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7章 他又在骗她（3）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纪长慕开得很慢。
这么大的雨，雨刮器也没什么用，视线被遮住，好在这条路上一向没人。
滂沱大雨将车子包围在野外，只要车门一开，这大雨将灌进车内。
纪长慕凭借记忆将车停下，视线很模糊，他对副驾驶上的乔沐元道：“下来吧，我背你过去。”
“还有多远？”
“不远了，五分钟。”
“好……”她看着他，嗫嚅回应。
乔沐元撑开伞，但风雨太大，伞根本撑不住。
好在也就五分钟的路，咬咬牙就过去了。
纪长慕绕到副驾驶外，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弯下腰：“上来。”
乔沐元跳到他的背上，纪长慕稳稳当当接住她。
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撑住雨伞。
伞不大，不能替两个人遮风挡雨，很快，纪长慕的身上淋湿一片，乔沐元的肩膀也湿了。
纪长慕后背温热，乔沐元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还小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纪长慕是她的家庭老师，他也曾经背过她。
原来，她已经长大了，很多很多年已经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在异国他乡的偏远小镇，大雨滂沱里，他还会背着她一步一步跨过山海。
“阿元，抓紧一点。”
乔沐元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纪长慕背着她往前走，走了很久。
远远不止五分钟……
乔沐元这才意识到他又在骗她：“纪长慕，还有多远。”
“快了，两三分钟。”
乔沐元对这边完全不熟，她只想回酒店，再也不回纪长慕的家。
泥土地不好走，纪长慕的鞋子和裤腿全都沾上了潮湿的泥土，一片泥泞，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乔沐元知道纪长慕有洁癖，哪里见过这样的纪长慕，她撑着伞又问：“纪长慕，还有多久？”
“两三分钟。”
他继续往前走，她一直问还有多久，可答案永远是“还有两三分钟”。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两三分钟，乔沐元这才意识到他真得在骗她，她蹬了蹬小腿：“纪长慕，到底还有多远？我们已经走了至少二十分钟，到底还有多远……”
“再坚持一下，这边不太好走。”
荒无人烟的山野小路上，纪长慕背着乔沐元，雾气缥缈，烟水朦胧，茫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纪长慕走得很慢很慢，喘不上气的时候，他咳了好几声：“不用给我遮雨，你别着凉。”
他背着她缓步向前。
“纪长慕，我好讨厌你，我真得好讨厌你啊……”乔沐元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在骗她，又在骗她。
他什么时候能不骗她？
明明离酒店还有很远很远……
纪长慕视野模糊，雨水好几次差点遮住他的视线，他抿着唇，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乔沐元的眼泪混合着雨水往下掉，掉落在纪长慕的后背上，冰凉的雨，滚热的泪，汇聚在一起，乔沐元迸发出痛苦的情绪，心脏一阵阵抽痛。
第7968章 他又在骗她（4）
有一滴滚热的泪落在他的脖子上，纪长慕心口一动，知道她又哭了。
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见到他就哭呢。
纪长慕叹息一声，唇角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双手紧紧托住她，生怕她掉下，时不时还得提醒她抱紧。
踩着泥水，纪长慕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他知道，距离她的酒店有很长一段路都不好走，今天雨大，车子恰好开不过去。
也好，让他多背她一会儿。
以前他双腿未愈，想背她都没机会。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纪长慕越走越慢。
乔沐元哭着道：“纪长慕，你骗我，明明还有很远的路……走不到头了，回去吧……我们返回去……我不回酒店了……”
“再坚持一会儿，不远。”雨水顺着纪长慕的脸部棱角往下流淌，他抿着唇，始终没有说太多的话。
“明明还有很远，你为什么骗我说五分钟……”乔沐元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如果知道要走这么远的路，她不会同意。
纪长慕没说话，只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
又走了很远，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乔沐元一直哭，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雨幕朦胧，模糊一片，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凭借记忆往前走。
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路，路旁没有大树，也没有过路人，只有他们。
乔沐元哭了一路，小手紧紧勾住纪长慕的脖子，纪长慕也在稳稳托着她。
终于，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小镇的轮廓，有洋房，有酒店，有公园……好似世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纪长慕知道，快到了。
以后，乔沐元也不会哭着闹着再要他背。
纪长慕的身上几乎已经湿透，雨很大，顺着他的脸部往下滴落，雨声中，他哑着嗓子轻轻道：“我记得好像很多年前，你还小的时候，我也背过你，时间过得真快。”
乔沐元也记得，她哪里不记得啊。
只是他一开口，她又开始哭。
纪长慕无可奈何地笑着，他又怎么着这小姑娘了，说哭就哭，同这天上的雨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当年背你，你还很轻很小，像只洋娃娃，一眨眼，变成大姑娘了。”纪长慕忍不住感慨，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鬓角有往下滴落的汗。
