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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百三十九章 建言

    慈宁宫这边,无论李太后好说歹说,但小皇帝就是跪着,不说一句话。

    李太后拿小皇帝这等态度也是很没有办法。

    而一旁王姓宫女泪痕已干,跪在蒲团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由想起那一天,年少的天子给慈圣太后请安,当日太后不在,自己给天子端了一盆水洗手。

    那一****侧鬓别着新裁出的绢花,脸上薄施脂粉,看得少年天子一时失了神。

    之后她就于殿旁暖阁承欢于天子。温存时,天子在她耳旁说她美貌,宫里无人可及,肤白似雪,又仿佛如缎子般丝滑,说她如何如何……许诺要封她为妃为嫔。

    但之后天子却将此事当没有发生过,直至今日今时,言语犹在耳边,但却是恩情已绝。

    美梦总是如此短暂,且容易醒来。王姓宫女眼神里已没有半分神采,她苦笑一声:“皇上,奴婢别无所求,只愿你看着孩儿……”

    话说了一半,她就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天旋地转起来,一旁宫女太监惊呼出声。

    最后她看到小皇帝脸上那惊慌无措的神情,以及李太后焦急地道:“快扶住她,她身上有皇嗣,宣太医!”

    之后她就不省人事了。

    在文渊阁里。

    次辅张四维与林延潮二人并坐,好似在促膝谈心一般。

    但林延潮却知张四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张四维言简意赅,将事情来龙去脉从头道来。

    “宗海也知道,天子虽已大婚,但这几年来,中宫、昭妃,宜妃一直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

    明朝大臣常议论宫闱之事,不仅丝毫没有半点为尊者讳,而且还经常管得很宽。

    至于这皇后,昭妃,宜妃,林延潮也是略有所知。这要从戊寅年选民女入宫说起,当年两宫太后,下命礼部为天子选民女入宫。最后两位太后为今上选三名民女,入宫侍奉天子,这就是当今的王皇后,昭妃,宜妃。

    皇后王喜姐入宫后与小皇帝还算琴瑟和鸣,但一直无所出。

    至于昭妃不得天子待见,而宜妃一直抱恙,两妃也没有为天子诞下龙子。然后林延潮就听说两位太后因此有些着急,有打算令礼部再至民间选美,挑选合适的女子进宫。

    张四维缓缓道:“与中宫当初一并选美,而后落选的民女,有则遣返回乡,有则留在宫里宫女。这其中一位宫女入慈宁宫,侍奉慈圣太后。突有一日这宫女有了身孕。此宫女初时不敢说,但后来身形变化,终于让慈圣太后看出了端倪来。”

    说到这里,张四维停顿了下来,喝了口茶看着林延潮。

    林延潮知他是探自己看法。林延潮问道:“这宫女有孕,当先问圣上与太后的意思?”

    张四维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与你今日商议之事,太后年事已高,自是盼孙心切,更盼延续天家血脉,只是圣上……圣上他碍于名声,一直不愿意认之。”

    张四维对‘碍于名声’四字着重了语调。

    从老百姓的角度来叫,你睡了人家,还搞出人命来,然后翻脸不认人。这等‘拔吊无情’的行径,要鄙视的。

    但从皇帝角度来说,又不一样。

    常言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一般睡了就睡了,到了‘红颜未老恩先断’时,对那女子就算不喜欢了,但若怀上子嗣,至少也会给一个名分,如嫔妾之类的。

    反正帝王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紫禁城几千间屋子也不少她一间。

    但小皇帝却不承认这宫女和她肚里的孩儿,原因就在‘碍于名声’。

    一般的宫女也就算了,小皇帝睡了就算传出去,大不了戏称一句帝王风流而已。可是小皇帝这睡的不是一般宫女,是其生母身边的宫女,这等行径也就和民间‘**辱母婢’差不多。

    林延潮身为臣子这时候要为小皇帝遮羞,于是道:“这宫女是穆庙大行后方入得宫,陛下血气方刚,龙精虎猛之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看若与臣工百姓解释清楚,也是无碍于天子的圣明。”

    张四维道:“我也是如此以为,但是民间总有些多嘴多舌的刁民,闲来无事,喜胡乱编排,到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来。你也知今上心气,要作如尧舜般的有为之君,若是他认了那宫女,需必须就此诏告万民,道清宫女身份由来,事情宣扬出去,于天子圣明不免白璧微瑕。”

    说到这里,张四维顿了顿道:“宗海你身为天子身边之人,有责难陈善之责,且你一贯足智多谋,故而此事我想问问你有何策?”

    林延潮听完张四维的话,心底不由道了一句,我勒个去。

    自己在申时行家里,刚刚有一位前车之鉴在那里。眼下又遇到一位,还是当今天子。自己怎么这么悲催,碰到的都是这等人,真是他娘的‘遇人不淑’啊。

    张四维说完,等于将皮球踢给了林延潮。

    他好整以暇地坐着,林延潮也在琢磨着如何应对。

    眼下此事虽是麻烦,但比起日后的大麻烦而言,眼下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林延潮此刻第一个反应是能躲多远是多远。但他转念一想,此事若真是来了,自己将来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林延潮答道:“宫闱之事,下官不敢擅作主张,一切唯有以中堂马首是瞻。”

    林延潮也是将皮球踢了回去。

    张四维笑了笑道:“宗海,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吾身为次辅,身受皇恩,此事本该由我向天子建白,尽规劝之责。但此事由辅臣说出,天子觉得的兹事体大,面子上反下不去。”

    “宗海,你不同,你身为日讲官,每日有与天子进言之责,你也不必那么直言相告,不如在讲述经史时,举几个古人之例。天子贤明,必能闻一而知十,。”

    林延潮仍是拿着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问道:“下官愚钝,不知如何举例子呢?”

    张四维捏须笑着道:“圣朝以孝治天下,一国之君也概莫能外。”

    张四维这么说,就是让自己是规劝天子听太后的话。(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章 日讲官值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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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四维与林延潮全盘托出,林延潮没有立即答,似在斟酌。

    张四维见林延潮的表情,端起茶笑着道:“宗海,此不过是我的托请,你当作个人之私也好,就算是不允,我也不会怪你,你好好考虑就是。”

    林延潮听了张四维这话,不由惊讶心道,若是此人此刻要我表态,我少不得碍于面子也,先答允他再说。但对方眼下这么说,自己都不知如何办了,张四维能收能放,处事手段柔软,却实在令自己佩服。

    林延潮当下向张四维拱了拱手,告退离去。

    林延潮走出张四维值房后,细细想着他此番的动机。

    那就是张四维为何要自己出面?那是因为张四维要帮李太后。至于为何要帮李太后?那是因为李太后是张四维的后台。

    当年张四维于‘俺答封贡’一事上有功,受知于高拱,特拜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是翰林院主官,正五品。因名义供职于翰林院的内阁大学士也是正五品,名衔与阁臣相乱,故而翰林学士一般不授予官员。朝廷的惯例是用从五品的侍读侍讲学士,后加一个兼掌院事,来作为翰林院的主官。如林延潮在翰林院时,陈思育就是以侍讲学士兼掌院事。

    张四维能任翰林学士,可见高拱与他有多亲厚。

    张四维与高拱如此亲密,却仍能被张居正不计前嫌引入阁,说来不可思议,但却在情理之中。

    张四维之所以有今日地位,靠得是背后错综复杂关系。

    这里就说几个人,吏部尚书杨博,武清伯李伟。

    杨博官拜吏部尚书,张居正任首辅初行京察清除异己,正是多亏了杨博的配合。作为张居正重要政治盟友,杨博致仕前推举张四维入阁,张居正当然要卖杨博这个面子。

    杨博提携张四维,因二人不仅乡党,还是姻亲。张四维的两个儿子,分别各娶了杨博的两个孙女为妻。

    至于武清伯李伟,及李太后他们祖籍山西平阳府,张四维是山西蒲州人,两边有乡谊。李太后的老爹武清伯,与两任吏部尚书杨博(山西蒲州),王国光(山西泽州)交情也是极好。

    为了巴结武清伯,堂堂吏部尚书,七十高龄的王国光甚至呼小他十五岁的武清伯的夫人为嫂嫂,此事传为官场笑柄。

    通过杨博的引荐,张四维也是结武清伯为内援。据说武清伯贪财,而张四维出身富商,最不缺的就是钱,私下常以金钱结纳武清伯。

    如果会所张居正因为冯保,这才坐稳首辅之位。

    那张四维的内援更强大,冯保不可以一辈子是掌印太监提督东厂,但李太后却能一辈子是皇帝他妈。张四维晋首辅的路已是铺开,万事俱备只欠张居正下台了。

    林延潮心道,这一次可能是李太后对天子是无计可施,无法劝动其改变主意,于是授意张四维要他想办法说动天子。

    所以张四维找上了林延潮。

    林延潮出了张四维值房后,就离了文渊阁,从会极门往西,来到皇极门门外。皇极门就是御门听政的地方,皇极门外两庑共四十八间,除了八间不用外,剩四十间都有用途。

    其中东二十间设实录馆、玉牒馆、起居馆,日讲官值庐。

    其中实录馆,就是记载明朝历代皇帝实录的地方,玉牒则是皇族族谱。修撰实录,整理玉牒都是翰林官的职责。

    而起居馆,事关皇帝起居注因其事甚秘,非日讲官不得参与记注,被视作机密重地所在。日讲官值庐,就是日讲官们侍直时,休息,以及等待天子召见的地方。

    所以严格说来,这皇极门东庑二十间,都是留给翰林院的。

    至于起居馆,值庐则是专留给日讲官的。翰林日讲官,定制一共是六员,其中随天子身边出入,记注天子起居的日讲官为两人,由六位日讲官轮值。

    林延潮来到值庐门外,但见戒备森严,数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此戒备。

    对方见林延潮一人来至值庐前,当下上前拦住。这几名锦衣卫,若非见到林延潮一身麒麟服,恐怕是要出声呵斥了。

    “敢问贵官至此何事?”

    林延潮道:“吾乃新任日讲官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

    几名锦衣卫听了一愣,一人问道:“你就是新任日讲官,怎会如此年轻?”

    “是啊,听说日讲官非翰林院里资深年长的翰林担任,怕是弄错了吧!”

    几名锦衣卫满脸狐疑地看着林延潮。

    林延潮听了无语,拿出自己的牙牌在几人眼前一晃。这几人对视一眼道:“真是翰林。”

    一名锦衣卫就要放行,另一人道:“不可,此乃朝廷机密重地,我们有几个脑袋,敢问大夫,可有凭证?”

    林延潮心道,我勒个去,可没谁告诉自己第一天上班带什么凭证的。

    林延潮也不由腹诽,若是一般衙门,初入衙门之日,都有一套程序。但日讲官却并非是一般衙门,首先没有上下级,侍直大臣就是直接在天子面前听差。六名日讲官除了一名首席外,也没有上下从属之分。

    林延潮索性道了一句没有。

    这几名锦衣卫不干了,当下拦住林延潮说没有印信,不能让你进去。

    就在要吃闭门羹时,这时林延潮听得一人道:“这不是宗海吗?”

