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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情如父子

    三天后的清晨,赵元回到天机阁。

    本以为赵元回来之后会给天机阁带来惊天动地的噩耗,但柳寻衣一众等了整整一天,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让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柳寻衣几人,心中再度惴惴不安起来。

    赵元是一个人回来的,并没有东府或者西府的人一同回天机阁,这说明东西二府现在都没有打算找天机阁的麻烦,对于柳寻衣几人来说,这多少算个好消息,起码比西府兵临城下的场面要好。

    本来柳寻衣几人抱着探听消息的心思去找赵元请安,结果却都吃了闭门羹。赵元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并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从他的态度和语气言辞来看,赵元不喜不悲,不恼不怒,虽然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与忧愁,但总算是心平气和,这也让柳寻衣几人稍稍安心几分。

    亲眼看到赵元平安归来,柳寻衣在吃了闭门羹后便偷偷溜出天机阁,打探有关洛凝语和林方大的消息,得到的结果是“不见踪迹”,而这几天江湖中也并未传出任何动静,这让柳寻衣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在临安打探不到他们的消息,那十之**是因为他们已经离开。而江湖中风平浪静,则说明贤王府的人八成已经找到洛凝语的下落,否则贤王府大小姐走失的消息,在江湖中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洛凝语和林方大安然逃离西府的魔爪,柳寻衣作为朋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却了一桩心事。外人的事虽得到解决,但他自己的事却是愈发迫在眉睫。柳寻衣一想到自己与赵馨身份地位上的巨大悬殊,心中便不自觉地笼罩上一层阴霾,人也变的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虽然赵馨曾对他好言劝慰,当下不会出现任何变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以赵馨的年纪迟早要被皇上赐婚,一想到这些柳寻衣便顿生一抹无力感,赵馨不想让他去战场建功,可他自己继续留在天机阁,却又实在看不到能迅速出人头地的机会。

    进退维谷,令柳寻衣深深陷入两难之境。

    夕阳渐落,柳寻衣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练剑,想借此消愁。但他此刻的剑招就如同他的心思一样,杂乱无章,甚至还有些操之过急。

    “柳大人!”

    突然,一名金刀校尉闯入庭中,柳寻衣剑锋所指直刺而去,快若闪电势若奔雷,惊得那名金刀校尉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台阶上,在剑尖将要刺穿金刀校尉的眉心时,剑锋一震,接着宝剑便被柳寻衣稳稳地停滞在半空中,那名金刀校尉被吓地满脸冷汗,一连吞咽了好几口吐沫,心情方才稍稍平复,赶忙拱手说道:“柳大人,侯爷传你去书房……”

    夕阳的余晖穿透纸窗,在书房的地上映射出一道道昏黄的光斑。赵元若有所思地坐在书桌后,桌上是一张摊开的白纸,上面赫然写着“柳寻衣”、“秦卫”、“仇寒”以及其他几名少保的名字,此刻除了柳寻衣的名字外,其他几个名字都已经被赵元用笔勾掉了。

    “柳寻衣叩见侯爷。”

    书房外,柳寻衣清朗的声音悄然响起,继而在赵元的一声轻咳下,柳寻衣推门而入。

    “侯爷。”柳寻衣规矩地站在距离书桌三尺之外的地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眉心紧锁的赵元,对纸上所写的几个名字却视而不见。在天机阁多年养成的规矩,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看的东西也绝不会看。

    “寻衣,你来了。”赵元似是大梦初醒般深吸一口气,挥手一指旁边的椅子,笑道,“坐下说话。”

    “谢侯爷。”柳寻衣心中疑惑,要知道以前赵元传召自己可从未赐过座,一直都是站着回话,今天这是怎么了?柳寻衣谨慎落座,说是坐,其实不过是屁股稍稍沾着点椅子罢了。

    “寻衣,近日见你怏怏不乐,可是有什么心事?”赵元开口询问,他的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些许和蔼,就如同寻常长辈关心自己的晚辈一样。

    柳寻衣不知道赵元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乱问,只能如实作答:“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侯爷的眼睛……不过请侯爷放心,寻衣绝不会因此而怠慢天机阁的差事。”

    赵元点头笑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说着赵元还伸手在桌边比划了一下,若有回忆地笑道,“我记得刚把你带回天机阁的时候,你还没有这张桌子高,呵呵……”

    “当年若非侯爷菩萨心肠,只怕寻衣早就饿死在寒冬街头了。”柳寻衣似乎也回忆起当年的一幕幕,由衷地感激道,“没有侯爷就没有今天的柳寻衣,其实在寻衣心中早已将侯爷视为再生父母。”

    “你的孝心我知道。”赵元道,“不过你也不必太将此事记在心上,毕竟你在天机阁的表现也没有令我失望,这么多年你为东府尽心尽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其实当年我肯救你回来,也正是因为看中你是个练武之才,并且还难能可贵的重情重义。当初你与秦卫一同在街头乞讨,眼看就要冻死饿死,那时的我只想将你一个人救回来,但你却哀求我将秦卫一同带走,否则你宁可陪他一同冻死街头,也不愿意独活。”

    听到赵元重提旧事,柳寻衣却是不在意地轻轻一笑,道:“秦卫也并未让侯爷失望,而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想到侯爷还记得这么清楚。”

    “正因为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更加知道你的可贵之处。”赵元大笑道,“寻衣,本侯不妨告诉你,其实在天机阁所有人之中,你一直都是我最看好的后辈。将来待我年迈退隐之时,天机阁主这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柳寻衣闻言大吃一惊,赶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赵元急声说道:“侯爷过誉了,寻衣不过是一介粗鄙武夫,何德何能受到侯爷如此厚爱?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赵元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论资历在天机阁中你的确不是最高的,但天机阁一向都不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武功、才智和忠心三者缺一不可。若非如此,天机阁又如何能独得丞相大人厚待?我知道你们一直视仇寒为长兄,但他做事太过极端,不太懂得变通,论潜质你比他要高的多。”

    “侯爷,可是……”

    “好了,我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在本侯的心中对你抱有极大希望,并以此令你为戒,千万不要让本侯失望才好。”赵元摆手打断了柳寻衣的谦卑,笑道,“你且起身,不必如此惶恐,毕竟我又不是现在就让你继任天机阁主之位。哈哈……”

    柳寻衣心中紧张,缓缓起身坐回椅子上,抬眼看向赵元,低声问道:“侯爷找我……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赵元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别有深意地笑道:“寻衣,我且问你一件事,你说去西湖阆苑喝酒那天,可否还去过别的地方?除了洛凝语和林方大之外,又可否见过什么其他人?”

    赵元的话令柳寻衣心中“咯噔”一下,他欲言又止地吞吞吐吐道:“但不知……不知侯爷说的是……”

    “寻衣,我视你如子,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你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甚至心里想些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赵元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柳寻衣,虽然他面带笑意,但柳寻衣却在不经意间感到一丝彻骨寒意,“秦卫此人一向狡猾,他骗我不足为奇,但我不希望你也骗我。”

    听到此话,柳寻衣心中恍然大悟,垂头丧气地坦言道:“不敢欺瞒侯爷,当日我其实去望江亭见了……见了馨德郡主。其实侯爷当日没有拆穿已是给寻衣留有情面,如今我又岂能再有所欺瞒?”

    赵元神色一滞,轻轻点头道:“你果然还是忘不了她。”

    “侯爷,我对馨德郡主一片痴心,就算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又岂会忘了她?”不等赵元的话音落下,柳寻衣已是迫不及待地哀求道,“寻衣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应该妄想与馨德郡主有什么瓜葛,但我对馨德郡主情深似海,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她了,恳请侯爷不要……不要再逼我……”说到最后,柳寻衣的语气中已是带有浓浓的悲恸之意。

    “馨德郡主乃誉亲王之女,而誉亲王又曾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就连皇上都对馨德郡主关怀备注,疼爱有加。你可知自己与她是天壤之差?”赵元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寻衣又何尝不知……”柳寻衣面色消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倘若是我一厢情愿倒也罢了,可馨德郡主对我也情深意切,我又岂能忍心离她而去?”

    赵元闻言不禁轻轻叹息,道:“寻衣,莫说你今日只是天机阁内的一个小小少保,就算你是天机阁主,在皇上眼中也不过等同于一个侍卫统领而已,你又何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们这样坚持下去,到头来只会令你们分开时更加痛不欲生。”

    柳寻衣目光颤抖地听着赵元的话,心中犹豫许久之后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侯爷,我柳寻衣非娶馨德郡主不可,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就算明知不可能我也要试一试……”

    “你想说什么?”赵元似乎从柳寻衣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

    “侯爷,我……”柳寻衣再度踌躇起来,在赵元疑惑的目光催促下,柳寻衣终于下定决心,矮身又一次跪倒在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敢与赵元对视。

    “侯爷请恕寻衣不忠不孝,为了能配得上馨德郡主,寻衣想请命离开天机阁,前往军前做个小校,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深思数日而无果,为了能与赵馨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柳寻衣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

第十七章:机不可失

    “你……”

    赵元万没料到柳寻衣会说出这样的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先是连连点指着柳寻衣,半晌方才将手重重地拍在桌上,悲愤交加地呵斥道:“你是本侯一手栽培出来的,如今岂能动这等不忠不孝的念头?你可知三军尽在枢密院之手,你去阵前效力,岂不是要弃东府而投奔西府吗?”

    柳寻衣不敢抬头,伏跪在地上回答道:“侯爷,寻衣自知这样做愧对于东府和侯爷的养育栽培之恩,但我真的不能舍弃馨德郡主,曾经我试过与她不再见面,可当我看到馨儿派人送来的滴满泪痕的书信时,我就已经彻底明白,此生为了她,我甘心付出一切……”

    “寻衣,你一向明理,今日岂会说出此等无稽之谈?”赵元怒斥道,“什么叫为她甘心付出一切?试问你现在又有什么?你就连自己这条命都是本侯的,你有什么资格谈付出一切?你这么说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柳寻衣“咚咚咚”的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直将额头磕的鲜血直流,口中哀求道:“侯爷,寻衣已经陷进去了,怕是此生都难以自拔,还请侯爷成全……”

    “成全?”赵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摇头道,“你让本侯如何成全?难道要本侯到皇上面前为你提亲不cd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倒也是不假,你如此执迷不悟,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刚刚本侯才对你盛赞有加,并告诫你千万不要让本侯失望,万没想到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就要做出此等忤逆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柳寻衣心中悲痛,他既不想寒赵元的心,又不想放弃赵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埋头伏跪在地,沉声不语。

    “本侯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能不能断绝与馨德郡主的来往?要么答应我安心在天机阁做事,他日成就一番功名。要么……”赵元的话说到这里一双老眼之中不禁闪过一抹悲愤之色,接着他竟是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咣啷”一声扔在柳寻衣面前,颤声说道,“要么你现在就自刎谢罪,以免日后铸成大错!”

    看着自己面前的宝剑,柳寻衣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嘴唇哆嗦着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落到如此田地,更没想到赵元宁可要他死,也不允许他继续和赵馨来往。

    “寻衣,本侯不希望你选一条不归路!”赵元冷声提醒道。

    “侯爷……”柳寻衣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身前的宝剑,突然又是哭又是笑,整个人俨然一副疯癫模样,“侯爷对我有再造之恩,寻衣绝不能忤逆你的命令……可是馨儿对我情深似海,我亦不能辜负她……”处于两难之中,柳寻衣第一次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赵元道:“寻衣,你只要不再奢望与郡主在一起,日后必然大有作为,不禁本侯看好你,就连东府侍郎贾大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假以时日,你必能在朝堂之中成就一番大业。男子汉大丈夫,你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又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羁绊?”

    “寻衣想为朝廷建功立业,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的馨德郡主……”柳寻衣苦笑道,“只可惜,我似乎已经等不到那天了……侯爷的养育之恩,寻衣只能来世再报!”

    说罢,柳寻衣眼神突然一狠,接着伸手抓起宝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赵元没想到柳寻衣竟真会选择为情而死,当下心中大惊。

    “嗖!”

    剑刃尚未碰触到柳寻衣的肌肤,赵元却是突然挥手射出一道凌厉的劲气,将宝剑生生震断。断成两截的剑锋顺着柳寻衣的脖颈飞了出去,虽然在其脖子上留下一道血恨,但却并未伤及要害。

    “侯爷,你这是……”柳寻衣满眼诧异地望着赵元,又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宝剑,片刻之后他方才若有所思地说道,“请侯爷恕寻衣的不知好歹,我绝不会与馨德郡主一刀两断。”

    “唉!”

    赵元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满眼疲惫地缓身坐下,任由柳寻衣跪在地上连翻叩首,二人皆是一言不发,许久之后赵元方才幽幽地开口道:“你先起来吧!”

    柳寻衣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元,问道:“莫非侯爷不再逼我与馨德郡主断绝来往?”

    赵元目光黯淡地注视着柳寻衣,口中再度发出一声叹息,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视我为父,本侯又何尝不是对你视若己出?我刚刚只是想逼你就范,却没想到为了馨德郡主你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拆散你们。”

    “多谢侯爷成全!”柳寻衣大喜,赶忙朝着赵元连磕了三个响头。

    赵元摆手道:“不忙谢,本侯只是不再干涉你与馨德郡主之间的事,但却并未说过要成全你们。更何况……本侯也没那个本事。”

    柳寻衣何尝不明白赵元的难处,自然也不敢强求。但见他缓缓起身,狐疑地问道:“那侯爷莫非是答应了寻衣刚才的请求?”

    赵元一愣,随即回想起刚才柳寻衣所说的阵前效力一事,不禁眉头一皱,摇头道:“就算本侯答应你,只怕西府的人也绝不会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要以为到了战场上多杀几个人就能成为将军,军中的阴谋算计勾心斗角,比之朝堂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你的心性只怕真去了阵前也会被人利用,最终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如若真的只以战功论英雄,那岳将军当年就……唉!不说也罢,总之人心险恶,建功立业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你若想配得上馨德郡主,起码也要做到二品以上的大将军,在阵前效力从小校做成将军,就算你运气再好,怕也要十几二十年方才有可能达到。馨德郡主会等你十几二十年吗?就算她愿意等,皇上又岂能不顾皇家的颜面而由着她胡来?”

    柳寻衣闻听此言神色不禁一黯,喃喃自语道:“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看到柳寻衣愁眉不展的模样,赵元叹息道:“每个人都有弱点,而寻衣你的弱点就在于一个‘情’字。”

    柳寻衣此刻满心失望,因此对赵元的告诫未免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麻木地轻轻点着头,算作回应。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没机会与馨儿长相厮守……”柳寻衣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心中盘算着解决的办法,可当他脑海中闪过‘私奔’的念头时,却又赶忙甩了甩脑袋,同时还伸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暗暗自责道:“我岂能有这般念头,实在是不忠不孝……”

    看着自言自语的柳寻衣,赵元却是不经意地轻瞥一眼桌上的白纸,淡淡地说道:“寻衣,其实你与馨德郡主之间……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什么?”柳寻衣猛然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中充满诧异之色,“侯爷,你刚刚说我与馨德郡主之间……”

    “寻衣,如果……”赵元犹豫再三,最终在柳寻衣热切的目光下,语气凝重地开口问道,“如果本侯现在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你能够有资格配得上馨德郡主。并且事成之后,本侯还愿意连同丞相大人一同为你在皇上面前做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元的一席话令柳寻衣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时间竟是激动地难以自已。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只是冲着赵元一个劲地拼命点头。

    “你想好了?”赵元故作质疑地问道。

    “侯爷如若真能给我这个机会,那刀山火海我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柳寻衣强忍着心中的亢奋,正色道,“侯爷有何吩咐只管开口,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这不只是为了馨德郡主,也是为了报答侯爷的成全之恩。”

    “你看看这个!”赵元伸手将桌上的纸推到柳寻衣面前,道,“这上面是丞相大人亲笔写下的几个名字,都是这两年为东府办差的好手,但最终的选择权,丞相大人却是交给了本侯。”

    柳寻衣看着一个个被划掉的名字,满头雾水地反问道:“但不知这是何意?为何仇大哥和秦兄他们的名字都被划掉了,而我的名字却……”

    “因为本侯想把这个功成名就的机会留给你。”赵元正色道,“这件事本就是阴差阳错而来,算是上天给你的一次机会。寻衣,我从丞相府回来后思量了整整一天,最终选择召你前来,希望这次能像当年我从街上救你一样,没有选错。”

    柳寻衣从赵元的语气和措辞中感受到事关重大,当下收敛心性,道:“请侯爷明示,我定当竭尽全力!”

    赵元起身走到柳寻衣身旁,亲自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本侯就将我在丞相府这三天所得知的东府机密,全部告诉于你。切记,此乃朝廷一等机密,绝不可外传!”

    柳寻衣精神猛然一振,看向赵元的眼中也随之涌现出一抹郑重之色。

    ……

第十八章:东府机密

    此等密事是赵元在见过丞相后方才知晓,若非事出紧急,赵元也绝不会轻易告诉柳寻衣。

    “你可还记得的三天前你和秦卫、仇寒所保护的那一男一女?”赵元稍稍整理一番思绪,开口道,“你已知那女子的真正身份,乃是‘北贤王’洛天瑾的宝贝女儿。那你又可知这个洛天瑾是何许人也?”

    柳寻衣点头应道:“据我所知,洛天瑾自幼在武当学艺,后下山只身闯荡江湖,历经三十余载,终在武林中闯出一片天地,如今位列中原武林十二豪杰之一,因为其为人豪爽仗义,喜好结交武林同仁,因此被人尊称为‘北贤王’。”

    “不错。”赵元道,“我大宋北边的江山曾被金人鸠占鹊巢,之后我们联合蒙人灭金,北方山河又被蒙人盘踞。不过我大宋朝廷虽不能直接管辖北方,但在北方生活劳作的却仍旧是我大宋的子民,那里世世代代都是汉人的天下。因此战乱并未能影响中原武林的大局,金人和蒙人虽然占据北方多年,但在江湖中那里仍属中原武林的范畴。在北方脱离我大宋管辖之后,那里的江湖中人反而活的更加逍遥自在,洛天瑾的府邸在洛阳城,乃北国旧都,因此他的‘北贤王’之称也由此而来,暗寓他乃是北方武林之王。若是由我大宋朝廷管辖北方,那洛天瑾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绝敢自称为‘王’。”

    柳寻衣缓缓点头道:“无论是蒙人还是金人,他们都只懂得侵占城池搜刮百姓,但却从始至终不能融入我大汉民风,如今北方由蒙人占领,反倒给那里的江湖人莫大的自由,没有官府牵制,他们行事则变的更加肆无忌惮。”

    赵元道:“中原武林北有贤王府,南有金剑坞。他们虽不是开宗立派,但相同的是都在武林中拥有极大的号召力,能够集结群雄甚至是号令群雄。只不过金剑坞毕竟在我大宋之地,因此对于它的消息,朝廷知道的自然要多一些。而贤王府不同,洛天瑾背后拥有中原六大门派支持,再加上其威望过人,江湖豪杰都以成为他的朋友为荣。再者如今的北方大多是三不管的无法无天之地,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洛天瑾如今简直成了北方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在北方中原地带,洛天瑾的人脉和权势甚至比蒙古大汗还要大,听说蒙古大汗派到洛阳驻守的将军,都要主动巴结洛天瑾才能睡得安稳。因此贤王府的实力,其实远胜于与之齐名的金剑坞。”

    柳寻衣越听越糊涂,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廷竟也对武林势力感兴趣了。故而问道:“蒙古大军如今正忙于扩张地盘,根本无暇管理地方民政,因此北方的江湖势力伺机做大,倒也不足为奇。”

    “不错。”赵元笑道,“江湖大侠一向自诩为国为民,在东府看来,洛天瑾一众武林中人都不失为真正的英雄豪杰,国家有难他们也势必会挺身而出。”

    柳寻衣似乎听出了一丝端倪,重重点头道:“武林中虽有败类,但大多是行侠仗义的慷慨之士。休看他们平日里无视官府,藐视律法,但真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他们绝不会走错一步。”柳寻衣的话说到这里心中已是想通了一切,问道,“难道东府的意思是想……借助洛天瑾的力量光复北方河山?”

