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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龙客栈(一)

    少林寺,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美誉,与武当同为中原门派之翘楚,合称武林二宗。

    武当山下有一小城,名叫“凤凰”。而少林山下亦有一小城,名曰“天龙”。

    “柳大哥,少室山距官道很远,为何会有一座小城?”

    二月二十八,傍晚。柳寻衣一行抵达天龙城,突然夜风骤起,乌云遮月,闪电忽至,暗雷滚滚,眼看便要降下一场倾盆暴雨。

    由于雨夜上山,多有不便,故而柳寻衣决意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前往少林。

    一路上,潘云围着柳寻衣叽叽喳喳,天南海北一直问个不停。

    潘云虽武艺平平,但性格却极像年轻时的潘初八,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尤其对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更是大有兴趣。

    “天龙城本不是城,最初只是少室山下的一个集市,附近十里八村的百姓,每逢初一十五,便带着自己所种的蔬菜瓜果,来此贩卖给寺中僧人,以供他们生活所用。后因少林名震天下,故而慕名前来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终日络绎不绝,这片集市也渐渐变的昼夜繁华。有人的地方,便有商机,因此历经数十年后,集市渐渐衍变成集镇,最后又发展成今日的小城。”

    “那又为何叫天龙城?”潘云好奇地追问道。

    “因为此城因少林而生,同时又位于山麓门户,正是出入少林的必经之地,算是与佛有缘,又有守护山门之意,故而为求吉祥,便取佛教守护神“八部天龙”中“天龙”二字为名,称为天龙城。”

    潘云满眼钦佩地望着柳寻衣,连连叹服道:“柳大哥不愧是柳大哥,果然见多识广!”

    汤聪闻言,戏谑道:“算起来,门主还应该称呼潘公子一声‘舅兄’。如今潘公子却一口一个‘柳大哥’叫着,怪哉!怪哉!”

    天龙城依山而建,城中只有一条主道,既是上山的山道。两侧穿插着深浅不一的胡同小巷,茶楼酒肆、客栈人家,错落有致,鳞次栉比。

    说话的功夫,柳寻衣一行来到天龙客栈门前。

    “暴雨将至,几位客官快快里面请!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柳寻衣目光谨慎地在客栈大堂扫视一圈,见客栈内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又道:“先弄些吃的,让我们填饱肚子。”

    “好嘞!几位客官里边请!”

    柳寻衣率领许衡、汤聪、廖川、廖海。潘初八带着潘云、潘雨音、潘凤、贺虎,再加上一个被封住穴道的李老虎。一行足有十一人之多,一路上为掩人耳目,他们乔装改扮成前来少林烧香拜佛的一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倒是颇有几分模样。

    “酒菜来了!”伙计一边上菜,一边招呼道,“看几位客官的打扮,可要去寺里烧香?”

    “正是!正是!”潘初八淡问道,“不知小二哥有何指教?”

    “那还是请回吧!等过些日子再来。”伙计解释道,“从明日开始,一直到三月初三,少林寺闭门谢客,这是玄明大师的吩咐,说是寺中要举行法会,需要清净。”

    柳寻衣当然明白伙计所说的“法会”指的是什么,随即话锋一转,试探道:“这几日来少林的人多吗?”

    “和往常一样,不多不少。”伙计随口回道,显然没有听出柳寻衣话中的深意。

    “那除了香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许衡开门见山地问道,“比如……江湖中人?”

    “这小的可说不准,几位客官慢用,小的先下去了。”伙计在此混迹多年,见惯了与少林派有恩恩怨怨的江湖人,也目睹过无数次打打杀杀,自然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故而为免惹祸上身,他只是随口搪塞几句,便匆匆退下了。

    “呸!”

    突然,另一桌传来一声怪响,紧接着一道亮如洪钟般的抱怨声,瞬间响彻在客栈大堂:“小二,你们这是什么酒?怎么一点滋味都没有?说!你是不是偷偷给老子兑水了?”

    柳寻衣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正端着酒碗,极为不满地撇嘴嘟囔着。此人麻衣粗裤,破布鞋,圆不隆冬的脑袋顶上梳着一根朝天髻,后面垂着一绺小辫,桌前横放一把长刀。

    此人,正是曾在兴元府长兴客栈内,险些杀了琴魔舞妖的,麻衣刀客“鬼见愁”秦苦。

    “客官,你喝的本就是人家剩下的酒水。我见你可怜,才让你坐在这儿,没找你要钱就算不错了,你竟还挑三拣四?”伙计埋怨道,“若不喜欢,可以不喝!”说罢,伙计便要上前将秦苦的酒端走。

    “别别别!”秦苦本来怨气十足的脸,顿时变的喜笑颜开,嬉皮笑脸地伸手按住酒碗,憨笑道:“我喝!我喝就是了!嘿嘿……小二哥别生气,刚刚是我不对。你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剩菜、剩饭之类的,再给我拿点,桌上这些不够吃的。”

    “嘿!”伙计眼睛一瞪,指着秦苦笑骂道,“你还真把我这儿当善堂了?若让掌柜的知道我偷偷接济乞丐,非扣我月钱不成?没有了!没有了!吃完这点赶紧走吧!”

    “人在江湖,难免三更穷、五更富,我的钱这不碰巧花光了吗?嘿嘿……”秦苦厚着脸皮,耍赖道,“等我哪天有了银子,定给你送来。再者说,现在外边狂风暴雨,我出去岂不要变成落汤鸡?小二哥,你好人做到底,再去帮我看看,顺便拿点没有兑水的好酒来,这清汤寡水的,喝的实在没滋味。”

    “我说你这人……”

    “小二,给这位兄弟上些好酒好菜!”不等伙计斥责,柳寻衣却突然开口笑道:“他今日的花费都算我的!”柳寻衣生性慷慨,素来喜好“多管闲事”,在天机阁时已是人尽皆知。

    “好嘞!”伙计先是一愣,转而痛快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准备酒菜去了。

    秦苦好奇地转过身来,这才令柳寻衣看清他的容貌,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生在一张大饼脸上,甚是奇怪。潘雨音更是一时没忍住,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咱们认识?”秦苦疑惑地问道。说罢,他的目光在面色阴郁,一动不动的李老虎身上打量一番,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精光。

    “不认识。”

    “那你为何请我喝酒?”

    “江湖救急罢了!”柳寻衣笑道,“更何况,区区一顿酒菜又算的了什么?阁下喜欢吃什么,只管点要,今天在下请客。”

    闻言,秦苦眼珠一转,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大手一挥,朗声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小二哥,再给我上十坛好酒,切五斤牛肉,鸡鸭鱼肉各来三份。嘿嘿……”

    “你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汤聪讽刺道。

    “怕什么?撑死总比饿死好!”秦苦也不恼怒,满不在乎地笑道,“更何况是你主子主动请我吃喝,现在他都没说什么,你这做手下的心疼个屁?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哈哈……”

    秦苦此话一出,立即招来众食客一阵哄笑。就连与汤聪同桌的许衡、廖川、廖海等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

    “汤聪!”不等汤聪反驳,柳寻衣却突然开口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你又何必冷嘲热讽?”说罢,柳寻衣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苦,心中暗想:“此人与我素昧平生,却能一眼看出汤聪是我的手下,想来绝非庸碌之辈。”

    一场小插曲转瞬即逝,待酒足饭饱后,柳寻衣安排众人回房休息。临行前,他还专程上前,与秦苦互敬一碗酒,算是彼此打声招呼。

    风平浪静,半宿无话,直至夜半三更。

    “轰隆隆!咔嚓!”

    外边雷霆大作,暴雨倾盆。天龙客栈在呼啸不止的狂风急雨之下,沉浸在一片睡梦中。

    越是下雨天,人越是能睡的香甜。

    寄宿在大堂角落的秦苦,睡的四仰八叉,鼾声震天,与外边的风雨声遥相呼应。

    守夜的伙计也按耐不住身体的困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虚掩的客栈大门悄然吹进一阵凉风,乘风而来的,还有一道迅如闪电般的黑影。

    客栈伙计还在梦中与周公相会,却突然感到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睁开惺忪睡眼,却陡然发现在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与此同时,一把冰凉刺骨的短剑,也正紧紧地贴在他脖子上。

    来人,正是龙羽。

    “你……”

    “嘘!”

    不等伙计开口,龙羽却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脸上绽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邪笑,俯身凑到伙计面前,似笑非笑地嘘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柳寻衣住在哪间客房?”

    “大爷饶命……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伙计拼命压低嗓音,颤颤巍巍地求饶道,“小的没得罪过大爷……”

    “他!”龙羽左手摊开一张画像,画上之人正是柳寻衣,随后神经兮兮地问道,“小二哥,见过没有?”

    “见……见过……”伙计哆哆嗦嗦地连连点头,“就在楼梯正对的那间……”说着,伙计还急忙用手指了指二楼的一间客房。

    “非常好!”龙羽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伸手轻轻抚摸着伙计的后脑勺,似是在哄他睡觉一般,喃喃低语道:“乖!继续睡吧!”

    伙计战战兢兢地望着龙羽,此刻他哪有心思再睡?直盼着龙羽快些离开。可还不等他再度求饶,龙羽贴在他后脑上的左手,却突然一震,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伙计的头骨已被瞬间震成粉碎,后脑勺诡异地塌陷下去。而龙羽的五根手指,则趁势“噗”的一声,笔直插入伙计的头中,随后猛地一攥,伙计顿时七窍流白,鲜血四溢,至死都没能发出一点声响。

    龙羽一招解决了伙计,缓缓转身朝二楼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吸允着沾满红白之物的五根手指,眼中涌现着一抹疯狂而贪婪的骇人精光。

    而对于大堂角落中呼呼大睡的秦苦,龙羽只是轻瞥一眼,但却并未理睬。

    “我从洛阳找到颍川,又从颍川找到这里,对你朝思暮想,茶饭不进,今天总算让我在此追到你了。”自言自语间,兴致勃勃的龙羽来到柳寻衣门前,眼中的嗜血之意变的愈发浓郁,满脸兴奋地笑道,“追了这么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龙羽将短剑悄无声息地探入门缝,欲要挑开门闩。可不等他有所动作,房间内却陡然传出一道戏谑的回音。

    “在下何德何能,竟劳阁下千里来追?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又怎好让阁下失望?”

    话音未落,一道利剑已快若闪电般从房内刺出,瞬间穿透房门,直袭龙羽的眉心而来。

    ……

第一百八十章 :天龙客栈(二)

    “呼!”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道凌厉剑气瞬间扑面而来,龙羽眼神一变,登时暴退而出,赶在柳寻衣的剑尖刺中他眉心前,身形先一步倒飞数米,径自跃出围栏,凌空翻转,最终双脚在房梁上稳稳倒钩。

    与此同时,龙羽手中剑锋一晃,毫不迟疑地再度飞身朝柳寻衣的房门射来。

    半空中,龙羽挥剑疾甩,霎时间数道劲气倾泻而出,将柳寻衣的房门生生震碎,四敞大开,残窗断木。

    一片狼藉中,柳寻衣倏忽纵身飞出,右脚在围栏上轻轻一踏,身形骤然冲天而起,挥剑朝迎面而来的龙羽扑去。

    “铿铿铿!”

    二人一交手便是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剑影霍霍,互不相让。从半空一路打到客栈大堂,二人的剑皆是快若闪电,势如奔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气,自短兵相接中四射而出,将天龙客栈闹的一片狼藉。四壁、梁木、楼梯……无不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剑痕。柜台、酒坛、桌椅板凳,更是纷纷遭殃,碎裂成屑。

    此刻,天龙客栈外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道道通天彻地的巨大闪电,似乎要将这片天地撕裂。天龙客栈内杀气腾腾,剑气如虹,霍霍剑光划破黑夜,惊煞众生。

    剑随雷势,雷助剑威,柳寻衣与龙羽越打越激烈,闪转腾挪,上下翻飞,皆是一剑快过一剑,一招险过一招。

    “门主?”

    似是被大堂中的动静所惊扰,许衡、汤聪等人纷纷冲出房间,一个个面色诧异地望着在堂中鏖战的两道身影。许衡辨清柳寻衣后,顿时虎目一瞪,朝龙羽暴喝道:“大胆狗贼!”

    说罢,许衡、汤聪几人纷纷抽刀,欲要加入战局,但却突然听到柳寻衣一声喝令:“他交给我,你们只管好好保护潘家人,看住李老虎,以免被人趁虚而入!”

    “那……好吧!”许衡勉为其难地答应一声,几人迅速分散,死死守住各个房门。

    此刻,潘初八等人早已被打斗声惊醒,纷纷面色诧异地望向大堂,但谁也不敢冒然插手。

    “嘭!”

    约莫战至四十个回合,二人剑锋猛地一撞,柳寻衣与龙羽一触即分,各自飞身而退。

    柳寻衣翻身飞上二楼,双脚稳稳落在围栏上,目光狐疑地盯着大堂中的龙羽。而龙羽则飞落在一张大桌上,顺势盘坐,手中随意地把玩着短剑,脸上浮现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狞笑。

    “阁下何人?”柳寻衣凝声发问。与此同时,他还朝柜台旁惨死的伙计轻瞥一眼,心中登时暗吃一惊,沉声道,“我似乎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龙羽阴笑道,“柳寻衣,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不枉我追了你这么远。”

    “你想杀我?”柳寻衣细细打量着龙羽,心中快速琢磨着他的来意。通过刚才的交手,龙羽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因此柳寻衣料定,此人定是来者不善。

    “是。”龙羽的回答倒是简单,一个字便将眼下的处境阐释的清清楚楚。

    “狗贼,有种就报上你的姓名!”许衡喝问道。

    龙羽嘿嘿一笑,幽幽地说道:“龙羽。记下我的名字,等会儿好去阎王那告状。”

    “大胆狂徒,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廖川怒斥道,“你可知我们是何人?”

    “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龙羽用短剑优哉游哉地挨个点指着廖川等人,而后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道,“马上都会变成死人。”

    “老子先杀了你!”

    “廖川回来……”

    不等柳寻衣急声劝阻,被彻底激怒的廖川已挥刀朝龙羽扑去。廖海见自己兄长出手,当下也不再犹豫,大喝一声,紧随其后地飞身而下。两兄弟一左一右,直逼依旧风轻云淡地盘坐在桌上的龙羽而去。

    “此人武功极高,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回来!”

    柳寻衣根本来不及多想,眼神一变,瞬间出手。他想赶在廖川、廖海前逼退龙羽,但龙羽却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面对气势汹汹的廖川、廖海,龙羽嘴角悄然扬起一抹嗜血的邪笑,手腕轻轻一翻,骤然出剑,廖氏兄弟只见一片眼花缭乱的剑光自眼前急闪而过,电光火石间,二人顿感手腕吃痛,钢刀难以自控地脱手而飞。

    紧接着,廖氏兄弟几乎同时看到一道利刃直刺眉心而来,登时吓的方寸大乱,闪避无路,防守无门,脑中一片空白,眨眼间已成束手待毙之势。

    “龙羽,你的对手是我!”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的柳寻衣施展出登萍度水,速度骤增,在半空中留下一串残影后,转瞬便杀到龙羽眼前,赶在他击杀廖氏兄弟前,抢先出剑,直刺龙羽的后脑。

    龙羽似是感受到致命威胁,下意识地翻身闪避,颇为狼狈地滚落到一旁。柳寻衣并未追击,而是虚晃一招,瞬间绕过龙羽,左右手分别拽住廖川、廖海,毫不迟疑地脚下一蹬,带着惊慌失措的二人迅速飞离战局。

    “自身难保竟还想着救手下?柳寻衣,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背后突然响起的一阵奸笑,令柳寻衣心头一禀。他本以为龙羽被自己的杀招逼退,至少也要喘息片刻才能重新出招,可万没料到刚刚的“狼狈闪避”,只是龙羽的诡计。实则,龙羽的意图正是想围点打援,利用柳寻衣营救廖氏兄弟的绝佳契机,给背后露出空门的柳寻衣致命一击。

    龙羽剑势极快,此刻,柳寻衣再想反击已是万万来不及。

    情急之下,柳寻衣大喝一声,猛然出手将廖川、廖海朝天一推,凭借强横的臂力,硬将二人“送上”二楼。

    反观柳寻衣,则反受其力,只能背对着龙羽的剑刃,迅速向下坠去,在众人急迫而又无奈的目光下,羊入虎口。

    “门主!”

    客栈内顿时传出许衡、汤聪几人大惊失措的呼喊声。

    这一切说起来慢,实则转瞬即逝。

    “柳寻衣,受死吧!”

    伴随着龙羽的狂傲而嗜血的狞笑,短剑瞬间探到柳寻衣身后。万急之下,柳寻衣根本无力回天,只能拼尽全力扭转身形,尽量不让这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如此一来,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命。

    “大意了……”身滞半空的柳寻衣顿感心灰意冷,不禁露出一抹惨笑。

    “噌!”

    “呼!”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柳寻衣必死无疑时,大堂角落中却猛然传出一道轻响。瞬息之间,寒光出鞘,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凌厉而迅猛的刀影已悄然出现在柳寻衣背后,刀身一横,护住柳寻衣的后心,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牢牢挡住龙羽的利刃。

    “铿!”

    伴随着一道巨响,龙羽的剑尖重重撞在刀身上,非但未将其穿透,反而遭受到一股浑厚的内力伺机而上,震的他整条右臂麻痛不堪。

    龙羽万没料到客栈中竟还藏着如此高手,登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收剑急退,几个闪掠便已退到数米开外,以防有人趁势追击。

    “你又是什么人?”龙羽目光阴毒,冷声道,“莫非你和他也是一伙的?”

    “嘿嘿……我虽和他不是一伙,但我今日吃过人家的酒菜,欠了人家一份人情,故而不能视而不见。”

    伴随着一阵憨笑,只见秦苦一手拎着长刀,一手架着刚刚逃过一劫的柳寻衣,满脸笑意地站在龙羽面前。待他看清龙羽的模样,肥胖的脸上不禁眉毛一皱,狐疑道:“你似乎不是汉人?”

    “哼!”龙羽轻哼一声,却并未应答,而是将手中短剑朝秦苦一指,冷冷地说道,“胖子,你最好少管闲事!”

    “多谢相救!”惊魂未定的柳寻衣,一边平复着劫后余生的忐忑心情,一边朝秦苦拱手道谢,“不过此人既是冲我而来,阁下便勿再插手,以免惹祸上身。”刚刚柳寻衣救人心切,误中龙羽诡计,实则真要厮杀起来,他并不惧怕龙羽。

    “无妨!谁让你请我喝过酒?”秦苦嘿嘿一笑,转而上下打量着龙羽,坏笑道,“这人贼眉鼠眼,又不是汉人,说不定是蒙古派来的奸细。留之无用,还是杀了省心。不如这样,我帮你杀了他,一来算是还你的人情,二来……嘿嘿,我最近囊中羞涩,你不如再接济我些银两,当做酬劳,如何?”

    “这……”柳寻衣没料到秦苦竟会如此戏谑,杀人在他的眼中,竟如同一场儿戏。当下有些不知所言,唯有面色尴尬地望着秦苦,错愕道,“阁下这是在和我做买卖吗?”

    “好好好!”不等秦苦回答,潘初八已急声答应道,“这位兄弟,只要你帮我孙女婿杀了此人,你要多少银两都好说。老夫别的没有,唯独银两有的是。你只管动手,老夫保证你能满意而归。哈哈……”

    闻言,龙羽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彻骨寒意,挥剑指向秦苦,幽幽地说道:“你出刀的速度,是我见过的人中第二快的,想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想知道我是谁就直接问,磨磨唧唧,绕个屁的圈子?我叫秦苦!”秦苦戏谑道,“顺便借用你刚才的一句话,‘记下我的名字,等会儿好去阎王那告状。’哈哈……”

    一言落下,刚刚憨态可掬、平易近人的秦苦,却已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满脸恐怖狞笑,攥着骇人大刀的嗜血屠夫。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龙客栈(三)

    “他就是麻衣刀客‘鬼见愁’秦苦?”闻听秦苦名讳,许衡下意识地惊呼道,“龙象榜第六位的高手?”

