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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三章 师恩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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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拿权力进行切片细化,抛去执行权,监督权不说,那依次是知情权,建议权,否决权,决定权。

    为何这么排呢?

    因为有建议权一定有知情权,有否决权的一定有建议权和知情权,有决定权,一定有否决权,建议权,知情权。

    打个比方,比如清丈田亩的条例,如户科给事中,内阁中书,户部下属官员都略知一二,这是知情权,他们只能知道政令如何,却不对政令提出建议。这也是为何林延潮进内阁后,一直谨言慎行的缘故,因为提了意见就越权了。

    之后如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三辅都能对此政令提出自己的建议,进行修改,这是建议权,不过建议是否被通过,不在于他们。

    条例通过在于户科都给事中,内阁首辅,他们可以对条例封驳,这就是否决权。

    最后条例是否被执行,内阁,尚书,六科说得都不算,必须要天子颁布圣旨,才算最后生效,这就是决定权。天子认为不可,打回内阁,这就是否决权,若是若认为其中几条要修改,这就是建议权。

    所以决定权高于否决权,否决权高于建议权,建议权高于知情权。按照通俗的话来说,依次知道个事,说得上话,能拿主意,拍得了板子。

    老百姓家里儿子说爹要吃冰糖葫芦,女儿说这么吃不好,儿子说妹你还没五岁,家里没你说话的份,娘说想吃就买一个,我掏钱,爹说不行,家里我说得算。

    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小户人家,权力都是这么分配的。

    至于林延潮从翰林院借调内阁,就获得了参预枢务的权力,这也就是知道个事的权力。

    尽管仅仅是知道个事,但比在翰林修撰史书,对朝堂大事双眼一抹黑,强了不知多少了。

    今日张居正询问自己的意见,若是林延潮这几句话能被张居正赏识并采纳,那么张居正日后还有可能征询他的意见。也就意味着林延潮的实际权力,又向前迈了一步,这就是说得上话的权力。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有几分激动,向张居正施礼后,就拿着会议记录走出了会揖室。

    林延潮走到门口突见一个身影在走廊转角一闪。

    林延潮虽看不清楚这身影,但依稀看得出是董中书。林延潮见董中书在转角,心想自己向张居正建言,张四维不会对自己生忌吧。

    这念头在林延潮脑中一抹而过,随即心想这怎么可能。

    眼下自己正春风得意呢。

    如此林延潮在内阁就这么过着,除了每日忙碌些,日子倒也还舒爽。

    林延潮也参与了几次内阁与六科的会揖,除了清丈田亩事外,还有在一条鞭法的实行。清丈田亩和一条鞭法,堪称张居正柄国两大法,林延潮参与会议时都记在脑中,每日有闲暇时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写下来,准备编撰成书。

    一转眼林延潮在内阁轮直已是两个月,已是到了寒冬时节,不知不觉他已来京一年有余了。

    这一日下了一场大雪,小冰河期的京师可谓是寒彻入骨。

    林延潮今日正好休沐,于是让展明赶了马车出门,出门拜会蒙师林诚义。林诚义住的地方,在国子监附近。

    本来国子监的监生要坐监。但这几年国子监监生滞留严重,故而不少国子监监生不得不搬出了国子监居住。

    林诚义所住的地方,在京城的东北角,这里不仅距离皇城很远,离国子监也有点距离。不过此地算是京师里寓租较便宜的地方就是。林延潮来至林诚义所住巷外,眼前是小巷子,马车都驶不进去。林延潮只好下了马车,他今日微服而来,故而下车也没引起百姓关注。

    林诚义所住的坊内,大概就是京师贫民窟吧。街衢没有公厕,坊内也无人管理,走了几步但见秽臭溢满沟渠。

    幸亏这是冬天,若是夏日必是恶臭。

    林延潮掩着袖子,踏着积雪走进巷内。巷子左右的屋舍都很低矮,但因巷子太窄的缘故,反而屋檐还挡住了阳光,故而巷内实是又暗又阴冷。

    来到林诚义家门前敲了门,一名四十多岁的下人给林延潮开了门,然后入内禀告。

    林诚义走出门来,林延潮见了立即行以弟子礼道:“弟子林延潮问先生安好。”

    林诚义见了林延潮来了,哈哈大笑道:“延潮是你啊,安好,一切安好,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林延潮道:“挂念先生,故而就来了。”

    林诚义看林延潮手里提着礼盒顿时板起脸道:“来就来了,与你说过不要备什么礼,为师这里一切都还够用。”

    林延潮之前也上门拜访过林诚义,并赠了两百两银子给他。但林诚义却坚决不要林延潮所赠的银子。

    但是林延潮见林诚义口中说为师这里一切都够用,但见屋里摆设却十分简陋,这么冷的天连一个炭盆都没有。林诚义身上的棉袍不起眼的地方,都打了好几处补丁。

    林延潮记得林诚义是很重仪表的,当年给自己教书时长衫连一处褶皱都没有。

    林延潮见此不由一阵阵心疼,立即道:“并非什么重礼,这几日天寒地冻,过了冬至还会更冷,弟子怕先生寒腿又发作,故而特送了些木炭。”

    林诚义听此神色缓了缓,但又道:“延潮真有心了,好了,木炭钱几何?为师算了钱给你。”

    林延潮立即道:“先生,弟子在内阁当差,木炭由惜薪司所供,因在翰林院挂职,工部又给了一份木炭。这些木炭弟子没费一文钱,若先生要算钱给弟子,弟子真是无地自容了。”

    林诚义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延潮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为师不求你将来能如张江陵般位高权重,官居一品,但亦希望你能如海刚峰那般作一名清廉的官员。”

    “所以你懂得为师的意思吗?本朝官员官俸微薄,你身为京官花钱的地方多,还有一大家要养,故而为师绝不能要你的钱。”

    林延潮听林诚义这么说,眼泪差一点掉出来。林诚义生活窘迫到如此地步,还不要自己一文钱,是为了让自己作一名清官。

    外周虽寒风萧瑟,但林延潮心底却是一片暖暖的道:“多谢先生之言,弟子必谨记在心。”(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三十四章 跑关系(两更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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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诚义一番话令林延潮感动于心。

    师徒十余年,林诚义依旧如此方正秉直,这是令林延潮敬佩的。若是以个人私德而论,林诚义,林垠,林烃这几位教导自己的老师,可以说得上几近完人,称得上一位真真正正的儒者。

    可是他们几位行事方正,但在仕途上却皆是不尽如人意。

    山长林垠在为官任上为人排挤,后愤而辞官,只能回家教书。

    而林烃虽是三人中仕途最顺的一人,但也是因为得罪了张居正,仕途无望,故而也是两度辞官在家。至于林诚义,林延潮看了一眼屋中的寒碜的景况,不由为自己这位老师暗自难过。

    自己这位老师其实真正快活的日子没有几日,好容易取了案首,娶妻生子,但为了功名,成为国子监监生,一个人又背井离乡住在京师里。

    但林延潮从林诚义脸上丝毫看不出颓色。

    林延潮走进屋中,坐得是屋内仅有一张看得过去的宽椅,椅上垫了一层褥子,坐下后这宽椅左右摇晃,底下有些高矮不平。

    林诚义则是忙着给林延潮点起炭盆,一边点还一边还笑道:“今日早起忘了点炭盆,但读书时竟丝毫不觉得的冷,古人诚不欺我,发志读书,真可令人不舍昼夜,殆忘寒暑。”

    林延潮看了一眼林诚义冻得发青的手,心想这哪里是殆忘寒暑,分明舍不得用炭火。

    林延潮不能说破,只能难过地点头。

    林延潮忙了一阵,炭盆点起,炭火的烟很大,显然是劣炭。而自己日常所用的是皇宫惜薪司所给的红罗炭。红罗炭产于通州、涿州等地,用硬木烧成的。红罗炭燃得耐久,没有味,不冒烟,平日天子太后宫殿都用此炭。

    林延潮因侍直大内,故而惜薪司也会给炭。林延潮这一次给林诚义带了二十斤红罗炭来。

    炭盆里烟熏得人不舒坦,可林诚义却丝毫不觉的样子,坐下后就问林延潮日常为官的一些事。

    林延潮一一答了,这当然捡林诚义爱听的说,至于林延潮通过陋习收了几千两银子,若说给林诚义听,估计要被他轰出大门去。

    林延潮将自己这几个月为官的事娓娓道来,林诚义听了不由一副替自己高兴的样子道:“入直内阁,参预枢务,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你既机会近天颜,辅几位大学士办事,要时刻记得行谋保善家邦,言事苟利社稷这句话。”

    林延潮作揖道:“先生说的是,弟子记住了。”

    见林延潮当了显宦,在自己面前依旧是恭敬,如以往为学生时侍师如故,林诚义不由露出了满脸笑容。

    待林诚义一阵发问后,林延潮这才问道:“恩师候官听选之事如何了?”

    原来林诚义会试不中后,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已到不惑之年,再求进士出身已是希望渺茫,于是就打算以监生的身份去到吏部铨选选官。不过监生要赴吏部选官,据林延潮所知是比较难的。

    进士出身是老虎班,遇缺即补。

    举人出身是先去吏部后听选侯职,短则七八年,多则十几年,差不多能侯上缺补官上任。

    至于监生那比举人更难几分。原来监生授官,是以在国子监坐监时间长短为限,后改了要当官的监生要先去各衙门历事,历事也就相当于实习,待实习期满了才允许拔历。

    拔历后就是上选,即是监生历事结束后登记造册上选薄,依照次序选官,这也是侯缺了。这候缺费的功夫也不必举人少。满打满算,若是林诚义不走关系,十年后能补缺授官,这速度已经击败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国子监监生了。

    但听林诚义道:“三个月前,我已是分到大兴县历事,每日替衙门做些誉写文本,查理文册,稽算数目的事。”

    林延潮听了眉头一皱,分到大兴县历事,这是杂历啊,属于下途啊,看来要从百分之九十,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八了。

    林延潮心底虽这么想,但面上却笑着道:“以先生之才,至大兴县历事却是屈才了。”

    林诚义笑道:“你别给我高帽子,为师读了一辈子书,总思报效国家,不想作了一辈子学问,被人说只是故纸堆闷死的书生罢了。”

    林延潮听林诚义这么说,于是开玩笑道:“先生之言,令弟子大开眼界,不过先生以前可不是这么与弟子说的。”

    “哦,那时我怎么说?”林诚义问道。

    “那时先生说读书不为稻粮谋,不汲汲于富贵,更不为当官!方才还与说不求我如张江陵般官居一品,但也要做海钢锋。”

    林诚义听了捏须道:“你错了,为师是说过读书为立身,不为稻粮谋,不汲汲于富贵,但为师可没有说过读书不为为官。读书人热衷于当官,甚至官居一品又有何不好了?”

    林延潮微微一笑。

    林诚义反是认真地道:“在为师看来,读书当官并非不好,当大官更非是没有志向,但需扪心自问是你为官求得是什么?若是你当官是要为天下做一番事,为百姓谋福祉,那么官做得越大,就越能为百姓造福。子夏不是说过,仕而优则学吗?”

    林延潮不由点点头。

    说到这里林诚义正色道:“为官要明志,胸怀天下苍生,不可为自己谋私利,若是你为官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作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那么为师反要期许你,一定要当官,一定作大官,如张江陵一般为百姓,为苍生谋福祉。”

    林延潮听了林诚义这几句话,顿时胸中热血沸腾当下向林诚义一拜道:“先生,弟子受教了。”

    从林诚义屋中出来,外周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林诚义的屋子四处漏风,在风雪天里格外寒冷。林延潮走到巷口,回头看着立在寒风里林诚义的旧屋,不由心底替老师一阵阵难受。

    这就是一名真正的儒生,自己住在这等破屋之中,却仍想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林延潮站了一会,展明下了马车拿了一件狐裘给林延潮披上道:“老爷外面天冷,披上衣裳,咱们回家吧!”

    林延潮想了想道:“先不忙回家,咱们去国子监一趟。”

    展明虽不知林延潮去国子监作什么,但听了他吩咐也不多问,于是坐上马车。

    林延潮又看了一眼林诚义的屋子,这才挑开车帘进入车中。

    马车飞驰在京师大道上,不久林延潮就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门前,门子立即上来问道:“什么人,连国子监都不知吗?也敢乱窜?”

    展明上前喝骂道:“放肆,连堂堂翰林都不识得吗?”

    “什么翰林?”

    林延潮将自己牙牌取出给门子看了,这两名门子一看立即腿软了,连忙献媚地道:“原来是翰林院修撰老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敢问修撰老爷驾临国子监有何要事啊?”

    林延潮淡淡道:“许祭酒在吗?”

    门子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在,在,祭酒大人正在厢房。”

    “带本官去见他。”

    “是。”

    于是门子引林延潮进入国子监,国子监祭酒厢房,司业厢房位于彝伦堂之后。

    林延潮到祭酒厢房前,门子先入内通禀,少顷国子监祭酒许国站在门边道:“宗海,你怎么来了?”

    林延潮走到门边台阶下,向许国行礼道:“劳祭酒出迎,晚生路过此地,特来看望前辈。”

    许国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现任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讲学士。许国比林延潮高七科,按照翰林院的规矩,七科以上要自称晚生。

    林延潮与许国虽都在翰林院供职,但许国之前在侍讲厅,林延潮在检讨厅,二人没有交际。所以二人就没有深交,唯有见过几面而已。

    许国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进屋说话吧!”

    林延潮进了屋子,坐在许国下首,而许国从手边拿起一紫砂壶,倒了两杯茶递给林延潮一杯,然后道:“这是松萝茶,取自黄山,从家乡带来的,宗海你尝一尝。”

    林延潮称谢接过喝一杯,顿觉得滋味醇甘,香气如兰于是道:“好茶,真是好茶。”

    许国笑着问:“哦?怎么个好法,本官却要听一听。”

    林延潮将茶杯放下道:“天下名胜,必有名品,必有名草,这歙之松萝,吴之虎丘,钱塘之龙井,皆可比肩雁行!”

    许国听了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你个林三元,你这话可是摘自许次纾的茶疏,倒是在本官面前现学现卖了。”

    林延潮见被许国说破,索性大方地承认,笑着道:“前辈真是博学多闻,下官真是无地自容了。”

    许国微微一笑道:“论及博学多闻,天下有谁及得上你林三元,这茶你若是喜欢,本官家里还有三斤,明日让家人送你府上。”

    林延潮听了当下起身道:“许祭酒厚赐,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聊了会天,林延潮见气氛不错,于是对许国道:“前辈,其实下官这一次上门是有事相求。”

    许国笑着道:“看来本官之前所料不错,宗海必是有事而来,只是本官有一事想不到?”