    赵元面带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并且丞相大人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与洛天瑾有书信来往,呕心沥血只为等到时机成熟。直到一个月前,丞相大人派遣亲信将密函送去洛阳贤王府,希望他能号召江湖群雄共同反蒙,待战事一起便与我大宋之师里应外合,一举夺回北方故土。”

    “那洛天瑾如何应答?”柳寻衣急忙追问道,“他被江湖人称为‘北贤王’,应该不会是浪得虚名,我想他会愿意为恢复我汉人江山做些事情。”

    赵元点头道:“不久之后洛天瑾就给丞相大人回了一封信,而信中的内容正有此意。非但如此,十日前他还派自己的亲信谢玄,秘密前来临安城,欲要与丞相大人当面商讨此事。这也是东府与贤王府书信多年以来第一次见面,所以丞相大人将这次见面视为重中之重。”

    “如此岂不甚好?”柳寻衣听闻这个消息不禁满心激动,“我听过谢玄此人,乃是贤王府七雄之首,据传此人乃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将少林绝学“达摩指”练至登峰造极之境,武功深不可测。洛天瑾能派谢玄前来临安,足见他的诚意。”

    赵元不禁一阵苦笑,道:“原本一切尽在丞相大人的掌控之中,但偏偏半路出了岔子。”

    柳寻衣反应极快,一想便想到要害,直言道:“侯爷说的可是洛凝语和林方大?”

    “不错!”赵元道,“洛凝语和林方大此行本是跟随谢玄而来,但却在苏州落脚之时偷偷跑了出来,想是大小姐脾气,刁蛮任性所致。可他们这一跑却闹出了不可挽回的祸事。至于他们到临安之后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柳寻衣眉头紧锁地低声揣测道,“丞相暗通贤王府的消息被西府得知,因此谢玄等人一路而来,西府也对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

    赵元不禁冷哼一声,道:“西府之人是怕我东府独占这份不世之功,因此非要横插一脚方才甘心。当洛凝语和林方大在苏州偷跑之后,不禁我东府派人四处打探他们的消息,西府也在同样在到处寻找。”

    “如此一来我便明白了侯爷为何要派我们去保护洛凝语和林方大。”柳寻衣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谢玄来临安找丞相大人商议大事,因此对于洛凝语和林方大二人,我们自然要好生照顾,不可怠慢。但是……我不明白西府打探到洛凝语的下落后,为何要不择手段地抓她?难道西府不知道丞相大人与洛天瑾欲要合作大事吗?”

    “哼!”赵元气得脸色发青,怒声道,“对于丞相大人的想法,西府又岂会不知?他们是明知故犯,目的就是想破坏丞相大人与洛天瑾暗通,抢夺一份功劳。”

    “嘶!”柳寻衣万没想到朝中的明争暗斗竟会如此刁钻狠毒,甚至不惜破坏有利于国家的大事。

    赵元继续道:“西府得知洛凝语和林方大偷偷来了临安之后,便将此事视为一次绝佳的机会。于是他们派人大张旗鼓的捉拿洛凝语,目的是想以洛凝语为要挟,逼迫洛天瑾与西府合作反蒙大计。”

    “这……”柳寻衣难以置信,连连摇头道,“洛天瑾既然已经答应丞相大人,那西府又何必多此一举?”

    “抢功!”赵元冷声道,“为了抢功,他们不惜破坏丞相大人多年的心血。”

    “简直岂有此理!”柳寻衣同仇敌忾,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丞相大人何不将此事禀明皇上,让皇上治西府的罪?”

    赵元苦笑道:“寻衣,你太天真了。西府虽是抢功,但在皇上面前他们又岂会承认自己抢功?他们只会说洛天瑾这些武林中人口蜜腹剑,根本信不过,只能采用特殊手段,将其女儿囚禁在朝廷之内,才能逼迫洛天瑾乖乖就范,并且日后也方便控制洛天瑾起事,以免洛天瑾心存异心。最后他们甚至诽谤丞相大人和洛天瑾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冤枉我东府的几位大人私收了洛天瑾的贿赂。你说可笑不可笑?”

    柳寻衣哭笑不得,鄙夷道:“西府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把洛天瑾想的和他们自己一样不堪。破坏丞相大人的心血不说,竟然还反咬一口。”

    赵元道:“皇上心知东西二府明争暗斗,但为了稳固朝廷大局,只能将此事视为东西二府政见上有所不合,因此既没有治西府的罪,同样也没有治东府的罪。”

    “既然如此,洛凝语和林方大应该已经回到谢玄身边,他们是否……”

    “唉!”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赵元已是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苦涩地说道,“两日前丞相大人曾派人前往苏州客栈寻找谢玄,本想向他赔罪,可当时谢玄已经带人启程回洛阳。丞相大人当即命人快马追赶,日夜兼程也的确了追上谢玄,但是……”

    “但是如何?”见到赵元欲言又止,柳寻衣不禁心中焦急。

    “但是谢玄非但不肯再回临安,而且还在一怒之下杀了一名差役,并让其他人带着差役的尸体回丞相府,转告丞相这是洛天瑾对大宋朝廷追杀洛凝语的报复,并表明他们从此以后与大宋朝廷之间再无半点瓜葛!”赵元无奈地摇头道。

    “这……”柳寻衣不免心生遗憾,道,“看来贤王府应该是因为西府追捕洛凝语之事,迁怒于丞相大人,因此才会做出此等恩断义绝的事。”

    赵元道:“岂止是迁怒于丞相大人?他们现在是迁怒于整个大宋朝廷,此事之后洛天瑾怕是不会再相信朝廷,江湖中人喜欢意气用事,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更何况这次朝廷派人追捕的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你说洛天瑾又岂会再相信我们?如我所料不错,洛天瑾现在应该误会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朝廷为他设下的一个局,一个杀局,又哪里会相信东、西府明争暗斗这种说辞?此事一闹对于东府和西府而言都是鸡飞蛋打,但……这或许正是西府想看到的结局。”

    柳寻衣心中无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赵元。

    “丞相大人多年的心血白费不说,倘若不借助洛天瑾和武林群雄的力量,只怕我们难有光复河山的那一天!唉!”赵元惋惜道,“强行动兵我们根本不是蒙人的对手,西府也很清楚这一节,因此事情失败后西府在皇上面前索性装聋作哑,默不作声,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们东府收拾。如今皇上已经下令,将这件事交由我们东府解决,西府不会再横加干预。”

    柳寻衣苦笑道:“谢玄已回贤王府,只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本侯才将你找来。”赵元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变的郑重起来。

    柳寻衣一愣,眉宇间闪过一抹疑惑之色,狐疑道:“此事丞相大人都无计可施,但不知侯爷想让我做什么?”

    “洛天瑾这类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此事之后他只会更加提防朝廷,说不定还会敌视朝廷。你对洛凝语和林方大有救命之恩,并且他们也不知道你是朝廷的人,因此他们应该不会将对朝廷的怨恨迁怒到你身上。所以丞相和本侯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潜伏到洛天瑾身边,借助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威望而暗中结交武林各门各派,并最终说服洛天瑾答应重新与朝廷合作。”

    ……

第十九章:皇族贵子

    离开赵元的书房后,整整一夜柳寻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赵元所说的话,久久不能散去。

    ……

    “寻衣,本侯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且仅凭你一己之力想成功说服大名鼎鼎的洛天瑾也绝非易事,但如今我大宋兵马、粮饷无一不是紧缺匮乏,朝廷除了借助江湖力量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想出周全之策……”

    “倘若舍弃北方河山,那蒙古铁蹄下一个目标就是南下彻底侵吞大宋,如今国家已到岌岌可危之境,借助武林群雄在北方起事不仅仅是为收回河山,更是为了牵制蒙古大军的精力,起码可以令我大宋继续偏安一隅而不受侵扰,毕竟厉兵秣马,徐图进取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才是……”

    “洛天瑾不禁有号令武林群雄的本事,更广交天下士绅富贾,如若能得到他倾力相助,那无论是兵马稀缺还是财力不济,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因此拉拢洛天瑾,绝对是一举多得的万全之策……”

    “寻衣,在天机阁众人之中你最有资格担当此任,本侯知道你一向喜好结交江湖上的朋友,因此以你的性子潜入贤王府一定不会露出马脚。洛天瑾喜好广交豪杰,以你的武功和品性,定能引起洛天瑾的重视和吸纳,接着在贤王府内混的风生水起,那丞相的大事便算成了一半……”

    “还有,你切记不要向洛天瑾表明身份,以免功亏一篑。武林中人对官府多存鄙夷敌视之心,所以你若想此行安然无恙,就记住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这样做还能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可以堂而皇之的以江湖中人自居,并在暗中结交武林各门各派的豪杰,万一你不能说服洛天瑾,那还可以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向结交亲近的朋友晓以大义,拉拢他们一起劝说洛天瑾。洛天瑾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定然喜好颜面,你若能拉拢一些武林同道一起劝说,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寻衣,你一定要记住,这不单单是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东府的地位和天机阁的尊严,更是为了你自己。只要你能做成此事,那便是为大宋的江山社稷立下不世功勋,到时候莫说是‘馨德郡主’,就算是‘馨德公主’,你也有资格娶。你与馨德郡主能否喜结连理,终成好事,一切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

    直至天色蒙蒙发亮,心烦意乱的柳寻衣这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进入梦乡。在梦中,柳寻衣一如既往的又梦到赵馨,只不过在这场梦里他与赵馨不再是被人棒打鸳鸯、不再是偷偷摸摸的私下幽会,不再是依依不舍的潸然泪下,也不再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赵馨与别的王公贵族拜堂成亲,继而哭得天塌地陷。

    这一场是柳寻衣少有的美梦,他梦到自己成功说服洛天瑾来临安与丞相商讨复国大计,而皇上在金殿论功行赏,敕封他为一品忠勇大将军,并在丞相和赵元的做媒下,皇上下令赐婚,赵馨身披红装与他在金殿上共同跪谢天恩,他们二人双宿双栖喜笑颜开,朝堂内外尽是恭贺之声,柳寻衣功成名就最终抱得美人归,好不欢喜自在。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将柳寻衣从美梦中惊醒,柳寻衣意犹未尽地翘着腿赖在床榻上,慵懒地问道:“什么人?”

    “柳大人,昨夜你命小人去荣王府拜见小王爷,早上的时候小王爷命人来请柳大人过府一叙。”门外的小厮急忙回答道,他的这番话也令柳寻衣渐渐清醒过来,昨天他在书房中接下赵元的命令后,心知自己不久便要离开临安前往洛阳城,因此想在临行之前与赵馨见上一面,只不过按照现在的局势他自然不可能直接去见赵馨,因此只能假借拜见小王爷赵之名而与赵馨私会。这番说辞早已成了柳寻衣、赵和赵馨三人之间的秘密,因此小王爷赵今早派人来请,其目的也自然是要偷偷成全他们二人的幽会。

    “哦!”柳寻衣轻呼一口浊气,回想起刚才的美梦,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朗声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柳大人,你要快些了。”小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还不等柳寻衣询问,小厮已是略带急迫地说道,“早上小的来通报过一次,那时候柳大人就说已经知道了,可现在已是晌午,柳大人却仍旧迟迟没有动身,小的心想……”

    “什么?”

    小厮的这番话如同当头一棒令柳寻衣猛地翻身而起,一个纵身便跃至门前。房门应声而开,但见柳寻衣满眼急迫地拽住小厮的胳膊,忙问道:“你说现在是什么时辰?”

    “晌午了,柳大人……”小厮满眼委屈地抬眼看着天空,“你若再不动身,小王爷就该找小的麻烦了……”

    “为何不早叫我起来?真是耽误我的大事!”

    柳寻衣埋怨的话没说完,他人已是绕开小厮快步冲出庭院。

    临安城北的荣王府高墙深宅,气势非凡,算是临安城中除了皇宫之外的第一大府邸。

    此刻,在荣王府的后花园中,一名十五六岁模样,身材略显臃肿的少年正胡乱挥舞着一把宝剑,剑锋挥砍在花园中的植被上,将芬芳四溢的鲜花砍的七零八落,要知道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是极为名贵的品种,如今却被这少年肆意破坏,无异于暴遣天物,若是让爱花之人看见,非要发疯不可。

    招不成招,式不成式,少年摆弄宝剑简直就是在乱砍,可即便如此,围在旁边的几个奴仆婢女们仍旧连连拍手称赞,一声接一声的叫好,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反倒对那些可怜的名花置若罔闻。

    其实这也不怪这些奴仆婢女违心恭维,毕竟眼前这位胡乱舞剑的少年可是他们的主子,荣王府的小王爷,当今皇上的亲侄子,赵。

    以赵的身份地位,莫说是破坏几朵名花,就算是把整个后花园一把火烧尽,只怕也没人敢说半句不好。

    赵长相颇为平庸,甚至在其眉宇之间还隐隐透着一丝迟钝之意,笑起来也略显的有些呆呆傻傻。若是换做寻常百姓只怕会将其视为愚笨呆蠢之徒,但换成荣王府的小王爷,那就是天生质朴、骨骼惊奇、不同凡响。

    “小王爷剑法高超,真是让小的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王爷砍那朵!砍那朵!嚯,真是太厉害了!”

    赵在众星捧月般的伺候下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宝剑,时不时地还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石凳上的赵馨,笑道:“馨姐姐,你看我所练的剑法如何?这把剑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那卖剑之人还传授给我一套剑法,就是我现在所练的这套‘落花落叶剑法’,那卖剑的说了,这套剑法乃武林绝学,学会之后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看我练了一上午成效如何?嘿嘿……”

    “那还用说?小王爷只练了一上午就已经小成,下午再稍加练习必能大成。哈哈……”不等赵馨回答,一旁的奴仆已是急忙恭维起来。

    赵馨对赵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搪塞道:“不错!不错!”

    看着赵馨茫然四顾的模样,赵自然心知肚明,笑道:“馨姐姐不必着急,师傅他马上就到了。”赵所说的‘师傅’正是柳寻衣,柳寻衣自幼便陪他练武,因此极为熟络,因为柳寻衣年纪稍长几岁再加上武功高强,故而深得赵钦佩,甚至还被他擅自做主的认作师傅,虽然荣王爷和赵元都认为这样的拜师有失体统,不能作数,但这并不妨碍赵自娱自乐。至于柳寻衣,在赵面前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权力,因此也只能由着他胡闹。

    “属下叩见小王爷,叩见馨德郡主!”

    就在赵带人嬉闹之时,柳寻衣已被下人引入后花园,一见到赵和赵馨,柳寻衣当即下跪行礼。

    “行了行了,你们都让开!”赵将身边的奴仆轰开,拎着宝剑两步跑到柳寻衣身前,毫不避讳地与柳寻衣勾肩搭背,亲昵地说道,“师傅,你怎么才来?我和馨姐姐都等了你整整半日,你若再不来我的‘落花落叶剑’可就要练成了,到时候师傅你打不过我,可不许生气。嘿嘿……”

    “什么……落花落叶剑?”柳寻衣一进后花园,眼睛便落在赵馨身上,因此对于赵的热情,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喏!”赵似乎看不出自己有些多余,拿着宝剑在柳寻衣面前显摆起来,“你看这把剑如何?我新买来的,绝世好剑。”

    柳寻衣一眼便看出此剑寻常普通,非但没有丝毫非凡之处,反而做工粗糙,装饰冗余繁琐,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一件称手的兵器。但碍于赵的面子,仍旧陪笑道:“此剑倒也不错。只是前几个月小王爷还在练拳,为何今天又突然改练剑了?”

    赵不禁嘴巴一撅,道:“我让你教我绝世无敌的拳法,你却让我整天扎马步打木桩,又累又没意思,不如练剑爽快。”

    赵性情如此,虽然从小练武,但练到今天却仍旧没有半点成就。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他朝三暮四,不能持之以恒的纨绔性格。再加上他地位尊崇,王府内的武师没人敢强迫他练功,柳寻衣也不敢硬来,因此一来二去就变成今日这般拳脚不成,兵刃不堪,甚至连基本功都毫不扎实的孱弱模样。

    “小王爷,扎马如磐石才能算是身下有根,你扎马不实与人交手便是无根之萍,手上的功夫再厉害一样会吃亏。”柳寻衣一如既往,苦口婆心地劝慰道,“我让你每日扎马两个时辰也是为了锻炼你的下盘……”

    “听不懂听不懂!”赵不耐烦地连连摆手,顺势将手中的宝剑扔给柳寻衣,笑道,“师傅,你的剑法也不错,耍两招来看看,比我的落花落叶剑法如何?”

    柳寻衣不禁暗自苦笑,现在他只想与赵馨一诉心肠,哪里有心情陪赵练剑?不过见到赵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柳寻衣也只能拎着剑走到满地残花的空地中,伺机还与赵馨相视一笑。

    “你们都看好,我师傅的剑法也是绝世剑法。”赵招呼一众奴仆围上前来,一脸自傲地夸赞道,“都看好了,给我记下来,回头我要学!”

    柳寻衣持剑站定,稍稍停顿片刻,突然手腕一翻剑锋顺势而出,直将花枝上一朵摇摇欲坠的白色残花轻削而下,不待残花落地,柳寻衣手中宝剑一挑,这朵残花便不偏不倚地稳稳落在剑尖之上,任由柳寻衣的剑锋上下飞舞,动作行云流水,时而快若闪电,时而慢若涟漪,这朵残花却始终没有飞离剑身。但见一道银光甩出一团白影围着柳寻衣上下翻飞,如急雨、如飞雪,伴随着“嗖嗖嗖”的一连串声响,刚刚被赵砍的七零八落的残花败柳,此刻在柳寻衣的剑下重获新生,眨眼之间便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别有意境。

    “正所谓刀出如猛虎,剑走如飞凤,刀走黑,剑走青,剑无过首,刀不入肘,剑无对碰,棍无两响。故而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难练成一把剑。任何兵刃都非一朝一夕就能运用自如,小王爷还需勤加苦练方为上上之策。”柳寻衣一边舞剑一边向赵耐心讲解道,最终剑锋直出,稳稳地停在赵面前,而那朵残花仍旧稳落剑尖,就如同在剑身上生了根一般。

    赵满眼惊叹的缓缓伸手,小心翼翼地轻轻碰触一下那朵剑尖上的残花,可正是这微弱的力道却令残花瞬间散落在地。赵轻呼一声,随即转身重重地敲了一下身旁奴仆的脑袋,斥责道:“什么半天就小成?师傅舞剑舞的那么快这朵花都不曾动摇一下,我刚刚不过是轻轻一碰就掉了,可见我与师傅的剑法还有天壤之别。扔了扔了,不练剑了,还是重新练拳吧!”