    许衡此话,令柳寻衣稍稍一愣。转而看向秦苦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思量之意。

    柳寻衣并非惊奇秦苦的身份,而是在揣测秦苦的来意。如此高手,突然出现在少林寺附近,会不会与潘、秦两家的十年之战有关?如此巧合,难免不惹人怀疑。

    “秦苦?”

    龙羽似是在努力记住这个名字,口中反复嘀咕着。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的愈发凝重,一个柳寻衣,已是不容易对付,如今再加上一个秦苦,今夜若想得手,只怕愈发不易。

    只不过龙羽生性疯狂,在常人看来越是不可能的事,他偏偏越想尝试一番。

    “这人……想以一敌二吗?”潘雨音站在许衡身后,怯生生地问道。

    潘初八的一双老眼中,闪烁着一抹久违的亢奋光泽,别有深意地说道:“江湖中最难得棋逢对手,可以不畏生死、酣畅淋漓的较量一场,就算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这种感觉……我已有几十年不曾体会了……”

    “你们一起上吧!”龙羽狂妄地大笑道,“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我倒想见识见识!哈哈……”

    伴随着一阵放荡不羁的大笑,龙羽率先出手,猛然飞身扑到柳寻衣和秦苦中间,剑锋疾驰,剑影飞舞,毫无畏惧地与柳寻衣、秦苦交起手来。

    “铿铿铿!”

    龙羽左右逢源,舞剑游走在柳寻衣、秦苦的联手合击之下。三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柳寻衣剑走如龙,秦苦刀出如虎,龙羽则在龙虎围杀下奋力反击,出手如闪电,行走如灵蛇,凭借超群的身法,竟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一时未落下风。

    并非柳寻衣、秦苦的武功弱于龙羽,而是由于龙羽常年随军征战,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搏命在金戈铁器之下,因此早已练就出一身以一敌众的本事。

    龙羽能在刀光箭雨中找到存身之地,在明枪暗剑中寻得立身之所。因此他以少敌多的本领极为高超,无论是直觉、经验还是招式,都是精之又精,简之又简。快、准、狠,不仅仅是他的攻势,亦是他的守势。

    若无此等本事,龙羽也断断活不到今天。

    “好功夫!”

    柳寻衣发出一声由衷称赞,通过几十回合的交手,他已渐渐察觉出,龙羽的武功路数并非来自江湖门派,反而像来自朝廷正统,日复一日苦练出的杀人路子。

    同为朝廷正统出身的柳寻衣,对武功路数上的细微差别极为敏锐。江湖中的高手,和朝廷训练出来的高手,由于其出发点不同,目的不同,故而在武功路数上亦有不同。

    江湖中人练武,追求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朝廷培养高手,最终目的是在保住自己的同时,以最迅捷、最简单的招式,置人于死地。

    虽已察觉出龙羽招式上的异样,但柳寻衣却并未捅当众破这层窗户纸。

    三人出手皆是凌厉无比,精妙之至。

    秦苦大开大合,刀法刚猛而霸气。龙羽剑走龙蛇,招式诡谲而多变。柳寻衣攻守兼备,伺机而动,有条不紊,往往能给龙羽带去最致命的威胁。

    看他们三人交手,如同看一场精彩大戏。许衡等人无不啧啧称奇,就连潘初八这等昔日的江湖前辈,也不禁热血沸腾,暗呼痛快。

    “招招致命,步步遇险。他们三人交手可谓九死一生,任何人只要稍有破绽,转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汤聪感慨道,“就算是我的‘如影随形’,只怕也难在这场战局中全身而退。”

    二十回合,相互试探。三十回合,分庭抗礼。五十回合,鼎足而立。

    从第七十回合开始,柳寻衣已渐渐摸清龙羽的路数,与此同时,他与秦苦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娴熟,甚至渐入佳境。

    高手之战,尤其是在以一敌二时,同一立场的两个人,若配合不默契,非但不能事半功陪,相反还会反受其累,倒不如独自一人能将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若两个人配合默契,则往往能达到超乎寻常的威力。

    因此,在三人缠斗了七十个回合后,龙羽在柳寻衣和秦苦的围攻下,渐渐落于下风。

    秦苦一马当先,刀势凶猛如万马奔腾,又似惊涛骇浪,逼的龙羽不敢与之硬碰硬。再加上柳寻衣伺机而动,剑影鬼魅,出手刁钻,其杀招隐藏在秦苦的攻势之下,剑锋参杂在刀影之中,令龙羽防不胜防,不得不节节败退。

    此刻,柳寻衣与秦苦越战越猛,越打越顺。反观龙羽,则越打越被动,渐渐已有几分力不从心之意。

    “趁此机会,取下他的狗命!”

    秦苦暴喝一声,硕大的身形登时冲天而起,凌空劈砍一刀。霎时间,万千刀影如疾风骤雨般呼啸而下,“铿铿铿”地重重砍落在客栈大堂,将龙羽周围的桌椅板凳,瞬间扫荡成一片碎屑,地面横七竖八地留下一道道深约数寸的恐怖刀痕。

    柳寻衣趁势而出,脚下踏出连环步,瞬间逼至龙羽身前,手中剑锋一挥。顷刻间,剑气大盛,如长虹贯日,“咻”的一声直逼龙羽的心口而去。

    “哼!”

    万急时刻,遭逢上下夹击的龙羽不得不连连败退,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狼狈逃窜,眨眼间便已退至客栈大门,接踵而至的,还有数道迅雷刀影以及一道如虹剑气。

    龙羽不假思索地横身一跃,极为狼狈地翻滚到一旁,一道道刀光在“砰砰砰”的一阵嘈杂中,狠狠砸在门板上。与此同时,剑气灵犀而至,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客栈大门顿时四散炸裂,门外的狂风暴雨也在瞬息之间涌入大堂。

    狂风卷集着暴雨,恰如排山倒海,好似雷霆万钧,将欲要冲至近前柳寻衣和秦苦,生生逼了回去。

    堪堪躲过一击的龙羽,一记鹞子翻身,纵身直扑二楼的潘初八等人。

    临危变招,不求光明磊落,不惜卑鄙偷袭。这令柳寻衣更加坚定,其出身绝非江湖门派的猜想。

    “不好!”

    “嘭!”

    见到扑面而来的龙羽,许衡登时大惊失色,他刚要出刀抵挡,却见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陡然被人撞破。紧接着,一道白影如蛟龙般,乘风携雨而来。

    电光火石间,龙羽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嗖”的一声直逼自己眉心,气势之刚猛,比之秦苦也不遑多让。

    龙羽堪堪避开这道银光突袭,匆忙转身跃上房梁。与此同时,那道银光则“铿”的一声,深深插进墙壁中。龙羽这才看清,刚才偷袭自己的竟是一杆银枪。

    龙羽冷声喝道:“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

    “这句话我倒想问你?”

    冷漠的声音自走廊尽头响起,一道白色人影如疾风般穿窗而过,眨眼掠至许衡身旁,一边伸手拔出银枪,一边目光冷厉地打量着房梁上的龙羽。

    “七爷!”

    一见此人,柳寻衣、许衡等人顿时露出一抹又惊又喜之色。

    来人正是贤王府七雄之一,“雪衣银蛟”慕容白。

    慕容白目无表情地凝视着神色狠戾的龙羽,淡淡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为难我贤王府弟子?”

    “你也是贤王府的人?”龙羽若有所思地盯着慕容白,随即手中短剑一挥,狞笑道,“那又如何?我照杀不误!”

    话音未落,龙羽已飞身朝慕容白冲去。不等柳寻衣、秦苦上前助阵,慕容白的声音却已先行传出:“谁也不许插手!”

    说罢,慕容白单手提枪,脚下一顿,登时冲天跃起,朝半空中的秦苦直迎而去。

    “铿铿铿!”

    慕容白枪势如滚雷一般,迅猛无比,滔滔不绝。龙羽则越打越吃力,刚刚他与柳寻衣、秦苦鏖战多时,早已耗费大半气力,此刻又如何再是慕容白的对手?

    因此,在慕容白的密集如雨,浩瀚绵长的攻势下,龙羽奋力抵挡了二十几个回合,便再无还击余地,颇为狼狈地败下阵来。

    “好俊的枪法!”龙羽阴戾地盯着慕容白,似笑非笑地说道。说罢,他目光复杂地环顾着柳寻衣、秦苦、慕容白三人,犹豫片刻,突然冷哼一声,转而迅速朝客栈大门掠去,瞬间钻入一片漆黑如墨的狂风暴雨之中。

    “此人武功高强,来历不明,放虎归山势必后患无穷。休要让他跑了!”

    慕容白冷喝一声,当即与柳寻衣、秦苦同时朝客栈外杀去。

    “呼!”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刚刚冲到门口时,一个“庞然大物”却陡然自狂暴的雨夜中,大步闯入客栈。

    此人往客栈门口一站,巨大的身躯直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来人正是龙羽的贴身随从,哑坤。

    哑坤手持两把开山巨斧,面目狰狞,喉咙里不时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咆哮,宛若一只虎视眈眈的恐怖怪兽。

    “这……”秦苦错愕地望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庞大许多的哑坤,顿时一阵语塞,“这……是什么东西?”

    “好狗不挡路!”

    慕容白冷哼一声,率先朝哑坤出手。他飞身而起,挥枪直刺哑坤的面门,却见哑坤挥斧一挡,接着猛地向前一推,直将慕容白向后推出十余米,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吼!”

    哑坤发出一声低吼,如地狱丧钟,惹人心悸。

    “好大的力气!”慕容白满眼诧异地盯着哑坤,转而对柳寻衣、秦苦呼喝道,“我们一起上!”

    一声喝令,慕容白再度挥枪扑来,柳寻衣、秦苦同时飞身而起。

    半空中,一枪、一刀、一剑同时呼啸而起,狠狠砸向哑坤的天灵盖。

    哑坤双手猛地举起开山巨斧,死死挡在头顶,伴随着“铿铿铿”几乎同时响起的三道巨响,瞬息之间,枪、刀、剑纷纷砍落在开山斧上。

    只可惜,此举仍未能破开哑坤的防御。反观哑坤,五官狰狞地登时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双臂骤然向上一举,顿时便将柳寻衣、慕容白、秦苦三人震飞而出,纷纷狼狈地翻落在远处。

    “他……是人吗?”

    当柳寻衣三人再度抬头看向哑坤时,眼中已不约而同地布满惊骇之色。

    柳寻衣三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单论力气,绝非常人可比。可如今三人合力,非但撼动不了眼前的怪物,反而还被他生生弹飞,足见此人的力气何其恐怖?

    “哑坤,走了!”

    在一道道震惊而忌惮的目光注视下,龙羽的声音陡然自客栈外传来。哑坤恶狠狠地瞪了柳寻衣三人一眼,随之缓缓放下开山斧,骤然转身,俯身钻出破败不堪的客栈大门。

    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忌惮?柳寻衣等人竟眼睁睁地看着龙羽和哑坤离开,却谁也没有再追出一步。

    直至那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起一伏地渐渐消失在雨夜尽头。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聚首少林

    翌日清晨,持续一整夜的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渐渐止息,当柳寻衣一众离开天龙客栈时,已是云开日出,雨过天晴。

    行走在山林小道,正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暖暖春日,放眼望去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山道两旁苍松翠拍,奇花异草,山谷深处莺飞燕舞,蝶恋蜂狂。

    柳寻衣一行呼吸着泥土花草的淳淳芬芳,感受着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不禁令人神清气爽,倍感通畅。纷纷感慨此处不愧是佛门净地,果然是天开图画,春满人间。

    在羊肠山道中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少林山门终于浮现在众人眼前。

    此刻,山门外已有两名僧人悉心恭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

    这二人,柳寻衣曾在江南陆府中见过。年长者,是少林达摩院的缘空大师。年少者,则是少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悟禅小和尚。

    “贫僧奉方丈之命,特在此恭候潘家诸位施主。”一见柳寻衣等人,缘空迅速上前,双手合十道,“敢问哪位是潘初八潘施主?”

    “正是老朽。”潘初八初来乍到,自然不敢托大,赶忙回礼道,“我等前来打扰,怎敢劳烦二位高僧出门相应,实在是愧煞老朽了。”

    “潘施主不必客气,方丈、洛府主以及秦府主等人,皆已在寺中恭候多时。”缘空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当他看到柳寻衣的身影时,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狐疑之色,不过却并未多说什么。

    “府主已经到了?”慕容白面露诧异,轻笑道,“数日前,府主派我从洛阳城先行一步,却没料到他却后发先至,竟比我还快一步。”

    “洛府主是昨夜到的。”悟禅解释道,“秦府主是今日凌晨到的。”

    “小师傅,秦家来了多少人马?”潘雨音下意识地开口追问。

    不知是不是上次在江南陆府被腾琴儿吓坏,悟禅一听到女子的声音,脸色登时变的通红,眼睛既想看,却又不敢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是极为紧张。

    潘雨音见这小和尚反应如此古怪,不由地稍稍一愣,而后便被悟禅的有趣模样,逗的“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笑令悟禅更是手足无措,脸颊通红,宛若一个熟透的苹果。

    “秦家随行的只有十余人。”缘空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悟禅,似是在责怪他没出息,继而替他开口道,“与秦府主同行的,还有金剑坞的宋施主。”

    “宋玉?”柳寻衣眉头一挑,自从他在西域得知,宋玉与天山玉龙宫暗中勾结后,便一直对此人心存鄙夷。可自江南陆府一别,二人再未碰面。如今在少林“撞上”,柳寻衣倒想见识见识,宋玉这次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府主在哪?”慕容白突然问道。

    “正在后山禅室,与方丈、秦府主品茶。”缘空回应一声,转而头前带路,引着众人踏入少林。

    少林寺不愧是武林之祖,无处不透着古朴端庄,庄严肃穆的大宗气派。

    寺中没有江南陆府的丹楹刻桷,画栋雕梁之精美。也不像天山玉龙宫那般雕栏玉砌,朱阁青楼之瑰丽。更寻不到金剑坞那种风亭月榭,雾阁云窗之意境。

    少林寺中,只有禅室净堂,大小佛殿,晨鼓暮钟,早晚皈依。

    放眼望去,比屋连甍,甲第星罗。倾耳聆听,佛音袅袅,木鱼声声。文修武功,无处不是化繁为简,登堂入室,无一不是清静自在。

    寺中无论是一砖一瓦,还是一草一木,皆蕴含着天地灵气。此地不追求外表华丽,但求自然神韵。从踏入少林寺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红尘万丈,千秋大业,唯有清静无为,孑然一身。

    “难怪看破红尘的人都想皈依佛门,此地朝夕有秩,清心寡欲,没酒没肉,不争不抢,倒真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地方……”

    “咳咳!”不等汤聪戏言,慕容白突然轻咳两声,并冷冷地瞪他一眼,瞬间止住了汤聪的胡言乱语。

    从山门一路行至后山,沿途所遇僧人众多。他们或是挑水劈柴,或是扫地洗菜,或是打桩练功、或是默诵经文……但最令柳寻衣等人感到诧异的是,当这些僧人看到自己一行时,无不立即停手,纷纷起身,颇为恭敬地朝柳寻衣等人双手合十,欠身行礼。

    柳寻衣连连感慨道:“少林不愧是少林,清规戒律之森严,果真非同一般。”

    片刻过后,缘空引着众人来到禅室门前。

    慕容白吩咐许衡、廖川、廖海、汤聪几人,押着李老虎在门外等候。潘云、潘雨音、潘凤、贺虎,则在悟禅的陪同下,前往侧室休息。唯有柳寻衣、慕容白、潘初八随着缘空进入禅室。

    禅室颇大,却十分空旷。只有几张蒲团,一笔“禅”字,一张方桌,几把圆凳,仅此而已。

    当柳寻衣几人踏入禅室时,室中已有几道熟悉的身影。其中三人,坐在方桌旁,优哉游哉地品茶。另有三人,分别站在他们身后,小心伺候。

    坐着的三人,分别是“北贤王”洛天瑾、“秦氏家主”秦明,以及“少林方丈”玄明大师。

    秦明是位金相玉质,凤表龙姿的英武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挺拔而魁梧,大有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恰如其分。方面大耳,轮廓分明,朗目疏眉,日角珠庭,鹄峙鸾停,神清气朗。往那儿一坐,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浑然之气,喜怒不形于色,威而不怒,无愧于“霸刀”之名。

    玄明年近八旬,须眉皆白,慈眉善目,笑颜相迎,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身着灰布僧衣,手捻褪色佛珠,极为朴素。但他精神翟硕,眼明心亮,颇有几分逸韵高致,道风仙骨之意。

    站在他们身后的三人,分别是林方大、秦大,以及一位“果”字辈的僧人,果善。

    “府主!”

    一见洛天瑾,慕容白和柳寻衣赶忙上前行礼。趁此机会,林方大还朝柳寻衣挤了挤眼睛,算是打声招呼。

    洛天瑾轻轻点头,径自起身走到潘初八面前,拱手寒暄道:“潘八爷,别来无恙!”

    “托洛府主的福,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哈哈……”潘初八见到洛天瑾亲临,顿时心情大好,竟主动挽起洛天瑾的胳膊,大笑道,“多年不见,老夫对洛府主甚是惦念。”

    “多谢!多谢!”洛天瑾微微一笑,转而将其引到玄明面前,介绍道,“潘八爷,这位是少林寺方丈,玄明大师。”由于潘初八与秦明早已相识,故而洛天瑾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就在潘初八与玄明寒暄之际,秦明却缓缓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潘前辈,‘玄水下卷’你可带来了?”秦明声如其名,霍亮通透。

    “哼!”

    潘初八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转而怒视着秦明,质问道:“你这贼子,竟还有脸提‘玄水下卷’?你辱没秦家威名,做出此等卑鄙无耻之事,难道就不怕你老祖宗秦罡找你算账吗?”

    “老东西,你说话小心点!”秦大勃然大怒,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别以为你年纪大就能倚老卖老?再敢对我家府主不敬,我定让你这老不死的有来无回!”

    “放肆!”林方大不甘示弱,开口呛声。只见他圆睁虎目,面无惧色地回瞪着秦大,喝斥道,“秦大,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这儿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没老子说话的份,更不容你这只狗汪汪乱叫!”秦大怒怼道。

    “你有种再骂一句?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骂的就是你……”

    “咳咳!”

    面对突如其来的冲突,和满口污言秽语的二人,玄明的脸色微微一沉,站在其身后的果善见状,立即干咳两声,止住了林方大与秦大的对骂。

    “佛门净地,还望二位施主稍安勿躁,休要徒增业障。”果善提醒道。

    “大师,你刚才也看到了,明明是潘初八这个老不死的,先出言辱骂我家府主……”

    “住口!”不等秦大辩解,秦明陡然冷喝一声,令秦大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秦明目光冷漠,凝视着又悲又愤的潘初八,幽幽地说道:“潘八爷,我敬你是前辈,又与我爷爷是同门师兄弟,故而不想与你过多计较。但凡事都要有凭有据,即便你是前辈,也不能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今日一战,你我早在十年前便已约定,当时还有洛府主在场鉴证,为何今天你却要出尔反尔?反倒还骂我卑鄙无耻?辱没先祖?”

    “秦明,你少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潘初八一想起潘家之前种种遭遇,便不由地怒火中烧,他伸手点指着秦明,怒声道,“我说的并非十年之约,而是你派人暗中前往颍川,对我潘家的所作所为。”

    秦明眉头一皱,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狐疑之色,反问道:“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你派人去颍川,暗中勾结东湖帮,害我潘家,夺我基业,杀我儿子,亏你还敢自称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难道敢做不敢当吗?”

