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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豪唐全文阅读

作者:安吟     绝世豪唐txt下载     绝世豪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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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安雪

    寒风凄切,冰雪漫天。

    长安城里一连下了三天的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连冰雪也掩不住的肃杀。

    马车缓缓而行,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轮印,后方是渐行渐远的长安城,车夫裹了裹衣服,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离长安越远,这种感觉越深。

    自入冬以来,长治久安的大唐都城迎来了比以往更加冰冷的岁末,百姓们从错愕中得到消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被贬,交出了军权,远赴播州出任太守。

    百姓们不明所以,皇甫惟明任陇右节度使期间御敌有功,可谓威震一方,陛下对他颇为赞赏,前不久更是大破吐蕃,此次回京献捷接受封赏,却不想只在一夜之间,皇甫惟明就被贬至穷山恶水。

    播州并不是一个好地方,那里民风彪悍,天高地远,朝中官员去那里上任很难服众,更难做出功绩,如此任职实际上等同于废了仕途。

    与皇甫惟明一同被贬的还有刑部尚书韦坚,以‘干进不已’的罪名贬往缙云任太守。

    此事引得天下哗然,皇甫惟明和韦坚的迅速失势只让天下百姓舌桥不下,而朝中官员却心如明镜,这二人皆是因为得罪了宰相李林甫方才有此下场,而这也只是宰相府和东宫之争的冰山一角,因此案被牵扯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朝中上下人心惶惶,都怕会祸及己身,以至于皇甫惟明从长安去播州上任的时候都没人敢来送行。

    车夫的眼前突然出现白茫茫的一片,却没有漫天的风雪这般真实,脑中的思绪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柄长剑划过他的咽喉,让他与这个世界再无联系。

    马车骤然而停。

    “老夫已经交出了兵权,就要远赴播州,如此这般,大人还是不肯放过我吗?”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语气平稳,似乎对眼前的事情早有预料。

    马车外,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十一个人,以一个身着青衣的剑客为首,他不过三十多岁,相貌普通,但杀气很重,并未刻意显露,却还是掩盖不住。除他以外,剩余的十个人全都着黑衣,与漫天的飞雪格格不入。

    青衣剑客说道:“长安城风景秀丽,皇甫大人还是留下吧。”

    “唉。”车里坐着的人自然就是正要去播州任太守的皇甫惟明,此时他长叹一声,继而说道:“长安确实很美啊,可是被这风雪所掩,秀丽不再。”

    “风雪会退去的,大人看着就好了。”剑客说这话时向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当即会意,纷纷向前一步将包围圈收拢,马车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风雪渐大,有些扰乱了人的视线,却突然听见一阵长啸突起,在这满天的飘雪之中很是突兀,也让众人的脚步为之一顿。

    啸声骤停,四周再无动静,青衣剑客却不敢掉以轻心,便低声吩咐一声:“小心有诈。”

    其余人听后纷纷持剑戒备,可是四周寂静无声,就像是那道啸声从未出现过一样。正当众人疑惑时,却见风雪中有一道身影急掠而来,初见时还在几丈外,只一眨眼间那人便已来到近前,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得‘噗噗噗’几声,随后那人身形一跃,已是站到车顶,众人这才看清来者是一个少年,不过十**岁,身着月白竹裳,生的丰神俊美,但面色轻佻,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有鲜血落下。

    三个黑衣剑客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显然已经没了呼吸,死因也很明显,因为咽喉处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一剑封喉。

    少年只一出现,在转瞬间就击杀了三名剑客,更是让领头的青衣剑客心下震惊,不禁心中暗道:对方年岁不大,但这等剑法却是卓尔不群,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厉害,除去极高的天赋以外,也必然师出名门。

    江湖中使剑的门派有很多,但如此厉害的却很罕见,青衣剑客想到了远在河南道上的那个剑术名门,恐怕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培养出一个如此年轻却又这般厉害的剑客。

    车顶上的少年玩味的看着下方众人,脸上是永远也抹不去的轻佻,似乎已经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青衣剑客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三名属下,其余人眼见对方一出手就击杀己方三人,心中无不惊惧。

    青衣剑客打破了沉默,他说道:“敢问阁下尊号?”

    “卓亦疏。”少年回道,语气仍是轻佻,似是完全没将眼前的事情放在眼里,倒更像是在与人平常交谈。

    青衣剑客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少年高手,也许是自己见识短浅了,也许是对方故意用的假名,但这都不重要,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能阻止今天的事情。

    “奉劝阁下一句,还是不要管这件事。”青衣剑客说道,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少年听出了对方的威胁,却仍是轻佻笑道:“我就喜欢管别人不让我管的事。”

    青衣剑客脸色一沉,但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一直暗自运转内力,此时气沉丹田,手中长剑一抖,毫无征兆的向卓亦疏攻去。

    他虽然是自下而上,但这一剑出其不意,而且凌厉威猛,犹如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窜出一条恶龙,凶猛而又精准。

    卓亦疏的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剑横出,如天神临世般落下,一招剑法蕴含十几道变化,完全将对方笼罩其中。

    青衣剑客被剑光所笼,犹如孤舟入海,狂风暴雨无穷无尽,未出片刻身上便已连中数剑,最后一剑仍是封喉致命。

    眼看着青衣剑客的尸体落在雪地之中,再加上之前的三人,伏击皇甫惟明的十一人如今只剩下了七人,随着头目战死,这七人也心生惧意,卓亦疏仍站在车顶,此时风雪渐小,他剑上的鲜血却越来越多,只听他说道:“滚。”

    卓亦疏并没有赶尽杀绝,剩余的七人却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死去同伴的尸体逃走了。

    待对方远遁,卓亦疏跃下车顶,对车里的皇甫惟明说道:“皇甫大人,宵小已经退去了。”

    皇甫惟明走下马车,面容很平静,丝毫没有被追杀的危机感,似乎对眼前之事早有预料,他只是对卓亦疏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卓亦疏回道:“皇甫大人言重了,晚辈奉师命前来,幸不辱命。”

    皇甫惟明问道:“哦?敢问尊师名号?”

    卓亦疏说道:“家师是大人的故友,白云院主明无为。”

    闻听此言,皇甫惟明也是神色一动,不禁说道:“原来是明院主,一别十余年,尊师可还安好?”

    “劳烦大人记挂,家师安好。”卓亦疏答道。

    “如此便好,上次与明院主相见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时间飞逝,明院主已收了公子这般俊杰,当真是可喜可贺。”皇甫惟明眼见卓亦疏丰神俊美,面如冠玉,眼色轻佻却不时闪过豪色,饶是皇甫惟明见过诸多英才俊杰,却也不禁在心中盛赞,暗道一声果然是人中翘楚。

    卓亦疏只是一笑回应,此时风雪更甚,只听他说道:“大人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

    皇甫惟明冷哼一声,说道:“李林甫小人一个,我还能怕了他,在长安时他不敢杀我,出了长安他也成不了气候。”

    皇甫惟明虽然被贬,但旧时功勋仍在,在长安时李林甫虽然能派兵掌控他,但只要皇帝不杀他,李林甫就不敢动手,所以才会在皇甫惟明去播州的路上派人截杀。

    卓亦疏说道:“咱们何须怕他,只是如今正是小人得志时,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护送大人,李林甫若是还敢派人前来暗算,来一个杀一个便是。”

    卓亦疏生性疏狂,此时说出心中所想,更是豪气干云,皇甫惟明眼见于此,也是心中一动,当即开口道:“我一生戎马,生死之事早已不足挂齿,只是挂念天下局势,如今陛下年迈,朝中暗流涌动,大唐边境蛮夷肆起,可谓内忧外患,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李林甫一日不死,朝中便一日不得安宁,今日我得见公子,必然是天意如此,便向公子托付一事。”

    闻听此言,卓亦疏便回到:“全听大人吩咐。”

    “本来我与你师父相识,你便是小辈,本不应让你去办如此难事,可现今情况危急,便也顾不得许多了,你且听我道来。”皇甫惟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九年前,长安中曾发生一件大事,便是‘三庶人案’,包括当时的太子在内,一共三个皇子在同一日被赐死,这事震惊天下。”

    卓亦疏点头,那时他虽年约,可这事的影响实在太大,几日间便传遍大唐各地,可谓无人不知。

    皇甫惟明继续说道:“三庶人案实际上也是李林甫所为,那时他与武惠妃交好,二人意欲将武惠妃之子寿王奉为太子,待到陛下千秋万岁后太子即位,李林甫仍可延续自己的权势富贵,如此一来,他便和武惠妃一起陷害包括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只是后来虽然太子被废,三王身死,陛下却仍未立寿王为太子,而是将忠王立为太子,执掌东宫。而数月前我在边境时无意中寻得一人,便是三庶人案中的关键人物。”

    “此人是谁?”卓亦疏不禁问道。

    “杨洄,武惠妃之女咸宜公主的夫君。”皇甫惟明说道:“当初便是杨洄制造证据陷害三王,自然是受了李林甫和武惠妃的指使,而后来武惠妃病亡,忠王入住东宫,杨洄没了靠山,唯恐李林甫杀人灭口,便暗自出逃,一路流亡到大唐边疆。”

    “三庶人案是冤案,杨洄知道其中真相,此案若是事发,足可让李林甫万劫不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杨洄杀死,将真相彻底掩埋。”卓亦疏颖悟绝伦,当即知晓其中关键。

    皇甫惟明点头道:“李林甫派人追杀杨洄,意欲置其于死地,幸而杨洄命大,逃到了边境,流亡近十年,数月前我无意中找到他,向他许下承诺,只要他回朝指认李林甫,我保他性命无忧,这些年的流亡日子确实让他吃尽苦头,而李林甫的过河拆桥也一直让杨洄耿耿于怀,他终是答应我回朝指认李林甫,我便借着此次回京献捷的机会将他一同带回,为防走漏消息,此事我并未声张,奈何军中人多嘴杂,还是走漏了风声,李林甫用尽手段要将杨洄杀死在军中,幸而我部下机警,才未被他得逞,却没想到李林甫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在我未到长安时便诬陷我诸多罪名,李林甫党羽众多,在朝中蒙蔽圣听,陛下不明真相,是以将我贬往播州,我入狱的第二天杨洄便被杀死。”

    言至于此,卓亦疏也不禁心中一凛,杨洄既死,李林甫的罪行就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不禁开口说道:“奸相当道,天下将乱。”

    皇甫惟明见卓亦疏心系天下,心中着实宽慰,便即说道:“李林甫忌惮杨洄,最大的原因是杨洄身上有数封李林甫与武惠妃所通书信,那里面详细的记载了三庶人案的勾当,由此足可指正李林甫就是三庶人案的主谋,如今杨洄身死,我被贬播州,这份罪证是断然无法上呈给陛下了,幸而左相李适之不惧李林甫权势,也有力与李林甫一斗。”皇甫惟明说这话时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继而说道:“便请公子将这罪证交给左相,铲除李林甫,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份罪证详细记录了李林甫和武惠妃是如何陷害三王,由此制造了震惊大唐的‘三庶人案’,这份罪证一旦交到玄宗手里,足可让李林甫万劫不复。

    卓亦疏接过锦盒,这里面的东西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便小心的将其放进怀中。

    皇甫惟明说道:“左相本在洛阳,近日便会回朝,一切仰仗公子了。”

    卓亦疏郑重回道:“晚辈拼死也会将这罪证交到左相手中。”

    皇甫惟明转身回到马车旁,将骏马解了下来,随即翻身上马,又对卓亦疏说道:“老夫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去江南与明院主促膝长谈,只能请公子代传想念。”

    卓亦疏行礼道:“能为皇甫大人效劳,幸何如之。”

    闻听此言,皇甫惟明哈哈大笑,而后纵马而去,他一生戎马,骑马之术自然远超常人,只得片刻便已驶出数里。

    此时风雪漫天,长安城中更是雪虐风饕。

第二章 同仇敌忾

    自玄宗皇帝在东都洛阳建了丽正书院以后,书院之名便在天下四起,各地纷纷效仿,文人雅士聚集于此,或谈论风雅,或吟诗作对,倒也成了一时风气,而白云书院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白云书院始于诗词,身入江湖,精于风雅。

    院主明无为更是鬼神之才,通晓天文地理,精研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医卜星相,无一不通,卓亦疏虽然是他的关门弟子,实际上却只学了七八分,各个领域虽然都有涉猎,但都只是学了皮毛,最为精通的还是剑术。

    明无为和皇甫惟明相识多年,后皇甫惟明镇守边关,而明无为久居江南,两人多年不见,这次明无为得知皇甫惟明被陷害入狱的消息,便派来弟子相救。

    如今卓亦疏受皇甫惟明之托带着三庶人案的罪证来到长安,此时的长安仍是风谲云诡,随时都会有官员落马,无论官职大小,也许上一刻还在朝中议事,下一刻却已经锒铛入狱,而每有官员入狱都会牵连许多人物,重磅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百姓们惊得舌桥不下,官员们更是心惊肉跳,谁也说不准自己是不是下一个。

    卓亦疏一到长安就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紧张感,不时会有官兵行过,那些官兵面容肃穆,他们的目标往往是大臣府上,而只要他们登门,必然是这家大臣获罪伏法。

    此次之事甚至远胜九年前的三庶人案。

    卓亦疏到长安城里时已时至傍晚,正感腹中饥饿,恰好看到一座酒楼,卓亦疏便迈步进去,此时正是晚饭时分,一楼已然客满,店小二引他上了二楼,卓亦疏点了酒菜,一边吃一边思考如何去见李适之。

    过得多时,又见两人走上楼来,在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下,这二人皆是三十出头,其中一个面色凶恶,手边放着一柄长刀,另一个身着青袍,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之间尽是英气,左手边放着一柄单刀,右手处放着一个长形锦盒。

    彼时的大唐崇文尚武,佩戴兵器者很是常见,卓亦疏的长剑也放在手边。

    那二人喝酒饮食,相互之间也不交流,此时卓亦疏酒足饭饱,抬头看时,却见那二人的长刀皆是精美绝伦,寒光四溢却并不阴冷,必是神兵利器,卓亦疏虽然自幼长于书院,却更喜欢舞刀弄枪,对天下名器更是情有独钟,此时眼见名刀,便多看了几眼。

    那二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此时也有察觉,恶面汉子更是冷哼一声,抬手喝了一碗酒。

    卓亦疏暗道:江湖人士都将兵刃视作生命,我这么直愣愣的看去确实有些无礼。

    心中如此想着,对那恶面汉子的敌意却也并不在乎,只是伸手唤过小二,开口说道:“那边两位客官的酒钱算在我账上。”

    他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那二人内力深厚,耳聪目明,自然听个真切,青袍汉子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与卓亦疏点头示意,恶面汉子却拍桌而起,开口喝道:“显你有几个钱是不是,我们兄弟吃饭,轮得着你来付钱?”他指着卓亦疏对小二说道:“这人的酒菜钱都算我账上,不用找他要了。”

    店小二眼见两桌客人杠上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便愣在原地,卓亦疏却是轻佻一笑,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足够结清两桌的账。

    卓亦疏放下钱后提剑便走,本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恶面汉子却不愿善罢甘休,当即也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同时喝道:“我都说了我来结账,小二,去把他的钱还给他。”

    这恶面汉子面容凶狠,见者无不害怕,卓亦疏虽然一身儒气,却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唯有店小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此时却听卓亦疏轻笑道:“我即吃了你的酒菜,还能差你的酒钱?何须别人来替我结账。”

    恶面汉子听后当即大怒,冷笑道:“那你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

    他说之后当即迈步上前,伸手去抓卓亦疏的手臂,卓亦疏身形一动,恶面汉子扑了个空,但他只是一愣,手势突变,又奔卓亦疏而来,这一下正好抓到卓亦疏肩头,却突觉一阵劲力袭来,恶面汉子当即一惊,赶忙撒手。

    卓亦疏轻佻一笑,恶面汉子所使的擒拿手着实精妙,但自己以内力将其震退,双方也算是平分秋色。

    此一交手,恶面汉子便知卓亦疏内力高深,绝非泛泛之辈,但他却转而大怒,喝道:“果然是奸相的走狗,即是来抢东西的,何必故作姿态。”

    闻听此言,想必是恶面汉子见卓亦疏内力高深所以将他认错是对头派来的,卓亦疏也不知他口中的‘抢东西’是指什么,但他轻狂高傲,向来不屑多做解释,此时听得恶面汉子之言,便即轻笑道:“你即知道我是来抢东西的,还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其实卓亦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恶面汉子却认定他是对头,当即大怒,回身取过单刀直奔卓亦疏袭来。

    一旁众人眼见双方动了手,刹那间四散而逃,整个二层乱作一团,酒楼一层的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却纷纷抬头来看,却见那恶面汉子刀势凶悍,观者无不胆战心惊。

    卓亦疏轻佻一笑,瞬间拔剑出鞘,抬手一挡,只见火光迸溅,双方招式齐变,登时斗在一起。

    一刀一剑场中交错,饶是丝毫不懂武功之人也能看出其中的险象环生,这二人斗得凶狠,兵器翻飞,整个二层桌翻椅倒,酒菜撒了一地。

    旁边的青袍汉子也不上来相帮,只是站在一旁观看,此时他左手持刀,锦盒负于身后,眼中渐显凝重之色,心中暗道:这少年的剑法实在厉害,当真是巧捷万端,三弟恐怕不是对手。

    眼见场中刀光剑影,青袍汉子虽与恶面汉子是同伴,但却并不护短,已是认定他不是卓亦疏的对手,更是心下惊讶: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出如此少年高手,年纪轻轻便已练到剑随心动。

    他正兀自想着,却见卓亦疏连出两剑,分刺恶面汉子的双腕,恶面汉子长刀游身,青袍汉子知道这是他的保命绝技,此时用出却也只是堪堪挡住对方的剑势,原来他已到鼓衰力尽,此时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反观卓亦疏却是越战越勇,长剑之威势不可挡,此刻横出一剑,似是蕴含万千剑气,恶面汉子避无可避,心中惊呼:我命休矣。

    此时突听得青袍汉子喊道:“公子手下留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挺刀来救,他左手持刀,转眼己至,卓亦疏本就没有对恶面汉子下杀手,出招虽然凶狠,但仍然留有余地,此时眼见青袍汉子持刀来救,便也顺势一抖长剑,向后一跃跳出战圈。

    青袍汉子眼见于此,便也不往前追击,而是抱拳说道:“我兄弟莽撞,得罪了公子,实在抱歉。”

    刚才那一击虽然双方都未尽全力,但却也能感到这青袍汉子的刀法极为精湛,远在那恶面汉子之上,此时卓亦疏手握长剑,眼见这青袍汉子左手持刀,背负锦盒,青袍汉子走到哪都不忘锦盒,那里面必然是装着极为贵重的东西,恶面汉子说卓亦疏是来抢东西的,想必便是藏于这个锦盒之中的。

    卓亦疏生性轻傲疏狂,别人冤枉他如何,他不但不解释,偏偏还要将事情真做出来,恶面汉子说他是来抢东西的,那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真的将锦盒抢过来,此时便听他轻笑道:“不必抱歉,我就是来抢东西的。”

    卓亦疏说完纵身而动,长剑刺出,白光闪闪,连刺对手周身要害。

    那锦盒之中的东西的确贵重无比,青袍汉子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这东西有丝毫闪失,此时眼见卓亦疏攻来,当即挥刀抵挡,同时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对方是谁,都得先将他制住,保住了锦盒里的东西再说。

    青袍汉子的刀法绝妙精湛,一手左臂刀法当真是天衣无缝,而卓亦疏所习剑法乃是白云院主亲授,力有千钧却又不失巧捷万端,与青袍汉子的左臂刀法斗得旗鼓相当。

    这二人斗得凶险,酒楼二层便显得有些狭小,二人转眼斗至窗边,纷纷纵身一跃,一齐破窗而出,待得众人来到窗边看去,只见二人已在街上斗得难解难分。

    恶面汉子也跃至楼下,但他并未上前相助,他虽莽撞,但却也不屑以多欺少,而且他对青袍汉子的刀法很有信心,料定那少年不是对手。

    长安城里雪下多日,此时虽然停了,但遍地的白雪仍未消融,卓亦疏和青袍汉子踩在雪地上相斗,一时间白雪惊飞。

    未过多时,却听得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响起,一队官军转眼而至。

    此时的大唐威震八方,四海臣服,大唐铁骑纵横天下,如今一见,果然威风凛凛。

    眼见大军来到,一旁的恶面汉子急道:“是李林甫的人。”