    “敢问前辈是何事?”

    许国见林延潮茶杯已空,又给他沏上然后道:“宗海为申吴县得意门生,现直内阁,京城里多少官员忌惮你三分。你林宗海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来求本官?”

    林延潮连忙道,前辈这么说真是折煞晚生了。晚生的蒙师林讳诚义福州府学拔贡为监生,现正在大兴县历事。晚生是为恩师二来。

    许国笑着道:“原来是他,此人本官记得。”

    “原来前辈记得晚生的恩师。”

    许国微微笑道:“如何不记得,当日你中会元后叩谢师恩,传为士林美谈,国子监里哪位不知这林诚义乃是你林三元昔日的先生。”

    林延潮叹道:“没料此事后续竟有此波澜。师恩如山,弟子难以相报。如此晚生就直言了,恩师他已是不惑之年,一心要报效朝廷,故而前不久请历事,想拔历后在吏部听选授官。”

    许国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监生铨选,举监贡监坐监三年满后可请至衙门历事,历事满后至吏部听选侯备,这都是有章程的。”

    林延潮道:“晚生想请前辈直接将晚生恩师拔历,免去历事之功,赴吏部听选。”

    许国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此事,那宗海你来错地方了,你应去吏部而不是来找本官。监生捐纳银两免除坐班历事之事,举贡监生交多少两,援例监生交多少两,这都需询吏部。”

    捐纳就是给钱,朝廷有规定监生交多少多少钱,就可以免去历事时间,直接赴吏部听选。这一制度从景泰年就开始了,都是国库空虚给逼的,让明朝皇帝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

    林延潮听了摇了摇头道:“若是玩钱能办的事就好了,晚生也就去吏部帮恩师疏通门路了。”

    许国一愣问道:“你的意思,令师不肯捐纳免事?”

    林延潮道:“正是如此,若是晚生给恩师捐纳,恩师得知后必会怪责,故而晚生只能请祭酒出面,寻个借口替恩师拔历。”

    许国闻言恍然,然后捏须沉思。

    林延潮不动声色从袖中取了三张银票,从案上递过去道:“前辈,看在晚生情面上,帮晚生一次。”

    许国扫了一眼案上的银票心想,足足三百两,这可是大手笔啊。援例监生去吏部捐纳免历事,也只要一百两,又何况是选贡监生。但比起钱来,这林延潮对先生一番心意才是更难能可贵。

    这林延潮前途可期,状元出身,又如此精明能干,入阁也是迟早之事,何不卖个人情给他。

    想到这里许国拿定主意道:“此事说来不难,令师平日在国子监的课业都是上等,六堂积分也是名列前茅,本官可以向吏部递本,以拔优的名义,免去令师历事的时间。”

    得了许国的答允,林延潮顿时大喜当下道:“真是太好了,如此谢过前辈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拣官(两更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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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成了事情后,林延潮与许国闲聊了一阵。林延潮要告辞时,却被许国强行留饭。

    林延潮求人办事,许国既是邀请,他也就答允。许国也是慷慨定了上好的酒楼,宴请林延潮,吃了一顿价值不菲的酒席。

    方才在国子监时二人谈的是公事,在宴席上变成了私下交谈,二人在宴席上谈笑风生。

    林延潮在检讨厅时也听过许国的风评,说这位许祭酒在翰林院时,最喜欢与人辩难,属于那种争辩,不管有理无理都要讲到最后一句才算赢得人。所以众人都觉得许国没什么气度,气量狭小,在翰林院里人缘并不好。

    不过林延潮私下接触,倒觉得许国却不难相处。林延潮自己性子较宽和,非原则性问题不与人有口角,而且对方也是自己前辈,更不轻易与他争执。

    于是二人一来二去倒是聊得不错,许国对于诗词文章可称得上大家,二人算是交了个朋友。

    次日许国命人将三斤松萝茶送至林延潮府上。林延潮则是将自己这两个月在撰写,模仿盐铁论的文章交给许国过目,让他替自己斧正。

    然后林延潮就在内阁等许国给林诚义办事的消息。果真没有三日,吏部就发了行文替林诚义拔历,大兴县考核合格。林诚义的名字登入吏部的上选薄,然后待选。

    监生下放历事没有数年功夫是不能拔历的,林延潮替林诚义跑了这一趟,并花了三百两银子,等于替他省却了数年之功。

    林延潮知道后暗自高兴,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去探访林诚义,免得露出马脚,于是就让与林诚义私交甚好的刘镇那打听。

    刘镇就是林延潮还没中进士前,在福州会馆里遇到那位三试不第的同乡举人。

    他与林延潮一并会试,但再度名落孙山,思来想去不甘心还要再考一次,于是蜗居在福州会馆里准备第五次会试。林延潮念在同乡的份上借了他二十两银子,令刘镇生活有个着落。

    故而林延潮让刘镇帮自己打听林诚义的消息二话不说就答允了。

    然后刘镇回来说,林诚义知自己拔历十分欣喜,只是叹吏部听选不易,不知还要侯个几年。

    林延潮听刘镇说了,心底有数。监生听选,举人侯缺都是差不多,上了名薄后,如果不‘插队’,都要等上七八年,多的十几年也有。

    林延潮想到林诚义都是四十好几了,若等个十几年,那真官也不要做了。所以林延潮准备再帮恩师一把,直接让他补缺赴任。

    这日林延潮在家准备吃个中饭,待午后吏部衙门空闲时再去吏部。他选午后去吏部,是不想那么人多眼杂,可是还未吃饭,自家府上就来了客人。

    林延潮看了帖子侯,心想来人还不能不见,于是放下筷子。

    林延潮将这人送走后,就回到屋里与林浅浅一并用午饭。林浅浅等林延潮吃饭,她也是没吃。因错过了饭点,林浅浅又将饭菜热了热,陪同林延潮一并吃饭。

    一边吃,林浅浅一边问:“方才上门的什么人啊?”

    林延潮道:“是领兵部尚书,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陈文峰的下人送了一封银子来,说是别敬。”

    林浅浅给林延潮碗里添了个鸭腿,然后道:“我知道,原来刑部的陈侍郎,他是潮哥你的同乡,会试时还是他给你作保的,没料调任两广了?这是升官了,还是贬官了?”

    林延潮夹起鸭腿撕了一大口道:“由侍郎升至尚书,当然是升迁了,一地总督,外官之中顶峰,再无可升任了。”

    林浅浅听了笑着道:“原来如此,那陈尚书升了官给你送了多少别敬?”

    “六十两!”

    “这是多,还是少?”

    林延潮道:“督抚离京时,送别敬打点阁部大员,按官场上历来的规矩,送内阁大臣两百两,两房中书舍人每人十五两,尚书,总宪每人五十两,大九卿三十两。他送我六十两,自是多了。”

    林浅浅听了有这么多钱入账,顿时很开心道:“那必是看在他是潮哥你同乡的份上。”

    林延潮笑了笑,若只看在同乡份上送三十两就差不多了,还有三十两是要结好自己,为将来关系作铺垫。

    林延潮将饭吃完,然后两个丫鬟翠珠,画屏端来茶水,巾帕。

    林延潮拿了茶水喝下,再用巾帕抹了脸然后对林浅浅道:“下午去吏部一趟,今晚就不回来吃了。”

    林浅浅听了一顿足,顿时气道:“平日值衙你就时常不回家吃饭,今日好容易休沐了,还要往外面跑,连在一起吃饭都不行。”

    林延潮见林浅浅生气连道:“今日是为恩师选官之事出门一趟,若非重要之事,也就在家中了。”

    林延潮以为解释有用,但没料到林浅浅更气但见她道:“上一次休沐你也是去寻恩师,今日又去,莫非你恩师比我要需费心,你若是今日走了就不要给我回来!”

    说完林浅浅气得都哭了,坐在椅边。

    林延潮听了动怒,虽说自入内阁轮直后陪她的功夫着实太少,但是现在是什么年代,夫为妻纲啊,人家进京赶考与妻儿分别,一转眼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

    自己又不是夜不归宿。

    林延潮自觉的如此,要把林浅浅宠出问题来,于是板起脸道:“若是你不高兴,可以先回老家去。”

    “你。”林浅浅顿时哭了起来。

    林延潮见林浅浅哭得梨花带雨,心底一软,但面上却不肯示弱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而林浅浅见林延潮出了门,就止了泪水,扭着手帕气着道:“我有没真生气,都不知来哄我一下。”

    林延潮坐着马车就直往吏部而来。

    到了吏部大门前,但见即便是寒冬时节,可吏部大门口等候署职,侯缺,更换印信的官员却是从来不会少。

    在吏部门口一排长凳子上,穿着各色补子官袍的官员们,捧着手炉,穿着可以抵御寒风的裘衣,就在吏部大门前大声聊天,说的都是一些官场升迁,衙门见闻之类的事。

    林延潮这一次找的是老熟人文选司郎中卢维祯替林诚义办补缺之事。

    林延潮在卢维祯的公事房外等了一阵,待见几名官员离开,方才入内。

    林延潮一走进公事房,卢维祯拱手连连向自己赔罪道:“愚兄今日实在是事忙,怠慢了贤弟,千万不要见怪啊!“

    林延潮上一次为林世璧调动的事找过卢维祯,足足在他公事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也没说什么。今日自己不过等了一阵,卢维祯即已是换了态度。

    这也是权势的变化,林延潮现在协理内阁东房。吏部呈内阁的手本,大半都从他手上过。所以若是吏部得罪了他,他真要为难一下还是可以的。

    所以上一次见面林延潮还需仰仗卢维祯,这一次二人已是有几分平起平坐的味道。

    林延潮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直接道:“小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上门是有事要拜托卢兄。“

    卢维祯见了佯作不快道:“贤弟你我是什么交情,你若是有事不来找愚兄,愚兄可是要生气的,下一次就别想登我这门了。“

    卢维祯这话说的有软有硬。

    二人落座,林延潮开门见山地道:“小弟的恩师乃监生,几日前拔历,名已载入上选薄,在吏部文选司等候听选。小弟想请卢兄疏通一下,免去候缺,让恩师直接授官。“

    卢维祯听了笑着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这有何难?令师是正历,还是杂历?是援例监生,还是举贡监生?“

    林延潮道:“恩师是福州府入贡的监生,之前在大兴县历事,应是杂历。“

    所谓正历就是取六部科道这等重要衙门历事,杂历就是去地方州县这些不重要衙门历事。

    卢维祯点头道:“原来如此,咱们文选司有规,监生听选,以百名为率,科贡生六十人,援例生四十人。令师是贡监,就在这六十人内,也是正途出身,就算知县出缺也可补缺。只是这六十人中正历杂历再以四六对取,正历取三十六人,杂历取二十四人,令师是杂历怕要麻烦,不是银子的事,而是杂历名额有限,但也无妨,只要愚兄在文选司还能说得上话,就没杂历和正历之分。“

    林延潮笑道:“看来我找卢兄,真找对人了。“

    “对了令师若是要遥授,愚兄写个条子就能给你办,若是实授,令师纳捐后愚兄也立即给你办,总之不给你拖过三个月,令师就能拿到印信,告身了。“

    林延潮笑着道:“当然是实授了。“

    卢维祯点点头道:“那纳银两百两,这两百两可作本色,也是兑作干草,粟米,纳马甚至牛羊等折色输边,总之你自己选就好了。若是援例监生,要免去侯缺直接行取,非三百两银子不可。“

    “那就本色好了。“

    林延潮愉快地掏出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然后道:“这两百两是本色,还有三百两请卢兄和衙门里弟兄喝茶。“

    卢维祯见林延潮如此会做人,收下银票笑着道:“贤弟,真是痛快,那愚兄就替你跑跑腿,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令师对拣选可有无要求?“

    “这我倒是不知,请卢兄示下。“

    卢维祯道:“拣选二等,一是吏部拣选,二是远方选,边方选。吏部拣选可任府州县首领官,佐贰官,若是京官则为光禄寺署丞等,甚至未入流的杂职官,至于远方选,则是辽东,岭南,西南,大同等边镇荒凉之地,监生可自荐,若是令师有意为教职,我手边广西有两个府各缺教授一名,可以立即补缺,这可是教职,乃是清流官,非远方选,边方选,监生是轮不到,这里当官比腹里之地可谓倍受优崇啊!“

    卢维祯的意思,眼下你有两个选择,若是要去如京师这样繁华地方当官,那就当不了大官,甚至落个不入流的杂职官。

    但若是去远边地方,固然是远一些,但是可以当个不小的官。

    林延潮想了下道:“我闽人仕官最喜广东,江西,浙江,江西浙江是腹里之地,恐怕要拣官不易,若是拣官作寻常佐贰官也是没意思。我看就选广东吧,此乃远方选,但对于我闽人而言,至少离家近一些,将来省亲也是方便。“

    其实林延潮还想说,刚刚上任的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可是自己与林诚义的同乡。若是林诚义在广东为官,自己可修书一封请他照顾。

    卢维祯闻言哈哈一笑道:“贤弟真可是精明,不错,广东虽是远地,但比辽东,广西,大同却是好多了,可也有不少人盯着,你若是要替令师谋广东选可是不易。“

    林延潮笑着道:“这不是有卢兄在吗?一切就拜托你了。“

    卢维祯笑了笑道:“那你稍待。“

    说完卢维祯就转身至书柜上拿了一个文薄下来,然后一页一页的翻着。

    挑了半天卢维祯道:“广东有三个出缺的官职,一是琼州府临高县知县出缺,这可是正七品的实缺,还有是广州府经历,以及惠州府归善县县学教谕。“

    林延潮心觉得都不尽如人意,不过也只能这样,这就和买东西,好的官位都被比自己关系还硬,比林诚义出身要好的官员拣走了,自己只能在剩下里挑了。

    林延潮虚心请教道:“卢兄,以你之见三个选哪一个较好?“

    卢维祯笑着道:“这我倒是要考考你了,贤弟若是你,你选哪一个?“

    林延潮想了下道:“知县是正印官,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作凤尾,照道理该选知县,可是琼州府太远了,离广州府还有一海之隔,实在是太偏鄙了。“

    琼州府就是海南岛,今日的国际旅游岛,昔时全国四大流放圣地之一。

    “若是我会选县学教谕,一此乃清流,为世人推崇,二教书育人,有教化地方之功,不过恩师他教了半辈子书,若再叫他教书育人,恐怕是有些难处。“

    卢维祯点点头道:“那你是要替令师选广州府经历了。“

    “正是。“

    卢维祯笑道:“此职可上可下,虽只是正八品,但在省治任职,将来升迁方便,不知多少人盯着此职啊!非你我乃是至亲兄弟一般,换了其他人就算是出再多银子,我也是不给。“

    见卢维祯答允林延潮顿时大喜,笑着道:“如此就谢过卢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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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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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办妥后,卢维禎留林延潮用饭,请他在京城一极有名的酒楼,到时还有几位六部的朋友介绍自己认识。

    现在要认识林延潮的人多了去了,故而这等酒宴林延潮也并不是太在意。

    这并非重要的应酬,何况林浅浅在家中生自己闷气,须回去哄一哄,于是林延潮就向卢维禎推了酒宴,打道回府。

    林延潮到了家中,还未到了上灯时候,照道理而言,这时家里已是应该准备好一桌子饭菜了。

    但林延潮到家一看,丝毫也没个样子,连晚饭也没有备下。

    林延潮让展明把翠珠,画屏叫来,询问了一下,才得知原来林浅浅知林延潮不回来吃晚饭,当下就赌气说今日不吃晚饭,然后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至于其他下人们见老爷,夫人都不用饭,也就没有开灶,自己随意吃了一些冷食。

    林延潮听了心想,好啊,林浅浅这回给自己玩得很大啊!