    “小王爷,近身而战的要诀在打之即招,招之即打,连打带招,连招还打……”

    “知道知道!师傅,你和馨姐姐说话吧,我让他们陪我去别处练拳!”不等柳寻衣悉心叮嘱,赵已是迫不及待地拉着几个奴仆朝花园外走去,“师傅和馨姐姐有话慢慢说,府里人都不在,没人会打搅你们。嘿嘿……”

    话音未落,在柳寻衣无奈的目光中,赵已经带人走远。欲言又止的柳寻衣终究只能轻叹一声,继而将目光重新投向坐在一旁的赵馨,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满含温柔的笑意。

    ……

第二十章:临行话别

    “寻衣,我知道有些事无论我如何追问,你也不会告诉我。那我便不问你究竟去做什么,只问你何时回来?”

    荣王府后花园中,柳寻衣静静地站在赵馨面前,坐在石凳上的赵馨将柔若无骨的娇躯,轻轻依靠在他身上,虽然柳寻衣并未解释太多,但赵馨知道他又要奉命离开了。

    因为柳寻衣每次突然来荣王府找她,目的都是辞行。

    “也许……这次的行期比之前都要长一些……”柳寻衣不想欺瞒赵馨,他知道潜入贤王府取得洛天瑾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自然不敢把归期说的太近。因为一旦他定下归期而未能按时归来的话,一向多愁善感的赵馨势必会胡思乱想,柳寻衣不想让赵馨为自己担心。

    赵馨的玉臂轻轻缠绕着柳寻衣的腰身,柔声问道:“很危险吗?”

    “不危险。”柳寻衣笑着回答道,这三个字是他每次辞行时都会对赵馨说的,可事实是每次他出去办差都会历经刀光剑影,九死一生。

    “难道比一个月还要久,两个月?”赵馨猜测道,但她半天都未听到柳寻衣的回答,于是心中一禀,再度念道,“莫非是三个月?四个月?半载?还是一年……”

    不等赵馨把话说完,柳寻衣的手指已是轻轻按在她的唇上,满眼不舍地俯身注视着赵馨,道:“馨儿,我会尽我所能,早日归来。”

    赵馨冰雪聪明,闻听此言心中便已是凉了半截,贴在柳寻衣后背的一双玉手不由攥的更紧,道:“无论你此行离开多久,我只要你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赵馨的双眸轻轻闭上,将半边脸颊紧紧贴在柳寻衣怀里,似是在努力记下这一刻的温存。看着赵馨的依依不舍,柳寻衣眼底不禁泛起一抹红润,他伸手轻捋着赵馨的青丝,笑道:“馨儿,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闻言,赵馨不禁一怔,抬眼看向自信满满的柳寻衣,疑惑地问道:“难道……你已经想好要带我远走高飞?”

    柳寻衣苦笑道:“当然不是,你是大宋郡主,我若将你擅自带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皇上都会派人把我们抓回来。更何况我们若是私逃,那会有太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所说的永远在一起,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娶你为妻。”

    赵馨黛眉微蹙,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虽然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次回来之后我就有资格去皇上面前提亲,请皇上将馨德郡主许配给我。”柳寻衣的话说到这儿,脑海中不禁又回忆起美梦中的场景,脸上的笑意变的更加浓郁。

    “真的?”赵馨面露喜色,但不等柳寻衣回答,她却已将身子深深投入柳寻衣的怀抱,柔声道,“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说是就一定是,寻衣,我等着你回来!”

    有如此佳人对自己倾心托付,夫复何求?柳寻衣双臂紧紧揽着赵馨,心中畅想着回来之后与赵馨双宿双栖的美事。

    “寻衣,不知道为什么?”相拥之中的赵馨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这次我们会分开很久……很久……比上次我们的事被荣王爷和天机侯发现,将你锁起来一年不能见我,还要久……”

    “馨儿,你只要记住,不管我们分开多久,我柳寻衣一定会回来找你。”柳寻衣与赵馨似乎心有灵犀,当赵馨说出心中担忧的时候,柳寻衣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自信的模样,轻笑道,“只要你肯等我。”

    “我等你!”赵馨重重地点头答应道,“无论多久我都一定会等你!”

    说罢,赵馨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放进柳寻衣手中,清香的手帕还带着一丝赵馨身体的余温,令柳寻衣心头一颤,赵馨柔声道:“这是我娘亲手秀给我的,今日你收下这方手帕,我赵馨此生便只认你一人。”

    ……

    虽恋恋不舍,但终有一别。与赵馨辞行后,柳寻衣便投身于天机阁藏内,闭关整整一月,目的就是精心钻研自身的武功与各门各派的路数,力求融合各派的招式特点进而形成一套自己独有的打法。

    天机阁动用朝廷之力,几十年来辛苦搜罗众多门派的武学典籍,因此自幼成长在天机阁的柳寻衣所练的武功也是极为混杂。其中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均是有所涉猎,所练之功只求强效克敌,不问是何流派,因此柳寻衣的一身功夫也自然是出自于不同的门派。

    由于此前柳寻衣在与人交手时,曾被屡次识出武功路数,因此他不得不多下一番苦功。在江湖中行走,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乃是大忌,如若被人识破必将遭到正派人士的唾弃,更有甚者还会招至杀身之祸。柳寻衣此番接近的洛天瑾号称北贤王,故而此人必定不会堂而皇之的与偷学他派武功的“贼人”为伍。

    因此,柳寻衣若想避免在江湖中节外生枝,那就一定不能让人识破自己的武功来自于不同门派。

    一月之后正值夏末秋初,即便到了傍晚,天气仍旧闷热的令人有些烦躁。

    夕阳下,蓄势待发的柳寻衣终于踏出藏,向赵元辞行。

    书房中,赵元微笑注视着整个人瘦了一圈的柳寻衣,点头道:“寻衣,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竟会令你的变化如此之大。”

    此刻,柳寻衣相对于之前的模样更显几分冷峻,往日的笑意收敛,嘴唇轻抿略显严肃,双眸之中少了一丝与世无争的和气,多了一抹暗藏于眼底的深沉。锋芒似收不收,表面谦逊却难掩骨子里的傲气,这正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年轻后生该有的锐气。

    柳寻衣闻言不禁面露笑意,道:“如果连侯爷都这么说,那我这一个月的精心改扮倒也算没有白费。”柳寻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稀能看出一些昔日的影子。说罢,他神色陡然一正,朝赵元抱拳拱手道:“侯爷,今夜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赵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寻衣,本侯早就说过整个天机阁,唯有你是最适合去办这件差事的人。我本以为你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慢慢准备,却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你就已经收拾妥当。”

    “早去早回。”柳寻衣回道,脑海中又浮现出赵馨的倩影,不禁笑道,“我不想让郡主等太久。”

    赵元不可置否地轻轻一笑,道:“最好也不要让本侯等太久。”说着赵元还伸手重重地点指了一下柳寻衣,煞有介事地说道,“天机阁不能没有你这个少保,本侯也不能没有你这个义子!”

    “是。”柳寻衣心中一阵感动,正色道,“请侯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办好这件差事,不仅仅为了我与郡主的婚事,更是为了报答侯爷的知遇之恩。”

    “我不会看错人。”赵元话锋一转,笑问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便只有丞相大人一人知晓,就连皇上都不知道。至于天机阁的其他人,我只告诉他们你去办差了,相信不会有人多问。我将此事藏的越深,你做起事来就会越安全。”

    “谢侯爷!”柳寻衣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天下人人都知道他是朝廷的探子,那洛天瑾怕是都不会正眼看他。

    “你有何打算?”赵元言归正传,问道,“此番辞别之后,你我之间尽量少有书信来往,以免出现纰漏。日后你我非但相隔两地,并且彼此身份也会有所不同,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见面则是能免则免。所以我想先听听你的打算,也好回禀丞相,以备不时之需。”

    柳寻衣闻言思量片刻,道:“我今夜便动身前往洛阳城,到了洛阳之后再设法找到林方大,之后请他引荐我进入贤王府拜会北贤王……”

    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赵元却已是缓缓摇起头来。柳寻衣欲言又止,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赵元正色道:“北贤王并非浪得虚名,而他的贤王府内每日前来拜访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这些人无一不是想竭尽所能地巴结洛天瑾,更无一不是被熟人引荐进入贤王府的。所以对洛天瑾而言,见的人太多也自然就见怪不怪。就算有洛凝语和林方大为你引荐,只怕洛天瑾也只会将你安排在府内一隅,不会正视你。因此你想接近他并取得他的信任,除非有大机缘,否则怕是不知要花费多少年的光景。”

    “这……”被赵元一语点醒,柳寻衣哑然失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赵元见状不禁微微一笑,摆手道:“你也不必为难,其实你只是需要以一个不同寻常的方式去见洛天瑾,这样才最有可能让他对你刮目相看。”

    “还请侯爷明示。”柳寻衣看到赵元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料定赵元定是有了计划,于是开口求教道,“不知我究竟该以怎样‘不同寻常’的方式去见洛天瑾?”

    “寻衣,看来上天也想成全你与馨德郡主,因为天大的机缘如今已经摆在眼前。”赵元笑道,“今夜你可以动身,但却不必急着去洛阳城……”

    柳寻衣一愣,问道:“为何?”

    “因为洛天瑾现在根本就不在洛阳城。”赵元别有深意地笑道,“虽然他当下身在何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七天之后他会出现在哪?”

    “哪?”

    “泉州!”

    ……

第二十一章:惊风化雨

    “泉州?”

    柳寻衣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说道:“江南陆府所在之地正是泉州,洛天瑾此行莫非是去拜会陆庭湘?”

    赵元点头道:“你闭关的这一月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七天后不仅洛天瑾会出现在泉州,我相信武林各门各派都会派人前往江南陆府。”

    “这是为何?”柳寻衣听的一头雾水,追问道,“难道陆府出了什么祸事?故而发出江湖求救令,召集武林各门各派前去相助?”

    “哈哈……”赵元闻言大笑道,“江南陆府乃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传世四代而不衰,屹立江湖近百年,试问江湖中有什么人胆敢在陆庭湘面前撒野?陆府又能出什么祸事?”

    “那……”

    “寻衣,你可听说过莫岑此人?江湖人称‘伏虎刀’。”赵元道,“此番江湖群雄齐聚江南陆府,正是因为此人。”

    柳寻衣稍稍一愣,沉吟道:“莫岑……‘伏虎刀’莫岑……我之前倒是听过此人的大名,当年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相传二十五年前他为民族大义,率领十二名江湖高手潜入汴京皇宫刺杀金国国主完颜守绪,最终却铩羽而归。自那之后莫岑便归隐起来,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以至近二十年来江湖中都未曾再传出过他的消息。如今算来,莫岑应该也差不多到了花甲之年才是。”

    “不错,七天之后正是莫岑的六十岁寿辰。”赵元点头道,“虽然传闻他这二十五年杜门晦迹,息交绝游,但实际上他却从未真正离开过江湖一天,只不过有关他的消息传出的不多罢了,这才给人一种退隐的假象。既然你知道莫岑曾经行刺过完颜守绪,那你也一定听说过另一件曾在江湖上引起巨大风波的事。”

    “侯爷说的是……金国皇宫被盗的那幅‘惊风化雨图’?”柳寻衣眉头紧锁,缓缓开口道,“当年莫岑等人没能成功刺杀完颜守绪,跟他一起去的十二个人也无一幸免,全部惨死在汴京城内,唯独他在金国高手的追捕中杀出一条血路,因此才捡回一条命。之后不久江湖中就传出金国皇室的宝物‘惊风化雨图’被盗的消息,一时间天下人都认定是莫岑盗走了此图。”

    赵元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幅‘惊风化雨图’有何特别之处?”

    柳寻衣闻言不禁一阵苦笑,戏谑道:“是不是真的不敢断言,但相传这张图中蕴藏着一个关乎金国国运的天大秘密。江湖传言众说纷纭,其中最常听到的莫过于两种,其一是说‘惊风化雨图’是一张藏宝图,暗含着金国皇室珍藏多年的巨大宝藏。而另一种传言是说这幅图其实是一套内功心法的经脉运行图,名曰‘金羽神功’。金羽神功被传为更胜于少林‘易筋经’的绝世内功心法,只要修炼此功至大成之境便能御统武林,天下再无敌手。”话说到这儿,柳寻衣不禁自嘲一笑,“不过传闻始终是传闻,至于是真是假那就……”

    赵元应道:“不错,当年也正是因为这幅‘惊风化雨图’,莫岑惨遭武林各门各派四处追杀,世人皆视此图为一步登天的至宝,却忘却了传言的真假。谋利之人称其为‘惊风化雨’,寓意金银如风、钱粮如雨,有了它便能呼风唤雨。而武痴则称其为‘金凤化羽’,寓意其就是绝世武功‘金羽神功’。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里还有人管什么真假?莫岑也因此过上亡命天涯的狼狈生活,当年好几次险些死在追杀之中,不过好在他还有一个金兰兄弟,正因为有这个兄弟在他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才让莫岑逃过死劫,免受血光之灾。”

    “伏虎刀、降龙剑!当年莫岑的金兰兄弟就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江南陆府的上一任家主,陆重阳。”柳寻衣也听闻过这段江湖史,故而应声道,“陆重阳凭借自己的江湖地位威慑群雄,令他们不敢再对莫岑咄咄相逼,因此莫岑才得以喘息之机。”

    “正是。”赵元正色道,“虽然当年莫岑在外人面前极口否认自己盗取‘惊风化雨图’之事,但在陆重阳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承认。当年陆重阳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不管‘惊风化雨图’是真是假,也不管这幅图究竟在不在莫岑手中,天下人都没资格向莫岑讨要。因为金国已灭,‘惊风化雨图’也从此失去原主,莫岑曾为大宋潜入汴京皇宫九死一生,是大宋的功臣,更是汉人的英雄。因此就算那张图在莫岑手中,也理应归他所有,旁人无权过问,更无权索要。”

    “陆重阳所言在情在理!”柳寻衣听的激昂愤慨,连连点头道,“既然那张图是莫岑死里逃生得来的,那旁人的确没资格向他讨要。”

    赵元眉头一挑,笑道:“旁人没资格,可当年跟随莫岑一起去汴京的十二个义士又当如何?按照陆重阳的道理,其他十二个潜入汴京的人也同样是大宋的英雄,因为他们也为大宋出生入死,甚至还付出了性命,论功劳比之莫岑也不遑多让。莫岑能成功盗取此图,那十二个义士自当功不可没,否则莫岑也绝不会有这个机会。”

    听到赵元的话,柳寻衣不禁一愣,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神情也随之变的有些踌躇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也不算是错……”

    “当年除了莫岑之外,那十二个义士分别来自江湖各门各派。虽然他们已经死在汴京,但他们所属的门派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因此即便有陆重阳作保,他们仍旧对莫岑不依不饶,誓要逼他交出‘惊风化雨图’才肯罢休。”赵元解释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柳寻衣还未出生,因此对其中诸多细节并不清楚,当下听到赵元旧事重提,心情也随之变的紧张起来。柳寻衣颇为忧虑地追问道:“那后来如何?陆重阳可否为了莫岑与各大门派为敌?”

    赵元缓缓摇了摇头,道:“当时陆重阳想了一个权宜之计,他承认那张图的确是莫岑和十二名义士一起用鲜血换来的,凝聚了莫岑和十二名义士的共同心血,因此这幅‘惊风化雨图’理应归他们共同享有。不过门派虽多,但‘惊风化雨图’却只有一幅,因此无论如何这幅图最终只能放在一个人手中,不可能分成十几张碎片。由于其他十二人已死,故而当下也唯有莫岑最有资格收藏此图,于情于理都应如此。”赵元在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眼底不禁浮现出一抹钦佩之意,显然对于当年仗义执言的陆重阳,赵元也是颇为赞许,继而言道,“陆重阳还放言只要莫岑活着一天,任何人就休想打这张图的主意,否则便是与他江南陆府为敌。正因如此,莫岑才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恩威并施,情理并重。陆重阳为莫岑甘心得罪天下人,果真是真豪杰!”柳寻衣感慨道。

    “五年前,陆重阳染病而死,其子陆庭湘继承陆府家主之位,仍旧坚守着其父对莫岑的这份情义。”赵元又道,“所谓虎父无犬子,陆庭湘年纪轻轻便能在武林中站稳脚跟,并且以一己之力执掌偌大的江南陆府,并使其长盛不衰,陆府上上下下无一不对他服服帖帖,足见此人也绝非庸碌之辈。”

    柳寻衣点头道:“陆庭湘与洛天瑾同为中原武林十二豪杰之一,并且陆庭湘还被誉为‘武林第一君子’,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言尽于此,柳寻衣不禁话锋一转,问道,“那如今各门各派齐聚江南陆府……莫非都是来恭贺莫岑六十大寿的?”

    “是,也不是。”赵元故作神秘地笑道,“因为七天之后非但是莫岑的六十大寿,而且还是莫岑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日子!”

    “什么?”赵元此话令柳寻衣大吃一惊,诧异道,“莫岑大半辈子都在江湖闯荡,如今竟然要金盆洗手?难道真应了那句‘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赵元道:“别人不知道,但莫岑的确是因为胆子小才会选择金盆洗手,并且还通过江南陆府广发英雄帖,声势极为浩大,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退隐。”

    柳寻衣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按照江湖规矩,一旦莫岑金盆洗手,那往日的所有恩恩怨怨都会一笔勾销,江湖中所欠下的种种恩仇也从此与他再无半点关系。江湖事,江湖了。但凡懂规矩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莫岑这么做,看来也是想安安稳稳地过个晚年。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已经连续二十五年都在默默无闻的生活,为何如今突然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搞什么金盆洗手?”

    赵元笑道:“因为他不想给自己的独子留下隐患,传闻不久前有个女人为莫岑生了一个儿子,这不仅是莫岑的老来子,更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延续他莫家香火的人。倘若换做是你,你又当如何?”

    “原来如此!”柳寻衣恍然大悟,笑道,“倘若没有这个老来子,想必莫岑这辈子也不会退隐江湖……”柳寻衣话未说完,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下意识地惊呼道,“我明白了!七天之后莫岑要金盆洗手,也就意味着从那天开始莫岑就再也不是江湖中人。按照江湖的规矩,那幅曾引起风波的‘惊风化雨图’也不应该再继续留在他的手中。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不交出此图,莫岑就算金盆洗手一万次,也休想逃过各门各派的追杀。所以武林中凡是觊觎此图之人,都会在七天之后前往江南陆府,目的是伺机从莫岑手里获得此图!”

    “一字不错!”赵元满眼欣赏地点头应道,“惊风化雨图沉寂了整整二十五年,如今再度出现在江湖之中,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而这场风波便是上天赐给你的一次绝佳机会。因为在觊觎这张图的江湖群雄之中,首屈一指的正是……”

    “北贤王,洛天瑾!”