    此话一出四方皆惊,卓亦疏和青袍汉子各自罢手,就连一旁百姓都赶忙四散躲避,而那军中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越众而出,见到眼前情景时也是厉声说道:“果然在这,给我拿下。”

    官军得令,当即冲上前来,金戈长枪,让人不寒而栗,就算是外族蛮夷见了也不禁要赞一声威震八方。

    卓亦疏本与青袍汉子对招,但眼见李林甫的官军赶至,只以为是因自己救了皇甫惟明所以引来官军捉拿,念及于此,当即虚晃一剑,回身便与官军交上了手。

    他一边与官军交手,一边还要防备青袍汉子,是以留了三分力,可却迟迟不见青袍汉子攻来,卓亦疏游目四顾,却见青袍汉子和恶面汉子都已经和官军交了手,原来他二人竟也是李林甫的对头。

    此时那青袍汉子和恶面汉子也是一惊,尤其是恶面汉子,他本以为卓亦疏是李林甫的人,却没想到竟与自己二人一样都是李林甫的对头,一时间对他好感大增,三人本就没有仇怨,只是因误会而斗,此时又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是同仇敌忾。

    官兵人多,而且战力颇强,三人纵然武功高深,却也是螳臂当车,三人不禁合力对敌,恶面汉子喊道:“是杨慎矜带人来了。”

    青袍汉子也说道:“咱们先撤,若是等皇部的人来了那就不妙了。”

    恶面汉子先前误会了卓亦疏,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此时便说道:“公子先走,我来断后。”

    卓亦疏笑道:“两位身背重物,还请先行,我随后便来。”

    此时青袍汉子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在来酒楼之前就已经受了伤,后来又和卓亦疏比拼,此时再战官兵,加上背后所负之物的确很重,他自然很是吃力。

    恶面汉子也知如此,便不再客套,与青袍汉子一起跃上房顶。

    那将军眼见于此,却是眉头一皱,伸手取过长弓,弯弓搭箭,长箭‘嗖’的一声射出,直奔房顶的两人,此时青袍汉子已近油尽灯枯,这一箭又来的突然,是以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中箭,千钧一发之际,恶面汉子伸手一推,青袍汉子这才顺势躲过,那长箭却顺着恶面汉子的手臂穿过,登时血流如注,这一箭力道极大,恶面汉子中箭后当即倒地,接着滚落下来。

    下方是举着兵刃的官兵,恶面汉子一旦落下必死无疑,危急时刻,却见卓亦疏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伸手托住恶面汉子,借着之前所蓄之力向上冲去,终是落到屋顶。

    可还没等他二人站稳,那将军却故技重施,又一箭破空而来,卓亦疏反手一剑,长剑横出,将箭矢挡飞。

    三人纵身远遁,下方官兵上不到屋顶,一时间束手无策。

第三章 左相

    三人一路狂奔,跑过多条街道以后方才停了下来,这里已是长安城边缘,位于长安东南隅,名为曲江池。

    将风景与都城结合,乃是唐玄宗的创举,此时白雪漫地,明月正满,曲江池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别有意境。

    青袍汉子伤势最重,便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服下,恶面汉子手臂伤口的血渍都已干涸,衣服粘在皮肤上,暗红一片,恶面汉子咬着牙将衣服撕了下来,自是疼痛难忍,脸色扭曲之下更显凶恶,但他强忍疼痛,从始至终哼都不哼一声,卓亦疏见此也不禁在心中暗暗钦佩。

    青袍汉子稍做恢复,继而开口对卓亦疏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卓亦疏回道:“小事一桩。”

    “在下狄青。”青袍汉子又指着旁边的恶面汉子说道:“这是我结拜义弟候泰。”

    适才候泰从高处跌落,险些殒命,幸得卓亦疏相救,心中对他很是感激,又见他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更是钦佩,此时便抱拳说道:“在下误会公子是奸相走狗,实在抱歉,承蒙公子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候泰在此谢过了。”

    他说这话时便要行礼拜谢,却被卓亦疏伸手扶住。

    狄青又说道:“敢问公子是怎么得罪了李林甫?”

    卓亦疏听后笑道:“小事而已,我不过是在长安城外杀了他几个走狗而已。”

    “李林甫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他的那帮鹰犬走狗助纣为虐,杀得好,杀得好。”候泰畅快笑道。

    狄青说道:“公子年纪虽轻,却不畏强权,在下实在佩服得很啊。”

    卓亦疏轻佻笑道:“两位同样不惧李林甫,咱们倒是志同道合。”

    闻听此言,狄青和候泰均是哈哈大笑,三人便起惺惺相惜之意。

    此时天色微明,东方天空泛起一阵鱼肚白,狄青开口道:“不瞒公子说,我二人受人之托从李林甫那里抢来了一件东西,这东西当真是贵重的紧,李林甫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兄弟二人既然受人重托自不敢耽误,如今已快到约定相见的时候,需得赶紧将这东西送去。”

    在酒楼初见之时,候泰便误以为卓亦疏是来抢东西的,此时方知是他二人从李林甫那里抢来了重宝,李林甫权倾朝野,也怪不得他二人草木皆兵,此时误会尽除,双方罢手言和,更有意趣相投之意,卓亦疏便笑道:“不敢耽误两位大事,请罢。”

    狄青说道:“先行别过,盼望日后相见。”

    候泰也是开口道:“无奈身有要事,只能日后再向公子赔罪谢恩。”

    卓亦疏笑道:“日后自当相见。”

    二人与卓亦疏行礼别过,当即离开这里,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卓亦疏独自一人回到长安城中,此时天色大亮,街上行人熙攘,大唐国力强盛,长安城更是冠绝当世,街上所走之人形色各异,番邦蛮夷也不在少数。

    时至上午,又有官兵巡卫,在路旁设障,将行人隔至两旁,大路中央却空了出来。

    卓亦疏也在人群之中,便听到有人议论:“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路不让走了?”

    有此疑问的大多是初来长安做买卖的胡人,此话一出,旁边便有人说道:“只是封路而已,一会就能恢复。”

    “为何封路?”

    “是因本朝的左相大人回京。”

    卓亦疏将这些对话听得清楚,心中暗道:原来是左相大人回来了,我且等在这里,找机会将东西交给他。

    皇甫惟明将三庶人案的罪证交给了卓亦疏,这是扳倒李林甫的铁证,卓亦疏受人之托,自然不会有丝毫怠慢,此时恰逢李适之回京,自然是再好不过。

    未过多时,便见一队车马行来,领头的是一队军兵,仍是威武不凡,李适之所乘马车在队伍中央,后面还有军兵守护。

    长安百姓见惯各色高官,此时倒也没太在意,只等着李适之走过后街道恢复正常,而胡人商客本就仰慕大唐繁华,此时有幸见到当朝左相,心中自然敬畏,也有惊讶好奇,不自觉的想要去前面看的清楚,幸而有大唐官兵镇压,场面才不至于混乱。

    便在此时,突见有数人跃出,均手拿刀剑,一起直冲李适之所乘马车袭去。

    人群大惊,更有人喊道:“有刺客!”

    普通百姓惊慌失措,大唐官兵却反应迅速,刹那间和刺客交上了手,一时间刀兵相撞。

    卓亦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为之一愣,却见已有官兵护住了李适之的马车,唐兵毕竟人多,刺客虽然来得突然,却始终无法靠近李适之。

    而就在此时又生变故,高处突有箭矢落下,唐兵猝不及防间伤亡惨重,尤其是保护李适之的官兵更是遭受重创。

    卓亦疏抬头看去,原来是刺客在道路两旁的高楼上也埋伏了人手,此时突然放箭,而且目标明确,致力于射杀李适之所乘马车旁的官兵。

    此时街上混乱,对方这一轮箭矢齐射,不但唐兵死伤无数,就连普通百姓也没能幸免,一时间惨叫之声迭起,卓亦疏见此大怒,登时纵身跃起,他轻功了得,刹那间跃至楼上,这些刺客根本没料到会有人突袭而至,惊愕之中接连惨死,卓亦疏恼怒他们乱杀百姓,是以出手时狠辣凌厉,长剑所至之处,鲜血横飞。

    但这些弓箭手的出现还是扭转了局势,李适之所乘马车旁的官兵死伤殆尽,犹如失去了屏障,立刻便有刺客冲了过去,势要趁此机会斩杀李适之。

    卓亦疏回头望去,只见有数名刺客已到马车旁,卓亦疏当即纵身从高处落下,幸而他身轻如燕,踩着人群的肩膀奔到马车旁,手起剑落,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刺客的袭杀。

    众刺客与唐兵皆是惊愕,但眼见卓亦疏抬手击杀数名刺客,唐兵自然大喜,只道是强援来救,一众刺客却是眉头紧皱,以为是行刺计划泄露,是以唐兵在此设伏。

    可却又见只有卓亦疏一人力抗群敌,刺客便知对方再无后援,当即发起猛攻。

    卓亦疏一人单剑,游走马车周围,一众刺客始终不能靠近,但这些刺客的武功着实厉害,若不是有唐兵相助,卓亦疏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对抗,其中尽是险象环生,一个刺客瞅准机会,举剑向马车刺去,长剑刺入马车,只需再深入寸许,里面的人便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之间,卓亦疏长剑上撩,抵住刺客的剑势,两剑相撞,当即迸发出火光,刺客力不及卓亦疏,手中剑势便被卓亦疏向上带去,生生将车顶砍破。

    这时又听一声厉喝传来:“大胆刺客,速来受死。”

    卓亦疏闻声看去,只见是一名将军率兵赶至,众刺客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溃逃。

    那将军下令道:“给我追,一个都不许放过。”

    众兵领命离去,那将军径直来到马车前,行礼拜道:“末将赵林来迟,望左相恕罪。”

    这时车帘被掀开,李适之从里面缓缓而出,只见他脸色微笑,似乎对刚才的刺杀之事毫不在意,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快要散架的马车,又回过头对那将军说道:“赵将军请起,这只是小事,不足挂齿。”

    赵林闻言又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

    李适之微微一笑,对卓亦疏说道:“多谢公子舍命出手。”

    卓亦疏轻佻一笑,回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李适之闻言大笑,这时又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青年带着一众人马疾驰而来,见到李适之安然无恙终是长出了一口气,当即翻身下马,对李适之跪拜道:“父亲有没有受伤。”

    李适之笑道:“没有没有,多亏了这位公子相救。”

    这人正是李适之的独子,听闻父亲遇见刺客,赶忙率人来救,此时眼见街上满地横尸,父亲坐的马车都要散架了,可见刚才交战的激烈程度,此时顺着父亲所指向卓亦疏看去,虽不知他是何人,但既然拼死出手相救,自己自然感激不尽,当即就要行礼答谢,却被卓亦疏挥手阻止,只见他笑道:“左相手下能人众多,就算没有我也必能逢凶化吉。”

    李适之闻言微微一笑,又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名姓?”

    卓亦疏笑道:“在下卓亦疏。”

    李适之听后脸现赞许之色,继而说道:“卓尔不群、疏狂不羁,好名、好姓。”

    二人对话之时,又见有人率兵赶至,领头的是一个男子,他骑在马上,面色阴柔,卓亦疏只觉得他与常人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这人见到李适之后赶忙下马,行礼说道:“左相受惊了。”

    李适之赶忙还礼,并说道:“劳烦高大人亲来,实在罪过,其实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不足挂齿。”

    那人说道:“陛下听闻左相被刺,当即龙颜大怒,这些人当真胆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公然行刺当朝宰相,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将那些刺客抓捕归案。”

    闻听此言,李适之又一行礼,继而说道:“劳烦皇上过问,实在是老臣的不是。”

    那人说道:“陛下与左相同出李室,自然极为挂念,令我击退宵小后便将左相带进宫中,一是防止刺客偷袭,第二则是皇上要亲自过问此事。”

    李适之乃是唐朝宗室,本就是皇室后裔,身份尊崇,又是当朝宰相,却在大唐都城被刺,这事非同小可,玄宗亲自过问也是情理之中。

    李适之闻言说道:“刺客已被击退,我吩咐几句,这就随高大人入宫。”

    那人笑道:“恭等左相。”

    李适之回头对卓亦疏说道:“今日承蒙公子相救,无以为报,能否先请公子到寒舍暂等,待我从宫里回来以后再亲自答谢。”

    卓亦疏本就是为寻李适之而来,但这街上人多眼杂,自然不能在这里将书信罪证交给他,念及于此,卓亦疏便说道:“那晚辈就到左相府上搅扰了。”

    李适之笑道:“哪里。”他又将儿子唤来,继而说道:“这是我的独子李,让他带公子先行一步。”

    卓亦疏说道:“有劳了。”

    李适之又转头向李附耳交代几句,而后便让他与卓亦疏回府。

    李感激他相救父亲,虽然见他年幼,却还是极为尊重,当即带他回往左相府,而李适之则进宫面圣。

第四章 夜宴

    卓亦疏与李一路来到左相府,正见有人在往府里搬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往府里搬运美酒,眼见于此,卓亦疏便笑道:“左相果然是性情中人,这诸多美酒方能喝个痛快。”

    李亦是回道:“家父喜饮酒,可饮一斗而不醉,近年来父亲身居高位,政务日渐繁重,但这喝酒的爱好却丝毫不改,他晚上喝酒,白天处理政事,幸而从未有过差错。”

    两人入了府中,时至正午,李便与卓亦疏一同吃了饭,彼时李也在朝中任职,午后便没能多待,赶着去处理政务,临走时对卓亦疏说道:“请亦疏公子在府中相候,有什么吩咐尽可对下人们说。”

    卓亦疏笑应道:“有劳公子,我就在这里等着左相。”

    李与他行礼回应,旋即离去。

    等了半天,直到傍晚时也不见李适之回来,府中管家早已接到李的吩咐,晚饭备的很是齐全,侍候着卓亦疏吃完,全程毕恭毕敬。

    已到亥时,李方才回府,第一时间来见卓亦疏,并歉意说道:“家父与陛下谈事,往往要耗费一天光景,有劳公子久等,实在抱歉。”

    卓亦疏倒不在意,只是见到府中下人忙忙碌碌,竟是在准备宴席,而且看样子宴席的排面还很大,比之正餐犹有过之,卓亦疏便疑问道:“这么晚了,府上还有客人来吗?”

    李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下人,当即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家父雅好宾客,时常请贵客登门,便在晚间饮酒畅谈,家父前些天都在东都办事,今天刚刚回京,恐怕早就犯了酒瘾。”

    卓亦疏闻言了然,李适之刚一回京便遇刺,可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不想他竟浑不在意,心心念念的还是一口美酒,那时他与李附耳交代之事便是要他在府中准备设宴。

    李留在这里与卓亦疏谈笑取乐,李虽然温文尔雅,但骨子里也继承了李适之的轻狂放纵,却正好与卓亦疏性情相投,两人更有一见如故之感。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适之方才回府,也径直来到卓亦疏处,歉然说道:“劳烦公子久等,实在罪过。”

    卓亦疏笑道:“左相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

    李在一旁说道:“父亲且与亦疏公子相谈,我去看看酒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适之闻言说道:“一定帮我看看那些酒,万不能是掺了水的。”

    李知道父亲嗜酒如命,闻言便也回道:“是。”

    李适之说道:“你去罢。”

    待李离去,李适之方才转头笑道:“亦疏公子在长安城外救了皇甫惟明,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卓亦疏闻言一惊,疑道:“左相如何知道此事的?”

    李林甫派人截杀皇甫惟明,这事登不上台面,万一让玄宗皇帝知道他暗杀朝廷命官,那他李林甫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无论李林甫对于此事多么恼怒,想必也不敢明说出来,仍是要紧紧保密,却不想这事竟被李适之知道了,叫卓亦疏如何能不惊讶。

    李适之却只是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卓亦疏闻言恍然大悟,李适之与李林甫都是当朝一品,手下的眼线遍布长安各处,尤其是作为对手,更是要掌握对方的一举一动,李适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并不重要,卓亦疏知道这对当朝左相来说并不是难事。

    “李林甫陷害忠良,我奉家师之命前来相救皇甫大人,幸不辱命,却不敢居功。”卓亦疏说道。

    李适之闻言问道:“敢问公子师承何们?”

    卓亦疏回道:“江南白云书院,家师明无为。”

    “原来是江南白云院主的高徒,怪不得如此厉害,失敬失敬。”李适之说道,竟是知道白云书院。

    卓亦疏知他见识广博,对此也就并不惊讶,只是说道:“我是奉皇甫大人之托,要将一件东西交给左相大人。”

    李适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说道:“皇甫惟明乃是大唐的中流砥柱,亦是忠心不二之臣,不知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卓亦疏从怀中拿出皇甫惟明交给自己的书信罪证,将其交于李适之,李适之接过后打开细看,却是越看越惊,不禁脱口说道:“三庶人案!”

    “正是九年前三位皇子被陷害的三庶人案。”卓亦疏说道。

    书信之中详细的记载了李林甫是如何与武惠妃一起陷害三位皇子,那其中还有当时的太子,却也未能幸免。

    李适之看后哈哈大笑,继而说道:“李林甫狼子野心,与武惠妃合谋制造三庶人案,如今真相浮出水面,李林甫作恶多端,终是遭受此报,皇甫惟明建此奇功,待扳倒李林甫后,我必然上奏皇上赦免其罪,就算是赔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皇甫大人受冤被贬,也是因此罪证。”卓亦疏说道。

    李适之闻言却是说道:“何止一个皇甫惟明,此次之事波及甚广,就连刑部尚书韦坚都没能幸免,若是没有这份口供,那这些人只能含冤惨死。”

    李适之之言绝非危言耸听,此时的朝堂之上已罕有能与李林甫对抗的人,他的许多政敌都在此次事件中被他扳倒,若没有这份罪证,那李林甫便会从此只手遮天。

    却不想李林甫棋差一招,这份口供被卓亦疏得到,成为了他的致命伤,李适之如何能不兴奋,只盼能扳倒李林甫,还天下一个安宁。

    正在二人说话之时,突听得屋外有人喝道:“什么人?”

    发声喝问的人是李,他本是来告诉父亲宴席已准备妥当,却不想刚到这里便见有人在屋外偷听,当即发声喝问。

    屋内的卓亦疏闻言当即冲出,却只见一道黑影,那人身形极快,眨眼间跃出数丈,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卓亦疏追了数步,却再不见对方的身影。

    回到屋中,却见李适之正对李吩咐道:“派人去找,府中各处都有巡卫,那人跑不远。”

    李领命离去,李适之又对卓亦疏笑道:“这事交给犬子便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李适之性情简率,待人随和,虽是当朝宰相,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而他虽然看似轻浮,实则心思缜密,他既对此事毫不担心,自然是有应对之策。

    李适之又说道:“今晚我请了许多贵客,都是各地雅士,公子见了也必然欢喜,就请跟我一起去罢。”

    卓亦疏依约将重案罪证交给了李适之,心下一阵放松,闻听此言便即应道:“承蒙左相抬爱,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适之大喜,将那些书信放在身上,竟是随身携带,整个相府中却是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两人联袂而去,来至相府后院,只见假山流水,还有一座石亭,石亭前立有一块竖石,上书‘杯莫亭’三字,想来便是这座石亭的名字,这三个字写的气冲霄汉,可仔细看去,题字之人似乎已有醉意,似是在酒醉朦胧之际才将此写出,此时白雪落于亭上,在月光下美轮美奂。

    下人早已摆好酒菜,李适之带着卓亦疏进到亭中,两人对饮,便听李适之说道:“公子觉得我这石亭的名字如何?”