    “你说什么?”秦大急的抓耳挠腮,忍不住开口喝道,“你们是不是怯战?所以才想给我们破脏水?扣屎盆子?如此为老不尊,栽赃陷害,难道你就不卑鄙,不无耻吗?”

    见状,柳寻衣不禁目光一动,心中渐渐涌出一抹迟疑。他看秦大的反应,并不像故意推诿,故而疑虑更甚。

    秦明挥手拦下欲言又止的秦大,正色道:“上有苍天,下有厚土,今日又有玄明大师和洛府主在此,可谓天地昭昭,日月为鉴。潘前辈,你说任何话都要三思而后言,若无的放矢,故意辱我名声,休怪我这个做晚辈的翻脸无情。”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潘初八气极而笑,连连点头道,“你要证据?好!我就给你拿出证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见潘初八言之凿凿,不像作假,秦明不禁心中一沉,狐疑道:“愿闻其详。”

    “潘八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洛天瑾佯装局外人,故作茫然地问道。

    潘初八连连摆手,怒声道:“洛府主不必替他求情,我儿绝不能白死!待我将铁证拿出,与他当面对质,看他如何抵赖?”

    说罢,潘初八转而看向禅室之外,怒喝道:“把李老虎那个狗贼,押上来!”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当面对质

    余音未落,廖川、廖海已架着萎靡不振的李老虎步入禅室。

    一入少林,李老虎便开始双腿发软,心底发虚。他在颍川混迹多年,素来有些心机,明白今日一见,自己恐将命不久矣。故而还未与秦家当面对质,李老虎已先没了底气,此刻更是汗如雨下,面似白蜡。

    “秦明,你可认识此人?”潘初八一指瘫软在地的李老虎,怒声质问道。

    秦明缓缓起身,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老虎,可他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却也没猜破端倪,故而疑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

    “秦明,事到如今,你还敢装模作样?”不等李老虎开口,潘初八抢先冷喝道,“秦家许给这个狗贼诸多好处,让他设计迫害我潘家,难道你会不认识他?”

    秦大气的咬牙切齿,怒指着潘初八,大骂道:“老东西,你随便找个下三滥,就敢来栽赃我们,难道以为河西秦氏是吃素的?谁知此人是你从哪儿找来,一起合谋演戏的?”

    “混账!”潘初八厉声道,“老夫为人耿直,天下人尽皆知,我岂会故意栽赃?既然你们不说,那就让他自己说!”说罢,潘初八怒瞪着李老虎,喝令道,“把你知道的一切,统统说出来!”

    “干什么?唱戏啊?”秦大满眼鄙夷地嘲讽道,“人是你带来的,当然说什么都行,随随便便编个故事,就说我们串通他害你儿子,你他妈怎么不说我们串通他掘你祖坟啊?”

    “你……”

    “究竟是编故事,还是确有其事,何不先听他把话说完?”柳寻衣见潘初八急火攻心,脸色愈发难看,担心他年老体弱,再气出好歹。故而挺身而出,直言道:“他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又何必急着推脱?”

    “就是!”林方大冷笑道,“莫非做贼心虚?不敢让他说?”

    面对脸色阴晴不定的秦明,柳寻衣转而向战战兢兢的李老虎质问道:“你自己说,究竟是谁指使你?又是如何指使你的?”

    “是……”在秦明阴沉的目光下,李老虎的心头宛若压着一块巨石,甚至都不敢抬眼与之对视,只能耷拉着脑袋,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是秦天九……”

    “九叔?”秦大一愣,随之怒骂道,“简直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让他说!”秦明冷喝道,“别打断他。”

    “真的是秦天九……”李老虎为求一线生机,只能坚定信念,把希望寄托在柳寻衣和洛天瑾身上,继而一股脑地将发生在颍川的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出。

    见李老虎出面指正,潘初八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洛天瑾和玄明,则是别有深意地紧紧盯着秦明。反观秦明,脸色随着李老虎的“坦白”,变的愈发阴沉,但又碍于眼下的处境,方才没有当场发作。

    秦明忍的住,可秦大却万万不能忍受。他气的浑身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噌”的一声抽刀出鞘,怒不可遏地直指李老虎,破口大骂道:“你这杂碎敢含血喷人,看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噌噌噌!”

    见秦大拔刀,林方大、廖川、廖海同时亮出兵刃,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大。

    林方大迅速横身挡在李老虎面前,举刀与秦大对峙,冷声道:“怎么?看事情败露,想杀人灭口?”

    “放你娘的屁!”秦大骂道,“此人满口胡言,如此诬陷九叔,我岂能不杀他?”

    李老虎迫于秦明和秦大的威慑,吓的赶忙退到柳寻衣身后,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秦天九指使我做的,不信……不信你们把秦天九叫来与我当面对质?算起来,我兄弟也是惨死在秦天九手里,因此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的……”

    “玄明大师,洛府主,难道你们相信此人的疯言疯语?”秦明强压着怒火,转而问向洛天瑾和玄明,“真要容他在此胡闹?”

    玄明迟疑片刻,回道:“此人言之凿凿,而且将一切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故弄玄虚。”说罢,玄明似乎意识到秦明有所不悦,又补充道,“不过老衲也十分相信秦施主。因此,猜想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秦施主何不将秦天九叫出来,让他们二人当面对质,相信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玄明大师言之有理。”洛天瑾附和道,“听闻秦天九随秦府主一同来到少林,何不叫出来与此人对质?”

    闻言,李老虎脸色骤然一变,赶忙向洛天瑾扣头哀求道:“洛府主,秦天九知道我出卖他,一定会杀了我,求你救救我……”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你所言非虚,无需我保你,相信秦府主也断不会让人伤你一根汗毛。”说罢,洛天瑾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转而问向秦明:“秦府主,洛某没有说错吧?”

    “哼!”秦明轻哼一声,并未应答,而是对秦大吩咐道,“去请九叔过来。”

    秦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老虎,转而气冲冲地离开禅室。

    秦明神色冷峻地盯着潘初八,道:“若真有此事,我定会给你潘家一个交代。但若查无此事,潘前辈又当如何?”

    “不可能,我儿尸骨未寒……”

    “万一呢?”不等潘初八把话说完,秦明已咄咄相逼道,“万一查无此事,潘前辈是否也该给我一个解释?毕竟,我河西秦氏在江湖中有头有脸,岂容人如此冤枉?”

    潘初八眼神一狠,狞声道:“若查出此事是我故意嫁祸,那你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潘八爷……”

    “洛府主不必多言。”潘初八挥手打断洛天瑾的劝阻,面色悲凉地喃喃自语道,“我一定要给武儿一个交代,绝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此刻,禅室中众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柳寻衣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暗道:“我曾追出颍川,亲口听那跛子自报家门,再加上江湖中,能如此不择手段迫害潘家的,除了河西秦氏外,也的确想不出第二家。李老虎所言应该不假。可眼下秦明与秦大的反应,却也不像做戏,难道此事真有什么曲折不成?”

    寻思的功夫,秦大引着一人回到禅室。

    来人年约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相间,身形削瘦,鹄面鸠形。一双阴毒的眼睛,似乎暗藏无尽杀机,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此人一身布衣,松松垮垮,腰间斜插着一柄颇为老旧的短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俨然是个跛子。

    他一露面,秦明迅速迎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颇为恭敬地叫了一声:“九叔!”

    此言一出,柳寻衣的心顿时“咯噔”一沉,脑中瞬间变的一片空白,心头萦绕着一抹浓浓的震惊之意。

    只因,眼前这位被秦明称作“九叔”的男人,根本不是柳寻衣在颍川城外见过的“秦天九”。

    虽然皆是其貌不扬,皆是布衣打扮,皆是腰插短刀,皆是跛子,但……不是同一个人。

    “他……他是谁?”李老虎望着秦天九,亦是一脸茫然。

    “怎么?你不认识他?”秦明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李老虎满脸错愕,缓缓摇了摇头。不等他开口追问,秦大已连连冷笑道:“他就是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在颍川威胁你们的秦天九,怎么现在又不认识了?”

    “什么?”李老虎脸色一变,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秦天九,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岂能是秦天九?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如假包换!”秦明冷声道,“你刚才不是要与秦天九当面对质吗?现在秦天九来了,你可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这……”李老虎彻底懵了,目光闪烁着四处打量,似乎想在这群人中找一位救星,可任他来来回回地看了一圈,终究也不知该向谁开口。

    “你怕什么?”潘初八催促道,“难道没听到刚才洛府主的话吗?你只管指正秦天九,老夫保你平安无事!”

    “不是……”李老虎满脸委屈,语无伦次地踌躇道,“他不是我见过的秦天九……”说罢,他赶忙将目光投向秦明,急声道,“河西秦氏……到底有几个叫秦天九的瘸子?”

    “你说什么?”

    秦大见李老虎出言不逊,敢直呼秦天九为“瘸子”。登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李老虎的小腹,将他踢出几个跟头,同时喝骂道:“莫说河西秦氏,就算整个江湖,秦天九也只此一位!”

    “这人不是秦天九!”柳寻衣神色凝重,突然开口道,“或者说……他不是出现在颍川的‘秦天九’……”

    “什么意思?”

    此刻,潘初八彻底糊涂了,他满眼费解地望着柳寻衣,追问道:“那他到底是不是秦天九?”

    “只有两个可能!”柳寻衣道,“要么眼前这个秦天九是假的,要么出现在颍川的秦天九是假的。”

    “看来果真有人假扮秦天九,去颍川行苟且之事。”洛天瑾幽幽开口道,“眼前的秦天九货真价实,我和玄明大师皆可作证。如果你们在颍川见到的‘秦天九’不是他,那定是有人假扮。”

    “你是说……有人假扮秦天九,想嫁祸给河西秦氏?”潘初八错愕道。

    秦大眼神一冷,怒喝道:“老东西,见到东窗事发,你又想改口吗?编!继续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编出多少故事?”

    “如果潘八爷想故意栽赃,又岂会让李老虎临时改口?”柳寻衣打抱不平道,“在颍川,确实有人打着秦天九的名义,利用东湖帮对付潘家,他这么做明显是想挑起事端。”

    “你说是就是?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秦大住口!”秦明面色阴郁,沉声道:“潘前辈,既然颍川发生的事,不是我河西秦氏所为,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

    潘初八仍沉浸在局势突变的诧异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秦明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状,洛天瑾主动出面,淡笑道:“不错,此事有辱秦家声誉,的确该有人给河西秦氏一个交代,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洛府主总算说了句公道话!”秦明阴阳怪气地应和道。

    “洛府主,此事……我……”

    “潘八爷不必多言!”不等潘八爷辩解,洛天瑾却朝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缓步走到秦明身前,轻笑道:“但潘八爷毕竟死了一个儿子,他又岂会自己害自己?所以此事在洛某看来,潘家和秦家一个死了人,一个损了名,都是无辜的受害者,都应该得到交代。”

    “洛府主此话何意?”秦明反问道

    “很简单,揪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以他的命,来给潘、秦两家一个交代!而这个人……就是他!”

    话音未落,洛天瑾猛地挥手一指,指尖射出一道凌厉之气,瞬间将猝不及防的李老虎的咽喉生生洞穿。登时筋脉寸断,鲜血四溅,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呼哀嚎,李老虎轰然倒地,当场毙命。

    李老虎死不瞑目。至死,眼中仍残存着一丝对“生”的渴望。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议定比武

    “洛天瑾,你……”

    “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秦府主和潘八爷不必谢我。此人贼眉鼠眼,满口胡言,又常年为患颍川,欺行霸市,无恶不作。他的话又岂能尽信?依我之见,一切皆因此人在背后捣鬼,谋夺潘家基业不成,便设法害死潘武,而后又怕东窗事发,于是胡乱编造,污蔑河西秦氏在背后主使,甚至还找人假扮秦天九,掩人耳目。”

    秦明尚未质问,洛天瑾已风轻云淡地解释一番。转而朝李老虎的尸体轻轻挥手,柳寻衣赶忙下令廖川、廖海将尸体抬出禅室。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玄明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脸上颇有几分悲悯之意。

    “洛府主。”秦明强压着心头不悦,沉声道,“你现在杀了此人,岂不是死无对证?”

    洛天瑾深邃的眸子直直注视着秦明,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今真相大白,罪魁祸首以死赎罪,秦府主还想对证什么?难道秦府主到现在还一口咬定,此事是潘八爷故意诬陷不成?”

    “有这种可能……”

    秦大下意识地开口反驳,但他的话才说出一半,便被洛天瑾不怒自威目光,生生噎回。秦明见状,立即出言喝斥道:“闭嘴!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没大没小,还不赶快向洛府主赔罪!”

    “我……”

    “罢了!”洛天瑾随意摆了摆手,对秦明笑道:“潘武被人毒死,颍川人尽皆知。就算潘八爷想栽赃诬陷,也断断不会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来做赌注。更何况,潘武还是潘家武功最好的人。失去他,潘家犹如断去双臂,又如何能应付明日之战?”

    见洛天瑾如此袒护潘初八,秦明分外恼怒。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若自己再僵持下去,非但不能刁难潘家,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影响十年之战。

    紧接着,秦明又转念一想,刚刚这场戏,是不是洛天瑾和潘初八故意设计的?目的正是逼自己借题发挥,不依不饶。如此一来,潘初八便有借口拖延战局,甚至……毁约。

    心念至此,秦明眼神猛然一动,看向洛天瑾和潘初八的目光中,不经意地涌出一抹阴寒之色。暗道:“你们联手做饵,想引我上钩,我偏不让你们逞心如意。”

    想罢,秦明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再度深深看了一眼,面色茫然的潘初八,从而淡淡开口道:“既然洛府主已将罪魁祸首就地正法,秦某也自然不会再追究。刚才的闹剧,我可以当成一场误会。只希望潘八爷,日后再想做什么事前,请务必三思而后行,以免害人害己!”

    被秦明冷嘲热讽,潘初八的老脸一阵变颜变色,但却没再出言反驳。无论如何,洛天瑾出面,好歹保住了他的性命和颜面,潘初八通情达理,自然不会再横生枝节,自找麻烦。

    只不过颍川之事,潘家确实吃了大亏,但以眼下的局势,潘初八只能“哑巴吃黄连”。

    “如无其他异议,请各位尽快商定明日之事。”玄明趁势开口道,“少林后山,有一座文殊法场,方圆百丈,青石铺地,本是我少林弟子,在浴佛时节举行法会之所。今日,暂借于秦施主和潘施主,助你们早日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一份功德。秦施主一行人,今夜可在寺中歇息。由于潘施主随行之人中有位女眷,因此不便在寺内留宿,今夜还请在后山观音院下榻,老衲早已命人将那里打扫干净。”

    “有劳玄明大师!”众人齐声道谢。

    “老衲受邀主持明日比武,自当恪守公允。”玄明继续道,“敢问秦施主和潘施主,你们两家,明日将派何人上场比武?”

    秦明轻扫一眼面色凝重的潘初八,嗤笑道:“潘八爷大可放心,秦某不会亲自出手,以免被人说我恃强凌弱。明日一战,秦氏派秦天九、秦二、秦三出战。”

    “什么?”此话一出,洛天瑾和潘初八的脸色陡然一变,洛天瑾狐疑道:“秦府主真打算派秦天九上场?”

    “有何不可?”秦明淡然道,“众所周知,我秦家天命所限,世代受累。凡秦家子弟,无一人可以活过六十岁。这或许与我们苦练‘赤火刀法’有关,‘赤火刀法’至阳而缺阴,溢火而少水,以至气胜血虚,阴阳失合,故而难以益寿延年。如今,唯有将‘赤火上卷’与‘玄水下卷’阴阳调和,方能解此命数。九叔已年过五旬,天命将至,他岂能不亲自上阵,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闻听此言,柳寻衣突然想到性情古怪,满身戾气的潘武。暗道:“既然‘赤火上卷’阳盛阴衰,那‘玄水下卷’则应是阴盛阳衰。只练‘赤火上卷’难以活过六十岁,那只练‘玄水下卷’八成也活不长。回想潘家二爷,年纪虽轻,但看上去却比他大哥潘文还要沧桑,便是苦练‘玄水下卷’所致。而潘家人之所以不像秦家人那般短命,是因为潘八爷自废武功,而且不许后人学习‘玄水下卷’,所以才侥幸避开此劫。如此想来,在没有练过另一卷的情况下,只得到‘赤火上卷’或是‘玄水下卷’,未必是好事。难怪府主对潘八爷要赠送‘玄水下卷’之事,反应如此冷淡,原来他早已想到这一节,深知自己即便得到‘玄水下卷’,也断断不会去练。”

    想罢,柳寻衣下意识地看向洛天瑾,眼中的钦佩之意更显浓郁。

    “秦天九乃武林前辈,由他出手,潘家岂能有胜算?”慕容白心有不忿,冷冷开口道。

    “比武本就有输有赢,若让潘家有了胜算,我秦家岂不是必败无疑?”秦天九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如豺狼一般,阴戾而嘶哑。

    “不错!”秦明附和道,“比武应各凭本事,更要愿赌服输。”

    “你们……”

    “咳咳。”不等林方大愤愤不平地开口驳斥,玄明突然轻咳两声,转而问向潘初八,道:“潘施主,不知潘家又会派何人应战?”

    潘初八心中愠怒,脸色难看至极,沉声道:“我孙子潘云、我女婿贺虎以及……”言至于此,潘初八将复杂的目光投向柳寻衣,颇为苦涩地说道,“我孙女婿,柳寻衣。”

    “什么?”这次轮到秦家惊讶,尤其是秦大,他瞪着一双狐疑而惊骇的虎目,直勾勾地盯着柳寻衣,错愕道:“柳寻衣你……你什么时候变成潘家的孙女婿了?”

    秦明眉头一挑,疑惑道:“有何不妥?”

    “府主有所不知,这个柳寻衣就是曾在江南陆府……”秦大赶忙俯身上前,在秦明耳边快速窃窃私语一番,将关于柳寻衣的消息,尽数告知秦明。

    秦明听后,看向柳寻衣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审视之意。待秦大起身,秦明方才眉头微微一皱,狐疑道:“你是贤王府的人?”

    “是。”柳寻衣回道,“但也是潘八爷的孙女婿。”

    秦明将不悦的目光转向洛天瑾,话里有话地问道:“洛府主,我知道你与潘家素来交好,可更知道北贤王一向光明磊落,为人正直。却万没料到,今日你竟使出这般手段?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吧?”

    洛天瑾佯装无辜,摇头笑道:“秦府主误会了,柳寻衣与潘雨音两情相悦,之前在颍川大排筵宴,拜堂成亲。这些都是他们年轻人的私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怎好干涉太多?”

    “不错!”潘初八接话道,“雨音与寻衣早就认识,我也早认定他这个孙女婿。那时的寻衣,尚未拜入贤王府。所以,寻衣是潘家女婿在先,成为贤王府弟子在后。更何况,如今他与我孙女好事已成,当然是潘家自己人,也自然可以代潘家出战。”

    见洛天瑾与潘初八一唱一和,秦明心中不耻,但却并未过多争论。

    秦明知道,既然潘初八铁了心让柳寻衣出战,那无论他指出多少质疑,潘初八都会厚着脸皮一一搪塞。至于柳寻衣与潘雨音,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明身为局外人又岂会知晓?到头来,还不是任由潘初八胡编乱造?就算潘初八硬说他们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怕也没人能验证真伪?

    而且,秦明打心底看不起柳寻衣这个无名小卒。见他年纪年轻轻,资历浅薄,故而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加之明日有秦天九坐镇,秦明就更没闲情逸致,去锱铢必较。

    “秦施主,你可有异议?”

    面对玄明的询问,秦明只是轻哼一声,却并未答腔。

    玄明稍作犹豫,方才继续说道:“既然潘、秦两家比武之人已定,那明日辰时初刻,在文殊法场一较高下。依照约定,最终获胜之人,将有资格得到‘玄水下卷’。如此,各位便暂时回去歇息……”

    “等一下!”

