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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胫而走

    十五日后,洛阳城。

    晌午,熙熙攘攘的东海茶楼内一片喧哗,好事的茶客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相互议论着,半个月前发生在少林寺中的“潘秦之战”。

    知情者们争先恐后地侃侃而谈,不知情的则纷纷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听的津津有味,以至于忘了喝茶。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本是秘而不发的!半个月前,潘、秦两家在少林秘密比武,江湖中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潘、秦两家的自己人外,他们也没打算再让外人知晓。没发英雄帖,也不许旁人观战,明显是不想惊动任何人。”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汉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莫非你是潘、秦两家的自己人?”旁人调侃,顿时引来一片哄笑。

    精瘦汉子身旁,一位矮胖男人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潘、秦两家最后闹翻了,所以河西秦氏才在一怒之下,将此事大肆宣扬出来。”

    “他们为何闹翻?”

    “还不是因为‘玄水下卷’!”精瘦汉子得意一笑,反问道,“尔等听说过‘玄水下卷’吗?不知道的,就乖乖坐着听大爷给你们讲,别乱插话!那是一本刀谱,潘、秦两家比武,谁赢了,刀谱就归谁。无论如何,绝不能落到第三个人手里。可世事难预料,比武结束后,‘玄水下卷’竟被少林寺的小和尚弄丢了。你们说这事儿稀不稀奇?”

    “那比武究竟谁赢了?”

    闻听此言,矮胖男子犹豫片刻,眼神谨慎地左右打量一番,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出了茶楼,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对于比武的结果,潘、秦两家各执一词,莫衷一是。潘家、贤王府、少林寺,都说潘家最终赢得比武。但秦家和金剑坞却不认同,他们说潘家只是侥幸打赢了一场,而且还是靠贤王府的高手助拳,因此不能作数。至于真相如何,没人知道!因为当时除这些人外,再无其他人观战。”

    “我相信贤王府说的!”一个茶客高声道,“北贤王为人刚正不阿,断不会信口雌黄。”

    “我看未必!”另一个茶客不以为然地撇嘴道,“江湖上的事,谁能说的准?河西秦氏和金剑坞,那也是雄踞一方的名门正派,难道他们会胡说八道?”

    见众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休,精瘦汉子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埋怨道:“现在讨论谁输谁赢还有个屁用?刀谱都没了,赢了也白赢。”

    “那刀谱到底去哪了?”茶楼角落有人追问道。

    “谁知道?”矮胖男人苦笑一番,“潘家说,刀谱是秦家使计骗走的。但秦家却一口咬定,此事是潘家、贤王府、少林寺联手做戏,目的就是不想交出刀谱。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据说当时都快打起来了,若不是少林方丈镇得住场子,只怕又会多闹出几条人命。”

    精瘦汉子拼命点头,抢话道:“众所周知,北贤王和少林方丈交情匪浅,而贤王府又在背后力挺潘家,因此河西秦氏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于是,秦府主一怒之下将这件事抖了出来,并放言: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早晚要向少林讨回公道。”

    “这话倒也没错。”一名茶客若有所思地应道,“刀谱是少林寺弄丢的,于情于理都该找他们讨要。少林寺高手如云,又岂会连一本刀谱都守不住?我猜其中必有隐情。如果我是秦府主,也一定怀疑此事是少林和潘家联手做戏,故意蒙骗我。”

    矮胖男人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想找少林讨要公道的,不止是秦家,还有潘家。潘家自认赢了比武,理应拿回‘玄水下卷’,结果却被小和尚弄丢了,潘家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若不是碍于北贤王的情面,只怕潘家早和少林翻脸了。”

    精瘦汉子接话道:“最让潘家郁闷的是,他们明明是受害者,结果却被秦家视为卑鄙狡猾之徒。潘家日后必会遭到秦家的报复,休想再过的踏实。唉!想来也实在可怜。”

    “那少林寺怎么说?”好事的茶客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既然刀谱在少林丢失,他们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那个小和尚自称,在山道上遇到潘家的孙女潘雨音,是潘雨音谎报有人偷袭文殊法场,并趁机从惊慌失措的小和尚手里,将刀谱骗走。”矮胖男人言之凿凿地说道,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可事实上,潘雨音从始至终都留在文殊法场,从未离开过半步,又岂会跑去骗小和尚?”

    精瘦男人冷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依我之见,这件事明显是小和尚撒谎。当时在山道上,亲眼见到潘雨音的只有三个和尚,除他们外,再无旁人,当然任由他们信口胡说。我猜,这件事八成是少林寺在暗中捣鬼,说不定他们想私吞刀谱。”

    “不会吧?”有茶客诧异道,“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藏经阁里什么珍奇武学没有?难道会觊觎一本刀谱?”

    “兄台有所不知。”矮胖男人笑道,“‘玄水下卷’为什么叫下卷?那是因为它还有一本上卷,而那本上卷……据说是‘秦家刀法’。可无论是上卷还是下卷,他们都出自当年名震武林的归海刀宗,因此上下两卷结合,便是归海刀宗的独门绝学《归海刀法》。”

    “那又如何?”

    “如何?你们可知归海刀宗从而何来?”精瘦男人冷哼道,“乃是‘归海大师’所创,而归海大师当年正是出自少林派。这回你们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归海刀法》本就出自少林?如今少林寺,只是设法将它收回来?”一名茶客好奇地揣度道。

    矮胖男人连忙摇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劝各位也别瞎猜,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毕竟,秦家自以为受到奇耻大辱,正憋着一口恶气没地撒,咱们聊聊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触人家的霉头。”

    “此事最终如何解决?刀谱找到了吗?”

    “找个屁!”精瘦汉子道,“最后,潘家主动放弃寻找‘玄水下卷’,并看在北贤王的面子上,决定不再向少林追究。潘初八毕竟已归隐多年,潘家子孙也全都弃武经商,又何必再执着于一本刀谱?丢了更好,省的扎手。”

    矮胖男人补充道:“因为少林、潘家、贤王府都认定,比武最终获胜的是潘家,刀谱也应归潘家所有,因此潘家说不再追究,少林也自当顺坡下驴,暗松了一口气。至于河西秦氏……虽心有不甘,但当时碍于少林寺人多势众,只好忍气吞声,愤愤离开。双方闹的不欢而散,事后秦家将此事大肆宣扬,说是让天下英雄主持公道,实则暗藏祸心,分明不想轻易罢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精瘦汉子附和道,“就在前几天,听说潘府遭到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挑衅找茬,甚至还擅闯入府,将潘家搜了个底朝天。潘老爷子年事已高,因此而怒火攻心,一病不起。料想这件事应该就是……咳咳……河西秦氏派人做的。”

    “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说不清楚!”一名茶客端起茶杯,叹息道,“我认为此事定有人从中作梗,那三个和尚,应该不敢撒这种弥天大谎。这么明显的谎话,很容易被人拆穿,如果真是少林在暗中捣鬼,绝不会用如此拙略的伎俩,自找麻烦。”

    说罢,茶客将茶杯送入唇边,轻抿一口,脸色顿时一变,朗声喝道:“光听你们胡说八道,茶都放凉了。小二,换茶!”

    伴随着一阵吵闹,东海茶楼再度陷入一片嘈杂。

    大堂角落,坐着一位又高又胖的魁梧大汉。此人一身麻衣,头戴斗笠,手握茶杯,饶有兴致地默默聆听着茶客们的高声议论,嘴角不时扬起一抹古怪笑意。

    在他的桌上,随意地摆放着一碟花生、一碟瓜子、一碟酥糕、一壶清茶,还有一把长刀。

    此刀,名曰“长空”。

    此人,正是麻衣刀客“鬼见愁”,秦苦。

    秦苦在此,已足足等了三天三夜。

    他来洛阳之前,只打算在此等三天。可当他听到茶客们的“高谈阔论”后,决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直到和他相约的人出现。

    “言而有信,我果然没看错你!”

    突然,一道清朗的笑声自桌旁响起。紧接着,一位白衣飘飘的“俊俏公子”不请自坐,含笑注视着神色狐疑的秦苦。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洵溱。

    秦苦一言未发,只看了一眼洵溱,转而又朝左右来回顾盼。见东西两侧,各坐着两名神情肃穆的汉子,正目不斜视地紧紧盯着洵溱,以及秦苦的一举一动。

    他们正是洵溱的随行护卫,阿保鲁、荀布道、萧阳和苏忽。

    秦苦自嘲一笑,调侃道:“你若真信我,就不会安排这么多高手,在暗中保护自己。呵呵……”

    “你无须理会他们。”洵溱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我做的是买卖,各取所需就够了。”

    秦苦眉头一挑,一脸憨笑地上下打量着洵溱,话里有话地说道:“上次我只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却没看出你竟还有这等本事。”

    “哦?”洵溱气定神闲,处变不惊,故作好奇地反问道,“什么本事?”

    秦苦将茶杯缓缓放下,继而伸出一根手指,朝自己的大脸囫囵着比划一圈。在洵溱别有深意的目光中,他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狡黠之色。

    “神形百变,一人千面。易容换貌,惟妙惟肖。江湖中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人,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万没想到,今天竟让我遇到一位。嘿嘿……”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借花献佛

    被秦苦识破自己的易容术,洵溱既不恼怒,也不惊讶。反而拍手称赞:“道头会尾,见微知萌。只凭江湖中的三两句流言,便能洞穿一切,佩服!佩服!”

    “!”被洵溱夸赞,秦苦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一边傻傻憨笑,一边故作谦虚地连连摆手,应道,“该说佩服的人是我。自从少室山一别,我一直在琢磨,你究竟会用什么手段,将刀谱从少林藏经阁中偷出来,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结果你却反其道而行,未动一刀一剑,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将刀谱骗到手。哈哈……精明独到,果然厉害!”

    面对秦苦的恭维,洵溱笑而不语。她伸手入袖,稍稍摸索一番,随即拿出一本老旧泛黄的秘籍,径自放在秦苦面前。

    秦苦见状,脸上的戏谑之意顿时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凝重之色。

    狐疑、激动、兴奋、惊讶……一时间,千头万绪一股脑地涌入秦苦的脑海,令他的脸上变颜变色,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秦苦并未急着翻阅秘籍,而是半信半疑地缓缓抬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风轻云淡的洵溱。

    洵溱只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优哉游哉地自饮自酌起来。

    “咕咚!”

    秦苦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随之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哆哆嗦嗦”地将秘籍翻开。

    霎时间,一丝古朴老旧的霉味,透过书页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行行口诀与一幅幅图画,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秦苦出身河西秦氏,自幼练习‘赤火上卷’,自然分辨得出这本秘籍的真假。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将近三个时辰未再抬头。

    洵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时而激动、时而疑惑、时而惆怅、时而欣喜的秦苦。

    就这样,二人皆一言不发,默默对坐。一个如痴如醉,忘乎所以。一个自饮自酌,泰然自若。日头由中天转向西山,东海茶楼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拨又一拨,唯独他们二人始终巍然不动,安之若素。

    直至黄昏时分,沉浸在‘玄水下卷’的秦苦,陡然长呼一口浊气,继而缓缓抬起头来。当他看到坐在对面的洵溱时,竟稍稍一愣,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思量之色,似乎他早已将洵溱忘的一干二净。

    “如何?”洵溱开口笑道,“‘玄水下卷’可否如传闻那般精妙无双?”

    “妙极!妙极!”秦苦幡然醒悟,难以自控地连连点头,感慨道,“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中的诸多疑惑,今天终于迎刃而解。岂止是精妙无双,简直是妙不可言!哈哈……我现在恨不能马上找一处空地,拔刀痛痛快快地试练一番。”

    “这只是一半。”洵溱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将‘玄水下卷’一分为二,今日先给你一半,待你帮我做完事后,另一半自会双手奉上。”

    秦苦虽略显失落,但却并未多言。他稍稍思索,眼中顿时寒光一闪,坦言道:“既然你有如此诚意,那我也不再推三阻四。说吧!你让我杀谁?”

    洵溱目光谨慎地环顾左右,低声道:“我想让你替我杀几个蒙古人!”

    “蒙古人?”秦苦一愣,惊诧道,“你不会真让我去刺杀蒙古大汗吧?”

    “自然不会。”洵溱摇头道,“我也无需瞒你,我让你杀的人,虽不是蒙古大汗,但却是蒙古大汗派来的使者。”

    秦苦一头雾水,似懂非懂地问道:“什么使者?他们来做什么?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们来自漠北的赤风岭,来洛阳是为了结交‘北贤王’洛天瑾。”洵溱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得到消息,这些人不日便会抵达洛阳城,而且是携‘厚礼’而来,势在必得。”

    “结交洛天瑾?”秦苦面露迟疑,继而眉头一挑,一脸坏笑地盯着洵溱,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洵溱淡笑道,“你只需记住,我是唯一能给你‘玄水下卷’的人。”

    秦苦眼神一变,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想让他们什么时候死?需不需要我阻止他们进城?”

    “不。”洵溱摆手道,“此事不必着急,我非但要他们活着进城,而且还要他们安然无恙地去拜访洛天瑾。等他们动身离开洛阳后,你再动手不迟。”

    秦苦虽不知晓洵溱的用意,却也无心多问,只道:“事成之后,剩下的刀谱你可要给我。”

    “我留之无用,自会给你。”洵溱道,“不过你在杀他们的时候,还要多做一件事。”

    “何事?”

    “我要你自称是贤王府的人,奉洛天瑾之命,专程截杀他们。”洵溱沉吟道,“而且你不要赶尽杀绝,至少要留一个活口,让他逃回蒙古报信。”

    “嘶!”

    秦苦这回彻底听懂了,他眼神狐疑地死死盯着洵溱,凝声道:“你想把杀人之罪,嫁祸给贤王府?如此一来,蒙古人绝不会放过洛天瑾,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

    “怎么?”洵溱不答反问,轻笑道,“莫非你与洛天瑾有什么交情?不忍嫁祸于他?”

    “我虽与洛天瑾素无来往,但却和贤王府的柳……”秦苦欲言又止,思量片刻,匆忙改口道,“贤王府里有我的朋友,你嫁祸贤王府,岂不是间接害他?”

    洵溱疑惑地望着信誓旦旦的秦苦,沉吟稍许,直言道:“放心,我不会加害贤王府!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洛天瑾变成蒙古人的鹰犬罢了。”说罢,洵溱故作惆怅,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蒙古人的野心,天下人人皆知。你身为汉人,也不希望贤王府被蒙古人利用吧?”

    秦苦眉头紧皱,苦苦思量一番,反问道:“可我杀了蒙古人后,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到头来,贤王府岂不是依旧遭殃?”

    “不会!”洵溱道,“因为蒙古朝廷精力有限,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拉拢江湖势力。洛天瑾何许人也?倘若蒙古人真敢与他正面交锋,洛天瑾必当一呼百应,届时武林群雄揭竿而起,与贤王府同仇敌忾,共抗大敌。蒙古人不是傻子,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事。”

    “似乎有些道理。”秦苦琢磨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汉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洵溱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之色,冷声道:“关于我的事,你无需多问。你只要明白,此事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如此足矣。这笔买卖,你到底做不做?”

    秦苦见洵溱面有不悦,瞬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赔罪道:“做!我已经收了你的定钱,又岂能言而无信?我刚才只是好奇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嘿嘿……”

    “很好!”洵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何时动手,我自会派人通知你。这几日你便在城中四处逛逛,小心别被贤王府和蒙古人察觉。”

    说罢,洵溱又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慷慨道:“这几日你在洛阳城的一切吃喝用度,全算我的。事成之后,除另外半本刀谱外,还有重金酬谢!”

    “多谢!”

    秦苦见钱眼开,顿时眼泛金光。他迅速将银票塞入怀中,继而小心翼翼地收起半本秘籍,随后拎刀起身,稍稍活动几下略显僵硬的四肢,憨笑道:“久闻洛阳夜市繁华似锦,我正想寻一处花团锦簇、纸醉金迷之地,好好享受一下。嘿嘿……不过那种地方不太适合女人,所以我就不邀请你一同前往了。”

    说罢,秦苦随手扔下几枚铜板,大笑道:“今夜这杯茶算我请你的,慢慢喝!”

    见洵溱黛眉微蹙,略有愠怒,秦苦登时面露尴尬,随后在阿保鲁几人的虎视眈眈下,悻悻地离开了东海茶楼。

    秦苦走后,阿保鲁拎着一壶新茶坐到洵溱身旁,狐疑道:“此人贪欢逐乐,不思进取,整天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真的……可信吗?”

    “不可信。”洵溱淡淡回道,继而在阿保鲁费解的目光下,似笑非笑地解释道“正因为他不可信,所以我才要用他。”

    “为何?”

    “一者,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对付那些蒙古人绰绰有余。”洵溱笑道,“二者,此人对‘玄水下卷’贪慕已久,必不敢违命不从。三者,此人疯疯癫癫,性情古怪,任谁见了都不会轻信,所以就算日后他翻脸无情,在洛天瑾面前揭穿我,我也有足够的把握,令洛天瑾信我,而不信他。”

    阿保鲁沉吟道:“你让洛天瑾当秦苦的替罪羊,得罪蒙古人……又让秦苦当我们的替罪羊,得罪洛天瑾。如此一来,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就算有,洛天瑾也早已失去了选择和退路,只能继续陪着我们装糊涂。”洵溱打断道,“至于秦苦,如今‘玄水下卷’在他手里,他躲藏还来不及,又岂敢招摇过市?这是他的软肋,倘若日后他敢对我们不利,那我们便将‘玄水下卷’在他身上的消息宣扬出去,到时他必会遭到河西秦氏、少林寺以及贤王府的追杀,甚至整个武林的觊觎。要么皆大欢喜,要么两败俱伤。秦苦虽然疯癫,但不愚蠢,他能分的清孰轻孰重。”

    闻言,阿保鲁不禁面露钦佩之意,正色道:“蒙古人不日即到贤王府,我们现在又该何去何从?”

    “抓紧时间,去准备一份厚礼!”

    “厚礼?”