    石亭名为‘杯莫亭’,便是饮酒不停之意,与李适之好饮酒的性格很是相符,这名字也颇具意境,卓亦疏便即赞道:“杯酒莫停,人生得意,妙哉。”

    李适之喜道:“公子所言深得我心,实不相瞒,这杯莫亭三个字并非我所创,而是我一挚友题之。”

    “这人也与左相一样喜好饮酒?”卓亦疏笑问道。

    李适之闻言哈哈大笑,随即说道:“别人说我能饮斗酒而不醉,这也是我的得意之处,我夜饮美酒数斗,白昼时仍能处理公务,而且从未出过差错,实在引以为傲,而给我题字的这个朋友则被称为斗酒诗百篇,亦是奇人也。”

    “莫不是李太白?”卓亦疏惊道。

    李太白才高八斗,就连玄宗皇帝也对他极为赏识,唐诗傲绝古今,李太白更是其中翘楚,彼时早已名满天下,卓亦疏听闻他疏狂桀骜,早有心结交,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不错,正是李太白,那时他自黄河而来,到了长安后与我在此饮酒,题了这三个字,还写了一首诗。”李适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说道:“他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又一句‘将进酒,杯莫停’,最后又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当真是说尽了我辈酒客。”

    此时月光洒落在满地的白雪之上,似是映照出李白醉眼朦胧的起笔题字,让人不禁为止向往。

    正在此时,又听有人说道:“左相所置美酒,果然飘香万里。”

    话音未落,只见两人联袂而来,眉宇间很是相似,应是同胞兄弟。

    这二人也与李适之见礼,李适之逐一回礼,又向卓亦疏说道:“这两位姓韦,乃是刑部尚书韦坚大人的亲弟,韦家门**有兄妹四人,长兄便是韦坚大人,排在第二的是这位韦芝,旁边这位则是韦兰韦三哥,还有一位年龄最小的妹妹,乃是当今太子的正妃。两位韦家兄弟自幼拜在青城派门下,武功甚强,在剑南道的名声可是响得很,亦是酒中豪客。”

    大唐自太宗时起,将天下分为十道,到玄宗之时,扩为十五道,各道面积广阔,能名满任何一道的人都是英雄豪杰,韦家两兄弟颇具江湖习气,此时纷纷与卓亦疏点头致意,卓亦疏则一一回应。

    李适之又道:“韦坚大人曾向皇上进言说皇甫惟明乃是被人陷害,恳请皇上明察。正因此番仗义执言,却是得罪了李林甫,李林甫便陷害韦坚大人诸多罪名,使他被贬至缙云,韦家两兄弟担心兄长安危,这才赶忙从蜀中赶来。”

    刑部尚书韦坚与皇甫惟明一样都在此次案中被李林甫陷害,而李适之与韦坚历来交好,韦家兄弟必然多得他的庇护。

    正在此时又听有人说道:“这里这么热闹,我们没有来晚吧。”

    只见又有两人漫步而来,乃是一个老者和一个书生,刚才说话的人便是这个书生,此时虽然已是严冬,但他仍是手拿折扇,不时的轻摇几下。

    那老者年逾花甲,但却精神抖擞,身形干枯,眼中仍神光四射,他与李适之行礼道:“小老儿贸然前来,实在搅扰。”

    李适之忙道:“海老亲至,不胜荣幸。”

    老者回礼,便退到一旁,李适之看向那书生笑道:“钟士兄弟怎么跟海老一起来的?”

    他虽是当朝左相,但向来豪放不羁,在朋友面前从不以官自居,说起话来也颇具江湖气息,那书生也知他性格,便拱手笑道:“我是在路上与海老遇见的,便结伴而来,幸何如之。”

    李适之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此时又听一道声音传来:“看来是我来的最晚了。”

    一个魁梧汉子应声而至,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目粗犷,说话的声音甚是洪亮。

    李适之笑道:“全兄弟到了。”

    魁梧汉子哈哈一笑,顺手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向李适之敬道:“全英发来得晚了,自罚一杯,望请左相恕罪。”

    他说完这话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李适之见此却是大笑道:“你哪是要我恕罪,我看你就是想喝我的酒而已。”

    全英发闻言哈哈大笑,他与李适之的关系必然极好,对他的取笑毫不在意,更是回道:“堂堂左相还能差我一口酒不成?”

    李适之闻言笑声更甚,而后转头对卓亦疏说道:“亦疏公子请看,这人抢我的酒喝,倒是心安理得。”

    场中众人皆是疏狂不羁之辈,卓亦疏素喜与这样的江湖汉子交往,心中甚是愉悦,此时也是畅快大笑,全英发说道:“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恕全英发眼拙,竟看不出来。”

    李适之接道:“卓亦疏公子师出名门,乃是江南白云院主明无为的高徒,此次奉师命来长安,先前就在李林甫手下救了皇甫惟明,当真是少年英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那名为钟士的书生更是脱口说道:“原来是明院主的高徒。”

    卓亦疏笑道:“家师名满天下,但我只是无名小卒而已,能与诸位相识,实在欢喜。”

    “皇甫大人忠心为国,全英发对他向来敬重,公子不畏强权敢与奸相抗衡,更是钦佩。”全英发是北方汉子,向来行事豪迈,此时斟了一碗酒,又说道:“我借左相的美酒敬公子一杯。”

    酒桌上有杯有碗,但全英发粗犷豪迈,此时说要向卓亦疏敬酒,便用大碗盛满,而后抬手向卓亦疏掷来,那酒碗里盛满美酒,飞在空中时却一滴不撒,可见全英发的内功着实厉害。

    卓亦疏知道这些江湖草莽素来以实力为尊,光凭别人的抬举根本不能让他们心服,唯有实力强横才能让他们敬佩。

    念及于此,他便毫不客气,将内力灌于手中,他所习内功精妙无比,可刚可柔,此时抬手将酒碗接住,满满的美酒在碗中荡起一层涟漪,顺着碗边一晃,却还是没有丝毫外洒,众人见他手法如此巧妙,又是一阵叫好,接下来又见卓亦疏举着酒碗向众人一一示意,而后仰脖一饮而尽,豪迈之情跃然而起。

    眼见于此,众人皆不禁叫了声好,全英发更是抱拳说道:“在下全英发,想要交公子这个朋友。”

    卓亦疏闻言大笑,豪迈说道:“前辈肯与我交朋友,晚辈荣幸之至。”

    全英发大喜,又取了酒碗,与卓亦疏相敬而饮。

    众人见卓亦疏虽然看似儒家书生,可行事豪放不羁,这份秉性实属江湖。

    众人落座饮酒,席间推杯换盏,虽是在户外严冬,但却丝毫不觉寒冷。

    直至天色渐明,众人这才酒罢散去,却仍是意犹未尽。

    卓亦疏已将诸事办妥,便想着尽早回去向师尊复命,是以便向李适之告辞,李适之本想多留他几日,却又想到卓亦疏已经得罪了李林甫,虽然自己已经有了扳倒他的罪证,可就怕李林甫鱼死网破,到时候卓亦疏必然遭到报复,念及于此,李适之也不便多留。

    此时风雪已停,卓亦疏纵马出城,漫步而去。

第六章 毁证

    卓亦疏纵马狂奔,心中自是焦急,而且自钟士离开左相府至今已经过了数个时辰,此时纵然赶到左相府,恐怕也是为时已晚,只盼尚在左相府中的海老和全英发二人能看出端倪,不让韦家兄弟得手。

    卓亦疏入了长安,一路直奔左相府,来到府前时却见这里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发生变故的模样。

    卓亦疏心中松了口气,暗道一声:如此看来,应是韦家兄弟还未得手。

    念及于此,卓亦疏心中稍定,当即下马来到府门前,抬手敲门,不多时便有人打开大门,开门之人正是左相府中的管家,此前也是见过卓亦疏,知道他是左相的贵客,此时便说道:“公子怎么回来了?”

    卓亦疏说道:“还有些事要与左相相商,左相现在何处?”

    闻听此言,管家脸色微变,更有些欲言又止,只说到:“老爷他....”

    眼见于此,卓亦疏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安,便问道:“此前在府中的韦家兄弟呢?”

    管家没想到他突有此问,下意识的回道:“韦家的两位老爷还在府中。”

    听了这话后卓亦疏也是心中疑惑,暗道:听管家的语气,似乎并不是韦家兄弟对左相下手了。

    便在此时,又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李见管家久去不回,便亲自来查看,卓亦疏见他手中还提着长剑,似是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心中更是疑惑,李见到他却也是一惊,疑问道:“公子为何去而复返?”

    卓亦疏答道:“路上知道些消息,一定要向左相禀告。”

    李听后神色一动,又向周围看了看,似是在防备什么,确定周围无人后方才伏在卓亦疏耳边轻声说道:“父亲他遭受刺杀,昏迷了一阵,此时刚刚醒来。”

    卓亦疏闻言大惊,赶忙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些人武功极高,府中家丁不是他们的对手,若不是韦家兄弟和海老以及全大哥拼死相救,恐怕父亲凶多吉少,海老也是深受重伤,全大哥为父亲挡了一刀,已经请了医师来查看,暂无性命之忧,只是直到现在还未醒转。”

    卓亦疏听后先是松了口气,而后说道:“可否带我去看看左相?”

    李回道:“公子请。”

    卓亦疏随李直奔李适之的居所,卓亦疏一边走一边心中思忖:左相遇刺,韦家兄弟拼死相救,若他们真的投靠了李林甫,断然不会出手相救,难不成是那刘明义颠倒是非?

    行了一阵,两人来到李适之屋前,李上前敲门,屋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正是韦兰。

    他见到卓亦疏后也是一惊,但并未多说什么,卓亦疏迈步进屋,只见李适之正坐在桌前,海老就坐在他旁边,而韦芝也在此处,正站在一旁。

    此时李适之脸色苍白,可谓毫无血色,但他见到卓亦疏后仍是笑道:“公子怎么回来了?”

    卓亦疏眼见屋中情景,海老虽然也受了伤,但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韦芝和韦兰面不改色,并没有任何暗算偷袭的模样,卓亦疏本是来阻止韦家兄弟暗算李适之,但见此情景,若是贸然说出缘由,李适之未必肯信,毕竟左相府与韦家交情匪浅,而且自己口说无凭,韦家兄弟也断然不会承认,再有就是刚才听李所言,韦家兄弟在刺客来时曾出力抵挡,如此看来却不像是投靠了李林甫的模样,思来想去,却也不知谁真谁假,只能等刘明义来了以后自然真相大白。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按捺下来,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在心中暗暗提防。

    只听他说道:“皇甫大人还向我交代了一件事,我走时却忘了告知左相,这才匆忙赶回来。”

    李适之何等人物,一听这话便知他必然另有要事,只是不便明说,是以他便笑道:“有劳公子了。”

    “我听说府中遭了刺客?”卓亦疏问道,漫步来到李适之身前,确保他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

    他这几步走的甚是随意,别人也看不出端倪,韦芝和韦兰面色不改。

    李适之回道:“想是我久在官场,是以得罪了人,这些刺客便是昨日我回长安时向我行刺的那些人,他们三番两次的来杀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最近一段时间,左相要注意安全,身边最好留有人手。”卓亦疏说道。

    听了这话后李适之便说道:“他们接连受挫,想必也不敢太过猖狂,皇上已经下旨全力捉拿,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一旁的韦芝也是说道:“左相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李适之笑道:“今天有诸位相助,昨天我遇刺时有亦疏公子奋力相救,我李适之的面子还真大,哈哈。”他说到这里却是一顿,又是说道:“只是全兄弟受了重伤,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众人一阵黯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见此便出言安慰,说道:“医师说全前辈已无性命之忧,诸位不必太过担心。”

    正在众人说话的时候,海老突然浑身一颤,旋即身子一斜,竟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见此变故,众人皆是一惊,李适之离他最近,立刻前去查看,急声问道:“海老,你怎么了。”

    海老倒在地上,面色极为痛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双眼涣散,众人见他如此皆是眉头紧皱,海老毕竟内力高深,须臾之后终是勉强开口,却只是模模糊糊的说着同一个字,他声音太小,众人听不清楚,李适之附耳去听,这才听清原来他说的是‘毒’。

    海老说完之后当即气绝,可见所中之毒异常猛烈。

    众人见此惊疑不已,海老未吃未食,又如何会中毒?

    便在这时,却又有人来敲门,李开口问道:“谁?”

    只听管家在门外答道:“钟士先生回来了,还说有要事向老爷禀告,请老爷移步府外。”

    闻听此话,李适之也是一愣,但他与钟士乃是旧识,便不疑有他,先将海老的遗体交给李,而后自行起身向门外走去。

    哪知就在此刻,韦兰突然发难,长剑突出,直奔李适之而去。

    见此变故,李适之亦是大惊,李反应迅速,就要出手去阻挡,哪知刚要起身,却突然胸口一震,不自主的摔倒下去,神智逐渐模糊。

    眼见韦兰的长剑就要刺中李适之,卓亦疏却后发先至,他的剑法由白云院主亲传,精妙无比兼之巧捷万端,韦兰与他对拼几招,双方均觉吃力。

    李适之错愕不已,而韦芝又在此时出手,他绕开卓亦疏和韦兰的战圈,提剑直奔李适之而来,哪知卓亦疏竟舍弃韦兰,拼着挨了一剑的代价挡在韦芝面前,韦芝见此便即大怒,长剑猛然刺出,卓亦疏出招抵挡。

    韦兰见他如此却是冷笑一声,再不去管他,而是向李适之袭去,卓亦疏还想去救,却被韦芝缠住。

    单论武功,李适之在韦兰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韦兰正要下杀手,却听有人喝道:“韦芝韦兰,两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听到来人的声音,韦芝和韦兰均是大惊,发声怒喝之人自然就是刘明义,他和钟士赶到左相府,也知道了韦家兄弟二人还未对李适之下手,便想着将李适之叫出府来,让他远离韦家兄弟的攻击范围,哪知这一举动却惊醒了韦家兄弟,他二人先见卓亦疏去而复返,心中已是惊疑,此时见钟士也回来了,便知事情必然败露了,这才当即出手。

    钟士和刘明义见李适之没出来,管家也久去不回,均是在心中暗道不好,当下也管不得许多,当即冲进了左相府,而刘明义人未到声先至,方才有了那一声怒喝。

    韦兰虽惊不乱,他本是想直接杀了李适之,但此时却剑势一缓,便抵在了李适之的颈边,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杀了他。

    他将李适之挟为人质,果然大有用处,钟士和刘明义冲进屋中,眼见此番情景,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刘明义怒道:“韦兰,你放了左相,否则我将你碎尸万段。”

    韦兰冷笑道:“我放了他你也会将我碎尸万段。”

    刘明义大怒,却不知该如何回话,双眼之中似是能喷出火来,手中长剑鸣鸣作响。

    而在另一边,卓亦疏本是与韦芝对招,哪知胸口一痛,动作愈渐缓慢,出招更是力不从心,韦芝见此连连冷笑,纵身跃出战圈,卓亦疏却兀自倒地,意识虽然清醒,但却已无再战之力。

    韦芝冷笑道:“霜花鸠毒。”

    一听这话,钟士和刘明义皆是大惊,他二人常年行走江湖,对这霜花鸠毒自是如雷贯耳,钟士更是惊道:“这是湘中一带的毒药,你们怎么得来的?”

    刘明义怒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韦芝连连冷笑,继而说道:“霜花鸠毒无色无味,可蚀人内力,内力越深者中毒越快,越是运用内力中毒越深,所以我劝两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必死无疑。”

    韦兰将李适之擒在剑下,心中甚是得意,更是炫耀般开口道:“我兄弟二人得来此等奇毒,将其置于火烛之中,这毒遇火即散,飘散在这屋里的各个角落,海老他内力高深,只可惜受伤太重,在这屋中吸入了霜花鸠毒,自然一命呜呼。”

    钟士看向屋中那支已经快要烧完的蜡烛,却仍是心有余悸,这霜花鸠毒恶名远播,专蚀内力,令江湖高手闻风丧胆。

    李刚才突然倒地,也是因为吸入了这种剧毒,只不过他内力没有海老那般高深,中间又曾离开过这间屋子,所以毒发的速度慢于海老,而李适之不会武功,更无内力,反而不受影响。

    卓亦疏虽然来的最晚,但他为了救李适之而力战韦家兄弟,自然运用了内力,是以加速了剧毒的吸入。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府中的下人,此时护院家丁纷纷赶来,各举火把,将这里照的犹如白昼。

    李适之连遭变故,怎么也没想到韦家兄弟竟然叛变,但他毫无惧色,此时只是问道:“两位兄弟为何要如此对我?李适之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韦家之事,莫不是因为我没能在皇上面前保下韦坚大人,所以韦家迁怒于我?”

    闻听此话,韦芝却冷笑一声,回道:“韦坚是生是死与我们何干,我们与他本就是同父异母而已,他母亲是正妻,享尽荣华富贵,我们的母亲却是妾室,最后相思成疾而亡,我兄弟二人自幼就被送到青城山学艺,吃尽苦头,韦坚却留在父亲身边,直至步步高升,可他得势时不曾提携我们,如今落了难却连累的我们性命堪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闻言恍然,刚才还在疑惑他二人为何要如此,如今方才尽知,刘明义虽然与他们同门,但这样的事是韦家的家事,他自然不会知晓。

    李适之又问道:“那又是为何?”

    此话一出,却是刘明义抢先回道:“他二人都已投靠了李林甫。”刘明义狠狠地看了他二人一眼,继而说道:“长安中发生变故,韦坚大人被陷害而身陷囹圄,韦芝和韦兰便以此为由回了长安,他二人走后,青城弟子为他们打扫房舍时无意中捡到一封书信,那信便是李林甫所写,弟子将其交给掌门,掌门见到信后勃然大怒,又派人去翻,果然从他二人的屋中找出了许多和李林甫所通的信件,李林甫邀他们来长安,借着韦坚亲弟的名头相助于他,掌门恐朝中忠良因此受害,便派我前来拆穿他们,却不想李林甫早已派人监视青城派,我一下山便遭伏击,一路苦战之中来到长安。”

    众人闻言皆是眉头紧皱,李适之也是叹道:“我也是因他二人是韦坚的亲弟,所以不曾对他们设防。”

    此时那火烛已经燃尽,霜花鸠毒也没了威胁,卓亦疏毕竟吸入的少,此时慢慢恢复,虽然还不能再战,却已能开口说话,只听他说道:“那些三番两次来刺杀左相的人是不是你们所布?”

    韦兰听后冷笑一声,手中抵在李适之颈边的长剑不曾放下,只是开口说道:“那与我们兄弟二人无关,想必是李适之树敌太多,所以总有人想杀他。”

    韦芝也是说道:“今天那些刺客来时,我兄弟二人还在暗喜,想着那些人能把李适之杀了,也省的我兄弟二人动手,哪知那些人成事不足,还是没能省了我们兄弟二人的这番功夫。”

    李适之闻言却突然笑道:“我这一生树敌无数,但我的敌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我素喜与恶人相斗,其中别有一番风味,李林甫确实很厉害,利用你们的身份将你们安插在我身边,实在佩服,既然如此,两位请动手罢,我李适之只有一条命,我的仇敌又太多,两位今天不下手,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韦芝听后却摇头回道:“若是没有亦疏公子拼死相救,刚才我自会将左相一剑杀了,而后就此远遁,只可惜亦疏公子出手阻挡,我兄弟二人已经失去了斩杀左相的最好机会,如今只能力求自保。”

    李适之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走罢,今日我不让人杀你们便是。”

    韦兰接道:“走是一定要走的,只是在走之前尚有一件东西要取走。”

    李适之闻言笑道:“笑话,左相府中怎么会有你们的东西。”

    韦芝听后却是兀自一笑,而后走上前去,伸手从李适之怀中取出一物,一见于此,李适之脸色大变,卓亦疏也是眉头紧皱。

    原来韦芝所取之物便是此前卓亦疏交给李适之的三庶人案罪证。

    如今杨洄已死,这些书信就是最后的真相,若是被韦家兄弟交于李林甫,那此案的真相便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但韦兰的长剑抵在李适之的颈边,纵然他将那些罪证书信取出,却也无人可以阻止,卓亦疏紧握长剑,眼中杀机渐盛。

    李适之将这些罪证带在身上,本意是因为左相府中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可万万没想到韦家兄弟二人叛变,这些书信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李适之沉声问道:“想必昨日在屋外偷听之人便是两位吧。”

    韦芝冷笑道:“那是自然。”

    卓亦疏将书信交给李适之后发现有人在外偷听,李适之当即让李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无果,原本还在疑惑,此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二人就藏在李适之身边。

    近在眼前,反而无迹可寻。

    韦兰此时开口道:“还请左相送我们出府。”

    李适之心中失落,但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便即说道:“两位请罢。”

    韦家兄弟挟持着李适之出了左相府,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二人离去,幸而他二人投鼠忌器,自是不敢伤了李适之,李适之得以毫发无损。

第五章 同路行

    漫路落雪堆积,仍是天寒地冻,卓亦疏却信马由缰,任凭坐骑漫步而行,自己则在马背上喝着酒,这酒是李适之所赠,香气四溢,喝入口中后却不乏猛烈,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马行多时,已是不见了长安城的模样,时至正午,卓亦疏却觉得有些乏困,便将马栓在路旁树干上,自己则靠在一旁呼呼大睡,这里正是官道旁,来往的行人见此也是啧啧称奇。

    待他睡饱睁眼,已是一个时辰后,卓亦疏站起身来,兀自一跃上马,就要继续前行,却突听得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卓亦疏回头看去,只见钟士纵马而来。

    钟士来到卓亦疏身前,喜道:“我听左相说公子要回江南,恰好我与公子同路,便一路追赶,幸好又见公子了。”

    卓亦疏闻言笑道:“昨日在左相府中听闻钟大哥高谈阔论,古往今来、四书五经,当真是无一不通,正是意犹未尽,今日若能和钟大哥同行,当真是人生快事。”

    钟士闻言更喜,开口笑道:“我这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值一提,在白云书院的高徒面前侃侃而谈,实在是贻笑大方。”

    卓亦疏闻言大笑,回道:“钟大哥是在取笑我。”

    两人就此同行,也是漫步缓行,饮酒谈笑。

    原来钟士年约时随先生学文,精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本是想着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可是后来那先生举家搬至长安,钟士没了约束,功课便也耽误了,钟家老爷见此先是无可奈何,后来得遇一位武林前辈,求他将钟士收入门下,那人见钟士天资聪慧,便将他收为徒弟教授武艺,钟士由此文武双全,他成年后每年岁末之时都会来长安拜见教自己学文的那名老师,也是因此和李适之相识,每年都到他府上饮酒畅谈。

    “今年我也来了,却不想竟碰到了朝中变故,左相身负重责,我不敢搅扰,便告辞回家,听闻公子先行一步,便快马加鞭想要追上公子同行一路。”钟士说道:“幸好公子走的不快,我这才能追上。”

    卓亦疏闻言笑道:“这沿途风景何其壮丽,我怎舍得快走。”

    钟士说道:“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下午,此时正是岁末,天黑得早,两人便想着找个地方投宿,走了一阵后却仍没看见有民居,更不要说客栈了,两人只能继续前行,幸好两人武艺高强,是以无所畏惧,仍是喝酒畅谈,皆是打定主意大不了在雪地里睡一夜便是。

    便在这时,突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打斗声,两人纵马向前,便见前方正有数人恶斗,却是一个青衣男子被一群人围攻,那男子使一柄长剑,在十余人的围攻中顽强抵抗,但他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受了伤。

    眼见此景,钟士却突然说道:“青城派的剑法。”

    闻听此言,卓亦疏心中一动,开口道:“这人莫不是韦家兄弟的同门?”