    ……

第二十二章:水榭银楼

    泉州西湖映月祥,庐桥两岸情丝长。花船摇曳游人醉,翩翩公子慕娇娘。

    傍晚,红彤彤的晚霞倒挂在天际尽头,红霞婉转映射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清澈宁静的令人不忍打扰。年轻的公子与姑娘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湖边,有的赏景,有的放灯,有的吟诗,有的笑谈,远望宛若一幅惟妙惟肖的才子佳人游湖画卷。

    游人闲庭散步似的来往于庐桥之上,有的人喜爱静静地屹立桥边,欣赏泉州西湖映晚霞的美景。有的人喜爱围站在桥下写字作画的青年才俊身旁,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对面还有一群人在围观才子们吟诗对句,时不时的因为冒出的一句即兴诗词而拍手称赞,两者恰如其分地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和谐呼应。

    桥壁上留下不知多少文人墨宝,引得不少人流连于此,倒也是一番独特的意境。

    今日泉州之繁荣比临安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少了皇宫和朝廷的严肃拘谨,令泉州更平添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清雅脱俗。

    庐桥旁开有一间银楼,名曰“鸳鸯榭”,是专门为爱美的女子打磨金银首饰的地方。

    鸳鸯榭号称江南第一银楼,无论是工匠的手艺还是样式都是独一无二的上上之选。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年光景鸳鸯榭已誉满江南,深得爱美女子的青睐,尤其是江南富贾们的夫人小姐,几乎都是鸳鸯榭的熟客。

    甚至连许多江南外的女子都对鸳鸯榭的首饰“垂涎”不已,因此爱美之人但凡有机会来到泉州,势必会到鸳鸯榭挑选一件首饰,才算不虚此行。

    今日是柳寻衣来到泉州的第三天,明天便是莫岑的六十大寿。泉州城内外几乎随处可见手提刀剑的武林人士,他们大都三五成群成帮结派,言谈之中都是有关莫岑和江南陆家的种种传闻。不难看出莫岑金盆洗手之事,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由于柳寻衣没有陆府的请柬,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去,更不可能见到传说中的北贤王,洛天瑾。

    他打听到洛天瑾一行昨日已经抵达泉州,并在陆府下榻。随行的人中正有洛凝语和林方大,这对柳寻衣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为了找机会“偶遇”洛凝语,柳寻衣特意打听到“鸳鸯榭”这个令天下女子都无法抗拒的地方,并且在此守候了整整一天一夜。

    柳寻衣站在湖畔看着从鸳鸯榭中进进出出的人群,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暗道:“天色已晚,万一今日洛姑娘仍不来鸳鸯榭,那我又该如何?明日莫岑就要当着武林群雄的面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我若不请自去只怕于理不合,见不到洛府主不说,万一再弄巧成拙被人当做蟊贼,岂不自找麻烦?可若是连陆府都进不去,那又如何能见到洛府主?如今天赐良机给我一个这么好结识洛府主的机会,我现在却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实在是有负侯爷厚望。”

    柳寻衣越想越心急,从昨夜至此刻来往于鸳鸯榭的男男女女足有百人之多,但却迟迟不见洛凝语的踪迹,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预料,暗想:“洛姑娘是北贤王的女儿,是自幼舞刀弄枪的江湖儿女,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爱美之人……不对不对!天底下又怎么会有女子不爱美呢?若是换做郡主她一定会对这种地方流连忘返……”

    一想起赵馨柳寻衣的脸上便又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温柔,他看着湖边成双结对的男女,心中甚是羡慕,但却又颇感无奈。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大名鼎鼎的鸳鸯榭就算等不到洛凝语,进去为郡主挑选一件首饰也未尝不可。”

    柳寻衣想罢已是抬脚朝着鸳鸯榭走去,他之前从未去过银楼,因此才一进门便被一股浓郁的香味给呛了一口,大庭广众之下猛咳几声,弄得人人侧目,好生尴尬。

    鸳鸯榭分为上下两层,二楼是专门为大户小姐们准备的雅间,多是订做的上等首饰。一楼则是现成的首饰排列在一排排木柜***客人们随意挑选。

    柳寻衣一进门,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胖姑娘已是笑盈盈地走上来,甜声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到鸳鸯榭,想必是为娘子挑选首饰吧?”

    被人这么一问,饶是见多识广的柳寻衣也不由地脸颊一红,满眼窘态地微微一笑,低声道:“我随意看看,姑娘不必招呼我……”

    见到柳寻衣害羞的模样,胖姑娘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公子不必含蓄,我们鸳鸯榭的客人之中颇多公子,并非只有姑娘才能来,公子只管挑选便是。”说罢,胖姑娘指着东西两侧的木柜,道,“东侧的首饰雍容富贵,多送于子孙满堂的妇人。西侧的首饰精致轻盈,多送于年轻女子。公子请便。”

    “有劳。”柳寻衣快步走向西边木柜,柜中首饰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样式繁多不胜枚举,金银珠玉应有尽有,直看的柳寻衣目不暇接。这些璀璨夺目的首饰皆是精雕细琢,每一件都颇有神韵,就连柳寻衣一个大男人都不禁看的发愣,也难怪那些女子一进来就头晕目眩了。

    只可惜柳寻衣对刀剑棍棒了如指掌,却对金银首饰一窍不通,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件好哪件不好,只觉得看哪个都很精巧。

    “你们店里……”柳寻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哪件首饰最好?”

    “瞧公子这话问的,我们鸳鸯榭哪件首饰都好。”胖姑娘笑道,“首饰没有好坏,只有适不适合,但不知公子打算送给怎样的女子?若是公子要求极高的话,我们也可以为公子专门打磨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首饰,保准公子拿回去能博美人一笑。”

    柳寻衣笑道:“此女配得上……不对,应该说天底下最好的首饰才能配得上我要送的人。”他这话倒也不假,毕竟赵馨贵为大宋郡主,论身份地位的确要比这鸳鸯榭的其他客人尊贵的多。

    “佳人入君眼,沁君心,夺君魂,勾君魄。在公子的眼中她自然是世间极好,就算找到一件与她同好的首饰,在公子眼中也是粗鄙不堪,难以与佳人相提并论。”

    就在柳寻衣向胖姑娘虚心请教之时,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陡然自他身后响起,这道声音来的突然但却并不突兀,当柳寻衣回眸望去,但见一位白衣女子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正从二楼缓缓而下。

    常人难以想象世间竟会有如此清净脱俗的女人,从缓缓飘动的三千青丝,到盈盈一握的金莲轻履,无一不能用“净雅”二字来形容,无论是脸庞脖颈还是双手,只要能被人看到的地方,肌肤皆如羊脂玉般润而无瑕,黛眉杏目清澈如水,红唇若樱贝齿微露,白衣飘动姿态傲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宛若画中仙子,哪里像个活脱脱的女人?

    异乎常人的美貌之下,是一种冷若冰霜的气质,令一般人不敢与之亲近。

    只此惊鸿一瞥,却令柳寻衣的脑中猛然闪过一道轰鸣,紧接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便是涌入他的心底,此女的眉眼对柳寻衣来说有一种似曾相识、既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觉。随即在他的脑海中一个稚嫩可爱的小脸悄然浮现,耳畔又回荡起那声久违的“哥哥”。

    “玉儿……”柳寻衣满眼震惊地望着白衣女子,心底只是一种朦胧模糊的感觉,但却并无任何根据证明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隐隐之中隐藏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令柳寻衣的精神甚至有些许恍惚。

    其实这已经不是柳寻衣第一次有这种错觉了,尤其是在柳寻玉走失的前几年,柳寻衣几乎见到一个颇有相似的女子就会误认为是自己的妹妹,那种状态近乎于疯癫,直到这两年方才好些,今日遇到白衣女子,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却是再度涌上心头。

    当柳寻衣愣愣地望着此女的时候,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在直直地注视着柳寻衣。

    “白姑娘,你要首饰可还满意?”胖姑娘识得女子,招呼声中甚至有几分恭维巴结的意味。与此同时,胖姑娘清脆甜美的声音也令精神恍惚的柳寻衣陡然清醒过来,他满眼疑惑地望着白衣女子,口中喃喃自语道:“白……白姑娘?难道是我太想念玉儿,所以又错认了这位姑娘……”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轻点臻首,淡淡地说道:“首饰打的很好,今晚我先拿回去,晚些时候再派人送赏钱过来。”说着,白衣女子还顺手从旁边的木柜中拿出一支金丝蝴蝶发钗,当走到柳寻衣身旁时,将发钗轻放在他面前,稍稍顿足,轻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子对佳人有如此敬仰之心,就算是一支木簪也足矣了。”说罢,白衣女子便转身离去,临踏出鸳鸯榭之时还不忘对胖姑娘嘱咐一句:“我与这位公子有缘,这支发钗由我赠与公子的佳人,愿他们珠联璧合,永结百年之好,就不必再让公子破费了。”

    “是,白姑娘。”

    “这……”

    还不等精神混沌的柳寻衣开口,白衣女子却是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鸳鸯榭。胖姑娘一边替柳寻衣将发钗包起来,一边偷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白姑娘一句话便为你省去二百两银子。呵呵……”

    “什么?”柳寻衣闻言大吃一惊,满眼错愕地惊呼道,“这支发钗竟然要二百两?”

    “白姑娘何等眼光?她随手拿的便已经是我们鸳鸯榭里数一数二的宝贝,要不怎么能说公子好福气呢?”胖姑娘笑道,顺势将包好的发钗递到柳寻衣手中,“晚些时候白姑娘会一并结钱,公子可以把这支金钗拿走了。”

    柳寻衣从小到大就没占过别人的便宜,更何况还是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柳寻衣知道这些生意人的秉性,就算他现在退回不要,那二百两他们也一定不会向白衣女子少收一文,当即心中暗恼自己刚刚为何不婉拒推辞。

    转念一想,这个时辰洛凝语怕是八成是不会来了,何不追上去将金钗还给那位姑娘,顺便再问个明白?毕竟柳寻衣刚才有一瞬间恍惚将其认作自己的妹妹。想罢,柳寻衣迅速拿起金钗,快步朝鸳鸯榭外走去。

    就在柳寻衣匆忙追出鸳鸯榭时,一个火急火燎的男人却是迎面冲了进来,柳寻衣闪避不及与他当场撞了一个满怀,二人都踉跄几步险些摔在地上,柳寻衣手中的金钗也被撞飞出去。

    “你这人好生莽撞!”柳寻衣一边俯身去捡金钗,一边抱怨道,“若是我换做一名女子,岂不是要被你撞伤?”

    “你分明就是个大男人,装什么娘们儿?”来人也被撞的七荤八素,不由地心情郁闷,故而说起话来也颇为蛮横。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

    “柳兄弟?”

    还不等柳寻衣匆匆离去,那人却是突然惊喜的大叫一声,接着蒲扇般的大手一下抓在柳寻衣肩上,言语兴奋地呼喊道:“果真是柳兄弟,临安一别,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撞’到!哈哈……”

    柳寻衣只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当他抬眼朝着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望去时,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抹狂喜之色陡然浮现在他的眼中。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人正是柳寻衣朝思暮想的林方大!

    ……

第二十三章:率性结义

    “临安郊外一别我一直暗暗后悔,没能与柳兄弟共战丁轻鸿。”林方大极为亲昵地拽着柳寻衣的胳膊,满脸喜色的说道,“当日若不是顾忌凝语的安危,我林方大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先走一步!我以为日后再没机会报答你的大恩,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让我在泉州遇到你,这就是天大的缘分。”

    柳寻衣见到林方大,一直困扰心头的问题得以解决,心情颇为舒畅,笑道:“我也没想到能在泉州遇到林兄,看来你我实在有缘。”

    “有缘!有缘!岂止是有缘,柳兄弟还对我还有恩。哈哈……”林方大爽朗的笑声吸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他却对此视若无睹,又向柳寻衣询问道,“柳兄弟怎么会来泉州?而且还来……”林方大的话说到一半,已是伸手指了指鸳鸯榭,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那个……”柳寻衣一愣,接着拿起手中的金钗颇为尴尬的在林方大面前摆弄几下,虽未张口解释,但林方大已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放声大笑起来,道:“想不到柳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

    此刻,柳寻衣想找的那位白衣女子已是不知所踪,心中暗道“那位姑娘姿态优雅,容颜倾世,性情冷傲,出手阔绰,想必定是江南哪位权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眉眼与玉儿有几分相似,但世上相似之人这么多,难保是自己又认错了。罢了,这二百两银子只当是先欠着人家,等他日凑足银两再来鸳鸯榭,有劳那位胖姑娘代为还给她便是。”

    想到这些柳寻衣也不再过多纠结,干笑两声算是回应林方大的调侃。林方大见柳寻衣略显羞涩之意,赶忙出言安抚道:“柳兄弟不必含蓄,此乃人之常情,我都明白!”

    “不知林兄怎么也到了泉州?”柳寻衣赶忙岔开话题,但为避免林方大起疑,又面带戏谑地补充一句,“而且还如此匆忙地来这水榭银楼?莫非林兄也是为了讨好某位佳人?”

    “实不相瞒,林某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林方大苦笑道,“凝语因为临安之事,回去后本来被府主责罚闭门思过。而后洛府主受邀来泉州,又拧不过这个宝贝女儿的苦苦哀求,只好带她同行,但却严令凝语此行不能离开府主的视线,否则便派人将她‘押’回洛阳。所以凝语现在被拴在府主身边不能出来,但又听闻泉州鸳鸯榭誉满天下,所以就让我替她跑腿来这此见识见识,顺便给她买些好玩意儿回去。”

    “原来是这样。”柳寻衣恍然大悟,心中暗想,“果然天下女子皆爱美,我在鸳鸯榭等她倒也并非失策,只是料想不到洛府主那一节。若非林兄来此恰巧碰到,只怕我真要白等了。”

    “柳兄弟,你此番来泉州可也是为那莫岑金盆洗手之事?”正在柳寻衣暗中寻思时,林方大已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压低声音快速问道:“莫非你也对‘惊风化雨图’有兴趣?”

    闻听此言,柳寻衣苦笑着答道:“江湖中人又有谁对它没兴趣?只不过兴趣归兴趣,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只是想见识见识,绝不会去碰这块烫手山芋。”

    “聪明!”林方大颇为谨慎地左右股盼几下,快速点头道,“我刚才也想劝柳兄弟千万不要打这张图的主意,以免惹祸上身。”

    “林兄此话何意?”柳寻衣眉头微微一皱,别有深意地反问道,“莫非北贤王对这张图……”

    “有些话我不便明说,但柳兄弟是聪明人,你一定明白其中的利害。”林方大话锋一转,伸手揽住柳寻衣的肩膀,大笑道,“难得今日你我遇到,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轻易离开!走走走,我们喝酒去,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见到林方大这般反应,柳寻衣不禁心中感慨:“原来大大咧咧的林方大,骨子里倒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泉州城有一间闻名江南的客栈,名曰“春秋广厦”,其幕后的主人正是江南陆府。

    当年陆家家主陆重阳一手打造这间“春秋广厦”,正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意。但凡来往于泉州的武林人士,只要到陆家招呼一声,便可以尽情在春秋广厦之中吃喝玩乐,陆家分文不收。

    “春秋广厦”能称之为泉州第一客栈,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七层楼内富有饭庄、酒肆、茶馆、赌坊以及众多厢房,并且在主楼前后还分别建有一座洪武堂和一间溯水阁。其中洪武堂是武林中人彼此切磋、探讨武学的地方,而溯水阁则是风花雪夜,听曲赏舞的靡靡之地。

    不得不说,来往于此的武林中人在感慨江南陆府家大业大的同时,也会由衷的钦佩陆家的为人处世之道,多年以来江湖中已有不少响当当的大人物曾在此地,受到陆家的热情招待,并在春秋广厦尽享奢靡。

    江南陆家在江湖中的朋友因此越来越多,情面越来越广,地位也随之变的越来越高。这也是莫岑六十大寿和金盘洗手,皆选在江南陆家宴请武林群雄的一个重要原因。

    江南陆府地方有限,外来之客能被请进府内的实属凤毛麟角,一般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或是一方权势的家主,亦或是名震江湖的大侠。诸如洛天瑾正属于其中之一。

    而对于寻常的武林同道和门派弟子之流,则会安排在春秋广厦下榻,林方大正属于此类,白天在陆府内陪同洛天瑾拜会各路英雄豪杰,晚上则要回到春秋广厦休息。

    此刻,林方大与柳寻衣故人相见,喝酒自然也是到广厦之中。

    “柳兄弟,既然你不曾收到陆府的请柬,那今夜就由林某好生招呼你!”

    林方大极为热情,带着柳寻衣来到春秋广厦中最为热闹的溯水阁,此刻天色入夜,下榻在春秋广厦的宾客大半都来到溯水阁,因为这里不仅仅可以喝酒作乐,而且还能见识到众多妖娆妩媚的歌女舞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湖中人男子居多,因此溯水阁今夜最为热闹,倒也不足为奇。

    纸醉金迷、钟鸣鼎食的溯水阁中,林方大带着柳寻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寻觅,最终在大堂角落寻得一张空桌。

    二人落座之后无需招呼,自有穿着薄纱细裙,几乎衣不遮体,春意若隐若现,打扮极为妖娆的美娇娘将美酒佳肴一一送上来,并为他们将酒斟满,可谓体贴入微,周到至极。

    当那美娇娘在为柳寻衣倒酒的时候,还双目含春地朝着柳寻衣妩媚一笑,随即将酒轻轻推到柳寻衣面前,松薄的衣袖轻轻滑落,洁白的玉臂如出水芙蓉般顺势而出,手腕处还系着一根红绳,一颗浑圆的玉珠垂挂在红绳下端。衣袖自柳寻衣面前轻轻掠过,带起一阵勾魂夺魄的幽香,令柳寻衣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急忙将目光挪开。

    “柳兄弟,看来那女子对你有意。”待那美娇娘走后,林方大方才坏笑道,“柳兄弟天生器宇轩昂,俊俏不凡,有女子对你投怀送抱也是情理之中,不像我这五大三粗的莽夫,昨日在这里坐了半天,也没见过她们的一张笑脸。哈哈……”

    “林兄,你带我来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柳寻衣满眼错愕地看着大堂中喝酒嬉笑一众宾客,还有穿插在宾客之中那些吟曲弄舞的翩翩佳人,当下好不尴尬。

    “春秋广厦,溯水阁。”林方大笑道,“女人到了泉州势必要去鸳鸯榭,而我们男人若是来了泉州,那就一定要来溯水阁长长见识。这里并非青楼也并非腌之地,此地乃是江南陆府的一份家业,所以林兄弟千万不要想歪了。”由于溯水阁内欢声笑语人声鼎沸,以至于林方大在和柳寻衣说话的时候,不得不提高自己嗓门。

    柳寻衣似懂非懂地轻轻点了点头,道:“那这些女子……”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便是**一刻值千金。”林方大笑道,“若无此桃花缘,那只管饮酒听曲便是,其他的大可不必理会。溯水阁虽然不是青楼,但却并不阻碍客人们来此寻欢作乐。按照溯水阁的规矩,只要来到这里的客人自己有本事捕获那些歌女舞姬的芳心,便能请她们一起喝酒笑谈,甚至带回厢房一尽金风玉露之情,绝不会有人干涉过问。但若自己没本事讨女人欢心,想用钱或者强逼女子就范,那就是自找麻烦,溯水阁不会容忍,陆家安排在春秋广厦中的护卫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林方大解释,柳寻衣不禁连连称奇。

    “在泉州得罪陆家,那就等于自寻死路,所以除非是醉酒犯浑,否则没人敢在这里放肆。”林方大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江南陆府用此等新奇手段来拉拢武林人士,倒也是别出心栽。哈哈……”

    “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地方。”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感慨道,“对武林中人分文不取,而且还照顾的如此周到,实属难得,也难怪江南陆府能在江湖上结下那么多朋友。”

    “我看刚才那女子便不错。”林方大眉头一挑,戏谑道,“柳兄弟想必是初来泉州,愚兄也没什么可招呼你的,不如就为你在这溯水阁找一间上房,成全你与那美娇娘的好事如何?”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柳寻衣刚刚喝下的一口酒在听到林方大的话后,一下子又喷了出来,连连拒绝道,“林兄误会我的意思了。”

    “哈哈……”林方大见到柳寻衣如此窘态,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刚才那女子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更何况人家对你一笑留情,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柳兄弟在我面前可千万不要见外。”

    “林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此事休要再提。”柳寻衣似乎怕了口无遮拦的林方大,连连摇头道,“你我兄弟还是喝酒最为痛快。”

    “不错,我与你在临安西湖阆苑便一见如故,之后你在丁轻鸿手下救下我和凝语,如今我们又在泉州相遇,不得不说这是天大的缘分。”林方大颇为豪爽地点头应道,“当下又见到柳兄弟虽是血气方刚,但却不贪图女色,实在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临安之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谈不上救命之恩。”柳寻衣正色道,“我与林兄是朋友,朋友之间自当相濡以沫,两肋插刀。至于其他的事林兄休要再提,你与洛姑娘也不必总想着报恩,否则在下可不敢再认你这个朋友了。”

    柳寻衣的话令林方大听的连连赞叹,眉宇之间不由地涌现出一抹钦佩之意,朗声道:“柳兄弟为人慷慨豪迈,又难得你我如此有缘,林某斗胆想与柳兄弟你结拜为异性兄弟,但不知柳兄弟意下如何?”