    林延潮回过头,不由大喜,原来是老熟人侍读朱赓。

    “金庭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朱赓走至林延潮身旁,几名锦衣卫都是一并躬身行礼道:“见过朱侍读。”

    林延潮道:“金庭兄,我被这几人拦住,你替我解释一下。”

    朱赓听了锦衣卫说了情由,笑着道:“宗海,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说得也是,历任日讲官都是饱学老儒,之前于东阿二十九岁晋日讲官,已算得罕见了,哪里想到宗海以弱冠居日讲官。”

    这于东阿就是于慎行。

    朱赓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十分高兴,这几名锦衣卫听说林延潮真是日讲官,于是一并向他赔罪。

    有了朱赓领路,林延潮就顺利入值庐。(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四十一章 旧日同僚

    今日日讲已毕,内阁值庐里正有日讲官在。

    林延潮随朱赓入内后,与在值庐三名日讲官陈于陛,王家屏,何洛文一一见礼。

    现今侍直的六名日讲官分别是侍讲何洛文,陈于陛,侍读朱赓,修撰王家屏,黄凤翔,侍讲学士陈思育。六名日讲官有四位都在,修撰黄凤翔,侍讲学士陈思育则是随侍天子,省起居注。

    这与当初林延潮在朝堂时,那几位日讲官已是换了一波。

    当时的侍讲陈经邦,已请病归,由侍讲学士陈思育替之。

    至于眼前的侍读陈于陛,也是马上由林延潮补上。

    还有一位侍讲何洛文,前几次经筵时不在,与林延潮不过是一面之缘,此人表字启图,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以庶常士一步步迁至日讲官。

    六人之中,何洛文,王家屏都是天子登基后,张居正亲自给皇帝挑选的日讲官。那时天子年幼,正在学习经史,处理政务,故而这六人算得真正帝王师。

    早年万历天子赐六名日讲官‘责难陈善’四字时,何洛文,王家屏正是这六人之一。

    而这日讲官与内阁一样,也是按入班的先后次序,来论资排辈。

    何洛文,王家屏是一并选入日讲官,但何雒文比王家屏早登科,故而在六名讲臣里他算得枢机首臣。在日讲官中,何洛文的地位就如同内阁里的首辅一般。

    顺便说一句,何洛文是何洛书的兄长。

    朱赓向林延潮一一重新引荐,林延潮依着规矩向何洛文先施一礼。

    何洛文四十余岁,面貌与何洛书没有丝毫相同,令外人丝毫想不到二人是亲兄弟。何洛文温文尔雅,望之清贵,比他的弟弟更似一名词臣。

    何洛文见了林延潮后,淡淡地道:“是,林中允来了。”

    何洛文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没有下文了。

    林延潮一愣,不知他是性子如此淡淡的,还是因何洛书的关系,对自己不待见。

    林延潮与何洛文见礼后,又与王家屏见礼。

    王家屏作揖道:“宗海,真许久不见。”

    与何洛文,王家屏二人见礼后,陈于陛上前,他因马上就要致仕了,故而于心中没什么牵挂,言谈也就随意起来。

    陈于陛笑着道:“宗海,你的才名,文章都是当世一流,你入日讲官可谓是实至名归,远胜于我。”

    林延潮拱手道:“元忠兄客气了。”

    这几人一一见礼后,何洛文对王家屏道:“忠伯,你与宗海讲讲侍直的章程吧。”

    “是。”王家屏向何洛文应了一声。

    王家屏道:“大家既为日讲官,以后当同寅协恭。每月逢三、六、九日为朝参日,暂免讲读。春秋之时,每月逢二开经筵,也不行日讲,但讲臣需至文华殿,参经筵事。其余的一,四,五,七,八,十之日,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当日若遇风雨,天子传旨可暂免。一般而言一旬有六日至七日,为天子讲读。”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

    王家屏继续道:“六日讲读中,讲官两两一班,起注起居也是两两一班,剩下二人轮替。以往元忠兄都是与启图兄一并侍直,宗海你既是替元忠兄,我看就与启图兄一并侍直,启图兄以为如此安排可否?”

    林延潮听了看了一眼何洛文。

    何洛文仍是一副淡淡地样子,于是道:“也好,宗海履新,不熟悉宫里的规矩,就我与他一起吧。”

    王家屏笑着道:“宗海,启图兄持帷幄七年,深得陛下器重,赞其有大臣之风。”

    何洛文,王家屏都这么讲了,林延潮当下道:“以后要承启图兄提点了。”

    “好说。”何洛文不平不淡地说了一句。既对方如此矜持,林延潮微一拱手后,也不再多说。

    之后众人又聊了几句,林延潮离开值庐。

    这才走了几步,就见面前五名穿着青袍官服的官员走来。

    林延潮在道上停下脚步。

    这五名官员也是向皇极门东庑走来,但见到当道上站着一人,也是停下脚步。

    “宗海兄!”

    萧良有,余孟麟,张懋修,刘虞夔,张元忭他们见到林延潮脸色神情各是不一。

    张元忭与林延潮一并在内阁轮值过,笑着道:“宗海,真不够意思,既是到了京师,也不知先到翰林院,见见我等旧僚老友。莫非以为发迹了,就忘了我等吗?”

    林延潮听了笑着道:“阳和兄,你这不是挖苦我吗?这正是要去翰苑呢。见过以占兄,伯祥兄……”

    萧良有,张懋修,余孟麟,刘虞夔几人都是道不敢。

    萧良有此刻心情很复杂了,两月前,他因修大明会典有功,右迁詹事府右赞善。

    他与林延潮同进翰林院,他一直在史局埋头苦干,修典编史,终于官迁一级,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目标。

    他本来该高兴的,但看到林延潮一刻,心底却是沉了下去。

    林延潮入翰林院后,先至史局,后至内阁,眼下更是充日讲官,一下成为天子近臣。

    当初正统读书人出身的萧良有最初是最看不惯如此行径了,认为此是专营之举。在他看来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埋头干事才是正途。

    林延潮轮值内阁,萧良有与翰林院同僚私下谈起时,还讥讽林延潮不安心于本职修史之事,而图谋专营之道,早晚必败。

    可现在两年未至,林延潮混得是风生水起。尽管林延潮因顶撞张居正差点被罢官,但这对于萧良有,是何等震撼。

    林延潮在内阁能参赞枢务,甚至顶撞权臣,但自己却只能史局埋头修书,坐井观天。

    当初二人一并登第,林延潮竟已到了这一步,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此番萧良有再见到林延潮,但见他身上麒麟服,言谈间的自信与干练,哪里是他及得上的。数日前他拜见一名三品侍郎,都还战战兢兢的呢。两年来,自己一直在坐井观天,而林延潮却是一日千里。这做官真的不是,朝廷给你几品官,你就有几品官的权势的。

    与萧良有怀同样心情的,还有张懋修,刘虞夔。(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二章 考题

    林延潮与旧日同僚一一见礼。

    张懋修与林延潮素来不睦,见林延潮只是作个样子,虚虚地将手一抬,就算行过礼了,然后道:“林中允,这么巧啊!”

    林延潮见张懋修,就想起他老爹张居正,顿时也没什么好心情道了一句幸会。

    而一旁刘虞夔也是行礼,神色也是淡淡的。

    这几人中,倒是萧良有向林延潮正式作揖,口里淡淡地道:“宗海,先恭贺你了。”

    林延潮向萧良有道:“哪里,我也要恭贺以占兄才是。”

    二人相互对揖。

    萧良有他们奉旨为皇室修玉牒,此去正是要去玉牒馆,几人聊了几句,当下就分别了。

    见林延潮离开,刘虞夔看着他的背影对张懋修,萧良有道:“当初我等在翰苑修大明会典,每日勤事不缀,林中允却不肯用功,私下拿着历朝诏书在那研读,初时我尚不以为意,今日想来他当时早有专营之心。听闻在你们留京师的同年中,属林中允往申阁老的府上走动的最勤。这世道都让这等专营之人得先。我等在翰苑用心修典,又有何用……”

    刘虞夔此言一出,萧良有,张懋修脸色都很难看。

    张懋修的话传了出去,他的话说得虽不大声,但这里是皇极门前的大广场,他的话自是飘入了林延潮的耳中。

    林延潮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了一眼。

    刘虞夔没料到话被听见,但却没有半点心虚的神色,一副就是我说得有如何的样子?

    林延潮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他倒不是生气,只是感叹刘虞夔,身为翰林见识怎么如此短浅。

    他说林延潮存专营之心,这倒是没错。

    林延潮从进翰林院的第一日起,就打算以此为跳板,希望早日进入中枢任事,先提高自己眼光和见识,积攒人脉,若是能得到天子和阁老的赏识,将来升迁肯定是更快的。

    当然如此在别人看来,就是图谋专营。刘虞夔说得没错,天子要提拔的,从来都是自己身边人嘛。

    但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林延潮为天子近臣,固是得天子赏识,同样若是一个疏忽,恶了天子,则就是从九霄云天,坠入深谷的下场。

    伴君如伴虎,你以为是开玩笑?只是外人只看得其中机遇和好处,却都没有想到承受此中的风险。如林延潮恶了张居正时,官场上不少人在看笑话,现在充日讲官,有的人却羡慕嫉妒恨来。

    林延潮如此抉择,只是这条路更适合自己,并且也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事功固然重要,但何时都可以,但眼前机遇错过了却不会再来。

    至于刘虞夔他们在翰林院勤勤恳恳的修典,虽是仕途上走得慢一点,但胜在稳妥,风险小,这条路才是更适合大多数人的。

    故而林延潮丝毫没嘲讽刘虞夔他们的意思,大家做出不同选择而已。曾国藩有句话叫,内持定见而六辔在手,何为内持定见,不因持一物而否一物,也不因他物而否己持。

    如林延潮与张居正所言,学问从不讽他人而来。

    见林延潮大步离去,萧良有对刘虞夔道:“恩师,我知你为我抱不平,但宗海并非这样的人。我与林宗海是君子之争。”

    张懋修亦是道:“虽我看不惯林宗海如此得意的样子,但他却不是一个小人。”

    刘虞夔见二人都不领情,不由拂袖道:“你们都有气度,我倒成了嚼舌根的小人。”

    张元忭笑着道:“直卿兄,我知你是正人君子,看不惯专营之辈,但我与林宗海在内阁共事过,此人有雅量,论才干即便在内阁之中,也是少人可及的。”

    听张元忭的话,刘虞夔的气方才消了不少。

    林延潮离了紫禁城后,立即就赶往了申时行府上。

    申时行这几日告病缀朝在家。

    林延潮至申时行府上探病。

    入内后,见申时行正穿着素衣,头上扎着白巾,半卧在床榻上。林延潮察言观色,见申时行脸色略有苍白,但不是不能起身的样子。一旁一名丫鬟正拿着汤药给申时行喂食。

    “恩师,弟子来看你了。”林延潮行礼参见,

    申时行伸手虚按,示意林延潮在榻边坐下。

    林延潮将礼盒交给一旁申五,里面都是鹿茸辽参之物。申五拿了离去。

    丫鬟喂完汤药,林延潮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脸盆,为申时行拧过巾帕递了上去。

    最后申时行拿了一冰糖含着嘴里,示意左右退下,然后对林延潮道:“带这些物见来作什么,你我何须见外,申五说你有要事,是何要事?”

