枪棒拳脚,咱们自当奉陪不是?”

    耶律余睹说罢,他又解下腰间所系,辽国贵族间盛行佩戴的金銙银鞓蹀躞带。耶律余睹将蹀躞带向前一抛,说道:“二位比试武艺,非比其他,这金銙银鞓蹀躞带权为利物。若是赢的,便将此带拿了去!”

    童贯深知契丹人崇尚武勇,事已至此再要推脱,反而要遭那些辽国官吏小觑。不论输赢与否,此时更不能叫那些辽人小瞧了!童贯暗哼了声,他也解下了腰间的百炼蟠钢佩刀,说道:“耶律都统既有兴致,某家便再添个利物,也看看贵邦军中健儿的本事!”

    “久闻童节帅统军十余年,果然端的豪爽!”耶律余睹朗声长笑一番,又对琼妖纳延说道:“琼详稳,你便与这位郎君比试一番,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来使的性命。”

    琼妖纳延向耶律余睹行礼应过,他转过身来望向史进,凝声说道:“你不是要与我扠一扠么?放马过来便是!”

    此时阿里奇等辽军将官也轰然鼓噪开来,史进心中却有些忐忑起来,憨直气盛的他话赶话时,与琼妖纳延说僵了要动起手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为大宋使团中的一员,与这个辽国将官比试如果输了,岂不是要丢了自己国家的颜面?

    史进又咬了咬牙,他向萧唐望将过去。而萧唐却将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史进的本事恐怕还是不及那琼妖纳延吧不过有时能够让这个史大郎铭记于心的惨败,也很有可能成为他弥足珍贵的经验。

    按照原本轨迹中史进在王进的点拨下武艺有所成后,先是速败生擒了少华山的头领跳涧虎陈达,后来他又在瓦罐寺助鲁智深除了崔道成与丘小乙那对淫僧恶道。那时的史进意气风发,也难免心生骄纵,他明明得名师指点,明明又是年少成名,可到了后来也很难与一流的猛将抗衡。

    现在的史进出山后已连败了几次,如今再与这琼妖纳延较量,想必也更能让其刻骨铭心地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也是对这个史大郎极严峻的历练,要么他会被一连串的挫折彻底击溃,从此一蹶不振,要么他知耻而后勇,励精图治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想到这里,萧唐向史进点了点头。史进见得萧唐的肯定,他深吸了口气,并接过一杆长刀,此时的史进再无半点犹豫与迟疑,他目光炯炯,朗声向琼妖纳延说道:“来吧!请赐教!”

    “好!来!战个痛快!”琼妖纳延也无比干脆,他反持长枪迈步发力便向史进冲去,待距离史进不过丈余的距离时,琼妖纳延手中长枪如毒蛇般探出,史进则挺着长刀上前抵住。两人只交手十余合,史进便顿感对方的武艺十分了得,自己也讨不到他丝毫便宜。

    琼妖纳延的枪路极为刁钻,而且招式绝不拖泥带水。史进被其狠辣迅猛的枪法逼得心头火起,二十合时他一刀劈斩,却砍了个空。

    眼见琼妖纳延嘴角噙着笑意,早已摆定姿势准备趁机攻来。史进心头一黯,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蓦地袭上了心头。

    我已露出了破绽,再斗下去必败无疑不如就退去了吧,输也不至于输得很难看史进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按说史进勤学苦练,本来欲在江湖中闯出番名号来。可是他自从他出山以来所争对过的敌手,诸如陈丽卿、萧唐、史文恭直到现在这个琼妖纳延个个皆是悍勇无对的猛将,连番打击下让他这个史大郎的自信心渐渐被磨灭,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我从只爱刺枪使棒,又曾对阿爹拍着胸脯言明定要闯出一番名号来。如今看来倒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江湖中如此多本事奢遮的人物我又算得个甚么?

    心灰意冷下,史进萌生退意,可是当他觑见萧唐眼中包含期望的凝视着自己时,一股战意似熊熊烈火般又倏然直冲史进心头!

    去他娘的!便是输了百次千次,世间胜过我的好汉便是再多,须知只有打败的史进,却没有被打服的史大郎!刀光剑影中博个快意恩仇,如此活法才够爽利,我史进又怎么可能就这般算了!!??

    突然间史进双目精光暴涨,他狂声暴吼抡刀又向琼妖纳延攻去!寒芒乍现,青龙咆哮!琼妖纳延没提防史进忽然似发狂了一般反将抢攻上来,反倒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第三十合

    史进愈战愈热血沸腾,他左右疾斩,其势猛烈。渐渐逼得琼妖纳延心头火起,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尽浑身解数与史进厮斗。

    第三十五合

    琼妖纳延越来越狠厉毒辣的枪法渐渐又压制住了史进,可是做困兽之斗的史进刀势再无丝毫迟疑,正是刀随心动、锋随意转,他与琼妖纳延正面对攻,金铁相交下火星乍现。就连旁观的辽国将官见史进、琼妖纳延二人激烈豪迈的打斗场面,都不由瞧得血脉偾张,此起彼伏地叫好喝彩起来!

    第四十合

    史进又是一声长啸,他挥刀赶上,琼妖纳延同样挺枪袭来。两人斗得战意凛然,手底已不再留丝毫后招。待他们两人再斗到一处时,便不是在比试武艺,霎时间立判的不是胜负,而是生死!

    耶律余睹见了他眉头紧皱,正要出言呵斥两人再缠斗下去时,忽然间,时间似凝固住了

    突然一道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至史进、琼妖纳延两人中间。但见萧唐左掌探出,拍在琼妖纳延手中长枪枪锋后一村的枪杆上,与此同时萧唐左肘一顶,恰好又击在史进所持长刀的刀锷上。史进与琼妖纳延顿时感觉到一股怪力袭至,他们二人向前踉跄踏出数步,而他们手中刀枪冰冷锐利的锋刃一前一后,从萧唐的身边错身而过。

    阿里奇等辽国将官霍然起身,他们个个脸上皆露出惊异之色。史进与琼妖纳延越斗越激烈,他们自问以自己的本事,绝不可能赤手空拳在一招之内将史进、琼妖纳延迫开。他们二人已斗得眼红,在场的将官中任意一个,便是身披铁铠手持兵器突然间挡在他们两人之间,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

    阿里奇等人却不知萧唐苦练萧家遗留下来的拳经,又师从金台、谭正芳、周侗等江湖泰斗级宗师,近身短打的拳脚技艺早已罕逢敌手。是以在场众人不仅因史进、琼妖纳延热血激荡的比拼而大呼痛快,更是被萧唐所露的这一手给震慑到了。

    “好!好!好!萧都虞候不愧是在宋地被赞作‘任侠’的人物!果然好本事!”耶律余睹面露激赏之色,他长身而起,又说道:“宋国这位郎君与琼详稳的本事也恁地了得,可是彩头倒是萧都虞候该拿的!”