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
最无情的是岁月。
乔沐元撑伞的那只手敲打纪长慕的后背，哭着道：“纪长慕，我讨厌你，你不是好东西……”
“好了，别打，挺疼。”纪长慕有一瞬间站在原地没有动，额头有汗珠滴落。
乔沐元一直哭，停不下来。
终于走到镇上，他找到一处躲雨的屋檐停下脚步：“还有多远？你的酒店在哪里？”
“你把我放下吧，这边可以打车。”
纪长慕双手一顿，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态。
乔沐元收起伞，她一抬头，看到纪长慕的脸上都是雨水，脖子上还有汗珠落下。
小姑娘灼热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上，纪长慕的呼吸急促几分。
第7969章 他又在骗她（5）
他的手还托着她，似乎不愿意放。
乔沐元蹬了两下小腿：“你放我下来，我可以打车。”
他终于将她放下。
乔沐元站在他的面前，她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浑身湿透，尤其是胸前的衬衫，都已经被雨打湿，裤腿和鞋子更是脏兮兮的。
她将伞还给他：“你早点回去。”
“嗯。”他没说什么，也没接伞，视线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许久没有移开。
乔沐元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他这样炽热的目光，她抬起婆娑的双目，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正好一辆出租车从雨中开来，乔沐元听到声音，转头招手，车子随即停下。
她上了车。
关上车门的一刹，她看到茕茕孑立的男人站在屋檐下，清冷疏离，浑身都是清霜般的寂寞与孤独。
车子很快开走，消失在这雨幕中。
乔沐元的情绪突然崩溃，她坐在后排放声大哭，捂着脸，掩面哭泣，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司机以为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关心几句，但乔沐元什么都没说，只放声哭着，直到车子开到酒店。
回了暖和又温馨的房间，乔沐元无心再做任何事，她一个人坐在窗口，静静看着落雨的小院。
她的身上也已经半湿，衣服凉凉的，可她没有换衣服的**，一直坐着。
黑云压城，雨水滂沱，阴沉沉的天空下是混沌和压抑。
……
晚上。
雨还在下。
乔沐元在酒店里喝着热水，安静地翻看酒店老板送给她的杂志。
突然，手机响了。
一个很陌生的电话。
她接起：“你好。”
“您好，这里是圣比伦医院，一名患者被紧急送医，我们在他的手机里找到您的联系方式，他给您的备注是‘老婆’，您可以来一趟医院吗？这边需要家属签字。”
“对不起，您打错电话了，我单身。”乔沐元以为是骗子，态度冷冷的。
“是吗？”那头很疑惑，再三确认道，“可是患者的手机备注里，您确实是他的老婆。”
“变态吧。”乔沐元心情不怎么好，直接准备挂电话。
“等等，小姐，您真得不认识这个叫boris的患者吗？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在发高烧，我们检查发现，他的头部动过大手术。”
乔沐元一惊。
boris……纪长慕。
“你刚刚说，你们是哪个医院？”
那头叹气，再一次报了一遍地址：“患者现在在急救中心，急需家属签字。”
“他怎么了？”
“高烧，可能会引发头部旧疾。”
乔沐元挂上电话背上包，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跑。
这家医院不算远，她站在酒店门口招了招手，坐上出租车过去。
他发高烧，肯定是因为白天背着她走了一路，那时候，还下着大雨。
到了医院急救中心，乔沐元飞快跑过去，她的脸上还有白天留下的泪痕，眼睛红通通的，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
他是她的前夫，早就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何尝没有被他伤到骨子里，痛不欲生。
第7970章 他又在骗她（6）
医生递给她一份全英文的确认书：“小姐，您签一下字，患者现在体温很高，如果高烧不退的话，可能需要转院。我们医院医疗条件不是很健全，到时候需要转到大医院去。”
“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地方，患者脑部动过手术，所有治疗都只能是保守治疗。”
乔沐元扫了一眼确认书，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医生接过来，“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需要我做什么吗？”
“可能需要您复述一遍患者之前动手术的情况，我们好作为参考。”
乔沐元已经快想不起来那段撕心裂肺的时光，那时候，她以为纪长慕会永远离开她，没日没夜地担心和哭泣，后来……是乔知行给他动了手术，将他的命救回来。
他救了她，而知行又救回他，算起来，他们两不亏欠。
好像过去很久了，但其实，也没有多远。
那时候她和纪长慕还没有结婚，如今却已经走到离婚的境地。
乔沐元记不得太多了，她简简单单和医生说了一些情况，医生点点头记下。
乔沐元又问：“他怎么会被送到医院里来？”
“他在路上昏倒被人救下，说实话，情况很严重，再迟一点，可能命就没了。搞不懂，这么大的雨天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走路，而且他本身还在感冒，还有旧疾。这一旦旧疾复发，挺麻烦。”
乔沐元默默低下头，长睫低垂。
医生没有说太多，拿着确认书回急救室给纪长慕输液。
乔沐元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背包带子，很长一段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心口也是空落落的。
很久之后，纪长慕被送到病房。
乔沐元进去看他。
男人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是一整套干净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手背上扎着针，最上头连接着一瓶药水。