    林延潮听申时行声音虽低,但却是中气却足,不似病得不能上朝的样子。

    “恩师,弟子从次辅那听来一件事。”

    林延潮于是将自己从张四维哪里所知的事,与申时行讲了。

    申时行听了点点头道:“子维将这事与你说了啊。”

    “是,弟子不敢拿主意,特来请恩师示下,弟子该怎么办?”

    申时行道:“你为官也有一段日子了,不必事事由我,此事你怎么看?”

    林延潮听了道:“弟子觉得次辅所言有理,但此事毕竟是天子家事,我等外臣不好介入。”

    申时行欣然道:“延潮,你说得对,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此事是太后与天子的家事,我等外臣一个不小心,要么得罪太后,要么就是得罪天子。”

    林延潮道:“恩师,所言极是,弟子也是拿不定主意。”

    申时行笑着道:“宗海,你眼下身为日讲官,乃是天子近臣,不比当初了。以后这等为难之事还有很多,记得你第一天入内阁,我与你说得燮理阴阳四字吗?”

    林延潮答道:“弟子记得,当时恩师说,我等为官就是让上下中和,调济折衷,天子百官百姓能各局其位。”

    申时行点点头道:“眼下你为此事为难,但以后这等事还有很多,数都数不完,你总不能以后事事都来请教我。故而此事可作为你做官的一个考题,若是你是写不好这篇文章,那么我劝你一句,早日辞了日讲官,回翰林院治经修典才是正途。”(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三章 进讲

    申时行这么说,颇有你做不对这题,就不配当官,还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意思。

    但林延潮却心道,恩师啊,你说得倒是轻巧。

    这考题你的回答,不,也是在家装病吗?你倒是叫我去应对。

    不过申时行说得也没错。伴君如伴虎,紫禁城是天下人事最复杂的地方,自己既是侍直这等事以后就少不了,若是处理不好,以后怎么混?

    于是林延潮道:“恩师,弟子记下了。”

    申时行问道:“对了,你准备进讲的讲章可在身边?”

    林延潮欣然道:“随身携着,弟子请恩师过目。”

    在小皇帝初登大宝时,申时行被张居正选为日讲官,以他状元的名望,翰林院里地位,自是六名日讲官里的首席讲臣,并且深得小皇帝的信赖,李太后的好评。

    申时行能入阁,一是张居正大力引荐,让他来制衡张四维的,二来也是这帝师的身份占了便宜,小皇帝和李太后一致给他投了赞成票。

    所以林延潮拿讲章请前首席讲臣申时行过目,绝对没错。

    申时行看完林延潮的讲章道:“给天子进讲不同于庶民,文章需有温润之气,以具告君之体。言辞去粗疏鄙野之状,以养夫亲近儒臣之心。非徒以美文辞为也。”

    这都是经验之谈啊,林延潮听了不住点头,然后道:“弟子受教了。”

    申时行续道:“当年太祖曾问宋濂,帝王之学何书为重?宋濂答曰,宋儒真秀德所注的大学衍义。后帝命书于大殿之上。故而本朝学士特重大学衍义,日讲更是如此,所讲经史都要从中发挥。当年我写讲章时,将太学衍义放在手边,随时翻阅,这点你也可借鉴。”

    林延潮听了露出深思的神色,这大学衍义他自是读过。

    大多儒生对治经的方式,都是先读经,次读传,次读疏,次读注,都是在文字训诂和章句上下功夫,但衍义不同,乃拓展经义,也就是加上笔者自己的观点。至于为何能为帝王之用呢?就因为真秀德将大学经义,阐述在帝王的人伦日用之中。

    听了申时行的一一点拨,林延潮再看手底的讲章,对于如何在日讲上给天子进讲,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

    之后申时行又提点了林延潮一些日讲时该注意的地方,然后林延潮就告辞了。

    从申时行府中回府后,林延潮连夜将讲章,按申时行所言说的重新修改了一番,次日去内阁交给张四维过目。此乃日讲的规矩,讲章是由日讲官所写,内阁改定,方能进讲,意在内阁辅政。

    所以林延潮若是讲章写得不合体,或者在日讲上不按着讲章来进讲,张四维都是可以给林延潮小鞋穿的。

    这一次再看林延潮的讲章,张四维眉头皱得紧紧,然后突然笑着道:“宗海,这一日不见,你这讲章似请高人润色过的吧!”

    林延潮笑着道:“除了中堂您,哪有什么高人。”

    张四维笑了笑,然后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明日就依此讲章进讲,另外你将慈圣太后交代之事放在心底,也算是有心了。”

    林延潮知张四维话说得客气,但隐隐也有拿李太后来压自己的意思。

    明日自己第一次日讲,看来真不可掉以轻心。

    马上就是林延潮的初次开讲之日了。这天林延潮换上一身红袍,不仅是红袍,连官帽,官靴也是具红。这是每名日讲官初开讲之日的规矩,以后才可以穿常服。

    紫禁城昨夜下了一阵霜,这天还没亮,天气是格外的寒冷。

    林延潮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袍与何洛文一并从皇极门内的值庐,经会极门来至文华殿。

    没错,日讲与经筵的地点都是在文华殿。

    林延潮与何洛文来至文华殿外,就见殿门紧闭。

    薄薄的雾气中,林延潮看见殿外几名侍卫随从手提宫灯站在那。但见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霜,而宫灯微弱的灯光,照在随从中一名穿着大红蟒衣的长须官员身上。

    林延潮与何洛文见不由吃了一惊,一并上前道:“下官见过中堂!”

    张居正身旁的随从游七见了二人呵斥道:“尔等身为讲官,居然姗姗来迟,难道还要宰辅等你们吗?”

    林延潮与何洛文一并请罪道:“下官来迟,恳请中堂治罪。”

    张居正少有地温和地笑了笑,然后道:“不妨事,是本阁部先至一步。”

    林延潮知道张居正对小皇帝督促甚严,不仅亲自给天子定下日讲章程,而且从小皇帝十岁即位后开第一次日讲起,他若无要事,几乎可称得上次次日讲经筵不落的。

    之后天子年岁稍长,张居正这才少了次数,但每次经筵也是由内阁大学士在场督之。

    见了林延潮与何洛文,张居正先与何洛文道:“启图,许久没有与你手谈了,闲暇时不妨来府一叙。”

    何洛文躬身行礼道:“下官从命。”

    然后张居正看向林延潮温和地问道:“林中允,初次进讲,切莫辜负圣上的期望。”

    林延潮躬身道:“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一旁游七笑着道:“老爷,我看林中允满头是汗,恐怕此刻甚是紧张吧!”

    听游七这么说,张居正不由莞尔。张居正捏须道:“当年我初次与先帝进讲时,也是如宗海你这么紧张。但先帝没有丝毫怪罪,反是赐了我端砚纸笔,并道讲官,清华之选,位虽不崇,任则重矣。当日先帝叮嘱的这番话,我至今犹在耳边。”

    说着张居正露出了缅怀之色,林延潮知张居正是拿穆总皇帝这番话来交代自己。同时林延潮心底也感觉到张居正这缅怀之情是真的。穆宗皇帝确实对张居正十分信任,在驾崩之时留下遗照,让高拱,张居正,朱国希为辅政大臣一并辅助年幼的天子。

    张居正对小皇帝如此严苛,可能也是为了报答当初穆宗对他知遇之恩吧。

    就在张居正缅怀时,一旁脚步声响起,但见张四维来了。

    张四维先向张居正行礼,然后何洛文,林延潮再向张四维行礼。

    张居正道:“子维来得正好,林中允今日进讲的讲章你可过目了?”(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四章 文华殿上

    张四维见张居正相询,看了林延潮一眼,当下道:“林中允于讲章之事上还算用功。“

    张四维这一句不褒不贬,显得很慎重。

    张居正点点头道:“今圣学日进,睿质日开,前项经书,可稍加进益,至于史籍,通鉴讲至宋徽宗就好,下面徽钦北狩,宋室南迁之事就不必讲了。“

    张四维问道:“敢问宰辅,通鉴之后,何书可以为继?“

    张居正道:“贞观政要可,此乃唐太宗开创基业,身致太平之君,于君德致道实为切要,此书可继。“

    张居正日理万机,但对于小皇帝读书日讲之事,仍是如此用心,还要当着张四维的面再三叮嘱,操心到这份上,实在令林延潮心底感慨不已,令他着实想起了林烃,林诚义当初对自己的教导。

    张居正对小皇帝也是如此尽心尽力吧。

    张居正与张四维叮嘱几句后道:“于日讲上,子维还是要多费些心。至于林中允,你初讲文华底殿,以后需多向子维,启图请益才是。“

    林延潮与张四维也一并称是。

    就在这时,突闻静鞭三响。

    在侍卫,内官的簇拥之中,天子座驾的自会极门往文华殿而来。

    文华门,文华殿大门从内一扇一扇的开启,何洛文,林延潮,张四维等众人都是避道下拜。唯有张居正直身站在道旁,负手而立。

    天子的座驾来至张居正面前停下,在内官搀扶下,小皇帝从座驾上而下又惊又喜地道:“先生,今日怎么来文华殿了?“

    天子亲下座驾,与官员说话,这是大明宰辅特有的恩典。

    张居正却是平静道:“臣来看陛下学业有无进益。“

    小皇帝点点头道:“有劳先生费心了。“

    然后小皇帝对左右太监道:“天寒露重,拿朕的袍子,赐给太师,再令文华殿里多升些炭火。。。。“

    “陛下,“张居正出声打断天子的话,“陛下至文华殿乃用心学业,需心无旁骛,其余小事无需介怀。“

    听张居正这么说,小皇帝顿时有几分脸上挂不住,悻悻地道:“先生说得是。“

    见张居正这么说话,林延潮顿时三观皆毁,但旁人却没有一人说话,仿佛早就见怪不怪了。

    于是天子又重新上了座驾,至文华殿。

    道旁的何洛文,林延潮他们这才跟着天子的座驾后面一并步入文华门。

    走进文华门时,殿前甬道旁都还烧着庭燎,时未五更,天到现在都还没有亮。这个时候,整个京城的百姓大多都还在熟睡,但天子与讲臣们却已是开始讲读经史。

    这点连林延潮这样三更灯火五更鸡出来的读书人,都觉得辛苦。对于年轻的皇帝又何尝是一件美事。

    林延潮听说李太后对天子管教极严,小皇帝有时候贪玩不读书,李太后就把天子叫于面前,叫他跪着当面数落,有时连着一两个时辰。

    朝参日时,也是天不亮,李太后就跑到小皇帝寝宫里,看见小皇帝在那赖床。

    李太后就当面叫,皇帝起床,早朝了。

    小皇帝若再赖床,李太后就命人掀被子,左右扶着天子腋下强行坐起,拿水浇脸,然后再将小皇帝拽至车驾上。

    此事传至外廷,大臣们都是齐声称赞,李太后,内教极严,真乃古今少有的贤明太后。但林延潮听说后,却为小皇帝感到悲催。

    何洛文,林延潮二人跟着张居正,张四维身后,月台走至殿前,从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进入前殿。