    当下林延潮心底有气,打开屋门,但见这天还没黑,林浅浅就上床了。

    林浅浅窝在炕床上,还用被子蒙住头。不过林延潮看见床上的林浅浅听得屋外响声时,被下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是没有睡,给自己装模作样,一副不愿打理他的样子。

    林延潮心道,林浅浅最近真是脾气见长啊!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延潮决定不吭声,也不去叫醒林浅浅,因为古语有云,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林延潮心想这样下去,夫妻是要冷战的,那可不行。他关上门后就脱去外出的衣袍和帽子,然后走到了炕边,将被子一角提起,整个人钻了进去。

    外面很冷,但绣着凤凰的锦被里却早被林浅浅暖得十分舒服,被子边缘上还有她身上的馨香。

    林延潮如此举动,但见林浅浅却依旧没什么反应,仍是在背着身子在那装睡。

    林延潮隐隐看得林浅浅穿得是红色的亵衣,乌色的长发随意绾起,不由心底一动。她虽背对自己,而雪白的脖颈却露出在外面。

    林延潮有了个歪主意,犹如一名顽皮的孩童般,对着林浅浅的脖颈呵了一口气。

    林延潮见得随着自己吹过,林浅浅的身子动了一下,手中似想抓一下,但最后又强忍着停住动作,然后继续装睡。

    见林浅浅继续不理睬自己,林延潮心道,我还治不了你。于是林延潮嘬起嘴唇,在林浅浅脖颈边长长吹了一口气。

    终于林浅浅忍不住了用手捂住脖颈,咯咯笑了一声,但随即转过身来又扳起脸来娇嗔:“你在干嘛?“

    林延潮见林浅浅脸上红扑扑的,眼睛瞪着自己,对自己仍是一副生气的表情,小嘴巴撅得老高老高的,对自己显然是余怒未消啊!

    但即便如此,林浅浅生气起来,却不知为何有种别样娇艳,女子薄嗔的风情!

    林浅浅见林延潮不答自己,又气了怒道:“你怎么不说话……“

    半句话还未说完,林延潮凑上去就堵住了林浅浅的嘴巴,心道,说什么说,不说了,咱还是睡吧。

    林浅浅见林延潮耍无赖,想要说,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

    但林浅浅想说也说不出来,口舌都被林延潮堵住,动不了,然后整个人被扑倒在床上,接着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解衣的声音。

    白色的亵衣被解开,林浅浅弯起手,握成拳头,无力地捶了下林延潮的背,也就不再抵抗了。

    *之后,林浅浅额上都是细细的汗水,人裹在被单中,至于林延潮犹如战场上获胜的将军,躺在炕上。

    至于林浅浅之前的怒气早已是没了,但又不甘心如此被林延潮得逞,于是就用被子蒙着脸不说话。

    “我肚子饿了,快去做饭。“林延潮捏了下林浅浅白腻的大腿。

    林浅浅哼了一声道:“之前去吏部那没吃饱吗?才想的方才劲不够。“

    居然嘲讽起我来了,这可以忍?

    林延潮当下起身又钻进林浅浅的被窝里。

    “别这样,停!停手!“片刻后林浅浅面色潮红,终于忍不住求饶。

    林延潮停手后道:“我方才在吏部没有吃呢?方要赶回来与你一并用晚饭,结果你连灶都没烧。“

    “啊?没吃?“林浅浅听林延潮晚饭没吃,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皆是柔情蜜意,又恢复了那娇羞的小媳妇模样。

    林延潮是未吃饭,推了应酬返家陪自己,于是林浅浅心底那一点气也是没了当下柔柔地道:“相公,你也不早与我说你没吃晚饭,你想要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林延潮看林浅浅这乖巧的模样,顿生出些喜欢的情绪来,但面上却仍是板着脸道:“什么叫不早与你说,现在你才问我的,为夫要吃线面!“

    林浅浅很温顺地道:“是,相公,我这就给你取做饭。“

    说完林浅浅就乖乖下灶去了。不久林浅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线面进了屋子。线面是用中午剩下的鸭肉汤泡的,还有几块鸭肉,以及一个剥好的鸭蛋。

    林浅浅拿到林延潮面前。林延潮用筷子挑着线面,这线面是林浅浅从闽地千里迢迢带来的,他不由想起,当初读书时与林浅浅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自己每次离家读书,或者考试之前,林浅浅都会给自己煮一碗用线面作的太平面。尽管那时候家里再穷,但自己碗里的线面和鸭蛋却从来没有少过。

    “怎么不和口味吗?“林浅浅问道。

    林延潮笑了笑,端起碗来吃了好几口,然后递给林浅浅道:“你煮了半天,一起来吃一点。“

    林浅浅头一低。

    家里穷的那时候,林延潮每次都是吃一半,然后故意说自己饱了一推碗给林浅浅吃的。眼下二人衣食不愁了,但林延潮仍是如此。

    林浅浅从林延潮手里接过筷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推到林延潮面前。

    林延潮见了不由一笑道:“又不是以前吃不饱时候,你多吃点。“

    林浅浅浅笑道:“我就是喜欢看你吃嘛。“

    林延潮拿起筷子来心想,在自己一穷二白的时候,遇到了一份真感情,能相濡以沫,待自己发迹之后,而这份感情仍在。这实在是自己的幸运。

    得妻如此,还有何求。

    屋里夫妻二人静静继续用同一碗线面。

    次日林延潮又抽空跑了一趟吏部,帮林诚义办监生拣官的手续,这一切都在秘密之下进行。

    经历官职掌出纳文书,而广州府经历则是帮知府处理文书的活。

    这等职位不容易出差错,而且广州府是省治,两广总督公署也在那,在两广总督眼皮底下办事,升迁的机会,总比去临高,归善两县升迁的机会大。何况两广总督还是林延潮和林诚义的老乡呢,到时候必会照顾一二。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林诚义只要得力,升迁不在话下。

    所以经历只是正八品,知县是正七品,林延潮却替林诚义选了经历的缘故。当然其中也有卢维禎卖了自己面子缘故,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办下。

    所以林延潮就自作主张替林诚义敲定了广州府经历的职位。吏部这边有卢郎中发话,等于是给林延潮开了绿灯,加急通道,不出半个月公文就下来了。

    吏部行文下发的一日,林诚义终于授官。林延潮拿着吏部行文约林诚义吃饭。林延潮知林城义喜欢俭朴,就在南薰坊一家卖羊杂的食档请林诚义。

    这食档有两层,出入的都是小商贾,市井小民。林延潮自从当官以后,已是许久没来这样的食档吃饭了。

    不久穿着一身青衫的林诚义到了,他见林延潮选的这处食档果真是十分满意。

    一坐下来林诚义就道:“为师也已是许久没吃羊杂了,今日这顿为师来请,随意点些什么,不要与我客气,这点钱我还出得起。“

    林延潮听了有些感动,就不推辞了道:“先生,请弟子吃饭再好不过了。“

    林诚义笑着点点头于是叫来小二道:“先来两碗羊杂汤,十个饼子,至于店里其他小菜拣好的上。“

    小二答允了一声,当下从身上拿起油腻腻的抹布,在脏兮兮的桌上擦了一阵,然后去后厨了。

    林诚义叹道:“以往读书求学时,一年没有吃到半点油星,眼下日子已是太好了,还能有羊杂汤吃。“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当下从袖中拿出吏部行文道:“先生,监生听选,吏部拣官让先生为广州府经历,这是行文,不日就可启程赴任了。“

    林诚义听了一愣,将行文拿起看了一边道:“延潮,为师听选,不可能这么快,莫非你是替为师纳捐了?你为官一年俸禄也不过一百两银子,这钱你从何而来?“

    两碗羊杂汤已是端上,林诚义却是不动筷,神情十分严肃。

    林延潮来之前,想过用一个借口推脱,就说了林世璧托他办的,此事与自己无关,或者说自己是找本乡商人捐助,但两个借口林延潮都觉得林诚义不会相信。

    于是林延潮就道:“先生,弟子在家乡有些族产,每年都有几千两的分红。“

    听林延潮从族产里替自己纳捐,林诚义面色好看了一些,但仍是道:“你这俸禄也是微薄,在京里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就算你有族产分红,但也要把钱拿在身边防身用,怎可贸然替为师纳捐。“

    “算了这钱多少,我找商行去借,借来还你。“

    林延潮道:“先生。“

    林延潮这一句话说得有几分重。林诚义露出几分愕然的神色。

    林延潮正色道:“先生,这点钱弟子还是出得起的,请你念在弟子一番心意上,就不要推脱了。否则弟子侍师多年,没有一事能为先生解忧,弟子心底十分愧疚。故而请先生就答允弟子这一次,算弟子恳求你了。“

    林诚义听林延潮这么说,嘴唇张了张,最后没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弟子长大,今已是朝廷重臣,再也并非昔日的读千字文的蒙童了。“林诚义的言语中有几分感伤。

    林延潮连忙道:“先生,弟子不是这个意思。方才言语冒失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林诚义摆了摆手道:“无妨,为师方才的话,也不是发酸,只是感叹自己弟子成长了,而为师我却是老朽。我也不是你眼中那么迂腐之人,你一心为了为师好,我怎么不知道,这一次为了替我纳捐,你该用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吧,真难为你了!“

    林延潮感动地道:“弟子也没费什么功夫。弟子记得先生说过为官是为了天下作一番事,是为了造福百姓,不为自己谋私利。先生有此抱负,岂可埋没,弟子是替先生实现生平之志罢了。“

    听林延潮这么说,林诚义果真受用很多,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道:“先不提了,羊杂汤都要冷了,我们边吃边说。“

    林延潮听林诚义这么说,知他是半答允了,顿时大喜。林诚义品行刚直之余,若私下又可变通,那么将来在仕途上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二人一边吃着羊杂汤,一面拿着饼沾着肉汤吃了起来。

    吃了一阵,林诚义道:“延潮,你这一番心意,为师实不知说什么才好,若是拒绝,倒是令你白费了这一番心意,你这个情我就受了。“

    林延潮大喜正要说话,但林诚义话锋一转道:“不过为师有言在先,这纳捐之钱算是为师借你的,他日多少钱,我会还给你。为师当场给你写下借条,此事若是你不答允,我就不去广州仕官。“

    林延潮知这已是林诚义最后的底线了,若是自己不答允,他真和自己翻脸了。但这么主动写借条的借债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林延潮最后答应下来,见林诚义终于得偿所愿,自己不由替他高兴。

    之后得知林诚义授官,卢义诚,刘镇等当初与他一并赴过会试,当下一并为他设宴辞行。

    数日之后,林诚义就去吏部取了告身,官印,然后动身离京往广州而去,开始了他的官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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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这就是帝王师啊

    这一日,京城骤降寒潮,外周下起了大雪。

    北风一阵紧过一阵,行人走在路上,就算披着重重厚衣,也能感觉到那赤冷入骨的寒风。

    马车的车轱辘碾过冰渣,到了皇城前停下。

    林延潮下了车,撑了把伞,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中。这一日天子要在文华殿举行经筵,身为经筵官的林延潮自需到场奉驾。

    文华殿外的庑廊里,已有不少经筵官等候,在寒风中,他们揣着手炉在殿外。

    待林延潮抵殿时,与相熟的官员作揖打了招呼,然后走到自己圈子里。

    经筵官也是几个圈子,如身为勋臣,阁老担任的知经筵事官,同知经筵事官,各是一个圈子,六部尚书,九卿等侍班官员又是一个圈子。

    至于林延潮所在的翰林春坊又是一个圈子。

    参加经筵的翰林春坊,修撰王家屏,修撰黄凤翔,侍读朱赓,侍读陈于陛,罗万化,侍讲陈经邦。

    这几人不是日讲官,就是经筵讲官,平日都是在侍讲厅里的,而林延潮则是身在检讨厅,除了黄凤翔外,这几人与林延潮都不相熟。

    至于王家屏,朱赓,陈于陛这三人,都可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他记得明史上王家屏,朱赓后来都官居首辅,而陈于陛也是跻身阁老。也就是说六名经筵讲官,日讲官中有三位入阁。想到在检讨厅时,左右都是一片默默无闻的人,林延潮感觉这六人才是大明真正的精英所在。

    没错,成为翰林官距离入阁,其实还有老长的一段,不少人都在史馆这么默默无闻过去了。

    在史馆工作,你就算是把大明会典,各朝实录写得再漂亮有什么用?都不如到天子面前露个脸。古往今来被提拔重用的,都是皇帝身边之人,亲信之辈,这是颠不破的道理。天子都不熟悉你,怎么会提拔你?重用?

    没错,非翰林不为大学士,这是明朝官场上的一条铁律。

    但若要高度概括这铁律,其实是非经筵讲官,日讲官不为大学士。所以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获得面君侍直的机会,才是真正的进身之阶啊!