“他情况还好吗？”乔沐元扑到纪长慕的床边，抬头问医生。
“先看看能不能退烧，如果一直高烧不退，那需要转院。”
“多久能退？”
“不清楚，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内吧。”
医生离开了病房。
乔沐元坐在床边，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素来清冷的五官上更多了几分苍白，犹如清霜。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乔沐元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
出于愧疚，乔沐元没有走，守在病房里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纪长慕的高烧还没有退。
“纪长慕，你醒来吧……我们之间的账早已经结清，你也不亏欠我什么，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我走我的路，你当你的老师。”她轻声呢喃，静默地低着头。
说完，她没有再说话，一直守在病房。
窗外大雨不止，病房里的灯光闪着暖光。
半夜。
乔沐元靠在床边打盹，睡颜安宁，一张小脸素白干净。
纪长慕的输液早已结束，半夜高烧退了，他睁开眼睛，没想到会看见乔沐元。
第7971章 他又在骗她（7）
浑身酸痛，他挣扎着坐起来，在乔沐元的腿上盖了一条毛毯。
仔细想了想，他是回来的路上晕倒的，乔沐元怎么会在这里？按理说，她早就回了酒店。
这一切，恍恍惚惚让他觉得不真实。
乔沐元睡得浅，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睡眼婆娑，朦朦胧胧。
“你醒了？我帮你叫护士。”
“别。”他按住她的手，与她近在咫尺，“暂时不用叫护士，我没什么问题。”
“你高烧退了？”乔沐元记得医生说过的话，如果高烧退了，那就没什么问题。
“没事了。”纪长慕没当回事，这段时间，因为水土不服，他总是高烧感冒，早已将这些当做家常便饭，“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还在下雨。不过这一次，我不背你回去了。”
“没让你背啊……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纪长慕按住她的手，拉住她，双目里有水光闪烁：“别走，能不能给我倒一杯热水？”
乔沐元眼里的纪长慕叱咤风云，指点江山，不论是哪种场合，他都是焦点中的焦点，何尝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助，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他也不曾求过谁，虽然这会儿也不是在求她。
“你松开手，我给你倒水。”
纪长慕不肯松。
“你不松手我怎么去给你倒水？”
这时，他才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乔沐元有点见不得他眼睛里的水花，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长慕。
纪长慕坐在病床上，穿着一身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领口纽扣开着，瘦削中带着几分病态。
乔沐元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有点烫。”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纪长慕很执着地问她这个问题。
“你的医生在你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我的号码。”
“噢，对不起，打扰。”
“你记得把联系方式删掉。”
“嗯，不会再有下次。”纪长慕抱着玻璃杯，睫毛很长，低头时，像溪边喝水的小鹿，丝毫没有半点王者的姿态。
“纪长慕，既然你没什么事，我该回去了。”
“外面很黑，还在下雨，等天亮再走，也不急这一时。你要是困的话我把床让给你，我睡沙发就好。”
“纪长慕！”乔沐元有些生气，他把她当什么人了？她又不是娇气到极点的小公主，怎么会跟他这个病人争床铺。
“别生气，别生气。”纪长慕唇角上扬，倒有几分十七八岁时的少年气，嗓音沙哑温和，语调轻如羽毛，“我没什么事，是医生小题大做，其实都不用住院，在输液室等高烧退了就行。”
“你是不是经常发高烧？”
“没有的事。”
“但你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很多。”
“我以前什么样？”他好整以暇看着她，唇角始终带着弯起的弧度，就连眼睛里都有光在闪烁。
知道是坑，乔沐元没有跳，她没作声，不回答他。
“这雨下得真大。”纪长慕感慨道，“希望白天能小一点，我还得回学校给学生上课。”
第7972章 他又在骗她（8）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乔沐元的耳中，如羽毛一般。
“你别上课了，请一天假又没什么，今天你进了急救中心。”乔沐元不知道课有什么好上的，他好像还挺认真。
不过，这个人做每一件事都很认真，教书也是如此。
“没事，是医生小题大做，这边的医生比较夸张，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你经常过来？”
纪长慕见说漏嘴，讪笑：“哪能经常过来，是最近天气变化无常，常常来拿药而已。”
这几个月都没怎么消停，他有时候是发烧，有时候是感冒，有时候头很疼。
水土不服是一方面，别的……纪长慕心里也有数，是之前头部动过手术，虽然已经痊愈，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频繁复发。
做了检查，没什么用，医院查不出什么毛病，都说是旧疾复发，自己多注意。
当初是乔知行给他动的手术，那个刚刚考入哈佛医学院的男孩子拼尽了全力替他成功动了手术，如今，他也不可能再去找乔知行。
别说乔知行，如果不是这一次在博尔顿偶遇，他和乔沐元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
乔沐元保持沉默，她看向窗帘的位置。
窗帘早已关上，锁住了窗外的潇潇风雨。
病房不算大，昏黄色的光线照在木床上，纪长慕也不再说话，喝着热水。
病房里十分安静。
过了很久，纪长慕笑了一声：“离家这么久，那两只兔子可能已经把我的家给掀了。”
纪长慕无法想象回去后庄园的样子，最坏的结果是，那两只兔子已经溜走，再也找不回来。
他只字不提国内的事，乔沐元也不提。