    不等玄明散场,秦明却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明天我们要争夺‘玄水下卷’,那现在潘前辈是否应先将‘玄水下卷’交出来?以免明日战败,又有诸多推诿。”

    “这……”

    “我并无私心。”秦明补充道,“玄明大师乃得道高僧,公正严明,不藏私心。不如先将‘玄水下卷’交由大师保管,待明天分出胜负后,再由他将此卷交出。不知潘前辈意下如何?”

    “这个法子好!公平!”秦大连忙应和道。

    “言之有理!”秦天九阴笑几声。说罢,他还故作狐疑地瞥了一眼潘初八,反问道:“莫非潘八爷连玄明大师也信不过?”

    “这……”潘初八犹豫再三,转而将踌躇的目光投向洛天瑾。见洛天瑾稍稍思量,继而轻轻点了点头,潘初八方才下定决心,正色道,“好!我将‘玄水下卷’交于玄明大师保管,以免再有人说三道四。”

    说罢,潘初八从随身行李中,掏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玄水下卷’正藏于其中。见此,秦明、秦大、秦天九的眼中,同时迸发出一抹激动的光泽。

    “玄水下卷只此孤本,还请玄明大师小心保管。”潘初八满眼不舍地将木匣交于玄明。玄明当众开匣检阅,确认无误后,又将木匣上锁封印,以免有人趁机窥伺抄录。

    “潘施主放心!”玄明正色道,“老衲将此卷封印后,暂存于少林藏经阁内。那里是少林禁地,有达摩院四大高僧昼夜守护,天下无人能不请自入,定保此卷万无一失。”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月下沙弥

    夕阳西落,弯月东升。

    少室山中凉风习习,荡起一缕缕薄雾,萦绕于青山翠竹之间。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深邃,意境悠远。

    观音庙有一侧殿,坐落于山顶高处,只有西北方向的一条小路相通,其他三面皆是万丈深渊。放眼望去,立壁千仞,不见尽头,宛若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倒垂于此殿之下。

    一轮明月之下,柳寻衣独自一人,仰躺于殿顶飞檐之上,一只脚随意地搭在檐边,另一只则悬空于无尽深渊,姿态慵懒,神色怡然。他胸前横着一把剑,手中拎着一壶酒,目光痴痴地凝视着夜幕苍穹,纵观天地浩瀚,心中似是感慨万千,又好像波澜不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柳寻衣一边饮酒,一边喃喃自语着,如梦似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是泪眼朦胧,心中无限惆怅,化作一滴相思泪,悄然无声地划过脸颊,随着他的心一起,跌落万丈悬崖。

    “颍川的‘秦天九’不是真的‘秦天九’,那他又是谁呢?”柳寻衣渐渐恢复神智,百思不解地默默沉吟道,“那人不但假冒秦天九,而且还对我的事知之甚多。他非但知道我的名讳,甚至连我何时进入贤王府都一清二楚,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那人不是冲着潘、秦两家而来,而是故意针对贤王府?亦或是……针对我?”

    “铮!铮铮!”

    就在柳寻衣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时,观音院中突然传出一阵悦耳悠长的琴声。

    琴音袅袅,哀怨跌宕,似是暗藏着百般心酸,千般凄凉,万般苦涩,无尽忧愁。

    琴音流畅婉转,如高山流水,弹指顿挫,似延绵三叠。令芙蓉泣露,杜鹃啼血。

    “潘姑娘又在抚琴了……”

    柳寻衣对这道琴声早已耳熟能详。一路走来,潘雨音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弹奏一曲,一抚心头之苦。

    山水迢迢、暮暮朝朝、花鸟鱼虫、花前月下,在潘雨音的琴声中都能渐渐体会。柳寻衣虽不精通音律,但也时常陶醉在她的琴音之中,难以自拔。

    今夜亦是如此,琴声入耳,便令他渐渐忘却了眼下的诸多困扰,慢慢静下心来,将壶中最后几滴美酒,送入口中。继而缓缓闭上双眸,以悬崖峭壁为床,以满天星河为被,以夜风徐徐为伴,索性大梦一场。

    观音院的凉亭中,潘雨音独自一人,醉心抚琴,并未察觉到从远处缓缓而来的悟禅。

    悟禅奉玄明之命,前来观音院送两桶清水,以供借宿在此的客人,需时所用。他刚刚踏入院门,便被突如其来的琴声深深吸引。

    自幼在少林寺长大的悟禅,除了晨钟暮鼓、念经声、木鱼声外,几乎再未听到过其他音乐。此时,闻听琴音绕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婉转延绵,宛若天籁,心智未开的小和尚又岂能不深陷其中?

    悟禅拎着两只水桶,蹑手蹑脚地走向凉亭,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动静,打破美妙的琴音。

    片刻之后,悟禅偷偷藏身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向琴音的源头望去。但见凉亭之中,一道婀娜倩影正端坐琴边,两只芊芊玉手,行云流水般轻盈地拨动琴弦,琴声如具有魔力般跌宕而出。

    月光倾泻,潘雨音端坐亭中,夜风拂来,白衣飘飘,宛若仙子,惊为天人。

    精致的五官,无瑕的肌肤,纤细的身姿,灵巧的玉手。这一切都深深映入涉世未深的悟禅眼中,令他看的有些发痴。一时间情难自已,也不知是被琴声感动,还是被仙子吸引,竟是听的魂牵梦萦,看的如痴如醉,渐渐忘却了光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平息,悟禅的心也随之从九霄之外,回到自己的身体。见潘雨音欲要收琴离开,悟禅恍然醒悟,自己实在太过失礼,顿时又羞有愧,脸色一红,转身便要逃走,但却和满脸笑意的汤聪,正撞了一个满怀。

    不知何时,汤聪、廖川、廖海已站在悟禅身后,只是刚刚悟禅被潘雨音和琴声所吸引,这才没有及时察觉。

    “啊!”

    悟禅吓的大叫一声,顿时惊扰了亭中的潘雨音。不等潘雨音上前一探究竟,汤聪戏谑的声音,已悄然从墙角传来:“哎呀!你这小和尚真是色胆包天,怎敢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窥伺我家门主夫人?”

    汤聪此言一出,悟禅顿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潘雨音则是脸颊一红,嗔怒地瞪了几人一眼,也不知她是因为汤聪的戏言而生气,还是因为悟禅的窥伺而羞恼。

    “没……没有……”悟禅囫囵解释道,“小僧只是……只是来送水的……”说罢,他将手中的两个水桶快速塞给廖川、廖海,自己转身便要逃跑。

    “!别急着走啊!”汤聪一把揽住悟禅的肩头,满脸坏笑地说道,“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敢对着佛祖再说一遍,自己刚才有没有偷窥我家门主夫人?”

    “小僧……小僧……”悟禅本就紧张,此刻又见潘雨音正面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瞬间羞的面红耳赤,连连作揖道,“小僧是被女施主的琴声吸引,所以才……所以才……几位施主恕罪!女施主恕罪!”

    看着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的悟禅,汤聪几人不禁相视一笑。

    汤聪戏谑道:“小和尚,你莫不是动了凡心吧?啧啧啧,其实这也难怪,毕竟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嘛!”说罢,汤聪出手在悟禅结实的胸口,轻轻拍打几下,坏笑道,“不错,还挺结实的,嘿嘿……”

    “施主休要取笑小僧,小僧绝不敢对女施主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小僧对佛祖发誓……”

    “刚刚你偷看人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佛祖?”汤聪嗤笑道,“你偷看的若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就算了。可潘姑娘毕竟是柳门主的夫人,这我们就不能不管。你这小和尚色胆包天,竟打起人家小媳妇儿的主意,未免有点……我们身为惊门弟子,见到门主夫人被人轻薄,岂能视而不见?”

    “不!不!”悟禅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朝潘雨音解释道,“小僧只听琴声,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敢有轻薄之意,还望女施主明鉴……”

    “算了算了!”廖川嚷嚷道,“我们去把这件事告诉少林方丈,看他怎么解释。亏少林寺一向以清规戒律森严而自居,如今这个色和尚,竟堂而皇之地偷看姑娘,实在可恶!”

    说罢,廖川便要拽着悟禅去找玄明评理。悟禅被吓的双腿发软,满眼委屈,心中有苦说不出。

    “且慢!如今府主、七爷正在寺中,和玄明大师悟禅论道,咱们冒然前去,恐会打扰他们。”汤聪煞有介事地摇头道,“况且这件事一旦闹大,惩戒色和尚是小,玷污了佛门清誉,可就不太好了。”

    闻听此言,悟禅连连点头,满眼期盼地望着汤聪,恳求道:“此事千万别告诉方丈,否则小僧万死难辞其咎。”

    “不告诉方丈,倒也不是不行……”汤聪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盯着唯唯诺诺的悟禅,笑道,“不过小师傅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点好处?”

    “小僧身无分文……”

    “!好处不一定是钱。”汤聪招呼悟禅附耳上前,低声说道,“也可以是别的。比如……明天你替我把这包泻药,找机会下在秦天九的茶里……”说着,汤聪已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不由分说地塞进悟禅手中。

    “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悟禅大惊,连连摇头道,“明日秦施主要与潘家比武,你们这样做,岂不是在徇私舞弊?”

    “秦天九武功那么高,一包泻药死不了人。”汤聪怂恿道,“你是少林方丈的爱徒,谁也不会怀疑你。反正明天也是由你端茶倒水,不过是顺手的事……”

    “那也不可!”悟禅神色一正,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还是把小僧绑送到方丈面前吧!小僧宁可被方丈逐出少林,也绝不会做出此等卑鄙行径。”

    “你不怕少林名誉受损?”

    “佛门广大,又岂是几句流言蜚语可以轻易玷污的?”悟禅态度坚决地回道,“此事恕难从命,小僧绝不会答应你们!至于刚才的事……”一提起偷看之事,悟禅的神色顿时变的萎靡几分,“小僧确有过错,师傅说的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你……”

    “你们快看,后院着火了!”

    就在汤聪千方百计地说服悟禅时,亭中的潘雨音,突然伸手遥指观音后院,高声呼喊道:“那好像是爷爷住的房间,快救火……”话音未落,她已不顾一切地朝后院跑去。

    “夫人危险,快回来!”

    此刻,汤聪也不顾上与悟禅说笑,慌忙招呼一声,迅速飞身追去。廖川、廖海赶忙拎起水桶,大步流星地朝后院冲去。

    “怎么会突然失火呢?”

    悟禅先是一愣,待他看到浓烟滚滚,火光闪烁,这才意识到事有不妙,脸色骤然一变,继而身形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随着汤聪等人一起救火去了。

    似是被吵闹声惊扰,在飞檐上酣睡的柳寻衣猛地睁开双眼。

    见到院中火光冲天,人影憧憧,喧闹四起,柳寻衣登时大惊失色,可还不等他下去救火,却忽然注意到,在火海中有一道迅捷凌厉的黑影,正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几间厢房之中,滚滚浓烟笼罩之下,此人若隐若现,十分诡异。

    “遇到大火竟然不忙着逃命?反而往火里钻……”柳寻衣喃喃自语,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诧异道,“难道……”

    不等柳寻衣猜出究竟,却突然听到院中传来许衡的一声暴喝。

    “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在此纵火?”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

    “为何翻来翻去都找不到?潘老头究竟把东西藏哪了?”

    浓烟滚滚,热浪奔涌的房间里,一位黑衣蒙面人半跪在床榻旁,将潘初八的行李、包袱翻的乱七八糟,似是在匆忙寻找着什么。

    “蟊贼,看刀!”

    突然,许衡自火海中钻出,他面色阴戾,目光狠辣,见到黑衣人后没有半分迟疑,挥刀便砍,直取黑衣人的脑袋。

    “呼!”

    刀锋闪落,迅如疾风。但黑衣人却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在刀锋即将劈中自己的瞬间,身子突然向右一蹿。与此同时,黑衣人抽刀出鞘,不等身形停稳,已反手出刀,直袭许衡面门。

    许衡登时大吃一惊,慌忙挥刀抵挡,伴随着“铿铿”一连串密如急雨的撞击声,黑衣人出刀快若闪电,沉如泰山,攻势迅捷而罡猛,短短十几个回合,许衡便已败下阵来。

    许衡的招式,在黑衣人气势如虹的咄咄相逼下,不禁方寸大乱,变的凌乱不堪。更有甚者,在短短三五个回合之内,许衡竟一连数次险象环生。

    许衡越打越心惊,黑衣人却风轻云淡,出手又快又稳,招式诡谲多变,一套攻势下来,将许衡逼的狼狈不堪。反观黑衣人,却是气定神闲,像猫捉老鼠似的,颇有几分戏耍之意。

    二人的武功,高下立判。

    “许大哥,我们来了!”

    汤聪招呼一声,率先冲入战局,廖川、廖海紧随其后。瞬息间,三人已与许衡联手,在熊熊燃烧的漫天火海中,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虽是以一敌四,但黑衣人却仍是有条不紊,乱中有序。时而左砍右杀,时而上挡下避,在许衡四人的围攻下,他竟闪转腾挪,游刃有余。

    黑衣人凭借一把长刀,鏖战许衡四人足足五十回合,非但丝毫不弱下风,反而还隐隐将他们压下一头。

    “今天没工夫陪你们玩,改日再战!”

    伴随着一声戏谑,黑衣人刀锋一转,瞬间横扫出一道刚猛霸道的劲气,将许衡四人生生震退。趁此机会,黑衣人身形一晃,钻入火海,转眼间消失在潘初八的房中。

    “蟊贼休跑!”

    许衡暴喝一声,率先追出。汤聪、廖川、廖海杀气腾腾,同样不依不饶。

    此刻,观音院后院北侧,一连三四间厢房全部燃起熊熊烈火。火海浩瀚,热浪席卷,浓烟滚滚,遮天蔽月。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少室山上的半边夜空,映的通红无比。

    满脸焦急的悟禅,帮着潘云、贺虎等人,一起泼水救火。可无奈杯水车薪,面对愈演愈烈的大火,他们也只能望而兴叹。

    “悟禅小师傅,拦下那人!”

    突然,许衡的声音自火海中传出,还不等悟禅应答,只见一道黑衣人手提长刀,迅速自浓烟钻出。由于其来势凶猛,以至于潘云、贺虎下意识地退到潘初八、潘雨音和潘凤身边,神色谨慎地死死护住他们,却并未主动向黑衣人发难。

    见状,黑衣人脚步不停,转而朝东侧另一间厢房冲去。

    悟禅神色一正,闪身掠至黑衣人身前,先他一步将其拦住,不解地问道:“施主何人?莫非这把火是你放的?”

    “小和尚,休要挡路!”

    黑衣人颇为不耐地嘟囔一句,继而挥刀直取悟禅的天灵盖。悟禅却临危不乱,在刀锋下落的瞬间,身子倏忽一闪。霎时间,凌厉的长刀紧贴着他的僧袍,如一道疾风般呼啸而下。

    黑衣人万没料到,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和尚,竟能躲过自己的攻势。登时稍稍一愣,继而左手成掌,迅速拍向悟禅的太阳穴。

    悟禅口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掌心一翻,直直地迎上黑衣人的掌势。

    “嘭!”

    伴随着一道闷响,双掌顺势而撞,两股浑厚的力道针锋相对,互不避让。

    悟禅纹丝微动,反观黑衣人,却被悟禅一掌向后震出半米,双脚在地上生生搓出一道痕迹。

    “嘶!”

    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颇为苦涩地自嘲道:“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全是假的,少林寺内果然藏龙卧虎,就连一个打水的小和尚都这般厉害,佩服!佩服!”说罢,黑衣人突然身形一挺,随之朝悟禅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似是十分诚恳。

    见状,悟禅一愣,急忙收招而退,同时双手合十,颇有礼数地向黑衣人作揖还礼,道:“施主过誉……”

    但令悟禅万没料到是,就在他作揖还礼的瞬间,“一本正经”的黑衣人,竟突然调转身形,一溜烟地逃走了。

    “这招都行?看来江湖传闻真是没错,少林寺里高手虽多,但大都敲木鱼敲傻了,一骗就上当。哈哈……”

    伴随着一阵戏谑大笑,转身而逃的黑衣人,却不巧又撞上刚刚从火海杀出的许衡四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别无二话,瞬间短兵相接,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交手之后,黑衣人猛地冲破重围,重新钻入漫天火海之中。

    当许衡几人欲奋起追杀时,数丈高的烈焰火舌突然喷涌而出,将他们的脚步,生生逼停在热浪之外。

    “有没有人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柳寻衣陡然自半空翻身而下,挥剑疾扫,数道剑气顿时化作一道道弯月疾风,将欲向前院蔓延肆虐的火势,迅速吹熄湮灭。

    “门主!”

    见到柳寻衣,许衡等人无不面色一喜。廖川伸手一指黑衣人逃跑的方向,急声道:“那纵火的蟊贼,刚刚朝后山逃去……”

    “你们不必再追!”柳寻衣脚尖点地,身形骤起,朝廖川所指的方向飞掠而去。同时匆匆嘱咐道,“那人交给我!你们速速救火,切不可让火势蔓延至山林!”

    话音未落,柳寻衣已消失在火光之中。

    观音院后面,是茫茫无边的茂密山林。此处是少室山的西南山谷,山峦延绵数百里,一个人若是钻入其中,无异于针落大海,沙入漠丘。

    黑衣人趁夜逃入密林,自诩猛虎归山,潜龙入海。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的虽好,但却低估了柳寻衣的本事。若论“追踪寻影”,即便是十个黑衣人绑在一起,也敌不过一个柳寻衣。毕竟他曾在天机阁内苦学各类奇门怪术,长达十余年之久,而其中最有用的一项本事,便是循迹捕杀。

    在漆黑茂密的山林中,黑衣人在前,柳寻衣在后,这一追便足足追出三十余里。

    追至一片林间空地,柳寻衣陡然加速,身形登时冲天而起,双脚在大树间连点几下,瞬间跃过黑衣人头顶,在翻身而落的同时,手中宝剑也毫不留情地朝黑衣人刺来。

    黑衣人又恼又惊,慌忙出刀抵挡,兵刃交接,刀光剑影。转瞬间,二人已在林中交起手来。

    柳寻衣的武功远非许衡之辈可以媲美,故而黑衣人也难以轻易将其逼退,更难伺机脱身。见自己逃生无望,黑衣人只能硬着头皮与柳寻衣苦战,二人刀来剑往,攻守皆在伯仲之间。短时间内,竟难分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柳寻衣越打越疑惑,他忽然发现此人的体态、招式皆颇为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打了!不打了!”

    约莫五十回合后,黑衣人突然长刀一挑,不等柳寻衣出剑追来,他却突然朝柳寻衣摆了摆手,颇为不满地抱怨道:“甩也甩不掉,打也打不过,再打下去我可要亏大了!”

    闻言,柳寻衣不禁感到一阵错愕,狐疑道:“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突然,柳寻衣脑中精光一闪,惊呼道:“对了!你的声音?你的身形?还有你的长刀……你是秦苦!”

    柳寻衣话音刚落,黑衣人已将自己面前的黑巾狠狠扯下,露出一张肥胖臃肿的大脸,脸上还噙着一抹哭笑不得的尴尬之色。

    此人,正是秦苦。

    “真的是你?”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你怎么会……”言至于此,柳寻衣转而朝远处火光依旧的观音院看了一眼,错愕道,“真是你放的火?”

    “是。”秦苦一脸懊恼地说道,“本想趁乱偷点东西,结果却连个屁也没找到。先被你的人围攻,然后遇到一个深藏不露的小和尚,白白挨了一掌。现在又被你一连追了几十里,实在冤死了!”

    柳寻衣望着叫苦不迭的秦苦,顿时一阵语塞。明明是他火烧观音院在先,现在却说自己冤枉?柳寻衣念及秦苦昨夜在天龙客栈曾出手相救,因此也不想过多为难,狐疑道:“秦兄深夜纵火,究竟……想偷什么?”