    这前殿是举行经筵的地方,但日讲不在此处,而是在文华殿至后殿之间的穿廊。至于后殿则是天子与阁臣,讲书中途休息的地方。

    穿廊间有正字官服侍,张居正与张四维先步入穿廊,而林延潮与何洛书在穿廊外东西分立等候。

    林延潮看了一眼穿廊内,但见有一面六扇围屏,遮住了视线。

    张居正,张四维步入穿廊后,先令左右退出,然后道:“宣新补日讲官林延潮觐见。“

    当下穿着一身红袍的林延潮走入穿廊,来到屏风之后,小皇帝端坐御案之后,而张居正,张四维站在班前。

    林延潮向小皇帝道:“新补日讲官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林延潮叩见。“

    说完林延潮下拜行礼。

    “免礼。“林延潮方才起身。

    之后内官宣何洛文。何洛文入内后躬身微微行礼,就算完事。然后张居正,张四维分别站至御案左右,而林延潮与何洛文退至东西面对而立。

    下面就是开讲。

    开讲由何洛文与林延潮轮流进讲。日讲一般有两节,一节讲经,一节讲史。

    身为首席日讲官何洛文自是进前与天子先讲四书。

    因为朝参日是三六九,故而日讲官给天子备课,以三日为准,两日进讲,三日一温。以往日讲都没有细规,但张居正任首辅后,为小皇帝亲自制定每日日讲课程。

    当初小皇帝年龄尚小,张居正怕讲读官讲书过长,令天子疲劳,所以令讲官将经书里过长的段落,析成数条,不必拘定三日。张居正还叮嘱经书里有关治道君德的内容,讲官应对起进行句解,若天子有疑问,要用俗语说透,务求天子明白。

    此外还有种种规定,其中可见张居正为天子制定日讲课程用心之深。

    何洛文自是遵照张居正叮嘱给天子讲读,用功甚细。

    穿廊中回荡着何洛文的念诵声,渐渐的天边微明,晨曦透过槛窗撒在文华殿的御砖上。

    两名正字官入内依次把一盏一盏的铜灯罩灭。

    林延潮看了一眼槛窗之外,想起数月前还在洪塘乡间,而今身置庙堂,为天子讲经之上,忽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此刻讲经倏然而止,何洛文已是退至一旁。

    张居正道:“詹事府左中允林延潮向天子进讲。”

    林延潮领命走至御案前三尺,然后向天子一躬,

    再取御案上二金尺,取时先取书脚,再压书头将所将之书压好,马上要要讲书页行款,要正好摆在小皇帝的面前,目光平视所及的地方。

    然后用指书牙签,在所讲书页上,指到哪里念至哪里。

    讲官持指书牙签也有规矩,金尺有尖头,身为讲官需辨认,不可倒持,若是尖头那一端指向天子,那么距离下岗也就不远了。(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五章 讲官福利

        林延潮用金尺讲书压好,方才何洛文讲书,现在论到林延潮讲经。

    林延潮与小皇帝要讲的是,尚书里的尧典。

    尧典在今文尚书里,是将古文尚书中的尧典和舜典糅合作一篇。

    与私塾里先生教儒童不同,日讲乃讲官教授天子,更侧重于帝王之道。明朝的儒臣认为,圣主贤臣,治天下之大经*,具载六经,故而要讲经。而四书里大学与五经里的尚书,被认为最切乎于圣学的。

    所以这两篇也是日讲官必讲的篇目。

    尽管林延潮所作的尚书古文注疏,在朝野民间有很大的争议。但用‘通经大家’四字来形容林延潮在古文今文尚书上的造诣,却已是为天下读书人所公认的。

    按照规矩林延潮手持指书牙签,与天子先讲读五遍尧典。林延潮讲数句,天子合数句。

    身为讲官林延潮在讲读时,首先不可夹杂着乡间口音。

    幸好作为从小学习各种言语的穿越众,林延潮掌握这个时代官话并不难。

    若换了其他同乡,那可就悲催了。要不为何‘胡建棱’出身的官员,那么难晋日讲官?这口音是一个很大问题。历史上叶向高要充皇子的侍讲,但首辅沈一贯就说了,叶向高说起话来,土腔土语,语音不准,这等人不配教诲元子。

    这点就算到了清朝也是一样,据说林则徐担任封疆大吏后与道光皇帝聊天,需要在一旁配上两个翻译才行。没错,是两个翻译,不是一个。

    此外就是讲官讲读时要声音洪亮,曾有一位黄姓日讲官与天子进讲时,声细而哀,无一字可辨。皇帝满脸黑线的听完以后,对亲信摊手道,听这位黄前辈讲书,恰似哭了一场。左右都是窃笑。

    讲官最忌就是在天子面前误读,其中讲章内的字音不能有错,句读也要无误,讲前需与讲官同僚校勘后方能进讲。

    但这些对林延潮而言都不是难事。

    林延潮将尧典讲读五遍后,就是直说大义,用通俗的语言讲经。

    林延潮先将指书牙签取起,然后对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道:“陛下,方才何讲官所道的大学为圣贤修己治人之要道,而言臣所讲的尚书尧典为千圣相传治天下之大经*,舜典犹为切要。”

    小皇帝问道:“林中允,为何书经以舜典为切要?”

    方才讲读时,小皇帝除了跟读外,不能说他言,到了讲官言大义的时候,小皇帝方才可以问难。

    林延潮道:“先王之学,尧传舜,舜传禹,禹传汤,为口口相传,圣圣相继。尧典道得就是尧舜两名先王之事,陛下欲求圣王之道,先穷先王之学,而穷先王之学,当追溯本求源,由此而始。”

    听林延潮这么说,张居正,张四维等人都缓缓点头。

    小皇帝则是恭敬地道:“林中允请讲!”

    下面林延潮开口解经,其实解经的内容,都在给内阁看定的讲章上写好了。除了天子问难外,林延潮很难有自我发挥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林延潮也是将自己学识,都融入到这样板文里。林延潮最擅长旁征博引,经文里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小皇帝听得是津津有味,不住相询。

    不过一旁的张居正,张四维,何洛文都是皱起眉头来。

    一般讲官治舜典,都是往四罪五刑五典,辩礼辩刑上着重。而林延潮在回答天子询问时,没有往这方向上靠,而是专捡典籍里奇事来说。这样说来固然显得林延潮学识渊博,天子听得也是很感兴趣,但却脱离教化之用,把天子拽至明白先王之道的正途上。

    但日讲之上,大家也不能打断,就听着林延潮如此讲的。

    直到一旁正字官上前道:“陛下时辰到了,请进东暖阁憩歇片刻。”

    小皇帝方才点点头,罢了向林延潮继续相询的念头。见天子如此喜欢听林延潮讲读,张居正与张四维都是对视一眼。

    小皇帝笑着道:“也好,两位讲官辛苦了,先下去用些酒饭,一会再与朕进讲。”

    “谢陛下恩赐。”林延潮与何洛文都是向天子一躬。

    下面小皇帝离了御案,走至后殿,而张居正,张四维两名阁臣也是陪小皇帝进入后殿。

    林延潮目送小皇帝走至后殿,按照日讲的规矩,自己与何洛文一会可以去文华门旁吃个早饭,顺便休息个一会。

    但小皇帝却不得空闲,他进后殿东暖阁后,司礼监会将各衙门章奏进呈御览。小皇帝要边吃饭边批改奏章,如果对政事有所疑难的,就随时召在西暖阁等候的两位阁臣咨问。

    批改完奏章后,小皇帝又要接下去,让讲官进文华殿继续日讲。林延潮不由感慨,当个皇帝也不见得那么幸福嘛。

    天子离了御案后,林延潮与何洛文一并出了文华殿,来至文华门廊下用饭。

    两张红漆桌案摆好,几名内官在那忙碌着,在桌案下各摆了炭盆,升起炭火来驱寒。

    林延潮不由替小皇帝细心周到,心底感一阵阵温暖。

    一旁内官向何洛文,林延潮行礼道:“见过何先生,林先生。”

    二人点了点头于廊下就坐。

    内官先向何洛文问道:“何先生,今日还是喝羊**吗?”

    何洛文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眼睛休息。

    林延潮一听不由大喜,这,这里竟然还能点菜的。

    一旁内官向林延潮问道:“敢问林先生用些什么呢?”

    林延潮先止住点菜的*,而是问道:“这讲官酒饭,不是由光禄寺办的?”

    内官闻言不由失笑,声音听得有些尖尖的。

    然后内官道:“林先生有所不知,原先日讲宴席都是由光禄寺承办的,但数年前,陛下言光禄寺整日只会白水煮丁肉,几位先生如何能吃得好,吃得饱?之后陛下下旨,讲官酒饭由御厨一并承办。”

    林延潮听完,心底那个感动,居然能吃到御膳,真太有口福了,这个日讲官当的不亏。

    林延潮当下毫不客气地问道:“今日都有什么菜?尽数与我道来。”

    听林延潮说完,一旁何洛文睁开眼睛,白了林延潮一眼。(未完待续。)

五百四十六章 御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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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皇家御膳,林延潮早有耳闻。

    从嘉靖皇帝开始,明朝皇帝御膳不是由御膳房进,而是由左右太监供应。太监为了讨好皇帝,有多丰盛就办多丰盛。然后太监就以给天子供饭食的名义,向朝廷诸司要钱。

    此举被当时官员骂为蠹政之举,天子是万乘之主,玉食万家,但在吃食上竟要受左右私养。唐玄宗时,御宴上奢侈,一盘菜值十家之产。咱们皇帝这样做,与唐玄宗有什么区别。

    但就林延潮所知,皇室的御膳并没有奢侈到这个地步。大体上几任皇帝都还是比较节俭的。小皇帝的父亲穆宗皇帝有一日想吃驴肠,就要命太监备办。然后穆宗皇帝又说,他吃一次驴肠,就要杀一头驴,实在太铺张浪费了,于是下令就不吃了。

    事实上御膳只是丰盛而已,奢靡铺张却是谈不上。

    但即便如此林延潮仍是很期待。

    听林延潮问询有什么菜,那名内官笑着道:“林先生有所不知,御膳都是先呈天子看过后,再布菜给讲官。不过林中允有什么喜好的,提前与我们先吩咐,下次进讲时,再给你单独备上。“