    早在左相府中时便听李适之便说过韦芝和韦兰师出青城,名震剑南道,只是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了青城门人。

    钟士也只如此,便点了点头,说道:“即是如此,咱们更要出手相助了。”

    卓亦疏笑道:“那是自然。”

    他说完这话后将壶中美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那酒壶随手一抛,旋即身形一动,带着一股剑光袭去。

    眼见卓亦疏持剑攻入战圈,钟士便也纵身跃起,他以折扇为兵器,刚猛时断人筋骨,柔和时专点周身要穴,攻守得当,厉害无比。

    被围攻的男子突见有人袭来,本以为是敌人又有援手,心中暗道不好,却不想竟是相助自己,当真是喜出望外,当下长剑抖动,气势大盛。

    三人合力抗敌,对方纵然人多,却也被打的手忙脚乱,便在此时,却又见有大队人马奔来,眼见于此,青衣男子怒道:“奸贼,竟然还有帮手。”

    闻听此言,钟士随即大惊,赶忙说道:“对方人多,不可力敌,咱们先撤。”

    卓亦疏横出一剑,迫退诸多敌手,继而说道:“你们先上马,我来断后。”

    他说完这话便纵身冲向敌人,手中长剑猛然刺出,所过之处鲜血横流。

    钟士和青衣男子趁此机会转身上马,卓亦疏眼见对方援兵赶至,便也不再恋战,又抢了一匹马旋即撤走,此时天色已晚,乌云遮月,是以漆黑一片,三人各乘一骑,仰仗夜色纵马狂奔一阵后终是甩开了敌人。

    此时三人来到一片林中,依靠夜色藏身于此,自然安全。

    三人各自下马,青衣男子对二人行礼谢道:“在下刘明义,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钟士笑道:“小事而已,何须言谢。”

    刘明义却道:“对二位来说是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钟士说道:“兄台是青城派的人吧。”

    “正是。”

    “我二人有两个朋友,也是青城派的,想必阁下也认识。”钟士笑道。

    哪知刘明义听了这话后却是神色一凛,可卓亦疏二人在这黑暗之中也看不清他的变化,只听他问道:“是什么人?”

    钟士回道:“是韦芝和韦兰两兄弟。”

    刘明义一听这话却眉头紧皱,冷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二人派来的。”

    一听这话,却让卓亦疏和钟士皆是一愣,可还没等他二人有所反应,却突听得刘明义恶狠狠的说道:“受死吧。”

    话音未落,钟士便听得耳边恶风呼啸,竟是刘明义一剑刺来,直奔自己的咽喉,钟士大惊,赶忙向后退去,那长剑却并未跟进,似是停在了刺来的途中。

    原来是卓亦疏伸手扼住了刘明义的手臂,让他的长剑再不能挺进半分。

    刘明义大惊,怒道:“你....”

    可他已经气极,一个‘你’字说出口后却再没下文,这时一道月光洒落,终是能看清周围,只见刘明义满脸怒容,杀气大盛,似是见到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眼见于此,卓亦疏却是轻佻一笑,开口说道:“凭你现在的样子恐怕杀不了我们。”

    刘明义闻言勃然大怒,用另一只手抓向卓亦疏的手臂,卓亦疏伸手去挡,两人拆了数招,刘明义挣脱出卓亦疏的扼制,卓亦疏只是轻笑一声,二人各自向后跃出一步,相视一眼,旋即各自出剑,又斗在一起。

    钟士虽然觉得事出突然,但也不想伤了和气,便迈步上前,出招分开两人。

    刘明义冷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我还能怕了你们。”

    卓亦疏轻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

    刘明义怒极,再要抬手出剑,却被钟士抢先一步,手中长剑被钟士用折扇压住,动弹不得。

    刘明义身负重伤,力量远不及巅峰时,是以接连吃亏,又见对方人多,自己处于劣势,无奈之下只能按兵不动。

    钟士笑道:“阁下要动手也可以,总该说个理由罢,我们和韦家兄弟交好,自然不能和青城派伤了和气。”

    刘明义冷哼一声,说道:“何必在这惺惺作态,我不对你们动手,你们也会杀我,哪那么多废话,我刘明义虽然虎落平阳,却也不屑求饶,你以为都跟韦芝和韦兰那样的贱骨头一样?”

    闻听此言,卓亦疏和钟士都是一愣,刘明义和韦家兄弟师出同门,但听他所说,似是与那兄弟二人势不两立。

    钟士皱眉问道:“青城派为何要自相残杀?”

    刘明义冷笑道:“青城派可不敢高攀韦家双雄,他们既然决定依附于奸相助纣为虐,那青城派必然和他们不共戴天。”

    钟士惊道:“你说什么?”

    刘明义冷声说道:“我说什么你不知道?言尽于此,动手罢。”

    刘明义说完就要出剑,卓亦疏出剑抵住,皱眉说道:“你说的奸相是李林甫?”

    刘明义冷笑道:“正是,他祸国殃民,陷害忠良,不是奸相是什么?”

    卓亦疏又问道:“你说韦家兄弟依附奸相,是说他们投靠了李林甫?”

    刘明义不想再多说,只想拼死一战,便简短的回道:“明知故问。”

    闻听此言,卓亦疏和钟士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钟士说道:“你信口开河的胡说一通,我看你是血口喷人。”

    刘明义冷冷笑道:“我血口喷人?韦家兄弟二人与李林甫私通信件,那信中写的明明白白,信中的内容是我青城派掌门亲眼所见,这才派我去长安追杀他二人,以雪师门之耻。”

    “此话当真?”钟士惊道。

    “此事青城派中人尽皆知,被视为奇耻大辱。”刘明义冷哼一声,继而说道:“若不是这一路上我连番苦战,也不会让你们占了上风。”

    卓亦疏无心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兀自低头思忖一阵,旋即说道:“钟大哥,你走的时候韦家兄弟可还在左相府?”

    钟士惊道:“在,我走的时候正见到韦家兄弟去找左相,说有要事相商。”

    卓亦疏说道:“左相有危险。”

    刘明义见他二人如此,一时间也是疑惑不解,不禁开口问道:“左相?李适之?”

    卓亦疏也不理他,翻手收剑,疾步来到马前,纵身上马,向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钟士对刘明义说道:“在下钟士,那位公子名为卓亦疏,我二人并非李林甫的走狗,”

    钟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刘明义,刘明义这才知道是卓亦疏在李林甫手中救走了皇甫惟明,心中更是钦佩。

    钟士知道事情紧急,所以说的简明扼要,见刘明义已经明白了此间曲直,便又说道:“韦家兄弟留在了左相府,左相必然身处危险,亦疏公子已经赶去相救,只望为时不晚。”

    刘明义说道:“都怪我莽撞了。”

    钟士说道:“先不说这些,咱们得先去长安,幸好这里距离长安还不算太远。”

    刘明义说道:“说的是。”

    两人各自上马,亦直奔长安而去。

第七章 惊案起

    此后几天,卓亦疏都在左相府中养伤,他左肋处挨了韦兰一剑,又吸入了霜花鸠毒,可谓雪上加霜,幸而长安之中名医众多,又不缺药材,有李适之出面寻医问药,自然事半功倍,只消十余日的时间,卓亦疏身上的伤便已经渐渐好转,全英发的伤势虽然更重,但也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刘明义一路苦战,身上伤势更多,费了许多功夫终是逐渐恢复了。

    在这期间,长安城中依旧波涛汹涌,李适之没了三庶人案的罪证,也就失去了扳倒李林甫的机会,李林甫更是肆无忌惮,对李适之处处排挤,李适之心中苦闷,夜夜饮酒消愁。

    数日后,长安中又出惊天大案,这次的矛头直指东宫,威逼当朝太子。

    韦家兄弟二人上状诉冤,声称是太子意欲谋反,并通过太子妃是韦坚亲妹的关系拉韦坚下水,让他助自己登基称帝。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长安城中的风暴愈演愈烈。

    李适之更是忙的焦头烂额,左相府和东宫本就是在一条船上,双方合力才能与李林甫持平,如今东宫遭受大变,左相府必然要做出反应。

    卓亦疏等人都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李适之早出晚归,每日登门求见的官员更是不胜枚举,但时至如今,左相府和东宫都处于被动之中。

    而李却被李适之严令不得参与到此案之中,想必是因为这件事太过严重,李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都还欠缺,贸然参与进来反而不好。

    如此一来,卓亦疏等人便无事可做,只能安心养伤,李只是处理日常事务。

    这天碧空如洗,连日的大雪仿佛将长安城洗刷了一遍,如今风止雪停,漫天晴空,让人不禁感到惬意。

    恰好李闲来无事,便来到卓亦疏的暂居之处,此时卓亦疏的伤势已经快好了,正打算向李适之辞行,李知道他要回苏州了,便想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带他四处游玩一番。

    彼时的长安城繁荣无比,乃是四海中心,不要说炎黄子孙,就是外邦蛮夷都极其仰慕长安的繁华,长安城的东西两市更是名扬天下,尤其是东市,卖的都是极其昂贵奢华之物。

    卓亦疏欣然应邀,此时全英发和刘明义虽然伤势好转,但还不适宜到处乱走,而钟士则在早些时候去了老师家里,此时不在左相府中。

    卓亦疏和李联袂出府,一路来到东市,纵眼看去,果然琳琅满目,两人随意游走,倒也不亦乐乎。

    这时只见前面有许多人围在一起,李便笑道:“必然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亦疏公子,咱们也去看看罢。”

    卓亦疏的猎奇心理也是大盛,便与李一同去看,穿过人群,只见是一人在卖刀,那刀寒光四溢,必然是万中无一的精品,而卓亦疏一见此刀当即神色一凛,原来这刀正是候泰所用的兵器。

    那日在酒馆中卓亦疏和狄青、候泰二人不打不相识,起因便是卓亦疏见了这宝刀所以多看了几眼,此时更是一眼认出,只听那卖刀之人正说道:“我这刀乃是域外奇材所制,刃如秋霜,削铁如泥。”

    卖刀人所说的只是普通的自吹自擂,而旁边亦有人问道:“你这刀要卖多少钱。”

    卖刀人笑道:“十锭黄金。”

    此话一出,皆尽哗然,他这个要价可谓是狮子大开口,当即便有人说道:“你还不如去抢。”

    亦有人附和道:“锋利的刀剑多了去了,哪一把也没有你卖的这么贵。”

    大唐崇文尚武,神兵利器确实多不胜数,而卖刀人听了这话后却是面不改色,仍是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刀若只是锋利而已,当然是不值这么多钱,可我这刀最贵重的地方却是它的出处。”

    立刻有人问道:“出自何处?”

    卖刀人嘿嘿一笑,回道:“我这刀出自东宫太子府,乃是太子妃的心爱之物。”

    在人群中的卓亦疏听他如此说,更是不明所以,这刀必然是候泰所用的那把,可又和太子妃有何关系?

    由此疑惑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人揶揄道:“东宫的东西你也能弄来?你要真有这么神通广大,何须在这里摆摊卖刀。”

    卖刀人听后也不恼怒,只是叹道:“诸位久居长安之中,难道不知东宫出了变故?”

    一听这话,众人却再不出声,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际,谁也不敢妄谈国事,尤其是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东宫。

    卖刀人却不在乎,而是继续说道:“刑部尚书韦坚的两个弟弟到了长安,更是递了诉状,那诉状中写的明明白白,韦坚之所以要造反,是因为受了太子的拉拢,韦坚的亲妹妹是太子的正妻,太子便利用这层关系拉拢韦坚大人帮助自己得到皇位,太子妃本人也想做皇后,便极力促成这事,说到底就是大舅哥帮妹夫,但是如今皇上震怒,东宫风雨飘摇。”

    众人听得入神,此时见卖刀人的话戛然而止,立刻便有人问道:“后来如何?与你这刀又有什么关系?”

    卖刀人笑道:“后来吗,太子为了自保休了太子妃,太子妃沦为庶人,搬出了东宫,如今她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别的,虽然她对这刀极为喜爱,可如今也是顾不上了,几经流落后到了我手中,嘿嘿,只要有人出的价钱足够,这把刀便能再次易主。”

    李站在人群中也是听得真切,此时便自语道:“这人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说这话的声音微不可闻,旁边的人都没能听清,但卓亦疏内力深厚,自然听的真切,此时便向李示意,李会意,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走到人少处,卓亦疏开口问道:“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李点了点头,回道:“那人所说都是真的,只不过太子休妃之事于昨晚禀于皇上,今天凌晨时分方才下旨应允,按理说不会流传的这么快,百姓们应该尚不知晓。”

    “这人会不会是东宫的人?”卓亦疏又问道。

    李想了一下,而后说道:“我看可能性也不大,正如那卖刀人所说,如今的东宫正是风雨飘摇之际,东宫里人心惶惶,谁敢在这个时候如此明目张胆的贩卖太子妃的东西。”

    李还是习惯性的将韦坚之妹称为太子妃,也是因为东宫之事发生的实在突然,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

    卓亦疏又看向人群,那柄刀还未卖出,围观的人却已经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便在这时,突有官兵赶至,直奔卖刀人所在之处,大声喝退围观百姓。

    四周百姓登时大惊,立刻乱作一团,四处逃散,生怕会惹祸上身。

    李惊讶说道:“杨慎矜!”

    卓亦疏看去,只见那率领官兵之人赫然便是杨慎矜,卓亦疏曾见过他,也是在那酒楼时,那时自己正与狄青因误会而打斗。

    “这人是李林甫的亲信。”李又说道。

    此时只见杨慎矜带着手下直奔卖刀人,可百姓们受惊之中四散而逃,场面无比混乱,那卖刀人趁此混乱之际转身就走,只见他提刀在手,身形飘忽,速度很快,只在眨眼间便离开了那里。

    杨慎矜喝退四周百姓,却只见到那人纵身远去,当即率人去追。

    卓亦疏也对李说道:“我去看看。”

    他说完之后纵身离去,李也想跟去,却想到自己的身份太过敏感,贸然跟去弊大于利,但卓亦疏孤身犯险,杨慎矜却手握精兵,李也不想让卓亦疏吃亏,他思忖一番,当即计上心头,立刻转身离去。

    卓亦疏跟在那人身后,一边还要隐藏行迹,既不能让卖刀人发现,也不能让杨慎矜发现,幸而他轻功卓绝,这才能不漏踪迹。

    追出数里,卓亦疏却发现那卖刀人似乎是有意将杨慎矜引来,明明有很多次已经能甩开追兵,但那卖刀人却故意缓下脚步,杨慎矜始终都能看见他的背影,却又始终无法真正追上。

    长安城何其浩大,卖刀人走了许久,这才来到城南处,这里已是长安边缘,人烟稀少,卖刀人来到一处庭院前,闪身而入,杨慎矜带人来此,却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紧皱着眉头查看,只见他唤来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那名士兵领命而去,想是杨慎矜见事情诡异,便派人去叫援手。

    他带了十几个人,此时吩咐下去,将这庭院团团围住。

    卓亦疏躲在暗处,眼见杨慎矜在庭院门前来回踱步,可见他心性谨慎,始终不敢贸然犯险。

    这里乃是长安,杨慎矜在这里势力庞大,不需多时就能叫来援兵,若是一味地拖下去,庭院里的人无论有多少,都会成为瓮中之鳖。

    庭院里的人也深知此间道理,便不与他多耗,一支羽箭突然射出,直奔杨慎矜而去,杨慎矜挥刀将羽箭挡飞,哪知对方又连发三箭,又快又狠,杨慎矜身在明处,面对暗箭自然猝不及防,躲到最后终是避无可避,左臂处被箭矢射伤,登时血流如注。

    对方一连发出四箭,皆是在一瞬之间,待众兵将反应过来,杨慎矜已经受了伤,兵将们当即一拥上前,将杨慎矜护在中间。

    如此一来,箭矢便再不能伤到他,庭院中人也知如此,便纵身冲出,直奔杨慎矜杀来,一众官兵当即迎上前去,双方登时战在一起。

    卓亦疏纵目看去,只见从庭院中冲出两个人,一个便是那个卖刀人,他果然身负武功,此时持刀出战,招招精妙。

    而另一个人则是左臂持刀,刀法更强,可谓天衣无缝,竟是狄青。

    杨慎矜被众兵将护在中间,冷眼看去,却并不惊讶,显然他早就知道是狄青在这里设伏。

第八章 绿袍客

    眼见狄青与一众兵将混斗,他的左臂刀法举世无双,此时更是大杀四方,狄青持刀直奔杨慎矜攻去,一众兵将挡他不住,杨慎矜本已受伤,此时也是脸色微变,在手下的保护之中连连后退。

    但狄青自然不会让他轻易逃走,一柄钢刀摧枯拉朽,旁边还有卖刀人相助,一众兵将虽然人多,却还是落了下风,眼看着狄青距离杨慎矜越来越近,众兵将均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救援,却被卖刀人一阵杀回,杨慎矜退无可退,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钢刀上的寒气。

    狄青大喜,一刀劈落,直奔杨慎矜而去,这一刀力有千钧,似是能开山断石,杨慎矜惊惧之中双腿一软,便向地上倒去,狄青的刀势不减,继续向他追砍,若是被砍中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突有两道破空之声传来,狄青当即大惊,紧接着便觉得左臂一震,刀势被阻,被硬生生的停在空中。

    杨慎矜趁此机会顺势一滚,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性命。

    狄青抬头看去,只见一人越空而来,初见时仍在数丈外,须臾之间已至眼前,所过之处落雪惊飞,这人气息外露,汹涌如海,已是到了身动惊四方的境界。

    狄青暗自调缓内息,左臂的麻痹感逐渐消失,他低头看去,只见击中自己的只是两颗普通石子,当即心中惊道:这人好厉害的内力,竟只凭两颗石子就挡住了我的刀势。

    那人身着一身绿袍,年近四十,面容极为普通,身材矮小,更似是一个普通庄稼汉,只是他眉目紧皱,却平添了几分威严。

    杨慎矜脱口喊道:“司首领,你可算来了。”