    秦苦目光复杂地望着柳寻衣,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他。片刻之后,秦苦轻叹一声,坦白道:“我想找潘家收藏的‘玄水下卷’。”

    “玄水下卷?”柳寻衣一头雾水,倍感疑惑,“你如何知道‘玄水下卷’在潘家?”

    “我非但知道它在潘家,而且还知道你们此番来少林寺,就是为了协助潘家保住‘玄水下卷’。”秦苦漫不经心地说道,“明天就是潘、秦两家约定的十年之战,所以潘老头定会把‘玄水下卷’一起带来……”

    “所以你就连夜纵火,想趁乱偷走秘籍?”柳寻衣接话道。

    “不是偷!是借!”秦苦辩解道。

    “有何区别?”柳寻衣苦笑道,“实不相瞒,‘玄水下卷’已交给少林方丈暂时保管,现存放于少林藏经阁内……”

    “我……”

    “先别急!”不等秦苦抢话,柳寻衣却突然挥手道,“你若想去藏经阁偷书,我便奉劝阁下一句,最好趁早死了这份心。藏经阁不是观音院,你夜闯观音院可以全身而退,但擅闯少林藏经阁,则必死无疑!”

    闻听此言,秦苦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变的萎靡不振,嘟囔道:“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只不过今日不偷,我怕自己此生再没机会得到‘玄水下卷’……”

    “这又是何必呢?”柳寻衣知道秦苦本性不恶,不禁善意提醒道,“秦兄,其实就算让你得到‘玄水下卷’,你也不能练成绝世刀法。你既知‘玄水下卷’,那也应该知道它只是《归海刀法》的一半而已。你若没练过秦家的‘赤火上卷’,冒然修炼‘玄水下卷’,纵使你武功再高,到头来也逃不过阴盛阳衰,阴阳失衡的噩运。到时,你虽刀法得以精进,但寿命却会因此受限。秦兄,世上刀法千千万,你又何必拘泥于‘玄水下卷’?为了半部秘籍而折损阳寿,得不偿失!”

    默默聆听柳寻衣的好心劝慰,秦苦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他突然拱手道:“你能将这个秘密告诉我,足见你不是坏人。”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岂能见你误入歧途?”柳寻衣摆手道,“你应有所耳闻,河西秦氏的子弟……大都活不过六十岁。”

    “可是……你怎知我没练过‘赤火上卷’?”柳寻衣话未说完,秦苦却突然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柳寻衣一愣,下意识地接话道:“你当然没练过,因为‘赤火上卷’是河西秦氏的不传之秘,秦兄你又怎会……”言至于此,柳寻衣脑中猛地闪过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他满脸惊骇地盯着秦苦,犹豫不决地喃喃自语道,“河西秦氏……秦苦……秦氏、秦苦……你们都姓秦,莫非你……”

    不等柳寻衣将心中的大胆揣测说出口,却见满脸憨笑的秦苦,已是煞有介事地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不错,我正是河西秦氏的人。”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秦苦逸事

    “此话当真?”柳寻衣审视着秦苦,脸上涌现着一抹半信半疑的思量之色。

    “河西秦氏的老祖宗秦罡,是我祖爷爷。秦家上任家主,是我亲爷爷。而现任家主秦明……则是我的叔父。”秦苦将自己与河西秦氏的关系娓娓道来,神色郑重,言之凿凿,但语气中却带有些许苦涩与自嘲。

    “叔父?”柳寻衣满眼诧异地望着秦苦,难以置信地问道,“也就是说……你爹是秦府主的大哥?”

    “是。”秦苦坦然道,“而且还是一奶同胞的亲大哥!”

    “这……”

    秦苦所言,令柳寻衣大惊失色。关于此事,他之前闻所未闻。柳寻衣一直以为秦家嫡系是一脉单传,父传子、子传孙,承继有序,长幼分明。却从未料到,秦明竟还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大哥。

    这件事,无疑是柳寻衣踏入江湖以来,所得知的最令人震惊的一段轶事。

    “按照惯例,上至国家,下至百姓,任何家族的继承,都应以长为尊,先长后幼。”柳寻衣呢喃道,转而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莫非你爹不擅长习武,故而令祖才废长立幼,选择你叔父执掌河西秦氏?”

    “当然不是。”秦苦摇头道“秦家满门豪杰,我爹更是人中龙凤,当世翘楚,又岂能不擅长习武?论武功,我爹远胜秦明这个狗贼!”

    见秦苦直呼秦明名讳,并且还附之“狗贼”之称,柳寻衣不用想也知道,秦苦与秦明之间,必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血海深仇。甚至在河西秦氏内,定然暗藏着一段令秦苦极为耻辱的过去,否则以秦苦今时今日的武功和手段,又岂会在河西秦氏中籍籍无名?

    柳寻衣天性纯良,断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而故意去揭秦苦的伤疤。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若有所思,满脸苦涩的秦苦。

    “昔日,爷爷十分器重我爹,悉心教其武功,养其心性,准备在自己百年之后,将河西秦氏托付于我爹之手。”秦苦回忆道,“只可惜好景不长。十二年前,爷爷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一病不起,秦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秦明趁机拉帮结派,暗中培植自己的党羽,一边假意讨好爷爷,一边凭借我爹对他的信任,屡屡设计陷害我爹。致使病榻上的爷爷,误以为我爹谋权篡位,欲行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故而在一怒之下,当众免去我爹的少主之位,并将我们一家逐出秦氏,永不再认。”

    言至于此,一向大大咧咧,喜笑颜开的秦苦,眼中竟泛起一抹泪光,眼眶也隐隐红了一圈。

    “爷爷将我们赶出秦家后,不知秦明又耍了什么手段,没过几天爷爷便立他为新的少主,并让他提前执掌秦家大权。”秦苦悄然落泪,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悲愤交加。这些事虽已过去十几年,但对他而言,却仍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那……后来呢?”柳寻衣低声问道。

    “后来?哼!后来爷爷就过世了,秦明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主之位。他听从秦天九建议,决定对我们一家赶尽杀绝!”秦苦咬牙切齿地说道,“秦明先以‘兄弟团聚,重归于好’为由,设下鸿门宴杀害我爹,之后又闯到我家,逼死我娘。当年若非有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早些提醒我远走高飞,只怕我早已死在秦明刀下。我爹就是太善,他至死都相信血浓于水,自己的亲弟弟再坏,也绝不会对他起杀心,所以才……其实以我爹的武功,当年就算秦明与秦天九联手,也未必是我爹的对手!只可惜……我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

    “之后为了斩草除根,秦明到处派人追杀我。”秦苦冷笑道,“不过我命好,非但没死在他们手里,而且还让我历经磨难,继而大彻大悟,只用短短数年,便将秦家刀法练至大成。当秦苦的名字再度出现在江湖时,早已不再是那个东躲西藏的小乞丐,而是龙象榜上的麻衣刀客“鬼见愁”。如今秦明再想杀我,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数年光景”、“历经磨难”,虽然秦苦说出来的,只是短短几个字,但其中究竟蕴含着多少辛酸与苦难,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此刻,柳寻衣再看向秦苦那张憨厚敦实的脸庞时,心中不禁涌出一丝怜悯之意。

    柳寻衣并非妇人之仁,而是在听到秦苦的遭遇后,大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凄凉与唏嘘。他虽未历经过杀父之仇,但却也曾四处乞讨,到处流浪,故而多少都能体会一些辛酸与无奈。

    “这把刀名叫‘长空’,曾是我爹的刀。”秦苦举起手中的长刀,苦笑道,“在外流浪这么多年,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扒光过,却唯独没有放弃过这把刀。就算拼出小命,也不能被人抢去。这是爹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谁敢抢我的刀,我就要他的命!嘿嘿……”

    “好刀!”柳寻衣上下打量一眼,满眼钦佩地赞叹道,“好刀客!”

    秦苦自嘲地将眼角的泪痕擦去,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憨笑,戏谑道:“我已经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你能否放我一马?”

    闻言,柳寻衣哑然失笑,随之拱手笑道:“认出秦兄后,我便没想过再为难你。你随时可以走!”说罢,柳寻衣还朝秦苦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秦苦却一动不动,反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将自己的秘密尽数告诉你?”

    柳寻衣别有深意地盯着秦苦,沉吟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因为你想让我帮你拿到‘玄水下卷’。”

    “你……猜到了?”被柳寻衣一语揭穿自己的心思,秦苦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秦苦多年来在江湖厮混,早已养出一身“混性”。一切向“钱”和“利益”看齐,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秦苦都可以视为浮云。比如自身的凄楚身世,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心底伤疤、难言之隐”,但在秦苦眼中,这些不过是用来博取同情的一个手段罢了,并不值钱。

    历经世态炎凉,见过人生百态的秦苦,早已将真正的“喜怒哀乐”封藏于心,因此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不会轻易动容。这正是他看上去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根本原因。

    面对洞若观火的柳寻衣,秦苦讪讪一笑,踌躇道,“既然猜出我的意图,那你为何……”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多问。”不等秦苦把话说完,柳寻衣已径自开口道,“因为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玄水下卷’是潘八爷的命根子,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强行夺走。”

    秦苦一愣,似懂非懂地缓缓点了点头,笑道:“恩怨分明,快人快语,我喜欢!”继而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一定会得到‘玄水下卷’,只有将赤火与玄水合二为一,练成真正的《归海刀法》,我才能找秦明和秦天九报仇雪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柳寻衣点头道,“你既为人子,理应如此!”

    秦苦深深看了一眼柳寻衣,转而大步离去。但还没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秦苦缓缓转身,一脸狐疑地盯着柳寻衣,问道:“我记得在天龙客栈时,潘老头曾说你……好像是他的孙女婿?真的假的?”

    柳寻衣不答反问道:“秦兄何意?”

    秦苦对柳寻衣细细打量一番,憨笑道:“看来是真的。你武功这么好,如我所料不错,明日一战,潘家定会派你上场。是不是?”

    “是!”

    “那秦家派谁?”秦苦饶有兴趣地问道,“秦明出不出手?”

    “秦明不出手,他派秦二、秦三和秦天九出战。”柳寻衣直言不讳,笑问道,“秦兄究竟何意?你问这些作甚?我为何越听越糊涂了?”

    “哈哈……”秦苦突然放声大笑,道,“秦二、秦三不过是两个莽夫,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但秦天九不同,‘跛刀客’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绝非善类。初次交手,我怕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柳寻衣心中一禀,追问道:“秦兄的意思是……”

    “我帮你!”秦苦耿直道,“秦天九和我一样,练的都是‘赤火刀法’。因此对于他的招式、路数,甚至是破绽、空门,我全部一清二楚。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柳寻衣稍稍思量,苦笑着摇头道:“秦兄,我实在无法帮你从潘八爷手里偷取‘玄水下卷’。此战的目的,正是为了帮潘家保住此卷,我若帮你偷走秘籍,那就算战胜秦天九又有何用?所以……”

    “!”柳寻衣话未说完,秦苦却连连摆手道,“柳兄误会了,我不是与你交易,只是想借你的手,好好教训一下秦天九这个助纣为虐的狗杂碎!”

    柳寻衣沉吟片刻,迟疑道:“真的?”

    “字字无虚!”秦苦举手朝天,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虽杀不了他们,但也不希望看到他们事事得意。再者,‘玄水下卷’留在潘家,我好歹还有点机会。若被秦明拿去,只怕我这辈子也没机会报仇了。嘿嘿……”

    “只要你不逼我偷走‘玄水下卷’,我可以替你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算报答你在天龙客栈的救命之恩。”柳寻衣豪爽应答,转而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话锋一转,沉吟道,“只不过‘赤火刀法’毕竟也是你的绝技,你将招式、路数、破绽、空门全都告诉我,会不会……”

    “无妨无妨!”秦苦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咱俩先在天龙客栈联手,今夜又在少林相遇,这便是天大的缘分。即是有缘,告诉你也无妨!更何况,你的目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种打法只能用一次,下次他必会早作防备。‘赤火刀法’千变万化,我告诉你的不过是秦天九的惯用路数罢了。”

    说罢,秦苦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我将自己的身世秘密,尽数告诉你。除了博取你的同情,让你帮我偷‘玄水下卷’外,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愿闻其详!”

    闻言,秦苦突然犹豫起来,他眼神古怪地盯着柳寻衣,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与其五大三粗的形象,极为不符的扭捏之态。

    见状,柳寻衣登时心头一惊,赶忙抢话道:“那个……秦兄,在下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断断没有龙阳之好……”

    “你说什么?”秦苦哑然失笑,大骂道,“你柳寻衣不是那种人,难道我秦苦就是那种人吗?我的意思是……多年来,我一直四处流浪,到处偷鸡摸狗,从未结交过一个真正的朋友,出现在身边的人,不是我要杀的,就是要杀我的。不知为何?昨日我却对你一见如故,或许是因为……你是平生第一个不怀任何目的,而甘愿请我喝酒的人。因此……因此我秦苦想和你柳寻衣交个朋友。”

    秦苦虽在强颜欢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但柳寻衣却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孤独与凄楚。

    沉寂片刻,柳寻衣突然神色一禀,当即义正言辞地拱手说道:“如若不弃,我柳寻衣愿做你秦苦的第一个朋友!从今日开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暗中蛰伏

    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少室山下的一处荒院内,却是人影憧憧,难得热闹。

    这里本是一处山村,由于村中百姓在多年前,纷纷举家迁至天龙城谋生,以至村中田地荒芜,人丁衰弱,只剩一些老弱孤寡坐吃等死。时隔多年,日渐荒废,历经风吹雨打,村中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再也寻不到一丝人烟。

    尤其是夜幕降临,此地更是静如**,漆黑阴森。近在咫尺的巍峨山峦,如同一只庞然巨兽,静静地蛰伏在头顶,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一位“白衣公子”正盘坐在院中的磨盘上,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山巅尽头。漆黑的瞳孔中,映射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火光。

    那里,正是观音院的方向。

    “白衣公子”身形纤细,面色红润而细滑,五官精致而小巧,柳眉杏目,肌肤胜雪,简直“俊俏”的有些超乎寻常。

    实则,此人乃是女扮男装的洵溱。

    自从在天山玉龙宫,她成功骗走“惊风化雨图”的真迹后,洵溱一直藏身西域,未再露面。而如今她突然出现在少室山下,自当别有深意,另有图谋。

    除洵溱外,院中还站着三人,分别是来自西域天葬峰的萧阳、玲珑海的苏忽以及金轮寺的荀布道。此三人皆是西域教派的高手,还曾在雁门关与柳寻衣有过短暂切磋。

    “大小姐……”苏忽刚欲开口,却被洵溱不悦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赶忙改口道,“公子,少秦王命我们前往洛阳,拜会洛天瑾。可你……为何要转道来少林寺?”

    洵溱伸手一指远处山上的火光,道:“此时此刻,洛天瑾不在洛阳城,而在那!”

    荀布道顺指观瞧,狐疑道:“洛天瑾为什么会来少林寺?”

    “不知道。”

    “既知洛天瑾的行踪,我们何不直奔少林,反而在此地停留?”

    “不急!”洵溱缓缓摇头道,“洛天瑾突然来到少林,必有原因。在事情没弄清楚前,不可轻举妄动。前几日收到消息,漠北赤风岭也派人前往洛阳城,而且还带着好几大车的礼物,蒙古人这么做,明显是想讨好洛天瑾。我们与鞑子不共戴天,同时又都想结交贤王府,但洛天瑾……却只有一个。在没有摸清洛天瑾的心思前,若冒然现身,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我转道来此,正是为了暗中查探清楚,洛天瑾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怎么?”萧阳眉头一皱,反问道,“难道洛天瑾还敢把咱们绑送给鞑子不成?别忘了,公子可赠过他‘惊风化雨图’,虽是赝品,但起码也是一份恩情。”

    “恩情?”洵溱嗤笑道,“江湖中人,个个满口仁义道义,但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恩情也好、道义也罢,不过是枭雄们用来蛊惑天下人的手段。洛天瑾若恪守道义,不施手段,又岂会变成今天的北贤王?莫要忘了,洛阳将军汪绪统是怎么死的?洛阳的金刀门和铁掌帮,又是如何突然消失的?有些事,洛天瑾宁死都不会承认,但谁又敢说这些事不是他做的?”

    “公子,那洛天瑾来少林是……”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洵溱的一双美目,死死凝视着远处的火光,幽幽地说道,“洛天瑾上午才到少林,晚上就起了大火,我不相信天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今日的少林寺,一定暗藏着古怪。”

    一语落下,荒院中再度陷入一片沉默。洵溱、萧阳几人,纷纷遥望着被渐渐扑灭的火光,脸上浮现着迥然不同的思量之色。

    沉默持续了半个时辰,一道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突然自院外传来。

    片刻之后,灰头土脸的阿保鲁,引着一个又高又胖的黑衣人步入院中。那人正是不久前,与柳寻衣在山林分道扬镳的秦苦。

    一见阿保鲁的狼狈模样,萧阳三人顿时脸色一变,纷纷上前询问究竟。阿保鲁却一言不发,只是颇为不耐地连连摆手,径自将满脸好奇的秦苦带到洵溱面前。

    “公子,我刚在山下遇到此人,见他行色匆匆,装扮古怪,于是便把他带了回来。”阿保鲁回禀道。

    洵溱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眼珠滴溜乱转的秦苦,笑道:“阁下好功夫,竟将我的手下打的如此狼狈,佩服!佩服!”

    洵溱并未追问阿保鲁刚才的事,只凭他的一身狼狈,便已看穿究竟。

    “他的确是个高手。”阿保鲁不可置否地应道,“我一开始想强行将他抓回来,却不料……”

    “却不料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洵溱接话道,“我早就告诫过你,遇事不可盲目逞强,定要三思而后行,为何你总是不听?再这样下去,你迟早必吃大亏。”

    阿保鲁心有不甘地嘟囔道:“若真与他搏命厮杀,我未必输……”

    “住口。”洵溱面色一沉,嗔怒道,“打不过便打不过,逞什么口舌之快?”

    “嘿嘿……还是这个小白脸明事理,大爷我一向吃软不吃硬。”秦苦憨笑道,“若非他说有天大的好处,我才不来呢!三更半夜的,与其陪你们瞎耽误功夫,还不如找个地方舒服的睡上一觉。”

    “我的人不知礼数,还望尊驾见谅。”对于秦苦的出言不逊,洵溱也不恼怒,含笑道,“看阁下的容貌体态,豪放性情,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武功……如我所料不错,你就是排在龙象榜第六位的高手,‘鬼见愁’秦苦。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你认识我?”秦苦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盈盈地问道,“既然认识,便咱们就是自己人,一切都好说。嘿嘿……究竟有什么好处给我?”

    “我听说……阁下偶尔会做一些收钱买命的生意?”

    “是。”秦苦坦然道,“不过也分杀谁?我的规矩是……”

    “我知道,只杀你认为该杀的人。”洵溱笑着接话,随之眼珠一转,反问道,“不知你杀一个人,开价多少?”

    “寻常货色三十两,练过武的五十两,有点权势的一百两。”秦苦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若是高手,或者身边有高手保护的人,那就得重新估价,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说罢,秦苦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补充一句,“但若是特别狠的角色,你出多少钱,我也不接。因为……我实在打不过人家。”

    秦苦快人快语,性情亦是大大咧咧,故而说起话来也甚是有趣。

    “哦?”洵溱饶有兴致地盯着言之凿凿的秦苦,笑问道,“那对阁下而言,什么人算狠角色?”

    “比如大宋皇帝。”秦苦郑重其事地回道,“再比如六大门派的掌门,武林四大世家……”言至于此,秦苦的语气稍稍一滞,随后说道,“四大世家的家主,这类人我自问没本事解决。”

    “如此甚好!”洵溱点头笑道,“我既然不让你杀皇帝,也不让你杀那些江湖枭雄。而且,我让你对付的人,保证以阁下的武功,定能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说罢,洵溱让阿保鲁交给秦苦一千两银票,笑道:“这些银票你先拿着。事成之后,还有一千……哦不,还有三千两!”