    林延潮在旁默默听着几人说话,自己等闲是不插话的,唯有问到自己时,才答那么一两句。

    六人之中,以王家屏最为健谈,说话间谈笑风生,几人都被他吸引过去。

    林延潮也听说这六位侍直的讲官中,以王家屏最得天子器重,只要他在天子面前主持经筵和日讲,就被他说得十分生动。小皇帝很爱听王家屏讲课,曾亲口赞王家屏,经术宏深,目无睨视,端人也。

    不过就是这位端人,林延潮此刻只是想暗暗想笑,因这王家屏据说就是《精品美》的作者南陵笑笑生,有人分析精品美全书里有不少山西山阴方言。而这位王家屏就是山阴人,不过这个观点论据不足,只供笑谈而已。

    “宗海何故发笑啊?”一旁朱赓问道。

    朱赓在几位讲官中是出名的好人一枚,明史上对这位好人首辅,评价了一句醇谨无大过而已。但就是这位好人,当初会试何洛书要将林延潮卷子罢落时,他不顾得罪张居正的风险,出面仗义陈词。

    对于朱赓林延潮心底有一份敬意,不过他此刻发问,倒是令林延潮犯了难,他总不能当着众人面问王家屏,你最近是不是在家里酝酿一部十八(协和)禁大作。

    林延潮当然不能这么问,于是道:“是王修撰说话风趣,令人不自觉面有笑意。”

    听林延潮这么说,王家屏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逞口舌之能罢了,昔日在讲读厅时,多听说林修撰你博学多闻,今日恰有闲暇,我想考一考你可否?”

    听说王家屏要考校林延潮,众人一并问道:“考什么?”

    王家屏笑道:“就考一个诗迷,看宗海是否能答出来?”

    林延潮心底一凛,对方可是皇帝日讲官啊,在翰林院里也是属于‘凡为文,不属草,不闻诵读声,过目辄不忘’的牛人啊。林延潮心想此人出手考校自己,定然是不简单。

    见王家屏这么说,林延潮也不能示弱,否则被他人看轻了,于是接下道:“王修撰请说,在下姑且试一试。”

    王家屏笑着问:“要知道咱们翰林间可最重名声,若是宗海这私下考校,你弱了一筹,传出去岂非有损林三元的名声。”

    林延潮嘴上道:“名声不过浮云矣,王兄请考吧!”

    王家屏左右看了一眼,于是缓缓道:“你听好了,独坐书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打此诗谜。”

    王家屏说完,林延潮一愣,随即捧腹笑起。至于其他五人,也是一愣,然后也是笑起,以手指着王家屏道:“好你个王山阴,这等诗说出去,也不怕辱没了尔翰林的名声!”

    王家屏笑着道:“天下之事可做,难道有不可说的道理,何况说来,亦能博大家一笑,林修撰你觉如何呢?”

    林延潮笑过之后,也觉得这当堂说颜色笑话的王家屏,真颇有笑笑生的风范。

    见他发问,于是林延潮道:“天下之事,有做得说不得,也有说得做不得,譬如王修撰所言,乃夫妇之事,做大可以去做,尽管去做,但若是广而告之,就是不雅了。”

    众人一阵发笑,王家屏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此乃做得说不得,但那说得做不得又是什么事?”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道:“说得做不得嘛,如朋友戏谑,骂娘或姐妹等,闻之则可,若真的去做,那可就……”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捧腹而笑,连王家屏也是大笑。

    几人道:“王修撰,林修撰二人真乃趣人,若是你们给天子讲经,必深得帝心。”

    在文华殿在场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太监,见几位翰林,在那谈笑风声,心底都好是敬仰和羡慕。

    能成为经筵讲官,日讲官都可谓是真儒,为人臣之表率。他们就是帝王师,身上肩负起启沃君心,厚养君德之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经筵之上

    几人正聊天中,这时天子御驾已是到了。王家屏,陈于陛等都是收敛笑容,恢复了‘真儒’,‘端人’的样子,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几人刚刚说过黄段子。

    经筵官们分左右鱼贯进入文华殿,张居正,张四维等大臣一并位列殿下,至于林延潮等翰林官位于东班下首。

    直殿内官早在文华殿里摆下御座,讲案,天子御案上则是陈设四书经史,讲案上则是经筵讲官先呈上的讲章。

    一切就绪后,鸿胪寺官赞礼,众官员山呼万岁,天子升座。

    众官员各就各位后,鸿胪寺官喊了一声经筵开始,今日的经筵主讲官王家屏,走至讲案之前,向天子三躬拜,平身后奏道:“今日经筵,主讲孟子离娄。”

    王家屏说完,林延潮从东班出列,走到御案向天子躬拜后,将御案上的孟子一书取出。御前上的书,也作成几十叶讲章模样。林延潮熟练地翻至孟子离娄这一篇,然后取了金尺将书上下压定,然后退回铜鹤之下。

    没错,这就是身为经筵官林延潮干的活。

    在这文华殿里,经筵官有讲官,展书官,侍仪,供事,赞礼,举案,侍卫等等。

    而林延潮就是经筵展书官。所谓展书官,就是在经筵时展掩御用书籍,文稿。经筵展书官一般设两名,非翰林,春坊官不用。林延潮尽管没给天子当讲官,但经筵展书官,也算是经筵讲官的进身之阶,先在天子面前混个脸熟,不是有句话,在这站久了,舞台就是你的。

    要成为经筵讲官,日讲官,是需要机缘的。对于林延潮现在而言,先熟悉经筵之制,然后再进一步寻求机会。

    展书之后,林延潮就退居一旁,接着王家屏在天子,众经筵官面前开始讲书。

    经筵讲官与日讲官不同,经筵讲官与天子讲书讲经是在大庭广众下讲书对答,故而经筵上讲书的仪式更多于内容。

    但日讲官不同,日讲又称为小经筵,参与的人数少,真正可以称得上内容多过形式,在儒臣看来唯有日讲官才能与天子真正亲近,说上几句心里话。另外日讲官可以偶尔兼任经筵讲官,但经筵讲官却不能兼任日讲官。

    所以能成为日讲官,才能真正称得上天子心腹,皇帝的身边人。眼下林延潮寻思着,如何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虽说清华尊要,但相较下还是日讲官,方是天子的师儒。

    成为师儒,就是帝王师,大明皇帝尤为尊重师道,称日讲官为先生,而不名。至于小皇帝也是十分尊师,林延潮在翰林院里听说,有次日讲,天太热了,一名太监给小皇帝用扇子扇风。但小皇帝却大怒,诸先生在旁,见尔摇扇,以为朕无家法,于是将这太监拖下去杖责。

    张居正作帝师给他日讲时,小皇帝亲自站到张居正所站的地方,让太监摇扇,测试下张居正站得是否舒服。

    正因如此,日讲官也是竞争激烈。现在日讲官共六人,如王家屏,陈于陛,朱赓,黄凤翔等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等他们退下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翰林院里盯着日讲官位置的人,可是不少。

    林延潮心底想着,这时殿上王家屏与小皇帝讲孟子离娄。

    王家屏此人说话风趣,与他相谈,都会觉得他谈吐巧捷,有种令四座尽倾的魅力。

    待讲孟子时,王家屏也引经据典,阐发经义。林延潮将他与前几次经筵时其他的经筵讲官相较,王家屏水平显然更胜一筹,难怪能得到小皇帝的赏识和器重。

    王家屏正讲的是离娄里伯夷辟纣一章。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日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

    王家屏解释道:“伯夷,孔子称古之贤人,孟子称,圣之清者也。至于太公,孔子赞曰,许由,独善其身者也;太公,兼利天下者也。孟子将伯夷太公,并称为二老,又乃天下之大老。纣王无道,文王仁政,伯夷太公皆为老者,故而闻文王善待老者,弃纣王而归文王。”

    小皇帝听了:“王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不过朕记得,太公辅周灭商,奠周室八百年江山。至于伯夷,武王会八百诸侯伐纣,伯夷持武王之马,叩马谏曰‘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这伯夷太公皆处海滨而归文王,但武王伐纣,太公佐之,伯夷扣马而谏,所见何以不同?”

    听天子发问,自申时行而下,百官一并躬身道:“陛下圣明!”

    林延潮口称圣明之后,心想小皇帝这问题问得不错,孟子将姜子牙和伯夷不是称为二老吗?这两人都是孔子,以及儒家历代来称赞的圣贤,但同样作为圣贤,为何一个要伐商,一个要阻止呢?所见为何不同呢?

    天子向经筵讲官询问,于是殿下由文华殿中书舍人充任经筵书写讲章官,开始记录,将天子与大臣御前奏对抄录在案,这可是天子圣训。

    王家屏听小皇帝询问道:“陛下明见万里,真乃圣君,至于太公佐之,伯夷扣谏,讲臣以为太公以救民为心,伯夷以君臣之义为重。二老所求非私,乃大公,救民为公,忠孝亦为公。”

    如王家屏这等经筵讲官,日讲官,虽私下可称帝王师,但在天子面前,却不敢以帝王师自居,故而都是自称讲臣,儒臣,侍臣。王家屏答得也很漂亮,太公与伯夷虽行为不同,但出发点都是为公,只要是为公,都可称圣贤。

    果真小皇帝十分满意道:“王先生,敷奏剀挚,真名儒。”

    王家屏当下跪谢。

    王家屏讲完孟子后,林延潮上前展书,这时小皇帝兴致很高,见林延潮上前,突然问道:“林爱卿,于朕此问有何详解?”

    林延潮听了一愣,并非是他答不出来,而是小皇帝这么问不和规矩啊,自己是展书官,又非讲官,皇帝如何向自己发问?这叫我如何回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巧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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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能抖个机灵什么,还不是名闻朝堂之上啊!

    林延潮刚想答之,突然想起,请教于经义,这是经筵讲官,日讲官的事,林延潮身为经筵展书官,没有资格回答,这是坏了规矩。

    好比有专家教授在你面前,你不去请教,非要询问一个路人。

    当然林延潮眼下并非路人,三元及第出身,又立言写出《尚书古文注疏》这等大作,论及学识不输给几位日讲官就是。只是林延潮毕竟不是经筵讲官,问学于殿前,于礼不合。

    小皇帝这么问,满朝大臣也是惊讶。

    此刻王家屏心底有些舒服了,天子已是问过他的意见了,他也答得很漂亮,但是又问林延潮,岂非是说他刚才答得不好。

    其余经筵讲官,日讲官也是面露不快,天子不问他们,而问林延潮岂非表示他们不胜任。此刻御座上的小皇帝似也知他这么发问,于礼不合,但天子纶音已下,断然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经筵上有执事官,执事官由御史,给事中充任,此刻他们都是打起精神,若是林延潮回答有什么失仪的地方,他们立即就可弹劾。

    林延潮没有立即答,而是等了片刻,但见左右大臣都在‘装死’没人冒出来说话。

    林延潮以臣子礼答道:“陛下所问发人深省,微臣一时无解,方才王讲官所言亦可称见地高远,微臣方才解惑,从王讲官之言思之,太公以救民为心,伯夷以君臣之义为重,可谓太公之心在当时,伯夷之心在万世,皆为天下生民计也。”

    林延潮这一番话后,众臣都在心底暗称妙。

    林延潮不仅捧了天子,还赞了王家屏。这一番话,林延潮没有装逼地自述己见,而是从王家屏那番话中发散引申,等于补充并赞同王家屏之见。

    至于太公之心在当时,伯夷之心在万世,论从王家屏的立意出,又不完全附于其见,隐隐还拔高了一筹。

    一旁充任经筵书写讲章官的文华殿中书舍人,听了林延潮之言,不由纷纷点头心道,真不愧是状元公,林三元之名得来其是侥幸,真的是有真知灼见啊!

    然后几名中书舍人奋笔疾书。

    帝御文华殿听讲《孟子,离娄篇》,问经筵讲官王家屏,夷太公皆处海滨而归文王,但武王伐纣,太公佐之,伯夷扣马而谏,所见何以不同?

    讲官答曰:太公佐之,伯夷扣谏,讲臣以为太公以救民为心,伯夷以君臣之义为重。

    帝欣然又问展书官林延潮,展书官演其义答曰,太公之心在当时,伯夷之心在万世,皆为天下生民计也。

    小皇帝十分欣慰,但他这一次长了记性,而是看向王家屏问道:“王先生以为展书官之言如何?”

    王家屏方才那些不快早已散去,林延潮这么会做人,他也不会扫人面子于是道:“讲臣以为,展书官之言可圈可点,可释讲臣之意。”

    小皇帝闻言哈哈一笑,确实林延潮方才一番话,答得极好。于是小皇帝道:“王先生,林修撰都可谓金玉之言,传旨下去,王先生,林延潮进讲有方,赐比甲,貂帽,彩币,鲥鱼。。”

    经筵之后,天子都会对经筵讲官进行赏赐。普通人家请老师都给束倄,又何况天子给的赏赐。

    只是平日赏赐的都是经筵讲官,其余官员只是御赐酒宴,给饭而已。而今日林延潮因御前奏对,得到天子赏赐,也获得了赏赐。

    虽说这赏赐很微薄,但其中的荣誉更大于实际意义,说出去简直可以吹一年。

    林延潮与王家屏二人当下在文华殿上叩谢天子赏赐。

    随即经筵结束。

    “奉天门外百官赐宴!”