    原来杨慎矜派人去找的援兵便是这人,绿袍客却只是游目四顾,眼见一众兵将人仰马翻,竟被狄青和卖刀人打的落花流水,杨慎矜也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便闭口不言,只在一旁按住伤口,看样子他对绿袍客的武功很有信心。

    绿袍客看向狄青,目光在他持刀的左臂上一顿,而后开口道:“左臂刀法,姚子乘的传人。”

    狄青闻言冷冷一笑,回道:“家师的名号岂是你能随便叫的。”

    绿袍客冷哼一声,又说道:“你师父来了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绿袍客说完扫视对方一眼,而后纵身而动,脚下地面微裂,却见他转眼己至,狄青赶忙出刀去挡,绿袍客连出数掌,双方登时斗在一起。

    眼见突然杀入这样一个高手,形势瞬间逆转,十数招后,狄青便已落入下风,此刻只能勉强招架,一旁的卖刀人见此立刻上前相助,两柄钢刀合力而战,绿袍客却仍稳占上风,三人斗得凶恶,绿袍客身在其中,虽然以一敌二,却仍是游刃有余,不但如此,他更是找到破绽,先是迫退狄青,而后身形一闪,便到了卖刀人的身后,一掌拍出,直奔卖刀人的后心袭去,卖刀人躲避不及,正中这一掌,被震的五脏俱碎,登时气绝。

    狄青见此又惊又怒,持刀再攻,可他凭借一己之力更加不是绿袍客的对手,无论左臂刀法多么精湛,却始终不能占得上风,绿袍客化掌为拳,先是破开了狄青的攻势,而后顺势再进一拳,狄青连忙躲避,绿袍客起身跟进,终是一拳打在狄青身上,登时让他浑身一颤,赶忙运功化解,可绿袍客这一拳力有千钧,狄青甚至感觉身体已经散了架。

    绿袍客见此冷冷一笑,却是得势不让,再次跟上,这一掌直向狄青的面门劈去。

    狄青只感觉眼前天昏地暗,一股强盛的掌风袭面而来,他抬手出刀,却反被对手制住,而且那一掌仍是来势不减,眼看着就要击中狄青。

    电光火石之间,卓亦疏纵剑赶至,他长剑刺出,直奔绿袍客的双腕,他虽是从暗中攻来,但他天性疏狂桀骜,是以不屑偷袭,这一剑只是为了化解绿袍客的攻势,所以并未向他死穴攻去。

    绿袍客突见来人也是一惊,但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此时随势而变,反手一掌拍在剑身上,卓亦疏感觉到一股劲力从剑身上传来,传至手臂时仍是后力无穷,一瞬间便觉双手震颤,连带着全身都是一颤。

    卓亦疏激荡体中内力,终是抵住这一股强力,但他的剑势也被绿袍客化解,而绿袍客为了抵挡卓亦疏,也不得以放弃了击杀狄青的招式,三人各自后退。

    狄青见到卓亦疏自是大喜,但此时还不是打招呼的时候,便与他一笑示意。一旁的绿袍客却眉头一皱,冷眼扫过卓亦疏,又是盯住他手中的长剑,似是在心中想着什么。

    卓亦疏面色轻佻,斜睨着眼向四周看去,随之轻笑一声,长剑一抬,鸣鸣作响,只见他纵身而动,剑势惊出,直奔绿袍客袭去,并说道:“接招罢。”

    绿袍客对他早有防备,此时当即出手,更是后发先至,拳掌转化之间当真是天衣无缝,卓亦疏的剑法纵然巧捷万端,却也不能在他手中占得半分便宜。

    狄青稍微平复内息,随即持刀攻上,与卓亦疏合攻绿袍客。

    哪知绿袍客越战越勇,一双肉掌力战一刀一剑,竟是不落下风,反而将卓亦疏和狄青渐渐逼入绝地,二人逐渐不敌,已是露出败象。

    便在此时,又见远处烟尘滚滚,杨慎矜见此大喜,原来是他的援兵到了,狄青心中一沉,自是知道大事不妙,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杨慎矜身边竟然有一个这样的高手,自己的伏杀计划耽搁了太久,杨慎矜势力又大,此时已是唤来了援兵。

    卓亦疏却不管这些,长剑连连刺出,绿袍客仍是应付自如。

    杨慎矜挥手下令,一众兵将当即把这里团团围住,绿袍客连连冷笑,趁势向后一退,再不出手,卓亦疏和狄青也只能罢手,只是周围强敌环伺,形势更加危险。

    杨慎矜冷冷一笑,就要下令围杀二人,而在此时,又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更有一道慵懒的声音说道:“这里还真热闹。”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马共十余人正漫步而来,领头的是一个锦衣男子,生的丰神俊美,面如冠玉,只是此时双眼迷离,正信马而行,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此时正往嘴里倒酒。

    那酒飘香十里,闻者无不微醺。

    在这锦衣男子身后,李和钟士分列两侧,各骑骏马,再往后则是一众兵将,显然是锦衣男子的护卫。

    见到这一行人,卓亦疏自然大喜,李和钟士与他微笑示意。

    杨慎矜见到来人却是大吃一惊,却也来不及细想,赶忙上前行礼,对那锦衣男子笑道:“汝阳王怎么有空到了这里。”

    原来这锦衣男子便是汝阳王,名为李,是当今皇上的侄子,地位尊崇,而且深得皇上的喜爱,唐玄宗洞晓音律,曾亲自传授李羯鼓,与之见面是称其为‘花奴’,显然是极为喜爱,这事朝中上下皆知。

    李先是喝了口酒,而后方才说道:“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

    杨慎矜回道:“是这样啊,那我这就让手下让开道路,恭请汝阳王行走。”

    李摆了摆手,一边喝着酒一边模糊不清的说道:“多谢。”

    杨慎矜转过身去,正要下令让开道路,却又听李问道:“杨大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闻听此话,杨慎矜便顾不上别的,赶忙回头答道:“下官在这里捉拿几个叛逆。”

    “叛逆?”李疑惑道,却又转头向身后的李问道:“那人是谁?”

    李回道:“那是卓亦疏公子,这些天在我家府中做客,旁边那位想必是亦疏公子的朋友。”

    李闻言说道:“原来是左相的客人,那怎么会是叛逆呢,想必是杨大人弄错了。”

    李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杨慎矜见此情景便暗道不好,万没想到卓亦疏还有如此后手,便在心中思忖对策。

    那李身份尊贵,面对杨慎矜时根本不在意,此时便自语般说道:“想是杨大人事务繁忙所以看错人了,只是小事而已,就这样算了吧。”

    杨慎矜脸色微变,本欲开口争辩,却又听李说道:“杨大人和左相同朝为官,这次误会不必深究,若是左相气恼,改日我亲自去与他说。”

    李笑道:“汝阳王这话实在见外了,我把今日之事禀于家父便是,何须劳动汝阳王大驾。”

    眼见李和李二人三言两语就要把卓亦疏和狄青带走,杨慎矜怎么会善罢甘休,此时便开口道:“启禀汝阳王,最近长安之中不太平,尤其是刑部尚书韦坚身陷谋反案中,更是让皇上龙颜大怒,这二人与韦坚关系匪浅,自然需要审问一番,请汝阳王放心,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事后我自然会亲自将两位送回左相府。”

    杨慎矜这话说的很是严谨,可李何许人也,听了这话后当即脸色微变,渐显不悦之色,旁边的钟士也在此时附在李耳边低语几句,李听后方才稍作平复,却是开口说道:“杨大人,这位卓亦疏公子是我师哥的朋友,我师哥向我担保这位公子绝无问题,他二人相识已久,断然没有参与到谋反案中。”

    此话一出,众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惊讶,就连卓亦疏也没想到汝阳王李竟然与钟士师出同门。

    杨慎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截断,只听他说道:“我饮酒过多,现在甚是疲累,就要打道回府,若是杨大人对此事还有什么异议,来我府上详谈便是。”

    李说完再不管他,兀自纵马回行,杨慎矜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行礼恭送汝阳王。

    李命人牵过两匹马,卓亦疏和狄青各自骑上一匹,与汝阳王一起离开了这里。

第九章 仙丹

    一众人行过几条街,路边百姓纷纷退让,此时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突见有人疾驰而来,直接奔到李眼前,便即下马行礼,对李说道:“陛下召汝阳王入宫。”

    李回道:“好,我这就去。”

    那人闻言又一行礼,而后转身上马,纵马先行一步。

    李回身对众人说道:“皇上召我入宫,便不能与诸位久待了。”

    李说道:“自是正事要紧。”

    李闻言一笑,先是把手中的酒壶举起,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直至喝到最后一滴,却仍觉得不过瘾,又命侍卫递来一壶,一仰脖喝个干净,如此反复,足足喝了三壶方才痛快,几壶中的美酒加在一起足有数斗,李喝的畅快淋漓,这才纵马而去,直奔皇宫觐见天子。

    李素知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便也不以为意,只是与众人说道:“咱们先回府中吧。”

    众人也无异议,李又对狄青说道:“这位朋友也与我们一起去吧,杨慎矜不会善罢甘休,没了汝阳王相护,还是暂时不要独自行动的好。”

    狄青感激众人的相救之恩,自然也没异议,便与众人一起直奔左相府。

    走在路上时,卓亦疏向钟士问道:“原来钟大哥和汝阳王师出同门。”

    钟士闻言笑道:“这事说来也是奇妙,公子可还记得我是先学文后学武。”

    卓亦疏点头说道:“那位教文的老师举家搬到长安,钟大哥这才改学武功。”

    钟士说道:“正是如此,我那老师才高八斗,尤擅作画,汝阳王见后大为惊叹,便随老师一起学习作画。”

    “怪不得汝阳王的画作越来越精湛了,还颇有昔年吴道子的风韵。”李说道。

    钟士闻言笑道:“吴道子是我老师的老师。”

    众人闻言一惊,李叹道:“原来是这样。”

    狄青说道:“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画师吴道子吗?”

    李说道:“正是,这人画工了得,昔年来到长安,皇上召他入宫作画,如今宫中还保有他的画作。”

    大唐之中能人众多,此时提起仍是惊奇,众人闲聊之中回到左相府。

    卓亦疏和狄青适才苦战一番,狄青更是被绿袍客打了一拳,是以一到左相府,李便安排二人在府中僻静处运功疗伤。

    待二人稍作好转,已是夜晚时分,李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酒宴,卓亦疏和狄青来到厅中,李和钟士早已在此。

    李笑道:“两位恢复些了吧,我叫人备了些丹药,可助恢复伤势。”

    狄青赶忙说道:“有劳公子了。”

    李回道:“小事而已,能与狄兄这样的豪杰相交,这才是人生快事,还请入席,咱们一醉方休。”

    狄青见他待人随和,丝毫没有贵家公子的高高在上,而且性格豪爽,心中自是欢喜,便欣然入席。

    李又对卓亦疏说道:“公子旧伤初愈,却又惊此苦战,可有大碍?”

    卓亦疏回道:“只是伤口又裂开了,并无大碍,绝不耽误喝酒畅谈。”

    闻听此话,众人皆是畅快大笑,钟士说道:“亦疏公子果然嗜酒如命。”

    李说道:“我已经叫人去请全大哥和刘大哥了。”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有人笑道:“我们来了。”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全英发,只见他与刘明义联袂而来,笑着与众人打招呼,众人也都还礼。

    刘明义见到狄青,便开口笑道:“这里还有位新朋友。”

    狄青站起身回道:“在下狄青,贸然前来,搅扰了。”

    刘明义听他自报姓名,却是一惊,随即开口道:“左臂神刀狄青。”

    狄青笑道:“那只是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举所得的一个绰号,只不过在高人面前,神刀二字实在不敢当。”

    刘明义笑道:“狄兄言重了,我可不是什么高人,在下刘明义,江湖中的无名小卒。”

    这次却是换狄青惊讶了,心中暗道:久闻左相交友广泛,遍识天下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心中这样想着,也是开口说道:“原来是蜀中名门青城派的高人,久仰久仰。”

    刘明义和狄青皆是常年行走江湖,也都听过对方的名号,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相见,心中自然很是高兴。

    刘明义闻言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杯酒,对狄青说道:“左臂神刀名满江湖,今日得见,幸何如之,若是狄兄不弃,便请与我同饮一杯,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狄青听后亦是举起杯酒,与刘明义相敬而饮。

    至此,众人纷纷入席,卓亦疏开口问道:“狄大哥,今日之事到底因何而起?怎么有人在东市售卖候二哥的兵器?”

    闻听此言,狄青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候泰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卓亦疏更是眉头一皱,怒道:“是谁干的?”

    狄青悲声说道:“自然是李林甫授意杨慎矜所为。”

    一旁的钟士闻言便问道:“为何如此?”

    狄青喝了口酒,似是想要压住心中悲痛,等到酒入肚中方才说道:“我与诸位一见如故,以后便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既然诸位有此一问,我自然尽数道来,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李说道:“狄兄但说无妨。”

    狄青又喝了杯酒,深深呼吸一口气,似是在理清思绪,而后说道:“诸位知道我修习的乃是左臂刀法,这套刀法传自刀王姚子乘,便是家师。”狄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家师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的师妹韦莲。”

    一听这话,李和刘明义均是一惊,几乎同时脱口而道,李说的是:“太子妃。”刘明义则说的是:“韦芝和韦兰的妹妹。”

    狄青听后苦笑一声,说道:“不错,两位说的是同一个人,便是韦坚大人的亲妹,韦家共有兄妹四人,长兄韦坚,二弟韦芝,三弟韦兰,小妹韦莲。”

    众人恍然,此前虽然知道韦坚的妹妹是太子妃,但却不知道她曾随刀王学艺,而狄青显然知道的更多,此时继续说道:“韦坚大人和我师妹乃是同一生母,韦芝和韦兰则是妾室所生,四人的境遇各不相同,韦坚大人在朝为官,韦芝和韦兰远赴青城山学艺,而我师妹则嫁给了太子。”狄青继续说道:“这次韦坚大人身陷囹圄,小师妹自然担心,她便给我写了封信,让我来长安助她救兄,我深知势单力薄,这才将候泰一起叫来了,却不想竟累的他丢了性命。”

    狄青的语气中满是懊悔,只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李为免他太过伤心,便开口问道:“太子妃想要如何救韦坚大人?”

    听了这话后狄青却不答反问,对李问道:“李公子可知前一阵大理寺失窃之事?”

    李闻言答道:“自是知晓,皇甫惟明大人在边境大破吐蕃,斩获珍宝无数,是以回京献捷,却不想未至长安便被李林甫诬陷谋反,是以锒铛入狱,他带回来的献捷之物便封于大理寺中等待皇上定夺,可在半月之前,其中一件献捷之物突然失窃,就为此事,皇上龙颜大怒,重罚了大理寺卿,责令李林甫着手调查,可是直到今日,那失窃之物仍是了无音信。”

    “李公子可知道被盗走的是什么?”狄青问道。

    李听后却是神色一凛,随即起身走到门口向屋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后方才关上了房门,继而转身说道:“失窃的乃是一件重宝,是前朝靠山王的兵器。”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骇然,前朝靠山王便是杨林,乃是隋朝皇室的成员,在隋末天下大乱之际,他是大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传闻此人胆识过人,用兵如神,武功更是臻至化境,善使一对水火囚龙棒,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连大唐的各路猛将也在他手里连败数阵,直至今日仍是名震八方。

    狄青说道:“水火囚龙棒共有两根,皇甫大人在边境与吐蕃交战时无意中得到其中之一,便将其作为献捷之物带回了长安,后来正如李公子所说,皇甫大人含冤入狱,所有的献捷之物都被封于大理寺,直至被盗,而除了这件宝物,其他的的献捷之物毫发无损。”

    李听后也是说道:“当初皇上知道皇甫大人得到了一支囚龙棒,龙颜大悦,一直等着皇甫大人将其带回长安,若不是皇甫大人遭陷入狱,那囚龙棒早已奉给皇上了。”李说到这里便即一顿,又对狄青问道:“狄兄可知道是谁盗走了这支囚龙棒?”

    狄青也不卖关子,当即回道:“是杨慎矜。”

    李听后却当即恍然,开口道:“这也难怪,杨慎矜本就是前朝后裔,自然意欲得到囚龙棒,而他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向皇上讨要,这才出此下策。”他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了别的,便又问道:“王知道这事吗?”

    狄青说道:“王虽然是大理寺卿,又与杨慎矜是表亲兄弟,可据我所知,王并不知道此事,就连李林甫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自语道:“这倒也是,王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此次囚龙棒失窃之事,他首当其冲受到牵连,若不是李林甫力护他,王自身难保。”

    狄青说道:“师妹她得知此事,暗自欣喜,便想着从杨慎矜处将囚龙棒夺来,然后献于皇上,博得龙颜大悦,也好借机为韦坚大人开脱,我师妹说的是‘只盼皇上念及韦家寻回囚龙棒有功,知我韦家忠心耿耿,可以放了我哥哥’。”

    全英发问道:“那后来怎样了?”

    狄青闻言却是一笑,对卓亦疏说道:“那日我与公子见面时,身上所负之物便是囚龙棒。”

    卓亦疏听后笑道:“原来如此。”

    狄青又道:“我和候泰将囚龙棒带至隐蔽处,静待师妹找到机会将其献给皇上,却不想韦芝和韦兰突然上书鸣冤,还将太子牵扯进去,皇上大怒,师妹为了不连累太子,便主动要求太子休了自己,太子本来不愿,师妹便以死相逼,太子终是休妻自保。”

    众人闻听此言,心中无不惊奇,却也能理解韦莲的无奈,兄长和丈夫同时深陷危机,她一介女流,自是无可奈何。

    狄青继续说道:“师妹经此打击,心灰意冷,随即削发出家,移居禁中佛舍之中,我和候泰知道杨慎矜必不会善罢甘休,便留在这里护她,我俩就在师妹所住的屋子外面持刀守护,本来商定的是各守半夜,我守前半夜,候泰守后半夜,那日我俩换岗之后我便回到住处,可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便想着去和候泰聊聊天,可我刚到那里,却见候泰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不知是谁丢在地上的灯笼,我上前去看他,却见他眼神涣散、脸色苍白,嘴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未过多时便气绝身亡。”

    “霜花鸠毒。”李脱口说道。

    卓亦疏也是神色一凛,狄青所说的中毒之状必是霜花鸠毒,那日韦芝和韦兰曾在左相府中下了此毒,毒死了海老,卓亦疏和李也中了毒,自然知之甚详,这毒便是遇火即散,只要呼吸了散发的毒味便会中毒。

    狄青不知那日的事情,此时只是说道:“我也觉得他是中了毒,当时我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便即看去,眼见黑暗之中有人快步逃离,我赶紧跟了上去,幸而那夜明月正明,我方能看清那人便是佛舍中的尼姑,却见她步伐匆匆,显然是要去见什么人,我便不动声色的跟在她身后,一路到了城西一间民舍中,那尼姑进到屋中,我躲在暗处,这才见到杨慎矜早已等在这里。”

    “是他下的毒?”刘明义问道。

    狄青点了点头,回道:“我躲在暗中并未现身,听那尼姑说已经按照杨慎矜的命令毒死了候泰,杨慎矜很是满意,可他为了杀人灭口还是杀了那个尼姑。”

    卓亦疏说道:“既然是佛舍中的尼姑,侯二哥自然见过她,也就未对她有所提防,想必是那尼姑利用了这一点,借此和侯二哥说些闲话,侯二哥呼入了毒,这才身亡。”

    狄青说道:“应是如此,当时我本想出去和杨慎矜拼命,却见有巡城禁军经过,我若在那时动手,必然会惊动他们,到那时我以寡敌众,未必能杀的了杨慎矜,所以我按捺下来,恰好这时杨慎矜离开了那里,我便跟在他身后,本欲寻找机会取他性命,可他一路直奔李林甫府上,我心中一横,便跟了进去,见他面见李林甫,正听到杨慎矜说道‘仙丹在十日后就能到长安’,李林甫听后很是兴奋,更是向杨慎矜吩咐了一句‘你务必将仙丹给我带回来’,我不懂其中缘由,但见李林甫和杨慎矜都在,便想着若能将他二人杀了,不但报了候泰之仇,还能为民除害,可还没等我动手,却被李林甫府中的侍卫发现,我只能遁走。”

    “李林甫对自身的安全极为看重,向来是严防死守,他的府上更是守卫森严。”钟士说道。

    全英发闻言说道:“必然是坏事做多了,所以才那么怕别人杀他。”

    狄青又说道:“我拼命逃了出来,随即隐藏行迹,却仍在思忖如何才能为候泰报仇,但仇人乃是位高权重之人,要想杀他们报仇很不容易,思来想去,终是让我想到一条计策,我让王兄弟假扮卖刀人去东市售卖候泰的兵器,那杨慎矜的耳目遍及长安,知道候泰的兵器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东市,必然会亲自前往查看,果然不出我所料,王兄弟顺利将杨慎矜引了过来,虽然是光天化日,但好在敌明我暗,反而占了优势,只可惜变故突起,那个绿袍客实在厉害。”

    狄青的计策确是可行,若没有那个绿袍客半路杀出,仅凭杨慎矜身边的侍卫必然挡不住狄青这样的高手。

    卓亦疏又问道:“那卖刀人是谁,我见他武功不弱。”

    狄青说道:“那人姓王,是太子手下的一个死士,前些年犯下过错,本应以死谢罪,是师妹在太子面前保下了他,此次韦家出事,他便倾力相助。”

    众人知道了来龙去脉,也都啧啧称奇,唯有李默然不语,独自低头沉思,钟士见此便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李闻言方才回过神来,继而说道:“刚才狄大哥说仙丹,想必是李林甫不知从何处得到的灵丹妙药。”

    “世上还真有仙丹?”全英发问道。

    李紧皱者眉头,说道:“仙丹之说虽然自古就有,但从来都是虚无缥缈,谁也不能确定是否真有此物,只是长安之中确实流传过一种说法,是说李林甫年岁已高,可却仍然精神饱满,就是因为他久食仙丹,是以气机不绝。”

    李林甫年过六十,却仍无衰败之色,本以为是他养尊处优方才如此,此时听来,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仙丹之说。

    而此时,李适之回到了府中,径直来到众人所在之处,见到宾客满座,席上酒香四溢,他亦是喜形于色,狄青对他更是仰慕已久,如今得见左相风采,果然潇洒狂纵,两人皆是豪士,便即熟识。

    李适之坐到席上,李知他今日很是劳累,便问道:“父亲,事情应有转机了吧。”

    李适之连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口酒,看来他这一日太过忙碌,是以腹中饥饿,此时大快朵颐,终是稍做恢复,这才开口回复李,可他却是说道:“越来越糟了。”

    众人听他如此说皆是心中惊愕,可李适之却仍是满不在乎,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卓亦疏对权力之争向来不感兴趣,但他敬佩李适之临危不乱,世间万事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此时他便举起酒杯,对李适之说道:“晚辈敬左相一杯。”

    李适之嗜酒如命,此时自然大喜,与卓亦疏相敬而饮。

    李在担心朝中局势,李适之见此却是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事情的发展必然是有好有坏。”

    卓亦疏闻言笑道:“敢问左相,哪里好哪里坏?”