他们都在默认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从离婚开始，都已踏上新的征程，他们的人生轨迹也不再有交集，除了……这一次意外中的意外。
他们都没想过会在博尔顿遇见，不期而遇。
乔沐元看着窗帘，目光平静：“纪长慕，你是不是要在博尔顿呆一辈子。”
“一辈子的事情太久，我还没有去计划，我只想这几年过一段闲云野鹤的生活。”说着，纪长慕咳嗽起来，眉头紧皱。
“过了这几年，你是真得老了。”
纪长慕顿了顿，他承认啊，乔沐元说的对。
他本就长她十几岁。
过了这几年，他也不年轻了，而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你别学我，你还小，人生刚开始，刚站在大好前程的起点上，未来会很美好。”
“学你做什么？谁会去学一个失败到极点的男人？”乔沐元转过头，红着眼睛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不甘。
“我知道，我的人生很失败，外人眼里的风光无限，都是虚有其表。”纪长慕依然是云淡风轻，仿佛，即使是失败，他也不在意。
乔沐元恨得牙痒痒，她咬起牙关，几乎想用小手撕碎这个男人伪装的面具。
她讨厌极了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好像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一件事值得他关心，像是跳出了红尘。
第7973章 他又在骗她（9）
他很洒脱，轻轻松松摆脱过往的一切，自己超度了自己，跟过去的尘缘割裂得一干二净。
他真洒脱啊。
乔沐元真得很想撕碎他的面具，将他拉进泥潭。
凭什么他能在滚滚红尘抽身而退，将其余在乎过他的人留在泥潭里挣扎？他又凭什么如此潇洒自由，不问他人死活？
乔沐元红着眼睛看他，咬牙切齿。
纪长慕偶尔瞥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偏着脑袋，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这眼神有几分不善，像是要把他撕碎了拆解入腹。
纪长慕也没有什么困意，他轻轻放下玻璃杯，对乔沐元道：“能不能帮我把桌上那些报纸拿过来？不是很困。”
“我帮你叫护士过来。”
“叫护士干什么？他们来了又是一堆检查要做，很烦。”
“看病怕什么麻烦？你今天进了急诊，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的医生说，要是高烧不退，还得让你办理转院。我很好奇，你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地方，谁帮你办转院签字？”
“不是说了么，这些医生喜欢小题大做，之前也是这样，总是吓唬人。我现在高烧已经退了，不用担心。至于你说的转院什么的，医院不会不管，在找不到亲属的情况下，会酌情处理，最坏的结果……无非身葬异国他乡，也不是多大的事。”
“纪长慕！你真得什么都不在乎，对不对？”乔沐元眼睛越发红了，他怎么能这样。
“好了好了。”纪长慕认识她多年，听她的语气知道她又快被他惹哭，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惹哭她，他好像也没说什么？
乔沐元忽然拿过桌子上的报纸，扔到了他的脸上！
纪长慕那张好看的脸被糊上报纸，他笑了笑，将报纸取下，低头翻了翻：“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坐在沙发上，我可以给你讲讲故事。”
“我不听。”
“那你喜欢听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给你讲。”
“当数学老师很好玩么？”
“还行吧，解题的过程挺有意思，并不枯燥。而且，十六七岁青春期的高中生，很有活力，跟他们呆一块，我会忘记我年纪已经不小了。”
“躲在国外的乡下，也很好玩么？”
纪长慕噎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并不是要听他讲现在的生活：“不是躲，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
“既然孤身一人，远离尘世的生活很适合你，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祸害我？！”乔沐元没忍住。
纪长慕沉默很久，没有说话。
乔沐元也不再追问，她知道，她永远都无法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一句实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一句真话都不会跟她讲，他也永远学不会跟她交心，可能，是她不配。
乔沐元站起身，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和雨伞离开：“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江湖路远，再见。”
走到门口，乔沐元没回头，又道：“别再给我打电话。”
小姑娘头也不回离开。
第7974章 他又在骗她（10）
空气里仿佛还留着乔沐元身上的馨香。
纪长慕长睫低垂，许久没再说话，薄唇紧紧抿着。
……
两天后，乔沐元从博尔顿离开，回了伦敦。
刚到家，她听到客厅里有笑声。
家里来客人了？
她进屋一看，原来是梁恺哥来了！
“梁恺哥。”她笑着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来多久了？”
“出差路过，刚到你家不久。”梁恺正在跟陶文兴聊天，两人相谈甚欢，“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陶管家说你去外地做测绘了，我本来打算坐坐就走。”
“这不巧了呀，我正好回来呢！梁恺哥，留下吃午饭吧。”
“陶管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正好快到饭点，乔沐元上楼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
伦敦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她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时，觉得前几日在博尔顿的一切像是一场梦，那么遥不可及又不真实。
但，直到她将风干的画册拿出来时，她才意识到，那不是一场梦。