    柳寻衣知道江湖中人多豪爽仗义之辈,但却没想到林方大只和他见过三面,便要义结金兰,心中对林方大的直率性子更为感动。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其实是有备而来,所以才故意接近他,故而又暗生愧疚之心,当下神情也变的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难道柳兄弟看不起林某这个粗人?”林方大见状不禁面露诧异。

    “怎么会?”柳寻衣赶忙摆手道,“能与林兄这样的豪爽仗义之人做兄弟,柳某求之不得!”

    “柳兄弟对我有救命之……不提那些!单凭柳兄弟你武功高强,又喜好行侠仗义,真正求之不得的人应该是我!”林方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省去那些繁文缛节,你我共饮此杯,便算是昭告天地,日后你我就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说罢,林方大已将手中的酒杯直直举到柳寻衣面前,只等着柳寻衣答应。

    “承蒙大哥抬爱,小弟我却之不恭!”

    见到林方大如此坚持,柳寻衣也不再犹豫,高举酒杯与林方大的酒杯轻轻一碰,随即二人各自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后又同时将酒杯倒扣过来,用一滴不剩的空杯以示对彼此的赤城。二人相视一眼顿觉胸中豪气干云,不由地纵情大笑起来。

    柳寻衣自己也没料到,才踏入江湖竟然就稀里糊涂的多了一个异姓兄弟,而且还是在看似如此随性的酒桌上义结金兰,种种出乎意料令柳寻衣在诧异的同时,也愈发喜欢江湖人的洒脱不羁,率性而为。感慨虽然以前的自己对江湖中的人和事颇有兴趣,但当他真正融身于江湖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一切,似乎与他想象中的还是有些不同。

    ……

第二十四章:推心置腹

    溯水阁中,柳寻衣与林方大义结金兰,二人意气风发一连痛饮了十几坛烈酒,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反倒在觥筹交错之间,林方大对柳寻衣这个兄弟愈发欣赏,言谈间也由最初的寒暄客套,渐渐衍变成无话不说,甚至推心置腹。

    “哈哈,果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兄弟!干!”脸色涨红的林方大举着手中的酒杯,朝着柳寻衣稍稍示意便又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舒爽地大呼一口,连声道,“痛快!痛快!”

    “大哥好酒量!”

    柳寻衣赞叹道,说罢亦是将自己酒送入口中。相对于林方大的朦胧醉意,柳寻衣却是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以免自己酒后失言说出不该说的话。

    林方大拿柳寻衣当无话不说的兄弟,甚至连自己倾心于洛凝语这种秘密都告诉他,但柳寻衣却在利用林方大对自己的信任,不断地找机会打听有关洛天瑾的消息。正是这份处处提防,小心翼翼,令柳寻衣在林方大面前越发感到心存愧疚。

    “贤弟,今夜你我先痛饮三千大杯,之后再同塌而眠。”林方大醉眼迷离地对柳寻衣招呼道,“明日一早……明日一早我去陆府,你就赶快离开泉州。”

    “为何?”柳寻衣闻言精神猛然一紧,可表面上他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急迫,于是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边夹着菜一边随口问道,“大哥也知道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一睹莫岑的金盆洗手大会,为何大哥要让我离开?”

    林方大微眯着眼睛似是在努力克制着酒劲,缓缓摇头道:“明日的金盆洗手不是好事,反而一不小心还会有血光之灾。愚兄让你速速离开泉州,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不想你一个局外人受此牵连。”

    “那大哥呢?”柳寻衣眉头微皱,不慌不忙地问道,“大哥可随小弟一块走?”

    “我是贤王府的人,又岂能离开?”林方大苦笑道,“你以为……你以为这些人真的是为了恭贺莫岑的六十大寿而来?”林方大说着还伸手点指着大堂中的纸醉金迷的一众酒客,煞有介事地说道,“错!他们其实都是为‘惊风化雨图’而来。”在说‘惊风化雨图’这几个字的时候,林方大还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足见他并未醉的神志不清。

    柳寻衣心中快速思量一番,正色道:“大哥的意思是说明天莫岑会交出惊风化雨图?”

    林方大笑道:“只怕到了明天由不得他不交。更何况莫岑大张旗鼓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其目的不也是想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吗?莫岑老了,纵横江湖的野心早就磨没了,现在只想用惊风化雨图来为自己和妻儿求个安稳。”

    “那……”柳寻衣欲言又止,待看到林方大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后,方才缓缓开口道,“那大哥可知道莫岑想把这张图交给谁?”

    听到柳寻衣的话,林方大突然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贤弟此言差矣,不是他想交给谁,而是谁想得到这张图。”

    “听说此图暗藏金国宝藏和绝世武功,试问武林之中有谁人不觊觎此图?”柳寻衣反问道。

    “惊风化雨图固然好,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去拿!”林方大道,“若是没本事的,就算有命拿到,却也没命带走。”

    柳寻衣自然知道林方大这番话中的意思,惊风化雨图是一把双刃剑,固然有天大的好处,可也暗藏着天大的灾祸。如若不然莫岑也绝不会想交出此图。

    看到酒杯见底的林方大,柳寻衣起身为他斟酒,顺势问道:“大哥千里迢迢从洛阳来泉州,敢问可是因为北贤王对此图有势在必得之心?”

    听到柳寻衣这么一问,林方大的朦胧醉眼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凝重地审视着柳寻衣,许久之后方才低声开口道:“贤弟,你应该知道江湖中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倘若真有危险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柳寻衣语气坚定地说道,“你我刚刚已经义结金兰,倘若大哥有难,小弟又岂能独自求生?”这番话倒是柳寻衣的肺腑之言,虽然他留在泉州的确另有目的,但对于视自己为亲兄弟一般的林方大,柳寻衣也真心想助他一臂之力。

    林方大稍稍一愣,当即端起酒杯冲着柳寻衣郑重其事地说道:“寻衣,我林方大没有认错你这个兄弟!”说罢,林方大一口将酒吞入腹中,衣袖胡乱一抹嘴角,低声道,“既然你问我,那大哥也不瞒贤弟,府主此番前来……”话说到这儿,林方大还谨慎地朝着左右顾盼几下,继续道,“的确是为了这张图。”

    其实就算林方大不说,柳寻衣也能猜出一二,毕竟武林各门各派来此的真正目的十之**大抵都是如此。

    柳寻衣默默地喝着酒,沉吟片刻,待林方大再三唤他,方才幡然醒悟道:“可莫岑毕竟与江南陆府关系极好,难道陆家家主陆庭湘对此图就没有兴趣?”

    “说没有肯定是假的。”林方大冷笑道,“只不过陆庭湘这个人不好琢磨,他若是真对此图有兴趣大可私下从莫岑手里将图拿到,又何必闹得整个武林沸沸扬扬?但若说他对此图完全没兴趣,我却打死也不相信。或许……他是为了顾及崆峒派的颜面也说不定。”

    “崆峒?”柳寻衣不解地问道,“此事与崆峒有何关系?”

    “难道贤弟不知道莫岑曾经是崆峒弟子吗?”林方大颇为诧异地反问道,“二十五年前,莫岑正是以崆峒派的名义召集到江湖中的十二名高手,一起潜入汴京刺杀完颜守绪。只不过后来事情败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崆峒派,反而和江南陆家越走越近,相信此事也与惊风化雨图有关。只可惜莫岑天赋不佳,拿着这张图参悟了二十五年却也未能看破玄机。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崆峒派没有将他逐出师门,那莫岑始终还算是崆峒弟子。依江湖规矩,他要金盆洗手,那过往的江湖恩怨都要向自己的师门先有个交代,所以莫岑的惊风化雨图转交给崆峒派......才算合乎情理。”

    “当初不是还有十二个高手吗?他们所属门派各不相同,倘若莫岑将此图交给崆峒派,其他人又岂会甘心?”柳寻衣若有所思地问道。

    林方大笑道:“当然不会甘心,要不然我怎么会说明日也许会有血光之灾呢?”

    “大哥是说……明日江湖各门各派都要出手抢夺惊风化雨图?”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惊呼道,“那岂不是要掀起一场血战?”

    林方大苦笑道:“所有人都对此图抱有窥伺之心,但所有人又都不想沦为众矢之的。所以明天究竟如何,只怕现在没人能预料的到。”

    柳寻衣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道:“那依大哥来看,明日谁最有可能得到此图?”

    林方大眉头紧锁地思量片刻,一边想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北贤王此番是受崆峒派掌门力邀而来,所以我们贤王府和崆峒派一定同仇敌忾,至于最终此图是归于贤王府还是崆峒派,那就是府主和崆峒掌门二人的事了。而江南陆家与莫岑的关系非比寻常,陆家身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底蕴自然不必多言,明日想必支持陆庭湘的人也不在少数,而最重要的是此地是泉州,明日的金盆洗手大会又是在陆府举行,陆庭湘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若是真交起手来,只怕外来的谁也休想讨到便宜。”

    “听说金剑坞明日也会派人来此?”柳寻衣追问道。

    “不错。”林方大点头道,“江湖中盛传北有贤王府,南有金剑坞。如我所料不错的话,金剑坞此番前来应该是为陆家助拳。金剑坞与武林四大世家关系匪浅,倘若明日他们达成同盟,那即便是府主怕也不好太过强硬。唉!”话说到这儿,林方大不禁为洛天瑾所要面临局势的而叹息一声,“贤弟休看今日在这春秋广厦之中各门各派一团和气,相互称兄道弟,只怕到了明日莫岑拿出惊风化雨图时,这些人便马上会翻脸无情,刀剑相向。”

    柳寻衣看着溯水阁大堂内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不由地感慨道:“与其为了一张不知真假的图而伤了彼此的和气,倒还不如没有这张图。”

    林方大颇为诧异地望着柳寻衣,笑道:“贤弟此言我之前从未听人说过,倒是让人耳目一新。若是因为一张图伤了和气,倒还不如没有此图,说的好!说的好啊!”

    “大哥,明日我可否与你一同进陆府参加莫岑的金盆洗手大会?”柳寻衣见到时机已到,毫不犹豫地恳请道。

    “这……”林方大闻言顿生为难之色,颇为苦涩地解释道,“不是大哥不肯帮你,而是大哥没有那个本事。毕竟是进陆府而不是进贤王府,一来陆府戒备森严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二来大哥是跟随洛府主而来的客人,不能破坏主家的规矩,因而辱没北贤王的名声。因此大哥很难带你混进陆府,除非你有请柬。”林方大在婉拒柳寻衣的时候,脸上已是布满愧疚之意。

    闻言,柳寻衣不免心中失望,原本他以为看到林方大便是有了混进陆府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大哥不必介怀,此事是小弟唐突了。”柳寻衣不想让林方大为难,赶忙装作不在意地笑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沈老爷!”

    就在柳寻衣宽慰林方大之时,原本喧闹的大堂陡然安静下来,接着一道道恭维奉承之声已在溯水阁各处陆续响起。柳寻衣一愣,抬眼好奇地朝着溯水阁门口望去。

    但见一位年逾五旬的白衣男子笑盈盈地迈步而来,男子身材略显削瘦,长相颇为白净俊逸。虽已年逾五旬,但举手投足间却仍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魅力,细眉大眼,红唇齿白,想必年轻时定是十分清秀。

    虽然此人的着装打扮颇为朴素,但在朝廷混迹多年的柳寻衣见惯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因此还是一眼看出此人骨子里的那抹远超于常人的霸气与傲然。这种气质绝不是装出来的,而必定是多年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所积攒下来的王者之风。这种气质一旦形成,甚至难以完全隐藏。

    而跟在男子身后的十几名随从,也从侧面印证了柳寻衣的这种猜测。

    “贤弟!”一看到白衣男子,原本一脸苦涩的林方大却是突然来了精神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男子,头也不回地对柳寻衣说道,“明日能带你进陆府的人来了。就是他,大宋第一富贾,东善商号的主人,沈东善。他虽是商人,但却有通天的本领,在官府和武林中都颇有人脉,就连我家府主与金剑坞主都视其为座上宾,此番他定是受陆庭湘邀请而来,若由他带你进入陆府,则不会再有人敢找你索要请柬。”

    闻听此人的大名柳寻衣不由暗吃一惊,可还不等他询问究竟,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的神情再度一愣。

    但见溯水阁内,一位白衣女子步伐轻盈地飘过大堂,缓缓来到沈东善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沈东善竟是毫不避讳地伸手轻轻揽住她那盈盈细腰,二人相视一笑,女子极为乖巧地将娇躯轻轻靠在沈东善怀里,旁若无人般贴耳细语低声言笑,一起迈步朝着溯水阁二楼的雅间走去。

    而这名女子,正是柳寻衣在鸳鸯榭中见到并误认为是自己妹妹的冰霜美人,白姑娘。

    ……

第二十五章:溯水伊人

    自从白姑娘出现在溯水阁后,柳寻衣的眼睛就没有再从她身上挪开过。

    今夜的白姑娘看上去比之在鸳鸯榭的时候更显倾国倾城,白裙飘飘环佩玎,玉镯金钗紫霞薄纱,鸳鸯榭中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仙子,此刻在沈东善面前竟是展露出另一番令人心猿意马的千娇百媚。

    柳寻衣的目光随着白姑娘和沈东善的步伐从大堂直到溯水阁二楼,神色中略带几分难以置信的诧异与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

    “贤弟?贤弟?”

    林方大一连唤了好几声,柳寻衣这才如大梦初醒般猛然回过神来。转而向林方大的目光中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解的疑惑,显然他对林方大刚才的言行全然没有在意。

    “大哥叫我?”柳寻衣迟疑道。

    “贤弟在看什么?”林方大回头望了一眼二楼雅间内若隐若现的几道身影,狐疑地盯着柳寻衣,低声道,“莫非你认识白姑娘?”

    “白姑娘?”柳寻衣闻言心中一惊,暗道,“是了,鸳鸯榭的胖姑娘也称呼其为‘白姑娘’,看来自己刚才没有看错,的确是同一个人。”一想到这些,柳寻衣精神陡然一震,赶忙向林方大问道:“大哥,那个女子她……她究竟是什么人?与沈东善有什么关系?与这溯水阁又有什么关系?”

    林方大眉头微皱着望着柳寻衣,眼神中涌现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道:“难道贤弟不知道那女子就是溯水阁的第一美人白霜?”

    “白霜……”柳寻衣心头一沉,喃喃自语道,“溯水阁第一美人……”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听上去格外复杂,隐隐有几分惋惜。本以为如此超凡脱俗的女子理应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却万没想到她竟然是这靡靡之地的头牌美人。

    “贤弟。”见到若有所思的柳寻衣,林方大再度开口道,“白霜虽是溯水阁第一美人,但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接近的,她与溯水阁内的其他歌女舞姬不可混为一谈,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大哥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若是你也对此女有意,那趁早还是断了这个念头,以免逮不到狐狸反惹来一身骚。”

    “只因为她是沈东善的女人?”柳寻衣不答反问。

    “她背后的男人并非沈东善,而是陆家家主陆庭湘。”林方大苦笑道,“其实陆庭湘也并未给她什么名分,但整个春秋广厦都是陆家的,溯水阁第一美人自然也应该算是陆庭湘的女人。”说罢,林方大再度深深看了一眼柳寻衣,问道,“贤弟,你买金钗该不会是为了此女吧?”

    “我……”

    “自古红颜多祸水,且不说与她的背景十分复杂,单说此女闻名于溯水阁这种地方,就足以断言她骨子里绝非什么正经女人。”林方大好言劝说道,“娶妻求淑妇,以贤弟这等人才武功,所配的自然也应是淑女佳人,而并非这种红尘脂粉。她虽有倾城之貌,但却可惜只是陆庭湘用来拉拢权贵的玩物,与金银、珍珠、玉器一般无二。唉!”说到最后,林方大也不由地为白霜感到一丝惋惜。

    “大哥误会了,我对白霜姑娘并未有任何男女之情,我只是……”柳寻衣摇头搪塞道,“只是有些替她可惜而已!”对于白霜与自己妹妹神似之事,柳寻衣并未多提。

    “如此甚好!”林方大点头笑道,“世上女子千千万,贤弟不必钟情于一个白霜。”说罢,林方大伸手遥指一下雅间中模糊朦胧的男子身影,正色道,“正如今夜,白霜定然又是受了陆庭湘的指使,专程在溯水阁内侍候沈老爷这位贵客。”

    闻听此言,柳寻衣心中突然对陆庭湘这位“武林第一君子”有些鄙夷,他原以为陆庭湘是个为人耿直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如今却闻听他为了奉承沈东善,竟然让自己的女人去陪别的男人喝酒作乐,实在有失大丈夫所为,甚至手段还有些卑鄙。

    林方大不知道柳寻衣在寻思什么,径自问道:“贤弟可认识沈老爷?”

    “听说过他的大名。”柳寻衣急忙收起对白霜的惋惜和对陆庭湘的鄙夷,点头道,“大宋第一商号的主人,有钱有势有手段,传说能黑白通吃,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人的名树的影,不管是真是假,这些话能在江湖中流传就足以证明他的不同凡响。”林方大道,“沈老爷出现在泉州定是为了明日莫岑金盆洗手之事,但却不知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武林中人觊觎惊风化雨图十之**是为了金羽神功,而沈东善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天下商人都一样,无外乎是求财。”柳寻衣坦言道,“所以他应该是冲着惊风化雨图中暗藏的金国宝藏而来。”说罢,柳寻衣话锋一转,疑惑地问道,“刚才大哥说沈东善和北贤王、金剑坞主都有关系,但北贤王与金剑坞主二人素无什么来往,却不知沈东善到底算是谁的朋友?”