    李适之却举起酒杯笑道:“咱俩先干一杯再说。”

    卓亦疏与他再饮美酒,李适之放下酒杯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安禄山回来了。”

    此话一出,除却卓亦疏外皆是大惊失色,安禄山的势力远胜杨慎矜等人,是李林甫身边最大的助力,而且此人深得玄宗信任,更为奇妙的是他早就认了贵妃杨玉环为母,世人皆知安禄山是杨玉环的干儿子。

    卓亦疏也听说过此人,知道他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但卓亦疏素来不喜官场争斗,所以对此并没有兴趣。

    李适之见众人面现忧色,却是笑道:“不用担心,也不全是坏事。”

    “左相何出此言?”钟士问道。

    李适之说道:“王忠嗣也回来了。”

    “听闻此人与太子交好?”钟士又说道。

    李适之点头回道:“太子为忠王时,便在皇上的授令下与王忠嗣来往。”

    众人闻言一喜,李又说道:“王大人是忠良之后,素来看不过李林甫的作为。”

    “皇甫惟明本是身兼陇右与河西两处节度使之职,拥兵数万,而他被贬之后,使得陇右、河西两处的军权空悬,谁要能接任,必将又是一颗将星。”李适之说道:“如今朝中也只有安禄山和王忠嗣有能力接任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安禄山是李林甫的同党,李林甫必然全力助他,若是被他得逞,则天下再无宁日。”

    军权更替是国家大事,李适之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必然早有打算,而李则在一旁低头沉默,脑中总是闪过‘仙丹’二字,似乎这才是重中之重。

第十章 曲江流饮

    翌日清晨,李适之离府上朝,李也去处理公务,卓亦疏本在打坐练功,听得屋外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却是钟士和狄青来了。

    卓亦疏将二人引进屋中,便听狄青笑道:“公子神采奕奕,想是伤势已无大碍。”

    卓亦疏回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钟士又道:“刚才汝阳王遣人送来简帖,邀咱们去曲江流饮一游,王爷说他已备好美酒。”

    卓亦疏笑道:“昨日多亏汝阳王出面,咱们才能全身而退,今日汝阳王邀约,自然是非去不可。”

    三人一同出府,此时积雪消融,冰水淌在长安街上,别有一番风味。

    未过多时,已是来到曲江池,一到这里便有人迎上前来,恭敬行礼说道:“小的贺宝,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三位大人,我家王爷还在朝上,下朝后便会赶来,还请三位大人稍等片刻。”

    汝阳王虽然生性潇洒,但毕竟在朝为官,上朝议政乃是常事,是以三人也不在意,钟士说道:“师哥贵人事忙,我们等等他便是。”

    贺宝说道:“请三位大人随我去亭中,王爷已在那里备下酒菜。”

    三人随他一起来到亭中,亭中备有温热美酒,酒香扑鼻,三人各自落座,贺宝又道:“还请三位大人稍候,王爷即刻便到。”

    他说完这话后又向旁边一挥手,旁边的下人立刻会意,转身离去,未过多时,便见已经结冰的曲江池面上走来数位美人,此时天寒地冻,水面上所结之冰足够撑得起众人的分量,众美人款步而来,长袖翻飞,翩翩起舞,虽是在冰雪寒天之中,仍是美的不可方物,再有温酒相伴,如此惬意,人生几何?

    钟士笑问道:“两位可知何为曲江流饮?”

    狄青闻言摇头,他是江湖草莽,对这文雅之事素来不解,而卓亦疏久居江南,是以对长安之事也不知晓。

    钟士便道:“每当新科进士及第,皇上便在曲江赐宴。新科进士在这里乘兴作乐,放杯至盘中,置盘于曲流上,盘随水转,轻漂漫泛,转至谁前,谁就执杯畅饮,遂成一时盛事。‘曲江流饮’由此得名。”

    “倒不如大家一起喝的痛快。”狄青说道。

    此话一出,三人相顾大笑,喝酒谈乐,曲江池上的美人舞姿妙曼,美不胜收,领头的白衣舞美人更是踏雪而至,只见她一身白衣,长袖飞在空中,如百花齐放般美轮美奂。

    这白衣舞美人生的花容月貌,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是明艳动人,只见她挥动长袖,那袖子又宽又大,挥至眼前遮住了一切,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一抹动人的流袖。

    在满眼的洁白之中,一道寒光突现,杀气陡起,卓亦疏三人当即一惊,各自躲避,原来那舞美人的袖中藏有短剑,趁着三人不备挥剑刺来,幸而三人反应迅速,这才堪堪躲过。

    却又听贺宝喊道:“动手。”

    短短两个字后,四周原本恭敬的下人们纷纷攻来,那十余名舞美人更是提剑跃至,卓亦疏三人当即进退无路。

    钟士也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得舌桥不下,他挥动纸扇左右抵挡,他的兵器便是这把扇子,是以随时带在身上,而卓亦疏善用剑,狄青使刀,两人因是来赴汝阳王之邀是以都没将兵器带在身上,此时变故突生,却无物克敌。

    三人瞬间陷入被动局面,卓亦疏仰仗身法连躲带避,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对手不但人多,而且各个武功高强,那十余名舞美人虽是女子,可剑法高绝,此时合力对敌,更是厉害无比。

    卓亦疏游目四顾,此时亭中一片狼藉,桌子早已被踢翻,酒菜落了满地,他却在两名舞美人的剑下顺势一倒,便在地上拾起两个酒杯握在手中,借着余劲纵身翻起,随即跃身飞出酒亭,可外面却有贺宝带着一众男杀手堵截,卓亦疏也不与他们缠斗,而是脚下一踏,纵身跃至亭顶,可还没等他站稳,便见一道白影袭至,自是那领头的白衣舞美人,她见卓亦疏跃出酒亭,唯恐他逃走,便独自持剑追来,哪知卓亦疏根本没有走的打算,而是伸手打出一枚暗器,白衣舞美人大惊,挥剑去挡,却听‘啪’的一声,那暗器竟应声而裂,白衣舞美人没想到卓亦疏的暗器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循声看去,只见那暗器赫然便是一个酒杯,与自己的利剑相撞,自然一碰即碎。

    便在这时,卓亦疏的第二个酒杯也向她掷来,白衣舞美人侧身一躲,可卓亦疏却趁这个时候欺身而至,白衣舞美人大惊,赶忙挥剑抵挡,卓亦疏顺势一躲,长剑顺着他的胸前刺了个空,卓亦疏伸手扼住对方的手腕,白衣舞美人登时慌乱,拼命想要挣脱开。

    卓亦疏只觉得入手处一片柔软,真称得上冰肌玉骨,但此时并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只见卓亦疏轻佻一笑,手中用力一动,这是一招很普通的擒拿手法,可却非常管用,白衣舞美人吃痛,手腕便即一松,长剑随之落下,卓亦疏伸手去接,将长剑拿到手中。

    卓亦疏轻笑一声,随即放开了对方,转身跃下亭顶,只见钟士正与贺宝恶战,而狄青则被围困,他手中无刀,等同断了臂膀,实力大打折扣,不出多时就会落败。

    幸而卓亦疏持剑杀至,打翻数人,夺了柄长刀交给狄青,狄青持刀在手,这刀虽然比不上他自己的宝刀,可也是锋利无比,刹那间神威大显。

    在这打斗之中,卓亦疏却看出来端倪,他向狄青和钟士喊道:“务必小心,这些人就是刺杀左相的那些刺客。”

    李适之刚回长安就遇见了刺客,那时幸得卓亦疏出手相助,所以卓亦疏识得对方的武功路数,此时交战之中看的明明白白,这些人就是那些刺客。

    对方见卓亦疏看破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攻势更猛,三人顿感压力大增。

    狄青的左臂神刀盛名在外,自然厉害无比,只是他与绿袍客对战时所受的伤还未痊愈,此时久战不下,旧伤隐隐作痛,再拖下去只会更糟,幸而他久在江湖行走,所经历的险境多不胜数,是以此时虽惊不乱,更是当机立断,向卓亦疏和钟士说道:“不可久斗,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话音一落,却听又有人笑道:“你们谁也走不了。”

    这道声音刚一响起,便见又有数十人来到,这些人将酒亭围住,杀机尽显。

    这些刺客见到来人后也是纷纷罢手后撤,卓亦疏三人被围在酒亭之中。

    就在这时,只见杨慎矜纵马而来,他看了看眼前的情景,便即笑道:“我就说你们谁也走不了。”

    这里全是他的人,对付卓亦疏三人绰绰有余,所以杨慎矜有恃无恐,笑容更甚。

    三人向四周看去,自知今日凶多吉少,身陷如此重围之中,任谁都是插翅难飞。

    卓亦疏却是笑道:“原来杨大人就是刺杀左相的主谋。”

    这些刺客明显也是以杨慎矜为首,是以卓亦疏有此一说。

    杨慎矜回道:“李适之得罪了他得罪不起的人。”

    卓亦疏轻笑一声,开口道:“奸臣贼子而已,有何得罪不起。”

    杨慎矜闻言眉头一皱,冷冷扫视过去,却也知不宜拖延,便即开口道:“我不与你们做口舌之争,只要你们把囚龙棒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我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三人闻言恍然,杨慎矜还是为了囚龙棒而来,狄青说道:“囚龙棒是我从你那里夺来的,也只有我知道囚龙棒的下落,你不要为难我的朋友,我自会带你去寻囚龙棒。”

    杨慎矜却说道:“依我看还是让你的两位朋友随我们一起去找囚龙棒吧。”

    卓亦疏冷笑道:“依你看?你算什么东西。”

    闻听此言,杨慎矜怒色大盛,却听卓亦疏继续说道:“我要去的地方谁也拦不住,我不想去的地方谁也带不走我。”

    杨慎矜怒道:“你看看你还走得了吗。”

    卓亦疏听后轻笑一声,不屑道:“一试便知。”

    旁边的钟士在心中分析场中局势,对方人多势众,拦住了四方退路,于己着实不利,只能拖延时间,另寻对策,念及于此,他便开口道:“杨慎矜,你假借汝阳王之名将我们诓骗至此,日后若是让汝阳王知道了,你必然承担不起。”

    杨慎矜闻言冷笑一声,他既然敢用李之名诓骗众人,那必然也有对策,但却用不着和钟士说,他只想着如何才能将囚龙棒拿到手。

    可就在这时,竟有禁军突至,人数过百,领头之人更是喝喊道:“奉右相之命,捉拿反贼。”

    闻听这话,杨慎矜浑身一震,那些刺客也是面色凝重。

    卓亦疏三人相顾而视,均是神色凝重,在心中暗暗提防,做了最坏的打算。

    禁军转眼己至,将众人围在中间,领头那人越众而出,指着贺宝等人说道:“就是他们,给我抓起来。”

    那些刺客闻言纷纷欲动,却听杨慎矜喝道:“王,你这是何意?”

    原来这领头的人便是王,所任官职乃是大理寺卿,与杨慎矜一样都是李林甫的亲信,可如今看来,他与杨慎矜似乎早有旧怨。

    卓亦疏三人站在一起,钟士低声说道:“此前杨慎矜从大理寺中盗出囚龙棒,而王正是大理寺卿,因为囚龙棒被盗之事而遭皇上怪罪。”

    卓亦疏疑道:“难不成王已经知道了盗取囚龙棒的人是杨慎矜?”

    钟士与狄青也是满心疑惑。

    此时听得杨慎矜厉喝的王循声看去,却是笑道:“杨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其实王早就看见杨慎矜了,只是故意视而不见,杨慎矜自然知道,可他却只能强压怒火,转而说道:“王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来,所为何事?”

    他虽然强压怒火,可语气仍是僵硬。

    王却不怕他,反而是笑道:“这些刺客先前行刺左相李适之,可谓胆大包天,幸得右相明察,特派我前来捉拿他们。”

    杨慎矜神色一凛,兀自思忖对策,可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挥手下令,厉声说道:“将这些刺客一网打尽。”

    禁军领命,冲杀上前,一众刺客上前应战,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

    杨慎矜大惊,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和禁军厮杀。

    卓亦疏三人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被王搅了局,可禁军冲杀上来,自己三人也被当做刺客,乱战之中只能自保,好在那些刺客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是以卓亦疏三人得以趁乱离去。

第十一章 罢相

    就在杨慎矜假借汝阳王之名将卓亦疏三人诓骗至曲江池之际,长安城西处却有一大队人马进城,长安百姓见来人声势浩大,又有战将随行,一面帅旗迎着寒风猎猎作响,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王’字。

    来者正是王忠嗣,大唐帝国的将星。

    王忠嗣一回长安便直接进宫面圣,此时正是上朝之时,百官齐聚殿中,玄宗端坐殿上,下方正有二人针锋相对。

    李适之言道:“陇右、河西两处皆是我大唐的重中之重,王忠嗣不但骁勇善战,而且性格沉稳,是掌管这两处的最佳人选。”

    原来此时所议之事便是皇甫惟明被贬后所空悬的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

    节度使手握重兵,乃是大唐王朝的护国屏障,拥兵过万,而此时最有能力接任陇右、河西两处节度使之职便是王忠嗣和安禄山,正如李适之先前所说的那样,李林甫力荐安禄山接任两处节度使之职,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安禄山是李林甫的心腹。若是由王忠嗣接任,等同于在李林甫的头上悬着一柄利剑,一旦王忠嗣再建边功,必然会出将入相,到那时李林甫定会地位不保。

    李林甫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时便与李适之全力争辩,虽然他是右相,李适之只是左相,可李适之还有太子相助,王忠嗣又就与太子交情深厚,这更让李林甫感到不安,幸而太子刚刚经历了韦坚谋反案的打击,此时不敢太过招摇,只能旁敲侧击的相助李适之,李林甫在朝中党羽众多,是以还是更占优势。

    哪知就在李林甫逐渐占据优势时,王忠嗣突然回来了。

    而此时,安禄山还在数百里外。

    一个活生生的将军站在皇上面前,总比李林甫仅凭一张嘴说要好得多。

    李林甫察言观色的能力更是超绝,他看得出皇上很高兴,王忠嗣一回长安就来面见皇上,这让玄宗龙颜大悦,自然而然的,接任之事也就倾向了王忠嗣。

    李林甫知道此时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他便开口道:“左相力荐王将军接任两处节度使之职,莫不是别有所图?”

    他说完这话,先是扫视了一眼李适之和王忠嗣,而后又有意无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这让太子不禁神色一凛。

    皇上眉头微皱,李林甫分明是在说李适之举荐王忠嗣接任两处节度使之职是为了助太子夺取自己的皇位。

    这就是让玄宗皱眉的原因。

    王忠嗣忠心卫国,自然绝无此意,可他深谙官场之道,知道此事已经触动了皇上的神经,赶忙在心中思忖对策,一时间却哑口无言。

    李适之却不以为然,他看了一眼李林甫,轻笑一声,旋即向皇上行礼拜道:“臣绝无此意,我举荐王将军接任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都是为我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既然右相说我心怀不轨,那李适之只能明心视君,恳请皇上免去我左相之职,以证忠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林甫怎么也没想到李适之竟然自己上奏罢相,李适之此举更是出乎玄宗的预料,他确实担心李适之举荐王忠嗣是为了辅佐太子篡夺自己的皇位,哪知李适之为表忠心,竟然主动罢相。

    当日散朝之后,长安中惊声四起,一是因为王忠嗣接任了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此时的他“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以来,未之有也”。

    第二便是因为李适之主动辞去左相之位,此举亦是“自国初以来,未之有也”。

    当卓亦疏三人杀出重围回到李适之府上时,正见李适之独自饮酒,李、全英发和刘明义三人陪在一旁。

    此时卓亦疏等人还不知道朝中发生的事情,是李说与众人的,闻听李适之罢相,卓亦疏三人敬佩不已,李适之若是不罢相,那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必然会落入安禄山之手,到那时李林甫更是如虎添翼,再没人是他的对手,天下百姓势必生灵涂炭,大唐江山危矣。

    众人却也觉得有些可惜,李适之担任左相,不但能抗衡李林甫,更是他一生之功,如今主动辞去,等于一生的仕途付之东流。

    从入仕到拜相,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更是李适之三十余年为官之路的见证。

    众人一时间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唯有卓亦疏却笑了,他说道:“好事,可喜可贺。”

    李适之闻言会心一笑,为卓亦疏倒了杯酒,放到他面前,而后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卓亦疏说道:“左相喜饮酒,日后没有了繁重的公事,更是能畅快痛饮。”

    闻听此言,李适之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竟真是畅快无比,他顺势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向卓亦疏说道:“知我者,亦疏公子也,我敬公子一杯。”

    卓亦疏举起那杯酒,笑道:“世上能视权势如云烟者,唯左相一人。”言罢,举杯一饮而尽。

    李适之亦是痛饮一口,哈哈大笑。

    卓亦疏又道:“左相再无繁重公事,为何还用小杯饮酒。”

    李适之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没错。”随即吩咐下去,令人拿来大碗,喝的痛快。

    全英发等人见此,均是啧啧称奇,却也佩服李适之心胸之开阔,不为权势所累,念及于此,众人纷纷取来大碗,连饮不断,后来又觉得不甚过瘾,便干脆举起了酒坛,众人喝的畅快淋漓,再无罢相之后的阴郁。

    后有诗赞曰: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众人喝了百坛美酒,直喝的伶仃大醉,这才席地而眠,李是唯一保持清醒的,便将众人安排好。

    卓亦疏毕竟年轻,虽然喝的烂醉,却还是最早醒来的,他醒来后见李坐在厅中,面前摆着十数坛好酒。

    见到卓亦疏来了,李便笑道:“公子醒了。”

    卓亦疏也笑道:“左相的酒量实在厉害,喝的我头晕目眩,不知在酒后可曾做过什么荒唐事?”