    秦苦见钱眼开,顿时面泛贪婪。但他刚要下意识地接下银票,伸到半空的手却又突然一滞,狐疑道:“你到底想让我杀谁?所谓无功不受禄,现在就拿你的钱,似乎……不太妥当。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你们的样子可不像傻子,你们让我杀的人一定不简单。不行不行,这活儿我还是不接了……”

    “我对‘鬼见愁’的大名仰慕已久,这些钱不算酬金,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略表敬仰之情。”洵溱改口道。

    “真的?不强求我帮你杀人?”

    “杀不杀人,日后由你自己决定,与今夜这些银票无关。”洵溱面色恳切,点头笑道,“但我有个问题,想请阁下指点迷津。”

    “好说!”秦苦迅速接下银票,满脸欢喜地应道,“你这小白脸真会做人,知道我现在正缺钱花。嘿嘿……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山上这把火是……”

    “我放的!”不等洵溱把话说完,秦苦已主动承认。

    “为何?”

    “因为……”秦苦欲言又止,待他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后,方才缓缓说道,“因为我要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洵溱神色一正,追问道,“可否与北贤王有关?”

    “洛天瑾?”秦苦一愣,连连摇头道,“他只是来助拳的,这东西不归他,是潘家和秦家在相互争夺。”见洵溱满眼疑惑,秦苦又道,“看你人还不错,出手又大方,我就费点口舌,把这件事告诉你。权当你花一千两银子,从我这儿收买消息,今夜咱们各取所需,日后两不相欠。如何?”

    “一切依你!”洵溱点头应道。

    秦苦满意一笑,随后将潘、秦两家争夺“玄水下卷”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知洵溱。

    说罢,秦苦似是担心洵溱会与他争抢‘玄水下卷’,故而匆忙补充道:“你们不会想打‘玄水下卷’的主意吧?我可提醒你们,那只是一半秘籍,谁练谁早死,不信你们看看河西秦氏,我可不是吓唬你们!”

    “放心,我对‘玄水下卷’一点兴趣也没有。”洵溱淡淡地回道,随之话锋一转,又问道:“可我想不明白,你既知练它会影响寿命,又为何要觊觎?”

    秦苦脸上微微变色,囫囵道:“关你屁事?老子不怕死,行不行?”

    “你……”

    “行!当然行!”不等阿保鲁出言呵斥,洵溱已率先开口,她别有深意地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秦苦,淡笑道,“不过看阁下兴致索然,两手空空,似乎刚刚没能得手?”

    “虽然潘老头住在观音院,但‘玄水下卷’早已被玄明和尚,存入藏经阁。”秦苦叹息道,“我白忙活一场不说,还险些赔上性命。幸好我赶在少林高手杀到观音院前逃出来,否则今夜可亏大了。”

    “哦?”洵溱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听阁下的意思……难道观音院不在少林寺内?”

    “少室山分为前山和后山。”秦苦解释道,“少林寺在前山,观音院在后山。后山平日人烟罕至,只有观音院和文殊法场。前后山之间,有一条五六百米的山道相连,因为潘家有女眷,所以不便在寺中留宿,只能住在观音院。”

    洵溱听的入神,似乎要将秦苦的每一句话都印入脑中。

    许久之后,洵溱神色一禀,突然开口道:“倘若……我替你拿到‘玄水下卷’,你可否帮我杀几个人?”

    闻言,院中几人同时一愣。不等阿保鲁出言提醒,却见秦苦满眼诧异地反问道:“此话当真?若你真能替我偷来‘玄水下卷’,就算你让我杀大宋皇帝,这买卖我也敢接!”

    说罢,秦苦眼神一变,将信将疑地望着沉思不语的洵溱,嗤笑道:“你莫不是与我说笑吧?少林藏经阁是什么地方?莫说你们几个,就算秦明和洛天瑾亲自出马,也未必能从藏经阁把东西偷出来。你……”

    “不如这样。”洵溱不理会秦苦的质疑,快速说道,“我与你约定,半月之后在洛阳相见,到时我若偷得‘玄水下卷’,你便接下我的买卖。我若偷不得,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会再奉上一千两银票作为酬谢,如何?”

    见洵溱信誓旦旦的模样不似作假,又想起自己刚才已收了人家一千两银票。正所谓拿人手短,秦苦此刻也不便推辞,当即欣然允诺:“半月之后,我在洛阳城等你。到时你若真能将‘玄水下卷’拿来,钱我分文不要,而且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绝无二话!”

    “好,一言为定!”

    “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师不利

    翌日清晨,天气骤变。彤云密布,日月无光,天地间一片萧瑟,一大清早,天色宛若黄昏一般,阴沉的吓人。

    山风骤起,丛林躁动,一阵阵疾风不时自文殊法场席卷而过,卷起一片尘埃,同时将竖在周围的几杆大旗,刮的“扑扑”作响。

    辰时初刻,潘家、秦家、少林、贤王府、金剑坞各方人马齐聚文殊法场。玄明命人在法场北侧摆下一排桌椅,并备好禅茶伺候。

    少林方丈玄明位居正中,左右分别是潘初八和秦明,潘初八左边是洛天瑾,秦明右边是宋玉。其他子弟的座位,分别位于各派掌门之后。

    由于这场比武,并未发出英雄帖,甚至不允许无关人等前来观战,故而场边的人并不算多。相比之下,偌大文殊法场,此刻反而显的有些冷清。

    “潘八爷,听闻昨夜观音院失火,可否有人受伤?”宋玉颇为熟络地主动与潘初八打起招呼。其实他与潘初八并不相识,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闻言,潘家众人的脸色无不变的难堪起来,潘初八轻咳两声,道:“有劳宋公子关心,我等无碍。”

    “哼!你们是无碍,却险些把人家观音院烧成灰烬。”秦大嘲讽道,“虽说观音院平时并无僧人居住,可它毕竟是少林寺的一处别院,你们说烧就烧,未免也太过随性吧?”

    “你说什么?”潘云怒声道,“昨夜是贼人纵火,不是我们故意焚烧!”

    “那贼人为何不去大雄宝殿放火?为何不去藏经阁放火?偏偏跑到你们观音院放火?”秦大冷笑道,“再者,观音院几十年来安然无恙,怎么你们才住进去半天,就有人故意放火?就算真有贼人放火,那也是你们引来的。”

    “你……”

    “云儿住口!”不等潘云再辩,潘初八已脸色阴沉地喝止道,“多说无益,不必解释。”说罢,潘初八又将略显愧疚的目光转向玄明,低声道,“方丈大师,昨夜观音院失火,我潘家难辞其咎。重建所需的一切物资、钱财,老夫皆会一肩承担,并愿加以数倍,补偿少林的损失。”

    “阿弥陀佛,一切皆有因果,潘施主不必自责。观音院失火不过是一场意外,与潘家无关。”玄明道,“最重要的是我佛慈悲,昨夜无人死伤于这场大火,善哉!善哉!”

    面对玄明与潘初八的寒暄,秦明嗤之以鼻,淡淡开口道:“时辰已到,还请玄明大师开始吧!”

    闻言,潘初八不得不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趁势还略显不满地瞥了一眼目无表情的秦明。

    玄明仰观天穹,缓缓起身,朝众人双手合十,行礼道:“应潘施主与秦施主之邀,今日老衲与洛施主、宋施主,并率少林门下‘缘’字辈弟子两名,‘果’字辈弟子两名,‘净’字辈弟子两名,‘悟’字辈弟子一名,共为此番比武做出见证。这场比武,潘、秦两家各派三人应战,不设擂台限制,以主动认输,或再无还手之力为号,战至最后一人,方可获得昔日归海刀宗的遗物,‘玄水下卷’。承蒙诸位施主对老衲的信任,比武结果若是两败俱伤,其胜负,则由贫僧依据双方切磋的表现而定。”

    此刻,山风肆虐,将玄明的袈裟吹的上下翻飞。

    “玄明大师乃得道高僧,又是武林前辈,由你决断,相信众人断无异议。”洛天瑾笑道。

    秦明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目不斜视地说道:“不必了!若是两败俱伤,便算我秦家输了,无需再劳烦玄明大师。”

    秦明深知玄明与洛天瑾的交情,远胜于自己。若真让玄明评判,傻子也知道他定会偏向潘家,与其看他们沆瀣一气,惺惺作态,倒不如自己主动开口,如此还能彰显出河西秦氏的胸襟和霸气。

    洛天瑾倒是颇不客气,朗声笑道:“秦府主果然深明大义,洛某佩服。”

    对于洛天瑾的虚情假意,秦明只是轻哼一声,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废话少说,速战速决!”

    秦二暴喝一声,率先跃入场中。泛着幽幽寒光的隐鬼刀,朝潘家众人一指,叱问道:“潘家有哪个不怕死的,敢来与我一战?”

    “秦二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狂傲自大,不可一世。”场边,林方大窃窃私语道,“他难道忘了,当初在江南陆府,自己是如何被寻衣狠狠教训的?”

    “我来!”

    话音刚落,满脸怒意的潘云已是一个箭步冲入场中,他手中拎着一把窄刀,与他瘦弱的身形倒颇为相称。

    “你是个什么东西?”秦二俯视着潘云,笑骂道,“一个病秧子上来作甚?难不成潘家没人了吗?就凭你这二两松肉,还是自己下去吧,我怕一不小心会打死你!”

    “狂妄!”

    潘云气的脸色涨红,浑身颤抖,猛地大喝一声,率先出刀朝秦二砍去。

    这段时间,潘云的确经历了一番苦练。只可惜他资质平平,体质羸弱,天生就不是练武之材。再者,实打实的功夫,又岂是短短数日可以速成?

    在愤怒与紧张的双重作用下,毫无实战经验的潘云,出招竟然歪歪扭扭,刀锋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见状,场边众人的眼中,纷纷闪过一抹惋惜之色。

    果不其然,秦二面对潘云的攻势,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在潘云逼至身前时,秦二猛地一挥隐鬼刀,伴随着“铿”的一声巨响,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大力道,令潘云毫无招架的机会,窄刀连同他的整条右臂,顺势高高扬起。

    潘云虎口吃痛,五指酸麻,窄刀登时脱手而飞。其实他在上场前早有心理准备,今日的对手定然十分强大,但还是没能料到,自己竟连人家随随便便挥出的一刀都接不住。

    大惊失色的潘云,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脱手而飞的窄刀。与此同时,潘初八焦急的呼喊也传入他的耳中:“云儿,休要分神,你回头看刀作甚?对手在你前面!”

    “啊?”

    “嘭!”

    “额……”

    不等方寸大乱的潘云回过神来,秦二势大力沉的一脚,已狠狠地踹向潘云的小腹,将猝不及防的潘云陡然踹飞。他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高高抛起,半空中还发出一道痛苦不堪的呻吟。

    “轰!”

    十米之外,潘云重重砸落在地。他五官痛苦地狰狞成一团,拼尽全力地转头看向潘初八,想要强撑着站起来,可双手还未撑住地面,却是脑袋一歪,昏死过去,再也没了动静。

    “这……”

    这一幕,不仅令潘家众人哑口无言,也令少林众僧和秦家之人满眼错愕。

    秦二同样一头雾水,他愣愣地望着躺在远处,一动不动的潘云,眉头紧锁,大手轻轻挠着脑袋,俨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秦二看向场边众人,满脸狐疑地问道,“刚才算怎么回事?那小子莫不是你们派上来……热场的?”

    “噗!”

    秦二此话,令场边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就连少林弟子也忍俊不禁,捂嘴偷笑起来。

    “唉!真丢人!”汤聪用手捂着眼睛,似乎不愿再看到眼前的一幕。

    “刚才那个潘云……”秦明犹豫不决地看向玄明和潘初八,迟疑道,“算潘家派出的第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面露为难之色,场边的气氛,顿时变的有些尴尬起来。

    “早知潘家只有这种层次,就不应该惊动九叔白跑一趟。”秦大冷笑道。

    望着被少林弟子抬下场的潘云,潘初八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悲哀之色,淡淡地说道:“潘云虽败,但潘家还有两人可以出战。”

    说罢,潘初八将凝重的目光转向贺虎,正色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秦二,替寻衣分担一个。”对于自己的女婿,潘初八似乎颇有自信。

    闻言,贺虎稍稍一愣,转而看了看场上的秦二,之后又看向坐在身旁的潘凤,犹豫许久,但却没有出战的意思。

    见状,潘初八不禁面色一沉,怒声催促道:“贺虎,你还在等什么?”

    “爹……”贺虎吞吞吐吐地说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潘初八此刻哪有心情听他胡言乱语,迅速质问道,“还不快上?”

    贺虎又将为难的目光投向潘凤,却见潘凤犹豫再三,方才替夫君开口道:“爹,今天这场比武……咱们赢不了。与其与秦家结仇,倒不如把‘玄水下卷’早早交出去,反正留在咱们手里也没用……”

    “凤儿,你说什么?”潘初八万没料到,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此刻竟会说出这般话,当下心中又酸又苦,又气又悲,怒声道,“还未打过,怎知自己赢不了?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更何况,到了今天才打退堂鼓,你们难道不觉得太迟了吗?”

    “爹。”潘凤苦涩道,“其实这件事我与贺虎已暗中商量许久,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至昨夜观音院突然失火,我们方才幡然醒悟,天下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一个人如果连命都没了,那他争来再多的名利又有何用?因为半本刀谱,我们先是败了家业,之后二哥也死于非命,二嫂和潘春更是……”

    言至于此,潘凤不禁叹息一声,又道:“为了它,咱们已是家破人亡,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又要为它与河西秦氏、金剑坞为敌,实在是不值啊……”

    贺虎看着怒气滔天的潘初八,急忙辩解道:“爹,不是我贪生怕死,实在是毫无胜算,若是潘武还在,或许……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如今潘武已死,刚刚潘云的表现你也看的清楚,我自认不是秦二爷的对手,更何况他后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秦三爷。至于‘跛刀客’,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就算有柳门主压阵又如何?他难道能以一敌三不成?他若能,那我无需再自讨苦吃。他若不能,我出战更是白白送死……”

    “啪!”

    不等贺虎把话说完,潘初八却猛地挥手,狠狠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潘初八怒指着贺虎、潘凤,气急败坏地骂道:“说到底,你们还是贪生怕死,不敢得罪他们!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些年,我资助你们的镖局多少金银?难道这些……你们统统不记的了?”

    “爹!”贺虎和潘凤双双跪倒在潘初八面前,潘凤声泪俱下地说道,“您也知道,我们家是开镖局的,整日天南地北,四处走镖。河西秦氏在北、金剑坞在南,若是得罪了他们,我们南北皆无立身之地,您让我们日后如何再做买卖?我们夫妇又如何在江湖中立足?甚至……甚至谁能保证我们一家老小日后不受灭顶之灾?”

    说罢,潘凤又赶忙朝洛天瑾磕了几个响头,道:“就算洛府主肯作保,他也不可能天天派人保护我们,就算能保护我们一家,又如何能保的住我们镖局的生意和财路?”

    面对已被吓破肝胆,满心绝望的贺虎夫妇,洛天瑾唯有沉默不语,既不同情,也不规劝。

    “爹!”贺虎恳求道,“如果‘玄水下卷’对我们至关重要,那我拼出性命也无妨。但潘家早已退出江湖,转行经商,即便留着它又有何用?非但毫无益处,反而白白树下诸多强敌。这又何必呢?我知道爹挂念旧情,但事情毕竟已过去这么多年,如今您年事已高,又何必再赔上全家老小的生死存亡,非要赌这场毫无胜算的赌局?就算……就算今天我们赢了,又能如何?‘玄水下卷’不抵吃、不抵喝,放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

    “够了!”潘初八心灰意冷,面色铁青,若非有潘雨音在旁悉心安抚,只怕早就气昏过去。他颤颤巍巍地伸手点指着贺虎、潘凤,有气无力地斥责道:“滚!你们给我滚!你们两个吃里扒外、贪生怕死的混账东西!当初杀丁翠、潘春时,怎没见你们有这么多借口?现在分明是欺软怕硬,茹柔吐刚,我……我潘初八从今天开始……再没有你们这样的女儿、女婿……”

    ……

第一百九十章 :唯一希望

    “他们以为自己临阵倒戈,便能讨好河西秦氏与金剑坞?简直是鼠目寸光,痴人说梦!”

    林方大满眼不屑地盯着贺虎夫妇,向一旁的柳寻衣连连抱怨道:“潘八爷一世英名,怎会生出这般自私自利的女儿?他们害怕秦家,难道就不怕我们贤王府?”

    柳寻衣摇头苦笑,道:“潘八爷虽嘴上说不再认他们,但又岂会真与他们决裂?正所谓血浓于水,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就算翻了脸,潘八爷也绝不会去害自己的亲女儿。”

    慕容白淡淡地说道:“相比之下,得罪潘初八所要付出的代价,要比得罪秦家小的多。贺虎不愧是做买卖的,这笔账倒是算的清楚。”

    “哼!他算的清‘福祸’这笔账,却永远也算不清,自己亏欠潘八爷的人情债。”林方大愤愤不平地嘟囔道。

    说罢,林方大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柳寻衣,犹豫片刻,方才凑上近前,低声道:“贤弟,潘家如今只剩你一人,与其冒险以一敌三,倒不如你也趁此机会,把这件事推了……反正潘八爷的亲女婿,都打了退堂鼓,你这个假冒的孙女婿……顺坡下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此刻,潘初八的老脸上布满疲惫与失落,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涌现着无尽的悲痛与哀伤,相比于眼下的局势,他的心则更为窘迫。

    父女翻脸,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此刻,潘凤跪在一旁泣不成声,潘初八的心里又岂会好受?

    “爷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潘雨音满眼急切地安慰道,“其实姑姑、姑父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们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住口!”

    潘初八猛然大手一挥,将身子柔弱的潘雨音顺势推到在地。或许他自己也没料到,气急之下出手竟会没轻没重,当下稍稍一愣,待看到潘雨音并无大碍后,方才沉声训斥道:“谁也不许替他们求情,潘家没有这么不孝的儿孙。”

    见潘雨音摔倒,不远处的悟禅,下意识地面露一丝担忧之色。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安慰时,柳寻衣已将潘雨音搀扶起来。

    悟禅幡然醒悟,突然意识到潘雨音其实早已是“柳夫人”。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突然涌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苦涩之意,眼中也随之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殊不知,自幼在佛门长大的悟禅,昨日已对潘雨音一见钟情。小和尚到了这般年纪,即便动了凡心,也并非怪事。只不过,这种事对于恪守清规戒律的悟禅来说,只知心中百感千愁,不是滋味,但却又说不出究竟,实在好生苦闷。

    “潘施主,此事……”玄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恍若失神的潘初八,虽未挑明,但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

    潘初八神色一禀,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贺虎夫妇,转而又将苍老而浑浊的目光,投向柳寻衣。他干瘪的嘴唇颤抖不止,犹豫许久,方才强颜欢笑道:“寻衣,你还想不想继续……由你自己决定吧!那两个逆子虽贪生怕死,但他们有句话……却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该为了自己,而枉顾一家老小的生死……”

    见状,林方大赶忙拽了拽柳寻衣的衣袖,怂恿他趁势推脱。

    柳寻衣一言未发,只是面色凝重地环视四周。

    失魂落魄的潘初八、羞愧难当的潘凤夫妇、生死不明的潘云,以及默默垂泪的潘雨音,这一幕幕凄楚,无不彰显着潘家此时此刻的悲凉。

    甚至就连洛天瑾,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只能朝柳寻衣稍稍摆手,示意他不必牵强。战或不战,由他一人决定。

    场上,秦二漠视着潘家众人,喝问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苦肉计在老子面前可行不通,你们到底还打不打?磨磨唧唧作甚?如果不打就赶快认输,将‘玄水下卷’……”

    “潘家还没输!”