    “我只知道他与金剑坞主打过交道,但他与金剑坞的关系究竟如何我却不清楚。”林方大摇头道,“不过府主与沈老爷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沈老爷几乎每年都会亲自去洛阳登门拜会我家府主,而府主也将沈老爷视为贤王府贵客中的贵客,只要是沈老爷莅临洛阳城,我家府主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亲自作陪。我也曾奉府主之命,在沈老爷过寿之日前去送过贺礼。”

    “不是江湖中人,但却没少插手江湖之事,看来沈东善也绝非善辈。”柳寻衣感慨道,“别的商人对官府和江湖两边都恨不能避而远之,但他却能左右逢源,游走于势不两立的官府和江湖两派,仍旧独善其身,想必定有过人的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城府。”

    “休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绝非一般人,贤弟切莫小瞧了他。”林方大好言提醒道,“否则以江南陆家在江湖中的威望,陆庭湘又岂会让白霜去巴结此人?”

    柳寻衣点头道:“沈东善区区一个商人竟能让独揽武林半壁江山的北贤王都如此重视,我又岂敢小觑?”言尽于此,柳寻衣突然心生一计,暗想道:“既然洛天瑾如此重视沈东善,那我若能先结识沈东善,岂不是有利于日后接近洛天瑾?”

    柳寻衣思量片刻,方才开口道:“刚才大哥说沈东善能带我进陆府,不知此话怎讲?”

    “大哥虽没有本事替你向陆府讨一张请柬,但却能去沈老爷面前讨个人情,明日让他带你去参加金盆洗手大会。”林方大点头道,“在陆府眼中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无名小卒,因此只能凭请柬进去。但沈老爷不同,他要拜访陆府绝不会有人敢找他讨要请柬,自然是想带几个随从就带几个随从。”

    柳寻衣一喜,忙道:“大哥真能在他面前替我说情?”

    “你我是兄弟,莫说是为你讨个人情,就算是为你两肋插刀又当如何?”林方大说着话已是猛地站起身来,顺势拽起柳寻衣,笑道,“我这就带你上去拜会沈老爷,稍后你无需多言,让我来说!”

    柳寻衣赶忙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二楼雅间的沈东善,余光不禁扫到正在为其斟酒的白霜,心中再度闪过一抹莫名的悲凉。

    林方大和柳寻衣顺着楼梯直奔二楼,守在雅间外的几个随从伸手揽住他们的去路,待林方大表明身份,那人又狐疑地打量几眼之后,方才转身去向雅间内的沈东善回禀,但此刻的沈东善与白霜谈笑正欢,那随从也不敢张口惊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候开口的时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雅间内,沈东善与白霜相对而坐,他面带一丝儒雅的笑意,手中轻轻摇曳着纸扇,淡笑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好一个溯水阁,好一个白霜,名字取得妙极!”

    “沈老爷好文采。”白霜莞尔一笑,举杯恭敬道,“沈老爷亲临,溯水阁蓬荜生辉。小女子能被沈老爷称赞,更觉三生有幸。”

    “白姑娘不必自谦,天下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折寿十年与白姑娘杯酒言欢。”沈东善笑道,“但如白姑娘这样的女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贪财、不逐利、不求名,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博得佳人一笑?今日沈某能在此与白姑娘谈笑风生,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

    白霜闻言微微一笑,道:“素问沈老爷乃世间少有的伟男子,天下女子没人能抵挡住沈老爷的魅力,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说甚难得佳人一笑?沈老爷不过只言片语,小女子已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了。”

    “哈哈……”

    以沈东善今时今日的地位,平日里自然没少被人恭维,但能像今天这般受用的却是没几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霜是个令男人无法抗拒的绝色美人。被这样的大美人如此奉承,试问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继续恪守矜持?

    笑谈间,白霜美目流盼不经意地扫到门外的林方大和柳寻衣,尤其是当她看到柳寻衣的时候,眼神不禁一愣。但她掩饰的极好,瞬间便又恢复了常态。

    沈东善目不斜视地冲着白霜微笑敬酒,并随口向随从问出一句:“何事?”

    “回老爷,门外有人求见!”随从赶忙回答道。

    听闻此言,沈东善看向白霜的目光之中悄然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笑意,这种眼神直看的白霜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只感觉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沈东善的这一眼给彻底看穿了。

    “既是白姑娘的朋友,那便请进来说话吧!”

    ……

第二十六章:沈大老爷

    “贤王府林方大前来拜会沈老爷。”

    沈东善话音未落,站在雅间外的林方大却已大声自报家门。

    闻听此言,沈东善将目光从白霜身上挪开,转而看向门外的林方大,脸上的笑意陡然变的浓郁起来,笑道:“原来是林兄弟,快快进来!”

    “打扰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林方大,此刻在沈东善面前竟显得有些唯诺,他端着酒杯快步走到桌前,对沈东善敬道,“林方大先敬沈老爷一杯。”

    沈东善笑着举了举杯以示回应,道:“我今日初到泉州还未去拜会北贤王,但不知洛府主近来可好?”

    “我家府主一切安好,有劳沈老爷惦记。”林方大答道。

    “嗯!”沈东善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柳寻衣,问道,“这位小兄弟认识白姑娘?”

    只凭白霜转瞬即逝的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端倪,足见沈东善的眼力之毒辣,心思之缜密。

    “有过一面之缘。”不等柳寻衣开口,白霜却已淡淡地开口道,“今日傍晚在鸳鸯榭,这位公子给心上人挑选首饰的时候,我也正巧在那。”

    “哦!”沈东善轻应一声,但他的目光却并未从柳寻衣身上挪开。

    闻听此言,柳寻衣赶忙伸手入怀将那支蝴蝶金钗掏出来递到白霜面前,道:“白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只金钗实在太过贵重,还请白姑娘收回!”说罢也不等白霜答应,柳寻衣已将金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沈东善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寻衣,林方大见状赶忙开口道,“沈老爷,这位是林某的好兄弟柳寻衣,也是一位武功高强的江湖豪杰。”

    “这些年来武林之中的年轻俊才层出不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错。”沈东善在说话的同时,还伸手轻轻一指桌上的酒杯,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随即走上前来,迅速端起酒杯,递到柳寻衣面前。沈东善笑道:“虽是初次见面,但小兄弟也不必客气,请!”

    “谢沈老爷!”

    柳寻衣答应一声便伸手欲要接过酒杯,但当他的手指刚刚碰触到酒杯的瞬间,黑衣男子却是突然手腕一翻将酒杯扣入腕内,随即手背猛地向前一顶,霸道的内劲险些将猝不及防的柳寻衣手指震断。

    柳寻衣面露惊诧,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沈东善,却见沈东善仍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模样,道:“小兄弟不必客气,再请!”

    在沈东善的鼓励下,柳寻衣迟疑片刻方才再度伸手,这次他提早防备,在黑衣男子顶手的同时手腕微微上挑,令黑衣男子的手背顶了一空,柳寻衣三指成爪直接下扣在杯壁之上,手腕用力向上提起,将酒杯连带着黑衣男子的手臂一同抬了起来。

    黑衣男子不甘示弱,趁着柳寻衣全神贯注地夺杯之时,左手突然探出,压住自己的右腕,将刚刚抬起稍许的酒杯再度压了下来。与此同时,黑衣男子攥着酒杯的四指猛地向外翻出,坚硬如石的骨节狠狠撞在柳寻衣的掌心之中,一股强横的内劲再度将柳寻衣的右手震开,此刻柳寻衣只感到自己的整条胳膊都被撞的隐隐发麻。

    “这……”

    柳寻衣面带不悦地看着目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将目光转向眉头紧锁的林方大。

    “小兄弟。”沈东善再度开口笑道,“无需客气,三请!”

    随着沈东善的话音,黑衣男子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双手再度将酒杯送到柳寻衣面前。

    “贤弟,即是沈老爷敬酒,你又怎好不喝?”林方大开口提醒道。

    柳寻衣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毅然之色,转身对沈东善拱手道:“既是沈老爷盛情难却,那在下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东善笑而不语,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柳寻衣。

    见状,柳寻衣突然出手,黑衣男子见柳寻衣来势凶猛,左手压着右腕猛地朝着自己怀中一收,随即脚下便要向后退步。但柳寻衣这次却快他一步,在黑衣男子将酒杯收到胸口之前,柳寻衣的右手已是牢牢扣在黑衣男子的右臂上,接着用力向前一拽,巨大的力道令黑衣男子非但没能后退半寸,反而整个人还朝着柳寻衣的方向踉跄出两步,手中的酒杯也随之一晃,杯中美酒眼看便要倾洒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柳寻衣左手探出,轻轻一顶黑衣男子的腋下,凭借这股力道将黑衣男子的身形重新扶正,杯中滴酒未洒。

    黑衣男子左手出掌欲要推开咄咄逼近的柳寻衣,但柳寻衣的左手却如鹰爪般先一步抓住黑衣男子的左腕,随即向前一推,直将黑衣男子的左手按到他自己肩头。接着柳寻衣右脚迅速向前一跨,侧身而上贴紧黑衣男子,与此同时,他抓着黑衣男子右臂的手也顺势向前一移,紧贴在黑衣男子的手背上。

    此刻这一幕颇有意思,黑衣男子左手被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右肩,动弹不得。右手则是弯曲在胸前,酒杯在内,黑衣男子的右手在外,而柳寻衣的手则把持着黑衣男子的右手,俨然是两个大男人手把手地攥着一杯酒。

    最终,黑衣男子反臂难以施展出足够的力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寻衣微笑着将他的右手慢慢抬起,缓缓送至嘴边,最终一口将杯中之酒喝了精光。远远看去,这杯酒就好像是黑衣男子亲手喂柳寻衣喝下去似的。

    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柳寻衣猛地腰马一转,顺势将黑衣男子远远推开,稳住身形朝着沈东善拱手道:“多谢沈老爷赐酒!”

    “好功夫!”沈东善称赞道。

    柳寻衣在向沈东善道谢之时,不忘扫一眼坐在一旁的白霜,但白霜在与他眼神微微接触后却又迅速转开,那副陌生而冷淡的模样,就好似从来都没见过柳寻衣一般。

    沈东善转而看向林方大,道:“林兄弟和柳兄弟不如坐下一起喝两杯?”

    听到沈东善邀请,林方大赶忙摆手道:“我们哪敢打扰沈老爷的雅兴。其实我带柳兄弟上来一是为了敬酒,二是……是想请沈老爷帮个小忙。”林方大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沈东善的反应,待看到沈东善面无异色之后,方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沈老爷明日会去陆府参加莫前辈的金盆洗手大会,而我这位兄弟初来乍到,在江湖中也没有什么名气,因此没能拿到陆府的请柬,但他又不想错过这场难得一遇的大会,所以……”

    “你想让我带这位小兄弟混进陆府?”不等林方大把话说完,沈东善已是淡笑着开口道,“这种小事你知会北贤王一声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又何故来找我帮忙?”

    “府主如今身在陆府,明日定会被陆公子视为上宾招待,我只怕忙乱之中没机会向府主提及此事。”林方大苦笑着解释。

    沈东善缓缓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柳寻衣,一双看似平静的眼睛却直将柳寻衣打量的浑身不自在。片刻之后,沈东善淡淡开口道:“不知柳兄弟是哪里人氏?师出何门何派?与江南陆府又有什么关系?”

    沈东善何许人也?又岂会因为林方大的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带进陆府?他这么问一来是想探一探柳寻衣的底,二来是想衡量一下自己有没有必要去帮他。

    商人牟利,沈东善正是其中典型,无论是待人还是接物,沈东善都会率先衡量对自己的好处和暗藏的隐患,以此来做出选择。

    “在下江陵人士,出自江陵樊虎门,家师是樊虎门大当家赵通。”这套说辞是柳寻衣在离开天机阁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江陵樊虎门?”沈东善闻言不禁一愣,“据我所知樊虎门早在三年前就被官府以贼匪之名剿了,赵通也被定罪斩首,想不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沈东善此言令柳寻衣暗吃一惊,江陵樊虎门只是个不入流的绿林匪帮,而且还在三年前就被官府剿灭肃清,柳寻衣以为没人会知道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帮派,但却想不到沈东善竟然对此一清二楚。

    “当年之事都是官府栽赃嫁祸,起因是我们二当家得罪了江陵通判,这才令樊虎门遭受灭顶之灾。”柳寻衣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而且当时官府只抓了三位当家和门内几个主事定罪,至于其他人则是各自遣散,在下正是在那时候离开樊虎门的。”

    沈东善漫不经心地笑道:“也难怪,樊虎门二当家方虎为了一个妓女而不惜得罪江陵通判,确实自不量力。你师傅赵通凭借樊虎十八式辛苦创立的樊虎门,就这样白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实在可惜。”

    听着沈东善的话,柳寻衣先是一怔,随即张口解释道:“沈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樊虎门二当家叫万虎,而并非方虎。他得罪江陵通判的确是因为一个女人,但却并非妓女,而是江陵通判的小妾。至于家师创立樊虎门之时,凭的并非是什么樊虎十八式,而是拳脚。当时家师被江陵一代的江湖朋友奉为‘拳脚双绝’,拳是樊阳拳,脚是伏虎脚!”

    其实沈东善并非记错,而是故意试探柳寻衣的真假。好在柳寻衣事先准备妥当,这才没有露出马脚。

    沈东善静静地注视着柳寻衣,林方大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插话。片刻之后,沈东善方才轻声道:“虽然柳兄弟的功夫不错,但沈某与江陵樊虎门素无来往,既然江南陆府未曾给阁下送去请柬,倘若沈某冒然带你进去只怕于礼不合,请恕沈某心余力绌。”

    “这……”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再打扰沈老爷了。”林方大刚才在柳寻衣面前信誓旦旦要替他讨个人情,但此刻却被沈东善直言驳回,丝毫不留情面,当下心中有些恼怒,语气也较之刚才变的生硬了几分。

    不等柳寻衣劝说,林方大已拱手向沈东善告辞。柳寻衣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霜,白霜见状稍稍犹豫片刻,随即便要开口替他求情。

    但还未等白霜开口,沈东善却是径自说道:“白姑娘是陆公子最欣赏的女人,我想陆公子他并不希望白姑娘替别的男人说情。”

    沈东善一句话便将白霜到嘴边的说词生生噎了回去,柳寻衣也不想令白霜为难,轻叹一声便与林方大一同退去。

    然而,就在柳寻衣和林方大欲要离开雅间之时,忽见侧墙窗户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破碎,一道快若闪电般的白影自黑夜之中迅速掠进房间,紧接着一道银光自半空中疾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满含惊诧的痛呼,一名站在窗边的随从,其咽喉瞬间被利剑刺穿,血溅三尺,应声倒地。

    此人出手狠辣,速度奇快,令人望而生畏。而就在众人大惊失色之际,白影已再度刺出一道夺目的寒光,直逼桌旁的沈东善而来。

    “沈东善,我今日要取你的狗命!”

    ……

第二十七章:月夜行刺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沈东善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仍旧心如止水般静坐在桌旁自顾自地喝着酒,从容不迫悠然自得,似乎对近在咫尺的刺客毫无察觉。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柳寻衣和林方大二人心中大惊,他们万没料到竟然有人敢在江南陆府的地盘,如此堂而皇之的刺杀大宋第一富贾。

    可还不等柳寻衣出言提醒,那道如流星追月般的银光已是直直地刺到沈东善面前,对面的白霜已被吓的花容失色,口中难以抑制的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铿!”

    突然,一道闷响陡然自沈东善面前响起,紧接着只见一道血红色的万刺飞轮自半空之中旋转而出,赶在刺客击中沈东善之前,先一步挡住剑锋。

    与此同时,雅间左右两道黑影瞬间扑向那名刺客,刀锋闪烁如狂风暴雨般将刺客死死缠在攻势之中,休想再靠近沈东善一步。通过密不透风的刀法和灵活迅捷的招式,柳寻衣断定这两名随从定是沈东善重金请来保护自己的好手。

    就在两名随从围攻刺客时,刚刚挡住剑锋万刺飞轮已在雅间内飞旋一周,最终朝着沈东善飞了回来,在万刺飞轮盘旋到沈东善面前不足两尺之遥时,一道宛若铁塔般的魁梧大汉已经先一步横在中间,伸出如钢筋铁柳般粗壮的右手,将急速旋转的万刺飞轮稳稳接在手中。

    魁梧大汉只是目光谨慎地将沈东善护在身后,却并不加入战局,任由那两名黑衣随从联手对付刺客。

    从始至终,沈东善一直优哉游哉地喝着酒,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难看出他对自己这些护卫的武功是何等自信。

    就连柳寻衣都不得不佩服那名刺客,在两大高手铺天盖地的刀锋下,仍旧打的游刃有余,但见战局之中剑影霍霍,剑光围绕着刀影不断变幻着剑招,宝剑上下翻飞游走自如,瞬息之间已是二三十个回合之外,刺客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还渐渐压下那两名随从的攻势,凭借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硬生生地将那二人逼的连连后退。

    “真是好剑法!”柳寻衣心中不由连连赞叹,“但论剑法的精妙无穷,在我所见过的高手之中,怕是也唯有‘桃花剑仙’丁轻鸿能与之媲美。”

    “沈东善,我要你狗命!”

    白衣刺客越战越勇,出剑也越来越快,剑锋凌厉,路数刁钻,直将那两名随从的攻势尽数打乱,最终那二人左右难顾越打越吃力,渐渐败下阵来,身上也在刀光剑影中平添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阿富,我早就说过你杀不了我!”沈东善放下酒杯,目光复杂地转头望着白衣刺客,淡淡地说道,“多年来你刺杀我已经不下于十次,可哪次又成功近过我的身?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何不坐下来我们爷俩心平气和的慢慢谈?”

    沈东善称白衣刺客为“阿富”,正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无情剑客,唐阿富。听沈东善的语气,看来他对于唐阿富刺杀自己这种事早已是屡见不鲜。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夺我家业,下毒害我,我若不杀你,怎对得起唐家的列祖列宗?怎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唐阿富冷声呵斥,或许是内心的怒火再度被沈东善激起,当下出手也愈发狠戾,翻手挥剑直将左侧那名随从的右胳膊齐齐斩落下来,那人的右臂连带着手中的钢刀顺势飞起,最终“嘭”的一声狠狠砸落在桌子上,直将满桌的美味佳肴砸的飞崩四散,这一幕吓得白霜再度发出一声惊呼。

    沈东善轻声道:“阿富,我至今仍视你为子侄,当年唐家基业若是留在你手中也早晚败光,又岂会有今日的繁荣?你不应该恨我,反而应该谢我,是我将你唐家的那点基业一手缔造成今日的大宋第一商号。阿富,沈叔叔是替你壮大家业,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东善商号的一切尽数交到你手里,你为何不明白沈叔叔的良苦用心呢?”