351章 契丹骄子,大石林牙

    “耶律都统过誉了,萧某愧不敢当。”萧唐向耶律余睹一拱手说罢,旋即他向史进那边走去。气喘吁吁的史进凝视着萧唐,他忽然笑了,笑得很痛快、很开心,并且很用力地向萧唐颔首示意。

    眼望着史进酣畅淋漓鏖斗一番后洒脱豪爽的模样,萧唐走上前去重重拍了拍史进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心中激荡的情怀与感慨,在这时不言自明。

    对于萧唐而言,他知道后世很多人在青葱岁月时所怀的梦想,是多么让人难忘。或许不完美的的青春才是青春,所以总会给人留下许多遗憾。

    而梁山好汉之中人在萧唐看来,史进自打出场时,就是一个懵懂率真、游侠气性,重江湖义气而又试图闯出番名号的血性少年。这就是他的青春梦想,史进的为人很可爱,他的故事很真实,原著中兀自轻狂气盛却处处碰壁、渐渐泯然的史进,似乎也是意味着躁动的青春终究不敌冰冷的现实。萧唐想扭转原本注定的历史的同时,也想与史进一起,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而现在的史进,这才是萧唐心目中的史进,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史进。

    史进仰天闭目,释怀地一声长叹,他望向琼妖纳延,坦然笑道:“这次比试得痛快!我的身手本事,也确实不如你!与你一番酣斗也让我受益良多,多谢!”

    琼妖纳延也是很久没与人酣畅淋漓地对拼过,他忽然咧嘴一笑,向史进问道:“你多大年纪?”

    史进微微一愣,随即轻哼一声,梗着脖子回道:“我十九岁,又怎么了?”

    琼妖纳延点了点头,他对史进说道:“其实你的本事很不错,似你这般年纪时,我不及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咱们再斗个痛快。”

    史进听罢,他五官也霎时间舒展开来,并向琼妖纳延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琼妖纳延淡淡一笑,随即他又向萧唐恭敬地行了一礼,便退回到辽国官吏那边的席中去了。

    “如此吃酒才够爽利痛快,当在痛快再饮一瓠!”耶律余睹大笑说罢,随即又向童贯、郑允中、萧唐敬酒说道:“如今武也拼过酒也喝过。如此才叫人痛快!宋使远道而来,且先再痛饮一番才是!”

    萧唐淡淡一笑,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坐席时,就发现童贯正向他这边望来,并神情间带着赞许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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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人素来自视甚高,在这涿州与那厮们计较,确实也因有萧贤侄之故震慑辽人,未失了咱大宋的颜面。”

    席宴过后,在涿县内宋国使者团安歇的客房中,童贯对萧唐说道。

    萧唐淡然一笑,说道:“辽国上下风俗习惯如此,末将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童贯听罢,他言语微微一滞,只思量片刻之后,童贯随即又说道:“某家观贤侄带擎的随从,其余几个亲随都是精细之人,可今晚那身上绣九纹龙,又唤作甚么史进的虽然刚勇,却也是个心憨鲁莽的,此行出使贤侄带他前来,倒是失了计较。

    虽然与那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应对之事,自有某家来应付。到了析津府后你我分头行事,贤侄只管至北地采购北珠便是,可那人也当不上甚么大用,只是某家须规劝贤侄的一番言语罢了。”

    只是按现在而言,我倒也知道你童贯说的是一片好心萧唐心中想罢,他应承过童贯之后,又打着哈哈地说道:“童节帅的教诲末将铭记于心,此行出使辽、经略辽地又事关紧要。晚辈也不过只是采购些奇珍异宝于官家,寻常臣子都能做得,又哪及得上童节帅的要务这般紧要?”

    童贯听了脸上却流露出极为不屑的神情,他冷哼声说道:“辽朝天祚帝昏庸,辽境乱频繁,立嗣之争、异族起事、诸邦动乱早已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纵然它与我大宋抗衡百余年。可如今这般境地还以为能与我大宋对持?嘿嘿某家当年能靖平西夏、吐蕃,这辽国又算得个甚么!?”

    话刚一说罢,童贯浓眉一拧,他望向萧唐瞧去。当童贯瞧清萧唐神色波澜不惊时,他便也先安下心来。随即童贯又对萧唐说道:“时候已不早,贤侄也早些歇息了吧。到了析津府时,还要与那些辽人计较。”

    看来这童贯现在早就已打定主意了萧唐心中便想着,边向童贯告辞出了门。只不过了不到一刻的时候,童贯的房门却又一次被扣响,就听有人在门前低声说道:“在下汉家儿郎马植,特来拜见童节帅。”

    次日一早,宋国使节团从涿州涿县再度启程,郑允中、童贯、萧唐等宋使在耶律余睹等辽国官员的引领下,经良乡、宛平等地,来到辽国五京之一的南京析津府。

    析津府地处幽州要地,城内聚集契丹、汉、奚、渤海、女真等诸族子民,萧唐入城四处张望时,但见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听来往行人商贩叫卖吆喝的声音,萧唐再只粗略望去,感觉这里与河北两路首府,大宋四京之一的大名府并无甚么分别。

    待萧唐、童贯等使者团在耶律余睹、阿里奇、琼妖纳延等辽国将官护送出城经过两坊时,就见迎面又飞奔过来一彪骑士。为首的尽做契丹健儿打扮,阿里奇、琼妖纳延等军官望见其中一人时,立刻垂首见礼,齐声说道:“见过两位小将军!”

    被阿里奇等拜礼的那两人中的一员辽将一马当先,他驾马驰骋而出,打量郑允中、童贯与萧唐等人一番后,轻哼了声,说道:“你们便是宋国来的使臣?随我来罢。”

    童贯见来迎的那员小将不识礼仪,他脸色一沉,正要计较时,另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大小的辽国青壮官吏也拍马而出,他对那小将说道:“咱们此行为迎候宋国来使,不可无礼。”

    那员小将听罢嘿然一笑,说道:“兄长,我不过是按阿爹的意思,随你多番见识,才与兄长来迎这伙宋人。我们女真人可没那么多俗礼规矩,应付他们的事,还是你来。”

    那个正是青壮年纪的辽国官员听了摇首轻笑,他又转过头来,向郑允中、童贯、萧唐等宋使作了个揖恭敬说道,他的汉话不但说的利落,且极为有礼有节:

    “宋使莅临造访,我等有失远迎,还望宽恕则个。在下耶律大石,请诸位随我前去使馆歇息。”

352章 辽朝南院,萧唐的家世

    耶律大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ewwㄟw%1不但精通汉学,他以辽国残兵大破童贯所率的西军精锐宋兵,之后更是率领数百铁骑开万里国土于中亚,击败过强大的塞尔柱帝国,又使得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东喀喇汗国及、花剌子模诸国先后臣服。单是名臣良将的称谓,已不足以概括这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天纵英才。

    萧唐眼见耶律大石一副契丹贵族子弟的打扮,可是他与经纶满腹的使团正使郑允中攀谈时谈吐议论风,言行举止儒雅得体,浑如个才气风流的宋地名士。

    现在的耶律大石还未中进士,受封为翰林应奉(辽称翰林为林牙),所以现在众人对他的称呼还不是史载中的“大石林牙”,不过萧唐注意到阿里奇、琼妖纳延等人对耶律大石恭敬的态度,也能明白他这个辽国皇族宗室子弟甚得人望。