    太监宣旨。

    众经筵官们当下文华殿退出。

    要知道明朝皇帝很小气很吝啬,皇家赐宴平常都很简朴,如早朝退朝后的赐食,林延潮吃了几次,那简直就比猪食好那么一些。

    但皇家赐宴唯独经筵宴可称精腆。经筵酒食十分丰盛由光禄寺珍馐,良坛二署于奉天门设宴。林延潮到奉天门后,但见不少官员们皆携家人,随从,堂吏,家仆而来。这些人来也就来了,手里还拿着饭盒框篮。

    原来经筵宴不仅宴请经筵官,经筵官还可携家人,随从,堂吏,家仆,轿夫同来。

    不仅如此经筵宴上不仅可以吃,吃完还能打包,吃了饭不仅可将菜肴打包,还能将碗筷酒器顺走,没错,是顺走,而不叫偷,故而京官称此为“吃经筵”。

    万历野获编的作者沈德符,自他爹沈自邠任经筵官后,经常吃他爹从经筵上打包回来的饭食。沈德符还将此事写下来,记录在书里。

    经筵宴上,林延潮自也是叫上展明,陈济川一并与自己沾光。

    这经筵宴席果真相当丰盛,一席桌上茶食四碟,馓子一碟,果子五碟,按酒(下酒肉菜)五盘,点心一碟,攒菜一碟,汤三品,菜四色分别是烧鸭,白炸猪肉,水晶膀蹄,糟鲥鱼,饭一分,酒六钟。

    林延潮与日讲官朱赓一桌,但见朱赓携了了夫人,小妾,两名轿夫,一名长随,每人人手提了一个饭盒框篮前来赴宴。

    朱赓见林延潮,只带了两名下人,而且都是空手而来,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朱赓是个厚道人,向林延潮拱手道:“宗海,拖家带口真是让你见笑了。”

    林延潮连忙道:“金庭兄万勿这么说,天子赐席,我等自当携家人共沐天恩。”

    朱赓的妻妾见林延潮这么说,都是大生好感,一并笑着道:“状元郎真是会说话,咱们这饭盒框篮有多余的,你匀几个走。”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好意,咱也有准备。”

    说完展明,陈济川掏出两块布来,原来林延潮虽没准备饭盒框篮,而是备了包裹准备打包。朱赓见林延潮如此不由大笑,心底的那点小尴尬早没有了,反而心道原来你这小子也是早有准备。

    林延潮也是会意一笑。于是林延潮与朱赓共同落座,两边下人不约而同地,先将茶食,果子,馓子等干货先是平分打包了,然后一并开吃。

    酒过三巡,朱赓笑着问道:“宗海,可觉得经筵菜肴如何?”

    林延潮道:“盘盘可用,只是味道却淡了一些。”

    朱赓疑道:“莫非闽菜口味颇重?”

    林延潮笑了笑道:“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出身寒微,自小喜吃辛辣味重之物,宫廷雅宴菜色虽好,却是不和我的口味。”

    朱赓知道在吃食上出身寒微之士,喜吃辛辣味重之食,而数代富贵人家里,却喜食清淡。朱赓官却十分清廉,一文不纳,所以他虽贵为天子日讲官,但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否则也不会吃个经筵还大包小包的。不过朱赓可是世代官宦出身,饮食上却如富贵之家无二。

    此刻朱赓听林延潮说得如此坦白,顿时大生好感赞道:“宗海真坦荡君子。”

    林延潮对朱赓清正廉洁也很敬佩:“哪里,金庭兄才是真正的君子。”

    宴席上林延潮与朱赓聊得高兴。

    这时在文华殿里,几人却谈起了林延潮的名字。

    在文华殿偏殿,张居正,张四维,李伟等大臣都随侍在偏殿内。

    经筵之后,天子用完御膳,会在文华殿东暖阁内批改奏章,而内阁大臣在偏殿随侍。天子批改奏章若有疑难,可随时召问。

    眼下天子正在暖阁里用膳,宫内太监也是给张居正等人,端来茶食。

    这文华殿偏殿里添了炭盆,可谓十分温暖。至于随侍天子,几位大臣桌上饭食也是十分丰盛,各摆了十几样点心。

    这时武清伯李伟刚喝完一碗米粥,随即开口道:“陛下虽是年幼,但真是勤于政务,称得上宵衣旰食四字。”

    张居正不喜李伟,自顾喝着茶饮,对他的话没做理会。张四维放下茶碗,接过李伟的话头道:“武清伯所言极是,陛下少年英睿,又如此勤政,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听申时行夸奖,李伟捏须哈哈笑着,打量了一眼张居正的神色。

    这一次天下清丈田亩,他在京郊外,以及山西老家隐匿的税田,被查出六千余亩,张居正将此写信给李伟让他私下退两千亩出来。李伟没办法,只好这么办,若他不就范,张居正就要将事情揭出去,如此不仅是他,天子和李太后也是同样没颜面。

    但因此事李伟对张居正心底是一百个怨恨。

    于是李伟向张居正道:“元辅,今日天子在经筵上,向林修撰发问,足见天子对其钦点状元的器重,似有意让林修撰侍驾,充日讲官,经筵讲官!”

    日讲官,经筵讲官,一贯由内阁大臣在翰林院,詹事府里遴选后,再通由吏部,礼部奏请天子。

    吏部,礼部不过走个过场,但真正日讲官,经筵讲官人选,一直都是抓在内阁首辅手上。日讲官,经筵讲官是翰林官将来出阁拜相的进身之阶,故而非内阁的亲信,绝不会授予他人。

    日讲官,经筵讲官选拔权力从来都是内阁首辅的一亩三分地,连天子也无权过问,李伟竟敢就此事询问张居正,这不是触了他的逆鳞吗?

    李伟言语时,张居正夹起一块水晶糕,纳入口中正细细咀嚼。

    对于李伟发问,张居正没有表态,而是对一旁张四维问道:“武清伯之见颇有见地,林修撰自轮值内阁以来,子维多与他打交道,你觉得如何?”

    张四维与李伟交好,都是山西老乡,李伟又与张居正交恶,处于两难之地。他知张居正问自己,是要自己在他与张居正之间表明一个态度。

    张四维暗恨李伟愚蠢,这等攻击对张居正而言不痛不痒,你只能逞口舌之能,恶心他一下罢了,却将自己拖下水来。

    所以张四维绝不能顺着李伟的话说,他道:“仆与林修撰公事数月,觉得其人精明能干,若以日讲官,经筵官而论,其人品端方,才识卓越,本是最好人选,但林修撰出身闽地,平日说话自带少许俚腔,若是充经筵官,日讲官时,令天子有片语不晓,就为不妥了。故而开国以来少有用闽人侍驾,用为经筵,日讲官。”

    张居正轻轻点了点头。

    李伟若非女儿,哪里有今日身份。没有从卑官一级一级爬上来,故而他朝堂上的经验与张居正,张四维相差了好几个级别。他一心拿话刺张居正,但张居正没有接招,而是一句话下让张四维‘倒戈’了。

    于是李伟愤怒与张四维争辩道:“次辅此言差矣,嘉靖朝时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充经筵日讲官的林贞恒,不也是闽人吗?”

    李伟说了这话,见张居正脸沉了下来,心底有几分得意。这林贞恒就是林燫,乃是张居正的政敌,他的弟弟林烃也是因反对张居正而辞官的。众所周知,林延潮的业师就是林烃,李伟就是借着这话来引起张居正对林延潮的不快。李伟虽是政治上虽不聪明,但明捧暗贬的套路也是明白的。

    张居正端起茶呷了一口道:“武清伯对朝堂上的事真是用心,可与其如此,倒不如想想家里那几亩薄田。”

    李伟听张居正这么说,知自己那点小心眼被他看穿了,顿时恼羞成怒。

    李伟想了想,张居正只让自己上报两千亩,已是给自己面子了,若是真得罪了他,六千亩都报上去,他堂堂武清伯日子可就难受了于是只能闭嘴,稍后入暖阁见过天子后即是离开文华殿。

    李伟走后,张四维向张居正问道:“听闻陈经邦已两次上表,言身体有疾,请辞日讲官之事。若天子准许,元翁是否有意令林延潮补之?”

    张居正听了捏须道:“经筵日讲乃是受知于天子,林延潮为官不过一年,资历尚浅,姑且不用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经筵宴上,林延潮与朱赓二人相谈正欢。

    朱赓是绍兴府山阴人,出自山阴朱武朱氏,乃越中名族。

    提起绍兴府,林延潮丝毫不陌生,自己好几个熟人都是绍兴府的,比如原福州知府陈楠,福建提学道陶幼学,以及福建巡按御史商为正都是浙江绍兴府人。

    其中陈知府,陶提学都是林延潮的受知师,而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私交也是不错。

    特别是陶氏,陶提学提携了林延潮,是他院试时的老师,林延潮还是其侄,前南京礼部尚书陶承学之子陶望龄的业师。

    陶家,商家二族也是绍兴的望族,朱赓的家族平日也是有所交往。

    绍兴几个因科举而起的官宦世家彼此通婚是寻常事,朱赓的长女嫁给绍兴状元坊张氏张汝霖。

    这张汝霖乃张元忭之子,就是正与林延潮一并轮直内阁翰林修撰张元忭。

    事实上朱赓,张元忭,还有一位罗万化少时皆入阳和书院,同学于越中名师俞咨门下,后罗万化成为隆庆二年状元,张元忭成为隆庆五年状元,朱赓逊色一些,也是隆庆二年的庶常,一起进入翰林院。

    这三位同窗科名盖于天下之士,也成为绍兴府士子津津乐道的佳话。这关系就如同林延潮与叶向高,翁正春一般。

    因此朱赓与张元忭结为姻亲也就不奇怪了,林延潮还记得张汝霖的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岱。张元忭所在状元坊张氏,其家族又与陶氏,商氏多有联姻,故而这几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朱赓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可知,官场上的绍兴系势力有多强了。

    而朱赓是个很重乡谊的人,而听闻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的关系后,对他更是亲近。

    朱赓道:“宗海,没料到陶望龄乃是令徒,其才学闻名于乡间,前番老家有书信来,说前福建巡按商为正有意将爱女许给陶望龄,若是此事能成,真乃是天作之合!“

    但见林延潮笑了笑道:“金庭兄有所不知,前两日接到小徒来信,说已是与商家之女成婚。“

    朱赓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果真如此,这倒是要贺喜宗海你了。“

    听了朱赓的话,一旁赴宴的朱赓夫人笑着道:“如此说来,状元公与咱们家老爷也不是外人啊!“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道:“正是如此,若排辈分说不定我还要称朱兄你一声世伯呢?“

    朱赓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我还是平辈相称就好。“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眼下二人都在翰林苑任职,朱赓身份也不比自己高多少。

    成为翰林,不一定能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就算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也不一定能成为内阁大学士。

    但只要朱赓熬到了入阁一日,那就是一遇风云便化龙,从此二人地位云泥有别了。这也是翰林风光与悲哀,没成为内阁大学士前,基本都无法闻达,大部分人都是在翰林院里修一辈子的书。

    还不如其他二甲三甲进士为官地方,或在六部衙门手握大权来得风光。

    朱赓亦有几分不拿林延潮当外人笑着道:“宗海,今日汝得天子信任器重,听天子之意,也有几分拔汝为讲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延潮自打进翰林院第一天起,就琢磨着如何进日讲官,但他不能逢人就吐露自己野心于是道:“我资历尚浅,恐无法胜任,且翰林院里那么多前辈在,论资排辈之下,我也不敢造次。“

    朱赓听了笑了笑,举杯道:“宗海这么说就谦让了,来,先饮一杯。”

    林延潮见朱赓的神色,似其中别有话说,于是饮了一杯后问道:“金庭兄是否有什么教我?”

    朱赓点点头道:“某确有几句话说,但又恐交浅言深。”

    林延潮立即道:“金庭兄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何必见外,恳请教我。”

    朱赓犹豫了片刻道:“也好,你我借一步我说话。”

    于是林延潮,朱赓离席往奉天门外走出,二人借着出恭边走边聊。

    走到紫禁城里,朱赓先问道:“宗海你与我说实话,眼下有何打算?是否有晋日讲官之心?”

    林延潮想了一下,自己需与朱赓打好关系,少不了得说些真话。

    林延潮道:“经筵讲官,日讲官乃翰林所望,小弟当然有此想法,只是我为官不过一年,资历太浅,恐怕几位阁老不会题请我为日讲官。我想来等轮直内阁期满后,向学士直内书堂,再待三五年后就够了。“

    朱赓不由摇了摇头道:“宗海,你这么想就错了,你所担心恐怕是资历二字吧?”

    “如金庭兄所言,正是如此。”

    朱赓与林延潮先进了恭房,待出了恭房后。

    林延潮取木瓢倒水给朱赓净水,朱赓边抹手边道:“大丈夫岂可持俗见,而束手束尾?宗海你可知停年格?”

    林延潮听朱赓这么说,顿时明白他话中所指了于是将木瓢放下道:“可是北朝魏国吏部尚书崔亮所创的停年格。”

    朱赓笑着道:“状元郎真博闻强记,考不倒你,正是停年格,时人崔亮行此法,从此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史书上亦有云,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朱赓说完,也是取水来替林延潮净手。

    林延潮琢磨朱赓话中的意思,他说的是北魏吏部尚书崔亮创停年格,即今日官场论资排辈之始。

    当时北魏官少,应选之人多,吏部的官员无论选谁,都遭来满朝官员上下的怨恨。于是吏部尚书崔亮创立了停年格的选官办法,即不问人才高下,专以年资浅深为标准。

    这也是今日所说的论资排辈。

    崔亮创此法后,有人劝他说,过去方法选官,虽不怎么样,但天下人才总能收个七八分。但造你这个办法,选拔人才,大家比命长就行了,谁还去努力修行名厉好好当官呢?

    崔亮听了也是无可奈何地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为了安抚上下。昔年郑国执政子产铸刑书以救天下之弊,晋大夫叔向讥讽说,有了刑法,人人就会想着如何钻法的空子,天下亡矣。我立此法也是如子产的初衷一般,希望天下君子能知我的用心。

    朱赓拿崔亮创的停年格作例子道:“古人选士,殷周以乡士,两汉由州郡,魏晋置中正,何来有论资排辈之说,今日循例,大家竟习以为常,岂非怪哉。”

    朱赓这一番话,林延潮打心眼里认同,今天大家都觉得官场上论资排辈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却不知这并非是一个好方法,只是古人创出一个权宜之策而已。朱赓拿此来反驳,打破林延潮原先心底的定识。

    之前林延潮听过朱赓讲过几次经筵。朱赓是治易的大家,但他在经筵上给天子百官讲经,林延潮只觉得昏昏欲睡,丝毫精彩的也没有。但今日二人私下而谈,朱赓这一番见识可谓发人深省,这绝非经筵上空谈的腐儒,而是有真知灼见的。

    这点王家屏也是差不多,在私下谈论时风趣健谈,还能给来个黄段子,但到了经筵上时则又满口道德文章。

    于是林延潮问道:“金庭兄提及停年法,可是说选日讲官,不以论资排辈为限?”

    朱赓抚掌而笑:“孺子可教,与宗海说话就是轻松。”

    林延潮道:“那罗侍读为隆庆二年状元,张修撰为隆庆五年状元,理应早就为日讲官了,但至今仍不是,而金庭兄乃隆庆二年的庶吉士,却为何先他们一步,其中诀窍在哪里呢?””