    林延潮恍然,原来是这样,也就是天子先挑,挑完了臣子再挑,这样也算是不错。

    林延潮道:“无妨,那我先坐着等一等。“

    片刻后,就看见十几名戴着纱布口罩火者拎着金盒,从后殿东暖阁里出来。

    内官吩咐对这些人吩咐道:“打开盖子,给何先生,林先生看过。“

    何洛文淡淡地道:“我就不必了,呈林中允看过就好。“

    于是十几名火者一一端着金盒,在林延潮面前打开。

    御膳有饭食十几样,茶食三五品,火者端给林延潮过目。

    为了进宫进讲,林延潮也是天没亮就顶着寒霜从家里赶到紫禁城。看着这些饭食,林延潮感觉自己是真心的饿了。

    内官见林延潮迟疑不作决定,问了一句:“林先生,还是担心饭食冷了,咱家命人立即热过。“

    “不必了。“林延潮立即拒绝,这饭食上还冒着热气了,哪里是冷了。

    林延潮吩咐了几句后,火者将金盒里的饭食一端出。林延潮面前的桌案上摆上玉井饭,腊肠香米粥,三个萝卜蒸卷,两块红枣糕,鸡蛋面,海参雪花羹,另外糖钹儿茶食和泡茶,则是饭后再上。

    林延潮是南方人,喜食清淡,什么撒面,油茶面肯定是不会选的。

    眼下看着满满一桌子饭食,林延潮食指大动。

    玉井饭就是藕片莲子饭,之所以叫玉井,是藕截成块后,一片片看来像是一个井字,藕色又近于玉色。林延潮不禁想起韩愈有句诗是,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玉井饭就那么一小盅,用藕色地锦御瓷,小巧精致不够几口吃的。

    至于萝卜蒸卷,红枣糕也是林延潮的大爱。

    海参雪花羹美味滋补,热气腾腾的。至于鸡蛋面,林延潮让内官先盖住,留着最后填饱肚子。

    林延潮拿起汤勺,在海参雪花羹舀了一口,不烫不冷的,鲜咸的汤水入口,恰将寒意与疲乏驱散。

    然后林延潮几口将玉井饭吃完,又端起香米粥,再夹起一萝卜蒸卷。与林延潮并坐在另一张桌案上的何洛文,则是保持讲官风度,所**洁。他拿着银制小勺,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乳,抹去奶皮,在那一勺一勺的挑着。

    那等谨慎小心,似生怕羊乳,有丝毫沾到了官袍上。

    半响后,何洛文已是将羊乳喝完,内官奉上湿巾,他拿了一点一点的擦着嘴唇。

    “林中允!”

    林延潮将筷子上夹的枣糕放下,擦嘴后向何洛文问道:“何谕德,有何示下?”

    何洛文看着文华殿,慢慢地道:“林中允,你今日第一次进讲,需记得进讲之时,句句切乎先王之道,不可因圣上爱听什么,就讲些什么。”

    林延潮知何洛文在提醒自己,并没有按照讲官的那一套,与天子讲经。尽管说得很委婉,但指出林延潮在迎合圣意,专用捡皇帝喜欢听的来说。

    但林延潮有自己的主意,于是道:“谢何谕德提点,下官以为将先王之道糅于俗事中进讲,更易讲明。”

    何洛文听了眉头一皱道:“圣贤之道何其精微,林中允怎可擅衍其义,糅于故事。”

    何洛文这话微微重了,但对方毕竟是首席讲臣,资历和官位远在自己之上,林延潮出言不能顶撞。

    于是林延潮就沉默着不说话。

    这时两名内官从暖阁步出来到何洛文,林延潮面前道:“何先生,林先生,万岁爷见今日御膳上有云南进贡鸡踪菜,想两位讲官还从未吃过,故而命我等端来。”

    林延潮和何洛文一并起身致谢。

    内官笑着道:“万岁爷赐食给大臣,这是不轻易授予的恩典啊,多是林先生今日进讲,令龙心大悦,故而万岁爷推食食之。”

    林延潮有些不以为然,皇帝吃过再给我吃,多不卫生啊。但对‘推食食之’却不得不感谢。内官离去后,何洛文也就不说什么。小皇帝显然是十分欣赏林延潮进讲,故而给他撑腰嘛,他还能说些什么。

    林延潮将饭食吃完,又喝了半壶茶,方才满足。

    片刻后,天子在殿上宣二人继续进讲。

    二人一并起身进文华殿,一旁内官收拾饭桌,也是谈论起二人。

    一人道:“何先生持儒臣之仪,一饮一食都合乎于礼数,无可挑剔,难怪万岁爷赞他为人臣楷模。至于林先生嘛……”

    几名内官都是一笑,一人道:“虽看得没有词臣的清贵庄重,但却不似捏架子的人,应是比较好说话。”

    “我觉得有理,你们看他们二人谁会更得万岁爷赏识?”

    众人闻言都是对视而笑。

    这时林延潮,何洛文已入穿廊。

    日讲分早讲与午讲,早讲将四书五经,午讲讲通鉴节要,也就是讲史,与天子讲述历朝兴亡事实。

    林延潮站定后,觉得张四维似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林延潮想起张四维的叮嘱,正是要他在讲史之时,借历史之事,委婉劝诫天子。

    这才是今日日讲的关键所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四十七章 拐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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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与何洛文依旧是对立而站。但见小皇帝从后殿来至廊房时,脸上却涨得通红。

    林延潮察言观色,见天子这样应是生气动怒的样子。然后他又看站在天子身后的张居正,张四维的脸色。

    但这二人都是城府深沉之人,令林延潮丝毫看不出端倪来。

    林延潮猜得没错,就在自己用御膳时,小皇帝确实发了顿脾气。

    当时小皇帝正在文华殿后殿东暖阁里批改奏章,而张居正,张四维就坐在暖阁外,君臣内外以一帷幔间隔。

    就在这时司礼监太监冯保来了,身后两个钤束长随各捧着一叠奏章。

    冯保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牛服,走进文华殿。

    冯保眼下是司礼监太监兼提督东厂,在内廷中司礼监太监有内相之称,可谓权视首辅,排名在司礼监太监之后就是提督东厂太监。东厂督公向天子奏事时,连司礼监太监也要退避。

    而冯保身兼‘内相’与‘督公’两大称呼于一身,除了嘉靖朝的麦福,黄锦,下来就属他一人,权势未必在张居正之下。

    但冯保待张居正十分恭敬,天子曾赐他蟒服,但冯保有张居正在场时,坚决不穿。

    冯保有侄儿叫冯邦宁,格外跋扈,横行于京师,一日遇上张居正一位长随姚旷,二人互相不爽,先bb,后打架。姚旷吃了亏向张居正告状,张居正写信给冯保让他约束侄儿。

    冯保知道后没有护短,而是把冯邦宁抽了一顿。张居正变革之所以这么顺利,也因冯保善于处下,丝毫不给他找麻烦的缘故。

    张居正,张四维见了冯保,一并从椅上起身,离开椅下的毛毡行礼道:“双林先生。”

    双林是冯保的号。

    冯保也是对二人行礼道:“咱家将奏章进献给天子,就不陪二位阁老说话了。”

    于是冯保走入暖阁,小皇帝看见冯保,搁下笔来笑着道:“大伴你来了拉!”

    冯保堆起笑容道:“见过陛下,这是外廷刚送来的奏章,这里有京兆尹的折子,说有民间有祥瑞,内臣看了就立即给陛下送来了。”

    小皇帝笑着道:“有什么祥瑞啊?”

    冯保道:“他说有百姓几个月前在西山夜间见一赤光,亮如白昼。”

    小皇帝听了顿时没了兴趣,道:“这算什么祥瑞,这地方官也真无趣,拿这些事来说。”

    冯保笑着道:“陛下有所不知,十六年也百姓见一赤光,后不久民间有一女子,未婚而孕。”

    小皇帝听了顿时面色不快问道:“未婚而孕怎么了?”

    冯保道:“古书云,女子梦赤光未婚生子,多为圣人也,故而可称祥瑞。”

    小皇帝听了冷笑道:“此古书为伪也,此子也可为妖孽。”

    说完小皇帝重重拂袖,冯保连忙道:“陛下息怒。”

    小皇帝看了冯保一眼道:“京兆尹不理会庶务,而专打听这些歪门东西,可见其失职,立即下旨,朕要好好申斥他。”

    “这。”

    暖阁外,张居正,张四维都不由摇头。

    ……

    此刻小皇帝坐在文华殿上,想起方才之事,仍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怎么听不明白,这些臣子借着这些事,变着方的暗示他。

    只是他的性子,隐隐犹如他的祖父嘉靖皇帝那样软硬不吃的脾气,你要我这么干,我就偏不。

    这时何洛文已是上前了,小皇帝方才回过神来道:“何先生今日讲哪一段?”

    何洛文道:“陛下,臣今日讲得是宋真宗皇帝。”

    林延潮一听何洛文起了个头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好啊,你何翰林也是给李太后,张四维当说客来了。

    林延潮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听何洛文怎么与小皇帝讲。

    小皇帝不是林延潮,当然不知何洛文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反而笑着道:“朕听闻真宗虽有澶渊之耻,但在位时能恤民免租,整顿吏治,却也算是一位有为之君。”

    何洛文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今日讲的是真宗皇帝身边的大臣张茂实。”

    小皇帝哦地一声,问道:“张茂实?这朕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人有何功业啊?”

    何洛文道:“此人无甚功业。”

    于是何洛文将张茂实经历道来,小皇帝听了顿时再度脸黑。

    这张茂实什么人,史载是皇子乳母朱氏之子,但事实上朱氏却是出身宫女。

    然后何洛文说得是野史,宋真宗临幸了朱氏,朱氏给天子诞下张茂实。但宋真宗是在居丧之际临幸朱氏,怕影响帝王名声,故而怎么也不肯承认这儿子。

    下面就是正史了,宋真宗就将张茂实送给太监张景宗当养子,并养在宫中。后来张茂实长大后,担任禁军马军副都指挥使。

    这时宋真宗已是过世了,传位给宋仁宗,但宋仁宗皇位却后继无人。有一日张茂实的一名部下,得知内情,向张茂实说,你不如认回这门亲戚,从此就是天子的皇兄,皇亲国戚了,甚至你的儿子还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张茂实没答允,但消息却传了出去,民间百姓都听说了。

    张茂实吓得不行,于是向天子请罪,宋仁宗听说了于是解除他兵权,到外地任节度使。

    过了几年,宋仁宗将张茂实调回继续任禁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但大臣不干了,说人谓茂实为先帝子,岂宜用典宿卫?

    然后张茂实不断被御史弹劾,到死的那一天,还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无论这野史是不是真的,但何洛文讲出给天子听,就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林延潮看小皇帝笑脸气得涨红,但何洛文却是耿直进言。

    林延潮心想这何洛文讲得却也是在理,他之前听说,小皇帝要将王姓宫女所生之子,送至宫外让百姓私养。但何洛文恰恰就给皇帝讲了,当一名皇帝私生子是什么结果。

    林延潮也不得不佩服何洛文,居然找了这么一个野史上的例子,来劝诫皇帝。皇帝还拿他没办法。

    咱们读书人就是擅长拐弯抹角。

    何洛文劝诫后,小皇帝还不得不夸奖了他一番,然后看向林延潮道:“林中允,你今日要与朕讲得是通鉴哪一段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四十八章 说一不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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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看出天子的神色。

    小皇帝的城府仍是太浅了些,何洛文这一劝诫,但是他的面子上已是挂不住。

    当然何洛文这劝诫,还是很无礼的,触怒了天子的威严,这若是在嘉靖皇帝时,哪有大臣敢这么讥讽天子的。

    但从大臣角度来看,天子年轻,还未亲政,远远玩不过张四维,李太后。平素张居正敢呵斥皇帝,李太后动不动就把皇帝从床上抓起来用水泼脸。他们这样做,不就显得自己是比天子还牛逼的存在吗?