    另外那个小将却也是萧唐识得的人物,他唤作兀颜延寿,他的父亲兀颜光在水浒传中更是号称北国第一上将,其麾下精兵猛将如云,而兀颜延寿师从其父兀颜光,深谙军机阵法。他与梁山中阵法大师朱武斗阵亦能不落下风,可说也是有良将资质的一员小将。

    而兀颜光、兀颜延寿的姓氏本来就是女真族的姓氏(史载女真有兀颜畏可、兀颜思忠等人),想必他们这对在辽**中位居要职的父子,都是辽境内熟女真出身。女真族诸部栖息于各地,其中居住南接近契丹的大多入籍于契丹,而被辽国直接统治,这些女真人都被唤作熟女真,亦唤作系辽籍女真或合苏款女真。其余如完颜部、乌林答部、易懒甸部等栖息于混同江、长白山等地间的部族便被称作生女真。

    童贯显然对耶律大石的印象很好,此时的他也不知后来当自己最为意气风的时候,却会被眼前这个辽国年轻俊才杀得丢盔卸甲、原形毕露,他与郑允中又与耶律大石客套数句,一行人便直往析津府使馆的方向驶去。

    萧唐对那个在辽国倾倒之时却一展其雄才大略的耶律大石很感兴趣,这时耶律大石倒先向萧唐这边望来,他颔示意,并驾马过来凑到萧唐身前,说道:“恁便是官居殿帅府都虞候,并在宋地民间被唤作‘任侠’的萧唐?久仰萧任侠的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萧唐忙欠了欠身,回复道:“实不敢当,阁下乃辽朝贵胄子弟,竟然也晓得在下的微末名头。”

    耶律大石微微一笑,又说道:“萧任侠过谦了,你于河北大名府开设金风玉露楼,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曲目传入析津府内,不止是汉家儿郎,南京道上下百姓也多识得萧任侠的名头。

    我亦曾听闻萧任侠当年一介布衣手刃恶霸,为官后讨伐匪寇于河北、河东,又开府设司镇抚京西南路萧任侠这般年纪不但在宋国入朝为官,又是让南朝草莽敬服的人物,真不愧是我契丹族的奢遮健儿。”

    现在我这些成就,还远不及你彻底摧毁童贯十几万大军的攻势,甚至又以残兵余部建立起一个横跨中亚的大帝国那般的丰功伟绩吧萧唐刚又谦逊数句,却听耶律大石又悠悠说道:“只可惜似恁这般的契丹俊杰儿郎,如今却为宋人所用,实在让人唏嘘蹉叹。”

    萧唐听罢他眉头一皱,耶律大石如此说,岂不是话里有话?

    当萧唐刚向其凝视过去时,耶律大石也有意无意地向萧唐这边望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对萧唐笑道:“我失言了,萧任侠见谅。不过令尊令祖当年都曾为南院大王效力,在敌烈麻都司、南院都统军司、都部署司中任职。若是他们泉下有知,得知萧任侠能有今天这番成就,想必也会无比欣慰。”

    听耶律大石言及萧老爹以及萧家先人,萧唐神色立变,他连忙向耶律大石问道:“阁下也识得家父?”

    耶律大石悠然一叹,说道:“何止只是识得名头?当年国内奸佞作祟,害得无数能臣良将背离故土、南投避祸。当年曾萧任侠先人恩惠,至今不敢或忘的我朝将官,仍大有人在。”

    待童贯、郑允中等一行宋使至析津府使馆内安顿时,萧唐心中一直反复琢磨着耶律大石对他说的话。

    当年萧老爹萧贺也曾说过,萧家源于受封兰陵郡王的辽国名将萧挞凛一脉,而后数代多在辽朝南院任职为官,当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于辽清宁九年(1o63年)时,平定耶律重元父子动滦河后不久便新册封了一位南院大王,萧家得那位南院大王器重,家族声势一度更加壮大起来。

    可那位后来南院大王自戕身死,使得萧家在朝中地位急转直下,后来在奸臣乱政时恐遭清洗迫害,不得已才迁至大宋。可是在此之前,萧家也是在辽朝历代为官百余年的世家,萧老爹乃至其祖父辈与至今仍在辽国任职的族裔互有交情,倒也实属常事。

    可是耶律大石向自己透露此事的目的又是甚么?暗示自己同样在辽朝也能得到重用?只是眼下这般处境,耶律大石恐怕也不方便明面向萧唐挑明招揽之意,所以只能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向自己暗示,让他萧唐慢慢自行揣摩不成?

    萧唐又想到自己现在于大宋官场内不过是从五品的武职,可他受赵佶宠信赏识,在现在的年纪便破格提拔,身兼殿帅府都虞候、京西南路安抚使、西上阁门使等职位,与宋廷官场上也可说前途无量。耶律大石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也很有可能是他的个人行为。宋辽两国虽然百年无战事,可是出自辽国的立场,身为辽朝皇族宗室子弟的耶律大石,他很有可能是在尝试着在宋廷内安插个能为大辽所用之人,似他这般心机与手段,也的确不愧是能开国立业的一代雄才英主。

    可是你耶律大石再有通天之能,同样也预料不到,也无力改变自己的祖国终将因女真人的崛起而轰然倾覆萧唐心中暗念道,不过耶律大石暗中告知于他的那番话应该不假,那么自己在展绿林势力的同时,能否借着萧家的关系与辽国内官场、民间的势力取得联系?

    此事倒也急不得,毕竟完颜阿骨打还没有统领女真诸部立国号为金,辽朝也还没有被金兵铁骑穷追猛打,被杀得六十余万大军全面溃败,所以萧唐现在也没法与辽国境内诸部豪强言明:“你们大辽就要被女真给灭了,来跟我混,咱们一块对抗女真吧”不过自己此行正要趁机在辽境内展声势,多了层可以利用的关系,早晚也能派上用场。

    萧唐思付一番后,郑允中、童贯又遣人前来邀萧唐过去相商,如今他们已到了析津府使馆,而辽朝敌烈麻都司(辽官署名,总掌朝廷总礼仪事)也已遣司吏前来知会宋国使者团,辽方已定下时日,传唤众人准备正式觐见辽国天祚帝。

353章 皇帝了不起?我跳你大爷!

    准备停当,郑允中、童贯、萧唐率使团携带来访辽国的国书,以及庆贺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生辰的礼物,虽前来接引的官吏直奔辽国皇帝所在的皮室大帐而去。Ωe wwㄟw1

    辽国五京中,以上京临潢府为都,其余四京皆为陪都。而由于契丹人是以车马为家的游牧民族,辽国皇帝巡狩各地,国家中心并不只限于都,辽境内各处要地皆设有捺钵(契丹语,行宫之译),而辽国皇帝则驾临各处,于捺钵大帐中处理政务。

    萧唐望见那辽帝捺钵大帐占地约数十丈,其插枪立寨、以毡为盖,周围以彩绘韬柱,锦为壁衣,窗口、廊庑也皆用毛毡覆盖,又以黄布绣龙为地障。

    捺钵大帐前又有许多牙帐、小毡帐,每帐数人,各执兵仗。四面也有数队戎卫辽帝皮室精兵,但见雪刃霜刀映寒日,万片霞光锦带旗,巡营的精骑奔驰经过时,又闻号角胡笳绵延不绝。萧唐眼望金戈铁马,耳闻鼓角争鸣,顿感萧杀与苍茫之意愈浓郁起来。

    待辽国知事官将一行人引到捺钵大帐,萧唐听见帐中喧哗哄笑声不断,不似大宋朝廷接待来使那般庄重肃穆,此时知事官已高声报道:“宋国使者郑允中、童贯、萧唐觐见!”