画册皱皱巴巴，有黄色的水痕，那是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那个人为了哄她，拿着潮湿的画册在烘干机旁帮她烘了半天。
她遇见那个人也不是在梦里。
“大小姐，吃饭了。”佣人敲门。
乔沐元回过神，将东西收拾好，下楼。
梁恺已经在等她，陶文兴还特地开了一瓶红酒，家里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一时间热热闹闹。
吃饭的时候，梁恺习惯性问了问她最近的生活和学业，听到一切都好后，他会比较放心。
梁恺还给她带了小礼物，他每一次见她都会给她买礼物，像亲哥哥一样。
“梁恺哥，你在伦敦呆多久？”
“只是出差路过，下午就走了，也不知道下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下午就走吗？”
“是啊，你要是有空的话来法国，你好像一次都没来过，也不给我一个当导游的机会。”
“最近课程有点忙，等放假我就过去。”
“行，放假过来，我也正好放假，可以多陪你玩几天。”
乔沐元吃着菜，时不时会跟梁恺说几句，但大多数时候是陶文兴在陪梁恺喝酒聊天。
就在这时，乔沐元手机响了，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走出餐厅，接起。
居然还是上次博尔特那家医院的医生：“小姐，您是boris先生的家属吗？这边……”
“我不是！不是！你能不能把他手机里的号码给删掉？！我真得不是他的家属！”乔沐元发脾气，气得声音都抬高几分。
陶文兴和梁恺都听见了，怎么了？骚扰电话？
“可是，小姐，患者情况不太好，他前几天强行要求出院，今天在讲台上晕倒，又送进我们医院。病人脾气很倔，我们的意思是……”
“我不是他的家属！我再说一遍，不是！”
“好吧，那您能不能提供一个他亲朋好友的号码，我们好联系他的家人。”
“他没有家人，他是孤家寡人。还有，他自己根本不在乎生死，你们没必要替他费心。”
第7975章 他又在骗她（11）
“医院，救死扶伤，不会不救的。”医生当然不会听乔沐元的话。
但，乔沐元挂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边，头低着，眼底是水汪汪的泪痕。
纪长慕那种人，死了算了。
没多久，乔沐元肩膀抽搐，她跑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哭了。
哭声很小，被自来水的声音掩盖。
如果，她没有在博尔顿遇到过他，是不是哪一天他在这个世上悄然离去，她也不会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世上早就没有纪长慕了，但她还会被蒙在鼓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纪长慕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很不好，他偏偏还是那种又倔又强硬的人，不愿意住院，也不愿意去医疗资源更好的大城市看病，好像在折磨自己，又好像对这个尘世真得再没有一点在乎。
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个男人，他怎么能这样。
乔沐元泣不成声，哭得厉害。
手机再一次响起，医院的医生不死心，又给她打电话：“小姐，对不起，我们知道不该打扰您，但是病人现在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我们需要他的亲朋好友来拿主意。”
“他在学校教书，你们给他的同事打电话。”
“行吧，谢谢了，我们试一试。”医生很无奈，“病人情况不太好，我们会尽力。”
乔沐元哭得更厉害：“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什么……”
如果不让她在这种时候遇见纪长慕，她就永远不会知道纪长慕的状况，等他哪一天真得死了，她也会在很多年后才知道。
可现在不一样，她全都知道了，知道他一个人躲在博尔顿，一个人经常出去看病。
为什么冥冥之中要让她再一次遇到他。
他躲开她，躲避生活中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不再遇到过去的人吗？
医生没听懂乔沐元的话，懵在那头很久，但没有挂电话。
“小、小姐，您要过来吗？他一个人，看上去挺孤单的，没人来看他，我看他给你的备注是‘老婆’。你们如果只是暂时吵架的话，你就来看看他吧，至少别留下遗憾。”
乔沐元沉默不语。
医生无法，只好挂了电话。
她刚从那个地方回来，饭还没有吃好。
眼前出现纪长慕的身影，前几天他见到她总是习惯性带着平静又温和的笑容，嗓音也很轻，他对她，似乎总是无可奈何，那般无计可施。
可她对他又何尝不是雾里看花，无可奈何。
眼前关于纪长慕的影子挥之不去，她睁眼闭眼都是他，心口那地方像是被一只手勒住，很紧，喘不过气。
乔沐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总有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的本事。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纪长慕真得死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水草一样缠绕住她的心口，一下一下勒紧，她的脑袋疼得厉害，拼命想要将这个念头从脑中挥走，可是，越是想挥走，越是无济于事。
乔沐元喘着气，痛不欲生地趴在水池边。
第7976章 心灰意冷（1）
头很痛时，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关于纪长慕的片段，都是过去的全部。
那些片段交接在一起，让她愈发痛不欲生，心口越来越疼。
乔沐元知道，纪长慕一个人躲在博尔顿小镇，放手过去的全部，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找到他。
他也不曾想过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行踪，至于她前几日同他的遇见，纯属意外的巧合，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从来都把自己当做神，当做一个可以掌控全局的神，可他明明也是血肉之躯。
现在也是，如果不是医院两次打电话给她，他们已经在那场大雨里分道扬镳，再无相见。