    百官们在太后与天子这选择题,大家当然毫不犹豫选太后,不会选站在天子一边。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颇有你站在我妈这边,当我好欺负是吧的看法。

    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何况天子这等九五至尊,太后与大臣越这样,天子心底的积怨也是越深。他日就算勉强从了,怨恨也是放在心底,甚至会发泄在王氏宫女,甚至他的孩子身上。

    此刻小皇帝脸上怒色已是强压了下去,笑着道:“何爱卿这番话,讲得着实不错,朕有所得。”

    林延潮知天子明明生气,还要这么陪着笑脸说话,这等滋味怎么好受。

    何洛文讲完行礼退下。小皇帝继续道:“林中允,你今日要与朕讲得是什么呢?”

    听天子向林延潮这么问询,林延潮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疏远。他知道皇帝已是将他和何洛文看作了一路人。

    林延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前走到御案前,向小皇帝一躬后答道:“陛下,讲臣今日要讲得是唐太宗皇帝。”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乃一代雄主,太宗皇帝犹有过之,他的生平朕听得不少了,不知林中允要讲哪一段呢?”

    唐太宗一代雄主,他的治国平天下之道,是每朝君主必学的功课。对林延潮要说唐太宗,小皇帝此刻心道,你还能比前任几位讲官说出新意来吗?

    “讲臣,今日要讲的是魏征谏太宗皇帝。”

    小皇帝脸顿时沉了下来,就算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也知道魏征谏太宗的故事。

    讲官们给天子讲课时,最常说的一句,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句话就是出自唐太宗点评魏征的。同时讲官们也是用魏征的例子,来劝小皇帝要学太宗皇帝啊,你要多虚心纳谏。李世民那么英明的皇帝,都也要以魏征这等谏臣为镜。你有李世民厉害吗?没有他厉害,你就别bb,老老实实地听我们的话。

    小皇帝看来林延潮讲魏征这故事,就劝自己要学唐太宗纳谏的。

    当然这给小皇帝讲魏征,并非林延潮临时起意,他事先给张四维的讲章里就这么写的。讲官给天子的讲章要给阁臣先看定,如果林延潮不写这个,那么讲章在张四维那就通不过了。

    小皇帝神色已是冷淡下来,林延潮是他钦点的状元,三元及第牌匾也是他恩赐的,当初会见外邦使节,自己还帮林延潮说话,给他加官进爵,而此刻连林延潮不帮他也就算了,还帮着太后,这等心疼岂是言语可以说的。

    这等于被自己亲信的人,再背叛了一次,伤害比何洛文劝谏更痛十倍。所有大臣都弃他而去,堂堂天子在这一刻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小皇帝神色已是恢复如常,坐在御案后道:“林中允请讲。”

    林延潮听出小皇帝这话里的痛楚,于是道:“微臣今日所讲之书,乃验古人所行之事,政事何者为得,何者为失,天下因何而治乱,故而望陛下引以为鉴。”

    开场白后,林延潮继续道:“昔日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惹太宗动怒,太宗以为讪谤。魏征劝道,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说,可为帝王痛哭的事有一件,可为帝王流涕者两件,可以为帝王长叹息的事有六件。从古以来上书奏事,臣子往往言辞很激切,如果不激切,就不能打动人主的心,故而激切即似讪谤。”

    众人听出,林延潮的意思就是,陛下,咱们臣子谏言意见是激烈了一些,但不激烈你听不进去。你是皇帝大人大度,哪能因这点小事生气呢。

    小皇帝听了这话,脸色稍缓道:“林卿家请继续说。”

    张居正,张四维都是点头心道,林延潮果真了得,几句话令天子怒色顿消。

    下面林延潮反问:“陛下以为魏征为何等之臣?”

    小皇帝听了道:“朕记得魏征曾与太宗皇帝说过,所谓良臣,应该像稷、契、皋陶那样,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世,福禄无疆;而所谓忠臣,只能像龙逄、比干那样,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

    “魏征一生上谏两百余事,太宗皇帝亦名垂千古,他应是良臣。”

    林延潮道:“陛下所言极是,微臣也以为魏征乃良臣,而并非忠臣。”

    小皇帝听了失笑道:“林卿家,此言差矣,朕可没有说过魏征不是忠臣,当然此忠臣并非魏征所言的忠臣。”

    林延潮笑着道:“陛下,微臣仍认为魏征不是忠臣。”

    小皇帝听了问道:“林卿家,这么说有什么道理吗?”

    林延潮道:“陛下,微臣读史,记得魏征将自己谏诤太宗皇帝的奏章,上奏之前都偷偷抄录下来,拿给史官诸遂良看,让他录之国史,成全己名,却宣扬天子之错,陷君于恶名。敢问陛下这是忠臣吗?”

    林延潮风向疾转,张居正,张四维,何洛文谁也没有料到。

    何洛文听了袖子下双手微微动了动,然后平静了下来。

    小皇帝听了却是看了何洛文一眼,意味深长地问:“依林卿家这么说,魏征岂非沽名卖直,陷君于恶名?”

    林延潮反问:“陛下,那太宗皇帝最后陷于恶名了吗?”

    小皇帝听了林延潮话,终于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了。

    当初讲官们与他讲这段历史时,只说一不说二,只提唐太宗从善如流,魏征敢谏,却不说魏征背后那点小心思。(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四十九章 单独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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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洛文垂着头,他方才刚向天子进谏。而林延潮这番话听来,有几分讽刺他的意思。

    至于小皇帝则是不一样,他从林延潮这次进讲听出了与其他讲官,不一样的意思。

    小皇帝眼光一转,忽笑着对何洛文问道:“何卿家以为林卿这番话如何?”

    林延潮听了心道,好啊,好你个万历,这是在煽风点火啊,发动群众斗群众啊!

    何洛文一直不动声色,待听小皇帝这么问时,上前几步道:“陛下,讲臣以为林卿这番话深有见地。”

    说完何洛文就不说了,竟不辩解一句,颇有大臣的风度。

    林延潮看了何洛文一眼,心道若是换了旁人被小皇帝这一挑拨,早就上来与自己撕逼了,但何洛文不为所动。听闻此人理学精湛,持身甚谨,果真名不虚传。

    见何洛文不为所动,小皇帝不免有些失望,然后对林延潮道:“那林卿家请继续讲。”

    而林延潮看了张四维,何洛文一眼心道,话题讲到这里就好了,需见好就收。

    于是林延潮道:“以臣所见,魏征将奏章给诸遂良看,不是为了美名,而是为了保全性命,但对唐太宗皇帝而言,不论臣工的用心,但凡有臣下十句里有一句利于行的,就可以纳之,这才人君的楷模。讲臣举这例子,就是想向陛下说此。希陛下能慎之戒之。”

    听了林延潮的话,在场小皇帝以下都是点了点头。

    如果说林延潮方才以魏征之事,是起了个好头的话,那么这几句总结,就是一个豹尾。

    当然虽说豹尾,但林延潮还只是笼统大概地说了一下,其中种种深意,又岂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呢?小皇帝不由觉得意犹未尽,比起何洛文的劝谏,林延潮的谏言既不是泛泛之谈,也给他留了面子,令他有所得。

    于是小皇帝郑重地道:“林卿家之言,朕受教了。”

    这番话说得比方才对何洛文讲得的内容差不多,但话语里的诚恳,又岂止多了十倍。

    林延潮察言观色,知自己过了小皇帝这一关,又看向张四维,但见他向自己轻轻颔首,知他对自己这番临时起意的进谏,也是认可了。

    唯一就是何洛文可能不爽。

    张居正出班道:“陛下,已快午时,该回宫用膳了。”

    小皇帝点点头道:“两位卿家辛苦了。”

    说完小皇帝离案,然后林延潮与何洛文向天子一躬,这一次日讲方才结束了。

    于是林延潮与何洛文一并离开文华殿,半路上林延潮与何洛文道:“何前辈,方才侍生在殿中,就事论事,非特意有指,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何洛文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此乃区区小事,何足放在心上。”

    说完何洛文先一步离去。

    然后林延潮回到皇极门前的值庐,王家屏,朱赓都在值庐里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他们见了林延潮,当下招呼林延潮一并来同食。

    林延潮当然乐意,在史书里这王家屏和朱赓后来都是官居首辅的人物啊,自己还不赶紧与他们打好关系。

    由此可见日讲官之中真可谓是藏龙卧虎,要不然怎么说是宰相的预备班。

    小吏给林延潮盛好饭端上桌。

    王家屏举着筷子指着桌上的五菜两汤,笑着对林延潮道:“这值庐的饭食是比不上御膳,甚至在内阁时吃的私厨也是不如,宗海不会不习惯吧!”

    林延潮连忙道:“王前辈哪里话,这饭菜侍生已是觉得很好了。”

    王家屏收敛笑容道:“以后都是同济,我也不与宗海你见外了。这讲官值庐也就这样,几个开间都是连在一起的,咱们几位日讲官没有单独的值房,甚至连饭桌,也是在公案一旁。而且这里下午日头西晒,到了夏天,值庐里就如同蒸炉一般。”

    林延潮道:“王前辈能在这里住了六年,那侍生也要住六年。”

    王家屏与朱赓对视一眼,然后一并点头道:“好,有志气。”

    于是众人闲聊,林延潮还没吃了没几口,就见一名太监走进值庐道:“林中允在吗?”

    林延潮起身道:“我就是。”

    这太监道:“陛下口谕,请林中允立即去乾清宫觐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讶然,什么?天子要林延潮单独觐见?