    当萧唐随着童贯、郑允中进入大帐时,却忽听有人说道:“南朝真是没有人了,竟然派个阉人来作使节,哈哈哈!”

    那句话直接说的是汉话,让到场的宋国使者听个明明白白。而且那人说罢,顿时又引得十几个辽臣哄然大笑起来。萧唐抬起眼循声望去,目光落在大帐上的方向,他心中也清楚会在捺钵帐内无所顾忌地公然会去讥讽宋国来使之人,恐怕就只有那个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了。

    萧唐再朝账内两侧辽国群臣望去,他见有半数以上的臣子面露不豫之色,似也对天祚帝如此轻易冒犯来使的行为感到不妥。还有少数文武将官却随着天祚帝恣意哄笑,在场的所有辽国官员也无一人劝谏自己那轻佻的皇帝须注意言行。

    等到萧唐再向被天祚帝点名羞辱的童贯望去,就见童贯面沉如水,眉宇间忿怒之色也愈明显起来。可当童贯斜眼向萧唐这边望去时,萧唐却看见童贯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来。

    萧唐立刻觉察出童贯那玩味的表情,想要传达给他的是甚么含义:君无道,国恒亡!

    无论是在甚么时代,彼此又是甚么身份,相互间又有怎样的瓜葛过往,彼此明明还有各有所需、互往互利的关系时,却仍要既无忌惮地去羞辱对方的人,那么他会是哪种人?

    更何况天祚帝还是一国之君,当代表一个国家的君王会如此不知人情世故,在毫不权衡利益得失,而只图自己一时爽快的情况下去轻易的、刻意的去贬低邦交使臣,那么只能说明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器量甚至还远远不及寻常贩夫走卒。

    在同为一个时代的昏君典范,宋徽宗赵佶便是再昏聩,可他除了当不好一个皇帝,平素接人待物时儒雅风流,也不会在治世邦交下刻意挑起没有必要的矛盾与争端。

    童贯当然不可能知道宠信他的宋徽宗、以及在他自己的影响下所会给大宋江山带来的巨大灾祸,他只看到了一个在内乱频繁、南北抗衡的大国的君主轻佻猖狂,而且在场的辽国臣子并无一人劝谏规劝。所以童贯冷笑凝视着那个天祚帝耶律延禧,他只会意识到,这个与大宋对持百余年的庞然大国已出现个昏君自毁根基,

    五十步之所以会笑百步,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与自己嘲笑的人,其实都犯了同一类的错误。

    萧唐向童贯颔示过意,待郑允中神情坦然,刚向天祚帝道过贺之后,却听那天祚帝又说道:“宋国来的使团中,不是还有个叫做萧唐的?”

    啊?

    萧唐一怔,他倒没料到辽国那皇帝老儿会指名道姓提及自己。还没等他出席向天祚帝拜会时,却听天祚帝又说道:“朕听说过他的名头,在宋地似还风光得很!呵呵明明是我们契丹儿郎,可偏偏要投到南朝那里。好好的狼儿不做,偏生要去给宋人做狗!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现在反而是两道忿气从脚底板直冲萧唐天灵盖了,萧唐侧眼望去,倒瞧见郑允中、童贯向自己使眼色叫自己稍安勿躁。萧唐苦笑着暗自摇头,他深吸口气,心中思量一番后迈步说道:“宋国来使萧唐,见过辽主。”

    “哦?”天祚帝若有兴致地转头望向萧唐,他嬉笑着说道:“虽说你这契丹儿郎没甚骨气,不过倒也有些歪才。朕也曾听过你在宋地乐坊编排的些曲目,有不少倒蛮合朕的胃口。”

    国家需要民族主义,可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却只会是一个国家的毒瘤,尤其是在政权集中在这样一个集权君主手里,尤害更深萧唐心中忽然生出这般想法,可他强自按捺住了心中怒火。只是他正思量如何应付天祚帝时,却见天祚帝已然挥了挥手,身子往斜侧一靠,颐指气使地说道:“来,既然宋国皇帝爱听你歌舞,你也给朕唱个歌、跳支舞。也来为朕助助兴!”

    忿气便似火油,可是天祚帝的一席话却似火星丢在萧唐的压抑的忿气中,只如被火星点燃突然炸了开一般!

    愤怒冲脑时,萧唐忽然想起天祚帝这般极其无礼、很是羞辱他人的举动,其实在辽国内也司空见惯,确实也经常生:辽国皇家迁徙的捺钵大帐东临生女真诸部时,也定然要叫诸部族长当在其面前跳舞,以借此来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契丹族辽国皇帝知道:我与我的子民,确实都敬服于你。

    在那时候,无论是再如何剽悍的生女真部族酋长,也都要在天祚帝翩翩起舞,好叫他心满意足,能够让辽朝末代皇帝以为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确定自己就能震慑所有生女真部族,可是在期间却有一个人断然否决了他无礼的要求,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完颜阿骨打。

    正因为萧唐知道自己终将面对女真,所以他才更能明白,也更会知晓这支比起辽国契丹、宋国汉家儿郎等族群人丁都十分寡薄的民族,为什么会在辽国的统治下会爆出来那般强大的力量。

    无论是有友有敌,要颠覆世代一直压在自己群体的力量而崛起抗争,需要的是一种能够沐血狂歌的血性。

    所以起码萧唐现在的城府心术、养气本事还没有到许多资深级外交朝官的程度,现在萧唐的想法是:你让老子来为你唱歌跳舞?让老子来伺候你?我去你大爷!!!