    “对,给北贤王的见面礼!等蒙古人一走,我们立刻去贤王府……登门拜会!”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塞北来使(一)

    春暖花开,桃红柳绿,中原大地春风和煦,暖意洋洋。一连数日皆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上午,柳寻衣如前几天一样,优哉游哉地坐在贤王府的后花园中,望着处处鲜艳,嗅着阵阵花香,慵懒地沐浴着春日阳光。

    柳寻衣伤势未愈,由于他的脚被秦天九一刀扎穿,以至今日走路仍是一瘸一拐。为此,许衡等人特意为他打造了一根拐杖,方便行动。

    此番少林之行,柳寻衣居功至伟。因此回到洛阳后,洛天瑾给予他诸多赏赐,其中有一样是:暂免一切差事,只管在府中修身养性,直至痊愈。

    对于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光,柳寻衣表面上惬意享受,一副不问世事的悠哉模样。实则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数日前,他得知赤风岭将派人来洛阳拜会洛天瑾。对于蒙古人的真正来意,柳寻衣心如明镜,故而这几日他一直在为此事烦忧,并于暗中盘算对策。

    “寻衣。”

    突然,林方大急促的声音自远处响起。往日这个时辰,他都会拎着酒来,与柳寻衣痛饮畅聊一番,陪他打发闲暇时光。但今天林方大的手里却没有酒,只有一把刀。

    闻言,侯在一旁的汤聪赶忙将拐杖送到柳寻衣面前,在廖川、廖海的搀扶下,柳寻衣缓步迎上前去,他虽心中疑惑,但脸上仍洋溢着一抹欣喜之色,笑道:“大哥今日来的比昨日还要早。”

    林方大快步上前,扶住柳寻衣,同时满脸愧色,苦笑道:“寻衣,今天我不能陪你喝酒,府主急召我去中堂议事。我专程来告诉你一声,以免你一直在这儿傻等。”

    柳寻衣心中一沉,故作漫不经心地笑道:“哦!府主之命要紧,大哥还是快些去吧!只不知……府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林方大哼笑一声,不屑道:“府里没事,只不过是赤风岭的人到了,府主让我们都去迎客。我真想不明白,府主为何要对这些鞑子如此客气?”

    “我为何没有收到召令?”柳寻衣没心思与林方大同仇敌忾,下意识地反问道。

    “府主有令在先,在你伤愈前,不会给你安排任何差事。”汤聪解释道,“因此这件事也没惊动你。”

    柳寻衣稍稍思量,正色道:“我与大哥一同前去。”

    “寻衣,你还是在这儿好好歇息……”

    “大哥难道忘了龙羽?”柳寻衣双眸一寒,沉声道,“我从少林回洛阳的路上,这个龙羽竟先后刺杀我三次。若非这一路有七爷陪着,只怕我早就死在他手里了。龙羽是蒙人,在我的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未得罪过他,但他却屡次要杀我,实在奇怪。难得今天赤风岭的人在场,我正好去找他们讨个交代。”

    林方大眉头一皱,踌躇道:“府主让我们前去迎客,似乎不想与他们发生争执……你若去兴师问罪,会不会……”

    “大哥放心,小弟自有分寸,不会乱来。”

    说罢,未等林方大应答,柳寻衣已率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中堂走去。

    中堂内,洛天瑾、凌潇潇、洛鸿轩、谢玄、邓长川、慕容白依次在座。狄陌、苏堂、洛棋三位执扇亦全部到场。除此之外,下面还坐着凌青、陈雍等几位门主。

    此刻,以莫干和巴特尔为首的十几个蒙古人,颇为恭敬地站在堂中,身前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木箱,箱内堆满金银珠宝、玛瑙翡翠。

    一入中堂,林方大和柳寻衣迅速朝洛天瑾拱手施礼,而后蹑手蹑脚地退到一侧,默默落座,并未惊动其他人。

    “颜岭主的美意,洛某心领了。”洛天瑾不动声色地望着查干,淡淡地说道,“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查干似乎对洛天瑾的推辞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地命人将箱子盖上,转而从巴特尔手中接过一个木匣,笑道:“洛府主对金银珠宝或许看不上眼,但这件礼物,想必洛府主一定会有兴趣。”

    说罢,查干迅速将木匣掀开,顿时露出两颗惨不忍睹的人头。

    时隔多日,人头已开始腐烂枯萎,扭曲变形的腐肉上布满干涸的血污,同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虽已腐烂,但柳寻衣仍能一眼认出,他们正是昔日在东海茶楼卖唱的刘老汉和梅花,亦是害的贤王府与将军府水火不容的罪魁祸首。

    “多行不义必自毙!”凌青感慨道,“之前我曾奉命追杀他们,但却被‘无道神僧’多管闲事,出手阻挠。二人侥幸逃过一劫,却没料到他们逃的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最终还是落得惨死。”

    反观洛天瑾,只是用余光淡淡一扫,脸上仍看不出丝毫喜怒。

    查干见状,不急不缓地收起木匣,笑问道:“难道洛府主不好奇,他们的脑袋为何会在我手里?”

    邓长川眉头一挑,戏谑道:“怎么?难道你们是来讨要赏钱的?之前我们曾发出江湖追杀令,愿出一千两黄金,买他们的人头,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日果然一语成谶。哈哈……”

    慕容白冷冷一笑,接话道:“若真如此,那可千万别亏待人家。”

    对于邓长川和慕容白的插科打诨,洛天瑾既未阻止,也未附和,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查干,似乎在等他自己解释一切。

    查干本想借机吊一吊洛天瑾的胃口,却不料洛天瑾竟会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查干的脸色不免有些难堪,下意识地轻咳两声,似是替自己缓解尴尬。

    “喂!”

    巴特尔初生牛犊不怕虎,顿时心生怒意,喝问道:“我们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你们就这样迎客?都说你们汉人知书达理,今日一见,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如果我们像强盗一样,擅闯你们的国家,践踏你们的城池土地,残杀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又能剩下多少君子风度?”狄陌冷冷地说道,“贤王府与赤风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虽未交恶,但也没什么交情。你们突然来访,非但不直明来意,反而还故意绕圈子,难道这就叫知礼吗?”

    “你……”

    “住口!”不等巴特尔反驳,查干突然沉声喝斥,转而向洛天瑾稍稍拱手,干笑道,“小辈不懂事,还望洛府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必多礼。”洛天瑾轻声道,“阁下想说什么?烦请直言相告,洛某洗耳恭听。”

    “呵呵……”查干微微点头,伸手一指装着人头的木匣,解释道,“实不相瞒,此二人之所以在我手中,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们偷偷跑到塞北,欲要向汪总帅告密。”

    “告什么密?”谢玄明知故问道。

    “他们想告诉汪总帅,洛阳将军汪绪统一家惨死的真相!”查干眼泛精光,直言不讳。

    闻言,在座众人无不暗吃一惊,但谁也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凌潇潇黛眉微蹙,狐疑道:“汪将军的事,我们已给蒙古朝廷送过密信,并在信中解释前因后果……”

    “不不不!”查干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道,“他们要告诉汪总帅的‘真相’,与洛府主在信中所写的‘真相’……不太一样。”

    “有何不一样?”洛天瑾处变不惊,语气平淡如水。

    “他们想告诉汪总帅,汪绪统一家其实是被洛府主派人杀害的。所谓的‘民间义军’,不过是洛府主故意施展的障眼法而已。至于汪清术,则是被贤王府的柳寻衣斩杀于凤鸣楼。”查干阴阴地笑道。说罢,他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柳寻衣,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这种鬼话,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但汪总帅不一样,他一向视汪绪统为兄弟,视汪清术为子侄,若被他得知这个消息,且不论是真是假,汪总帅必会雷霆大怒。如此一来,今日来此拜访洛府主的,将不再是老朽,而极有可能是汪总帅的十万铁骑。”

    “两个江湖骗子,受人唆使,信口雌黄,鬼话连篇。”洛天瑾面不改色地淡笑道,“我想就算汪总帅得知此事,也一定不会轻信,更不会做别有用心之人的傀儡。”

    此刻,休看洛天瑾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他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捕风捉影,尚且麻烦重重,更何况汪绪统一家真是死于他手?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洛天瑾虽早有预料,留着‘琴魔舞妖’迟早会是祸患,但却万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胆大妄为,敢跑去塞北向蒙古人告密。

    查干与洛天瑾四目相对,他想从洛天瑾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但看来看去,看到的却只有波澜不惊,处之泰然。仿佛刚才查干的那番言论,与洛天瑾全无半点关联。

    “洛府主所言极是,这二人的胡言乱语,我们自是不会相信。”沉寂片刻,查干缓缓开口道,“于是我们将他们带回赤风岭,并严刑拷打,终于问出谁才是幕后主使。”

    “谁?”听到这里,洛天瑾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好奇之色。与此同时,其眼底也不经意闪过一抹冷厉寒光。

    “金剑坞!”查干道,“是金剑坞许以重金,指使他们去总帅府,告发洛府主。”

    洛天瑾瞳孔骤然一凝,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意悄然散出。

    “不知颜岭主有何打算?”谢玄谨慎地问道。

    查干用手轻轻拍了拍木匣,笑道:“岭主的意思,难道各位还看不出来吗?两个贼人的脑袋,皆被我砍下并呈于洛府主面前,我想……这足以表明我们的诚意吧?岭主说了,此事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要替洛府主全力摆平。就算汪总帅日后要为汪绪统报仇雪恨,岭主也定会跪到大汗帐前,为洛府主再三求情。”

    洛天瑾眼皮微微跳动几下,目光凝重地上下打量着查干。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问道:“我与颜岭主素无往来,他……为何要帮我?”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岭主之所以要帮洛府主,其实是想结交洛府主这位朋友。并且从今以后,希望洛府主,以及贤王府的各位英雄,能与我赤风岭,乃至大蒙古国……同心同德,共进共退!”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塞北来使(二)

    “同心同德?共进共退?”

    洛天瑾轻声默念,眉宇间浮现着一抹思量之色,随之佯装糊涂地反问道:“于私,洛某与颜岭主萍水相逢,素无交情。于公,贤王府与赤风岭,彼此的立场不同。我不太明白,你所说的同心同德,共进共退,究竟是什么意思?”

    查干心知洛天瑾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不戳破,反而从容应答:“洛府主应该明白,天底下没有任何人,一生下来就有朋友。朋友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需要一个一个地结交……”

    “朋友虽不是与生俱来,但家国天下,却在人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牢牢铭记,一生一世都不容改变!”

    查干话音未落,柳寻衣已忍不住开口驳斥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血浓于水’,还有一句叫‘精忠报国’。如今蒙古与大宋兵戎相见,我们身为汉人,岂能与你们同心同德?简直可笑之极!”

    此刻,柳寻衣心急如焚,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贤王府与赤风岭交好,必要从中阻挠。

    “说的好!”林方大当即应和一声,转而似笑非笑地盯着查干,讥笑道,“不好意思,咱们不是一个根,恐怕不能共进共退。”

    “住口!”

    谢玄见查干的脸色愈发难看,不禁心中一惊。他为大局着想,赶忙出言喝止道:“这里何时轮到你们两个插嘴?没大没小的混账东西,再敢多说一句,必当家法处置!”

    谢玄此话,柳寻衣虽心有不服,但却不敢顶撞。林方大则是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转而又恶狠狠地瞪了查干几人一眼,同样没再答腔。

    洛天瑾笑道:“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太纵容这些晚辈,还望阁下恕罪!”不等查干寒暄,洛天瑾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刚才他们所言也无不道理。虽然我等草民,不应过问国家大事,但毕竟眼下两国势同水火,战端随时可开,若你我今天走的太近,似乎对双方……都不太妥当。”

    查干强压着心头不悦,干笑道:“贤王府地处洛阳,而洛阳早已是我蒙古属地,如此算来,洛府主也不再是大宋子民,而是我蒙古子民。”

    凌潇潇面露迟疑,沉吟道:“即是如此,那你刚刚所说的同心同德、共进共退,指的又是……”

    “洛府主与夫人皆是英雄豪杰,在下也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此番前来,不仅仅代表赤风岭主,更代表蒙古大汗!”查干神色一正,开门见山道,“大汗久闻洛府主乃中原武林第一豪杰,当世英雄,因此对你仰慕已久。故而……大汗有意将洛府主招至帐下,为朝廷效命!”

    “这……”

    “只要洛府主肯答应,日后封王拜爵,赐金封侯自然不在话下。”不等洛天瑾等人表露惊奇之意,查干却趁热打铁,快速说道,“到时,洛府主不止是江湖枭雄,更是朝廷之柱,国家栋梁,富埒天子,贵极人臣。至于在座的诸位,也不再是布衣草民,皆可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封妻荫子,显祖荣宗……”

    “住口!”查干话未说完,凌潇潇已对其怒目而视,斥责道,“听你此话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做叛国奸贼?”

    凌潇潇一时冲动,错口失言,令洛天瑾的脸色骤然一变。他不动声色地探出手,轻轻握住凌潇潇的玉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凌潇潇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略显失态,登时脸色一红,想替自己解释一番,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叹息一声,勉强作罢。

    查干不怒反笑,摆手道:“夫人此言差矣!天下早晚尽归我蒙古之下,你们现在效忠大汗,绝非叛国背祖,而是弃暗投明。在来之前,岭主特意让我转告洛府主一句话:‘他愿效仿当年的‘三顾茅庐’,亲自来洛阳,请洛府主‘出山相助’。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直到洛府主答应为止。嘿嘿……老朽跟随岭主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卑躬屈膝,求贤若渴。洛府主是聪明人,我想无需岭主‘三顾茅庐’,你也能体会到他老人家的赤诚之心。”

    见查干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洛天瑾不禁眉头一挑,反问道:“看来你此行势在必得?”

    “是。”查干语气坚定地应道,“大汗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失手。”

    “这一次……洛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洛天瑾淡淡开口道。他神色之傲然,语气之坚定,令堂中众人不禁精神一振,柳寻衣更是在心中暗暗狂喜。

    “怎么?”查干老眼微微眯起,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洛府主不肯归顺大汗?”

    “回去替我谢过颜岭主。但还是那句话,他的美意洛某心领了,但我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洛天瑾淡淡地说道,“同时也替我转告蒙古大汗,就说我洛天瑾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受不得束缚,也做不得王侯将相。至于你刚才说的富埒天子、贵极人臣,洛某怕是无福消受。不过,同时请蒙古大汗放心,洛某既是江湖中人,那就绝不会插手国家政事。因此,日后无论是蒙古大汗坐镇天下,还是大宋皇帝九五至尊,洛某都不会有任何亲近,只想偏安一隅,敬而远之。”

    当洛天瑾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柳寻衣的心顿时“咯噔”一沉,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悄然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面对心如铁石的洛天瑾,查干脸色阴晴不定。他站在堂中久久不语,思量半晌。

    就在洛天瑾准备下逐客令时,查干猛地眼前一亮,突然开口道:“这段日子,贤王府内可有人见过龙羽?”

    闻言,柳寻衣脸色骤变,可未等他张口,慕容白已冷声回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此人,我想向你们打听打听,这个龙羽屡次三番刺杀我府中弟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府中弟子?”查干似笑非笑地望向神色凝重的柳寻衣,反问道,“是刺杀柳寻衣吧?”

    “我已查清此人底细,他是漠北二十四城的人。”慕容白沉声道,“据我所知,漠北二十四城与你们赤风岭一向亲近,我料想龙羽之事,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查干眉头一挑,耸肩道:“我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恩威并施!”洛鸿轩接话道,“这么说你可明白?赤风岭主一边派你来给我们送礼,一边派龙羽暗中刺杀柳寻衣。说到底,无非是想对我们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是不是?”

    “洛公子此言差矣。”查干故作委屈模样,辩解道,“你们与其说龙羽是二十四城的人,莫不如说他是朝廷的人。他屡次找柳寻衣的麻烦,绝非岭主之意,而是……奉了总帅府的命令。”

    “什么意思?”谢玄脸色突变,急忙问道,“莫非汪总帅见过‘琴魔舞妖’,并相信他们的说辞?”

    “这……我可说不好。”查干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苦笑道,“自汪绪统一家惨遭毒手后,汪总帅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就算没有‘琴魔舞妖’告密,相信他也会派人暗查此事。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去年除夕夜,柳寻衣血洗凤鸣楼名扬四海,偏偏这么巧,汪清术也在那一晚死于凤鸣楼,这让人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汪总帅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决心,暗派龙羽来中原追杀柳寻衣,想来……也是为了报仇雪恨。”

    望着若有所思的众人,查干眼中不禁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又道:“若非大汗惜才,不愿与洛府主为敌,只怕此刻汪总帅早已亲率数十万大军,兵临洛阳城下……”

    “查干!”狄陌冷喝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万万不敢!”查干连忙辩解道,“不是威胁,而是提醒。大汗和岭主,对洛府主皆有结交之心,只希望洛府主千万不要……”言至于此,查干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惹得洛天瑾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追问道:“不要什么?但讲无妨!”

    “不要……不识抬举。”查干勉为其难地苦笑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是大汉还是岭主,亦或是洛府主,都是要脸面的人。洛府主若拒不领情,只怕……会让大汗有失体面,有辱威仪。”

    “查干,你好大的胆子!”邓长川怒声道,“你可知自己在和谁说话?目无尊卑,出言不逊,莫非你活腻了不成?”

    “正是如此!”查干迎难而上,朝洛天瑾拱手直言道,“洛府主明鉴,刚刚在下不过说了几句不敬之词,便已惹来杀身之祸。倘若洛府主回绝大汗盛情,无疑是对大汗莫大的羞辱,试想结果又会如何?”

    “查干,你还敢说……”

    “让他说!”不等邓长川拍案而起,一言未发的洛天瑾,突然挥手打断道,“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今天是来给我们送礼的。你们如此大呼小叫,又岂是待客之道?”

    “洛府主英明!”查干见事有转机,赶忙恭维道,“洛府主真乃当世英雄,岭主果然没看错人。”

    说罢,在柳寻衣紧张的目光下,查干眼珠一转,话中有话地补充道:“不枉岭主在大汗面前力排众议,宁可舍弃汪绪统一家的血海深仇而既往不咎,也要极力促成贤王府与蒙古朝廷的精诚合作。”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面露狐疑之色。凌潇潇追问道:“何为力排众议?难道塞北还有人不想蒙古朝廷向我们招安?”

    “不错!”查干因势利导,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大汗一直有拉拢中原武林的心愿,但水有源、树有根,中原武林广阔无边,门派林立,关系复杂。江湖中大大小小的势力更是浩如烟海,不胜枚举。我们不明局势,不通世故,又岂能一一招安?故而大汗决意择一而统,从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中选择一家,并推举其号令群雄,一统武林。至于究竟选谁,朝中却互有分歧。大汗将此事交由塞北三大门派解决,以赤风岭为主,漠北二十四城、胡马帮辅之。休看我们三派表面上亲如一家,实则二十四城与胡马帮,一直对岭主心怀不服,当他们得知岭主有意招安贤王府后,便暗生异心,决意另择一派。所以他们现在日思夜盼着洛府主能拒绝招安。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将汪绪统的事闹到总帅府,目的也是为破坏岭主与洛府主交好,这也是龙羽为何会屡次刺杀柳寻衣的另一个原因。”

    面对慷慨激昂,满脸正义的莫干,洛天瑾不禁面露沉思之色,凝声问道:“你说二十四城和胡马帮想另则一派,不知他们选中的中原门派是……”

    “正是不久前在少林寺,为争夺一本绝世刀谱,继而与贤王府结怨的……河西秦氏!”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塞北来使(三)

    “分明撒谎!”