她可能不知道他生病了，可能不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什么都不会知道，像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
可，世事无常。
她不仅在博尔顿遇见了他，竟还成为医院联系上的“家属”。
纪长慕一定不想要这样的意外，他喜欢将事事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他从来都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乔沐元的心口抽痛，四肢百骸一点点变凉。
最终，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拨了一个电话给陶文兴。
“陶叔叔，我要出去一趟，你陪梁恺哥多喝几杯，向他道个歉。”
“大小姐，是急事吗？”陶文兴很惊讶，在英国，没听说她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学业上的事，更不可能需要急匆匆过去。
“嗯……”
见乔沐元没多解释，陶文兴一向不会追问：“好，我会帮你解释，你放心。”
“谢谢陶叔叔。”乔沐元挂上电话。
她从小门离开别墅，再一次坐车过去。
她是不是不应该再管纪长慕，可他已经病重，她能跟他计较吗？
一路上，乔沐元眼睛通红，眼里总是噙着泪水，纪长慕总有把她弄哭的本事。
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要遇见这么一个男人。
快到医院，医生又紧急打电话过来：“小姐，您来了吗？我们准备给病人办理转院。”
“等我五分钟，马上到。”
“好。”那头稍微有些诧异，他们以为她不会过来。
乔沐元下了车直奔医院，飞快跑进医院急救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急救室门口，喘着气，双目迷离地看着急救室大门。
医生将确认书递给她：“您把身份证件给我们一下，然后签一下字，我们已经做好转院安排。”
“转到哪家医院？”
“曼彻斯特中心医院，那里的脑科很强。”
乔沐元已经无力再回复，手指微微颤抖，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需要签字的地方很多，她一一签完，手上的笔如有千钧重。
“好了，谢谢。”医生收好确认书，“病人现在身体特征还算平稳，但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我们医院没有这样的设备。”
“很严重？”
“不好说，要等检查结果。”
“他的头部动过手术，是不是说，能找到当初给他当手术的医生，会好很多？”乔沐元抬起眸子看向医生。
第7977章 心灰意冷（2）
“当然，那是再好不过，最好是在今天就能找到。”
“我知道给他动手术的医生。”
“是吗？那太好了。”医生面露喜悦，他就知道，这个姑娘和那位病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乔沐元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后背冰冰凉凉，双目瞳孔失去焦距。
医生很快走进急救室，外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离婚了，上天还要派这个男人来折磨她，一遍又一遍。
他究竟要把她折磨到何种地步才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长睫低垂，灯光穿过纤细的睫毛，扇形的影子落在她的眼皮子上，她低着头，孤独无助地站在急救室外，仿佛在等着命运的宣判。
四周很安静，乔沐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最终，她拿起手机拨了乔知行的手机号码。
“姐。”
“知行……你能不能来一趟曼彻斯特中心医院。”
“姐，你怎么了？”乔知行很慌，“你不是在伦敦吗？是不是朋友生病了？”
“不是我，你来一趟，来了你就知道了，需要你帮忙。”
乔知行从乔沐元的语气里听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一般情况，她不会让他帮忙，英国还有孟叔叔他们，轮不到让他飞过去一趟。
挂上电话，乔知行立刻跟导师请假，坐上最近的一班飞机。
快到曼彻斯特的时候，乔知行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和纪长慕相关。
听说纪长慕放弃了jy集团，乔知行不懂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去深究关于纪长慕的一切，他只知，姐姐和纪长慕离婚了，两人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可现在，乔知行心中起了疑惑。
乔沐元在凌晨等到了乔知行，夜幕早已拉下，天空星子密布，晚风中有几许清寒。
纪长慕已经转移到中心医院，人还没醒，医生让她不要离开。
乔知行很快赶到，他在病房里找到乔沐元，乔沐元正好在给收拾屋子，将各种生活用品从手提袋里取出来，一件一件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乔知行哪见过大小姐亲自做事，他走到乔沐元身后，喊了她一声：“姐，我过来了。”
乔沐元转过头，微微一笑：“知行。”
乔知行一眼看到床头的英文名“boris”，还真得是纪长慕的名字！
他脸色发白，双手握拳：“姐，我来的时候就猜是不是纪长慕生病了，还真是。为什么还要跟他有纠葛？姐，他不值得！”
乔知行情绪激动，乔沐元倒很平静。
她知道啊，不值得。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
她二十多年来全部的眼泪几乎都跟纪长慕有关，这个男人却心安理得又理所当然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知行，我只是碰巧遇到了他，他生病了，医生说是旧疾复发，所以我给你打了电话。”
“只是碰巧遇到？”乔知行不信。
“是啊，只是碰巧遇到。”乔沐元微笑着，“我带你去见他的医生。”
乔沐元没有说太多，径直往病房外走。
第7978章 心灰意冷（3）
“姐姐，为什么要帮他收拾病房？这样的事不该你做，你要知道，你跟他已经毫无关系。”
“只是顺手。”乔沐元没有做太多解释。
她领着乔知行去了纪长慕的主治医生科室。
她也不懂医学相关，将乔知行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又重新回了病房。
乔知行很久没有见到她，今天一看才发现，她的背影瘦弱单薄，和从前判若两人。