    萧唐心中想罢,他冷笑着瞧着天祚帝,张口便要说明。

354章 白山黑水,辽国东京道

    “我既为大宋来使,又非辽朝治下子民,献歌舞之举,实在于礼不符。eΩΔ┡小Δ说ん1”萧唐将拳头攥得紧紧的,以十分生硬的口气向天祚帝说道。

    天祚帝脸色一沉,他嘿嘿冷笑了声,又说道:“我大辽幅员万里,诸族万邦都要向朕献歌献舞,为何偏偏你这难投宋地的契丹人就不成?汉人那句话是如何说的?是了,你敢对朕不敬,岂非是数典忘祖?”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在场的辽国百官神情不一,都在注视着萧唐会作何反应。他们也深知天祚帝骄纵跋扈惯了,很喜欢以这种方式羞辱对方,来体现他一国君主高高在上的地位。

    郑允中、童贯二人的眉头也拧成老大的一个疙瘩,他们知道天祚帝轻佻荒唐,却不知他更会如此傲慢无礼。

    何况这般无礼的要求如果换到他们两个身上,郑允中与童贯一时间也不可能想出个对策。不唱歌跳舞,惹得天祚帝怫然恚怒,此次外交事宜到此而止;可去顺应天祚帝似歌女舞婢般伺候顺从,不止是他们这两个朝廷大员绝不能接受,他们是大宋来使,也更不可能有辱国体。

    依萧唐自己的性子,他做不了为吴王夫差尝粪的越王勾践,也无法做甘愿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对于这种近乎踩在他头上羞辱的要求,即便是人在屋檐下,可他也绝对不想低下头来。是以捺钵大帐氛围愈凝重,无论是萧唐与天祚帝,都不给做丝毫的退让。

    就在这时,耶律大石却忽然从辽国群臣中站出身来,并向天祚帝躬身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宋使并非是对陛下不敬。似萧都虞候这般人物之所以南投宋邦,也是如我大辽上下臣子一般,受朝中奸佞所迫。”

    天祚帝面色阴沉地望向耶律大石,问道:“大石沙里(沙里,郎君、勇士之意,契丹贵族子弟称谓),你这话又是甚么意思?”

    耶律大石躬身打拱,侃侃而谈道:“萧都虞候之父萧贺,本为我大辽南院敌烈麻都司之长,当年因耶律乙辛那奸贼专政弄权、祸乱朝纲,以致我国大乱,先帝大孝顺圣皇帝罹难,陛下当年也险些被那贼子所害,萧都虞候之父也如许多不齿与耶律乙辛那奸贼同流合污的臣子一般,不得已下才南投宋境。

    天佑我大辽,叫耶律乙辛那佞贼正刑伏诛,而萧都虞候这等人杰为南朝所用,也皆是因前朝奸佞遗祸所致。陛下圣明,恩泽四海,远比耶律乙辛那奸贼器量阔达,萧都虞候既身为南朝来使,又何必非叫其以歌舞之礼侍奉陛下?”

    本来斜倚在侧、翘脚半卧的天祚帝听耶律大石言及自己的生父,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轻佻放纵的神情也收敛起来。

    当年权奸耶律乙辛专擅朝政达十四年之久,更是接连谋划数起冤案,杀害大批契丹贵族与官员,而使得辽国元气大伤。天祚帝的生父辽国大孝顺圣皇帝耶律浚,也是遭耶律乙辛等人陷害先被废为庶人,之后又被暗杀身死。

    而天祚帝耶律延禧在少年时也曾险些被耶律乙辛暗杀,一番周折后待耶律乙辛终于被处死后,才安然登上皇位。所以就算天祚帝就算再轻佻再混账,听耶律大石言及自己的生父与前朝旧事时,也不由地慎重起来。

    本来天祚帝也是因为萧唐身为契丹人,却做了宋人的使臣出使来到他面前,便想趁此机会羞辱他一番,可是听耶律大石把话扯到当年乙辛乱政时,自己反而不好作起来。

    思量半响,天祚帝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挥手说道:“罢了!南朝使者远道而来为朕庆贺生辰,且先看座再做详谈!”

    萧唐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放松下来,他向耶律大石看去,向他微微颔,报以感谢。而耶律大石向萧唐这边望来,也微笑着向萧唐点头示意

    下面的事便要由郑允中、童贯这两个大宋使团的正使、副使,去与辽国在场的臣子周旋了。辽方因前宋夏两国交锋时,宋军进逼夏境横山各地,不但没有退兵返还夏国土地,反而在横山四处建堡设寨,身为西夏老大哥的辽国自然要趁此机会向童贯难,责问他为何不按双方协议退兵,反而步步为营,仍要伺机进攻西夏。

    童贯这次自荐出使辽国,也是有备而来,他以横山羌数次纠集吐蕃诸部进犯宋地,自当以率军设寨垒戎卫边地为由,与辽国一众官员扯起皮来。宋辽两国南北对持一百余年,虽然并未重燃战火,可是相互制约经略总是免不了的。双方现在都自认没有彻底压制住对方的国力,涉及到这种牵涉第三方的军事谈判,不但都很难达到共识,也不是在一朝一夕间能够谈拢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郑允中、童贯还要留在辽国南京析津府与辽臣继续谈判周旋,而萧唐与燕青、许贯忠、段景住等五个心腹兄弟则要按赵佶的旨意前往辽东采购北珠。

    萧唐也正要趁此良机详探辽东各地的局势,只是南京统军司内依旧派阿里奇、琼妖纳延两名将官率五百铁骑,去护送萧唐至辽国东京辽阳府(今辽宁省辽阳市)以东的生女真人聚集区。虽然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阿里奇、琼妖纳又延敬服萧唐的武勇,彼此间也愈熟络起来,可是有着五百辽兵一路陪同,也不免使得萧唐暗中行事时束手束脚。

    萧唐等一行人马由析津府出,过檀州入中京道后便已到了关外地界。在穿过地域东至今辽宁锦州,北抵内蒙赤峰,南至河北秦皇岛市,西为河北滦河流域的中京道时,天气也渐渐的寒冷起来。一路上汉家的村落农田也渐渐稀疏,而时不时能够瞧见四处迁徙的契丹、渤海、奚人等游牧部落,萧唐呼吸时已经清晰地能瞧见嘴中冒出来的热气,他将身上的貂裘裹得更紧了些,却仍挡住阵阵寒气直往衣襟里钻。

    “萧都虞候,喝口烈酒,驱驱寒气。”这时阿里奇驾马凑上前来,并将手中酒囊向萧唐抛去。

    萧唐接过酒囊道了声谢,随即又向阿里奇问道:“阿里奇详稳,这东京道地处偏远、诸族混杂,平日可还算太平?”

    阿里奇听罢一笑,说道:“萧都虞候可是担心购北珠时,会有匪寇生事?尽管放心便是,我与琼详稳带得这五百轻骑,都是南京统军司中远拦子军的精锐,甚么流寇马匪胆敢来冒犯,那是自寻死路!”

    萧唐心中想到现在他们与生女真诸部的栖息之处已越来越近,便有意向阿里奇问道:“我曾听闻东京辽阳府之东,白山黑水中的生女真诸部彪悍善战,当年辽国采北珠开鹰路时,也曾与那生女真诸部数次兵戎相见,如今情况又如何?”