    柳寻衣见洛天瑾心思动摇,不由地心生忐忑,如坐针毡。万急之下,忽而心生一策,于是他枉顾谢玄的禁令,突然开口质问道:“你说赤风岭主在蒙古大汗面前力荐贤王府,那去年你们出现在西域,拜会天山玉龙宫,又该作何解释?”

    谢玄尚未出言训斥,洛天瑾却眉头一皱,同时挥手示意谢贤不必多言,俨然是想听听查干的解释。

    查干似乎早有准备,慢条斯理地轻笑道:“不错!天山玉龙宫也是我们欲要拉拢的对象之一。只不过招安玉龙宫的目的,与招安贤王府……完全不同。”

    “此话怎讲?”凌潇潇狐疑道。

    “在下不敢欺瞒。”查干故作恭敬地解释道,“大汗招安玉龙宫,是想借他们的力量西进,而结交贤王府,则……意在南下。”

    “一派胡言!”柳寻衣冷哼道,“尔等分明是狼子野心……”

    “洛府主不妨细细斟酌,玉龙宫乃四大异教之首。就算我们将其招安,只怕任无涯也没有一统中原的本事。”查干根本不给柳寻衣驳斥的机会,一双贼眼直勾勾地盯着洛天瑾,指天誓日地蛊惑道,“中原武林,北有贤王府,南有金剑坞。再加上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可谓高手如云,强势如雨,单凭区区一个玉龙宫,想与你们作对,无异于蚍蜉撼大树。我们拉拢玉龙宫,只是不希望日后它变成大蒙古国,一统天下的累赘和阻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处。大汗英明神武,自然知晓,若想将中原群雄收入麾下,必要选择名门正派中的真正豪杰。更何况,洛府主及贤王府诸位英雄,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威望有目共睹,又岂是旁门左道可以媲美?”

    显然,查干今天是有备而来,并精心准备好一整套说辞。恩威并著,宽猛相济,还佯装出一副处处替洛天瑾着想的诚恳模样。

    柳寻衣只凭一腔热血,实在难与其争辩。

    “府主!”柳寻衣将急迫的目光转向洛天瑾,恳求道,“你千万不能被此人蒙蔽,贤王府若接受蒙古朝廷的招安,日后必将遭到天下群雄的唾骂与嗤笑。”

    洛天瑾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柳寻衣,却并未回答。许久之后,洛天瑾向查干问道:“二十四城和胡马帮,为何要选河西秦氏?”

    查干沉吟道:“最初,他们只想故意拆台,刁难岭主,并无确切人选。后来潘、秦之战,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二十四城和胡马帮得知,河西秦氏已与贤王府结下梁子,故而才将目光投向秦明。”

    言至于此,查干脸色陡然一变,急声道:“洛府主,若真让他们成功招安河西秦氏,那大汗势必会对秦明全力支持。到那时……河西秦氏的仇人,就是大汗的仇人,河西秦氏想对付的人,自然就是大蒙古国想对付的人。再加上汪绪统一家不久前惨死于洛阳,届时诸多矛头都会指向贤王府,只怕……只怕……”

    虽然查干没有把话挑明,但他话中的深意,在座之人却都能听的明白。若真有那一天,河西秦氏必会借蒙古朝廷的力量,一举铲除贤王府。

    原本心系‘家国天下’、‘民族大义’的凌潇潇等人,在自己将要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开始变的有些犹豫不决。

    “洛府主。”查干继续道,“你虽对大宋忠心耿耿,但日后你若有难,大宋朝廷又可否愿意派兵,与你共度时艰?”

    巴特尔冷笑一声,嘲讽道:“大宋朝廷一向胆小怕事,对我们只会一让再让,一退再退。说不定真到那一天,大宋朝廷非但不会帮你们解围,反而会落井下石,牺牲你们,转而讨好我们大汗。哈哈……”

    查干和巴特尔一唱一和,令在座之人纷纷面红耳赤,心中羞耻,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柳寻衣望着神情忧郁的众人,登时怒不可遏,恨的咬牙切齿。他双手死死攥着椅子扶手,将一节节骨节攥的泛白。

    “洛府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查干循循善诱,拱手笑道,“其实大汗对洛阳城里发生的一切,早已心知肚明,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说到底,大汗是在等洛府主的答复,希望洛府主千万不要让大汗失望才好。嘿嘿……”

    看到洛天瑾眉宇间的细微变化,柳寻衣心中不由地暗叫一声“大事不妙!”

    此刻,为遏制这场招安,柳寻衣也顾不得许多。他突然拍案而起,伸手怒指着查干,喝骂道:“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以为自己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我们悖逆祖宗?简直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非但我们不会接受你们的招安,就算河西秦氏,也同样不会接受,我劝你们还是彻底死了这条死心吧!汉人是有骨气的,宁死不做叛国之贼!拿着你的脏钱,速速滚出贤王府……”

    “柳寻衣,你太放肆了!”

    话音未落,谢玄已是勃然大怒,喝令道:“来人,把柳寻衣给我轰出去!”

    不等堂外的弟子冲进来,林方大已率先跑到柳寻衣身旁,一边向洛天瑾、谢玄连连告罪,一边拼命拽着柳寻衣,欲要将其带出中堂。

    “大哥,你放开我!我不能让这个摇唇鼓舌的奸佞小人,将贤王府推入火炕……”柳寻衣佯装出怒火中烧,悲愤交加的疯狂模样,拼命挣扎着、叫骂着、恳求着,“查干,你居心叵测,不得好死……府主,切不可意气用事,当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轰出去!”谢玄眼睛一瞪,怒喝道,“否则家法伺候!”

    闻言,凌青、陈雍等人脸色登时一变,纷纷凑上前去,齐心协力地将怒气冲天的柳寻衣“架”了出去。

    随着柳寻衣的叫骂声在堂外渐行渐远,慕容白稍稍转身侧目,向脸色铁青的查干解释道:“柳寻衣屡次遭到龙羽刺杀,因此心里对你们极为排斥,还望尊驾不要介意。”

    查干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别有深意地说道:“现在有麻烦的,只有柳寻衣一人。可若继续僵持下去,只怕大难临头的……将不仅是柳寻衣。唉!”

    说罢,查干神色一禀,朝洛天瑾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正色道:“在下恳请洛府主,率贤王府上下顺应天命,效忠大汗!”

    面对咄咄逼人的查干,和迫在眉睫的局势,洛天瑾与凌潇潇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

    入夜,心情郁闷的柳寻衣独自在房中喝闷酒。许衡、汤聪几人则小心翼翼地候在门外,既不敢擅自离去,也不敢冒然打扰。

    直到林方大、洛凝语、洛鸿轩不请自来,许衡几人方才如释重负,暗松了一口气。

    房间内,见酩酊大醉的柳寻衣,一副悲愤交加,痛不欲生的可怜模样,林方大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洛凝语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头也不回地向林方大问道:“他这是怎么了?之前经历过那么多波折,也不曾见他如此意气用事。”

    “或许……”林方大同样一头雾水,摇头苦笑道,“或许寻衣是个很重民族气节的人吧?”

    “怪人!”洛凝语小嘴一撅,抱怨道,“蒙古人是冲爹来的,又不是冲他,他何必这么大反应?再者,贤王府是否接受蒙古朝廷的招安,那是爹要考虑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费心,真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怪人。哼!”

    面对洛凝语的斥责,洛鸿轩和林方大只是苦笑不语,却也不想反驳。因为在他们看来,今天柳寻衣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

    殊不知,此刻的柳寻衣并非是替贤王府担忧,而是在替自己惆怅。

    一旦洛天瑾答应效忠蒙古大汗,那柳寻衣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都将变的毫无意义。而他的未来,也将因此而变的一片灰暗。

    功成名就,壮志凌云,到头来皆会变成一场泡影。

    “寻衣,你不必如此。”林方大抢过柳寻衣手中的酒壶,劝慰道,“府主最后并没有答应那些鞑子的要求,只说他会考虑而已……”

    “其实府主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柳寻衣醉眼迷离,痴痴地望着林方大,苦笑着摇头道,“府主收下查干带来的礼物,便足以说明一切。府主之所以没有当场允诺,是因为府中还有不少人在左右为难,府主想给大家时间,慢慢适应……”

    “喂!”洛凝语杏目一瞪,嗔怒道,“你岂敢对我爹评头论足?就算爹答应他们的要求,也是为大局着想。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大家的活路?我听说,今天爹再三叮嘱查干,让他回到塞北后,定要设法令龙羽放弃对你的追杀。爹心里一直牵挂着你的死活,你却在这儿诋毁他,真没良心!”

    说罢,洛凝语迅速拽起洛鸿轩,快步向外走去,同时抱怨道:“哥,我们就不该来看他,让他喝酒喝死算了!我们走!”

    “柳兄弟,你好好休息……”

    洛鸿轩话未说完,便已被洛凝语蛮横地拽了出去。

    林方大一脸尴尬地目送洛凝语远去,转而看向苦闷不已的柳寻衣,迟疑道:“寻衣,其实仔细想想,今天那个鞑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若真让河西秦氏……”

    “是假的。”柳寻衣打断道,“大哥,你为何如此天真?真以为塞北三大教派,会彼此勾心斗角,相互拆台?真以为二十四城和胡马帮,会去招安河西秦氏?不会的!这些都是查干编出来蒙骗你们的鬼话,他使出这般鬼蜮伎俩,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心存顾虑,从而乖乖屈服。”

    “你怎么知道?”林方大一脸迷茫地反问道,“你为何肯定查干所言,全都是假的?”

    “因为……”

    柳寻衣本想说,因为他在天机阁当差时,对蒙古朝廷内部的派系之争,早已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塞北三大教派,虽在江湖中颇具名声,但对庞大的蒙古国而言,却微不足道。蒙古朝廷的派系之争,主要在皇族的嫡系之间。而对麾下,蒙古人一向纪律严明,要求所有臣下必须同仇敌忾,稍有纷争,便会遭到重罚。因此,塞北三大教派自从被蒙古朝廷招安后,自会一切听命行事,即便心有不忿,也绝不敢阳奉阴违,更不敢故意挑拨离间,徒增内斗。毕竟,此乃蒙古朝廷的大忌。

    话到嘴边,却又被柳寻衣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作为一个江湖中人,有些事他不应该知道的如此详细。万一失言,柳寻衣难免惹人怀疑,甚至暴露身份。

    心念至此,柳寻衣只能叹息一声,索性不再多言。

    林方大心思粗犷,也自然不会多想。为避免柳寻衣愁上加愁,他急忙转移话题,咧嘴笑道:“寻衣,你的脚伤恢复的如何?”

    “有劳大哥关心,无甚大碍。”柳寻衣漫不经心地回道。说罢,他又从林方大手里抢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放心吧!府主一天没有正式答应,这事就一天不算数。”林方大安慰道,“那群鞑子明天就走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明天走?”闻言,柳寻衣突然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府主还未答应,他们肯走吗?”

    “府主收下他们的礼,并答应一个月内,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嘿嘿……算他们识趣,知道咱们不欢迎他们,所以早早请辞……”

    对于林方大后面的话,柳寻衣早已听不进去。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酒杯,瞳孔中倒映着杯中的道道涟漪,不知不觉间,人已陷入沉思。

    忽然,柳寻衣灵光一闪,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大哥,此事令小弟颇为苦闷,你若有暇……不如明日我们去天香楼喝酒?喝他个天昏地暗,不醉无归!如何?”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杀机四伏

    翌日清晨,柳寻衣与林方大来到天香楼。二人寻一间幽静厢房,招呼一声,小二赶忙送上几坛美酒。

    柳寻衣与林方大从朝露未落开始,一碗接一碗地酣畅豪饮。谈笑风生、纵论天下,一直喝到日上三竿,将几坛酒全部喝空。

    此刻,二人皆是酩酊大醉,神识模糊,眼泛迷离,舌头打结。

    “呃儿……”

    林方大四仰八叉地仰躺在椅子中,慵懒地打着酒嗝。胀红的脸上,浮现着一抹畅快之意,他的右手在半空胡乱挥舞着,醉眼中的柳寻衣,早已飘忽不定,人影重重。林方大憨笑道:“寻衣,我从来没有……一大清早……就醉成一滩烂泥……哈哈……别有一番滋味……”

    “大哥,你我兄弟……已许久没有如此痛饮,今日定要喝个痛快……”柳寻衣醉醺醺地囫囵吞吐道,“喝他个一天一夜……不!要喝个三天三夜……”

    说罢,柳寻衣踉跄起身,拄着拐杖,歪歪扭扭地朝门外走去。不等林方大开口,柳寻衣却是头也不回地摆手道:“大哥稍候……我再去取酒来。”

    “去取酒……”林方大吐着酒气,声音忽高忽低地嚷嚷道,“去取酒……取好酒!告诉掌柜的,再不给我们兄弟上好酒,老子就砸了他的招牌……”

    “好酒……小二!上好酒……”

    柳寻衣左脚绊右脚,奋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厢房,同时朝楼下的掌柜大声嚷嚷起来。

    “哎呦!大爷腿脚不便,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一声。您尽管回房里歇着,小的这就给您搬酒去!”楼下的小二见状,急忙应和道。

    “快去……”

    酒劲上头的柳寻衣,只感觉脑袋发沉,双腿发飘,身体不由自主地依靠在墙上,一双醉眼,有意无意地望着楼下搬酒的伙计。

    趁人不备,柳寻衣眼神陡然一凝,前后摇晃右手骤然一翻,随后迅速探出两指,在自己身上连点几下。

    紧接着,柳寻衣脸色一沉,口中闷哼一声,双手如刀,甩于身体两侧。霎时间,灌入体内的烈酒,顿时雾化成气,顺其十指指尖逸散而出。

    片刻之后,柳寻衣已是醉意尽散,眼明心亮。

    “大爷,酒来了……”

    “送……送进去……”

    柳寻衣含糊不清地答应一声,继续佯装出一副大醉模样,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引着几个伙计回到厢房。

    房间内,酒气冲天,甚至有些刺鼻。林方大早已瘫软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地呼呼大睡起来。

    此刻,似是被伙计的声音所惊扰,林方大含含糊糊地砸吧几下嘴唇,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却没人听清说的是什么。

    “你们出去吧!”柳寻衣伸手入怀,摸索出几个银子,随手扔给领头的伙计,叮嘱道,“我们兄弟难得在一起喝酒,因此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打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伙计见钱眼开,连连点头答应道,“二位大爷只管痛快喝酒,小的保证,绝不会有人上来打扰。嘿嘿……”话音未落,在柳寻衣不耐的催促下,几个伙计已点头哈腰地陆续退出厢房。

    “寻衣,我跟你说……”林方大半睡半醒地嘟囔不停。

    此时,柳寻衣看向林方大的眼中,却不禁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低声自语道:“大哥,小弟身不由己。不杀查干,贤王府迟早沦为蒙古人的鹰犬。为今之计,只有半路将其截杀,才能破坏蒙古朝廷与贤王府的结交,希望你……不要怪我……”

    说罢,柳寻衣迅速倒满一碗酒,并在酒中掺了一包蒙汗药,手指迅速搅拌几下,继而缓缓送到林方大面前。

    “大哥……”

    不等柳寻衣开口,醉醺醺的林方大已毫不迟疑地接过酒碗,嘴里又嘟囔几句,接着“咕咚咕咚”几口,将满满一碗“好酒”一饮而尽。

    喝下不久,林方大脑袋一歪,彻底昏睡过去。无论柳寻衣如何呼喊拍打,林方大却始终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反应。

    “大哥,得罪了!”

    柳寻衣为林方大换了一个舒坦的姿势,而后面色复杂地朝他拜了三拜,以示今日之愧。

    静候稍许,“醉意朦胧”的柳寻衣,陡然换上一副杀气腾腾的阴狠模样。

    他从事先备好的包袱中拿出一袭黑衣,舍弃拐杖,拎起宝剑,将脚上未愈的伤口,用布条缠裹几圈,并紧紧勒住。结疤不久的伤口,瞬间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钻心之痛,令他冷汗直流,险些痛呼出声。

    准备就绪,柳寻衣快步轻声来到窗边,抬眼观瞧,此时碧空如洗,日升中天,恰是正午时分。

    “查干一行是巳时初刻启程,距此已有一个多时辰,依照马车的行进速度……”柳寻衣目光如炬,暗暗盘算道,“自洛阳城,向西北而行。最适合下手的地方,只有百里之外的……灵丘山涧……”

    ……

    晌午,东海茶楼。

    大堂角落的秦苦,手里端着茶杯,一边听人说书,一边打盹。

    茶楼的说书人,今天讲的是“杨门虎将”。关于这个故事,秦苦曾在四处流浪时,便已听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秦苦也曾梦想着做“杨家将”那样的大英雄,为民族大义,天下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名垂千古。

    只可惜,人各有命,古今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憾于报国无门,唯有流落江湖。

    “杨家将勇猛无敌,但却不得善终。可惜了!”

    洵溱的声音悄然在身旁响起,昏昏欲睡的秦苦陡然精神一振,大手胡乱地在脸上搓动几下,憨笑道:“今天这说书的是个半吊子,说的不好。杨延嗣的兵刃是‘虎头乌金枪’,他却不知道,竟还说什么一杆铁枪大杀四方,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说罢,秦苦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滔滔不绝的说书人,冷哼道:“杨延嗣被奸人所害,被潘仁美灌醉后,绑于百尺高竿,身中一百零三箭而死,何其壮烈?岂容这般混人说三道四?胡乱品评?”

    “故事便是故事,无巧不成书,说书人靠的就是添油加醋,说三道四,以此来混口饭吃。你又何必斤斤计较?”洵溱柳眉一挑,笑问道,“却不知,你以为杨门虎将因何而败?”

    “当然是因为内奸!”秦苦急声道,“潘仁美里通外国,借刀杀人。这种人应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人人得而诛之。”

    “内奸?”洵溱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是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很多时候,最悲哀的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出卖。杨家军如此,岳家军亦如此。”

    洵溱是辽人,而当年与杨家将浴血奋战,打的你死我活的,正是西辽。因此对于那段往事,洵溱也自然耳熟能详,只不过她站在西辽的立场上,所思所想……或许又是另一番情景。

    “怎么?”秦苦万没想到,洵溱竟会对听书感兴趣,不禁面露戏谑之色,反问道,“你也听过杨门虎将的故事?”

    “虎将的确是虎将,但可惜未逢明主。”洵溱淡淡地说道,“你可知大宋朝廷,为何会有那么多内奸?又为何屡战屡败?以至今日龟缩南方一隅,难有复国之志?”

    “为何?”

    “因为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洵溱直言道,“大宋朝廷早已积重难返,气数已尽。又如何能逆天而行?”

    秦苦对洵溱的来历一无所知,因此也听不懂她这番言论中所蕴含的深意,只能讪讪地挠了挠头,憨笑的:“国家大事,自有当官的操劳,轮不到咱们这些小民费心。嘿嘿……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消息?”