    李笑道:“公子的酒品好得很,喝醉后便酣然大睡,不像全前辈,喝醉后大喊大叫,把桌上的酒菜打的乱七八糟,下人们收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屋中收拾干净。”

    卓亦疏闻言哈哈大笑,又问道:“左相呢?”

    李回道:“家父还没醒,毕竟年岁大了,睡得很沉。”

    卓亦疏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美酒是哪来的?”

    李笑道:“是汝阳王送来的,还让人带来口信,说是很羡慕父亲功成身退。”

    “令尊主动罢相,助王将军接任两地节度使之职,未让这数万重兵落入奸臣之手,可谓是对我大唐鞠躬尽瘁,天下百姓自会感激,后世更会铭记,必然名留青史。”卓亦疏由衷赞道。

    “得失已不重要,父亲年岁大了,确实再不能过于耗费心力。”李如此说道。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全英发等人也都相继醒来,众人坐在一起闲聊一阵,未过多时,又有宦官来到府中传达皇上的旨意,此时李适之仍然未醒,便由李出面接旨,原来是玄宗帝任命李适之为太子少保,这本就是闲职,虽然仍在长安之中任职,却已经不再参与到权力争斗之中。

    李谢了皇恩,赏了传旨的宦官,而后转身回到众人身边。

    全英发说道:“左相操劳一生,也是该歇息歇息了。”

    李回道:“父亲留在太子身边,虽是闲职,却也能保证自身的安全,李林甫再霸道,也不敢直接去东宫为难。”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几人都是酒醉初醒,头脑之中仍是浑浑噩噩,是以没过多时便各自散去。

    卓亦疏回到屋中,闭目打坐,脑中的浑噩渐渐散去,不知不觉间已到晚上,他的气息已经完全恢复,便想着出去透透气,卓亦疏来到屋外,此时明月正明,冰寒的夜风吹过,让人不禁神清气爽。

    卓亦疏素喜这样的状态,便纵身跃至房顶,这里气息更是灵澈,他站在屋顶,双手负于身后,正兀自吐纳天地气息。

    许久之后,夜已入深,天地间万物俱静。

    可却见一道身影疾行而过,卓亦疏借着月光纵目看去,只见那人身形极快,显然内力不俗,此时正直奔李适之的住处奔去。

    卓亦疏心思一动,暗道:莫不是来刺杀左相的?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纵身追去,却见那人突然急转,竟是奔着李的住处而去,卓亦疏见此也是一愣,旋即跟上,那人对府中的路线很是熟悉,所走之处皆是巧妙的绕开了府中的巡卫,悄无声息的来到李的住处,此时李的屋中仍有灯光,竟是还未睡去,那人悄声而入,卓亦疏唯恐他对李不利,便随后跟上,刚到窗前却听李的声音响起,只听他说道:“赵将军真是守时。”

    闻听于此,卓亦疏又是一愣,李竟与这人认识。

    果然,又听那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公子之邀,末将不敢怠慢。”

    躲在屋外的卓亦疏越听越奇,原以为这深夜来此的人只是行迹神秘,却不想竟是受李之邀而来,而且听那人自称末将,更像是军中的人物。

    李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只听他说道:“李林甫的仙丹在明日就会到达长安,我已经勘探好了地形,长安城外十五里处有一处密林,正适合布下伏兵。”

    那人闻言说道:“我已经找了二十个亲信,他们绝不会泄露此次之事。”

    李说道:“赵将军办事我自然放心,明日会由杨慎矜去接应仙丹,我亲自去拖住他,免得他率人增援,待毁了仙丹以后,将军便率人速速退去。”

    那人闻言沉吟一声,终是说道:“若是如此,杨慎矜必然会知道你是故意去拖住他的,更会由此知晓是你一手策划捣毁仙丹之事,到那时李林甫必然震怒,恐怕....”

    这话虽然说的欲言又止,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显,若是让李林甫知道李派人毁了自己的仙丹,必然会杀人泄愤,李必然性命不保。

    李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他却说道:“若是能以此斗败奸相,还天下一个太平,我一条命何足挂齿。”

    话音一落,却听有人鼓掌笑道:“李公子视死如归,实在令在下佩服。”

    听见来人说话,不但是屋里的李二人闻言一惊,就连卓亦疏都是惊愕不已,他躲在暗中多时,竟未发现还有人暗伏在侧。

    说话之人推门而入,正是钟士,此时他仍轻摇纸扇,笑容满面。

    李见到是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笑道:“钟士先生怎么来了?”

    钟士笑道:“酒醉之后脑中昏沉,虽然长夜漫漫,却仍然睡不着。”

    李听后便说道:“还请先生为我保密。”

    钟士仍笑道:“好说好说,只是现在知道这事的不止我一人啊。”钟士转向卓亦疏藏身的方向说道:“亦疏公子,还不打算现身吗?”

    卓亦疏没想到自己的行迹已经被他发现了,但既已如此,他便大大方方的走进屋中,说道:“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钟士闻言哈哈大笑,李却是始料不及,没想到连卓亦疏也来了。

    而卓亦疏一进屋中,便认出了刚才自己追踪的那人,正是当初李适之回京遇刺时率人来救的那名将军,名为赵林。

    卓亦疏对李说道:“敢问一句,刚才公子和赵将军所说的仙丹,是不是就是前些天狄大哥所说的那个?”

    李回道:“正是,我已探听清楚,那仙丹本是产自湘中,是一种延年益寿的灵药,李林甫仰仗于此才能神采奕奕。”

    “湘中....”钟士沉吟道。

    李又道:“这仙丹乃是由湘中一位炼丹师所制,后献于李林甫,只是这仙丹制造起来很是麻烦,所需原料更是稀少,而药效只能维持一年,所以李林甫每年都命人四处寻来原料,然后送去湘中,那名炼丹师便为他炼药,每年的岁末之际再将成品送到长安供李林甫服食,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湘中多巫蛊之术,能制出这种奇药倒也不足为奇。”钟士说道:“只是两位都是朝廷命官,明日若是去毁了这仙丹,必然会遭到李林甫的报复。”

    赵林听后说道:“李林甫误国误民,害死了多少忠良,他一日不死,天下便一日不得安宁,我久居长安,更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用我一条命能换来天下安宁,那可是天下仅有的好事。”

    李也说道:“李林甫为了一己私利而陷害忠良,已致朝纲紊乱,多地百姓民不聊生,大唐锦绣江山,岂容他如此祸害。再有一点则是我身为人子,家父常年被李林甫打压,我自然要为他出一口恶气,我早已探听清楚,李林甫实则已经恶疾缠身,都靠这仙丹续命,若是仙丹被毁,李林甫必死无疑。”

    “李林甫死不足惜,可却犯不着搭上这么多性命。”卓亦疏说道。

    钟士闻言说道:“公子有何妙计?”

    卓亦疏又思忖一阵,旋即说道:“若是左相之子去阻挡杨慎矜,事后必然逃不脱干系,可若是杨慎矜自己没去接应仙丹而导致仙丹被毁,可就和别人没有关系了。”

    “杨慎矜是李林甫的心腹,又怎么会不执行他的命令?”赵林问道。

    卓亦疏说道:“比起李林甫的仙丹,还有一件东西更能吸引杨慎矜。”

    一听这话,李和钟士便即恍然,同时脱口而道:“囚龙棒。”

    钟士又道:“那这事需要狄青来帮忙,杨慎矜知道是狄青夺走了囚龙棒,只要狄青现身,杨慎矜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追击他。”

    “然后再由人去毁了仙丹,事成之后远遁而去,李林甫只会知道仙丹被毁,却不会知道是谁毁了仙丹。”卓亦疏说道:“因为唯一可能见到凶手的杨慎矜不会出现在仙丹旁边。”

    “此计甚妙,但必须让狄青出面,咱们得去告诉他。”钟士说道。

    “我已经来了。”

    狄青迈步而入,却又听有人说道:“我这人就爱凑热闹。”

    话音一落,全英发也来了。

    刘明义紧随而至,笑道:“全英发又要耍酒疯了。”

    原来狄青和全英发均是酒醉头痛而无法入睡,各自在府中闲逛时不期而遇,便结伴而行,刘明义因为韦芝和韦兰之事而心中烦闷,青城弟子劫持左相,助纣为虐,这些都让刘明义感觉脸上无光,所以夜不能寐,恰巧狄青和全英发见他屋中灯火通明,便去敲他房门,三人一同跃至屋顶吹风,又见李屋中也亮着灯,必然也没睡去,三人便来到此处,却没想到正听到仙丹之事。

    狄青说道:“承蒙左相收留,狄青和李林甫又有仇怨,如今用得上我,自然义不容辞。”

    刘明义本就因为韦芝和韦兰之事而觉得脸面无光,此次若能毁了仙丹,必能挽回些颜面,当即请命相助。

    全英发更是毫不推脱,只盼现在就去毁了仙丹。

    钟士说道:“即是如此,咱们如虎添翼,狄兄去吸引杨慎矜,但他身边必然兵多将广,此行甚是危险,还请刘兄和全兄协助狄兄,不要让杨慎矜得逞。”

    刘明义和全英发说道:“必会全力以赴,绝不会有丝毫差池。”

    钟士又道:“我和亦疏公子去毁了那仙丹,毁后即撤。”

    李见众人倾力相助,心中更是感激,就要向众人跪拜行礼,被卓亦疏伸手拉住,卓亦疏说道:“这些天喝了左相这么多酒,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此事全当是酒钱了。”

    众人闻言就是哈哈大笑,都是说道:“正是如此。”

    李更是感动,便说道:“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钟士说道:“公子需得在长安中做些事情吸引李林甫的注意力,免得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再派兵支援。”

    李点头道:“这就包在我身上。”

    钟士又对赵林说道:“将军是城中禁军首领?”

    赵林说道:“正是。”

    “城中的禁军调动都需要将军的虎符....”钟士言尽于此,便不再多言。

    这赵林也是聪明人,当即领会,说道:“若是李林甫想要调动城中禁军,我一定尽力拖延。”

    事情安排妥当,众人各自散去,只待明日毁了仙丹,断绝奸相生机。

第十二章 辞别

    冰雪渐落,寒风刺骨。

    天地间酝酿着一场凛冽的风雪,长安城好不容易的晴朗天气即将被淹没。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冷。

    路上已经落满了积雪。

    马车缓步而行,四周有十余人骑马守护,这些人身着粗布麻衣,神色之间或病态、或凶狠,只有一两个人神色正常,所有人腰间皆佩弯刀,警惕的看着周围。

    马蹄踏在落雪上,车轮缓缓转动,车中所运的便是要献给李林甫的仙丹,是以众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书生躺卧在前方,已经被白雪掩住了大半个身子,但他却似浑然不知,仍是在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运送仙丹的队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纵马上前,冲书生喊道:“前面的书生,快让开,不要挡了我们的路。”

    那书生闻言笑道:“你们的路?这条路是大唐官道,你们能走,怎么我就不能在这躺着了?”

    那人听后冷笑道:“因为我不让你躺,你就不能躺。”

    书生说道:“天下间还有这样的道理?”

    那人从腰间抽出弯刀, 恶狠狠的回道:“这就是道理。”

    他说完后便纵马上前,心中打定主意,就要将这书生砍死。

    那书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不为所动,仍是躺在那里。

    对方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冷笑一声,举刀砍下,只需手起刀落,那书生必然身首异处。

    此时风雪越来越大,落在人的身上冰寒刺骨。

    一道白光突起,似是随着风雪而来,那高举着弯刀的人一动不动,似是定格在了天地之间。

    ‘扑通’

    这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咽喉处渗出血迹,染红了风雪。

    马车旁的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抽出弯刀,只见一个少年站在前面,手中的长剑上滴着血珠,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殷红的触目惊心。

    少年开口道:“这就是给李林甫送的仙丹吗?”

    那些人听后面面相觑,终是其中一人上前说道:“你是谁?即然知道这是给右相的仙丹,还敢前来拦截,活得不耐烦了吗。”

    少年轻笑一声,回道:“卓亦疏。”

    那书生一跃而起,冲着众人笑道:“恐怕你们今天没法将这仙丹送到李林甫手里了。”

    “你又是谁?”

    “钟士。”

    马车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杀了他们。”

    听闻此话,那些人纷纷举刀攻来,卓亦疏和钟士纵身应战,双方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斗在一起。

    这些人的弯刀异常诡异,所攻之处出人意料,卓亦疏和钟士均有些错愕,只能逐渐试探,以期找到对方破绽,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斗得片刻,卓亦疏剑杀数人,钟士也已经渐占优势。

    眼见己方落了下风,那马车里的人也坐不住了,此时纵身而出,人未到,一道暗红的血影先至,直奔卓亦疏而来。

    卓亦疏长剑上挑,挡开对方的攻势,而后纵身一跃,与对方在空中斗了数招,这一切只在白驹过隙的一瞬之间,两人各自落地时已相距数丈,卓亦疏长剑伴身,透过风雪纵目看去,只见对方是一个红衣少女,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手中一条血红软鞭,此时漫天白雪,那血红软鞭更是显眼,只见鞭如长蛇,少女手握蛇尾,软鞭的最前端是一个蛇头,吐出殷红的信子,蛇眼血红。

    钟士本是在抵挡其余众人,这时偷眼看来,也见到了少女手中的软鞭,却是当即神色一凛,不禁出声喊道:“公子小心,那是红蛇软鞭,蛇头有剧毒。”

    那少女生的很是俊俏,明眸皓齿,一身红衣似火,此时抖动软鞭,笑道:“那书生还有些见识。”

    卓亦疏轻笑道:“小孩子就不要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少女闻言便即显出怒色,挥鞭攻来,卓亦疏持剑相迎。

    红衣少女的武功奇诡难测,一条红蛇软鞭更是犹如鬼魅,所攻来的角度往往出乎意料,可卓亦疏所习剑法最重灵巧,剑势变化多端,无论那红蛇软鞭攻来的角度如何刁钻,最终都会被卓亦疏纵剑挡回,双方斗了多时,红衣少女逐渐不敌,她越打越急,长鞭连挥,卓亦疏提防她蛇头的剧毒,便纵剑环身,那软鞭怎么也攻不破长剑构成的屏障,红衣少女怒极,手臂震动,袖中飞出一件暗器,卓亦疏一惊,闪身躲避,那暗器竟在空中扭动,卓亦疏长剑连刺,这才将那暗器挡至身外,待那暗器被他打落在地,这才看清那竟是一条毒蛇,蛇头呈三角状,通体殷红,必然剧毒无比。

    这条毒蛇已经被卓亦疏刺断成好几块,蛇血流出,漆黑如墨。

    卓亦疏见此大怒,那少女的心肠竟如此歹毒,随身带着如此毒物。

    念及于此,卓亦疏抬手出剑,招招致命,红衣少女仰仗长鞭的威势将卓亦疏挡在远处,双方斗了数招,红衣少女抖动长鞭向卓亦疏挥去,卓亦疏抬剑抵挡,可红衣少女突然变招,竟是用软鞭将卓亦疏的长剑缠住,卓亦疏手握长剑却无法动弹,红衣少女招数得逞,便继续加紧攻势,而卓亦疏长剑被困,再无凌厉之势,红衣少女却占尽优势,长鞭连挥,卓亦疏皆无可奈何。

    红衣少女越打越顺,长鞭如蛇,将卓亦疏完全压制。

    便在此时,卓亦疏突然轻笑一声,红衣少女见此便即一惊,卓亦疏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纵身欺上前去,转眼攻至红衣少女身前,红衣少女大惊,可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发挥不出长鞭的优势,虽然长鞭仍然缠着卓亦疏的剑,但这样的距离下却成了长剑困住软鞭,卓亦疏全力刺出长剑,那长剑裹着血红的软鞭向红衣少女刺去,红衣少女赶忙躲避,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少女躲过了长剑,却被剑上软鞭的蛇头信子划中,正如钟士所说,这红蛇软鞭上喂有剧毒,可谓见血封喉,红衣少女全身一颤,毒液已然侵入体内,迅速断绝生机。

    红衣少女中毒倒地,本来她身上带有解药,只需迅速服下便能保住性命,可是卓亦疏就在她身边,哪会给她机会服下解药,红衣少女只能带着不甘香消玉殒。

    钟士也已击败一众敌手,这些人的弯刀虽然出招诡异,可是钟士的折扇也是奇门兵器,双方相遇,可谓针尖对麦芒,最终却是钟士技高一筹,以寡敌众杀尽敌手。

    卓亦疏随即从马车中找到那颗仙丹,抬手起剑,只消几下便将那仙丹砍成了碎末,随即伸手一扬,碎末也飘散在了风雪之中,再无踪迹。

    此时又见远方有大队人马赶至,卓亦疏和钟士躲进林中,两人前脚刚走,杨慎矜的人马便到了,再迟得片刻,两人就要和杨慎矜正面相对,钟士不禁暗道一声好险。

    卓亦疏皱眉说道:“杨慎矜来了,那狄大哥他们呢?”

    钟士听后也是无比担心,只怕狄青等人遭了不测,可现在杨慎矜的人马挡在外面,自己二人根本闯不出去查看。

    而杨慎矜来到此处后眼见满地尸体,尤其是见到红衣少女时更是脸色一变,那仙丹也已经只剩下一个空盒了,杨慎矜大怒,却也看出这里的战斗必然是刚刚结束,敌人肯定还没走远,他向四周看去,便直接盯住了密林,心中暗道:“对方若是没有走远,只会是躲在那里。”

    念及于此,他便率人来到林前,但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打算让手下士兵冲进去,殊不知此时他与卓亦疏二人相距不过数尺,只是几棵大树挡住了卓亦疏二人的身形。

    卓亦疏微抬长剑,已是要拼死一战。

    杨慎矜正要挥手下令,却见有人疾驰而来,那人也是个官兵,径直奔到杨慎矜面前,跪拜到:“启禀杨大人,安大人遭袭,请杨大人速去救援。”

    杨慎矜闻言眉头一皱,便即问道:“那几个人呢?”

    那名官兵回道:“还在阵营之中。”

    杨慎矜听后神色一松,却再也在顾不上这里的事情,当即率人奔去救援,只是临走之时指派了两个人将那些尸体运回长安,想必是为了给李林甫一个交代。

    待杨慎矜率人离去,此地危险尽除,钟士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并说道:“好险,好险。”

    卓亦疏却皱眉疑道:“遭袭的安大人是谁?”