他的姐姐，乔家的掌上明珠，何曾吃过这些苦，但自从遇见纪长慕后，一切都变了，翻天覆地。
乔沐元收拾好病房，一个人默默坐在沙发上。
病房里很安静，从窗户的位置还能看到天上明亮闪烁的星子，漫天密布。
这几天没再下雨，天晴了。
她想起前几天在博尔顿的那场大雨，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她再一次遇到纪长慕。
手机响了，将她的思绪拉回。
是陶文兴。
“陶叔叔……”
“大小姐，你现在在哪里？”陶文兴担心她。
同时，陶文兴也是一个极度聪明又有生活阅历的中年男人，中午乔沐元匆匆离开，他心里就不大安宁。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很简单。
中午急急忙忙离开的乔沐元，失魂落魄，连客人还在都顾不上。
“陶叔叔，你别担心，我在朋友家呢！”
“哦哦，那我打电话给你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没关系，不过我准备睡觉了。”乔沐元声音很平静，“梁恺哥呢？他离开伦敦了吗？”
“是的，他还要去别的城市出差。”
“多谢陶叔叔了，麻烦您了。”
“大小姐，别这么说，不麻烦。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陶文兴知道乔沐元在骗他。
但他同时也知道，乔沐元的私事他不该插手。
没多久，乔知行急匆匆过来，他已经换上白大褂：“姐，我要去给他做检查，他现在高烧不退，情况很危险。我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希望他平安无事。”
“知行，辛苦你了。”
“这个不该姐姐你来说。”乔知行眉头紧锁，“姐姐，你照顾好自己，检查需要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我。还有，我从他的病例和购药记录来看，这几个月，他频繁购买退烧药、感冒药，有过好几次高烧。不过，之前他运气比较好，高烧一天，有时候甚至半天就退了，所以他没当回事，直到这次病情加重。”
“他太不爱惜生命，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前几天还淋雨足足近一个小时。我不太明白，他是不想活了还是觉得淋雨浪漫，一个男人，至于淋雨这么久吗？”
乔知行已经看过纪长慕这几个月的全部检查报告，也听纪长慕的医生说了很多。
听完以后他就一个感觉，纪长慕在求死。
而且，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比如，纪长慕为什么会在博尔顿，又是如何和姐姐碰面的……太多太多的疑惑，他想听一个解释。
他还听说，纪长慕目前在做中学数学老师。
乔知行嘴角挂着冷笑。
第7979章 心灰意冷（4）
说实话，他以为他那些富二代朋友已经很作，但他没见过比纪长慕还能作的人。
作天作地，作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个年纪还能这么作，乔知行也是佩服得厉害。
他没时间再跟乔沐元说话，转头离开：“姐姐，有最新情况我会告诉你。”
乔知行离开了病房。
乔沐元脑子“嗡嗡”作响，头很疼。
原来纪长慕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那天大雨送她回酒店，也是感冒了在强撑。
可她不需要这种自我牺牲的感动，她也不会为纪长慕感动一分一毫。
他生病了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只要他说一句，她也不会闹着要离开。
但他没有，他选择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从来不会跟她交心。
不愿意跟她交心，无非就是不够爱，又或者，一直在把她当做那种还需要百般呵护的小孩。
再多的争吵也无济于事，他始终没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从来没有。
她小的时候，爸爸和哥哥替她遮风挡雨，她很幸福。可是后来她嫁人了，纪长慕替她遮风挡雨，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因为……她将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想同他共同承担风雨，而不是一无所知地躲在他的身后心安理得。
他却始终没有给予她这份平等与尊重，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乔沐元心灰意冷，一张小脸上没有血色。
她抱着手臂，双目无神地看向白色的墙体，静默地坐在凌晨深夜的病房里。
这里，悄无声息。
她的一颗心也早已滑入海底，遍寻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乔沐元一动不动，浑身很冷。
将近凌晨，乔知行回到病房，他惊讶地发现，姐姐还没有睡，像一个没有生机的小木偶，失去了那些曾经属于她的快乐和美好。
乔知行哪里见过这样的姐姐啊！
他的姐姐正是大好年纪，不该这样。
乔知行见不得她受苦，对纪长慕愈发恨之入骨。
听到脚步声，乔沐元转过头：“知行，你回来了。”
“姐姐，为什么不睡觉？你一夜没睡，吃得消吗？”
“没事，我下午在车上睡过了。”
“经过反复检查，纪长慕需要动一个小手术，手术还是我来做。”乔知行面无表情，“我是真得不想管他死活。”
“问题严重吗？”
“挺严重啊，我们查了一整夜才查明他的高烧原因。动完手术会好一些，但以后的事情我无法保证。”
“嗯，知行，我知道你会尽力。”
乔知行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给自己接了一杯。
他坐在乔沐元的身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她：“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会遇到他？又为什么要救他？你放不下他，对不对？”
乔沐元抱着水杯，很久没有说话。
她躲不开乔知行的逼问和灼热的目光，也知晓无法撒谎。
半晌，她才将前几天遇到纪长慕的事情告诉乔知行，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也好。
第7980章 心灰意冷（5）
其实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无非就是她出门做考察和测绘遇到了纪长慕，偏巧那天下了一场大雨。
她也没什么隐瞒，都跟弟弟说了。