    “那伙蛮子值个甚么?强似他们的匪盗乱军,被我大辽军中儿郎杀了万千!”阿里奇仰天打个哈哈,又说道:“不过萧都虞候既然有意询问,我也不藏着掖着,在东京道境内确实有几拨逆贼时常作乱,比起那厮们,那生女真根本不算甚么。”

355章 北地之虎,又一支彪悍的民族

    经阿里奇说明,萧唐得知起码从现在看来,辽国国内最为桀骜剽悍,时常聚众对抗官府的民族,并非是白山黑水中的生女真诸部,更不是与南朝大宋血脉同源的汉家儿郎,而是以粟末靺鞨族为主体,又融入许多高句丽移民的渤海人。┡Ωe┡小Δ说ww┡w 1

    在后世由蒙古人所建立的大元帝国的统治下,根据所征服地区民族的时序将诸族依次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其中渤海人与女真人、契丹人、高丽人一同被归为汉人(原金国统治地区的各民族的统称)后,这支民族也渐渐被同化而消逝。

    目前而言,比起汉人、契丹、生女真等民族,萧唐对于渤海人的关注度也少了许多。实则这支民族也极为彪悍善战,在辽国内还有“三人渤海当一虎”的说法。辽军的编制中,也有单独编置的渤海军,他们主要屯驻于东京道地区,更是大辽帝国对高丽边防的主力部队。

    当年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被契丹所灭之后,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有不甘被辽国统治的渤海人不断起兵反叛、试图复国,而且每次起事的规模都远远过生女真中号称最凶悍的蒲聂部。所以对于辽国而言,他们在招募善战的渤海人入伍投军的同时,也因为这支桀骜难驯的民族十分头疼。

    之前倒是听段景住兄弟曾经说过,他在宋辽边境购马运马时,与支渤海人甚多的马贼有些来往,而且那支马贼时常与辽国远拦子军厮杀。看来都说渤海人悍勇剽悍,果然所言非虚

    萧唐心中又想道:渤海人出自粟末靺鞨,而女真人则是出自黑水靺鞨,可是时传至今日风俗、习性也都已是大相径庭。何况渤海人丁数量远女真,等到辽国被女真所灭时,渤海人大多族民却也很快地归顺了金国。我既欲经略辽东,在辽金争权交替之际,是否能有机会在这支族裔身上做做文章?

    一路上萧唐打着自己的盘算,一行人也渐渐快抵达辽国东京道的府辽阳府时,北国却已经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下来,似给关外的大地覆盖上一层银白色的薄纱。当雪势渐渐大了起来后,万物银装素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萧唐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萧索。银白的世界中无数雪花似柳絮,如鹅毛飘飘洒洒,显得格外妖娆。

    好在萧唐等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在东京道辽海地区号称“边户数十万,耕垦千里”的辽阳府。这样的大雪如果多下几场,对于靠农耕过活的农民来说,可是瑞雪兆丰年的好事,可是对于四处畜牧为生的部族来说,这却是使牲畜冻毙的“白灾”,世代居于北地的渤海人也早田耦以耕,种植粟、麦、水稻、豆类、荞麦等各种农作物,与汉家儿郎等善于农耕的民族在此耕垦荒地,安居繁衍。

    过了辽阳府再往东北方向行去经过银州(今辽宁铁岭),便快进入后世中国东北的吉林省地界,沿途数百里村路罕见,除了一些四处迁徙的契丹、奚人游牧部族偶然经过,基本已经算是无人区域。

    若论民生治安,辽阳府所在的东京道可远不及与宋国接邻的南京道。在这地阔人稀的区域间有些因天灾迫于生计的游牧部族,很有可能会悍然向其它部族,甚至辽阳府周围的村落动袭击。戎卫辽阳府的辽军官兵虽然能维持城阜要地一方安宁,可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何况东京道中诸多游牧部族,多是不管老幼妇孺,都能上马开弓的剽悍族裔,在生活必需物资匮乏时,方圆数百里官兵差役又甚是少见的情况下,这些游牧部族只需挥舞起手中的马刀骑弓,便能从对头手中抢来救命的粮食时,他们会作何选择?

    在宋境国内,绿林草莽中人啸聚山林,占山剪径的被称作强人,可是在这辽国塞北之地,所有迫于生计的游牧部族,他们随时都会为生存下去而变作强人。

    萧唐一行人进了辽阳府后,眼见这座辽国五京之一,东京道府的气象确实要比一路途径的庄镇热闹上许多。勾栏瓦舍、赌坊酒肆乃至诸般商铺、骡马车行等应有尽有,不少住宅附近还开垦出了许多农田。不远处的集市中,有本地的渤海人、汉家儿郎以铁锅、食盐、粮食等交换游牧部族的牛羊、兽皮兽筋等货物。周围还有数队辽国官军巡视,严防有些游牧民在城中公然强掳货物。

    凌冽的寒风呼啸吹过,卷起漫天的雪沫子四处飞舞,萧唐身边的史进不由缩了缩脖子,他说道:“萧唐哥哥,咱们赶紧去使馆歇息吧!我听那琼详稳说,此处饮食虽不及关内细致,不过有甚么母鸡人参、飞龙榛鸡拿大锅炖起,也别有一番风味,再来些烈喉烧酒暖胃,倒也痛快!”

    萧唐笑了笑,他望见前面隔着两条街便是阿里奇、琼妖纳延所说供他歇息的使馆住处,他正要拍马前去时,却忽然听到旁边集市中有人嚷道:“不成!你这十几只羊枯瘦如柴,还都不是羊崽,也有脸来换我的布匹盐巴?不换!不换!”

    萧唐循声望去,他望见个中年男子哄苍蝇一般,正在驱赶着个契丹人打扮的汉子。

    那契丹汉子神情苦楚,他恳求道:“阿兀里大叔,我们部族也算是你的老主顾,往常咱们易换货物时,我何曾哄骗过你?前些时日我们部族在咸州地界与生女真火并,不止大半青壮都丢了性命,族里的物资大半也叫那群天杀的女真人抢去了恁瞧这大雪又下的狠,只怕我那些族人都熬不过今年冬天。恁便行行好,许我些布匹盐巴好叫我那些族人有条活路,辽阳府我也时常出入,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那叫阿兀里的汉子嘁了一声,说道:“我可怜你,谁又来可怜我?不过嘛办法也不是没有,瞧你带着族人四处漂泊,风餐露宿的也甚不容易,我倒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那契丹汉子听罢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大叔恁且说,能做到的我绝对依得。”

    阿兀里嘿嘿一笑,说道:“城里有几个头人正缺奴隶婢女使唤,你那部族里,可还有标致些的女子与健壮些的汉子?若是有我倒可以为你打点打点。”

    “甚么!?”那契丹汉子听罢登时勃然大怒,他指着阿兀里厉声骂道:“我呸!我们族人就没有一个当做他人的奴隶奴婢,枉我往日还常多许一些牲畜,你却来与我放刁,想趁火打劫不成!?”

    阿兀里被那契丹汉子指着鼻子大骂,他也登时变色,也叱喝回骂道:“你这厮倒不识抬举,活该你那些族人活活都冻杀饿死!”

    那契丹大汉一听更是怒不可遏,他挥起拳头来,便要往那唤作阿兀里的汉子脸上打去!

356章 辽东饥民,怨军的前身

    阿兀里见契丹那汉子挥拳打来,他惊叫一声,抱头便躲。ewwㄟwん1其他或在谈生意,或正以物易物的一些牧民见了也趁机鼓噪,使得集市中立刻吵杂纷乱了起来。

    眼见那契丹大汉的拳头就要砸在阿兀里身上,却有个汉子忽然从旁闪出身来,将其拦腰抱住,并说道:“移剌成兄弟,你若真动手打了那厮,岂不是要吃官司?”

    那契丹汉子回头瞪目道:“药师兄,你放开我!好歹我们族人也是横帐出身,哪里能容得那厮这般羞辱?”