    说罢,秦苦朝洵溱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自以为俊朗潇洒的可笑表情。

    洵溱神色一禀,迅速收敛心性,正色道:“蒙古人今天上午已离开洛阳。”

    “真的走了?”秦苦精神一震,追问道,“有多少人马?”

    “一行十余人,不过多是武艺平平的仆从,算得上高手的,只有区区两个。”洵溱将打探的消息,尽数告知秦苦,“一老一少。老的名叫查干,是个侏儒,也是这群人中武功最高的人。小的名叫巴特尔,是个十几岁的愣头青,功夫不错,但性情莽撞,不足为惧。”

    秦苦一改往日的戏谑之色,神情凝重地静静聆听着洵溱的话,低声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留下那个小的。”洵溱开门见山,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冷厉之意,“你出手时,故意留他一命,好让他赶回赤风岭报信。不过切记,千万不要露出破绽,一定要让他‘侥幸’逃脱。老的必须死,他若不死,不足以激起赤风岭主的愤怒。至于其他随从,杀与不杀,由你决定!”

    秦苦眉头微皱,思量片刻,忽然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问道:“杀其他人……有没有酬金?”

    “你想要多少?”

    “不如……一个人一百两?”秦苦试探着问道。

    “随你!”洵溱满不在乎地答应道,“总之,事成之后,我自会将剩下的刀谱交给你。但你要记住,一定要谎称自己是贤王府的人,而且一定要让‘侥幸’逃走的人听到……”

    “等一下!”不等洵溱话落,秦苦突然面色担忧地打断道,“我替你杀了他们之后,你若带着刀谱跑了怎么办?天大地大,我又去哪儿找你?”

    洵溱黛眉微蹙,嗤笑道:“放心,我会带着刀谱与你同道而行,但不会露面。事后你可立即将刀谱取走。”

    “如此甚好!”闻言,秦苦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连连点头笑道,“那咱们现在出发,尽快赶到他们前边,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伏,伺机动手。”

    “不必,我已替他们选好一处葬身之地,我们只需快马赶去便可。”

    “何处?”

    “洛阳西北百里之外,灵丘山涧!”

    ……

第二百章 :栈道伏杀

    古有诗云:“山涧依硗,竹树荫清源。”

    距洛阳西北百里处,有一山谷,名曰:灵丘。渭水支流自灵丘山谷穿行而过,化作一处人间仙境,便是“灵丘山涧”。

    山涧两侧崇山峻岭,茂林深篁,李白桃红,柳娇花媚。谷中本无路,是当地百姓舍远求近,经常来往于此,故而走出一条碎石小路。小路依溪而行,蜿蜒崎岖,山环水抱,峰回路转。

    灵丘山涧并非北上雁门的必经之路,但却是条近路。若是绕山而行,则至少要多出两日路程。

    自蒙古攻克金国后,蒙古朝廷便在灵丘山涧中,修出一条千米栈道。缘由于此,柳寻衣和洵溱都猜破蒙古人的用意,正是要启用这道近道,以作日后南下攻宋,运兵送粮之便利。

    故而,身为蒙古人的查干一行,南来北往必会选择灵丘山涧通行。

    酉时三刻,斜阳西落,天穹淡出一层层红彤彤的晚霞。

    山涧东侧的山上,身穿黑衣,面带黑巾的柳寻衣,一动不动地潜伏在一棵参天大树后,以茂密的枝叶作为掩护,藏身于此。

    柳寻衣所在的位置,距山涧栈道直线相距不过数十米,但由于山林茂密,再加上天色渐暗,以至于行走在栈道上的客商们,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在柳寻衣身旁,放着一把宝剑,以及一张强弓。他的计策是,先用弓箭伏杀一波,随后再亲自现身,清剿残余。

    由于查干随行之人较多,柳寻衣担心自己冒然出现,恐会有漏网之鱼。他的目的是截杀查干一众,而且是一个不留。他只想让蒙古人心存怀疑,但却不能留下任何真凭实据。

    柳寻衣的目的,是让蒙古人因为查干一行之死,放弃继续拉拢贤王府。但他又不能被人发现,以免暴露身份,日后为贤王府引来灭顶之灾。

    白天时,来往于灵丘山涧的行人较多,但随着夕阳渐落,天色昏暗,山涧栈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此时金乌西坠,栈道上早已是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寻不到。

    在天机阁办差多年的柳寻衣,极擅长这种按兵不动,伺机而出的潜伏。正午时分,他快马出城,火速赶至灵丘山涧。至此,他已趴在在树下足足一个时辰,却微丝未动。

    此时,山涧中一片沉寂,就连淙淙流过的泉水,以及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都不知在何时,渐渐安静下来。

    静,如死一般寂静。

    突然,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以及车轮压过栈道的“咯吱”声,缓缓自谷中响起。

    柳寻衣精神一震,一双漆黑的眸子,顿时爆发出一抹狠戾之色。他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栈道南方。片刻之后,一支车队转山而出,悄然浮现在柳寻衣的视野中。

    前后一共三辆马车,柳寻衣认得这些车架,以及驾车的护卫,正是昨日出现在贤王府的查干一行。

    “苏大哥,我知道他们与你是同门,但眼下情况危急,请恕小弟无礼!”柳寻衣心中反复默念。他这番愧疚是针对苏禾,毕竟,曾在西域时,苏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柳寻衣悄无声息地搭箭拉弓,箭头直指第二辆马车。透过车帘,若隐若现的矮小身影,正是查干。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这一刻,柳寻衣心如止水,屏息凝神,誓要做到箭无虚发。

    “呼!”

    “什么人……”

    “噗!”

    不等柳寻衣放箭,对面山丘上,却突然飞出一道黑影。不等第一辆马车上的护卫探明情况,那黑影已凌空拔刀出鞘,一刀砍断护卫的咽喉,令其当场殒命。

    “这是……长空刀?”柳寻衣面露诧异,暗暗惊呼道,“那人是秦苦?他怎会在这儿?”

    “鞑子哪里走?”

    山涧中,秦苦已一刀斩杀两人。随后他脚步如蛇,行进如蛟,左劈右砍,刀光闪烁。

    一刀斩落,第一辆马车的套马缰绳顺势而断,脱缰之马,仓惶而逃。

    秦苦登时飞身而起,势大力沉的双脚凌空踢动,在车厢上连蹬数次。第一辆马车的车厢顿时横飞而起,最终狠狠砸落在栈道上,死死拦住后面两辆马车的去路。

    “大胆狗贼!竟敢拦我们的马车,我看你是活腻了!”

    随着一声怒骂,第三辆马车内陡然飞出一人,正是巴特尔。他手持弯刀,双脚在半空虚踏几步,瞬间杀至秦苦面前,二话不说,挥刀便砍。

    “看来你就是那愣头青?”

    秦苦戏谑一笑,脚下一顿,身形倒飞而出。与此同时,他顺手斩杀了两个欲要从车厢内钻出来的蒙古护卫。

    “哪里跑?”

    巴特尔见秦苦不与自己交手,登时勃然大怒,落地后身形一转,又迅速追了上去。

    “我奉洛府主之命,前来取你们的首级!”

    秦苦身法极快,他一边嬉笑挑衅,一边在三辆马车间来去自如,行走如风,闪转腾挪之间,已一连砍翻了好几个护卫。

    此话一出,东侧山上的柳寻衣顿时心头一惊,一抹难以名状的诧异之色瞬间涌入眼底。

    “洛府主?”冲破车厢,飞天而起的查干,脸上凝结着一抹浓浓的惊骇之意,叱问道,“你说的可是洛天瑾?”

    “反正尔等皆是必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秦苦猖狂地笑道,“世间除了贤王府有洛府主,还有谁敢自称洛府主?府主说了,你们这些鞑子心术不正,对我大宋图谋不轨,今日就先宰了你们,为大宋除去几个祸害。”

    “不可能!”查干眼神飘忽不定,难以置信地怒声道,“洛天瑾明明已经答应我们,又岂会……”

    “若不答应你们,你们岂能掉以轻心?”秦苦将洵溱事先教给他的说辞,娓娓道出,“洛府主说了,只有出其不意,方能斩草除根!还记得汪绪统吗?他就是这么死的!哈哈……”

    闻言,柳寻衣再吃一惊,心中暗想:“秦苦怎会知道汪绪统之死与贤王府有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寻衣越想越糊涂,但现在又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继续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洛天瑾!”

    情急之下,查干根本来不及多想。他咬牙切齿地举刀直指天穹,暴喝道:“我们对你真诚相待,却不料你这狗贼竟恩将仇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我们早晚兵临城下,踏平贤王府!”

    “可惜啊!这一天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秦苦已陡然掠至身前。查干又气又恼,又悲有愤,一时间只能仓皇应战,他的武功本就不敌秦苦,再加上事出突然,令其心有旁顾,因此二人交手十几个回合后,查干便被秦苦一刀砍断锁骨,彻底败下阵来。

    “查干勿慌!我来救你!”

    见势不妙的巴特尔,急忙冲上前来,欲从背后偷袭秦苦,却不料秦苦早有防备,反手一刀横扫而出,将巴特尔小腹前的衣袍尽数撕裂,刀锋还在其肚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一招不仅令巴特尔大惊失色,也令秦苦暗吃一惊。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险些一刀杀了这小子。

    此刻,左右冲上来的几名蒙古护卫,依次被秦苦出刀毙命。他的武功之高,远非这些蒙古护卫可比。

    “我和你拼了……”

    “不可!”

    不等杀红眼的巴特尔再度出手,查干却突然出手,死死抱住秦苦的右腿,大喊道:“此人武功极高,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趁现在快跑,回赤风岭,把一切告知岭主,说洛天瑾是卑鄙小人,岭主千万不可轻信……”

    “放开!”

    秦苦佯装大怒,刀锋一挥,“咔嚓”一下,将查干的左臂齐齐斩落。撕心裂肺的剧痛,令查干惨叫不止,险些昏死过去。

    “我……”

    “快走!我们若都死在这儿,洛天瑾的奸计就彻底得逞了……你快走!走啊!”查干发疯似的,单臂死死抱住秦苦的脚踝,并用牙咬向秦苦的腿。

    巴特尔悲痛欲绝,通红的眼眶中溢满血泪,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秦苦,咬牙切齿地说道:“回去告诉洛天瑾,他一定会为今天的愚蠢,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罢,巴特尔便头也不回地朝栈道尽头跑去。

    “哼!”

    看着狼狈逃命的巴特尔,秦苦并没有追击的意思,嘴角甚至还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查干见状,心中“咯噔”一沉,可还不等他开口质问,秦苦突然手起刀落,将查干的脑袋齐齐地斩落下来。

    见到这一幕,藏在山上的柳寻衣惊讶的不知所言,他已清楚地听到秦苦刚才的话,分明是想栽赃嫁祸。但柳寻衣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秦苦这么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恍惚之间,柳寻衣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搭箭拉弓,直指越跑越远的巴特尔。他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巴特尔绝不能再留活口,否则贤王府后患无穷。

    “嗖!”

    箭锋所指,断无虚发。

    伴随着一道黑色闪电划破长空,箭矢精准无误地射中百步之外的巴特尔。一箭洞穿后心,当场毙命。

    “什么人?”

    箭一射出,秦苦已瞬间辨出柳寻衣的方位。他先远远地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巴特尔,继而口中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随之飞身而起,跃过溪水,直奔东侧山上而来。

    此刻,柳寻衣不想与秦苦碰面,因此在射出一箭后,迅速转身逃离。他的腿脚仍有不便,但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过多掩饰,只能一瘸一拐地飞身入林,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之内。

    殊不知,他匆匆而逃的背影,已被隐藏在对面山上的洵溱,尽收眼底。

    秦苦寻人无果,颇为懊恼地回到山涧栈道。此刻,洵溱已在此等候多时。

    “本想放巴特尔回去报信,却不料他还是被人灭了口……”秦苦颇为无奈地苦笑道,“其实这事怪不得我……”

    “你要的刀谱!”不等秦苦把话说完,洵溱已将剩下的半本‘玄水下卷’递于他手,淡笑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我看的一清二楚,你做的很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此事也在我意料之外,怪不得你。”

    “嘿嘿……果然英明!”秦苦如获至宝般,将半本刀谱小心收起,继而咧嘴笑道,“看在你恩怨分明的份上,另外的几条人命我就不要钱了,算我送的。”

    洵溱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此刻,她心中一直在琢磨,刚才的背影究竟是谁,因此无心与秦苦闲谈。

    “你可知……刚才是谁想杀人灭口?”秦苦挤眉弄眼地问道,“你说那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不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当然不会这么巧。”洵溱轻笑道,“其实不难猜,那人的目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截杀这些蒙古人。只不过……我们要留活口,嫁祸给贤王府。而那人的目的,是想赶尽杀绝……”言至于此,洵溱突然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道,“如此,就不难猜出那人的身份了?”

    “是谁?”

    洵溱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苦,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差事已经办完,‘玄水下卷’也已到手。从现在开始,我们互不相欠,就此分道扬镳。”

    秦苦满心不甘地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地抱怨道:“说了上半句,却不说下半句,诚心吊人胃口,你可真是……”

    秦苦话未说完,洵溱却已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秦苦再度愤愤不平地嘟囔几句,而后顿觉索然无味,伸手入怀,摸了摸来之不易的‘玄水下卷’,脸上再度扬起一抹得意之色,转而朝与洵溱相反的方向,蹦跳着快步离去。

    夕阳余晖之下,青山绿水之间,二人一南一北,各自消失在山涧尽头。

    此时,栈道上只剩下一地尸骸。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便会随风而走,传遍大江南北。到时,江湖中必会人尽皆知,同时也会……人人自危。

    ……

第二百零一章 :疑云重重

    夜深人静,贤王府内一道人影穿屋过院,匆匆而行,火急火燎地朝内院走去。

    “砰、砰砰!”

    一片静谧中,洛天瑾的房门陡然被人敲响。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道蕴含不悦的质问,自房间内悄然传出:“谁?”

    “府主,我是谢玄!”门外,谢玄赶忙轻声应答。

    “吱!”

    话音未落,房门已应声而开。身披大氅的洛天瑾,面色阴沉地望着谢玄,可当他看到谢玄凝重的神情时,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狐疑之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府主,刚刚收到消息,说……”谢玄欲言又止,面色为难地朝房间内轻瞥一眼。

    洛天瑾会意,迈步出房,并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催促道:“说什么?”

    谢玄神色一正,凑上前去,低声回禀道:“查干一行,在灵丘山涧遭遇伏击,全部惨死!”

    “什么?”

    洛天瑾大惊失色,他本欲询问究竟,但话未出口,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此刻,凌潇潇尚在熟睡中。洛天瑾拽着谢玄,迅速步入院中,嘘声问道:“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谢玄沉吟道,“是路过客商在栈道上发现他们的尸体,昨夜已惊动当地官府。穿衣打扮、车驾随行、人数多少全都对的上,想来消息不假。刚刚我已派人快马赶赴灵丘山涧一探究竟,正午前应该能赶回来。”

    夜风徐徐,漆黑如墨的天地间一片阴寒,此刻又听闻如此消息,令洛天瑾顿觉背后一阵发凉。他眉头紧锁,思索片刻,低声道:“事情既已惊动官府,想必是瞒不住了,相信明天一早,这个消息便会传的天下皆知,满城风雨。查干他们是冲我来的,现在他们死在回去的路上,这件事蒙古人一定会算在我们头上。”

    “正是。”谢玄连忙点头道,“我深知兹事体大,刻不容缓。故而深夜前来,打扰府主歇息。”

    洛天瑾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转而问道:“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不知道。”谢玄苦笑道,“伏杀他们的人,显然是有备而去,来去如风,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闻言,洛天瑾不禁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抬眼看向夜空,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谢玄道,“马上天就亮了,此事我们需尽快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不错!”洛天瑾毫不迟疑地迈步朝中堂走去,边走边说,“先去把江一苇、邓长川、慕容白叫来议事。再传命下三门执扇、门主前来候命。对了,把鸿轩也一起叫来!”

    洛天瑾一声令下,原本沉浸在睡梦中的贤王府,顿时变的热闹起来。传命弟子匆忙奔走于府中各处,谢玄则陪同洛天瑾直奔中堂。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各路人马已齐聚中堂,大堂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洛天瑾神色凝重,堂中气氛压抑,众人无不满腹狐疑,面面相觑。

    谢玄奉命,将发生在灵丘山涧的事告知众人,在座之人登时大吃一惊,面泛诧异。

    “此事摆明是想陷害我们,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苏堂沉声道。

    江一苇眉头紧锁,揣度道:“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与蒙古朝廷结交。”

    洛鸿轩沉吟道:“但查干一行全部殒命,并没有假借我们的名义,故意留下活口,明显也不想给我们招惹麻烦。”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喧哗起来,众人议论纷纷,各有揣测。

    洛天瑾目光阴沉地扫视着众人。突然,他发现在狄陌、凌青、陈雍之后的座位上,竟是空空荡荡。本应坐在那儿的柳寻衣,此刻却不见踪影。

    “柳寻衣哪去了?”洛天瑾质问道,“我不是下令召下三门的执扇、门主都来吗?为何不见柳寻衣?”

    一声喝问,令堂中瞬间陷入一片肃静。

    “之前爹对柳门主格外开恩,特赦他在伤愈前,可以不参与任何差事。”洛鸿轩迟疑道,“会不会因此而没人通知他……”

    “不!”狄陌突然起身,朝洛天瑾拱手道,“刚刚我已派人去叫柳寻衣,但……没找到他。”

    “什么意思?”谢玄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追问道,“什么叫没找到他?他去哪了?”

    狄陌如实回禀道:“不知道!他不在自己房间,甚至连被褥都是整整齐齐,显然昨夜未归。”

    “昨夜未归?”狄陌此话,令堂内再度热闹起来。

    洛天瑾面色阴沉地与谢玄对视一眼,二人脸上皆是一抹狐疑之色。显然,他们已想到了同一件事。

    “曾记得前天,柳寻衣与查干当堂对峙,甚至出言不逊,大肆辱骂。”谢玄语气不善地说道,“在贤王府中,他最反对我们与蒙古人结交。如今那群蒙古人被人伏杀在灵丘山涧,而柳寻衣又彻夜未归,去向不明,此事难免就……”

    “有道理!”慕容白淡淡地说道,“杀人灭口,既破坏了我们与蒙古人的关系,又不至于留下确凿证据,让蒙古人向我们兴师问罪。如此想来,的确像他的行事手段。只不过……”

    言至于此,慕容白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迟疑之色,沉吟道:“柳寻衣一向对府主忠心耿耿,惟命是从。这次的事,违抗命令不说,甚至还会为贤王府惹来大麻烦,此事……真是他做的吗?”