    “哼!”面对沈东善的好言相劝,唐阿富不禁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满口谎言,你若真是为我好当初又为何要对我下毒?若非我命大,只怕早就毒发身亡,死无葬身之地了。”

    被唐阿富揭穿自己的冠冕堂皇之词,沈东善面色陡然一沉,道:“多说无益!阿富,你若肯乖乖回到沈叔叔身边,沈叔叔一定让你享尽世间富贵荣华,以弥补你这么多年所受的苦难。”

    “享尽世间荣华?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看是要尝遍世间的阴毒吧?”唐阿富冷笑道,“沈东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小儿,休想再用花言巧语骗我上当,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自己来取,不必受你施舍,拿命来!”

    说罢,唐阿富翻手又将另一名随从的小腹一剑刺穿,随即脚下连登两步,挺剑朝着沈东善飞掠而来。

    “魁七,替我拿下他!”

    “是!”

    挡在沈东善面前的魁梧汉子领命大喝一声,随即手中的万刺飞轮急速旋转,伴随着“嗤嗤嗤”的声响,飞轮宛若一道凌厉的钢锯朝着唐阿富的脑袋切去。与此同时,周围的七八名护卫也抽出刀剑朝唐阿富扑去。

    “铿铿铿!”

    唐阿富不敢用血肉之躯硬抗万刺飞轮,只能脚下连退着挥剑抵挡,剑锋与飞轮摩擦碰撞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发出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响。

    此刻,在楼下大堂作乐的宾客们纷纷被打斗声吸引,一个个不禁投来好奇的目光,虽然在座的人中不乏高手,但对于这等闲事却无人乐意干涉,只当看个热闹。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溯水阁闹事,陆府的高手马上就到,到时候不管你是无情剑客还是有情剑客,保管你插翅难飞!”溯水阁的护卫此刻也冲到二楼,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被众人围攻的唐阿富。

    唐阿富见到前来保护沈东善的人越来越多,心知今夜已经不可能刺杀成功,当下心中愤恼,剑锋自周身舞出一圈,一道凌厉的剑气涟漪顺势朝着四周辐射而出,直将周围的七八名对手一齐震退数步。

    与此同时,唐阿富趁机飞身直扑桌旁,魁七见状赶忙横臂护住沈东善,并架起万刺飞轮欲要迎战唐阿富。却不料唐阿富眼神一狠,在逼近魁七之时竟是脚下突然一蹬桌旁的木凳,身形侧飞而出,在众人愣神的功夫,唐阿富已跃到白霜身边,接着左手成爪,顺势抓住白霜的香肩,随之用力一提,直将面色苍白毫无还手之力的白霜拽飞而起,接着右手挥剑逼退溯水阁的护卫,挟持着白霜自窗口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沈东善,我今夜杀不了你,就先杀了你的女人!”窗外,唐阿富冷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对此沈东善的随从倒是没什么反应,而溯水阁的护卫们却是吓得满眼惊恐,毕竟白霜是陆庭湘的女人,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这些护卫一个也休想活命。

    “去救白姑娘,不能让唐阿富伤了她!”沈东善面沉如水,冷声下令道。

    看着窗外空空荡荡的夜幕,原本惊诧于这场风波的柳寻衣眼中猛然闪过一抹精光,继而来不及和林方大解释,人已从窗口纵身跃出,紧追唐阿富和白霜而去。

    月夜之下,柳寻衣凭借着在天机阁习得的追踪之术,一连追出数条街道,而与他同时从溯水阁追出来的护卫们却是纷纷不知所踪,想来八成是找不到唐阿富的踪迹,故而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觅去了。

    唐阿富的轻功极高,即便带着一个大活人仍旧能灵活地纵身飞跃,在泉州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在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之上闪转腾挪,一起一伏便是十余丈开外。

    白霜的见识再广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此刻被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杀手挟持着,难免内心惶恐不安,本想挣扎求饶,但却无奈被唐阿富点住穴道,非但身体动弹不得就连喉咙也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像个布袋似得任由唐阿富夹在臂弯之中,随他一同“上天入地”。不会武功的白霜只感到头晕脑胀,胃中翻江倒海,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江南陆府的护卫也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在自己的地盘竟然连我的影子都追不到。”唐阿富挟着白霜兔起鹘落又翻出几条街道,而后轻身飘落在一座阁楼之顶。星月当头,四下无人,唐阿富站于高处俯瞰四周静谧昏暗的街道,眼中不禁浮现出一丝轻蔑之意。

    他低头看向满眼不安的白霜,刚刚在溯水阁中他一心刺杀沈东善并未分神关注白霜,此刻在一轮明月之下再看怀中的白霜,当下不禁一愣,他万没想到自己随手挟持的女人,竟会拥有如此倾世容颜。

    与她相比,唐阿富之前所见过的所有女人便统统不能算作美人,寻常的庸脂俗粉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在白霜那略显颤抖的杏目注视之下,相貌平庸的唐阿富未免有些自惭形秽。看了一眼白霜后,便迅速将自己的目光转开了。

    “想不到沈东善身边竟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一想到沈东善,刚刚对白霜容貌的感慨便瞬间瓦解,相反心中还对白霜更为不耻,料定年轻貌美的白霜定是为了金钱富贵才甘心伺候年逾五旬的沈东善,故而也将其看做一个世俗不堪的女人。

    “姑娘,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只可惜你错选了沈东善这个男人。”唐阿富目光冷清地对白霜说道,“但凡沈东善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不能让他得到,也包括你。”

    听到唐阿富的话,白霜眼神惊恐地支支吾吾几声,足见其心中何其恐惧。

    唐阿富默默注视着白霜的俏脸,幽幽地说道:“好美的一张脸,只可惜……我叫唐阿富,姑娘只管记下我的模样,如有来世,你大可来找我寻仇!”

    说罢,在白霜满眼不甘的痛苦挣扎下,唐阿富目无表情地缓缓抽出无情剑,星月柔美,剑锋却泛着人的寒光。

    “自古红颜多薄命,那是因为男儿多薄幸。白姑娘已经够不幸了,阁下又何以忍心雪上加霜?”

    就在唐阿富欲要对白霜一剑封喉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陡然在夜空之中响起。

    唐阿富闻言一愣,循声冷目而望,但见阁楼斜对面的一座牌楼上,神色沉静的柳寻衣正持剑站于飞檐之上。

    ……

第二十八章:月下论剑

    月夜朦胧,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柳寻衣与唐阿富隔空而站,目光凝重地彼此对视着,相互打量着、提防着。牌楼上所写的四个斑驳大字“风调雨顺”,在此情此景之下变的有些讽刺。

    唐阿富眼神微抬,目光冷清地注视着柳寻衣,一阵微风吹过,带起几缕黑发萦绕在他的眼前,道:“你也是沈东善的走狗?”

    “在下并非沈东善的人,但却是白姑娘的朋友。”柳寻衣淡淡地回答道,“我看得出阁下与沈东善有仇,但白姑娘是无辜的。你虽杀不了沈东善,但也不必去为难一个女人。”

    “沈东善的走狗,江南陆家的护卫,十之**都是蠢钝如猪。”唐阿富冷冷地说道,“这么多人唯独你能找到我,算你有本事。”

    柳寻衣还是生平头一次被人用这种阴狠的语气夸赞,不禁哑然失笑,道:“阁下不要误会,你我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在下并非为你而来,而是为了白姑娘。只要阁下肯放了白姑娘,在下绝不会干涉你与沈东善之间的恩怨。”

    柳寻衣的话令唐阿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俯首看了看白霜,转而对柳寻衣道:“莫非她是你的姘头?”

    柳寻衣眉头一皱,道:“阁下为何口出恶言?什么姘头不姘头,怎说的如此难听?我与白姑娘是清清白白的朋友,而且白姑娘也并非沈东善的女人,阁下切莫错杀好人。”

    “哼!”唐阿富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比沈东善还会花言巧语,以为凭三两句鬼话就想骗我放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柳寻衣见唐阿富如此不讲道理,不由地失去几分耐性,沉声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阁下也不必将对沈东善的怨气迁怒于无辜之人,还请放人吧!”

    唐阿富眉心一皱,目光中闪过一抹挑衅之意,道:“我若不放又当如何?”

    “放了白姑娘,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柳寻衣面无惧色,道,“倘若阁下冥顽不灵,那就休怪在下无礼了。”

    唐阿富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看着柳寻衣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禁连声冷笑起来,手中无情剑向前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想和我动手?”

    “久闻无情剑客鼎鼎大名,乃江湖后进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逼不得已,在下只有自不量力讨教一番。”柳寻衣目不斜视地盯着唐阿富,双手抱胸,宝剑终未出鞘。

    唐阿富眼中寒光乍现,道:“这么年轻就自寻死路,可惜!”

    话音未落,唐阿富脚下猛地一蹬瓦片,身形顿时爆射而出,半空之中挥舞剑锋,霎时间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扫而出,在夜空中激荡起一道肉眼难见的劲气涟漪。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杀招,柳寻衣脚下轻点飞檐,身子登时冲天而起。就在柳寻衣的双脚飞离牌楼的瞬息之后,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将牌楼上的飞檐齐齐切断,甚至还在牌匾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将那“风调雨顺”四个大字横着切成两半。

    柳寻衣见状不由心中大惊,他万没想到唐阿富对素昧平生的人,竟然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好在柳寻衣刚在溯水阁已经见识过唐阿富的手段,因此才提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大意,现在想来不禁暗自庆幸,刚刚若是自己稍有疏忽,只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震惊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愤怒,柳寻衣对唐阿富礼让三分,却招来杀身之祸,这又岂能令他不怒?半空之中,柳寻衣右手一甩,剑鞘高高飞起,伴随着“噌”的一声轻响,寒光出鞘,一上来便施展出一招十字追魂。这是柳寻衣自己琢磨出来的剑招,但见两道劲气自剑锋扫出,交叉着朝扑面而来的唐阿富射去。

    “来得好!”

    唐阿富大赞一声,接着手中无情剑一连舞出几个剑花,随着“嗖嗖嗖”几声破空声响,唐阿富的剑竟是将柳寻衣的十字追魂瞬间破解。唐阿富在剑法上造诣之高远远超出柳寻衣的预料,面对着如流星般直射而来的剑尖,猝不及防的柳寻衣不得不强转腰马,左脚踏右脚,相互借力,身形斜翻而出,一连在半空之中翻转了十几个筋斗方才堪堪避开唐阿富的这一剑。

    “哪里跑!”

    看着不断闪退的柳寻衣,唐阿富却是打的愈发兴奋,身形一纵朝着柳寻衣直追而来。二人先后落在牌楼之上,狭窄的牌楼长不过六七米,宽不过一只脚的余地,柳寻衣与唐阿富站在上面短兵相接,剑影重重打的好不激烈。

    阁楼上的白霜由于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趴在远处望着牌楼上交手的二人,眼中涌现着一抹说不尽的忐忑。

    “你这剑法好生奇怪。”唐阿富边战边问道,“前一招还是精妙无双,后一招却又变得平淡庸弱,好似虎头蛇尾一般,莫非是你学艺不精?好好一套剑法只学得起剑势,对后面却不得精髓?还是你师傅在教你的时候有所保留?”

    唐阿富是剑中高手,一眼便洞穿了柳寻衣剑法中的优劣长短。其实这也不能怪柳寻衣,在与唐阿富交手的时候,他不敢施展任何一家门派的剑法,只能七拼八凑地自己琢磨着胡乱出剑,这样一来自然就造成现在这般虎头蛇尾的可笑场面。

    如果柳寻衣只有这种半吊子的剑法,那早应该死在唐阿富剑下。好在柳寻衣的武功底子深厚,内外功夫的根基十分稳牢,在看似笨拙的剑招之中却又不经意地施展出一些精妙的身法、步法、拳法、腿法,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交起手来虽然看着十分笨拙,但实际上的威力倒也不弱于唐阿富的无情剑。

    “阁下既然杀不了我,那何不答应放了白姑娘,化干戈为玉帛?”柳寻衣对唐阿富的武功由衷钦佩,故而开口提议道。

    “我的无情剑出鞘之后必要见血,现在你让我收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唐阿富说着手中剑招一变,转刺为扫,一下便将柳寻衣手中的宝剑荡开,接着唐阿富脚步一跟,手中无情剑向前一送,电光火石之间剑尖便刺破柳寻衣胸前的衣袍,好在柳寻衣反应够快,及时将身子向后一倒,这才未让此剑伤及血肉。

    柳寻衣后倾的身体几乎与牌楼平行,双脚快速点地连连后退,手中宝剑连翻飞舞,格挡着越逼越紧的唐阿富。

    片刻之间柳寻衣已退到牌楼尽头,退无可退。见势不妙的他大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当即左手向下一扣,五指直接插入牌匾之中,接着以左手为中心身子猛地向外一翻,整个人围着牌楼尽头的飞檐三百六十度飞旋一圈,随即凌空踢出一腿,直奔唐阿富的脚踝而去,柳寻衣此招欲要将唐阿富踢下牌楼。

    柳寻衣懂得绝地反击,唐阿富又岂是浪得虚名?就在柳寻衣出腿的瞬间,唐阿富已是双脚跃起,接着半空之中使出鹞子翻身,身形凌空倒转,头下脚上如陨石般直坠而下,与此同时无情剑也已对准柳寻衣的肩膀,只待眨眼的功夫,唐阿富便能一剑砍下柳寻衣用来支撑整个身体的左臂。

    “不好!”柳寻衣见到自己再度陷入险境,顿时心中大骇,暗道,“难道非逼我施展出惯用的武功才能保命不成?可是万一被别人认出我路数,那岂不麻烦……”

    柳寻衣想有所保留,但唐阿富显然没有打算给他留下生机,霎时无情剑已是贴上柳寻衣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已经由不得柳寻衣顾忌其他,将心一横便要设法保命。

    “嗖!”

    正值此刻,一道破空声陡然自半空响起,接着当无情剑刺破柳寻衣的衣袖时,一团弹丸大小的黑影已是精准地射中剑锋,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无情剑顿时偏刺而出,趁此机会柳寻衣赶忙飞身而起,重新飞落于牌楼之上。

    “谁?”

    唐阿富持剑的右手只感到一阵阵的麻痛,显然刚才那件突如其来的暗器之中,暗藏着巨大的内劲。

    “精彩!精彩!实在是精彩至极!”

    随着一道沙哑的笑声,只见街道远处一个又矮又瘦的黑衣老头正骑着一头毛驴,“咯哒咯哒”地缓缓靠近。那老者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生的其貌不扬,秃眉毛、三角眼、酒糟鼻、一张大嘴下几乎寻不到下巴,脑袋上顶着屈指可数的几根又白又灰的头发,打蔫似的贴在头皮上,看上去就如同枯草一般,了无生机。

    老者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酒葫芦,饶是柳寻衣和唐阿富站在牌楼之上,也能嗅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儿。

    “小孩儿,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还不把老头子的葫芦盖还来?”

    听到老者的话,柳寻衣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老者口中的“小孩儿”说的正是自己,未免感到一阵错愕,不过出于对老者及时出手的谢意,柳寻衣还是低头左右找寻几眼,果然在他脚下看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木塞,想来刚才弹飞无情剑的“暗器”正是此物。

    柳寻衣将木塞扔下牌楼,老者顺势接下盖于酒葫芦上,说来也是奇怪,他这轻轻一盖,原本天地间浓郁的酒味儿竟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柳寻衣对老者拱手道。

    但老者似乎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仍旧醉意朦胧地抬眼望着唐阿富,优哉游哉地说道:“如今的泉州遍地都是正派子弟,绝情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强留下来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老家伙,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唐阿富面带蔑视,手中的无情剑向下一指,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敢夸此海口!”

    正当唐阿富欲向老者挑衅之时,街道远处隐隐有灯火传来,伴随着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但见几十道人影正快速朝着这里逼近。显然,江南陆府的高手和沈东善的护卫听到这里的打斗声,正迅速赶来驰援。

    “快走!”

    不等唐阿富开口,柳寻衣却是突然开口道:“你一个人再厉害也绝非陆府众多高手的对手,更何况还要加上沈东善的一众护卫。说不定他们振臂一呼,在泉州境内的所有武林人士都要追杀于你。与其留在这儿逞一时之勇,不如早些离开!”

    柳寻衣的劝告令唐阿富一愣,他疑惑地注视着柳寻衣,道:“你这么说是想放我一马?”

    “我与你无冤无仇,而且与沈东善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既没必要帮他,也没必要害你。”柳寻衣道,“你快走吧!”

    “小孩儿,你若答应送老头子一壶酒,我可以替你留下他。”骑驴老者对柳寻衣说道,“你若杀了他,明天你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江湖,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可要想清楚喽!嘿嘿……”

    “多谢前辈好意,不过在下与无情剑客并无恩怨,更加不想借前辈之手弄虚作假。他或许恶贯满盈罪该万死,但却不应该死在我的手里。至于他和沈东善之间的恩怨更加与我无关,理应由他们自己去做个了断。”柳寻衣拱手拜谢,随即对唐阿富正色道,“你虽对我痛下杀手,却是误认我为沈东善派来杀你的人,只道是一场误会。我说过来此只为救回白姑娘,她和我一样,也是被你误会之人,所以不应该替沈东善死在你的剑下。至于阁下……走或是不走都与我无关,还请自便!”

    说罢,不等唐阿富回答柳寻衣已是纵身跃至阁楼之上,出手为白霜解开穴道。

    唐阿富先看了一眼骑驴老者,又抬眼看了看远处不断逼近的人群,最后将目光投在柳寻衣身上,沉吟片刻随即转身一跃,几个闪掠便消失在夜幕尽头。

    当柳寻衣救下白霜准备向骑驴老者再次道谢时,才发现那老者却已是自顾自地哼唱着小曲,摇头晃脑地骑着毛驴走远了。

    ……

第二十九章:枉受牵连

    “我送你回溯水阁!”

    柳寻衣轻揽着白霜柳腰自阁楼上飞身而下,为免节外生枝,他们有意避开前来追杀唐阿富的人群,另择一条僻静的小巷回溯水阁。

    “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公子为何要舍命救我?”

    途中,白霜下意识地将冰凉的玉手从柳寻衣手中挣脱,直至此刻柳寻衣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时才一直拽着白霜的手,于礼有所不妥。在刚刚的刹那之间,柳寻衣只将白霜当做自己的妹妹,因此才没有顾忌到男女授受不亲。

    柳寻衣面带愧色,轻咳两声似是缓解尴尬,轻声答道:“实不相瞒,白姑娘长的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白霜的心情此刻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她目光狐疑地望着柳寻衣,道,“公子说的可是心上人?”

    闻言,柳寻衣心中再度想起“柳寻玉”,下意识地苦笑道:“是啊,我的心里的确一直挂念着她。”

    “即使如此,那公子就更不应该救我。”白霜淡淡地说道,“公子既有心上之人,那就不应该再对别的女子如此关心。”

    白霜的话令柳寻衣一愣,不过随即便想明白其中的缘由,虽然他明知道白霜对自己所说的“心上人”有所误解,但却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继而话锋一转,问道:“不知白姑娘是哪里人氏?”

    “泉州。”白霜轻声作答。

    “白姑娘是泉州人氏?”柳寻衣心生一抹失望,道,“但不知家中……”

    “我父母都已经过世,是义父将我一手养大。”白霜似乎并不想提及有关家人的事,因此回答的倒也十分干脆。

    柳寻衣眉头一皱,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但不知姑娘的义父是?”