    萧唐听那契丹汉子说道“药师”二字,他神情倏然一变。听那契丹汉子的言语,似乎也是个部族的头人,虽然萧唐不太清楚知这个唤作移剌成的契丹汉子甚么来历,可见他生得粗犷威武,身材健壮,看来也是个人物。

    这时那汉子又劝道:“你的族人还指着你过活,如果你在此被官军拿了,又叫他们如何熬下去?”

    移剌成听然蓦地一怔,高举的拳头凝固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大胆!哪里来的贼厮鸟,竟敢在辽阳府生事?来人!把闹事之徒都抓起来,一个也别放过!”

    就在这时,在集市附近守备的官军在个将官的带领下驾着一行快马疾驰而来,为的那个将官斗戴貂皮毡帽,身穿一袭窄袖软甲,他持长刀在手,胯下战马四蹄翻飞,更显得煞气腾腾。

    看来这集市平常也不太平,但凡有点骚动立即便会有官军前来镇压。阿兀里见了那军官,立即大喊道:“高守备!那破落户公然行凶,恁可要为我做主!”

    那将官兜住马缰,他持刀驾马,绕着移剌成与那个叫药师的汉子转了一圈儿,忽然又举起马刀,指着他们两个说道:“移剌成、郭药师,又是你们两个!这是甚么地方,哪能容得你们这些牧民、流民撒野!?”

    郭药师放开了移剌成,他向那将官一拱手,赔笑说道:“高守备,移剌成兄弟因他族人活得困苦,一时情急下才与阿兀里大哥说僵了嘴,也不是甚么大事,恁且宽恕则个。”

    “说得轻巧!你们这些刁民坏官府规矩,被我撞见了便讨饶央求,若我瞧不见时,个个都是劫掠生事的贼!”那姓高的将官把眼一瞪,随即向手下士卒下令道:“来人啊!把这两个带头闹事的给我拿下了,还有这些羊,和这厮们牵进城的骡马统统没收!”

    移剌成一听大急,前些时日他的部族与生女真生冲突,塞外游牧民两个部族间争夺资源时,本来就比得是谁的拳头更大更硬,所以移剌成也只能服了这个软。可是这辽国东京辽阳府再往东、往北,多是地广人稀的三不管地界。移剌成的部族又遭几拨异族牧民趁火打劫,如今剩下的二三百人多是老弱妇孺,若是仅剩的这些骡马羊羔被没收充公,他部族子民恐怕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郭药师本是京东道铁州(今吉林敦化西南)的汉人,这些年来辽国在天祚帝的统治下各地官府日益**,白山黑水中的生女真诸部也逐渐强盛起来,虽然如今生女真还未起兵反辽,可在与汉民、奚人、契丹等诸族的小规模冲突中也屡屡占得上风。许多在东京道北部乡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汉民不得已下背井离乡,流落到辽阳府讨活路。

    郭药师也是众多流离失所的汉人流民其中一个,不过他素有威严,许多汉家儿郎也视他为领头人物。郭药师与移剌成这两个一个汉人流民头领,一个契丹部族头人时常出入辽阳府,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下时常来往,倒也有了些交情。

    眼见那守备将官麾下的渤海兵要动手拿人,还要抢夺自己部族仅存的物资,移剌成激愤之下正要与官军厮拼。可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喊道:“不过是一时口角之争,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高姓守备将官转头望去,就见有个身披貂皮大袄,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驾马而来,随行在他身后的有宋人,也有数队辽军轻骑将士。

    本来萧唐身为宋国来使,也不方便插手辽国辽阳府内一个契丹部族头人的纷争,可是他不认得那个移剌成,却深知那郭药师是何许人也。

    辽朝东京辽阳府内有渤海将官起兵造反,自称大渤海国皇帝占领了辽东5o余州。天祚帝授意征讨主帅募辽东饥民为兵,因为女真人当时已建立金国并支援反叛辽国渤海人举事,那支军队便以报怨於女真为名,号曰怨军,而郭药师就是其中的一位领。

    之后郭药师又平息怨军内部叛乱,并先后效力于辽、宋、金三朝,说这郭药师性善多变、反复无常一点也不差,可是他以一介籍籍无名的平民百姓投军入伍,历经数次争战厮杀,对辽、宋、金三个朝代的兴亡都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论统军驭下的本事也绝非泛泛之辈。

    更何况郭药师所掌控的怨军(后称常胜军)转战辽东燕地,是支为辽、宋、金三国征战无数的劲旅这件事萧唐心知肚明。既然如今能预先见到这个号称“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的风云人物,萧唐总还是要与他结识一番的。

    可是萧唐不知道的是,当那个姓高的辽阳府守备官现自己时,他心中却想到:原来你这宋国来使已到了辽阳府哼哼,我正要打你的主意,你却先寻到我这里来!

    “放肆!你又是哪个?”高姓将官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指着萧唐厉声喝道。

    护卫萧唐至此的阿里奇、琼妖纳延二人,他们见身份宋国使者萧唐目睹自己国家内牧民活得凄苦,也感到有些失了颜面。其中琼妖纳延拍马上前,说道:“这位是宋国来使萧都虞候,由我南京统军司军健护送至此公干,也不是甚么要紧事,不如就这般算了吧。免得叫南朝使者瞧见笑话。”

    高守备乜了琼妖纳延一眼,他嘿嘿冷笑道:“这位详稳,这辽阳府到底是大宋国的地界?还是大辽国的地盘?为何要让个宋国来的官指手画脚?何况南京统军司的详稳,也管不到咱东京留守司头上来吧?”

    琼妖纳延听罢勃然大怒,本来镇守东京辽阳府的将官士卒多为渤海人,琼妖纳延又见到这姓高的本地将官,动手要拿同为契丹族的牧民头人时,心中本来就已微微着恼。再听对方阴阳怪气地揶揄自己,登时激得他按捺不住,指着那姓高的将官鼻子大骂道:“你这厮姓甚名甚,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与老子说话!”

    那守备官毫不退让,他直直地盯着琼妖纳延,说道:“东京辽阳府留守司守备裨将高永昌,不知这位详稳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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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移剌成,本名落兀,其先辽横帐人也。沉勇有谋,通契丹、汉字。天会间,隶挞懒下为行军猛安,与宋人战于楚、泗之间,成以所部先登,大破宋军,功最诸将。

357章 造反之前,就是要搞事情

    高永昌话音刚落,阿里奇、琼妖纳延麾下的契丹远拦子精骑已各个瞪目叱喝,高永昌身后的渤海守备军也攥紧手中兵器,向萧唐这边怒目而视。若不是因为双方都是辽国行伍军健,只怕现在早已拈弓搭箭,并将手中兵刃的锋刃对准对方了。

    萧唐身边许贯忠、燕青等兄弟眉头紧皱,他们也曾听说辽国东京辽阳府的军卒多是渤海人。虽然无论宋、辽等哪**旅间因籍贯、编制不同的彼此间相互较劲都实属常事,更何况是契丹与渤海两个民族?可他们这些宋国来使也牵扯到其中,万一事态闹大了也甚是不妥。

    然而听那守备裨将报过名号,萧唐心中不禁暗中冷笑,占据东京辽阳府自称大渤海皇帝的,不正是这个高永昌?