    不等潘初八回话,柳寻衣却突然开口。话音未落,他已飞身上场,目无表情地盯着秦二,淡然道:“秦二,可还记的我?在江南陆府时,我曾送了你十一道伤口,今日便再送你十一道,如何?”

    危难之际,柳寻衣挺身而出,无疑令潘初八感激涕零,不知所言。除他之外,其他人的脸色则是各有迥异,精彩纷呈。

    一见柳寻衣,秦二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半步,神色凝重,目光谨慎,沉声道:“潘家已连败两阵……”

    “那又如何?”柳寻衣摇头道,“比武的规矩是战至最后一人,而并非以场次论胜负。虽然潘云败北,贺虎弃战,但潘家还有我!你们一刻未打败我,就一刻不算赢。”

    “你……”

    “秦二!”

    场边,秦天九突然开口道:“江南陆府之事我已听说,你远非此人对手,还是下来吧!”

    说罢,不等秦二反驳,秦天九又径自对秦三下令道:“你上去与他切磋几招,让我见识见识此子的手段。不急于求胜,只需坚持三十回合不败即可。”

    秦天九言外之意,是想借秦三之手,观摩一下柳寻衣的招式和路数,以便应对。

    “九叔,要不要先让二哥消耗他……”

    “不必。”不等秦三提议,秦天九却突然摆手道:“先在江南陆府出尽风头,后在洛阳凤鸣楼一战成名,我对此子极有兴趣,所以想亲自会会他。”

    说罢,秦天九狠戾的目光直直投向柳寻衣,同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眼中陡然迸发出一抹凶狠而亢奋的嗜血狞光。

    秦天九目不斜视,淡淡开口道:“潘家只靠他一人,那秦家也只靠一人。稍后秦三无论胜负,都不作数。我要与此子,一战定输赢!”

    “九叔,这……会不会太过冒险?”闻言,秦三急忙将诧异的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秦明。却见秦明眼神稍稍犹豫片刻,转而朝他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其不必多言。

    “那好!我这就替九叔,去好好探探他的底!”秦三眼神一狠,拎起烈阳刀,大步朝场中走去。边走边嚷嚷道:“其实上次在陆府,我就想与阁下一较高下,只可惜没有机会!”

    说话的功夫,秦二已面色迟疑地缓缓退场,与秦三相遇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此人武功极高,三弟千万小心!”

    “好啊!”柳寻衣爽朗一笑,回道,“我正好也想领教秦三爷的高招!”

    “少废话,看刀!”

    在距离柳寻衣还有十余米的地方,秦三陡然暴喝一声,继而脚下一顿,身形如离弦之箭,迅速柳寻衣射来。眨眼间,秦三的人未到,但刀却已先一步杀至柳寻衣面前。

    面对突然出手,欲要先发制人的秦三,柳寻衣临危不乱,任由气势凶猛的烈阳刀在自己的瞳孔中不断放大,他却巍然不动。直至凌厉的刀锋朝自己的天灵盖劈砍而下,他镇定的目光方才骤然一变。

    “噌!”

    “铿!”

    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两道轻响,柳寻衣拔剑出鞘,顺势向上一挑,瞬间将烈阳刀高高架起。

    秦三手腕一翻,招式急变,刀刃紧贴着剑刃向柳寻衣的右手砍去,刀剑摩擦迸发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同时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鸣响,惹的观战众人无不眉头一皱。

    秦三此招,宛若银河落九天,转瞬间杀至柳寻衣的剑舌,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烈阳刀生生将宝剑的护手斩断,继而一马平川,直接砍向柳寻衣握剑的右手。

    “寻衣小心!”

    林方大高声提醒,这一声令本就精神紧张的潘雨音,心里再度“咯噔”一沉。

    “柳寻衣,我砍下你的右手,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哼!雕虫小技!”

    面对秦三的威胁,柳寻衣冷哼一声。紧接着,他的右手毫无预兆地突然一松,宝剑顺势脱手。如闪电般杀来的烈阳刀,顺着空荡荡的剑柄径自擦飞而出,未能伤及柳寻衣分毫。

    “你……”

    “该我了!”

    不等秦三面露诧异,柳寻衣右脚迅速向前踢出,脚尖精准地点在即将坠地的宝剑剑尾,利剑受力,剑身猛然一颤,当即朝秦三的小腹射去。

    此刻,二人相距不足三尺之遥,因此利剑转眼而至,直直地刺入秦三的小腹。

    情急之下,秦三迅速将身体一扭,剑尖在刺破他的肌肤后,顺势擦着他的侧肋向上飞出,锋利的剑刃瞬间刮下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同时在半空中溅起一道血色涟漪。

    柳寻衣趁势而上,迅速探手,将宝剑收于手中。

    “好!”潘初八精神激动,连连拍案叫绝。

    秦三杀招不成,反被柳寻衣所伤,当即又惊又怒,连连后退数步。他伸手死死捂着小腹,面色诧异地望向柳寻衣。此时,鲜血抑制不住地顺着秦三的指缝“汩汩”冒出,眨眼已浸透他的衣袍。

    “看来秦三在柳寻衣手中,坚持不了三十回合。”秦明幽幽地说道,“他若稳扎稳打,或许还有机会。可惜他太急功近利,尚未弄清柳寻衣的底细,就想一招置人死地,莽撞了。”

    秦天九只是默默注视着战局,却并未答腔。

    秦三大手一挥,将沾染的鲜血奋力甩掉,随之眼神复杂地望着手中的烈阳刀,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三十回合之内,我绝不能输,死也不退!”

    似是下定决心,秦三猛然抬头,满脸坚毅地怒瞪着柳寻衣,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再来!”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迎战跛刀

    果然不出秦明预料,秦三在柳寻衣手中,的确撑不过三十回合。

    在二人交手的第十七回合,秦三已是伤痕累累,体力不支,彻底败下阵来。

    柳寻衣早已猜破秦三的意图,故而出手毫不留情。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秦三连追带打,令其闪躲不及,防不胜防。虽只有短短十几个回合,但却令秦三九死一生,刻骨铭心。

    “好武功!”

    秦明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感慨。此话一出,令其身后的秦大、秦二等人,无不面露骇然之色。柳寻衣身为秦家的对手,却能被秦明如此称赞,足见其武功果真了得,而绝非浪得虚名。

    满身伤痕的秦三,半跪在场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眼神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神色漠然的柳寻衣。

    柳寻衣并未追杀,只是默默地站在秦三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眼中宠辱不惊,不喜不怒,但却又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柳寻衣……”秦三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今日宁死不退……”

    “秦三!”

    话音未落,秦天九却突然开口道:“退下吧!”他虽在向秦三下令,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柳寻衣。

    “可是……”

    “再打下去,你必死无疑。”秦天九声音平淡如水,与此同时,他已起身朝场中一瘸一拐地走来,边走边说道,“你已在他面前漏出破绽,再僵持下去,将没有任何意义。还是下去疗伤吧!”

    不等秦三反驳,秦明已下令秦大、秦二,将秦三强行带下场。

    片刻之后,偌大的文殊法场上,只留下秦天九与柳寻衣。

    风卷云动,一片硕大的乌云缓缓飘至法场上空,遮天蔽日,令天地间再度黯淡几分。

    疾风阵阵,将柳寻衣与秦天九的衣袍吹的上下飘动,哗哗作响。花叶、尘埃随风而舞,在二人之间旋转而过。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肆虐涌动,唯有柳寻衣与秦天九,如两尊石雕般,相对而站,纹丝不动。

    “七爷,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林方大满眼好奇地问向慕容白,“都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他们为何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出手,也不说话?”

    慕容白目光幽深地遥望着场中的二人,幽幽说道:“这才是高手间的较量。在没有弄清对方的意图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将武功练到他们这般境界,只要对手稍有一丝失误,便足以在瞬息之间取其性命。先发制人,并不适合今日这场比武,因为谁先出手,谁就有可能率先暴露自身的破绽,被对手趁虚而入。而以静制动……虽不能迅速克敌,但却是初次交手时,最为稳妥的打发。休以为这种对峙轻而易举,实则凶险程度,丝毫不逊于短兵相接。他们非但要精神集中,不容丝毫懈怠,而且还要求手、眼、身、法、步,皆在‘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巅峰状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白驹过隙,雷霆万钧。如此状态,极其耗费精神,现在就看他们二人,谁先承受不住,继而抢先出招。”

    “那……抢先出招又如何?”许衡忍不住追问道。

    “在一场彼此陌生的比武中,先耐不住性子抢先出手,就等同于……”慕容白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方才满眼复杂地缓缓吐出一句,“输了一半。”

    “嘶!”

    闻言,林方大等人登时胆战心惊。与此同时,他们看向柳寻衣的目光中,也涌出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们早就知道柳寻衣武功不俗,但却从未料到,他的武功竟会深不可测到这种地步。

    林方大目光犹豫地望着神情复杂的慕容白,迟疑道:“那……寻衣的武功比起七爷……如何?”

    “不好说!”慕容白坦率地回答道,“单凭他给我的感觉……应该不弱于我。”

    直至此刻,林方大等人终于知道,洛天瑾为何要派柳寻衣来助潘家一臂之力。不仅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合适,更因为洛天瑾早已看出柳寻衣的武功之高,并不逊于三位执扇,甚至……与贤王府七雄也能有一战之力。

    “难怪府主如此器重门主,原来是慧眼识英雄!”汤聪由衷地感慨道。

    此话听在林方大、许衡这两位新旧‘门主’耳中,却又是另一番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滋味。

    此刻,除林方大几人在窃窃私语外,洛天瑾、秦明、玄明、宋玉等人,无不面色凝重地紧盯着场中二人。他们皆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知晓此时在柳寻衣与秦天九之间,究竟暗藏着多少凶险与危机。

    场中的对峙,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

    秦天九面色阴沉,死死盯着柳寻衣的双眼,已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反观柳寻衣,神态凝重,呼吸稍显急促,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显然,二人的精神都已损耗巨大,暗流涌动的战意,俨然到了一触即发的崩溃边缘。

    “小子,你不动手还在等什么?”突然,秦天九发出一声阴狠的奸笑,“我并非秦三之流,你想找出我的破绽,没那么容易。”

    “那你又在等什么?”柳寻衣反问道,“你不同样没看出我的破绽吗?否则你又何须等到现在?”

    “柳寻衣,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秦天九似笑非笑地说道,“不如听我一句劝,休要这趟浑水,好好跟在洛府主身边,日后你定能大有作为。”

    “是吗?”柳寻衣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道,“但你和我想象的……却不太一样。有人在颍川假冒你的身份,为非作歹,杀人放火,难道你不好奇那人是谁?”

    “不好奇。”秦天九哼笑道,“小子,我早已看破你的心思,休想以巧言令色,迷惑我分神。年轻终究是年轻,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眨眼间便会不攻自破,而我……却还有足够的耐性,与你再僵持一个时辰。”

    说罢,秦天九竟然毫无顾忌地放声阴笑起来,他的笑声如恶鬼嘶鸣一般,令人心生寒意。

    “不妨试试看!”

    不知为何,一向镇定沉着的柳寻衣,此刻竟勃然大怒。他暴喝一声,剑锋一甩,迈步率先朝秦天九冲去。

    见状,宋玉、慕容白、缘空、缘苦等人,纷纷发出一声颇为惋惜的叹息。而玄明、洛天瑾和秦明,虽同样眼神一变,但却一字未发。

    柳寻衣一剑刺出,如白虹贯日,似犁庭扫穴。剑锋未至,漫天剑气却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将文殊法场的万千石砖,登时刮起一大片,碎裂的石砖如狂风暴雨般,朝一动不动的秦天九砸去。

    “哼!雕虫小技!”

    众人尚未看清秦天九出刀,数道凌厉的刀锋已然纵横交错而出。眨眼间,凌厉的刀风将呼啸而至的万千砖块,尽数斩成粉碎,化作一片齑粉,随风飘荡在天地之间。

    砖雨骤歇,利剑突至,直取秦天九的眉心。

    柳寻衣踏出登萍度水连环步,前一息还在数米之外,转眼间却已掠至秦天九眼前,速度之快,以至于十米开外的残影都未来得及消散。此等身法轻功,令场边众人无不暗自称赞,眼泛精光。

    步如蜻蜓点水,剑如穿杨贯虱,气如排山压卵、势如搅海翻江。

    柳寻衣这一剑驱雷策电,破坚摧刚。数尺开外,剑气已将秦天九的面庞吹的狰狞扭曲。

    “来的好!”

    秦天九大喝一声,手中短刀顺势刺出,快若疾风闪电,猛如骤雨雷霆。

    眨眼间,刀尖精准地撞上剑尖,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巨响,刀剑相撞,迸发出一道刺眼的火光。

    紧接着,短刀竟然顺着剑锋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般从中间将剑身生生劈开。

    眨眼间,宝剑如竹子般一分为二,短刀瞬息而至。柳寻衣万没料到,自己竟会在兵刃上先吃一亏,登时心中大惊,下意识地将剑柄脱手甩出。

    然而,就在柳寻衣扔出剑柄的瞬间,短刀已将剑柄迅速削成铁泥。

    若非柳寻衣反应及时,他的右手只怕早就没了。

    “糟了!”

    见状,慕容白不禁大喝一声。林方大、许衡几人更是面如白蜡,吓的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寻衣失去宝剑的瞬间,秦天九已毫不留情地杀至身前。他出刀又快又狠,刀势瞬息万变,恨不能将空气搅出翻江倒海之势,武功之高,远非秦三可比。

    柳寻衣在仓皇之余,唯有连连闪避退让。失去兵刃的他,甚至连抵挡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文殊法场上狼狈四窜,闪转腾挪,东奔西逃。

    即便如此,柳寻衣的身上仍被秦天九留下数道伤口,鲜血四溢,不知不觉间已将衣袍染透。此时,柳寻衣宛若一个在场中不断游走的血葫芦,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无极剑!”洛天瑾突然喝令。

    慕容白神色一禀,赶忙将洛天瑾身后的无极剑拔出,毫不迟疑地扔上半空,同时喝道:“柳寻衣,接剑!”

    场中,柳寻衣面色大喜,脚下一动,身形顿时冲天而起。一招流行追月,径自朝无极剑飞来的方向射去。

    “没那么容易!”

    秦天九冷哼一声,脚下一点,顺势紧追柳寻衣而上。

    半空中,刀锋闪烁,一道道凌厉而迅猛的刀影铺天盖地,呼啸而至。见势不妙的柳寻衣急忙左闪右避,可后背上仍留下七八道血痕。

    柳寻衣强忍剧痛,身形再次加速,一招探天手,直取从天而降的无极剑。

    此时,秦天九已然杀至身后,他毫不留情地挥刀刺向柳寻衣后心,柳寻衣匆忙凌空翻转,身形再度拔高数尺。与此同时,柳寻衣腰马一转,反身一脚,狠狠踹向秦天九的天灵盖。

    却不料秦天九早有防备,就在柳寻衣一脚踹来时,秦天九眼神骤然一狠,继而手腕一翻,短刀笔直地冲过头顶,朝柳寻衣的脚底迎去。

    “噗!”

    伴随着一道皮开肉绽的响声,短刀自柳寻衣的脚底刺入,猩红的刀尖自其脚面探出。秦天九的这一刀,直接扎穿了柳寻衣的右脚。

    顷刻间,一道钻心剧痛袭入柳寻衣的脑海,令其脸色一变,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可即便如此,柳寻衣仍未放弃取剑,右脚借着短刀冲撞之力,身体猛地向上一窜,在右脚从短刀拔出之际,他的右手也稳稳地攥住无极剑。

    一剑在手,柳寻衣转身便是一记猛刺,身处半空的秦天九急忙挥刀抵挡,伴随着“铛”的一声巨响,无极剑重重地点在刀身上。巨大的力道将秦天九瞬间砸落在地,而柳寻衣也顺势飞身急退,凌空翻转几圈,远远地落在秦天九对面。

    落地时,因为其右脚负伤吃痛,以至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此刻,在柳寻衣的脚下,一片殷红的鲜血已缓缓溢散而出。

    “小子,运气不错!”秦天九讽刺道。

    柳寻衣不卑不亢,朗声笑道:“你的刀法如何我尚不知晓,但趁人之危的功夫,却是十分了得。”

    秦天九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道:“成者为王,败者寇。现在我与你是比武,你以为是下棋不成?在厮杀中,没人在乎你的手段,只在乎最终的结果。这个道理,算我提点晚辈,保你一生受用。”

    “是吗?不论手段,只论结果?”柳寻衣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思量之色,自言自语道,“本来心里还有些愧疚,不过时才听君一席话,现已茅塞顿开。”

    说罢,柳寻衣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深邃而明亮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古怪的精光。

    在秦天九狐疑的目光下,柳寻衣却突然朝他稍稍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动须相应

    “故弄玄虚!”

    秦天九撇开心头疑云,冷声道:“年轻人,想与我交手,你的道行还差的远。这次一定要拿好你的剑,若再掉一次,你必死无疑!”

    柳寻衣将无极剑举至身前,回道:“记下了,多谢指教!”

    秦天九眼神一变,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场中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左右闪掠,绕着柳寻衣飞速移动,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柳寻衣只能看到一圈模糊的黑影,却丝毫寻不到秦天九的真身方位。

    黑影中刀光闪烁,一道道寒光时而从左探出,时而从右劈砍,时而在上,时而在下,虚实难分,真假难辨,宛若一道飘忽不定的鬼火,令人应接不暇。

    “这一招是……赤火三十六式中的‘鬼火狐鸣’。”

    柳寻衣站在场中一动不动,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快速掠动的黑影,脑中渐渐回忆起昨夜在密林中,秦苦与自己的对话。

    昨夜,秦苦已将赤火三十六式,一一展示在柳寻衣面前。因此对柳寻衣而言,此刻秦天九施展的招式,非但不陌生,相反还颇为熟悉。甚至连这招“鬼火狐鸣”的虚实真假,他也能辨的真切。

    “鬼火如风刀如影,三进六出九归冢。秦天九因为是跛子,所以他的习惯是先退再进,也就是四进五出,杀招同样在第九招。不过他受身材所限,不喜凌空下劈,擅长推刀上挑,所以你在防他的杀招时,只需斜剑下挡便可……”

    柳寻衣默默回忆着秦苦的叮嘱,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紧盯着忽进忽退的闪烁刀光,心中默数着秦天九的招数。瞬息后,他的瞳孔陡然一凝,暗喝一声:“到了!”

    心念未落,柳寻衣已挥剑斜刺而出,伴随着“铿”的一声巨响,无极剑与短刀重重地撞在一起。急速闪动的黑影,也在这一瞬间骤然而止,露出秦天九那张布满诧异与震惊的丑陋老脸。

    “防……防住了……”

    心情紧张的秦大,见到这一幕后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满脸惊骇地望着场中的柳寻衣,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怎么可能?”

    此刻,洛天瑾、玄明、秦明、慕容白、宋玉等人纷纷神色一禀,看向战局的目光中,随之涌出几道迥然不同的古怪之色。

    有人惊喜、有人骇然、有人错愕、有人担忧……

    与观战众人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秦天九。他万没料到,柳寻衣竟能辨出自己的虚实,更没想到他能一招化解。这种奇怪的感觉,如同自己的心,事先被人看穿一般,着实骇人。

    “秦苦果然没有骗我!”