    朱赓叹道:“宗海有所不知,罗康州,张元和若能为日讲官,早就为之了,眼下怕是没有机会了。”

    林延潮听朱赓的言下之意,似罗万化,张元忭不得内阁赏识,故而不能成日讲官。

    朱赓道:“宗海,你眼下正得天子赏识,正是入直侍驾的好机会,若是你以论资排辈自束,就大错特错。试问一句两房中书几品,六科给事中几品?国朝又为何要设次位卑权重之官?”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朱赓这几句话,林延潮就知这朱赓太强大了,有这等见识,难怪能以庶常,反而居他两位同窗状元之上。

    林延潮心底对他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为何六科都给事中仅仅正七品,两房中书舍人不过从七品?为何明朝官制上喜以小制大?那因为品级低,所以可以绕开官场论资排辈的规矩,给当权者安插亲信的机会啊!

    至于轮直内阁,日讲官,经筵官又是几品,这乃是有职无品,既是如此,又何谈论资排辈呢?

    果真史书上都是骗人的,什么醇谨无大过,搞得老朱好似尸位素餐的阁老一样。

    甚至自己初与朱赓打交道,也觉得他是老实人一枚,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在他几句话点拨下,林延潮知这位朱赓,对官场规则的熟稔把握,自己是远远不如。

    此人厉害之处,丝毫不逊色于申时行。

    于是林延潮停下脚步,向朱赓行礼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郊祭

    林延潮这番对朱赓的称赞可谓说得十分真诚,且不吝啬赞扬之意,见收获了林三元的赞扬,朱赓也是有几分得意,不由捏须笑了笑。

    朱赓这番点拨林延潮,一来是要借重林延潮,二来也是想通过林延潮向他身后的申时行示好。

    张居正不会一直把首辅担任下去,张居正退下后,次辅张四维,申时行都有机会。朱赓谋划很深,与张四维相较,他更看好申时行,至于林延潮现在是申时行最得意的门生,官拜六品,在内阁行走,至于申时行其他门生,要么在衙门见习,要么还在外地为官。

    接着朱赓与林延潮并肩走回经筵宴上。

    朱赓的意思,林延潮也有几分猜到。朱赓要借重自己,自己也有几分借重对方的意思。

    人脉,人脉,何为人脉。

    一是很铁的交情,这不用多说,受过大恩的,有提携之恩的,甚至二人志趣相投,相交莫逆的。这都是靠感情投资一步步培养的。

    官场努力拍马屁,巴结领导,投其所好,都是属于这一等。

    还有一等人脉,就是自己。自己的位置越高,越有能力,那么别人要借重你的地方就越多。别人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他,彼此利益交换。

    林延潮与朱赓就类似,这第二种。

    二人说说谈谈,然后经筵宴也吃得差不多了,酒桌上自被一扫而空。

    到了经筵宴最后,众人开始往酒桌上顺东西。酒桌上碗碟都是宫廷御制的。

    众人也是毫不客气,能顺走的,尽量都顺走,至于碗筷器皿也是被搬了差不多,大至汤碗,小至汤匙筷子都不放过。

    这经筵宴上众官员的家人表现得犹如蝗虫过境一般。

    但是没人觉得如此失了体面,反而人人却都很开心,因为这吃经筵,意义也是在此。

    林延潮赴完经筵后,即回到了家中,展明,陈济川拿了经筵宴上顺来的茶食,馓子,果子,以及一些肉菜拿回家分给于伯,翠珠,画屏他们。

    翠珠,画屏见了从经筵宴上带回来的吃食,都是高兴得喜上眉梢,犹如叽叽喳喳的喜鹊般说个不停。

    林延潮见了几人笑着道:“平日家里又不是没这些,你们何必这么稀罕。”

    但见于伯更是抓了一把栗子,揣在兜里笑着道:“老爷,咱们平日虽啥也不缺,但这是御宴上的吃食啊!平日都是天子,百官享用的,咱老百姓哪里有这福气,我们这都是沾了老爷的光啊。”

    翠珠,画屏也是一并剥了栗子,边吃边笑着道:“于伯说得对,若非老爷,咱们都吃不上这经筵宴上的东西。”

    几名下人都因林延潮能参加这经筵宴,脸上与有荣焉的样子。林延潮此刻心境,自是有些难以体会他们此刻的想法。

    至于林浅浅则是看着陈济川带回来经筵宴上几个小瓷碗,笑得一双眼睛弯弯的,然后用绢布一个个仔细擦好

    林延潮与林浅浅道:“这虽是宫中御制的,但却比不上咱们家里景德镇开窑烧制的碗具。”

    林浅浅白了林延潮一眼,理直气壮地道:“这和摆在家里又不一样,宫里拿来的又不要钱。”

    林延潮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总之反正,你们开心就好了。

    每一次经筵宴后,林延潮看着一家人高兴的样子,顿觉得心满意足。

    偶尔林延潮也冒出一个念头,自己也不一定要往仕途走下去,不念及六十年后明朝灭亡,不想起修齐治平四字,不想起林烃,林诚义对自己殷切的希望,每天这样过着这样的小日子不是很好,贪污污,受受贿,然后与林浅浅一起在家数钱。

    然后学个董其昌,高兴出来当个几年官,不高兴就告病在家窝着,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整天在家作诗,写词,出书,一梦三十年,日子很好过的。这个念头林延潮不是没冒过,也想过几次,但睡过一觉后,他该用功就用功,该上衙就上衙。就如农民耕田,商人贩卖,自己做的事,不需理由。

    几日后就到了冬至。

    冬至是一个大日子,民间冬至需拜师,祭孔,称为拜冬余,拜圣寿。

    作学生的还要这一日,烧去纸字,以此敬惜字纸的方式来表现对圣人敬爱。

    这是民间的过法,但在翰林院又是一等。

    翰林院里每逢冬至夏至,都需斋宿。

    故而冬至前一日,林延潮抵至翰林院里,翰林,两房,两殿中书舍人都抵至翰林院。

    掌院陈思育按照惯例,让侍讲官坐讲读厅,史官坐编检厅,两房中书坐典籍厅,侍诏,中书舍人坐孔目厅,所有官员斋宿一晚。

    林延潮身份有些尴尬,向陈思育请教自己该去哪个厅?

    陈思育想了下道:“照道理,你只是轮直,乃是借调至内阁,应仍为史官于编检厅,但你现在协理东房,两房中书听你办事,则该坐典籍厅,甚至你现在还是经筵官,也可侍讲官一并坐讲读厅才是。你自己想去哪一厅呢?”

    这也是难办的地方,林延潮想了下,自己编检厅不愿再回,至于进讲读厅还不够格,怕引人非议于是道:“下官想去典籍厅。”

    陈思育点点头道:“如此最是恰当了。”

    于是林延潮就去典籍厅,与两房中书一并。

    第二天冬至乃是大祭,前一日要斋宿。翰林院怕下面官员不心诚,于是就提前一日将所有翰林集中于此。

    林延潮换上干净整洁至典籍厅,厅里有值吏监督,不可交头接耳。

    林延潮与相熟的中书交递一个眼色,点点头,就走到蒲团上闭目静坐。

    这斋宿并非是什么都不吃,主要是不能食葱蒜韭姜等。若是吃了,第二日在祭祀时发出难闻的气味,即是不敬。故而一般斋宿是可以吃点清淡的素食。

    但是翰林院做得很彻底,连素食也不给供应,每名斋宿的官员只给一瓶清水。

    如此众官员们斋宿过了一日,到了第二日,肚里空空的众官员参加大祭。

    饿了一日的检讨厅与编检厅官员从屋内而出,陈思育从后堂步出,与众官员一一见礼,然后众官员就一并步行从翰林院而出。

    冬至这一日,天子祭天于南郊,翰林院百官皆得陪天子一并往南郊郊祭。(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应变

    后世小皇帝被人骂作是‘不郊不庙不朝三十年’,郊就是郊祭,庙就是告太庙,朝是上朝,这不郊的罪名,还在不庙不朝之前。

    到了这一日,不仅仅是林延潮的翰林院,所有京官都要先沐浴更衣、在本衙门宿歇一晚,次日听誓戒毕。

    各个衙门口门前竖着木斋戒牌,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及翰林,六科都给事中、皆陪天子郊庙。

    于是众翰林一并去圜丘坛祭天。从御道醒来,林延潮觉得今日格外的寒冷。

    这并非他是南方人缘故,去年在京师他也已是如此过冬,但去年之寒冷,实是不如今年。

    若是披着自己那件狐裘或是会暖一些,但祭天何等隆重,林延潮至天坛时,必须将朝服穿在外,林延潮见左右翰林都牙根冻得颤颤有声,不由心道,自己年轻还能扛得住,至于年纪老迈身子不好的官员,可就受苦了。

    国初定都应天时时,建圜丘于钟山之阳、以冬至祀天,方丘于钟山之阴、以夏至祀。

    而迁都顺天后,亦是重建天地坛。

    嘉靖皇帝说,古人祀天于圜丘,祀地于方丘,于是定下天地分祭的规矩,并将圜丘称为天坛,方丘称为地坛。

    林延潮与百官都是随行徒步,众官员一并经西边牌楼,然后步入昭亭门,进昭亭门到圜丘坛。

    至于小皇帝,早在三日前就在圜丘坛里的斋宫之中斋戒。斋宫之外恭设斋戒牌、铜人,冬至祭天的前三天,皇帝都必须先到帝宫内独宿三昼夜,不食荤腥葱蒜,禁酒,不理刑名,不吊祭,不近女子。

    此刻天色未明,晨星犹挂在天边。

    日未出时,钟鸣响起,林延潮知这是斋宫鸣太和钟。

    他与百官垂首屏息静气。

    随即皇帝自斋宫步行至圜丘坛。典仪唱乐舞生就位。执事官各司其事。陪祀官分献官各就位。

    林延潮不过站了片刻,只觉身子更冷,偏偏身上冷也就算了,四面还刮起了疾风。

    郊坛上的灯烛是忽明忽暗,而为天子所执的明黄色的幡麾,也是在风中摇动。这时候赞官将玉帛、牺牲等,置于积柴上而焚之,此称为燔柴,这烟气直上直达于天。

    就在这时,有人忽道一声不好。

    但见一阵劲风吹来,将郊坛上的灯烛灯笼,一下子吹熄了数盏。不仅如此还将燔柴所吹之烟忽刮向小皇帝一侧。

    林延潮举袖遮住眼转过头,但见十几步外小皇帝正向圜丘行来。他身后所持幡麾之人,不知眼是被烟所迷,还是被这疾风吹来,手把持不住,竟是突而撒手。

    这幡麾左右摇了一下,倒下砸向了天子。

    这一下变故,可是将林延潮惊得心都要跳了出来,若是幡麾砸中了小皇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就在这一刻,小皇帝左右侍驾之人,见了都是反应极快,一并上前扶住稳住了幡麾。

    不过小皇帝本人却是受了惊慌了,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这变故来得极快,这百官当场都是看傻了。附近官员当下纷纷上前跪在天子身旁,焦急问:“陛下可否无恙?”

    “陛下之龙体有无觉得不适?”

    “陛下,微臣不能觉此厉风,惊扰了圣驾,臣请陛下降罪!”

    主持郊祭的礼部侍郎,太常寺卿都是侍驾在左右,慌忙跪下请罪。

    至于其他众官员犹如嗡嗡的苍蝇一般七嘴八舌,此处都是如林延潮这等从六品,正七品上下的小官,至于三四品以上大员都在远处,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亦不敢轻易离开位置来此询问。

    身在一旁的林延潮见了这一幕,看着被随从搀扶着,满脸惊慌的小皇帝心道,皇帝毕竟是凡人,一下子出了这等变故,也是仓皇不知如何处置。与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惶恐,百官一堆看似关心的话反而对他造成了干扰和压力。

    此刻小皇帝突是垂头丧气地道:“厉风震荡,众官辟易,祭礼不成,莫非是朕获罪于天吗?”

    天子这一句话语说得百官都是吓到了。

    自董仲舒创出天人感应一说后,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认为天能影响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

    这叫天意与人事的交感。故而经常出现大旱饥荒等天灾,皇帝要写罪己诏诏告天下,向臣民,上天自省和检讨自己过失。而眼下这阵大风,早不吹晚不吹,偏偏这时吹来,在这敏感的时候,小皇帝不由想到是不是自己做错事情,故而引起上天降罪。

    至于百官们也是从小受这一套理念影响。不少人也认为这确实是上天降罪给天子。

    一名官员甚至道:“陛下,不如今日罢礼,不如择日再来吧!”

    这一句话甚至引起了数名官员附和。

    小皇帝也是没了主意道:“朕亦感惊惶,看来今日确实无法再祭了。”

    正在这时,一人忽道:“陛下,圣人迅雷风烈而色必变,陛下贵为天子,又安能不惊!”

    小皇帝听了这一句话,神色稍缓问道:“此言何人所奏?”

    但见一名官员走到小皇帝面前,小皇帝看去正是翰林修撰,经筵讲官林延潮。

    但见林延潮道:“陛下,是微臣所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陛下不可轻之。”

    见了林延潮,小皇帝点了点头,方才建议罢礼的官员道:“朕也知祭祀乃是国家大事,但疾风骤起,怕难以成礼。”

    林延潮正色道:“此言谬矣,陛下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天下兴盛,上天怎会轻易降罪。风雷迅疾,古而有之,昔日武王伐纣,渡于孟津,其时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大浪晦冥,人马不相见。时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瞋目而撝之道。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济而波罢。”

    这一番武王伐纣,渡孟津之事,众人耳熟能详,但林延潮说来,百官都是点头。连小皇帝也是称许。

    但见林延潮于百官之中侃侃而谈:“疾风骤来,固是天意,但吾皇谨于事天,雍容成礼,对越上天,即风霾何损。”(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这风越烈越好

    这突然的变故令不少熟读史书的群臣,想到了一件旧事。

    南宋光宗绍熙年间就出现过类似之事情。当时宋光宗皇帝在斋宫戒斋时,竟私会皇后李氏,这是戒斋不许的。

    次日光宗皇帝在冬祭时,也是突遇大风,导致最后无法成礼。因为此事宋光宗落下心病,加上皇后李氏又擅杀他心爱的嫔妃,故得最后得疾因此驾崩。

    眼下因风大导致幡麾垂落,而令天子受惊跌倒,自是百官吓到,生恐怕光宗的事,落到了小皇帝身上。

    要知道穆宗皇帝,只有小皇帝一个子嗣啊,若是小皇帝有什么闪失,那么穆宗皇帝这一支就断了,又得如嘉靖皇帝继承正德皇帝,去别的宗室里找皇子继宗继统。

    所以官员们觉得一切以皇帝身子健康为重,先返回宫里,让太医整治。

    可是也有不少官员看出,小皇帝虽跌倒了,但身上并无事,但若是大礼中断,才会给小皇子真正落下心病。

    但众官员们虽心底知道这时候天子应继续这大礼,但都不敢说,怕当了责任。

    林延潮是丝毫没这担心,历史上小皇帝可是活泼乱跳的,大部分臣子都挂了,他还没挂。所以他站出身来,于众官员之中侃侃而道:“疾风骤来,固是天意,但吾皇谨于事天,雍容成礼,对越上天,即风霾何损!”