    “动机、时间以及武功,柳寻衣完全符合。”江一苇分析道,“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如果是我们的对头,必会假借我们的名义,故意留下一两个活口回去报信,置我们于死地。又何须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狄陌!”洛天瑾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转而神色一正,目光如炬,直视着面色阴郁的狄陌,冷冷地说道,“柳寻衣是你下三门的人,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府主放心!”狄陌脸色一红,当即请命道,“就算柳寻衣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抓回来,交由府主定夺……”

    “我等不了那么久!”洛天瑾径自打断道,“我只给你两个时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柳寻衣给我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爹,你……打算如何处置柳门主?”洛鸿轩面色担忧地问道。

    “若真是他做的,那就家法处置,并将他的尸体交给赤风岭,以作交代!”洛天瑾目无表情,冷声说道,“若查明不是他做的,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解决此事。”

    “府主,冤枉啊!此事不是门主做的!”

    突然,堂外传来许衡急促的呼喊声。闻言,狄陌眼神一冷,身形一晃,瞬间掠出中堂。眨眼间,便将许衡一脚踹进堂中,怒喝道:“中堂议事,你竟敢偷听?找死!”

    说罢,狄陌毫不迟疑地拔刀出鞘,欲将许衡就地斩杀,但却被洛天瑾先行喝止。

    洛天瑾面色狐疑地盯着许衡,反问道:“你怎知不是他做的?”

    “一者,门主脚伤未愈,日常出入仍需拄拐前行,所以他不可能远赴百里之外的灵丘山涧,伏杀查干和巴特尔这些高手。”许衡身心紧张,颤颤巍巍地回道,“二者,昨日一大早,门主便约了林门主,一同前往天香楼喝酒,并且还说要痛饮一场,不醉不归。所以,此刻不仅门主没回来,我想林门主……也同样没在府中。”

    “苏堂。”

    洛天瑾猛然将目光转向苏堂,苏堂急忙吩咐手下前去查探。片刻后,弟子来报,证实林方大的确不在府中。

    “他们为何要一大早跑去喝酒?”江一苇疑惑地问道。

    “因为……”许衡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因为府主欲要接受蒙古朝廷的招安,此事令门主极为郁闷。前天晚上,他已和林门主彻谈一夜,喝了一夜,只是尚不能过瘾,于是昨天一早,又跑去天香楼继续喝酒……”

    “此话真话?”洛鸿轩凝声追问道。

    “字字无虚!”许衡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狄陌。”谢玄喝令道,“你即刻赶去天香楼,一探究竟。他们若在,就把他们带回来。若不在……”

    “不必多言,去吧!”洛天瑾匆匆打断谢玄的话,挥手催促道。

    狄陌不敢迟疑,带着凌青、陈雍等人策马出府,直奔天香楼。

    ……

    此刻,天色已蒙蒙发亮。当狄陌几人翻身下马时,天香楼仍大门紧闭,俨然还未开张。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陈雍一脚将大门踹开。不等大梦乍醒,惊慌失措的伙计上前迎接,狄陌已带人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几位大爷,你们这是……”

    “柳寻衣和林方大在哪?”两名弟子快步上前,将一脸茫然的伙计拽至狄陌身前,狄陌冷声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林大爷和柳大爷在……在二楼雅间……”柜台内,一名老伙计战战兢兢地指着二楼,诚惶诚恐地哀求道,“他是新来的,还不认人,望几位大爷勿怪……”

    “他们何时来的?”

    “昨天早上。”老伙计不敢欺瞒,赶忙答道。

    “一直没走?”

    “没走。”老伙计言之凿凿地,点头应道,“昨天他们喝了十几坛酒,一早就没了动静,八成是醉倒了……”

    “没动静?”狄陌眼神一动,“那你怎知他们还在?”

    “这呼噜声可一直没停过……”

    不等老伙计把话说完,狄陌已带人快步冲上二楼,转眼来到房门外。

    但在狄陌欲要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他却有些犹豫了。狄陌神色复杂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似是喃喃自语道:“若柳寻衣真不在里面,那……就太可惜了……”

    说罢,在陈雍、凌青紧张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狄陌眼神陡然一狠,随之双手用力一推,房门瞬间敞开。

    霎时间,一股浓浓的刺鼻酒气扑面而来,惹得三人一阵皱眉。

    厢房内,满桌菜肴,一片狼藉,酒坛翻滚,七零八落。

    林方大仰靠在椅子上,四仰八叉,鼾声如雷。

    至于柳寻衣,则抱着一个空酒坛,侧躺在地,枕着拐杖,睡的正香。

    ……

第二百零二章 :另谋他计

    五日后,漠北。

    清晨,赤风岭议事堂,地上陈列着十几具尸体,正是惨死于灵丘山涧的查干一行。

    赤风岭主颜无极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苏禾、龙羽神色各异,不知所言。

    此时,堂中还坐着一位身材雄壮的光头大汉,此人名叫胡震,乃塞北三大教派之一“胡马帮”的大档头。

    胡震左右,各站一人。身材魁梧的大胡子是胡马帮“二档头”霍彪。削瘦阴戾的中年男人,则是“三档头”裘狰。

    今日,胡马帮三大档头受颜无极之邀,专程来此商议大事。

    “都好好看看吧!”

    颜无极伸手点指着一具具尸骸,悲愤交加地说道:“若非当地官府派人,将他们的尸体送回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皆已遭逢大难!”

    说罢,颜无极挥拳重重地砸在书案上。此刻,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封密信,是洛天瑾亲笔所写。

    颜无极咬牙切齿地说道:“枉我对洛天瑾百般讨好,却不料他竟会如此狠毒!他若不愿与我结盟,大可直言相告,又何须赶尽杀绝?最可恨的是,他明明杀了我的人,现在却佯装无辜,竟在信中恬不知耻地说……说此事他毫不知情,并装模作样地向我保证,要严查到底,给我们一个交代……云云而而,都是一些推脱敷衍之词。猫哭耗子,笑里藏刀,实在可恶之极!”

    颜无极之所以如此悲痛,主要是因为查干和巴特尔一起罹难。此二人,是他一手栽培的心腹,对自己忠心耿耿,曾为赤风岭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如今突遭噩耗,而且一死一双,颜无极又如何不心痛?

    苏禾犹豫再三,神情悲痛地拱手劝道:“岭主,查干和巴特尔之死,我们固然难过。但事情究竟如何,一切尚未定论。若此时便一口咬定是贤王府所为,未免太过武断。”

    不等颜无极开口,龙羽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查干一行,就算不是洛天瑾所杀,也是因洛天瑾而死。无论如何,这件事洛天瑾都脱不了干系。”

    颜无极眼中寒光一闪,点头道:“龙羽所言不错,此事无论是谁做的,洛天瑾都脱不了干系!中原是他的地盘,查干此行又是专程去拜会贤王府,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半路上,这件事,洛天瑾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我决不罢休。”

    “那……”苏禾踌躇道,“洛天瑾可在信中表明立场?是否愿意归顺大汗?”

    “和当初他向大汗禀报汪绪统的死讯一样。”颜无极阴狠地说道,“满篇托词,毫无诚意。汉人说话都喜欢兜圈子,讲什么‘中庸’之道,看似诚恳,实则就是推诿不前,但又不想断自己的后路。洛天瑾亦是如此,圆滑世故,无耻之极!他在信中顾左右而言他,寒暄客套说了一堆,却对招安之事只字不提,明显是不愿归顺我们。”

    “先杀了汪绪统一家,后杀了查干一行。”胡震冷声道,“而且都做的干净利索,没有给对手留下丝毫喘息之机,看来洛天瑾真把我们蒙古人当成傻瓜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技重施,这回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怕日后中原武林的其他门派,就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岂止是我们?就算是蒙古大汗,这些汉人也不会有丝毫的敬畏之心。”龙羽嗤笑道,“颜岭主,你想兵不血刃,想拉拢中原门派为己所用。想法虽不错,但实施起来,却并不顺利。前有天山玉龙宫,今有洛阳贤王府,皆以失败而告终。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大汗采纳你的招安之策,这段时间,大蒙古国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商贩牧族,无不依照你的吩咐行事,可结果呢?除洛阳金刀门、铁掌帮……这些不入流的乌合之众外,真正的名门大派,又有几人肯俯首称臣?如今非但招安不成,反而还折损了汪绪统、查干、巴特尔这些人。汪绪统之死,大汗已有所不满,若此事再传到大汗耳中,到时只怕颜岭主……只能以死谢罪了!”

    “龙羽。”苏禾沉声道,“我们漠北三派,如今都已归顺大汗帐下。自当同气连枝,同心同德,你又何须在此冷嘲热讽?我认为岭主的计策并无不妥,若能拉拢中原武林为大汗效力,兵不血刃,总好过生灵涂炭。我们若用强蛮攻,且不说只凭漠北三派,能否有实力抗衡中原武林,就算能平分秋色,也难免会激起中原群雄同仇敌忾。到时他们团结一致,共同进退,甚至与大宋朝廷联手相抗,那时对大汗的南下政略,岂不是更为不利?”

    “言之有理!”胡震点头道,“大汗之所以让我们拉拢中原武林,正是为日后兵锋所向,可以里应外合,减少我蒙古将士的无谓牺牲。如今,朝廷东征西讨,战线甚广,兵马粮草皆损耗甚巨,十分紧缺。大汗暂无调兵南下之力,因此才会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面对胡震与苏禾的一唱一和,龙羽冷哼一声,却也不再争辩。

    “本以为拉拢洛天瑾后,可以借他之力,一统中原武林,省去诸多麻烦。”颜无极叹息道,“万没料到,此人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奸猾。亏他还敢自诩‘北贤王’?依我之见,洛天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苏禾思量片刻,沉吟道:“岭主,要不……我再走一趟天山玉龙宫?”

    “不必了。”颜无极颇为疲惫地摇头道,“任无涯老奸巨猾,比之洛天瑾,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任无涯此人更加贪婪,也更加无耻。更何况,玉龙宫身为武林四大异教之首,在中原臭名昭著,我们若与他们走的太近,只怕非但借不到他们的力量,反而还会枉受其累。之前是我太过天真,本以为能广撒海网,遍地开花。殊不知,这些汉人比我预料的,还要难对付的多。”

    “要不然……”胡震思索道,“我们将计就计?查干为说服洛天瑾,曾谎称我们有意拉拢河西秦氏。此话虽是一句说辞,但眼下既然洛天瑾不识时务,那不如我们真的去拉拢秦家,如何?河西秦氏的背后,是中原武林四大世家,并且他们与贤王府的关系,一向不怎么亲近,甚至还有些矛盾。我们若能向秦明许以重利,说不定……”

    “天真!”不等胡震把话说完,龙羽却摇头晃脑地嘲笑道,“洛天瑾不愿与我们结交,你可知缘由为何?他是怕自己背上‘叛国奸贼’的千古骂名。贤王府不想做叛国贼,难道河西秦氏就想吗?这些汉人,有时会为了一文钱,卖主求荣,无恶不作。但有时也会把名节、道义这些莫须有的东西,看的比命都重要,给座金山银山都不换。我劝你们,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不要冒险去招安河西秦氏。”

    “为何?”胡震狐疑道。

    “因为极有可能重蹈覆辙,前去招安秦明的人,最后会步了查干和巴特尔的后尘。”龙羽轻蔑地笑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阻碍。”颜无极幽幽地说道,继而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眼皮微微一抖,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金剑坞!”

    “对了!”

    胡震一拍脑袋,连连点头道:“金剑坞与河西秦氏交情匪浅,而‘金剑坞主’金复羽,据说是金国皇族后裔。当年蒙宋联手灭金,屠杀金人无数,险些灭了女真全族,因此金复羽定会视蒙古人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岂会与我们结盟?对对对!若非颜岭主及时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一节。”

    说罢,胡震又连连拍着脑袋,哇哇大叫道:“麻烦!麻烦!真是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然……开战吧?先把贤王府灭了,杀一儆百,也好让那些汉人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而后再一个一个地劝降,凡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我就不信,凭咱们手里的弯刀,对付不了那群弱不禁风的汉人,你们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颜无极和苏禾同时脸色一变。但龙羽却连连拍手称赞,点头道:“此计甚妙,我同意!好言好语讨回来的东西,远没有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可靠!”

    “我不同意!”颜无极沉声道,“战端一开,双方必会杀个你死我活。到时,我们和中原各大门派,都将被拖入泥潭沼泽,麻烦无穷无尽,除非能将对方斩尽杀绝,否则彼此都永无宁日。更有甚者,万一真应了苏禾的担忧,中原武林与大宋朝廷联手,岂不是为大汗制造更大的麻烦?我们非但不能帮大汗分忧,反而还间接助大宋朝廷一臂之力?不可!不可!此事断断不可!”

    “斩尽杀绝又如何?”龙羽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若是斩尽杀绝,日后谁来与大汗的兵马里应外合?”颜无极沉声道,“这样做,岂不是白白流血,徒劳无功?”

    龙羽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说道:“颜岭主,查干等人之死,你还没想好怎么向大汗交代,现在又岂敢妄下定论?”

    “放肆!”颜无极怒声道,“除非大汗罢黜我,否则漠北三派,仍由我颜无极做主!轮不到你这个晚辈在此说三道四,颐指气使!”

    闻言,龙羽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刺骨寒光。

    苏禾见状,当即使出一招移形换位,瞬间横身护在颜无极身前。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龙羽,只要龙羽稍有异动,他转眼便可出手反击。

    龙羽拎着短剑,闲庭信步似的朝苏禾走来。站在其身后的哑坤,则蛮横地撞开身前的桌椅,手持两把巨斧,紧随其后。

    “龙羽,不得对岭主无礼!”苏禾面无惧色,直言道。

    “我早就想和你打一场。”龙羽满不在乎地露出一抹邪笑,双眼充满渴望地盯着苏禾,阴笑道,“当初你连下漠北二十四城时,我正随军西征,没遇见你,很是遗憾!”

    说话的功夫,龙羽已走到苏禾面前。二人四目相对,对面而站,距离不足一尺之遥。

    一旁的胡震、霍彪、裘狰见状,不禁对视一眼,眼中似乎涌现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们干什么?”

    颜无极见势不妙,陡然暴喝一声。快步上前,怒斥道:“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岭主?可还有大汗?”

    闻听此言,苏禾和龙羽同时精神一禀,相互深深地看了一眼,随之各自后退两步。

    见状,胡震不禁眉头一皱,问道:“颜岭主,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是强攻还是招安?”

    在众人的注目下,颜无极眉头紧锁,思量许久。

    当胡震欲要再度发问时,他却突然眼前一亮,转而看向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别有深意地说道:“强攻不行,劝降也不行,无论哪条路,最终都会把他们逼到一条战线上,与我们拼死相抗。所以我们要想点办法,不再求他们,而是让他们来主动求我们。”

    “什么办法?”龙羽好奇地问道,随即又急忙补充道,“无论什么办法,这次的事定要交给我去办。苏禾和查干都是赤风岭的人,但皆已铩羽而归。论资排辈,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二十四城和胡马帮,为大汗建功了。”

    “不错!”胡震连忙附和道。

    颜无极深深看了一眼龙羽,转而似笑非笑地说道:“早就听说你在西征大军中,表现的如何了得,但有些事总归是耳听为虚。今天,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倒要看看你龙羽究竟有多少斤两?”

    “洗耳恭听。”龙羽轻笑一声,反问道,“可颜岭主的办法呢?可千万别再像之前那般软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手的对手就是盟友。”颜无极阴笑道,“欲收服中原诸派,必先瓦解其心。所谓浑水才好摸鱼,我要令中原大乱!我要借刀杀人!”

    胡震听的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那……还打不打?”

    “打!”颜无极道,“但不是我们去打,而是要让他们自己人……和自己人打!”

    ……

第二百零三章 :风波再起

    四月初一,清晨。

    柳寻衣拄着拐,在贤王府后花园内闲庭散步,面色看似忧虑,但眼底却若隐若现着一抹欣慰之意。

    那日,他与林方大在天香楼喝的“酩酊大醉”。“昏昏沉沉”中,二人被狄陌强行带回贤王府,后来被人当头泼下一桶冷水,方才“乍然惊醒”。

    清醒后,他们皆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混沌模样。提及查干一行被杀之事,林方大满脸错愕,随之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表明无辜,柳寻衣则跟着一起蒙混过关。

    最终,洛天瑾选择相信他们。

    其实,柳寻衣故意安排这场“酒局”,其真正用意,正是为应付洛天瑾的“追查”。

    林方大自幼在贤王府长大,并深得洛天瑾信任,尤其是他的性格,有勇无谋,素无心机,更是府内人尽皆知。因此,由他为柳寻衣做证,无疑最好不过。

    虽逃过一劫,但他们还是遭到洛天瑾的一通怒斥。

    在柳寻衣的意识中,洛天瑾一向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次,洛天瑾却极为震怒,非但将他和林方大骂的狗血喷头,并治二人“玩忽职守”之罪,对林方大重杖八十,将其打的皮开肉绽。同时念及柳寻衣伤势未愈,因此只杖责三十,命他日后戴罪立功。

    柳寻衣心里清楚,洛天瑾之所以发飙,并非针对他和林方大,而是因为蒙古人之死,会为贤王府引来无穷后患。此事令洛天瑾羞愤交加,满腔怒火正在无处发泄时,柳寻衣和林方大碰巧出现,这才沦为洛天瑾的出气筒,想来倒也颇为“倒霉”。

    再之后,谢玄下令,柳寻衣与林方大未得府主允许,不得再擅自踏出贤王府半步,命二人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正因如此,这几日柳寻衣方才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一者,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失去洛天瑾的信任。二者,他要故意“委屈”给其他人看,以免露出破绽。

    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但柳寻衣却百无聊赖,对眼前的繁花似锦,芳草如茵视若无睹,了无兴趣。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突然,洛天瑾的声音在柳寻衣身后响起,令其精神陡然一震,迅速转身,施礼道:“见过府主!”

    与此同时,洛天瑾在凌潇潇、洛鸿轩、洛凝语的陪同下,神色怡然,春风得意,陶情适性,缓步而来。

    “寻衣,你的伤势如何?”洛天瑾淡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已无大碍,相信很快便能行走自如,多谢府主关心。”柳寻衣赶忙抬了抬自己的右脚,赔笑应答。

    “我说的不是脚伤,而是背上的伤势。”洛天瑾含笑摇头道。他所指的,乃是数日前的三十重杖。

    此话一出,柳寻衣顿觉心中一暖,忙回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有劳府主挂念。”

    洛天瑾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寻衣,你可知我刚刚所吟的,是什么诗?”

    “府主所吟,乃前朝诗人杨巨源的《城东早春》。”面对洛天瑾莫名其妙的问话,柳寻衣先是一愣,紧接着恭敬作答。

    洛天瑾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欣赏之色,点头道:“我只知你武艺高强,却不知你文才同样不凡。难得的文武全才。好!甚好!”