乔知行听完，沉默不语，这算什么事？
“后来大概就是……他的医生打电话到我这里，我才知道他住院了。”乔沐元轻描淡写，没有多言，“不过，我已经跟他离婚，只是出于一些道义上的帮助，不会再跟他有纠葛。”
“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一个男人将自己的生活节奏打乱。姐姐，我不希望你忘记之前被他伤害过的事实，追求你的男人那么多，为了一个年纪大、喜欢逃避现实、性子又孤独的男人，实在不值得。”
“哪能忘得掉呢……”乔沐元嗓音淡淡的，“知行，你去睡一觉吧，天都快亮了。”
“嗯，我去休息了，等白天起来给纪长慕动手术。”
“手术要多久？”
“三四个小时。”
乔沐元点点头，表示明了，可能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
乔知行有点累，他跟乔沐元告别后，在医院安排的休息室住下。
乔沐元没去别的地方，一个人呆在这间格外安静的病房里。
……
第二天，在给纪长慕动手术前，乔知行特地来找乔沐元。
他关上病房的门，看到乔沐元还守在病房里，脸色平静：“姐，你先回伦敦，不要耽误课程。你之前已经落下半学期的课，不能再耽误。”
“我等你动完手术一起走。”
“别，手术虽然时间不长，但留观时间比较长，还有后续反应监测……都需要我留在这里。”
“可你对这边不熟，我留下陪你也好。”
“我不是小孩子了。”乔知行笑着安慰她，“回去吧，我会及时打电话给你。”
乔知行不想让她留在这边，一直劝说她离开。
乔沐元知道自己留下也没有太多意义，她终于同意。
乔沐元一走，乔知行立刻进入手术状态，和几位医生一起全副武装进入手术室。
手术台上，纪长慕安安静静躺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如纸。
乔知行没说什么，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认真专注。
火车上，乔沐元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绿色的树木有几分疲态，很快就要从秋季到冬天，远处的那些庄园、田野一望无垠，飞快掠过眼前。
看累了，乔沐元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路上都没有人叫醒她。
她梦见自己怀孕了，兴高采烈去告诉自己的丈夫纪长慕，纪长慕在教室里教书，他走到室外，脸色冰冷，毫不留情地对她说了两个字“打掉”。
她一下子懵住，恍恍惚惚，脚步踉跄地退后两步，仰起小脸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孩子吖。”
薄唇轻启，男人十分薄凉：“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可是，我想要。”
“听话。”
他一句“听话”让她噎住。
他又道：“我陪你去把孩子打掉，不要让我不高兴。”
她听惯了他说“听话”“不要让我不高兴”之类的话。
第7981章 心灰意冷（6）
以前，她真得会很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她很爱他。
可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失望，她不肯听，她要孩子。
她已经怀孕了……为什么还要打掉孩子……她不听。
乔沐元冷冷看了他一眼，飞快往前跑，一刻不停。
纪长慕迈开长腿追上去！
她没跑过他，被纪长慕从身后拽住胳膊，男人二话不说将她塞进车里去医院。
“乔沐元，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孩子，你别惹我不高兴。”
“纪长慕……你混蛋！你混蛋！”
他一句话不说，只将车往医院开，任由她哭闹。
乔沐元闹了一路都没有能改变他的心意，他将她推进医生的科室：“给她开堕胎药。”
医生也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开了药给纪长慕。
她不肯吃，挣扎着要挣脱纪长慕的怀抱，但她哪里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她被他狠狠压住。
他将堕胎药直接喂她吃下！
药片滑进口中，她“呜呜”作声，泪如雨下。
乔沐元吓醒，手指颤抖。
一醒来，看到自己还在火车上，这才意识到，只是一个恐怖的梦。
乔沐元手心发凉，一层冷汗。
快到伦敦了，窗外在下雨。
昨天走的时候还是晴天，今天回去却下了雨。
乔沐元心口的位置也是一片冰凉，刚刚那个梦太过逼真，让她许久回不过神。
好在，她以后再不用听纪长慕的话，也再不要跟那个男人有一丁点的牵扯。
她从来不懂他的所思所想，那干脆不再去想。
回到伦敦。
火车站外，乔沐元打了一辆车回家。
陶文兴正在客厅里陪皮特玩闹，见乔沐元回来，很惊讶：“大小姐，怎么回来了？”
“回来上课呢。”
“哦哦，是，我记得你明天有课。快进来，外面在下雨。”陶文兴撑了一把伞去门外迎接她。
乔沐元被陶文兴接回温暖的小家里，一回来，那两只猫立马跳进她的怀抱，求抱抱。
陶文兴在乔沐元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绪，他也没问，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大小姐，今天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下雨了。”
“是，早上刚下，估计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陶文兴将一份红色的礼盒递给她，“梁恺先生给你买的礼物，让我交给你，你昨天正好出去了。”
“撇下梁恺哥出去，实在对不起他。”
“没关系，梁先生从来不计较这些。”
乔沐元拆开礼盒，是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很美。
梁恺哥每一次过来都会给她带不一样的小礼品，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真得像乘帆哥一样在照顾她。
她……有点想乘帆哥哥了。
乔沐元抱着礼物上楼，陶文兴没有跟过去。
已经是伦敦的傍晚，秋水清凉，晚意深浓，庭院里的翠竹伴随清风“沙沙”作响，泉水淙淙，一方别墅笼罩在雨幕之下。
乔沐元拉上书房的窗帘，只开了一盏台灯，她将自己锁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低着头，画着她的设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