    意思是咱小皇帝,怎是宋光宗那等庸主可比,只要天子谨于事天,雍容成礼,无愧于苍天,那么即便遇到些许风霾,又有如何?

    这一番话堂而皇之,说得又很有道理,顿时打消了小皇帝,以及百官的疑虑。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大声道:“林修撰所言极是,陛下,沧浪之水清时,可以濯缨,沧浪之水浊时,可以濯足。疾风烈时,可遇风而折,亦可乘风而起啊!”

    林延潮听了看去心道,尼玛,此人是谁?这拍马屁的功夫竟还胜我一筹!

    林延潮见这名官员,虽是拱手敬立,但凤目蚕眉间自有股洒脱爽朗。林延潮不由心道,不知哪个衙门,居然有这样超群的人物。

    小皇帝见了此人,见对方一身正气也是很有好感,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禀陛下,微臣乃户部郎中李三才。”

    原来是他,不是东林点将录里的托塔天王李三才吗?林延潮心道,随即心底暗哼了一声。方才无人说话时,自己排众而出,向天子进言,是冒了风险了,但自己劝谏成功了。而李三才这时候再出面,慷慨陈词,不仅是沾自己的光,还分去了自己进谏之功。

    这顿令林延潮心底有那么一些别人占便宜的不快。

    小皇帝看向李三才,又看了林延潮,平和地道:“林卿家,李卿家,二位爱卿,所言极是,些许风霾于朕何损。”

    “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上。”几名臣子劝道。

    这几个臣子劝言中,既有人为天子关心,也有人撇清责任的意思,若是天子一意为之,再出了什么状况,就不干他们事了,反而可以把锅算到林延潮,李三才的份上。

    小皇帝推开搀扶的臣子道:“林爱卿说得对,这风霾乃是对朕的考验,如此之景下祭祀,才更显得朕的心诚,及为天下万民向皇天祝告之心。若是真是如此,那么此风是越烈越好!”

    小皇帝说了此话时,虽声音不大,但林延潮听在耳里,却是当场错愕。而众臣们听了后,都是为之一愣,心底感动,不少大臣都是当场红了眼眶,甚至梗咽。若非此场合,不许大臣哭啼,早有人落泪。

    差一点搞砸了这一次祭天之事的礼部侍郎,原本是本担心天子降罪的,但天子这么说,胸中心中百感交集,寒风里亦是双目通红颤声道:“微臣愧对陛下!”

    “爱卿无妨,传旨下去,祭礼如故!”小皇帝正色言道。

    “是,陛下,臣遵旨!”

    随即礼部侍郎从地上站起,直起身子对着四面朗声道:“陛下有旨,风霾之下方显心诚,这风是越烈越好!”

    礼部侍郎鼓着胸膛,大声念出,声音在圜丘坛中回荡着。

    在坛下之其余臣子,正关心这边天子之事,见不少官员围上,但是心底担心。但因天色昏暗不可见,又不能擅离位置,正为之忧心焦急时,礼部侍郎的声音在空旷的圜丘坛中四散传开。

    众臣闻言都是放下心来,一并大声道:“如陛下所言,这风是越烈越好!”

    “这风是越烈越好!”

    侍卫将幡麾持起,跟在天子身后。御道上的官员都是避至一旁,回到位上,为小皇帝空出一条道来。

    百官重新对正行向小皇帝行以臣子之礼,百官跪拜行礼。

    圜丘坛四面原先熄去的灯烛又重新持起,燔柴之烟直上夜空,天边月华如练。

    韶乐响时,林延潮跪在地砖上,这是也是不觉得地上寒冷,但见小皇帝一步一步地走上圜丘坛上,对着皇天叩拜,执事官进献玉帛。韶乐停后,司祝跪读祝文。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小皇帝方才说风是越烈越好,可是当他登上圜丘坛最高层的一刻,这迅猛的风突是停止了,而且是风平浪静,连丝毫微风也是不起。

    林延潮无从解释,也只能心道,或许这就是真命天子吧!

    群臣跪拜,四面悄无声息,唯有圜丘坛上司祝跪读祝文回荡,恳请皇天为大明禳灾,保佑社稷,基业万世。

    林延潮见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无不神情庄重。

    这历代相传的祭天仪式,犹如我华夏文明一般源远流长。历朝不知多少天子皆如此,衷心向皇天祷告。

    候赞官将牲体、玉帛被投入燎位燔之,燔柴之烟腾起,将天子的祝求带至天上。

    见着这一切,林延潮被这份庄重感染,不由在心底默默祝求,庇佑华夏,庇佑国运兴盛,庇佑亿万百姓。

    冬至之后,林延潮又回到内阁上班。

    但是幡麾之下力劝天子之事,却是为他赢得了敢于任事的名声。(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六章 宫廷盛宴

    郊祀之后次日,天子会御赐宴席,此宴称为郊祀庆成宴。

    宫廷宴席一般分为大宴,中宴,常宴,小宴。如林延潮参与的经筵宴只是常宴,而大宴指的是郊祀庆成宴与三大节宴(元旦,冬至,万圣)。

    而大宴中,郊祀庆成宴的规格又要高过三大节宴一筹。此宴有太平盛世,天下大定,君臣共享太平之意,可谓是宫廷第一宴。

    郊祀庆成宴,定于冬至日的第二天晚上。

    林延潮先去翰林院拿宴帖,路上正遇上了一众同僚退衙。

    众人都是一笑,黄凤翔,萧良友等同僚见了林延潮一并行礼。

    “宗海,今日郊祀之事,我们都听说了。“

    “幸亏有你与李郎中向天子谏言,否则大礼中止,传扬出去,那就不好了。“

    “成化年间的郊祀,突遇大风大雪,还冻死了数人,当时于实录中不载,乃史官为天子讳言。“

    “不错,此事若是中止,后果不堪设想,宗海,幸亏当场有你啊!“

    “敢于直言,且有此决断,正是大臣之风骨。“

    同僚们你一言我一句,说得都很高兴,林延潮感到众同僚的善意,谦虚了几句,和善地笑了笑,反而是作了寻常之事般。

    稍后林延潮进入学士堂见陈思育。陈思育见林延潮十分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道:“宗海你来了,今日你力谏天子,本官也是听说了,幸亏当时有你与李三才。“

    林延潮恭敬地道:“此乃天子诚感上天,下官哪有寸功。“

    陈思育哈哈一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不必与我讲这场面话。你为官至今快一年了,着实令本官刮目相看,也不枉了本官多次阁老与冯公公面前保举你。“

    林延潮听陈思育忽提及了冯保,不由心底一凛,这冯保与张居正都是眼下他不愿意深交的人,自己是怕将来二人倒台后,受牵连啊。陈思育突在自己面前提及冯保,不是想要替冯保拉拢自己吧。

    林延潮慎重地道:“光学士对下官之栽培,下官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林延潮故意不提冯保名字,只将功劳都放在陈思育栽培上。若是他对冯保有投效之心,方才就会道一句,什么连内相都听闻了下官名字,光学士这番恩德,真不这如何报答才好。

    陈思育闻言呵呵一笑道:“宗海,你仕官前途无量,将来远本学士之上,好了,别的不说了,明日郊祀大宴你也是第一次与宴,好好享宴吧!“

    听陈思育此言,林延潮才恍然原来不是冯保要招揽自己,而是陈思育要将自己推荐给冯保。

    是啊,自己要官场谋求进一步升迁,自是要有个大背景的。申时行虽是大学士,但身为三辅,话语权还是大不如冯保的,这可是天子都称为大伴的头号太监。但无论怎么说,陈思育对自己都是一番好意,可惜自己不能领情了。

    林延潮心底有些愧疚,只能道:“是,光学士,下官先行告退。“

    于是林延潮领宴贴离了陈思育的公房。而陈思育看着林延潮的背影,不由连连苦笑。

    次日,林延潮先去长安门看宴图。

    每次郊祀庆成宴前,礼部要先画宴图于长安门示众,告诉官员席位座次。

    这也是明上下尊卑,否则郊祀庆成宴乃宫廷第一大宴,赴宴之人极多,嘉靖年时有一次居然摆了两千五百桌之多,若是官员不明规矩,随便乱坐,那么真造成大乱了。也因宴会规模太大,朝廷不堪重负,嘉靖二年时,皇帝有意免去此宴,但在百官反对下,却没有实现。

    到了晚上。

    林延潮正在赴宴路上,这郊祀庆成宴就设在奉天殿。这是高规格啊,其他大宴如冬至宴,元旦宴只能设在华盖殿,谨身殿。

    唯有郊祀庆成宴方能设在三大殿之首奉天殿。

    至于经筵宴这等常宴只能设在奉天门外,而且经筵宴虽是丰盛,但终究是常宴。参与经筵的官员,放开手脚,随意吃喝也没关系,而郊祀庆成宴是文武百官与天子同食,讲究很多礼节,也属于那等形式重于内容的宴会。

    奉天门外京城里文武百官都鱼贯而入,

    林延潮手持宴贴与百官一并走进奉天门,但见奉天殿上灯火辉煌。

    奉天殿前,原本空旷的大广场上,宴席相隔着御道左右而设。整个广场上几乎都摆满了宴席,第一次参加这等旷世盛宴,林延潮心情不由有几分激动。

    若非看过宴图,要在这么多桌里找到自己席次也不容易。林延潮依着宴图的记忆,在奉天殿丹墀下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宴席的席端都贴着由光禄寺按照鸿胪寺开具的注帖上,将赴宴官员的职位,班次写在上面。

    林延潮走到一桌看注贴上有自己名字,于是就坐了下来。

    这大宴也分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规矩其实也与御殿仪一样,凡四品官以上在奉天殿内享宴,四品官以下就在奉天殿外的丹墀外。

    不久众官员就纷纷入座了,林延潮这一班次的席位,都是翰林院的,一旁则是户部。

    都是相熟的同僚,气氛十分融洽,宴席桌上的菜色,也是相当不错,每桌上有宝妆茶食,云子麻叶二楪,甘露饼四个,大银锭油酥八个,煠鱼二块,小银锭笑靥二楪,果子按酒各五般,菜四色。花头二个。汤三品。鸳鸯饭二块。大馒头四分,每人酒五钟。

    林延潮看着这丰盛的饭食,心道果真是宫廷御宴啊,虽不是上桌,但这菜品也是杠杠的。

    众官员们也是不由有些流口水,之前戒斋,每日都是清水,不说肉味,连素菜都没吃,眼下有此大宴,到时候大家还不食指大动。不过可惜如此丰盛的饭食,因为没有开宴,大家只能看却不能吃。

    当然少不了也有官员打着偷吃的主意,但广场四周都有纠仪御史,锦衣卫在那巡逻。如果你在庆成宴上偷食,抢座,酒爵坠地都是要被御史弹劾的。

    故而众官员们都是正襟危坐,但眼见面前的佳肴热气腾腾,菜香肉香一阵阵飘入鼻中,这简直是一种对心灵摧残啊!(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七章 不要脸

    从大明门至午门至奉天门一路灯火通明,城头的庭燎倒映在流淌的金水河上。

    夜色之下,文官武将,四夷使臣,土官,小吏都乘着月色赴宴而来。

    这一夜,皇极门是敞开的,宴会要进行得很迟很迟。

    教坊司的九奏乐工已在奉天殿内,至于殿外的大乐乐工则在调理宫商。掖门里一队队舞杂队的舞士,鱼贯来至奉天殿外的丹墀下。

    丹墀下,穿着青绿二色官袍的文官们,陡遇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到了席次上,先到的遇至后来的人,总需站起身来,彼此推座让座一番。

    看起来几分假惺惺的,但礼多人不怪,一不不小心,万一托大,少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至于御道左右的绯袍大员,公侯驸马等勋臣,对于丹墀下的其他众官员则是不屑一顾,径直地走到了奉天殿前等候。

    席次在丹墀下的低级文官们看着绯袍大员,甩袖而去的背景,满脸羡慕的样子,再与左右说一下这是哪部哪院的堂官,科举出身,仕官履历。

    谈及时总有一二人吹嘘本官与这位大员当年如何如何。

    然后神色淡定与众人分说,又要力图显得不那么夸张,并非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众人听得都要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声来捧捧场。大家都知道,若真正有交情,是不会说得众人皆知,反而还会力图掩饰一番。

    官场上历练久了都是明眼人,谁有几分斤两,一目了然,但也不会当众所破就是。

    这等郊祀庆成宴自开国以来,年年皆有,对于历官几十年的官宦而言,早不过当成了寻常事。至于新晋官员而言,则是充满的新奇,也有人拿之来看作一个拜山头的机会。

    不过宴席总的调子,就是让君臣同乐,共享这太平盛世。

    林延潮坐在席位上,看着紫禁城上的庭燎,与天上流淌的星河,交织在一起,煤山的方向,烟火一道一道,在紫禁城的城头上炸裂。

    砰,砰几下响声,令百官们都停了交头接耳,一并抬头看天片刻。

    晚风吹来,拂在面上,林延潮心情舒畅,看着这一幕太平盛宴,心道现在的大明虽谈不上四海无事,垂拱而治,但也称得有几分盛世气象。

    这就是他此时此刻赴宴的感受。

    啪!

    啪!

    啪!

    随着台阶下三下静鞭,众官员们都知天子到了,全场顿时肃静,所有人一并从座位上起身面向奉天殿而立。

    天子的卤簿在奉天殿停下。

    “圣躬万福!”

    “百官免礼!”