    林延潮这才任日讲官第一天,就有被天子单独召见的资格,这是要往心腹之臣上靠的节奏啊。

    一旁王家屏,朱赓第一个反应是林延潮不会犯了什么事吧,这才第一天值日讲呢。

    林延潮却丝毫不惊讶,咱们这位年少天子,果真是性子够急的,这才刚刚过午,就传召自己了,自己还以为要等一会呢。

    林延潮道:“请公公容我宽衣。”

    太监道:“请林中允快一些。”

    于是林延潮入内换了一件官袍,当下随这位太监从皇极门入宫。

    林延潮在乾清门前等候了一阵,这里是外廷内廷分界之处,一般外臣不敢擅入。半响后朱漆大门菜被司阍推开,林延潮与这名太监来到乾清宫旁东暖阁里。

    太监道:“陛下正在用膳,林先生还请宽坐。”

    林延潮坐定,这时一名太监端着茶入内。

    林延潮看了一眼,见这太监竟是高淮不由大喜。

    高淮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给林延潮上茶低声道:“状元公,万岁爷方才用午膳时,冯大珰来了一趟。冯大珰走后,万岁爷就心情很不好,故而命人传你,你一会奏对时,谨慎着些。”

    林延潮点点头,这就是宫里有人的好处,也是低声道:“多谢公公通风报信了,以后请公公多照应。”

    高淮连忙道:“哪的话,平日万岁爷对状元公器重得很呢,你名字还写在文华殿的屏风上呢,以后我还要求状元公照应我才是。”

    林延潮与高淮说了几句,高淮立即走了。

    半响后,门一开小皇帝进来了。

    林延潮立即向天子行礼。

    小皇帝点点头后,示意左右退下,然后对林延潮道:“这么急着请林爱卿来,实是朕要几句心底话与你商量。”(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五十章 私问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天子私下垂问,这简直是拿你当心腹啊!什么叫天子股肱,帷幄近臣,不外乎如是。放在外人看来,这以后妥妥的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

    但是对林延潮而言,却并非是这么简单的事,伴君如伴虎,这是机遇也是风险。

    林延潮躬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垂询讲臣?”

    额,小皇帝犹豫了下,然后压了压手道:“林爱卿先坐下喝口茶。”

    “臣谢陛下赐坐。”林延潮坐下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小皇帝捋着龙袍的袍角,斟酌了一番道:“慈宁宫……”

    讲到这里,小皇帝有些难以启齿,脸上一红换了一番口气道:“……慈宁宫旁花开正盛,林爱卿可有耳闻?”

    林延潮道:“大内之中,此非外臣可知。但入冬之后,慈宁宫旁花开正盛,想必是奇景了。”

    小皇帝顿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这时林延潮道:“陛下请微臣来,是否早讲午讲之时,微臣所讲的经史有讲得不清楚的地方。”

    林延潮的台阶递了过来,小皇帝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林爱卿,确实你今日所讲魏征谏太宗之事,朕深感费解。”

    林延潮问道:“不知陛下于哪一段感到费解呢?”

    小皇帝道:“朕也知道为人君者,当广开言事之路。但百官所言所见,不免与朕相抵。朕也知道有些地方朕也做得不对,但若真能改之,朕早改了。若不能改之,言官又言之何益,此朕不能解。”

    林延潮听小皇帝这话心道,这话不新鲜,史上小皇帝还拿此话问了另一个人,那就是王锡爵。

    当时天子问王锡爵,言官好bb,朕撑不住了怎么办。

    王锡爵答道,上于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夷之如禽鸟之音。大意就是这样奏章一概不理,你当他鸟叫。

    王锡爵本是私下向天子说的,但这消息不小心传了出去,顿时言官一片沸然。你王锡爵身为文官一份子,居然在皇帝面前,骂言官尽是鸟人,这了不得了,革命内部出现了叛徒啊!

    于是满朝上下群起攻之,王锡爵政治生涯因此中止。

    不过小皇帝所问的,这也就是每一名君王最苦恼的地方了。

    林延潮道:“陛下,昔年魏征谏太宗,魏征的话,太宗皇帝都纳用了吗?魏征谏高昌设县,太宗皇帝拒之,魏征谏立魏王,太宗皇帝也没纳之,反而立了晋王。所谓的太宗从谏如流,实乃后世史官误陛下啊。”

    小皇帝听了抚掌笑着道:“还是林卿家肯与朕说心底话。”

    说到这里,小皇帝突冷笑一声道:“其实朕心底也明白,为何京兆尹,何洛文以及几位大臣,都在劝朕,还不是一肚子幸进的打算。那宫女肚里若为元嗣,这些人就有劝立之功,哼!”

    听到这里,林延潮不由称许,小皇帝有时候看起来蛮不靠谱的,但还是英睿的。对于大臣们为何劝谏,这番投机取巧的心思,心底就和明镜一样。

    眼下小皇帝还没有嫡子,那宫女若是给天子生下男孩,那么按照立嫡立长的规矩,这就是太子。官员们少不了要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积极上谏,要是选边成功,就算自己看不到,将来也可保子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啊,这必须赌一把的!

    林延潮一声不吭,听着小皇帝把心底话说出来。

    “林爱卿,此事朕想听听你的看法,朕该不该认这宫女?”小皇帝向林延潮询问。

    林延潮心道,我勒个去,你问我要不要**转正,上车补票,这个答案我怎么好乱说的。如果我点同意,那么在小皇帝心底,不就也成了那些图谋‘劝立之功’的大臣吗?

    若点不同意,顺了皇帝心思,但自己也是竖敌无数,以后更休想在朝堂有立足之地了。

    于是林延潮果断道了一句:“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开口。”

    这会轮到小皇帝吐血了,他找林延潮来还不是找个能商量的大臣,想就此事听听他的意见。

    小皇帝急道:“林卿家,此间就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入得你耳,绝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忙无论如何,你可一定要帮帮朕。”

    小皇帝都这么说,林延潮不能再拒绝了,于是道:“陛下,可否请容微臣先问几个问题?”

    小皇帝喜道:“林卿家尽管问!”

    看着对方一脸热切的样子,林延潮道:“敢问若是陛下决意不认此宫女,那两宫太后于此是什么看法?”

    小皇帝听了沉默片刻道:“慈圣太后必不肯允之,仁圣太后不会说,但恐怕也是不喜。”

    “眼下知道此事的几位阁老,讲臣中可有一人支持陛下?”

    小皇帝双手一摊道:“没有一人。”

    “那臣斗胆再问陛下,若是消息传至外廷,百官又会如何?”

    小皇帝有几分无奈地道:“那肯定是奏章堆积如山。”

    林延潮道:“臣窃以为也是如此,事实上陛下心底早有圣裁,何不早作打算?免得最后上下怨之。”

    小皇帝先是默然了,然后道:“林卿家,谋事明白,陈平,张良也不过如此,朕要如何赏你才是?”

    林延潮立即起身道:“臣哪里有什么功劳,若陛下真的要赏赐,应该重赏何谕德,那么太后与百官,必会知道陛下的心意,称赞陛下的英明。”

    小皇帝一愕,但随即明白林延潮的心思,不由感动地点点头。

    此刻小皇帝已是从颓然走出,对门外道:“来人!”

    外间两位乾清宫值事太监走进暖阁,其中正有高淮。

    高淮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小皇帝道:“传朕口谕,詹事府谕德何洛文,讲读效劳,赐玉带一条,罗衣一件!”

    “是,陛下。”高淮见小皇帝神色甚喜,还以为他要赏赐林延潮,却不知为何赏了何洛文。

    而林延潮则是在一旁大声道:“陛下圣明!”

    小皇帝徐徐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五十一章 侍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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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王家屏要出门打听消息时,此刻门外突道:“圣旨到!”

    林延潮刚刚从乾清宫回到皇极门值庐。

    眼瞅几名宣旨的太监刚走,林延潮在屋外,就看到几位日讲官们都正在向何洛文道贺的一幕。

    林延潮走进屋里,见一旁桌案上置着御赐的玉带,红袍时,连自己不由眼热羡慕。

    为何羡慕呢?主要是那一条玉带。

    明朝官制,一品官方能佩玉带,可持腰玉。

    当然天子也会格外施恩,赐腰玉给大臣,但这都是二品三品官方特有的殊荣。

    不过作为天子近臣,日讲官品秩虽低,但天子也是经常破格赏赐的,虽官位不好升迁,但在官服上却给与拔高。前朝就有五品讲官赐斗牛服的例子。

    但是赐予腰玉,对于讲官而言那还是属于旷世恩典,没有几人在讲官任上得天子如此赏赐的。

    此刻何洛文,也是不由露出了笑容,甚至有几分惊喜。一旁几位日讲官既是向何洛文恭喜,同时看向玉带也都是满满的羡慕之意。

    而他们见林延潮进来,一旁的黄凤翔快步上前道:“宗海,你来得正好,天子召你觐见,何谕德即受厚赏,此事莫非与你有关?”

    何洛文与众官员都是看向林延潮心想,是啊,莫非林延潮在天子面前说了何洛文的好话。

    哪知林延潮听了装出一脸惊讶的神情问道:“什么?何前辈竟受天子封赏,这在下不知道啊。何前辈,侍生先在这里与你道喜了。”

    众日讲官们都是一愣,王家屏,朱赓都露出怀疑之色,齐声问道:“不可能啊,这真与你无关?”

    林延潮答道:“是啊,在乾清宫时我实不曾在圣上面前提及何前辈半句。”

    这时何洛文上前一步,来到林延潮面前问道:“那林中允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

    林延潮道:“问得都是今日讲书之事,天子好学,有几处不明白之处,召我相问。我也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实不料何前辈受到封赏。想必是今日何前辈进讲,得天子赏识吧!”

    林延潮拒不承认,众人都是将信将疑。

    倒是朱赓,王家屏,陈思育见此,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林延潮也知多半瞒不过这几只老狐狸的。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但为什么林延潮要推辞呢?

    因为自己在天子面前说了,自己不愿居功,请重赏何洛文。

    眼下出来了,林延潮在别人面前自吹自擂,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这是什么行为?前后不一,人品堪忧啊!话万一传到小皇帝耳朵里面,功亏一篑,所有努力化为乌有。而且何洛文知道真相,也不会感激林延潮,反而会心怀不满,甚至怨恨自己。

    伴君如伴虎啊!故而申时行平日时常与林延潮讲,时时刻刻要有伴君之心。

    平日林延潮若在翰林院里神经大条一点无所谓,但身处这紫禁城里一点点疏忽,都是不行的。

    听林延潮这么说,朱赓笑着道:“天子圣明,必能自省自鉴,故而这才事后赏赐了启图兄的!”

    几人一并点头道:“正是如此。”

    何洛文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其实何某哪里有半分功劳,只是天子重赏何某,其实不过向太后,内阁,以及我等几位讲臣表个态而已。但林中允也是出了一份力啊!”

    林延潮立即‘谦虚’地道:“何前辈,这……这侍生毫无寸功,实是不敢当啊!”