    只是这个高永昌以为可以借助崛起的金国势力复渤海国辟号称帝,后来却被完颜阿骨打讨灭,使得辽国东京道尽皆划入金国版图之中。

    此人野心是有,可却不是甚么雄才大略的枭雄。他想利用女真人复渤海国称帝,可却又错误估计时局形势,终于在三番两次地拒绝金国劝其除帝号,封王爵的提议之后激怒了完颜阿骨打而将其荡平。估算时日这高永昌应该也已早存了兴兵反叛的心思吧?可眼下的他面对契丹远拦子军时仍要争一时意气,可见此人确实狂傲的很。

    萧唐这边阿里奇、琼妖纳延论武艺本事都是南军统军司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平素本来就自视甚高,如今到了这辽阳府明明好说好商量时,却被个渤海军中区区一个留守裨将一通抢白,这场子如果不找回来,岂不是要在萧唐面前颜面尽失?所以阿里奇与琼妖纳延戟指痛骂,要是高永昌再敢回一句嘴,他们立马要冲上去与他厮拼。

    何况旁边还有个九纹龙史进,游侠气甚足的这个史大郎可不贯甚么宋人还是辽人,他只瞧见个落魄的部族头人明明没犯甚么王法,却要被那守备军官押下见官、没收财产,再看那厮趾高气扬的嘴脸,与宋国内那干污滥凶吏又有甚么分别?

    当史进撸袖揎拳,也要冲上去叱骂那众渤海军时,倒被萧义一把拦了下来,并向他劝道:“史进兄弟,这里是辽地,咱们随少主出使而来,不可多生事端。”

    高永昌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心中暗骂道:欺人忒甚!你们这干契丹狗子灭我故国,役我族民,如今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等我做成大事时,且看你们还能狂到何时!

    还有这个萧唐我早就听萧保先那个狗官提及有宋国使者采购北珠。我下决心定要做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可是太多的渤海子民甘心做辽国顺民,便是在这东京辽阳府军中中,许多渤海人也没半点血气,甘为契丹鹰犬。只凭听我号令的三千军卒和族妹那两千马匪,也很难与辽国数十万大军抗衡

    本来只是想派些死士杀了那东京留守萧保先,然后在东京道各地鼓动整合我渤海人各部起事,趁着辽国动荡时复国开疆,恢复我渤海国天下。

    如今东京道以北生女真诸部气候已成,我也曾听闻完颜部乌雅束、阿骨打等人对辽国所遣的银牌天使矛盾愈深,其部落联盟已扩大到包括三十余部。眼下辽人与生女真之间战事一触即发,如果有个宋使死在完颜部的地盘,让那些契丹人颜面尽失的时候,情况又会怎样?

    高永昌忿怒起伏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他冷冷地打量着萧唐,又暗付道:你这南朝来的使臣过几日必死,我倒不好与你有太多瓜葛,以免得叫人猜忌。哼哼,大事为重,便容你这一时,我又何必与个死人怄气?

    念及至此,高永昌对阿里奇、琼妖纳延的叱骂声充耳不闻,他又挥了挥手,命令麾下忿的渤海军兵卒折身而去。

    琼妖纳延见高永昌去得如此突然,他也是一愣,随即又忿忿啐了口,骂道:“呸!我还以为这些渤海兵有甚能耐,原来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孬种!”

    萧唐却注意到高永昌打量自己时,先是倨傲、忿怒,又来却忽然沉默下来,眼中似还隐隐透出股狰狞。联想到他后来起兵反叛的勾当,莫非他是打起了我的主意?

    萧唐兀自想着时,移剌成、郭药师二人已然来到萧唐面前,并齐齐向萧唐纳拜说道:“多谢这位恩官救济,愿求恩官高姓大名,好让小人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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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移剌成与郭药师是牧民头人、汉家流民的身份,所以萧唐并未先至使馆,而是在辽阳府当地寻了家酒楼,与燕青、许贯忠、史进等兄弟,以及阿里奇、琼妖纳延两个辽军将官拣可个单间饮酒叙话。

    相谈间萧唐得知移剌成是契丹横帐出身,辽国契丹人社会组织分为部落和横帐(宫帐)两类,部落形式自然是以血缘组织为基础,转化为为辽帝国统制下的行政军事组织,而横帐如如诸斡鲁朵、遥辇九帐、横帐三父房等部从部族组织中独立出来,各具职能的世袭帐分形式。

    只是辽立国近两百年,诸多横帐繁衍至今,许多部族已与寻常契丹游牧部落没甚分别。可是移剌成身为部族头人自有气节,也难怪集市中有人要买他族民为奴为婢,会使他激愤恼怒。

    而郭药师的经历也大概符合萧唐的判断,他从铁州随着众多汉人流民逃荒至辽阳府之前,在家乡时时常打熬武艺,因弓马娴熟在当地也小有名气,所以辽阳府的汉家儿郎中也算上是一号人物。

    萧唐又听移剌成、郭药师言及东京道治下诸族百姓民生逐渐凄苦,很多恃武为勇的部族因为争夺有限的生活物资时常兵戎相见,而在各部冲突中,尚未引起辽朝官府重视的生女真诸部,在东京道北部区域却早已算是无人敢去招惹的势力。

    萧唐也联想到其实前些时候见到的那个高永昌,虽然他的叛乱规模有限,可正是在他叛乱自立之后大辽于东路诸州盗贼蜂起,先后又有汉家儿郎爆发农民起义,规模甚至达到了二十万人以上。期间诸如铁骊、兀惹乌古、敌烈、阻卜等诸族各部等也纷纷叛入女真。已经建国的女真人也正是趁此机会吞并了东京道所有州县。

    如今这般局势看来,看来女真诸部气候已成了啊萧唐暗叹了声,想道:辽国在东京道诸族中的威望已渐渐消失殆尽,现在的女真人只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到辽国在辽东等地的统治力彻底崩塌,许多部族望风归顺,投靠女真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萧唐心中忽然生出股时不我待的感叹,他又向移剌成、郭药师问道:“移剌成头人、郭兄,既然在东京道生计艰难,两位为何不率部南迁入关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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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任侠介绍:
萧家少主,和武二郎同生共死斗权贵;行镖四海,带兄弟结识八方绿林好汉;东京梦华,携燕青在汴梁城浅酌小饮;北地风云,向完颜阿骨打再去讨酒吃;西夏狼烟,与吴玠和西夏军浴血奋战;江南烟雨,同方腊教主还要计较一番......有无数好汉见了你宋江纳拜,可我也有谪仙、布衣剑卿、刈虎刃、铁狮子、青鹘子、一阵风、旱天雷、补天手、一点油、绵里针、小白龙、活死人、乳虎等一票兄弟帮衬。你及时雨宋江既然要招安,那梁山便由我燕云十八骑、面涅郎君、天魁星主的任侠萧唐接手了罢,替天行道那面大旗,我会替你扛下去的。(水浒任侠书友群号:277318413)水浒任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任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任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