    “陆家前任家主,陆重阳。”白霜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盯着柳寻衣,那清冷的眼神似乎在责备柳寻衣不该如此多事。

    “原来白姑娘是陆前辈的义女。”柳寻衣是个榆木疙瘩,看不出白霜心中的不悦,径自惊呼道,“既然如此那白姑娘理应是陆庭湘公子的义妹,又为何在溯水阁……”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有失言,毕竟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总不能问人家为何要在溯水阁这种不清不楚的地方做头牌吧?

    “公子有恩于我,白霜感激不尽。”白霜也不理会柳寻衣的欲言又止,径自开口道,“稍后回到溯水阁,我自会找两个姑娘好生侍候公子,以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至于小女子的私事,还请公子就不要再打听了。”

    看着白霜竟然如青楼老鸨一样说出“找两个姑娘”这种话,萦绕在柳寻衣心中的好奇顿时烟消云散,暗自摇头道:“此女绝非玉儿,玉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错了!错了!是我又犯糊涂认错了。唉!”

    “公子可还想再问什么?”

    面对白霜的质问,柳寻衣连连摇头,道:“刚才是在下冒犯了。”

    白霜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快步朝着溯水阁走去。满心感慨的柳寻衣望着白霜娇弱的背影,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即便悻悻地跟了上去。

    溯水阁仍旧内灯火通,只不过相对于往常的喧嚣,此刻却是出奇的安静,甚至静的有些吓人。鸦雀无声并不意味着空无一人,相反,现在的溯水阁大堂中却是人满为患,除了坐在周围安静看热闹的宾客外,还有一群手持刀剑,虎视眈眈的陆府护卫。

    大堂中央四平八稳地摆放着两把太师椅,两椅之间是一张茶桌。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正优哉游哉地品茶,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他们二人身上,但却谁也不曾开口出声。

    坐在右侧的人正是刚刚在二楼遭遇一场刺杀的沈东善,而此刻坐在沈东善对面的则是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六旬老者。

    老者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横生似是饱经沧桑,长的慈眉善目看上去似乎极易亲近,但一双微微下垂的目光之中却是总不经意地泛起一抹凌厉的光泽,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必定狡猾之至,锋芒尽收但却暗藏城府。

    这位老者名叫司空竹,乃江南陆府的大管家,前后伺候过陆府三代家主。司空竹一生孑然一身,练就一身童子功,令其内力深不见底,如火纯情的先天罡气在江湖中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司空竹非但武功高深莫测,行事手段更是老辣至极,再加上极深的城府和人鬼难测的心机,令其能辅佐江南陆府爷孙三代而不被他人所取代,在江湖中也算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今夜身为陆府贵客的沈东善竟然在溯水阁遭遇刺杀,此事传出去必然会影响陆府声誉,故而司空竹闻讯连夜赶来,正是为了查明此事,给沈东善一个交代。

    司空竹带来的陆府高手在其身后站成一排,一个个虎背熊腰,横眉冷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一盏茶的功夫,白霜在柳寻衣的陪同下回到溯水阁,二人一踏进门,堂中的林方大便第一个迎上前去,面色紧张地向柳寻衣问道:“贤弟,那唐阿富可曾伤到你?”

    柳寻衣淡笑着拍了拍林方大的肩膀,安抚道:“有劳大哥挂念,小弟万幸无碍。”

    “那就好!”林方大闻言松了一口气,继而抓着柳寻衣的手径自朝沈东善和司空竹走去,道,“贤弟,我来为你引荐陆府的司空前辈。”

    “白霜,可有大碍?”司空竹先是微笑着冲林方大和柳寻衣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转看向白霜。

    白霜见到司空竹赶忙欠身施礼道:“见过竹老,我并无大碍,时才是柳公子救了我一命。”

    “无碍便好。”司空竹道,“你且去休息吧!”

    在司空竹面前,白霜似乎颇为拘谨,对于司空竹的话也不敢违背,再看了一眼柳寻衣之后便抬脚上楼去了。与此同时,前去追杀唐阿富的陆府护卫和沈东善的随从也陆续回到溯水阁,纷纷向司空竹和沈东善见礼。

    “人呢?”司空竹端着茶杯头也不抬地低声问道。

    “这……”为首的陆家护卫闻言不禁面露尴尬之色,左右顾盼着自己的同伴,但见旁边的人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低声回答道,“没找到……”

    司空竹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杯陡然顿住,抬眼看向那名战战兢兢的护卫,扯着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白霜回来了,刺客却没找到?”言下之意,是在指责这群人办事不利。

    “竹老,当我们看到白姑娘的时候,刺客就已经不见了。”护卫首领赶忙解释,说着还伸手指着柳寻衣,快速说道,“我们曾看到白姑娘与此人在一起。”

    司空竹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将目光转向心不在焉的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是这位小兄弟救回白霜,有劳有劳,陆府稍后必有重谢……”

    柳寻衣正思量着其他事,此刻被司空竹这么一说不禁面露错愕之意,连忙摆手道:“司空前辈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呵呵……小兄弟不必谦虚。”司空竹笑道,“但不知那刺客现在被小兄弟擒在何处?”

    “刺客?”柳寻衣闻言一愣,一头雾水地说道,“刺客已经跑了,我并未擒住他。”

    柳寻衣话音未落,司空竹脸上的笑容已是悄然凝固,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柳寻衣,幽幽地说道:“刺客跑了?那白霜又是如何回来的?”

    “我与那刺客交手之后忽闻贵府大队人马杀到,那刺客怕是难以脱身,所以就扔下白姑娘径自逃命去了。”柳寻衣解释道,“之后我就把白姑娘送回来了。”

    “小兄弟既知我陆府的人马稍后便到,何不将那刺客缠住?”司空竹上下打量着柳寻衣,道,“看小兄弟身上并无要紧的伤势,想必武功较之刺客也不遑多让,如若不然怕是早就死在他的剑下了。既然小兄弟与唐阿富交手能不弱下风,那与他缠斗片刻,等待援兵应该易如反掌才是,为何又让他跑了?”

    此刻,柳寻衣终于感觉到气氛有一丝不对劲,他明明是好心救人,但司空竹的一席话却颇有兴师问罪之嫌。而从始至终,沈东善都像个局外人,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茶,连正眼都没有看柳寻衣一下。

    “司空前辈此话何意?”柳寻衣眉头一挑,反问道,“莫不是怀疑是在下故意放跑刺客?就算是,在下既非陆府之人,亦非沈老爷的手下,不想与刺客以命相搏又有什么奇怪?”

    “不错!”林方大朗声附和道,“我兄弟能去冒险救回白小姐已是替你们解决了一件大事,你们又怎好奢求我兄弟再替你们擒下唐阿富?”

    一言未发的沈东善幽幽地插话道:“林兄弟此言差矣,唐阿富是绝情谷的人,对于异教之徒但凡武林正派人士皆应该人人得而诛之,又岂能说不管柳兄弟的事?”

    司空竹闻言,转而看向林方大,问道:“不知道你与这位小兄弟如何认识?又何以称兄道弟?”

    “一见如故,志同道合。”林方大回答的倒也干脆,说罢眉头一皱,问道,“司空前辈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司空竹微微一笑,语气平缓地说道:“这位小兄弟前脚才来拜会沈老爷,唐阿富后脚便冲进来刺杀,这件事未免太过于巧合。”

    “什么意思?”林方大向前一步,抢在柳寻衣之前开口喝问道,“司空前辈,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已经对你礼让再三,你现在这么说是怀疑我兄弟和唐阿富串通一气刺杀沈老爷?这个罪名可不轻,司空前辈是见过大世面的,应该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的道理。”虽然林方大一口一个“司空前辈”叫着,但他刚刚的这番话却是已经完全挑明了心中的不满,颇有针锋相对之意。

    “沈老爷在陆府的地盘遭人行刺,这件事老夫身为主人自然难辞其咎,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沈老爷一个交代,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司空竹淡淡地说道。

    林方大面对司空竹的咄咄相逼竟也是寸步不让,直言道:“现在我的结拜兄弟好心救人却遭人冤枉,我这个做大哥的见到他无辜含冤,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林方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站在司空竹身后的一名陆府护卫怒声训斥道,“你可知这里是江南陆府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

    林方大被彻底激怒,虎目一瞪,破口大喝道:“就凭我是贤王府的林方大,休拿江南陆府来压我,别人怕你们,老子可不怕!”

    二人此话一出,无疑将矛盾从一件小事升格到了江南陆府与贤王府的对峙,闹到这一步再说什么话可就真要掂量掂量了,毕竟江南陆府和贤王府都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一方霸主,而陆庭湘和洛天瑾又都是要脸面的人,此事再闹下去可大可小,后果也非同小可。

    不等陆府高手再度出言喝斥,司空竹却已是猛然挥手打断了那人的话,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柳寻衣,淡笑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老夫绝对没有怀疑小兄弟的意思,此等小事也不必惊动我家公子与洛府主。老夫之所以如此谨慎,一来是为了给沈老爷一个交代,二来则是为了保证明日的金盆洗手大会能诸事顺利。小兄弟,唐阿富是绝情谷的人,他出现在泉州难保不会有其他同党暗藏在附近,你也应该听说过绝情谷乃是江湖四大异教之一,明日之事来的都是中原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人希望绝情谷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你说老夫所言可有道理?”

    柳寻衣知道事已至此,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抵消司空竹的怀疑,但又不想因为自己而令林方大甚至整个贤王府都牵扯进来,故而伸手将吹胡子瞪眼的林方大拽退两步,冲司空竹拱手道:“但不知司空前辈想如何证明在下的清白?”

    “倒也简单。”司空竹见到柳寻衣颇识时务,不禁淡笑道,“由于唐阿富不知所踪,一时之间也难以查明你的真伪,所以为了避免横生枝节,现在只好暂时请小兄弟随老夫回陆府委屈两天,待明日金盆洗手大会之后,老夫自会查明一切,还小兄弟一个公道。如何?”

    ……

第三十章:两肋插刀

    司空竹此话一出,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他语气颇为客气,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将柳寻衣囚禁起来,待日后发落。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旦柳寻衣今夜进了陆府,再想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势必难如登天。

    “不可!”柳寻衣尚未开口,林方大已是大手一挥,反驳道,“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我兄弟明明救了你们的人,你们反倒要将他囚禁起来,实在是荒天下之大缪!此事传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耻笑你江南陆府恩将仇报,黑白不分。”

    “放肆!”陆府护卫冷喝道,“林方大,此事与你无关,你休要引火**。”

    林方大冷笑一声,道:“柳寻衣是我的结义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今天想动他那就先问过老子手里这把刀。”说罢,林方大竟是“仓啷”一声将腰刀猛地抽了出来。

    林方大虽然平日里性情刚烈,但却也不至于莽撞。今夜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激动,一来是真心袒护自己这个刚刚认下的兄弟,二来则是酒喝的太多,未免有几分浑不怕的醉意。

    虽说陆府和林方大是针尖对麦芒,但却都懂得拿捏分寸,任凭如何唇枪舌剑,也绝不会率先亮出兵刃。因为刀若出鞘,其中的意味可就与之前截然不同,就算有理也要变成无理。

    “大哥……”

    不等柳寻衣按下林方大的刀锋,对面的陆府护卫们却是已经纷纷抽出刀剑,之前他们不敢拔刀是碍于江南陆府与贤王府的关系,可现在面对先行拔刀的林方大,兵戎相见已是顺理成章之事,不必再有所顾忌。

    “嘶!”

    大堂中突然转变的局势令周围的宾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谁也没想到此事竟然会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要知道现在对峙的可不单单是林方大和几个陆府家奴,更代表着江湖中的两大势力。

    “林大哥在那,快过去!”

    此刻,同住在春秋广厦内的贤王府弟子闻讯而至,见到林方大正被几十把刀剑围在其中,不禁面露怒色,他们不假思索地抽出兵刃快步冲来,护在林方大左右,与陆府的护卫们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沈东善似乎也没料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当他看到态度冷漠而坚决的司空竹时,眉头不禁微微一皱,随即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暗道:“难道司空竹真的如此看重自己?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不惜无凭无据地硬要冤枉一个外人?而且还是冒着得罪贤王府的风险?不对,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曲折。”

    想罢,沈东善眉头一挑,对林方大说道:“林兄弟,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你又何必刀剑相向?我知道你袒护自己的朋友,但你这么做……未免有些欠妥。”说罢,沈东善又将目光转向满脸凝重的柳寻衣,道:“柳兄弟清者自清,倘若你心里没鬼又何惧随竹老回去,一起将此事查个清楚?现在林兄弟为你做出此等莽撞之事,非但对贤王府与江南陆府的关系不利,相信也对柳兄弟的清白不利。”

    沈东善此话倒也在情在理,听的周围的人纷纷点头。按照人之常情推断,林方大现在反抗的越是激烈,就越会令人怀疑柳寻衣的真伪。

    沈东善三言两语看似公正,但实际上却是想牺牲柳寻衣,从而化解贤王府与江南陆府的矛盾,尽快了结此事。比较之下他现在更愿意劝林方大退让,而不愿得罪司空竹。至于脑筋本就不算灵活的林方大而言,则是被沈东善的这番话推入进退两难之境。

    林方大分明是看不惯司空竹欺负自己兄弟,因此才火急火燎地站出来为柳寻衣鸣不公,现在反倒被沈东善说成袒护,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方大思来想去,已经察觉到自己冒然拔刀有所不妥,而沈东善则巧妙利用自己的疏忽,顺势将柳寻衣逼入越描越黑的尴尬地步,索性眼神一狠,朗声道:“老子现在什么都不管,今夜你们想带走柳寻衣,那就先从我林方大的尸体上踏过去。”

    见状,沈东善心中暗暗发愁,左右顾盼着互不相让的林方大与司空竹,心中暗道:“此二人真如铁了心一般势不两立,司空竹是只老狐狸不易说服,看来如今也唯有说服林方大罢手。”想到这些,沈东善的余光还不经意地瞄了一下目无表情的司空竹,心中疑惑更浓,暗道:“林方大已经如此坚持,司空竹却仍旧不为所动。我应当尽早脱身,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咳咳……林兄弟,你这样令竹老很为难。”沈东善思量之后缓缓起身,笑盈盈地走到林方大身边,附耳低声道,“这溯水阁毕竟是陆府的地盘,更何况此刻还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你若执意不肯给竹老台阶,事情再这样闹下去只怕难以收场。”

    听到沈东善的话,林方大眼中精光一闪,直直地盯着沈东善,道:“沈老爷,你也认为我贤弟与那刺客是一伙的?”

    “绝无此意。”沈东善态度坚决地摇头道,随即又顾忌到司空竹的颜面,继而补充道,“我对柳兄弟不甚了解,但却相信林兄弟的为人,更相信洛府主。只不过刚刚竹老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毕竟柳兄弟……柳兄弟并未收到陆府的请柬而不请自来,难免会惹人怀疑。竹老为了明日金盆洗手大会的顺利而对柳兄弟多一些猜忌和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此事若换在洛阳贤王府,相信林兄弟也会对一些来路不明的朋友多加提防,难道不是吗?”

    “这……”沈东善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令林方大不禁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无论如何我这个做的大哥的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被人冤枉。”

    “沈某保障绝不会有人冤枉柳兄弟。”沈东善笑道,“而且此番也并非囚禁,只是暂将柳兄弟请回去暂歇,相信竹老一定会好吃好喝的招待,绝不会怠慢分毫。”说罢,沈东善将目光转向司空竹,但见司空竹似笑非笑地说道:“林小兄弟,这次是你多虑了。”

    “那也不行!”林方大险些被司空竹和沈东善动摇心智,当他看到势单力薄的柳寻衣时,猛然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态度坚决地说道,“柳兄弟是我请来溯水阁喝酒的,我就要保他安然无恙的离开,否则我林方大日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沈老爷,司空前辈,不是林方大不识好歹,实在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与其一直在此责难柳兄弟,莫不如去找出刺客,还我兄弟清白。”

    “那谁又能证明他与唐阿富不是沆瀣一气?”司空竹目无表情地问道,显然刚刚林方大的不识好歹令他颇感不悦。

    “白霜姑娘就能证明。”林方大急声道,说着还转身指了指柳寻衣衣袍上的破洞,道,“还有这些窟窿,明显就是与唐阿富交手险象环生时留下的。”

    “白霜不过一介女流,当时怕是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哪里能看出什么端倪?”司空竹道,“至于他衣袍上的痕迹,如若作假倒也十分简单。”

    “你言下之意是说我兄弟和唐阿富串通演戏?简直荒唐可笑!”林方大一听当即暴跳如雷,道:“罢了罢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贤弟与刺客无关,就算我说破嘴皮子又有何用?刚刚你也听到,沈老爷亲口承认他不再怀疑柳兄弟,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咄咄逼人?”

    “老夫并非多管闲事!”司空竹眉头一皱,沉声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载,凭的就是谨小慎微才能活到今天,这位小兄弟是人是鬼老夫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倘若日后证明是老夫冤枉了他,那老夫愿意向他奉茶认错,但如今金盆洗手大会在即,老夫绝容下半点疏忽,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他。”说罢,司空竹猛然起身,一双老眼如匕首般直直地盯着林方大,幽幽地说道,“洛府主也是陆府的贵客,一向谦和有礼,深知客随主便的道理。我想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如此不知礼数,竟然在主人的地盘肆意妄为,毁他声誉吧?”

    司空竹这几句话说的极重,他知道只凭陆府怕是吓不倒性情如火的林方大,因此只好搬出洛天瑾来压他。而沈东善在听到司空竹这番话后,心中顿时一沉,暗道:“好一个‘客随主便’,好一个‘主人的地盘’,我被行刺不过是他为难柳寻衣的一个幌子罢了,明日金盆洗手大会陆府内必是高手云集,一个小小的柳寻衣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司空竹分明是在借题发挥,在众人面前杀鸡儆猴,为江南陆府立威。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在为陆府明日能顺利取得惊风化雨图而造势。”

    在听到“洛府主”几个字后的林方大,坚定的信念顿时萎靡几分,他可以为了柳寻衣枉顾自己的生死,但却不能不顾忌洛天瑾的声誉。此刻,他就连拿刀的手都变的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一边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后进,一边是江南陆府和东善商号,你说洛府主会选择站在哪边?”司空竹字字如针,直插林方大的心底,“我家公子与沈老爷都是洛府主的朋友,你既为贤王府之人,理应为洛府主分忧,而不应该在外边为他招惹是非。这位小兄弟今夜我江南陆府拿定了,林方大你若眼中还有洛府主,那就让开!”司空竹口吻之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显然已是给林方大下了最后通牒,“你若执意不让那老夫唯有将你一同拿下,再交由洛府主处置,相信洛府主一定会通情达理公事公断,给我家公子和沈老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司空竹今夜势在必得,如若江南陆府连一个小小的林方大都摆不平,那明日又如何应对武林群雄对惊风化雨图的窥伺?

    “这……”

    “教训的好!竹老教训的太好了!”

    司空竹话音将息,一道浑厚洪亮的声音陡然自溯水阁外传来,紧接着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满脸笑意地迈步踏入大堂。

    一见到此人,林方大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稳下来,救星终于来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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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