    其实,柳寻衣也在心底暗暗捏着一把汗。直至此刻,他那颗悬着的心方才彻底落下。

    依照柳寻衣往常的打法,刚才在秦天九出招时,他定不会纹丝不动,静候机会。反而会先发制人,以变应变,以免被动挨打。那样虽不能完全化解秦天九的杀招,但起码能在临危之际,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刚刚的柳寻衣,无疑是用自己的性命赌了一局。如若秦苦所言非虚,他便能一招克敌。但若秦苦骗他,那他站着不动,白白错过出手时机,最后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则必死无疑。

    幸运的是,柳寻衣赌赢了。

    “小子,你……”秦天九眼神复杂地盯着柳寻衣,几次欲言又止。因为他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发问,同样也摸不准柳寻衣究竟是武功高深,还是刚才的一幕,只不过是一场巧合。

    “承让!”秦苦的指教得到验证,令此刻的柳寻衣信心倍增。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秦苦沉声断喝,刀锋一甩,再度朝柳寻衣扑了上来。

    眨眼间,二人已在场中战成一团,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同时也令场边众人看的连连感慨,暗呼过瘾。

    二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秦苦本就是跛子,而柳寻衣则因为右脚受伤,继而同样是一瘸一拐。因此,二人交手谁也没有过多的闪避和游走,皆是针锋相对,激烈对攻,一招换一招,一式换一式。

    一时间,场中剑气横飞,刀风四射,飞沙走石,满目萧瑟。片刻间,二人已鏖战了近一百五十个回合,仍是分庭抗礼,不分胜负。

    “柳寻衣的武功真的……如此高强?”宋玉难以置信地惊呼道,转而看向神色凝重的秦明,沉吟道,“秦府主,据在下所知,跛刀客的武功在河西秦氏中,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比之秦府主也……不遑多让。可为何今日连一个小小的柳寻衣都拿不下?”

    宋玉代表的是金剑坞,今日他是替金复羽来此,为河西秦氏壮大声势。故而两家是相互利用、相互合作的朋友关系。

    然而,合作的前提是河西秦氏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金剑坞看上眼。然而今天这场比武,河西秦氏的表现,显然令宋玉颇感失望。

    宋玉看似只是随口一问,实则却有几分质疑之意。尤其是此话传入秦明耳中,更是一种极大的嘲讽与侮辱,故而他的脸色变的愈发阴沉。

    “烈火辨日、引风吹火、电火行空、烽火相连……”

    场中,柳寻衣越打越心惊。因为他发现自己虽能将秦天九的招式,一一辨认而出,但还是被秦天九逼的应接不暇,压的喘不过气来。不禁心中暗想:“跛刀客的武功果然非同凡响,若非有秦苦提前指教,只怕我在他手中根本撑不到现在……”

    此刻,秦天九的心思比柳寻衣还要复杂。他发现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在柳寻衣的预料中,无论他如何变招,柳寻衣都能应对自如,并精准无误地将其一一化解。

    “这小子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秦天九心中暗想,“为何我的心思总能被他看穿?甚至有好几次我还未曾出招,他就好像已经料到我的攻势,并提前反击?”

    场边,慕容白满目震惊,向洛天瑾低声感慨道:“府主,我知道柳寻衣武功不俗,却没料到竟会如此之高。跛刀客的武功我也有所了解,若与他交手,我自认胜算不会超过三成。如今柳寻衣带伤与他激战近二百回合,却依旧能与之平分秋色,实在……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林方大凑上前来,兴奋地追问道:“府主,七爷,莫非寻衣的武功比跛刀客还要厉害?毕竟寻衣是受了伤的,而跛刀客却……”

    “非也!”林方大话音未落,洛天瑾却缓缓摇头道,“论实力,柳寻衣根本不是秦天九的对手。但他之所以能表现的如此出人意料,那是因为有贵人在背后暗中相助。”

    “府主此话何意?”慕容白狐疑道。

    “你们细细观瞧,秦天九与柳寻衣看似不分胜负,实则是秦天九一直在压着他打,而柳寻衣则是在抵挡的同时,艰难寻找反攻的机会。”

    洛天瑾的目光,如两道利剑般直直射向柳寻衣,幽幽地说道:“在你们眼中,他们是对攻。但实际上,秦天九是主攻,柳寻衣是被动反击。这种打发,足以说明二人的武功仍有不小的差距,否则柳寻衣不可能只防而不攻。依照常理,一攻一防之下,被动的一方能撑住五十回合已是不易,能撑住一百回合,便算经验老辣的一流高手。但柳寻衣却一连撑了二百回合,仍不弱下风,如此一来,合理的解释只能有一个。那便是:有一位极其了解秦天九的高人,曾在背后指点过他,令他对秦天九的刀法、路数了如指掌,因此才没有露出致命破绽。现在不是秦天九打不过柳寻衣,而是柳寻衣的防守严密而精准,以至于秦天九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照这样打下去……岂不是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林方大诧异道。

    “不会。”慕容白若有所思地接话道,“他们二人现在都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看谁先露出破绽。”洛天瑾沉吟道,“秦天九的年纪,远胜于柳寻衣。所谓拳怕少壮,故而在精力损耗上,五十多岁的秦天九,又岂能比肩风华正茂的柳寻衣?然而,柳寻衣虽熟悉秦天九的路数,但他究竟熟悉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一旦秦天九施展出柳寻衣不熟悉的招式,他未必能顺利抵挡?所以在这场比武中,秦天九一直在变招,目的就是找机会给予柳寻衣致命一击。因此永无休止的打下去,对他们双方都有风险。他们都不想拖下去,唯有先找出对方的破绽,方能出奇制胜。这便是高手过招时,所讲求的厚积薄发,动须相应,一招定乾坤!”

    说话的功夫,场中的柳寻衣与秦天九,又鏖战了数十回合。秦天九仍未破开柳寻衣的防御,而柳寻衣也同样没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赤火刀法,刚猛无比,尤其是秦天九这般高手施展出来,一招一式皆是杀招。大开大合却又密不透风,延绵不绝却又力不穷竭。

    刀如重浪,层叠不休。稳若泰山,巍然不动。

    今日的柳寻衣,完全摒弃了自己以往的打法,他深知观战的洛天瑾、玄明、秦明等人,皆是见多识广的绝顶高手,如若自己放开一切与秦天九搏杀,势必会在生死垂危之际,不经意地绽露出其他门派的剑法、武功,万一被人识破,无疑会惹祸上身。

    这亦是柳寻衣只趁势反击,却不主动出招的另一个原因。

    场边,秦大清楚地听到宋玉刚才的质问,随后又见秦明的脸色难看至极,似是颇为羞恼。再侧目看向洋洋得意的林方大、许衡,以及面色激动的潘初八。秦大顿觉颜面无光,不禁悲愤交加,猛然起身,朝秦天九呼喊道:“九叔,难道你真要与这个无名小卒,大战三百回合不成?事关秦家颜面,九叔你再拖下去,只怕我们都要遭别人耻笑……”

    “快住口!”

    “啪!”

    秦大话未说完,秦明登时眼神一冷,猛然挥手打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同时怒斥道:“比武最怕被人打搅,你鬼叫什么?”

    虽然秦明及时制止,但秦天九却已将秦大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下意识的心急意乱。虽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仍被虎视眈眈的柳寻衣牢牢抓住,趁势挺剑而上,同时心中再度回忆起秦苦的指教:“秦天九遇险,通常会使一招‘飞蛾扑火’逼退对手,而这也是你唯一将其击败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说时迟那时快,柳寻衣的剑锋瞬息而至,秦天九根本来不及多想,眼神一狠,身形朝柳寻衣直扑而上。与此同时,他竟对柳寻衣的剑锋毫无闪避之意,径自反手挥刀,直取柳寻衣的咽喉,此招当真应了秦苦那句“飞蛾扑火”。

    秦天九看似想与柳寻衣同归于尽,实则却是围魏救赵之策。同归于尽是假,逼退对手才是真。

    早已洞悉一切的柳寻衣临危不惧,眼中精光一闪,竟也毫无收招之意,凌厉无比的无极剑,顺势直直刺入秦天九的胸口。

    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令秦天九心中大惊。他万没料到,柳寻衣竟真敢与自己同归于尽,当下心神一慌,连忙双脚点地,下意识地飞身而退。

    无极剑刺入秦天九的胸口不足一寸,并未伤及心脏。与此同时,他偷袭柳寻衣的刀锋,也随着身形倒退,而远远抛飞。

    柳寻衣一招得手,趁其不备,直追而上,整整三百个回合从未主动攻击的他,此刻竟一改之前的保守。剑锋在空中荡起一层层劲气涟漪,将猝不及防的秦天九逼的手忙脚乱,仓惶而退。

    霎时间,漫天剑雨接踵而至,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眨眼间,重重剑影已将大惊失色的秦天九彻底湮没其中。

    柳寻衣趁机急追,在漫天剑雨中放开手脚,全力猛攻,剑锋凌厉如雷霆闪电,剑势迅猛似风卷残云。

    “铿铿铿!”

    “噗噗!”

    伴随着一连串的声响,自飞沙走石中纷至沓来,一开始还能在慌乱中勉强抵挡几招的秦天九,片刻之后,便已彻底陷入僵局,被柳寻衣连刺数剑,招招见血。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场边众人还未能做出反应。

    疾风吹过,剑影消散。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柳寻衣负剑而立。此刻,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然而,此时最令人震惊的是,在柳寻衣身前数米之外,满身剑疮的秦天九,正仰躺在一片殷红的血泊中,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作嫁衣裳

    正午将至,漫天风云随着比武的落幕,渐渐散去。

    正所谓天意难测,本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压抑,竟在弹指一挥间烟消云散。待阴霾褪尽,晴天碧日重现于世,湛蓝的天际尽头,艳阳高照,将少室山的青山绿水映的一片辉煌。

    悟禅在果善、果信两位师叔的陪同下,来到少林寺藏经阁。

    藏经阁是一座三层楼阁,位于少林西苑,与正中的大雄宝殿、东苑的方丈禅室共处一线,寓意“佛、法、僧”三宝,乃少林寺内最为庄严肃穆的三个地方,同时也是少林寺的第一禁地。

    藏经阁位于大乘法场中央,四周空空荡荡,青砖铺地,一尘不染,白天日照光耀,夜晚月明星辉,此阁方圆百米之境,没有半点遮挡之物。故而,任何人一旦靠近藏经阁,无论白天夜晚,皆会在这片空荡开阔的法场上尽显无余,分外突兀。

    此处之所以如此空旷,正是为了保护藏经阁,以防有心存不轨之人暗藏在周围,伺机潜入。

    毕竟,少林藏经阁乃是人尽皆知的“显贵”之地,其中不禁收藏着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武功秘籍,更有百家武学、千般武功的珍藏集录,以及无数的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即便说藏经阁是天下练武之人梦中圣地,也毫不夸张。

    悟禅三人行至大乘法场,在距离藏经阁二十米外,陡然站定。三人双手合十,朝静谧无声的藏经阁恭敬行礼。

    “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师叔祖在上,弟子悟禅奉方丈之命,前来取回‘玄水下卷’。”悟禅对寂寥无声的藏经阁朗声说道。

    由于此处太过寂静,以至于悟禅的声音落下后,一道道回声却仍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藏经阁内陡然响起一道苍老而慈祥的笑声:“小悟禅,最终潘家与秦家谁赢了?”

    “回玄云师叔祖的话,是潘家赢了。”悟禅毕恭毕敬地回道,“柳寻衣施主迎战秦天九施主,二人鏖战三百回合后,柳施主最终赢了秦施主一招。”

    “哈哈……”又一道苍老的声音悄然响起,“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柳寻衣年纪轻轻,却能力挫‘跛刀客’秦天九,难得!实在难得!”说罢,此人又戏谑地补充道,“师兄,果然还是你英明,我又猜错了。”

    闻言,悟禅下意识地与果善、果信相视一眼,三人脸上皆是一抹尴尬之意。

    依照清规戒律,出家人必须戒赌,但守护藏经阁的四位高僧却经常彼此打赌,即便如此,却也没人敢多说半句。只因他们四人在少林寺中辈分最高,甚至就连玄明方丈,见到他们,也要尊称一声“师兄”。

    “秦天九落败,河西秦氏岂能善罢甘休?”玄山的声音陡然传来。

    “自然不能,刚刚比武结束后,秦家众施主颇为恼怒,险些与潘施主、洛施主等人厮杀起来。若非方丈及时出面调和,只怕又是一场无妄之灾。正因如此,方丈才让弟子来取回‘玄水下卷’。”悟禅回禀道,“现在,潘家和秦家的众位施主,都已被方丈留在文殊法场,等着弟子将‘玄水下卷’带回去。想来……是担心潘、秦两家会再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吧?”

    “秦家再如何动怒,也断不敢在我少林胡作非为。”玄海淡淡地说道,“当年我与秦家老祖曾有过一面之缘,他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刚烈性子,没想到他的孙子亦是如此。只怕潘家赢了今天这场比武,也难逃他日噩运。与其如此,莫不如将‘玄水下卷’交于秦家。”

    “潘、秦两家的真正心结,不在于一本刀谱,而在于当年的宿怨。”玄风叹息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又何必冤冤相报?”玄云笑道,“罢了罢了!因果循环,善恶轮回,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小悟禅,你将此卷还去吧!”

    话音未落,藏经阁二楼的一扇窗户内,陡然飞出一个木匣,并稳稳地落在悟禅怀中。悟禅三人看了一眼木匣上的铜锁、封印,而后再度朝藏经阁欠身施礼,转而快步离去。

    悟禅三人走后,藏经阁内陡然传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如果空盛师叔尚在人世,见到潘、秦两家时至今日,仍争斗不止,只怕会愈发伤心吧……唉!”

    ……

    藏经阁在前山,文殊法场在后山。因此,悟禅三人需经过一条数百米的羊肠山道,方能将‘玄水下卷’交还潘初八。

    山道两侧,郁郁葱葱,鸟语花香。近闻芬芳遍山野,遥看瀑布挂前川,悟禅三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刚刚在文殊法场观战时的紧张与压抑,此刻也不禁消散许多。

    平日里,悟禅经常在这条山道上挑水而过,十几年来走了何止万遍?早已是轻车熟路,因此他一路上主动与果善、果信畅谈佛法,以纾解这两日埋藏于心中的那一缕“情劫”。

    “悟禅,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老虎豺狼,是洪水猛兽,我们出家人千万招惹不得。”果信劝慰道。

    “不错,世上千百劫,生劫、死劫都可过,唯有情劫最难闯。”果善应和道,说罢还出手敲了一下悟禅的脑袋,训斥道,“你这小和尚整天想些什么?难道忘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罚你回去将《心经》抄写一万遍,看你还敢胡思乱想?”

    “两位师叔,我……”

    “小师傅!”

    突然,一道急促而惊恐的声音,自山道尽头响起。紧接着,只见满眼慌张的潘雨音快步跑来。

    一见潘雨音,悟禅登时心神大乱,脸颊也没来由地红了一圈。而当他看到潘雨音急切的神色,以及凌乱的步伐时,一抹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潘……潘施主!”

    悟禅结结巴巴地呼喊道,说话的功夫,他与果善、果信已迎到潘雨音近前。却见潘雨音发丝凌乱,神色慌张,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的有些微微颤抖。

    “女施主,出什么事了?”果善急声问道。

    “不好了……”潘雨音急声道,“昨夜在观音院放火的人,刚刚又杀来了,而且这次来的不止一个,是上百个。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刀剑,现已和方丈大师他们激战起来……”

    “什么?”潘雨音此话一出,悟禅三人顿时大惊失色,悟禅下意识地追问道:“那潘施主……可有受伤?”

    “没有!”潘雨音连忙摇头道,“来人太多,方丈大师和洛府主他们只怕寡不敌众,特意让我去少林寺求援……”

    “岂有此理,那伙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到少林撒野!”果善登时大怒,催促道,“果信,你速速赶回寺中,召集众位师兄弟,我和悟禅先去文殊法场保护方丈。”

    “好!”此刻,果信早已心神大乱,故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慌慌张张地朝少林寺跑去。

    “悟禅,我们快走!”

    果善匆匆招呼一声,火急火燎地率先朝文殊法场赶去。

    心急如焚的悟禅刚欲追上,但却被潘雨音突然伸手拽住。

    悟禅一愣,赶忙问道:“潘施主,你这是……”

    “爷爷说……那些人是冲我们潘家的‘玄水下卷’而来,说不定是河西秦氏暗中安排的人马,欲要硬抢刀谱。”潘雨音面色忧虑地说道,“眼下文殊法场已乱成一团,只不知法场外还有没有他们的伏兵?爷爷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玄水下卷’,而且还对我千叮万嘱,让我绝不能再回去赴险……”

    “那怎么办?”悟禅心中挂念玄明,早已心神意乱,全无方略。

    “不如……你将‘玄水下卷’交给我,由我先带去少林寺,相信那伙贼人再如何放肆,也断不敢追杀到少林寺内。”潘雨音迟疑道。与此同时,她还用那双担忧急迫的大眼睛,泪汪汪地注视着悟禅,哀求道:“小师傅,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爷爷!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怕他……”话未说完,潘雨音却已掩面痛哭起来。

    见潘雨音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悟禅瞬间心软,眼泪也随之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悟禅连连点头道:“潘施主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爷爷!”说罢,悟禅匆忙将怀中的木匣塞入潘雨音手中,快速说道,“你说的对,刀谱绝不能带回文殊法场。你先带它回寺中,那里有众多武功高强的师叔、师叔祖,任谁也伤不了你,更抢不走它。”

    “那你呢?”潘雨音接过木匣,可怜兮兮地追问道。

    “我去救方丈和你爷爷……”话未说完,急不可耐的悟禅已快步朝文殊法场跑去。

    “小师傅,千万小心啊!”

    望着火烧眉毛,渐行渐远的悟禅,声泪俱下的潘雨音不忘高声叮嘱几句。

    但奇怪的是,当潘雨音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可怜模样却突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之色。

    “好有趣的小和尚,竟一直不敢正眼看我,倒也免去我诸多麻烦。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潘雨音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木匣,随之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悟禅凭借过人的轻功,先果善一步赶到文殊法场。

    不等悟禅出手与贼人厮杀,他却突然看见,此时的法场内竟是一派肃静。玄明、洛天瑾、秦明、潘初八、宋玉等人,皆安稳如初,静静地坐在场边。

    根本就没有突如其来的贼人,更没有四面埋伏的混战。

    “悟禅?”玄明望着大汗淋淋,满脸震惊的悟禅,不禁疑声问道,“你慌什么?”

    “我……”

    悟禅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愣在场中,久久没有应答。

    “东西呢?”玄明眉头一皱,又问道。

    “东西?”悟禅满眼错愕,“什么东西?”

    “玄水下卷!”玄明语气一沉,脸上登时涌出一抹不悦之色。

    悟禅一愣,诧异道:“东西?我刚刚交给潘家女施主了……”

    “潘家女施主?”潘初八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狐疑,试探道,“小师傅说的是……我孙女潘雨音?”

    “正是!”悟禅连连点头道,“我刚刚把‘玄水下卷’交给她,而且她还告诉小僧……”

    “交给我?”

    不等悟禅把话说完,潘雨音的声音却陡然在潘初八身后响起。紧接着,满脸疑惑的潘雨音缓步而走,轻声问道:“不知小师傅刚刚交给我什么?”

    “轰!”

    潘雨音的出现,令悟禅的脑中顿时闪过一阵轰鸣。他愣愣地站在场中,满眼诧异地望着气定神闲,神色怡然的潘雨音,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此刻,姗姗来迟的果善,怒吼着冲入文殊法场,但他见到眼前的一幕后,同样神色一怔,继而满眼错愕地伸手指着潘雨音,惊呼道:“女施主?你怎会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儿。”

    “什么?你一直都在这儿?那刚才在山道上,我们遇到的女施主又是谁?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施主?”

    果善此言一出,众人不无面色骤变。

    玄明、潘初八、秦明、洛天瑾、宋玉等人,无不满眼骇然,几乎同时拍案而起,神情之复杂,无以言表。

    “悟禅,究竟怎么回事?‘玄水下卷’何在?”玄明愠怒道。

    “玄水下卷我……我已交给刚刚那位……潘家女施主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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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