    闻言,柳寻衣讪讪一笑,谦逊道:“在下自恃读过两年书,时才班门弄斧,胡乱卖弄,让府主和夫人见笑了。”

    洛天瑾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笑道:“前朝有个杨巨源,一介文官,终日钟情于诗酒文章。而在本朝,也曾有一位杨巨源,乃抗金名将,驰骋沙场,杀敌建功!虽同名同姓,但此‘杨’非彼‘杨’,身份不同,职责亦不相同。寻衣,你既是文武双全,却不知你是此‘杨’?还是彼‘杨’?”

    洛天瑾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话中有话,暗含玄机。柳寻衣表面佯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模样。实则,他早已是心惊肉跳,惴惴不安。

    柳寻衣慌忙看了一眼凌潇潇几人,匆匆告辞道:“寻衣不知府主一家人,今日会来此赏花,如有打扰,还望恕罪。我……我这就走……”

    “不必!”洛天瑾微笑摆手,双眼直直地盯着柳寻衣,幽幽地说道,“你,也是自家人!”

    “咳咳……”

    洛天瑾此言一出,洛凝语脸色骤然一变。凌潇潇却面带不悦地轻咳两声,似是在提醒洛天瑾“为老不尊”。

    “那个……柳门主,你可知爹今日为何如此高兴?”洛鸿轩见状,赶忙出面圆场,笑问道,“你不妨猜猜,今日有什么好事?”

    闻言,洛天瑾也饶有兴致地朝柳寻衣点了点头,似是在鼓励他大胆揣测。

    “这个……”柳寻衣上下打量着神清气爽的洛天瑾。与前几日的忧心忡忡相比,今日的洛天瑾,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思量片刻,柳寻衣方才吞吞吐吐地沉吟道:“在下斗胆揣测,可否是因为……蒙古人的事解决了?”

    “聪明!”洛天瑾赞许道,“今日一早,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是赤风岭岭主颜无极的亲笔书信。他已相信我们与灵丘山涧之事全然无关,并愿与我们继续修好。蒙古大汗也绝不会将灵丘之事,迁怒到我们头上。”

    闻听此言,柳寻衣心中又喜又悲,滋味复杂。

    喜的是,贤王府总算躲过一劫,没有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遭到灭顶之灾。悲的是,赤风岭愿与贤王府重修于好,这就意味着,蒙古朝廷依旧没放弃招安洛天瑾的心思。

    “柳寻衣,你以为如何?”凌潇潇冷漠的目光,直勾勾地审视着柳寻衣,突然开口问道。

    “这……”柳寻衣迟疑道,“只不知……颜无极是真的相信我们?还是假装相信……”

    “不管他是真是假,总之他能亲笔修书,便足以说明,蒙古人现在还不想与我们彻底翻脸。”洛天瑾轻笑道,“有此足矣!未来局势如何,谁也不知道,所以能暂时保住眼下的太平,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更何况,这件事也的确不是我们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相信颜无极一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灵丘山涧的血案,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到时,也同样可以还我们一个清白。寻衣,你说是不是?”

    柳寻衣心中苦闷,表面故作欣喜,连连点头道:“府主所言极是,太平无事最好。”

    洛鸿轩眉头一皱,忧虑道:“虽然蒙古人暂时不再与我们为难,但眼下我们却还有另一个大麻烦,河西秦氏。少林比武后,秦家一直不肯善罢甘休,甚至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当初明明约定好,柳寻衣与秦天九,一战定输赢,可结果他们竟出尔反尔,死不承认。因为少林弄丢‘玄水下卷’之事,秦明甚至还放出话来,誓要向少林讨回公道,否则绝不罢休。”

    “可怜少林寺,本想做一个局外人,却不料引火烧身,凭白遭受无妄之灾。”洛凝语感慨道,“爹,秦明虽表面上向少林讨公道,实则却在针对潘家和我们。听说前些日子,潘府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麻烦,非但闹得潘家上下人心惶惶,甚至还将潘八爷气的一病不起。”

    鸿轩补充道:“那些挑衅之人,明显是秦家的鹰犬。他们想从潘府搜出‘玄水下卷’,但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空手而归。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些人捣乱归捣乱,但却未曾出手杀人。不知为何……”

    “秦家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洛天瑾淡淡地说道,“你们不妨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想一想,倘若你在不知内情之下,听闻河西秦氏与颍川潘家有一场十年之战,你们认为谁的赢面更大?”

    “自然是河西秦氏。”洛凝语不假思索地回道,“河西秦氏乃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府中高手如云,即便是六大门派想与之抗衡,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何况区区潘家?我若是局外人……定会认为,秦家必胜潘家。”

    “不错!”洛天瑾点头道,“这就是秦明为何敢颠倒黑白,出尔反尔的原因。正因为他有恃无恐,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出来。武林群雄大都不知内情,因此也多是语儿刚才那种想法,认定秦家必胜于潘家。如今我们说秦家输了,世人反而以为,必是少林、潘家、贤王府在联手做戏,欺负秦家。秦明这一招,是要利用人所共知的“常理”,以及世人的“同情心”,壮大自己的声势,日后好继续争夺‘玄水下卷’。毕竟,‘玄水下卷’关乎秦家子弟的生死寿命,乃秦家血脉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百年大计,绝非儿戏。因此,就算秦明昧着良心,抵死不承认,舍弃自己的尊严和脸面不要,也一定不会放弃追查‘玄水下卷’的下落。”

    洛鸿轩恍然大悟道:“所以秦家才只派人偷刀谱,却不杀人。秦明要维护自己来之不易的‘正义’地位,虽有人在潘府捣乱,但无凭无据,很难将罪过推到秦家头上。但若杀了人,势必会引来诸多揣测。眼下,天下人人皆知秦家与潘家有仇,如果潘家有人死于非命,那最有嫌疑的……无疑便是秦家。”

    “秦明不是傻子,他深谙因势利导,趋利避害之策。知道如何抉择,对自己最有利。”洛天瑾叹息道,“现在江湖中相信秦家的人,远比相信少林的人多。大家表面上佯装不知,实则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少林寺一向正大光明,今日遭秦家如此诬陷,想必对少林的名声和江湖地位,无疑是一记重创。唉!”

    “秦明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并且手段狠戾,心如铁石,接下来若再寻不到‘玄水下卷’的踪迹,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凌潇潇忧虑道,“瑾哥,我们凡事都应小心为上,以免被秦明钻了空子。还有蒙古人那边,查干曾说,蒙古有人想拉拢河西秦氏,我担心秦明会趁机找到靠山,万一他和蒙古人狼狈为奸,岂不更加棘手?”

    “应该不会,起码……现在不会。”洛天瑾胸有成竹地笑道,“秦明若真敢当叛国贼,武林群雄必将人人得而诛之,又有谁会继续支持他?秦家毕竟是武林四大世家,秦明可以不要自己的脸,但秦家老祖宗的颜面和名声,他多少还是顾忌一些的。呵呵……”

    说罢,洛天瑾突然探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凌潇潇的鼻尖。凌潇潇难得露出一副娇羞嗔怒的模样,惹得身旁的洛鸿轩和洛凝语,忍不住一阵偷笑。

    一旁,柳寻衣默默注视着洛天瑾一家和和睦睦,有说有笑。心中顿觉凄凉苦涩,不禁又思念起至今仍下落不明的柳寻玉。

    柳寻衣自幼便成了孤儿,在他的记忆中,父母的关爱,以及家人的温暖,早已是遥不可及。所以每当他看到别人一家团聚,幸福美满时,内心无不充满羡慕与渴望,与之俱来的,自然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孤独与凄苦。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此。面对眼前的夫唱妇随,父慈子孝,柳寻衣实在不忍打破他们的幸福。

    柳寻衣顾影自怜,微微啜泣,转身迅速擦去眼角的泪痕,欲要悄无声息地退出花园。

    然而,未等柳寻衣离去,一脸凝重的苏堂却突然闯入花园,快步朝洛天瑾跑来。

    “府主,有客求见。”

    “何人?”

    “没见过!不过他们自称是西域少秦王的手下,奉命前来拜会府主。”苏堂迅速回禀道。

    洛天瑾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为首的是何人?”

    “是个‘公子’打扮的年轻女子,自称……洵溱。”

    此言一出,欲要离去的柳寻衣身子猛然一颤。霎时间,他已是面如白纸,身似木雕,胆战心惊,神湛骨寒。

    江湖中唯一知道柳寻衣真正身份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

第二百零四章 :骑虎难下

    “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洛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中堂外,洛天瑾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话音未落,他已在苏堂、凌潇潇、洛鸿轩的陪同下,快步入堂。

    此刻,谢玄与邓长川,正与洵溱一行人寒暄客套。地上摆放着几大箱金银珠玉,以作见面之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玄、邓长川虽不知道洵溱的来意,但念在人家送上厚礼的份上,他们还是颇为热情地奉茶招待。

    今日,洵溱依旧是女扮男装。内着雪山百蝶公子衫,外衬山水明月公子氅,脚踏青底银纹公子靴,手持象骨白绸流星扇,俨然一位俊俏飘逸,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但在府外拜门时,洵溱却并未故意隐瞒,直接以“小女子”自称,显然她是想对洛天瑾坦诚相待。

    初见洵溱,洛天瑾不禁微微一愣。

    天下间的绝色美人,他不知见过多少,但如洵溱这般,美貌与睿智集于一身,英气与灵性合而为一,又略带几分西域风情的奇女子,洛天瑾也是生平头一次遇到。

    尤其是女扮男装后的洵溱,冰肌玉骨,雾鬓云鬟,玲珑剔透,白璧无瑕。桃花人面,杨柳宫眉,双瞳剪水,一貌倾城。宛若九天仙子,令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洛天瑾虽感慨于洵溱的美貌气质,但却并无邪念。其目光坦荡,神色怡然,尽显一抹欣赏之意。

    天下间的男子,对美人一向心怀仰慕。洛天瑾如是,洛鸿轩亦如是。

    “好个俊俏的姑娘!”

    见到自己的夫君和儿子的古怪模样,凌潇潇不禁黛眉微蹙,先是嗔怒地瞪了一眼洛天瑾父子,转而向洵溱问道:“不知姑娘从哪来的?”

    “小女子洵溱,奉少秦王之命,前来拜会北贤王。在此见过洛府主、洛夫人、洛公子!”

    无需谢玄引荐,洵溱便已猜破他们各自的身份,于是依次拱手行礼。紧接着,她挥手一指身后的几人,向洛天瑾介绍道:“他们是我的随行,阿保鲁、苏忽、萧阳、荀布道。”

    “洵溱姑娘不必多礼!看他们的气质,想必是出自西域三教的高手。”洛天瑾含笑点头,向洵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迈步朝正座而去。

    稍作寒暄,双方分宾主落座。洛天瑾的目光在洵溱几人身上扫视一番,笑问道:“我与少秦王虽素未谋面,但也早已听说过他的大名。‘少秦王’耶律泰,乃是大辽皇族。‘辽国末主’耶律延禧嫡系之后,‘秦王’耶律定的第四代玄孙。为悼念先祖,他沿袭耶律定的‘秦王’之名,故而人称……少秦王。”

    洛天瑾一语道破少秦王的身份,令在座之人暗吃一惊。

    “看来洛府主早已查清我们的底细。”洵溱镇定自若,轻声笑道,“想必也能猜出我们的来意?”

    “对于主动结交我的人,洛某一向小心谨慎。”洛天瑾似笑非笑地回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还有一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不知,少秦王结交洛某,只是想图利呢?还是另有所图?”

    洛天瑾不阴不阳的一席话,令洵溱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她目光如炬,凝视着泰然自若的洛天瑾,心中不禁涌出一丝忌惮,暗想道:“洛天瑾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对付,难怪他能在短短的二十年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果然非同凡人。”

    洵溱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纵即逝,她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洛府主不妨猜一猜?”

    “我只猜自己感兴趣的事。”洛天瑾故作可惜,摇头笑道,“可惜,我对少秦王和西辽皇族……毫无兴趣。”

    “没兴趣?”洵溱柳眉轻挑,沉吟道:“那对‘惊风化雨图’呢?洛府主可有兴趣?”

    “什么意思?”时至今日,洛天瑾一直对那幅假图耿耿于怀。因此,当他听到洵溱旧事重提,眉宇间不禁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洵溱却佯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径自说道:“洛府主果然贵人多忘事。殊不知,去年我曾将来之不易的‘惊风化雨图’,无偿送于阁下。”

    “是吗?”洛天瑾冷冷一笑,反问道,“此事你不说我倒真忘了,你送给我的‘惊风化雨图’是假的。”

    “不可能!”洵溱故作大惊失色,信誓旦旦地反驳道,“那张图乃是金麟旗主丁傲,亲自交给我的,绝不可能有假!洛府主定要明察秋毫,千万别辜负少秦王的一番诚意。”

    “那幅图……的确是假的。”谢玄接话道,“之后我们发现,与之一模一样的假图,在江湖中出现了不下千张,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洵溱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喃喃自语道,“难道丁傲骗我?不可能,少秦王与玉龙宫相交多年,并许以‘辽国玉简’作为结交信物,他岂能骗我?不可能!此事断不可能……”

    说罢,洵溱猛地抬眼望向洛天瑾,犹豫不决地说道:“洛府主,若你肯定图是假的,那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洛天瑾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一脸无辜的洵溱。

    “有人胆大包天,偷龙转凤。”洵溱直言道。她突然话锋一转,追问道:“当初,我将此图交给一个名叫柳寻衣的人,敢问此人……可是贤王府弟子?”

    洛天瑾与谢玄对视一眼,狐疑道:“你怀疑是柳寻衣动了手脚?”

    “不知道。”洵溱故作一副进退两难的纠结模样,摇头道,“若此人尚在贵府,洛府主何不将他叫来?将一切当面问清,还我清白!”

    “来啊!去把柳门主请来!”

    洵溱话音未落,洛鸿轩已开口下令。

    片刻之后,神色忐忑柳寻衣,在洛凝语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步入中堂。

    一进门,柳寻衣便与洵溱四目相对,古怪的目光紧紧交织,二人的神色随之变的迥然不同。

    柳寻衣口干舌燥,身心紧张,面色凝重。反观洵溱,却是眉眼含笑,神色悠然,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片刻间对视,对柳寻衣而言,犹如身处刀山火海,度过无数春秋,苦涩难熬,分外折磨。

    柳寻衣朝洵溱勉强挤出一丝局促的笑容,转而踉跄着走向洛天瑾,叩拜行礼。此时,洵溱锐利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他那一瘸一拐的腿上。

    突然,洵溱眼中精光一闪。她悄然回忆起,数日前在灵丘山涧,她曾看到对面山上,一瘸一拐的仓促背影,正和此刻步履维艰的柳寻衣,如出一辙。

    心念至此,洵溱的脸色顿时变的精彩起来,嘴角随之扬起一抹难以名状的古怪笑意。

    “洵溱姑娘,他就是柳寻衣。”洛天瑾道,“当初在西域,你可是将‘惊风化雨图’交于此人?”

    “正是。”洵溱神色一禀,回答道,“正是这位柳少侠。”

    说罢,洵溱闲庭散步似的,缓缓来到战战兢兢的柳寻衣身旁,绕着他来回踱步,上下打量,直看的柳寻衣一阵心底发寒。

    洵溱似笑非笑地问道:“柳少侠,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柳寻衣不知道洵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勉强应和道:“托姑娘的福,一切安好。”

    邓长川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客套的话,不必多言。寻衣,府主刚才提及‘惊风化雨图’,洵溱姑娘怀疑是你中途掉包,现在叫你来当面对质,你不妨解释一下。”

    闻言,柳寻衣登时一愣,随之艰难地吞下一口吐沫,心中苦思对策,却久久没有回话。

    当柳寻衣抬眼看向洵溱时,却见洵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满含笑意地注视着他。这一幕,令柳寻衣顿感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柳寻衣犹豫片刻,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洵溱姑娘交给我的是什么,我呈给府主的……就是什么,绝没有暗中动过手脚。如若我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状,洛天瑾眼中不禁涌出一抹得意之色,转而望向洵溱,淡淡地说道:“柳寻衣敢对天立誓,说自己并未偷天换日。不知洵溱姑娘又可敢对天起誓,说自己给我的‘惊风化雨图’,一定是真的?”

    面对洛天瑾的咄咄相逼,洵溱的脸色不由地一沉。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盯着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柳少侠,难道你也认为这幅假图是我给的?事关我的清白和信誉,希望柳少侠能好好想清楚,最好细细回忆当时所发生的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句话。”

    洵溱话里有话,旁人听不明白,但柳寻衣却听的真切。

    洛鸿轩费解地望着洵溱,狐疑道:“此图出自姑娘之手,经柳寻衣转呈于我爹。如今发现图是假的,问题只可能出在三个人身上,要么是我爹故意陷害,要么是柳寻衣偷龙转凤,要么就是洵溱姑娘你……一开始给的就是假图。现在柳寻衣敢对天起誓,你又不肯承认,莫非是暗指我爹故意诬陷?”

    “当然不是!”

    在洵溱的眼神催促下,柳寻衣终于拗不过她的执念,勉为其难地幽幽开口道:“其实除我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能左右这张图的真假。”

    “是谁?”邓长川好奇地问道。

    “任无涯!”柳寻衣目光复杂地望着面露微笑的洵溱,违心地说道,“从一开始他就设下瞒天过海之局,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中,并且成功骗过所有人,包括府主和我,以及……洵溱姑娘……”

    ……

第二百零五章 :能言善辩

    此刻,并非柳寻衣真心想帮洵溱说话,而是受制于她,不得不帮。

    “柳寻衣,听你话中的意思……莫非你相信她?”凌潇潇狐疑地望着满脸尴尬的柳寻衣,反问道,“你与她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你宁可怀疑任无涯,也不怀疑她?”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柳寻衣,其中也包括洵溱。只不过相对于其他人的单纯好奇,洵溱眼中更多一抹戏谑与玩味。

    此时,柳寻衣已成为众矢之的,洵溱反倒金蝉脱壳,摇身一变成了局外人。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好戏,看柳寻衣如何为自己博取洛天瑾的信任。

    而今,柳寻衣骑虎难下,洵溱摆明是用他的把柄,作为要挟。柳寻衣若想继续留在贤王府,就只能委曲求全,暂且帮她过了这一关。

    否则惹恼了洵溱,万一她玉石俱焚,柳寻衣身份暴露,必会跟着遭殃。

    犹豫不决的柳寻衣,偷偷望了一眼洵溱,却见她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在怂恿柳寻衣继续圆谎。

    柳寻衣眼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向众人解释道:“最初,洵溱姑娘和玉龙宫,都以为我觊觎惊风化雨图,所以他们都想杀我。后来,洵溱姑娘得知我是贤王府的人,非但没再追杀我,而且还将我从玉龙宫救了出来。仅凭这一节,我愿相信她对贤王府绝无恶意。再想那任无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暗中与金剑坞勾结,根本就不把府主放在眼里。如此想来,任无涯故意用假图鱼目混珠,蒙骗天下人,倒也不足为奇。至于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或许早已被任无涯和金复羽私藏起来了。江湖中出现的数千幅假图,也可能是金剑坞故意放出来的。他们想搅浑这趟水,因为水越浑,真相也就越模糊,我们全都上了他们的当。”

    柳寻衣的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此时,他满心所想的,只有洵溱会不会揭穿自己的身份。因此,对于众人的疑惑,他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全然顾不上斟酌思量,以至有些词不达意,甚至语无伦次。

    说罢,柳寻衣转而看向洵溱,似乎在询问,自己这样解释她是否满意?