    天子在奉天殿升座,外周一片寂静

    林延潮心知这时候远远还不是开宴的时候,奉天殿里天子与百官还有一番奏对呢,猜想大体就是一番歌颂君德,四海升平的话。

    夜色越浓,星河越亮,奉天殿里几句对话声,隐隐约约飘到丹墀之下。林延潮想听清楚,但过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所幸这过场也没走得太久。

    片刻后传旨太监道:“陛下举饮!”

    顿时各席上众官员们都是起身。

    宫廷里大宴九爵,中宴七爵,酒可饮,但不可过度,否则就是滥饮。

    故而大宴之中,古人讲究饮酒有数。

    林延潮将杯中举起,但没有喝,因为九爵酒,唯有天子可满饮九爵,身为臣子第一爵第四爵不可饮。

    这时教坊司的乐工奏起了‘炎精开运之曲’,但听歌道,炎精开运,笃生圣皇。大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宴,物阜民康。威加夷僚,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鼓钟鐄鐄,宫徵洋洋……

    而殿外的三队舞士则是舞起了平定天下之舞。

    “陛下饮毕!”

    说完百官这才坐好,这时席侧的宫役这才给百官倒酒。

    待天子饮第二爵酒时,乐工奏皇风之曲,百官这才不用起身,而是举杯同饮。

    自周公定下礼乐之制以来,礼乐代表天子法统,若是法统失位,则意味礼坏乐崩。故而宴席上的舞乐并非拿来纯粹欣赏,而是有教化之用。

    林延潮一面饮酒,一面看舞,心道,这炎精开运之曲,大明崇火德,炎精代指火德。

    而此平天下之武,则是武舞。代表火德之大明,以武功定祸乱。

    而车书会同舞,为文舞,意为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统,以文德致太平。

    三队舞士们对着奉天殿激昂的飞舞,不过林延潮这席位看去,可惜只能看到人头一上一下涌动,难以窥得全貌,幸喜的是宫乐倒是听得清楚。

    林延潮虽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但也可试着学一学古人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的方法。

    醇酒下肚,听着雅乐,林延潮用叩着食指,在大腿轻轻打着节拍,半闭上眼睛。

    一段曲子到了尾声时,殿上有人喊道。

    “陛下举箸!”

    待太监说了这一句后,百官方提起筷子,动起宴席上的酒菜来。

    过了这么久,酒菜自也是凉了,众人都是心道可惜,不过饿了许久,大家也不讲究。这时奉天殿里,仍有一套规矩,但殿外已是随意了,当然也不可太过就是了。

    各衙门的官员,也都开始彼此敬酒,然后拜拜山头什么的,四面渐渐有了喧哗声。

    翰林院的清贵的翰林们自是不屑去敬酒,拜山头。反而怪这等喧哗声,影响了他们赏乐的心情。

    林延潮与同桌的翰林们倒是谈及了几段礼乐典故。

    林延潮过目不忘,故而聊天时擅旁征博引,连翰林院的一众同僚都佩服不已。

    席上黄凤翔笑着道:“论及引经据典,我等皆不如宗海兄多矣。”

    林延潮笑着谦虚了几句。

    这时但听隔壁桌笑谈正浓,林延潮与几名翰林不由转过头寻声看去。

    这一桌乃户部的宴席,几名户部的官员举起笑饮,林延潮看得身为户部郎中的李三才一脸八面春风的样子,显是有几分得意。

    一人道:“李大人,平日风流具足,但是郊祀上孤身犯险,挽回大局,扭转乾坤,真功在社稷,下官在此敬你一杯。”

    听了这句话,林延潮皱起眉头,心道这货还他娘的真不要脸。(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八章 李三才

    郊祀之上,林延潮率先向天子进言,李三才不过是帮忙说了一句话而已,但是这功劳却是在众人的口中相传,成了是李三才的功劳,林延潮倒给他隐去了。

    林延潮一桌黄凤翔等与林延潮交好的几位翰林有些色变,张元忭对今日林延潮出头的事看在眼底,不由替他抱不平道:“岂有此理。“

    身旁的同僚与张元忭道:“张兄慎言,不可与之争执,被御史弹劾就不好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翰林都如张元忭,黄凤翔这等义愤填膺,萧良友,张懋修二人都是一笑,倒是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但听李三才朗声一笑,这一桌翰林都是竖起耳朵。但听李三才道:“诸位别这么说,在下何敢居功,不过步林修撰其后,有些运道罢了。“

    李三才这么说,令张元忭,黄凤翔也对李三才无法指责,说他的不是。

    几名户部官员笑着道:“李郎中真是过谦了,真高风亮节,不居其功,真叫我辈佩服之至啊。”

    李三才笑着道:“诸位,莫要再给我戴高帽子了,大丈夫一生何必求名,吾仗直秉言,补朝廷不善之政,此生只求他日身殁之日,用柳木棺一具,牛车载出,一效张汤故事。”

    众人听了皆佩服道:“李郎中,真大丈夫!”

    林延潮听了侧目连看李三才几眼,这话说得倒是很漂亮。

    他心底也是明白,原来是这几名官员故意在巴结,奉承李三才。倒不是李三才将郊祀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尽管知这一点,林延潮心底仍有几分不舒服,反正咱就是小心眼,若是文人不相轻,还叫什么文人。

    说着另一桌众人一并捧杯,众人酣然畅饮,气氛十分热烈。但见李三才谈笑间,声音洪亮,倒是有几分气势。

    不过这叫林延潮更有几分不快。

    萧良有举杯对林延潮低声道:“林修撰,这李三才我有耳闻,说他在户部任官时秉直敢言,他人赞其‘言足以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

    林延潮听了笑道:“这样吗?呵呵(qnmgb)。”

    林延潮不表态,一旁张元忭则是忍不住道:“什么言足以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我看此人就是好大言,说白了就是不做要说,做了要说,边做边说。”

    听张元忭这么说,众人都是一阵低笑,萧良有笑着道:“张兄,话不能这么说,眼下朝堂正是要这等敢说敢言的大臣呢。”

    “宗海,这王道甫你如何看?”张懋修也是忍不住试探一下。

    林延潮依旧笑道:“王道甫嘛,呵呵(qnmgb)。”

    酒已行过五爵,虽是奉天殿里依旧礼仪如常,但大宴的仪式已是差不多了,这时监察的御史已是走了,至于殿下官员也是可随意走动。

    李三才开始到各桌走动,交杯换盏。看来此人倒是八面春风,很能主动与人交朋友的性子。李三才每到一桌,都有他相熟之人,果真是交游广泛。

    当然这一幕,林延潮看得心底更是不快,至于同桌翰林们也没有起身。殿下众官员中,翰林身份最为清贵,只有别人给他们敬酒,怎么有给别人敬酒的。

    就在这时李三才与吏部考功主事魏允中,户部主事顾宪成二人,联袂来到林延潮桌前。

    顾宪成对林延潮笑着道:“年兄今夜良辰美景,正可谋一醉,吾特前来敬你一杯,不要推却。”

    魏允中亦笑着道:“是啊,年兄昨日郊祀之上正直敢言,吾特来敬你一杯。”

    魏允中,顾宪成两位同年来向林延潮敬酒,林延潮看了一旁李三才,起身笑着道:“不敢当,应是我先敬两位年兄才是。”

    三人对饮后,顾宪成对一旁李三才道:“年兄与你介绍一位名士。”

    顾宪成方说完,李三才笑着道:“顾兄,你这是往我脸上贴金,林修撰面前,吾怎敢自称名士。”

    林延潮知顾宪成此人平日都是孤高的,很少服人,但对李三才却是青眼有加。

    一旁魏允中倒是道:“年兄,这位李道甫,乃万历二年进士,现居官户部云南司郎中,是王太仓的得意门生,你们二人可要多亲近亲近。”

    王太仓就是王锡爵,此人被张居正赶回家后,林延潮在翰林院虽一直听到这位前辈的传说,但还没见过一面。不过听说王锡爵对李三才十分器重。

    李三才施礼道:“三才久闻林修撰的才华,故托顾兄和魏兄引见。”

    林延潮看了魏允中,顾宪成一眼心道,好嘛,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李三才与御史魏允贞交好,魏允贞是魏允中的兄长,故而二人自是熟识不意外。

    只是顾宪成他们怎么也认识了?

    明人笔记里曾提起李三才与顾宪成一故事,很有意思。

    当时李三才任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这漕运总督可是天下第一肥缺,数钱数到手抽筋那等。

    众人都说李三才这人风评不好,任上贪污受贿,生活极度奢侈。

    顾宪成不知情况,于是一日去漕运总督府上拜会李三才,看看是不是如所说一样。

    李三才于是宴请顾宪成,止蔬三、四色。也就是李三才宴请顾宪成,桌上只摆了三四道蔬菜,大鱼大肉全部不见。

    当晚吃完饭,顾宪成觉得李三才真是清正廉洁,身为漕运总督,生活还如此简朴,真乃朝廷官员的楷模啊!

    到了第二天,李三才再宴请顾宪成,盛陈百味。也就是李三才一下子摆上上百道菜,宴请顾宪成。

    顾宪成看了大跌眼镜,昨天这么简朴,今天怎么搞得如此奢侈。

    李三才答说,此偶然耳!咋偶乏,即寥寥;今偶有,故罗列。也就是说昨天没菜,大家随便吃,今天正好什么都有,故而吃得丰盛些。

    前后一对比,顾宪成倒觉得李三才此人真性情。

    什么叫良臣?既能吃五星级酒店大餐,也能和你吃路边摊,既能一身名牌,也能穿路边摊。

    外人说李三才贪污受贿,生活绮靡,顾宪成觉得不可信。

    林延潮仔细打量李三才,心道无论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此人毋庸置疑都是一位人杰。(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九章 满分的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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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李三才举杯道:“闲话不多说了,我先干为敬。“

    李三才正要饮下,这时林延潮忽伸手一止道:“道甫兄,咱初次见面,怎可用小杯,需换盏用碗,加深交情。“

    说完林延潮对一旁服侍的厨役道:“还不取碗来,愣着作什么?“

    厨役当下给二人端来酒碗,斟酒满上。林延潮看着李三才心道,说我文弱书生?叫你装逼?

    李三才一愣,随即笑着道:“宗海,真豪迈之人。“

    说完李三才将酒一饮而尽。

    林延潮亦举袖掩杯,满饮喝下,一桌之人见了顿时都是轰然叫好。

    顾宪成,魏允中一并大笑。顾宪成道:“道甫兄,我没说错吧,宗海非书生,胸间有真豪气。“

    李三才没理会顾宪成,自顾抚须笑着道:“今日能结识宗海,真是一件快事,方才不够尽兴,来人,再来一碗。“

    林延潮心道,好个李三才,反客为主了。

    林延潮年轻气盛,当下答允,二人又对饮一碗。

    这一碗下去,林延潮李三才都有些上头。林延潮心道这李三才酒量很好啊,刚才喝了那么多杯,再与自己对饮两碗,居然和自己差不多。

    就在这时奉天殿上,一名太监高声道:“陛下有旨,户部郎中李三才进言有功,赐殿上坐。“

    这太监这一句话,李三才的手抖了一下,顿时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一旁的顾宪成,魏允中亦是不由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李三才。

    在郊祀庆成宴上,这等有四夷使臣,土官在场的重要宴席上,能得天子邀请入殿侍座,这是何等荣耀啊!

    四品以上官员也就罢了,而李三才只是正五品,居然有资格被天子邀入大殿。

    林延潮这一桌翰林院的官员,心底也是不爽,他们是翰林啊,天子近臣,居然都没有这个机会,你李三才何德何能啊?不就是在郊祀上说了一句话吗?而这你分明还是沾林延潮的光。

    有几人看向林延潮,心道,这简直不公平啊!林延潮辛辛苦苦的功劳,结果都被李三才窃居了。

    有人也想,林延潮不过从六品,虽是翰林,但越级被天子招至奉天殿侍座,还是太拔高了些,看来真是便宜李三才了。

    李三才这时放下酒杯,被天子召至奉天殿上是何等荣誉,但微微激动后,他平静下来了。

    他看了林延潮一眼,这目光中有几分复杂,也不知是不是在向林延潮炫耀。

    与李三才一并的户部官员最是高兴,当下一片阿谀奉承之言,铺天盖地而来。

    李三才却是荣辱不惊,反而对顾宪成,翰林院众官员拱手道:“诸位,不好意思,天子召见少陪了。“

    众人这时候还能说什么,算了,你不要去,让我来。

    众官员只能道:“恭喜道甫兄了,天子召宴这是何等之恩典啊!请速去奉天殿,切莫让天子久等了。“

    李三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他日再与诸位共饮。“

    李三才拱了拱手,又对林延潮道:“宗海兄,这一杯酒咱们以后再喝。“

    林延潮看了李三才得意的样子,正要说话。

    这时候奉天殿上太监又道:“陛下有旨,翰林院修撰林延潮进言有功,赐殿上坐。“

    话音一落,李三才脸上顿时露出错愕的神色。

    林延潮从他眼底分明读出了,此人不过从六品,竟也能与我一并被天子在奉天殿上赐座?

    “恭贺宗海兄了!“众官员都是向林延潮恭喜。

    特别是翰林院的官员,林延潮真是为他们大大长了面子啊!反而是方才为李三才夸赞的户部官员反应慢了一拍,向林延潮说奉承话说得晚了。

    林延潮点点头,然后谨慎对李三才道:“道甫兄,看来你要等我一步了。“

    李三才哈哈一笑道:“能与宗海一并登殿赴宴,是我的荣幸才是,宗海你先请。“

    林延潮心底大骂,李三才官比自己高三级,居然让自己走在他前面上殿,这一幕被御史看到了,弹劾自己的奏章,简直分分钟钟摔到自己脸上来。

    李三才此人真太假惺惺了。林延潮淡淡地道:“怎么敢,道甫兄先请才是!“

    李三才推让了一番,这才走到林延潮面前,二人一并上殿。

    到了奉天殿前,但见满殿之上,文武百官共坐一堂。

    林延潮与李三才不敢多看,一并上殿拜见天子。

    但见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微微颔首,然后龙吐纶音,对下首一排的四夷使臣,番邦使者,以及西北西南的土官道:“右首这一位,就是尔等口中提的,我大明首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小皇帝说完,但见使臣,土官都是看向了林延潮。

    林延潮心道,好你个小皇帝,原来请我上殿,就拿我当国宝展览了,这个逼装得我给你满分,竟还装到国外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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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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