    几人都是笑着道:“宗海,当得,当得。”

    何洛文点点头,轻笑着道:“宗海实不必谦让。”

    听何洛文这么说,林延潮觉得何洛文他对自己的疏离少了几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五十二章 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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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冬季,虽未下雪,但天气已是酷寒。

    今日是京官们三日一次的朝参。

    官员们披星戴月地坐轿,骑马,或者徒步赶往皇城。林延潮也是官员队列中的一员,他对这什么唠叨子早朝,早就是一肚子怨念。

    在翰林院时,官员们都是辰时以前到衙点卯。但朝参时你非要搞个卯时,夏天也就算了,冬天这么冷,又这么黑仍要上朝。林延潮等这样家住得离皇城远一点的官员,一般四更天就要起床。常言道四更贼五更鸡,堂堂京官居然与窃贼,同步作息,何等奇葩。

    林延潮入宫门后,天色还未未明,于是先去朝房里休息了。

    几位阁部都还没到,朝房里唯一到的主官是现在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沈鲤。

    沈鲤乃河南归德人,人称沈归德,在翰苑时是以理学著称的儒官。此外沈鲤还曾是天子在东宫时的讲官,也是很得小皇帝器重的讲官,去年丁忧守制已满,刚刚返回朝廷现在出任侍讲学士,兼掌院事。

    沈鲤这人相貌很有特点,面色清黑,一见之后绝对令人印象深刻。林延潮省亲回朝后,曾往沈鲤门上送了帖子意思一下,并没有亲自上门拜见。按道理来说,沈鲤现在是翰林院老大,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林延潮不该对他这么怠慢。

    但是林延潮老师申时行与沈鲤私交不睦,据林延潮所知沈鲤是一个很清高正直的人,他的经学功底很高,他经常说了一句名言是,治学上要确认是非,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不可似是而非。

    在翰林院公事的时候,沈鲤觉得申时行这人很世故太圆滑,很讨厌。而申时行也讨厌沈鲤,常常私下骂他为‘蓝面贼’。

    因为这二人这样恶劣关系,故而林延潮也不得不主动与沈鲤划清界限。

    “下官林延潮见过光学士。”林延潮初见沈鲤时,心底有点小忐忑,担心他因为申时行的关系,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再说自己回京没有第一时间拜会沈鲤,却是也不太恭敬。

    沈鲤身形不高,但目光却很是锋锐,十足的理学大宗师的气度。

    沈鲤见了林延潮点点头道:“原来是林中允,久闻其名了,你的漕弊论我居乡时看过了,可谓切中时弊,发人深省,乃是金石之言。”

    林延潮听了沈鲤这话,大出乎意料,没料到他对自己竟这么看重。

    “光学士之言,下官不敢当之。”

    沈鲤笑了笑道:“读文章可知风骨,有什么当不得的,我眼光不会有错,宗海乃真孺臣!”

    这评价令林延潮不免‘受之有愧’,但只能受了。

    接着沈鲤又道:“林中允既为日讲官,需时时劝诫天子,让其亲贤臣,远小人。”

    林延潮听了一愣心道,这沈鲤话中有话啊,总感觉这小人,指的是申时行。

    但林延潮只能道:“光学士教诲,下官谨记在心。”

    然后林延潮立即告退,坐在一旁了,与左右同僚闲聊。

    此刻朝房里十分热闹,一名翰林道:“诸位可知道今日朝参上,陛下会宣告一件大事。”

    “何事?”

    此人笑着道:“我听说陛下要册封一名都人为妃。”

    林延潮看了他一眼,心道宫闱里要守住秘密,实不容易啊!越来越多的官员知道了,看来早晚传遍官员的耳底。

    “都人岂可为妃?莫非他怀了龙裔?”几名翰林们都诧异道。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顿时恼道:“真扫人兴致。”

    那人见卖足了关子得意地道:“反正今日朝会就知道了,诸位不要与我急。”

    景阳钟响后,百官在午门前列队,御史点名后,凡四品以上官员,及五品以上宫坊官鱼贯进入午门。其余官员要立在午门前,看着城门楼子,非天子宣召不得入内。

    原来林延潮一直是没资格参加早朝,属于蹲门口百官中的一个,但眼下他身为日讲官则可参加常朝。

    身为日讲官,林延潮不与百官同列,而是站在阶前的螭头之下。在唐朝时,史官,起居官在朝参时,也是站在螭头下,被称为螭头官,而史臣入值记事,称为螭头载笔。

    而六名日讲官有直起居,也就是螭头载笔之责,同时还为天子临时起草奏章。

    不久静鞭鸣响,天子升座,百官叩拜后,林延潮站在阶下心道,自自己在乾清宫里进谏天子,已是过了数日,听闻王姓宫女再过不久就要临产。

    一般以宫闱里的惯例,天子会在后宫妃嫔怀上皇嗣的临产数月前进封。

    嫔会升为妃,或者妃升为贵妃。

    王姓宫女虽为都人,但既是有了身孕,也当提前封妃封嫔的,否则母亲就没有名分,相当于未婚生子。现在随便,但这在古代可是十分严重的事。不仅是母亲,连生下的儿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天子家若有这种事,传出去就成为了民间的笑柄。

    所以这一次朝参,小皇帝理应宣旨诏告天下,把王姓宫女身份公之于众。

    此刻林延潮不由看了六名日讲官首位的何洛文,想来他也是怀有期待才是。然后林延潮再抬起头看向玉阶上的捧敕官,但出乎意料的是,捧敕官手上居然没有手持圣旨,也就是说今日早朝上天子不准备颁布任何诏令,只是与百官议事。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不由心道,这其中莫非出了什么变数。难道天子不打算宣布了吗?

    朝参完毕后,天子照例会在宫门外赐食。

    林延潮与众翰林们,一并去用饭。

    之前说天子要册封都人为妃的翰林,在饭桌上受到了众人的揶揄。

    那人面色涨红地分辨道:“我岂会乱说话,这其中内情,我又不好与你们分说……好了,好了,算我怕了各位了,算我胡言乱语,根本就没有此事,给诸位赔礼了,好不好。”

    林延潮听了笑了笑,捧着饭碗,用筷子哗啦哗啦地扒起米粥来。但半途却见何洛文突然起身,重重地投筷于地后,拂袖离去。

    何洛文动怒的一幕,在场的人都是看呆了,不明白他发什么火?(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五百五十三章 宫里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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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几位聊天的翰林,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自顾道:“莫非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何前辈不快吗?”

    “宗海!”王家屏向林延潮示意道。

    林延潮立即会意道:“我这就去追上何前辈。”说完他立即搁筷,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何洛文走得极快,林延潮几乎是在皇极门前,这才追上对方。

    此刻皇极门前,正有京官陆续向皇极门当值的文书房太监处上呈题本,见何洛文怒气冲冲直往皇极门而来,都是不明所以,满脸衙役。

    林延潮在何洛文身后道:“何前辈,请留步。”

    何洛文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林中允有什么事吗?”

    林延潮走至何洛文身前问:“敢问一句,何前辈此去作什么?”

    何洛文哼了一声,动手除下腰间所悬玉带正色道:“泱泱大国,礼法何在?何以教化万民?我要将此带悬于皇极门前,奉还给天子!”

    林延潮也知何洛文为何这么生气?

    此事可以理解为要么天子存心在耍何洛文,要么是天子临时反悔。无论哪一个何洛文都不能接受。

    林延潮和稀泥道:“何前辈,天意难测,我看此事莫非不会另有玄机吧,不如暂且再等上几日。何前辈不可因一时动怒,辜负了天子的恩典啊。”

    何洛文怒道:“我岂是为自己动怒,而是为了免使宗庙蒙羞,如果再等上几日,若是皇……”

    说到这里何洛文往左右看了一眼,但见皇极门左近人来人往,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若一旦诞之,那么天家的颜面何在?祖宗家法何在?。”

    是啊,寻常百姓家,婢女生子前,也要先纳为妾室的,否则其子就与奴婢无二了。

    而王氏宫女离临盆不远了,但是皇帝还没给个信。如此王氏宫女没有名分的话,按礼法宗法而言,所诞之子,不是皇子,而只能算是普通宫女之子。这事若传扬出去,让满朝视礼法为性命的儒臣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何洛文这样暴走,对于他这样的儒臣而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样的事了。

    林延潮见何洛文如此,心底也没太着急。身为穿越者,他天生对儒学的辩礼辩名的那一套,一贯是不敢兴趣了。再说小皇帝自己已是进言过了,若是他不听,没有必要再说第二遍,若是强行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自辱了。

    眼下他来劝何洛文,也不过尽了一个同僚的职责而已,于是就很没营养地劝道:“何前辈,不要着急,万事好商量嘛。”

    何洛文听了道:“也好,看在林中允的面上,我就罢了此念头了。”

    林延潮正诧异自己面子还是挺大的时候,何洛文下一句就跟着道:“林中允,若是天子再拖延下去,你可愿与我一并至通政司上奏,向天子呈报此事。”

    林延潮为难道:“这。。。”

    “哼!”何洛文话不说第二句,拂袖离去。

    看着何洛文离去,林延潮此刻也只能在心底长叹,这都是什么破事。

    早朝之后,就不需日讲,林延潮回到值房后,就在案上写明****讲的讲章。

    写完之后,林延潮拿着讲章出了值庐,直接右拐经会极门来到文渊阁,将讲章呈给张四维看定。林延潮见张四维时,见他却有几分忧容。

    张四维看过讲章后忽然道:“宗海,那一****在文华殿上进讲,所说的魏征将奏章私给诸遂良过目,却不在这讲章之内!”

    林延潮答道:“回中堂的话,当时天子相询,下官急切故而临时答之。中堂可以为不妥?”

    张四维笑着道:“无妨,无妨,本阁部也不是拘泥于此,相反那日进讲却令上上下下耳目一新,事后天子也略有转意,说来也有你一份功劳。只是咱们做事,需有头有尾才是,不可半途而废,令全功尽弃啊!”

    林延潮听张四维这话,知他意思所指。

    林延潮垂头道:“中堂,下官实已是尽力了。”

    张四维听了笑着道:“宗海,何必这么早就言已是尽力,你还是勉为其难再试一试。”

    张四维都这么说了,林延潮还有什么办法。

    “是,中堂,下官再想个办法。”林延潮只能揣着讲章离开文渊阁。

    林延潮返回了值庐之中,心想如何应对张四维那边,拿出一个对策来。

    林延潮这才在值庐坐了没有多久,就听门外值吏道:“林中允,门外有位乾清宫公公名叫高淮的来找。”

    林延潮听说高淮来了,不由讶异,高淮是太监,属于内廷,而他林延潮虽是侍直,但怎么说还属于外臣,大庭广众下还是要避避嫌嫌比较好。

    不过都人来了,林延潮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林延潮走出值庐外,笑着道:“高兄,你怎么来了?”

    高淮连忙行礼道:“状元公,小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奉命而来,是因宫里有一位贵人,有要事与状元公相商,故而命我而来。”

    林延潮听高淮所说的贵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小皇帝,他不是就王姓宫女再找自己商量吧。不过林延潮转念一想,天子要见自己实不必这么麻烦,派人传召就好了。

    何况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与高淮的关系呢?所以林延潮立即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不过无论是谁,高淮的面子,林延潮还是必须要卖的,当即就道:“好啊。”

    高淮大喜道:“多谢状元公,小的给你引路。”

    林延潮随着高淮由东华门出了紫禁城,然后折向往北。这里属于皇城,大多是二十四监衙门所在。

    林延潮随高淮来至一处屋舍,高淮停下道:“贵人就在里面,状元公请进,小的就在外头等候。”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推门而入。

    这屋舍有三间这样,两边摆着桌椅,堂上挂着一画,这画画得是‘岳母刺字’。而在画下站着一名锦衣太监。

    这太监正背负双手抬头看画,听了有人进屋,也没有转过头来。

    而林延潮则是向这太监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内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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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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