    但洵溱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朝柳寻衣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胡说八道!”凌潇潇怒斥道,“倘若金复羽手中有真迹,那他藏着还来不及,又岂会让我们知道自己手里的是赝品?如此一来,岂不是故意惹人怀疑?你以为金复羽是傻子吗?”

    “就因为他太聪明,所以才懂得反其道而行。”不等思绪混乱的柳寻衣找借口搪塞,洵溱却不紧不慢地接话道,“金复羽越是这样,就越不会惹人怀疑。为何呢?因为天下像洛夫人这般聪明人,实在太多了。我们都认定金复羽,绝不会做这种招惹怀疑的蠢事,但他偏偏就这么做,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想来金复羽正是深谙此道。”

    “寻衣,你真以为如此?”洛天瑾紧紧注视着柳寻衣,一字一句地问道。

    柳寻衣强忍着心头忐忑,将心一横,直言道:“是。”

    “那好!”洛天瑾爽朗一笑,道,“天山发生的一切,只有你亲身经历。所以你说是,那便是。我,相信你!”

    洛天瑾此言,令柳寻衣万分感动,但同时也愈发愧疚。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洵溱,缩在袖中的拳头,不禁又攥紧几分。

    “罢了!‘惊风化雨图’的事不必再提,还是说说你们的来意吧!”

    洛天瑾神色一正,开门见山道:“少秦王让你们万里迢迢而来,应该不只是送几箱珠宝这么简单吧?”

    “这是自然。”洵溱恭敬道,“不敢欺瞒洛府主,其实我们是奉少秦王之命,前来助贤王府一臂之力。”

    “哦?”洛天瑾眉头一挑,反问道,“不知鄙府有什么事,需要让你们助我?”

    “北有蒙古人杀气腾腾,南有金剑坞虎视眈眈,再加上一个随时会来找麻烦的河西秦氏,贤王府可谓流年不利,难道洛府主不需要我们这样朋友,出手相助吗?”洵溱不卑不亢地说道,“少秦王在西域的势力,相信洛府主十分清楚。与我们交朋友,对贤王府百利而无一害。更重要的是……少秦王只想帮洛府主化解燃眉之急,却并不会向洛府主提任何要求。”

    洛天瑾别有深意地笑道:“看来你们在来此之前,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不简单!”

    “不敢!”洵溱回道,“只是少秦王下令,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少秦王是真心诚意想与洛府主交朋友,他曾屡屡感慨,‘眼下江湖中的大英雄、真豪杰,洛府主当为翘楚。若能与洛府主这样的英雄人物结识,乃人生第一大幸事!’”

    “少秦王过誉了。”洛天瑾宠辱不惊,淡笑道,“如此说来,此行你们势在必得?”

    “是。”洵溱坦言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洛府主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少秦王。”

    “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谢玄见机行事,趁势接话道,“蒙古人已查清,灵丘山涧之事与我们无关,因此不会再向贤王府发难,‘杀气腾腾’未免言过其实。河西秦氏只是和少林派有些小误会,就算秦明要找麻烦,也断不敢来找我贤王府的麻烦。至于金剑坞……呵呵,南北不和,不过是传闻江湖而已,实则中原武林亲如一家,我家府主与金坞主更是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又谈何‘虎视眈眈’?丫头,自信是好事,但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你想不出府主拒绝少秦王理由,我却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十个八个。首先是‘出身’,少秦王是辽人,而我家府主是汉人,你我两国曾血战多年,数十万大宋将士战死沙场,仅凭这一节,我家府主也不会与少秦王交朋友。”

    闻言,洵溱突然放声大笑,毫不避讳地讽刺道:“我以为贤王府满门豪杰,却不料谢玄贵为贤王府七雄之首,竟会说出如此幼稚不堪的笑话。若在大辽,这种天真之辞,就算三岁孩童也说不出来。”

    “洵溱姑娘,当心祸从口出,请自重!”苏堂眼神一狠,沉声道。

    见状,阿保鲁几人迅速起身,一个个手按兵刃,如临大敌,一副谨慎模样。

    “怎么?被我戳中软肋,怕了?”洵溱挥手令阿保鲁几人退下,径自说道,“难道我言之有误?蒙古朝廷欲招安贤王府,你们若不肯,蒙古大军迟早杀来。既然你们不能被蒙古人所用,那蒙古人也绝不会留着你们,坐视你们变成心头大患。因此我说的‘杀气腾腾’,何错之有?我想洛府主不会因为一纸书信,就真的相信蒙古人肯善罢甘休吧?还有河西秦氏,就算不来找贤王府麻烦,但他们若对少林和潘家出手,难道洛府主会坐视不理?至于金剑坞,究竟是亲如手足,还是明争暗斗,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又何必遮掩?”

    “就算如此,我们仍有六大门派鼎力相助,也无需借助你们的力量。”邓长川迟疑道。

    “洛府主背后有六大门派,可金剑坞背后也有四大世家。”洵溱正色道,“更重要的是,除了四大世家外,天山玉龙宫也与金剑坞关系匪浅。恕我直言,中原武林这些名门正派,虽实力不俗,但有时行事太过拘泥古板,万事都讲求一个名正言顺。就拿河西秦氏与蒙古招安这两件事来说,六大门派又有谁曾主动站出来,替洛府主分忧?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也正因如此,大宋江山才会一败再败,你们的朝廷才会一让再让,你们的地盘才会一缩再缩。大宋与大辽的确曾发生过战事,但现在大辽已亡,大宋也危在旦夕,我们难道还要抱着过往的恩怨不放,而放任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断壮大吗?洛府主之前问我,少秦王究竟是‘图利’还是‘图谋’?我现在可以坦言相告,少秦王只想挫一挫蒙古人的嚣张气焰,仅此而已!”

    洵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之凿凿,慷慨陈词,其中虽真假参半,但起码有些肺腑之言,倒也算恳切。

    一言落下,堂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久久未有人开口。

    “你能帮我什么?”突然,洛天瑾开口问道。

    “我能帮洛府主做的事,远远超过洛府主的期待。”洵溱在堂中环顾一圈,故意卖起关子。

    洛天瑾知道洵溱有些话不想公之于众,于是也不多问。他犹豫再三,终究轻轻点了点头,大笑道:“你曾在天山救过柳寻衣,后又送图给我,且不论此图真假,单凭这份诚意,我也不应将你们拒之门外。时才一番高论,大义凌然,豪气干云,我料就算是七尺男儿,也没几个能说的出来,洵溱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洛某佩服!少秦王身边,能有你这般年轻俊才相助,洛某实在羡慕不已!哈哈……”

    “洛府主过谦了。”洵溱笑道,“今日一见,贤王府才是真正的虎踞盘龙,人才济济。尤其是洛府主,正值春秋鼎盛,手握天地乾坤,脚踏日月星河,有朝一日,必成古往今来第一英雄!”

    “哈哈……”

    洛天瑾爽朗一笑,继而缓缓起身,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贤王府的贵客。稍后,我先为你们安排地方歇息,今晚再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洛天瑾此话一出,堂中顿时一片哗然。

    洵溱施礼拜谢,起身时不忘偷瞧一眼柳寻衣,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眉宇间涌现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纠结之色。尤其是当他看向洵溱时,更是一副若崩厥角,如丧考妣的苦闷模样。

    见状,洵溱脸上的笑意却变的愈发浓郁。她红唇微启,口吐幽兰,悄无声息地朝柳寻衣吐出两个字:“多谢!”

    ……

第二百零六章 :受制于人

    正午过后,洛天瑾派人邀洵溱到书房一叙,并令慕容白、邓长川亲自在门外把守,任何人不得打扰。

    洛天瑾与洵溱,在书房中密谈近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擦黑,二人方才出来。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但当洛天瑾迈出书房的那一刻,却是喜形于色,情见乎辞。洵溱亦是兴会淋漓,热情洋溢。显然,二人在书房中相谈甚欢。

    傍晚的酒宴上,洛天瑾一改之前对洵溱不咸不淡的态度,非但热情招待,而且还当着众人,毫不避讳地与洵溱此唱彼和,声应气求。他们好像突然之间,从形同陌路,变成莫逆之交,令众人甚是不解。

    凌潇潇见自己的夫君,与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志趣相投,有说有笑,不禁心生几分醋意。宴席上,她一直面沉似水,横眉冷目,甚至还对洵溱有意无意地嘲讽几句,似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反观洵溱,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从容模样,与在座众人推杯换盏,喜笑颜开。

    此情此景,令凌潇潇更为羞恼,若非洛鸿轩与洛凝语一直在旁小心安抚,只怕她早已忍不住当场发作。

    酒桌上的唇枪舌战,明争暗斗,令陪坐之人无不心生尴尬,面面相觑。

    谢玄等人既不敢得罪洛天瑾的“贵客”,也不敢冷落凌潇潇。一时间,只能勉为其难地左右逢源,硬着头皮两面赔笑,一顿饭下来,简直比与人厮杀一场还要疲惫。

    对于中堂内的“欢喜冤家宴”,柳寻衣由于身份低微,并没资格参加。不过他虽未赴宴,但事后也从旁人口中得知,洛天瑾对洵溱态度大转的消息。

    深更半夜,林方大还特意跑来向柳寻衣诉苦。现在府里许多人都在私下非议,怀疑洛天瑾已相中洵溱,因此才会对她厚爱有加。以至于为了讨好洵溱,洛天瑾甚至不惜忽视凌潇潇的感受。

    对此,柳寻衣却另有一番揣测。他深知洛天瑾绝非好色之徒,更明白洵溱城府极深,远非寻常女子。而今洛天瑾对洵溱态度大转,想必他们二人之间,定然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协定。

    只可惜,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书房中密谋些什么。否则柳寻衣也断不会思绪万千,心乱如麻,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柳寻衣真正的担忧是,洵溱主动亲近洛天瑾,会不会是阴谋?若真如此,今日的柳寻衣,无疑变成她的帮凶。洛天瑾待自己恩重如山,柳寻衣虽隐瞒身份,但却绝不能恩将仇报,做出有害于贤王府的恶事。

    历经一夜踌躇,柳寻衣毅然决定,与其自己胡乱猜想,不如直接去找洵溱,向其当面质问清楚。撑死双方一拍两散,鱼死网破,总好过贤王府大难临头。

    翌日清晨,苦思一夜的柳寻衣匆匆梳洗一番,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洵溱一问究竟。

    “砰、砰砰!”

    未等柳寻衣收拾妥当,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柳寻衣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大哥来了?”

    当柳寻衣满眼疑惑地打开房门时,却见他“朝思暮想”的洵溱,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眼前。

    “你?”柳寻衣登时一愣。洵溱的不请自来,令他又惊又慌,满眼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洵溱只身一人,并未有人陪同。

    “怎么?你要出去?”洵溱只在柳寻衣身上轻扫一眼,便已猜出他的意图。随之莞尔一笑,柳眉轻挑,戏谑道:“你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我揭穿,想逃之夭夭呢?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去找我当面问个清楚?”

    被洵溱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柳寻衣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眼前这个女人,视微知著,睹始知终,仿佛能洞穿人心,聪明的令人有些害怕。在洵溱面前,柳寻衣好像藏不住任何秘密。

    “我要去找你。”柳寻衣深知洵溱心思缜密,于是也不隐瞒,坦言道,“我想知道你的真正来意。”

    “你是想知道我的真正来意?还是想知道……我究竟会不会揭穿你的身份?”洵溱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不等柳寻衣开口,洵溱却又将话锋一转,点头道:“正好,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外边人多眼杂,你我还是进去说吧!”

    说罢,也不等柳寻衣应答,洵溱却已反客为主,径自步入柳寻衣的房间。

    柳寻衣心情沉重,无暇多顾,转而将房门关上,快步跟了进去。

    “一切从简,简单到……仿佛不曾有人住在这里。”洵溱一边环顾着房间内的布置,一边幽幽地说道,“每日出出入入,你都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带在身上,是害怕自己会在房中留下蛛丝马迹?还是准备着随时逃离?亦或是……柳大人你以前这种事做的太多,习惯成自然?”

    闻听“柳大人”三字,柳寻衣顿时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回身朝门窗外望了几眼,待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忽然,洵溱将桌上的宝剑拿起,饶有兴致地赏玩起来,话里有话地说道:“其实你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又怎会有闲情逸致布置房间呢?”

    柳寻衣神色一正,快步上前,一把夺下宝剑,低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给你送药!”洵溱并不恼怒,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缓缓放在桌上,解释道,“这是西域上等的金疮药,用过之后,保你在三日之内,便能行走自如,健步如飞。”

    柳寻衣狐疑地扫了一眼玉瓶,试探道:“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洵溱点头笑道,“现在少秦王与北贤王已结为盟友,你我便是同一阵营,我自然希望你好。”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柳寻衣追问道,“难道想像收买玉龙宫那样,收买贤王府?你们想利用洛府主达成什么目的?”

    “江湖中,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这个道理洛天瑾比你看的透彻。”洵溱淡笑道,“盟友也好,收买也好,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暂时联手而已,倘若他日两家利益出现矛盾,就算今天关系再好,到时也会刀剑想向,斗个你死我活。而今,与其说我想利用洛天瑾,倒不如说是洛天瑾想利用我。”

    面对满面疑云的柳寻衣,洵溱又道:“再者,你不一样是想利用洛天瑾?又何必把我说的如此不堪,自己却自命清高?”

    “你什么意思?”柳寻衣眼神一凝,沉声道,“我何时利用过府主?你休要信口雌黄……”

    “灵丘山涧。”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洵溱却突然打断道,“还记得那些惨死在栈道上的蒙古人吗?”

    “是你?”

    柳寻衣心中大惊,“噌”的一声,下意识地拔剑出鞘,怒指着洵溱,低声喝道:“那些蒙古人是你让秦苦杀的?”

    “无凭无据,你休要信口雌黄。”洵溱含糊其辞地轻轻摆了摆手,转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明知故问道,“不过……你怎知是秦苦杀了他们?”

    “你……”刚才一时情急,错口失言。柳寻衣此刻幡然醒悟,却是悔之晚矣。

    望着面色阴沉的柳寻衣,洵溱直言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就算秦苦不杀他们,你也同样不会放他们离开。秦苦只是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难道不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柳寻衣心中忐忑,表面上却是佯装发怒。

    “巴特尔是谁射死的?”洵溱冷哼道,“既然脚受了伤,那就不该去山丘伏杀。一瘸一拐的,岂不是故意给人留下把柄?”

    “你……”

    “不错,我在灵丘山涧看到你了。”洵溱毫不避讳地轻笑道,“我料你伏杀蒙古人,应该是想破坏蒙古朝廷对洛天瑾的招安。”

    面对洵溱锐利的目光,柳寻衣已不敢再轻易开口,只是神色凝重地默默回望着她。

    “我的目的,亦是如此!”洵溱正色道,“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又算不算是暂时的朋友?”

    “你肯承认吗?”柳寻衣反问道,“是你让秦苦在半路截杀蒙古人?”

    面对柳寻衣的质问,洵溱却是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柳寻衣便已明白一切。他缓缓收起宝剑,与此同时,口中还发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苦涩叹息。

    “你对贤王府……”柳寻衣犹豫再三,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有何目的?”

    “我只能告诉你,少秦王对洛天瑾绝无恶意。”洵溱径自说道,“柳寻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被我牵制,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做我的傀儡加害洛天瑾,所以你想和我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如果我对贤王府心怀不轨,那你将不惜玉石俱焚,是不是?”

    对于洵溱的反问,柳寻衣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正是想与你约法三章。”洵溱笑道,“省的你我整日互相猜忌,战战兢兢,难以共事。”

    闻言,柳寻衣眼前一亮,沉吟道:“如何约法三章?”

    “其一,我不拆穿你的身份,你也休要阻拦少秦王与北贤王结盟。”洵溱义正言辞地说道,“其二,这段时间,你我坦诚相待,非但不能相互猜忌,更不可相互拆台,反而还要彼此扶持。其三,少秦王诚意如金,我来中原非但不会谋害贤王府,恰恰相反,我还会帮洛天瑾解决诸多麻烦。但我也知道,这里仍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因此,你要竭尽所能地保护我的周全。如此约法三章,你意如何?”

    对于洵溱的言之凿凿,柳寻衣思索片刻,苦笑道:“难道我还有的选吗?”

    “你别无选择!”洵溱满意地笑道,“除非……你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罢,洵溱突然伸出芊芊玉手,举至柳寻衣面前。顿时,一股醉人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令神郁气悴的柳寻衣不禁精神一振。

    “只要你对贤王府不存恶意,我……答应你!”

    说罢,柳寻衣将心一横,随之抬臂挥手,与洵溱掌心相对,二人一拍即合!

    ……

第二百零七章 :洛水密会

    夜半三更,天地如墨。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贤王府翻墙而出,身如灵蛇,矫捷如电,在洛阳城的民宅阁楼之间,一起一伏便是十丈开外,转眼消失在夜幕尽头。

    黑衣人脚下不停,径自出城,趁夜直奔洛水河畔。

    洛水河畔有片不算茂密的树林。此刻,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林中。林中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黑衣人踏草而飞,转瞬即来,一个飞跃瞬间钻入马车之内。速度之快,就连埋头吃草的马儿,都未有丝毫察觉。

    昏暗而狭小的车厢内,两道身影相对而坐,彼此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黑衣人缓缓摘下面前的黑巾,露出一张凝重而谨慎的俊朗脸庞,正是柳寻衣。

    此时,坐在柳寻衣对面的青衣男子,则是天机阁少保,秦卫。

    “柳兄,你终于来了!我已在此等了你足足两天两夜。”虽明知四下无人,但秦卫还是下意识地压低自己的声音,轻笑道,“一路可还顺利?”

    “放心!”柳寻衣露出一抹苦笑,低声道,“昨日上午我便看到你留在贤王府外的记号,只不过一直未能找到机会脱身,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我与你说笑的!”秦卫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转而神色一禀,正色道:“侯爷让我来问你,事情进展如何?”

    “眼下,一切都在计划中,不过蒙古朝廷已开始有意渗透中原武林。目前,他们已派人去过天山玉龙宫和贤王府,也成功招募到一些绿林势力,虽不成气候,但难保他日不会聚沙成塔……”

    柳寻衣将眼下的江湖局势,细细告知秦卫,并将自己目前在贤王府的近况,也一五一十地尽数道出,最后说道:“洛天瑾已越来越相信我,你回去转告侯爷,就说我会竭尽所能完成差事,不令他老人家失望。”

    秦卫将柳寻衣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铭记于心,转而眼神一动,坏笑道:“柳兄,前些日子我替侯爷办过一件差事,在折戟谷截杀一个叫‘程秋’的人,而当时护送他的人,自称是贤王府弟子,此事……可否与你有关?”

    柳寻衣脸色微变,可还不等他开口,秦卫却突然大手一挥,忙道:“算了算了!还是别说了!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和你有关,也知道无论我如何追问,你都不会告诉我真相。与其编故事来搪塞我,不如不说。”

    柳寻衣默默注视着自言自语的秦卫,片刻后,方才缓缓吐出一句:“谢了!”

    闻听此言,秦卫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出拳狠狠锤在柳寻衣的胸口,大笑道:“有这句话就够了!好兄弟,不必言谢!嘿嘿……”

    “侯爷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柳寻衣不可置否地淡然一笑,又问道,“朝中可有什么动静?”

    “朝中有丞相和侯爷坐镇,你不必担心。侯爷还称赞你,汪绪统的事解决的很好,让东府在皇上面前,狠狠挫了挫西府的锐气,还夸你办差果然令他放心。”说罢,秦卫话锋一转,戏谑道,“不过你如今在江湖中,已经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了!又是凤鸣楼、又是少林寺,出尽风头。说到底还是柳兄你的命好,不像我,只能做些跑腿传话的小事……”

    “出名未必是好事。”柳寻衣心中感慨万千,叹息道,“名气越大,就越容易被人揭穿身份,也自然就多一分凶险。”

    秦卫道:“放心,侯爷已将你在天机阁的一切消息全部封藏,并严令东府内所有认识你的人,一律不许踏出临安城半步,否则以死罪论处。朝中你大可安心,绝不会有人给你找麻烦,至于民间……”

    言至于此,秦卫突然眼神一变,急声问道:“民间不会还有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吧?”

    面对秦卫迫切的目光,柳寻衣不由地连连苦笑,点头道:“正是。”

    “谁?”

    “少秦王。”柳寻衣迟疑道,“你回去后帮我查一查‘少秦王’的底细。还记得雁门关的事吗?当时绑走贾大人的那伙贼人,正是少秦王的手下。”

    “难道你和他们……见面了?”秦卫狐疑道。

    柳寻衣苦涩道:“非但见面,而且他们现在就在贤王府中。”

    “什么?”秦卫大惊失色,险些叫出声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他们……可否拆穿你的身份?”

    “目前还没有。”

    “为何?”

    “我也想知道!”柳寻衣思量道,“我现在只知道少秦王是辽人,好像还是大辽皇族后裔,至于其他的,则一无所知。洛天瑾似乎知道一些,但他没打算告诉我,我也不便多问。所以要麻烦你去查,若能查清少秦王的底细,或许也能知晓当初他为何要绑架贾大人。”

    “如此说来,他们不揭穿你,是想继续利用你?”秦卫眉头紧锁,细细分析道,“柳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可要小心提防。”

    “放心,我料想近期他们不会找我的麻烦。”柳寻衣笑道,“所以我应该没什么危险。不过你也要快,越早查清少秦王的底细,我就越有机会摆脱他们的牵制。他们主动接近洛天瑾,一定有所图谋,可无奈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很多事不方便去查,只好辛苦你和兄弟们了。”

    “小事一桩。”秦卫痛快答应道,随后心念一动,又道,“对了,近日侯爷收到密报,说北边会有异动,让你万事小心。”

    “异动?难道蒙古朝廷打算向大宋动兵?”

    “应该不是。”秦卫沉吟道,“如若蒙古动兵,朝中必会大乱,可如今一切风平浪静,我料侯爷所说的异动,应该指的是塞北三派对中原武林的动作。”

    柳寻衣眼中精光闪烁,幽幽思量道:“贤王府不肯归顺蒙古朝廷,难不成他们真打算另谋他家?比如……河西秦氏?”

    “侯爷只是收到风声,究竟蒙古人意欲如何,眼下谁也不知道。总之,你独自潜伏在江湖中,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秦卫叮嘱道。

    “好!”柳寻衣洒脱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秦卫的肩头,快速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赶回临安,记得替我向侯爷问好!”

    说罢,柳寻衣重新将黑巾遮住脸庞,欲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柳寻衣撩开车帘的瞬间,秦卫却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柳寻衣登时一愣,转身回望,却见秦卫眼神飘忽不定,神色犹豫不决,几次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心事。

    “秦兄,你这是怎么了?”柳寻衣好奇地问道。

    秦卫面露尴尬,苦笑道:“柳兄,其实馨德郡主她……来偷偷找过我好几次,打听你的消息……”

    听闻赵馨的消息,神色凝重的柳寻衣顿时心头一软,眼神随之变的复杂起来,眉宇间流露着一抹浓浓的相思之意。

    “郡主她……还好吗?”

    “郡主一切安好,只是她很想见你。”见柳寻衣神色恍惚,秦卫赶忙安抚道,“原本侯爷不让我告诉你有关郡主的事,怕你分心。但我见你们有情人天各一方,不能相见,着实于心不忍,上次郡主还偷偷跑来问我,问我……”

    “问你什么?”柳寻衣催促道。

    “她问我你是不是已经死了?”秦卫咧嘴挤出一抹苦笑,吞吞吐吐道,“要不为何这么久都杳无音信,就算你人不能回去见她,起码也该给她写封书信才是。”

    “我这就写……”

    “柳兄!”看着神色慌张的柳寻衣,秦卫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劝慰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你冒然写信,我能不能送到郡主之手尚未可知,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岂不是既害了郡主,也害了你?不如你留句话,待我回到临安,找机会转告郡主。”

    “可馨儿她……”

    “放心,我已告诉郡主,你定然平安无事。”秦卫打断道,“很快就会回临安与她相聚。”

    闻言,柳寻衣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转告郡主,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会尽快回去见她,让她千万照顾好自己,切不可为我伤了身子……”说罢,柳寻衣又从怀中掏出赵馨的手帕,急声道“秦兄,这是馨儿的手帕,我一直贴身存放。你只要和她提起手帕的事,她一定会相信你真的见过我。”

    “好!”秦卫重重点头道,“我一定转达郡主,柳兄放心!”

    “一定……”柳寻衣瞪着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秦卫,用近乎恳求地语气再三叮嘱道,“一定转告她……”

    “一定!”秦卫对天起誓道。

    见此,柳寻衣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他低头望着赵馨的手帕,眼中布满伤感与惆怅,喃喃自语道:“是我对不起她……害她为我提心吊胆……”

    “柳兄,我听江湖传闻,你和颍川潘家的潘雨音是……”

    “北贤王欲帮潘家对抗河西秦氏,于是派我去假意成亲,好名正言顺地助潘家一臂之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此刻,柳寻衣沉浸在对赵馨的思念中,无暇旁顾,随口解释道,“如今潘家恩怨已了,此事日后也不必再提。”

    秦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道:“那就好!柳兄,郡主对你一片痴情,你可千万别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放心!我与馨儿曾向天承诺,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我绝不会辜负她!”

    此时,柳寻衣满脑子都是赵馨,未免心情烦闷,他迅速将手帕塞入怀中,而后朝秦卫快速告辞道:“秦兄,为免怀疑,我得走了。你一路保重!”

    “柳兄,保重!”

    简单道别,柳寻衣快步奔向洛阳城。秦卫则叹息一声,扬鞭驾车向临安而去。

    借着朦胧月色,柳寻衣折返回城。可当他回到贤王府时,却发现原本静谧无声的府中,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影匆匆。

    “怎么回事?”

    柳寻衣小心翼翼,慢步轻声,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自己房间,一边换下夜行衣,一边疑惑重重地喃喃自语道:“深更半夜,府中为何突然如此喧闹?难道有人发现我……”

    “砰、砰砰!”

    夜行衣刚刚脱下一半,却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瞬间将柳寻衣吓出一身冷汗。

    “谁?”

    柳寻衣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用尽可能慵懒的语气发问。可无论他如何奋力掩饰,声音还是难免有些颤抖。显然,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确实将他吓的不轻。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抵就是如此。

    “门主,我是许衡!”门外传来许衡焦急的回答,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意外,“原来你在房中?果然又是汤聪那小子骗我,他刚才竟说房间里没人,实在荒谬!”

    柳寻衣的心“咯噔”一沉,继而强压着心中的忐忑,低声问道:“什么事?”

    “府主传命,召门主前往中堂议事!”

    “现在?”

    “是!”

    柳寻衣匆忙换上一身素衣,故意弄乱自己的头发,深吸几口气,佯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缓缓将房门打开,狐疑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颍川来人连夜报丧,好像是潘八爷……死了!”

    ……

第二百零八章 :道破玄机

    四更天,贤王府中堂内灯火通明,在座之人皆是一脸肃穆,唯有前来报丧的潘云,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柳寻衣还未抵达中堂,却已能在数丈之外,清楚地听到潘云的嚎啕大哭。

    “洛叔叔,爷爷死的冤枉,您一定要替我们潘家主持公道!”

    当柳寻衣踏入中堂时,潘云正在声泪俱下地向洛天瑾苦苦哀求。

    此刻,堂中除洛天瑾外,凌潇潇、洛凝语、谢玄、邓长川、狄陌、陈雍、凌青、林方大等人均依次在列。但最令柳寻衣意外的是,与潘家毫无干系的洵溱,此时竟也赫然在座。

    “柳寻衣,你迟到了。”一见柳寻衣,狄陌冷厉的声音瞬息而至,“稍后你自去东堂,领二十记无情棍。”

    “遵命。”

    柳寻衣不敢反驳,赶忙讪讪地点了点头。转而他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潘云,而潘云在看到柳寻衣时,竟如看到“亲人”一般,痛哭流涕地爬到柳寻衣脚下,哀嚎道:“柳大哥,爷爷死了……爷爷他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寻衣一见潘云的可怜模样,不由地心生悲悯。他亲手将潘云搀扶起来,轻声问道:“潘公子请先节哀!你慢慢告诉我们,潘八爷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之前听闻潘八爷身染重病,可是病情加重,所以……”

    “不是!爷爷不是病死的!”潘云哭诉道,“爷爷是被人杀死的!爷爷一死,一群不速之客连夜冲进府里,到处乱翻,扬言要找‘玄水下卷’,并且谁敢阻拦他们就打谁。府中的下人们都被吓破了胆,躲的躲、逃的逃……而后,东湖帮的余孽就来趁火打劫,在我潘家肆无忌惮地抢掠搜刮,爹气不过,上前与他们理论,结果被打成重伤。娘和妹妹也被吓的躲到别处,不敢回家。潘淮船商因无人打理,继而迅速衰败。现如今,我们已是家破人亡了……柳大哥,你一定要替爷爷报仇,替潘家报仇啊!”

    “嘶!”

    潘云的一番话,令柳寻衣大惊失色。他原本以为潘初八只是染病而死,却不料其中竟还有这么多曲折,甚至还由此引发出诸多不幸。

    “潘公子,稍安勿躁,此事我们定不会坐视不理。”此时,柳寻衣心中百般滋味,别无他言,唯有连连安抚。

    “柳寻衣,东湖帮的事,是府主交给你办的。”谢玄沉声道,“为何现在还有余孽跳出来捣乱?”

    柳寻衣面带愧疚,心中懊悔不已,主动承认道:“当初是因为我的一念之仁,才没有下令将东湖帮赶尽杀绝……此事,是我的错!”

    “你的错我暂且记下,日后再找你算账!”狄陌面沉似水,怒目圆瞪。他身为下三门的执扇,手下做错事,自然难辞其咎。若不是碍于今夜的场合,只怕狄陌现在就会将柳寻衣押回去,狠狠惩戒一番。

    “世侄,你可知是何人杀了潘八爷?”洛天瑾不理会众人,径自向潘云问道。

    “是河西秦氏的人!”潘云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道,“爷爷是被人用刀杀死的。晚辈武功不济,没能捉住仇人,但那人杀死爷爷不久,秦家的走狗就冲进潘府索要‘玄水下卷’,爹说没有,他们便出手伤人,而后他们在府中到处乱翻,最终搜寻无果,方才愤愤离去。”

    “那你怎知杀害你爷爷的人出自秦家?”谢玄眉头一挑,反问道。

    “除了秦家,还有谁想置爷爷于死地?”潘云愤愤不平地辩解道,“他们先偷,偷不着就强行索要,可一直未能如愿,因此恼羞成怒,杀死爷爷……”

    坐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洵溱,突然缓缓摇头,随后淡淡地说道:“杀你爷爷的人,不是河西秦氏,凶手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一片哗然。

    潘云五官狰狞,对洵溱怒目而视,斥责道:“这位姑娘,我潘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说这种话?难不成河西秦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等柳寻衣设法圆场,洵溱却轻蔑一笑,不以为意道:“阁下不必怄气,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因为你们与秦家有仇,被秦家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所以你心里痛恨秦家,因此便认定秦家就是杀害你爷爷的凶手。其实不然,以河西秦氏的手段,若真想杀人,岂会等到今天?又岂会只杀你爷爷一人?他们大可将你潘家满门诛杀,将此事变成永远也解不开的悬案。如此一来,岂不更加省事?又何必留下你这个活口,跑来贤王府求助?甚至任由你到处宣扬河西秦氏恃强凌弱,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洵溱的一席话,虽有些不近人情,却也道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惑。

    潘云犹豫片刻,转而向洛天瑾跪求道:“洛叔叔,无论如何,求你一定要为我潘家做主!”

    洛天瑾神色一正,应允道:“世侄放心!我与潘八爷是莫逆之交,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我洛某人绝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我早就答应过潘八爷,一旦他驾鹤西归,我定会替他照顾潘家子孙。你且下去歇息,天亮之后,我派人和你一起赶回颍川,一者,为潘八爷吊丧。二者,查清此事的前因后果,慰藉你爷爷的在天之灵。三者,助你潘家扫清麻烦,摆脱困境,重归太平。”

    “多谢洛叔叔!”洛天瑾的话令潘云如释重负,两行热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去吧!”

    送走潘云,洛天瑾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谢玄,道:“你意如何?”

    “府主,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应小心处置才是。”谢玄满眼担忧地说道,“万一因此与河西秦氏撕破脸,只怕日后要生出大乱子。依我之见,杀人者未必是秦家,秦明虽因‘玄水下卷’之事,对潘家耿耿于怀,但看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仍懂得拿捏分寸,并极力克制手下。秦家虽叫嚣不断,但却并未真的做出出格之事。”

    “眼下,江湖中支持秦家的人,远胜于潘家,秦明大可不必越轨行事。”凌潇潇分析道,“他只需不断造势,利用舆论和流言,迫使少林和潘家做出交代即可。都说‘人言可畏’,少林一向德高望重,如今被人指指点点,岂能视若无睹?这段时间,少林一直在追查‘玄水下卷’的去向。只可惜,究竟是什么人从悟禅手里骗走刀谱,到今天……仍未查出半点线索。”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面露惋惜之色。唯有坐在角落的洵溱,眼中却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古怪精光。

    “江湖流言,说少林寺监守自盗。”邓长川瓮声道,“起初我不太相信,但‘玄水下卷’一直杳无音信,好像人间蒸发似的,以至于我现在也开始有点怀疑……”

    “休要胡言!”洛天瑾喝止住邓长川的揣测,沉声道,“少林一向光明正大,绝不会做出此等苟且之事。此刻,你们无需商讨‘玄水下卷’的行踪,只需告诉我,颍川之事应该如何处置?”说罢,洛天瑾再度将目光转向谢玄,道,“你刚才说此事可大可小,意思是……”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谢玄直言道,“我们只需派人前去吊丧,顺便替潘家解决东湖帮的余孽即可。至于潘八爷之死……最好不要深究。”

    “为何?”

    “因为一旦追查死因,难免会查到秦家的头上。如今,秦明就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只等着有人触碰。”谢玄苦笑道,“并非我惧怕秦家,只不过如今局势混乱,贤王府又值多事之秋,在此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玄此话在情在理,引来不少人赞同。

    林方大眉头一皱,急声道:“难道不再找杀死潘八爷的凶手?潘八爷岂不死的冤枉?”

    “找?你找的到吗?”凌潇潇反问道,“无论凶手是谁,其目的都显而易见,分明是想嫁祸秦家。此人用心险恶,手段阴毒,如今早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你连凶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去找?上哪儿去找?在茫茫江湖中,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夫人此言差矣!”

    正当林方大被驳斥的哑口无言时,洵溱却再次开口道:“既然凶手用心险恶,手段阴毒,那他杀死潘八爷后,我们若置之不理,他则不能达成所愿,因此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话何意?”柳寻衣追问道。

    “如我所料不错,凶手还会再杀下一个人。杀一个不行,那就杀两个,杀两个不够,便杀三个。一直杀到我们将矛头对准秦家,或者潘家满门被灭为止。大事可以化小,但小事却永远也无法化无。”

    “不知洵溱姑娘有何高见?”洛天瑾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洵溱莞尔一笑,淡然道,“若不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潘家永无宁日,早晚满门冤死!此人竟敢杀死潘八爷,嫁祸给河西秦氏,足以说明他绝非泛泛之辈,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说不定……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伎俩了,只不过上一次或许未能凑效,所以才会故技重施,酿成今日的悲剧。正所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潘八爷之死便是如此,定是上一次有人嫁祸,追查未果,才会有今日之哀。倘若今天洛府主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一定还有惨剧。”

    洵溱此话一出,柳寻衣和洛天瑾同时眼神一变。他们已从洵溱的只言片语中,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一件事。

    去年在颍川,曾有人假扮秦天九,先杀死李豹,挑拨东湖帮与贤王府的关系,之后又借李老虎和丁翠之手,害死潘武,挑拨潘家与秦家的关系。前后两次,皆令潘家损失甚巨,今日潘八爷被人杀害,仔细想想,倒也和之前的挑拨离间之计,如出一辙。

    莫非,这几件事真是同一人所为?

    洵溱身为局外人,未经颍川之变,今日却能一语道破天机,此等机智,令柳寻衣不得不对她再度高看几分。

    “即便有惨剧,也是潘家的惨剧……”凌潇潇迟疑道,“并非我冷血无情,只是潘家毕竟是外人,为了外人而将自己牵扯进去……真的值吗?”

    “夫人又错了!”

    洵溱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流星扇,淡笑道:“潘家,只是替死鬼。秦家,也不过是被嫁祸的傀儡罢了。幕后黑手真正想要对付的,并不是他们。”言至于此,洵溱猛地将扇面一合,转而直指洛天瑾,正色道,“而是贤王府!”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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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