    钟士想了一下,突然神色一凛,开口道:“是安禄山,他为了争夺陇右、河西两处的节度使之职所以回京,算算时间确实该到了。”

    卓亦疏听后也想起了之前李适之确实说过安禄山回来了,而能请动杨慎矜奔走救援的安大人必然是他。

    卓亦疏又道:“不知道狄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咱们得赶紧去看看。”钟士说道。

    两人便即离去,向着事先约定的地点疾驰而去。

    杨慎矜留下搬运尸体的两个人并没能发现卓亦疏和钟士离去的身影,他们只是在尽责尽职的将红衣少女一行人的尸体搬至车上,哪知就在这时,红衣少女突然醒转,伸手扼住那二人手腕,一条血红小蛇从袖中飞出,在这二人的手臂上各咬了一口,最先被咬的那人当即浑身抽搐,七窍流血,全身现出条条血道,更是面色狰狞,最后在痛不欲生中气绝而亡。

    剩余那人见此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跪在地上连喊饶命。

    红衣少女已经虚弱不堪,她对这人说道:“咬中你的是我炼制的蛊蛇,你运气好些,那人替你承受了大部分的毒液,所以你才能留住性命,可这些毒液仍然存在你体内,若是十日内不服解药则必死无疑,那时毒液掺入你的血液之中,更会比他凄惨数倍。”

    这名官兵被吓得瑟瑟发抖,又见旁边被毒死的同伴死状凄惨,若是自己再比他凄惨数倍,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便不住地磕头,乞求红衣少女饶自己一命。

    红衣少女却道:“你只需替我做一件事,解药自会给你。”

    那人边磕头边说道:“谨遵姑娘的吩咐。”

    红衣少女说道:“你去湘中毒王谷中见我父亲,告诉他杀我的人一个叫做卓亦疏一个叫做钟士,请他务必替我报仇。”红衣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弱,生命正在快速流失,最后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你将这话完完整整的告诉我父亲,他自会给你解药。”

    红衣少女说完彻底气绝而亡,她自幼置身于各种毒物之中,自然对剧毒有着超出常人的抵抗能力,如此方能醒转过来托人带信给自己的父亲,只是那红蛇软鞭之毒实在厉害,她又没能及时服下解药,是以此时已经无药可医。

    红衣少女交代完后便即气绝,那名官兵被吓得心胆俱裂,转头一看,又看见了那名同伴的凄惨之状,短短片刻,那人的尸体就已经散发出了恶臭,这官兵哇哇大吐,连酸水都吐了个干净,想起自己体内也有这样的毒液更是毛骨悚然,对于红衣少女的吩咐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启程赶往湘中。

    而卓亦疏和钟士向事先约定的地点赶去,却在半路就遇见了狄青等人。

    全英发说道:“两位果然吉人天相,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了,哈哈。”

    卓亦疏笑道:“无须担心,事情已经办妥。”

    闻听这话,狄青三人均是长出了一口气,狄青随即说道:“咱们千算万算,还是百密一疏,万没想到安禄山正好在今天到了长安,我们按计划引走杨慎矜,本来一切顺利,哪知竟碰上了安禄山的回京大军,我们几人尽数被捉,杨慎矜与安禄山见了面,而后他便赶去接应仙丹了,我们被困在安禄山军中,本来还在担心两位的安危,可是安禄山突然遇袭,我们三人这才趁乱逃出。”

    卓亦疏闻言说道:“安禄山派人去向杨慎矜求援,杨慎矜听闻安禄山遭袭,问了一句‘那几个人呢’,想必就是在问你们。”

    钟士说道:“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袭击安禄山。”

    刘明义说道:“我们也没看清是谁,因为安禄山遭袭后他手下的兵马乱作一团,我三人急于离开,所以没能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卓亦疏又道:“安禄山歪打正着,险些坏了咱们的事,幸好有惊无险。”

    狄青也是笑道:“一开始很是顺利,我已是将杨慎矜引走了,看来在他心里,还是囚龙棒最是重要。”

    众人闻言一笑,又见远处有人纵马而来,却是赵林,他见到众人全都无恙也是心中一松。

    见他到来,全英发便问道:“赵将军怎么来了?”

    赵林回道:“安禄山在回京的路上遇袭,皇上责令禁军出城救援,我唯恐这变故会影响咱们的大事,这才赶来查看。”

    钟士说道:“一切顺利,有惊无险。”

    赵林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刘明义说道:“咱们这里的事情完成了,李公子那边也就无须再吸引李林甫的注意了。”

    赵林说道:“左相醒来后听闻了咱们的计划很是担心,将李公子大骂了一顿,恼怒他让诸位犯险,可那时咱们早已出城,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左相只能依计行事,他亲自大摆宴席,放出话去,说是要庆祝自己罢相,今后落得清闲,此举确实吸引了李林甫的注意力,他派人守在左相府前看谁敢去喝左相的罢相酒,众人畏惧李林甫的威势,是以无人敢去,都怕日后遭到李林甫的报复。”

    卓亦疏听后却是笑道:“不愧是左相。”

    众人也很是敬佩,均有心去李适之府上喝一杯,卓亦疏又道:“不管怎样,这酒我是非喝不可了。”

    狄青等人一听这话纷纷赞同,众人便向李适之府上赶去。

    此时李适之和李正在府中,望着眼前门可罗雀的状况,唯有一声苦笑,回想往日李适之为相时,家中宾客满座,今日李适之失势,便再无人前来做客,却也是人心薄凉,世事无常。

    李适之终是看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便听他开口吟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笑道:“好诗,只是太过凄凉了。”

    李适之循声看去,只见卓亦疏迈步而入,狄青等人紧随其后,卓亦疏又道:“晚辈又来白喝左相的美酒了。”

    李适之见众人不惧权势,这个时候还肯和自己交好,心中自是欢喜,也叹一声自己这一生所交之友也并非全是趋炎附势之辈,念及于此,他便笑道:“我府中的美酒,公子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卓亦疏放声大笑,拿起一坛美酒与李适之相敬而饮。

    全英发等人依次上前,李适之和他们对饮美酒。

    李适之说道:“犬子胡作非为,累得诸位以身犯险,我实在过意不去,只能再敬一杯,寥表心意。”

    李适之说完饮尽杯中美酒,而后深深行了一礼。

    卓亦疏赶忙伸手去扶,随即笑道:“左相此言差矣,若非有李公子牵引此事,我们怎么能如此痛快,那李林甫的仙丹成了碎末,再不能给他延年益寿了,哈哈。”

    刘明义也说道:“不错,我们除掉奸相,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略尽微薄之力,此乃大丈夫的应做之事。”

    “无论如何,李都要感谢诸位鼎力出手。”李说着话又行大礼拜谢,被钟士拦住。

    只听钟士说道:“与左相的罢相之为相比,我们所做之事实在不值一提,只是此举必然使得李林甫恼怒,不能再在长安久待,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来和左相畅饮美酒。”

    “李适之在长安中恭候诸位。”李适之如此说道。

    众人与他行礼拜别,漫步出府,卓亦疏走在最后,他手中还提着一壶酒,走出府门时正好见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府中看去,必然是李林甫派来监视李适之的人,卓亦疏轻笑一声,纵身而动。

    这人正是李林甫的手下,他奉命前来监视李适之,看看谁敢来喝他的罢相酒,本来一切顺利,此时却突见一道白影袭至眼前,当即大惊,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就已经中了数拳,直被打的鼻青脸肿,待那人停手以后他方能偷偷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提着酒壶漫步而去。

    这人赶忙跑回李林甫处将事情回禀,李林甫派去监视李适之的人反被卓亦疏打了一顿,李林甫心中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此时他正焦头烂额,根本无法顾及到此事。

    仙丹被毁之事让李林甫心中一凉,暗道天要亡己。

    他赶忙派人前去湘中求药,可这仙丹的炼制何其困难,李林甫终是没能等到第二颗,没了仙丹延年益寿,李林甫衰老的生命迅速消亡,再无力支撑他在朝中只手遮天,朝中登时暗流涌动。

第十三章 白云书院

    长安城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苍茫风雪之中,卓亦疏纵马而行,径直回了江南。

    白云书院位于苏州天平山,因山中的白云泉而得名,院中有近百弟子,唯有卓亦疏一人随院主明无为学武,其余人只随其学文。

    若说钟士是文武双全,那卓亦疏就只能是略通风雅,诗词歌赋对他来说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他自幼身在书院之中,明无为又是饱学之士,卓亦疏耳濡目染,这才没有成为白丁。

    此时他漫步上山,过了白云泉,再行一阵,已是到了书院门前,他心中欢喜,便即迈步而入,却见院中弟子正聚在一起盯着会客厅,就连卓亦疏回来也没人发现。

    卓亦疏便笑道:“你们不去做功课,怎么聚在这里。”

    众人闻言回头,卓亦疏见他们全都神色惊慌,心中自是奇怪,便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了?”

    卓亦疏是明无为的关门弟子,是以院中的其他弟子便尊称他为师兄,此时便听有人说道:“师兄,有人要杀院主。”

    卓亦疏闻言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会客厅大门紧闭,确实很是诡异,此时又有弟子说道:“院主说我们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不让我们进去,师兄你快去看看吧。”

    众人都知卓亦疏的武功得到了院主的亲传,尤其剑法更是精妙,也只有他能去助院主一臂之力。

    卓亦疏纵剑而动,径直冲入会客厅中,却见厅中毫无打斗痕迹,明无为端坐厅中,毫发无损,正在闭目养神。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中年美妇坐在另一边。

    卓亦疏见那中年美妇脸若冰霜,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他便心中暗道一声:难不成这人就是对头?

    卓亦疏正在心中疑惑,却听明无为开口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明无为对他向来严厉,可卓亦疏天性轻狂,与明无为的古板沉稳大相径庭,幸而明无为甚是开明,并没有强行改变他的天性,只让他一心向善便可。

    听到明无为的训斥,卓亦疏便行礼回道:“弟子莽撞了。”

    “把门关上。”明无为说道。

    卓亦疏回了声:“是。”而后转身将厅门关上。

    待他关好门后转身侍立于此,明无为又对对他说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卓亦疏回道:“皇甫大人已去播州上任,临行时托我将一件贵重之物交于左相李适之,我便去了长安,如此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所幸诸事均已办妥。”

    闻听此言,明无为点了点头,又对那中年美妇说道:“三妹,这就是那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那中年美妇听后神色一变,便即向卓亦疏看来,脸上的表情不住变化,在卓亦疏身上来回打量。

    卓亦疏也趁此机会想她看去,只见她容貌俊俏,虽已是徐娘半老,却仍美艳绝伦,许多年轻女子见了她也会自愧不如。

    哪知就在这时,中年美妇突然离座袭来,直接向卓亦疏劈来一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卓亦疏也是一惊,随即起招抵挡,他长剑在手,此时便顺势而出,可那中年美妇的武功竟然甚是高强,在卓亦疏的剑势之中游刃有余,卓亦疏见过的人中只有明无为和那个绿袍客能与她一战。

    卓亦疏的剑势虽然巧捷万端,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中年美妇的招式中杀气极盛,尽是奔着夺命而来,卓亦疏长剑连出,却只能堪堪挡住,直被攻到屋中角落处,再退无可退,不出数招便要殒命在中年美妇的掌下。

    而就在这时,中年美妇却突然收招回撤,只见她身形一闪,已是坐回了位中。

    卓亦疏眉头紧皱,长剑微鸣,那中年美妇却毫不在意,只是向明无为说道:“你果然将灵犀剑法都传给他了。”

    眼见中年美妇对卓亦疏连下杀招,明无为却不为所动,此时只是说道:“这是我答应的事情,必然会做到。”

    可中年美妇却冷笑一声,再不理睬明无为,转而对卓亦疏说道:“你可曾考取功名?”

    卓亦疏听他二人对话,心中正在疑惑,似乎师父与这中年美妇乃是旧识,可这中年美妇的杀气为何这般强盛,卓亦疏正在心中思忖之时,突听中年美妇有此一问,便即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明无为接道:“亦疏年岁尚小,未曾参加科举,待他年岁大些、心思成熟些后再去考取功名不迟。”

    中年美妇却怒道:“我在向他问话,你多什么嘴。”

    明无为向来高傲,谁敢对他这样说话,可中年美妇如此这般说了以后却不见他有何反应,只是轻叹一声罢了。

    卓亦疏怒道:“你敢这么跟我师父说话。”言毕纵身而动,持剑攻向中年美妇,那中年美妇见此只是冷笑一声,身子微倾,便将剑势躲过,而后拍出一掌,直接打在卓亦疏身前,卓亦疏中掌之后连退数步,站稳之后便即调动内息,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中年美妇那一掌看似凌厉,却只是为了将卓亦疏震退而已,未下丝毫杀手。

    场中静然无声,片刻之后,中年美妇突然一掌将身旁的小桌拍碎,并怒道:“你竟然连个功名都没有。”

    卓亦疏眉头紧皱,虽不知这中年美妇为何要问自己功名之事,但恼怒她行为无礼,当下便开口说道:“功名利禄,乃是凡夫俗子所争之事,你若如此在意,何不自己去考一个功名。”

    中年美妇听了这话,却先是一愣,似乎心有所想,停顿片刻方才说道:“若不考取功名,你空读这满腹诗书又有何用?”

    卓亦疏轻笑道:“读书之事,只是为了洞悉天地之理,若只是为了考取功名而读书,反而落了下乘,如此这般,最多只能算个争名逐利之徒,空读满腹圣贤书。依我看来,这世间的名与利,都是庸俗至极,尚不如饮一坛美酒来得高兴。”

    此番话一经说出,卓亦疏心中甚是得意,自觉说的精彩至极,这本就是他心中所想,说出口时自然妙语连珠。

    而那中年美妇听了这话以后,却是一阵失神,良久以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这说法虽然离经叛道,但却真有你父亲的风范,卓家之人都是这般轻傲狂纵。”

    卓亦疏闻言一惊,自己明明是师父从山下捡来的孤儿,由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可那中年美妇却突然提及自己的父亲,让卓亦疏如何能不惊讶。

    中年美妇却不理会卓亦疏的惊讶,只是兀自说道:“你这身武功虽然不弱,但却算不得高手,你父亲像你这般年纪时早已名满天下,而你却只能呆在这座破书院里,当真是浪费了卓家的天赋,想必是黎听白天资有限,她的孩子自然算不得什么英才。”

    听中年美妇所说,那黎听白应该就是卓亦疏的母亲,可卓亦疏听她如此说话,心中更是惊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将目光投向师父,而明无为却是长叹一声,对那中年美妇说道:“三妹啊,师兄和黎家小姐已经过世多年了,你何苦还这么执着。”

    那中年美妇闻言突然一愣,随即落下一行清泪,凄然说道:“庄三娘这一生,也只剩下执着二字了。”

    此时再不见这中年美妇的凶悍,唯见她清泪满面,凄然而语。

    卓亦疏心中激荡,错愕的开口道:“师、师父,我父亲?”

    卓亦疏的话也有些慌乱,更似前言不搭后语,但明无为却知他突然听到此事的惊愕,此时叹道:“陈年往事了,我本就是打算等你此行回来后就告诉你的,我替你父亲养你二十年,虽不敢说让你超凡脱俗,却也得让你能独当一面,这才能对得起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明无为看了一眼中年美妇,又说道:“亦疏啊,你不要记恨这位前辈,她试你武功,问你功名,都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继承你父亲的天赋,她对你,可是关心得很啊。”

    说到最后时,明无为更是长叹一声。

    中年美妇听后却是冷哼一声,怒道:“我关心这黄毛小儿做什么,他是黎听白的儿子,那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明无为深知其中内情,此时只是叹息一声,随即对她说道:“三妹啊,亦疏这孩子并没有让人失望,他确实如师兄所期盼的那样卓尔不群、疏狂桀骜,灵犀剑法已经尽数掌握,四书五经也已熟读,只因他恰恰继承了师兄的风流轻傲,是以对仕途官海的事情不屑一顾,否则的话以他的资质考取个功名亦非难事。”

    中年美妇听后神色一缓,便听她说道:“既不喜沉浮官海,那就仗剑江湖,总要扬名立万,不辱卓家威名。”

    卓亦疏越听越糊涂,这中年美妇即说自己是她的仇人,言语之中却又流露出关切之意,如长辈般盼望他建功立业,对自己的态度瞬息万变,好坏之间天差地别。

    明无为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亦疏二十岁了,正是风华初成,反倒是咱们都老了。”

    中年美妇闻言说道:“人活一世,哪有不老的道理,只是人虽老了,但有些事却不能忘,明无为,我问你,如今鬼谷之约已到,你什么时候带这孩子去谷中?”

    明无为说道:“鬼谷之约自不敢忘,只是今天咱们久别重逢,且让我摆下酒宴,咱们边吃边说。”

    中年美妇听后想了一下,而后说道:“好,咱们也十多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明无为听后一笑,旋即对卓亦疏说道:“亦疏啊,你去山下醉霄楼里买十坛上好的葡萄酒来,咱们边吃边说,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也会尽数告诉于你。”

    虽然卓亦疏心中惊愕,但既然师父吩咐,他便领命离去,心中仍在思忖。

    醉霄楼是苏州有名的酒楼,所酿制的葡萄酒更是远近闻名,卓亦疏去买了十坛,十坛美酒价格不菲,而且白云书院又是醉霄楼的老主顾,是以醉霄楼掌柜便派了个伙计推着车送酒上山。

    伙计推着一车美酒跟着卓亦疏一起上山,但卓亦疏心中急着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以等不及慢慢走,便跟伙计说了一声让他推车慢走,卓亦疏自己则快步上山。

    可当他回到书院时却见一众弟子正面面相觑,卓亦疏眉头一皱,便上前去问,众弟子见卓亦疏回来了也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来告诉他此间缘由,只是人多嘴杂反倒听不清楚,卓亦疏伸手指向一人,吩咐道:“你说。”

    众人见此便纷纷闭口不言,唯有被卓亦疏指定的那人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师兄,师父他走了。”

    卓亦疏问道:“师父去哪了?”

    “跟那个庄三娘一起走的。”

    卓亦疏曾听那中年美妇自称庄三娘,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此时又问道:“师父为什么离开?可说去了哪里?”

    那人回道:“师兄你前脚刚走,师父就和庄三娘吵了起来,会客厅被砸的乱七八糟,我们也只听到那个庄三娘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就去’,师父回她‘咱们此去云梦山路途遥远,就算到了那里你也讨不了便宜’,庄三娘又说‘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踏平五里鬼谷’,师父却说‘有我在,你伤不了谷中的一草一木’,庄三娘又说‘那我就先杀了你’,而后师父是与她边打边下山的。”

    卓亦疏听后去会客厅中一看,果然一片狼藉,心中暗道:这个庄三娘到底是谁?为何执意要和师父去五里鬼谷,而且她好像很了解我父母的事情。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再也等不了了,当即转身下山疾寻而去。

第十四章 五里鬼谷

    一行数日,卓亦疏终是到了云梦山,云梦山又名青岩山,属太行山脉,相传乃是鬼谷子的隐居之地,遥看云梦山高耸入云,五里鬼谷隐于山中,卓亦疏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他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却仍没赶上明无为和庄三娘,想来是那二人的速度更快,此时应该已经入了云梦山中前往五里鬼谷。

    卓亦疏也不耽搁,当即纵马入山,本是打算边走边找,幸而未行数里,便看见路边有一个小酒肆,卓亦疏当即一喜,径直而去。

    此时虽然已是初春,山中却仍有些寒冷,小酒肆门户紧闭,却仍能听见里面的喝酒吵闹之声,还夹杂着胡琴声,应是有卖艺人在里面。

    这里已是云梦山境内,人迹罕至,可这个小酒肆中却人声鼎沸,这其中本是透着不寻常,可卓亦疏心系寻找五里鬼谷之事,便也顾不上注意到别的,只是兀自推门而入,眼见屋中果然门庭若市,七八张桌子座无虚席,掌柜桌旁坐着一个拉胡琴的老者,年过花甲,手中拿着一个二弦胡琴。

    店小二见到卓亦疏后赶忙迎了出来,对他赔笑道:“这位公子里面请。”

    卓亦疏向里面看了看,说道:“还有座位吗?”

    店小二回道:“还有一张小桌子,您看。”

    店小二说这话时向后面一指,卓亦疏顺着看去,只见角落处确实有一张空桌,除此之外,其他的桌子上早已坐满了人,都在喝酒划拳。

    卓亦疏点了点头,随店小二一起来到这张小桌前,随意点了些酒菜,店小二赶忙下去准备。

    卓亦疏这一路风餐露宿,体力消耗的很是严重,幸好他年轻力壮才能扛得住,此时既已到了云梦山,距离五里鬼谷也不远了,而那个庄三娘来势汹汹,想必肯定会有苦战,是以卓亦疏这才停下脚步来这个小酒肆中歇脚,即能补充体力又可以打听五里鬼谷的位置。

    未过多时,店小二便将酒菜端了上来,逐个放在卓亦疏面前,说了句‘您请慢用’后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卓亦疏叫住,店小二便即笑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卓亦疏问道:“请问去五里鬼谷该怎么走?”

    店小二听后却是神色一凛,但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让卓亦疏看出端倪,只是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我去把掌柜的叫来,您问问他吧。”

    卓亦疏听后便点头回道:“那就多谢了。”

    店小二赔笑一声,而后转身离去,卓亦疏兀自喝酒吃菜,未过多时便见酒肆掌柜漫步而来。

    掌柜年约四十,身材肥胖,天生笑面,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他来到卓亦疏桌前,开口笑道:“这位公子要找五里鬼谷?”

    卓亦疏回道:“正是。”

    可掌柜却不答反问,仍是笑着说道:“公子要去五里鬼谷做什么?”

    此时旁边桌上的一个健壮汉子回头看来,神色凝重的看向卓亦疏,但卓亦疏并未察觉,仍是在和掌柜说话,他说道:“去找个人。”

    听了这话后还没等掌柜回答,旁边桌上的健壮汉子却突然走了过来,将掌柜推到一边,然后对卓亦疏说道:“敢问这位公子来自何处?”

    卓亦疏兀自饮尽杯中之酒,缓缓说道:“无可奉告。”

    健壮汉子听后也不生气,而是继续问道:“公子要去五里鬼谷中找什么人?”

    卓亦疏自酌自饮,仍不作答。

    健壮汉子看了眼卓亦疏手边的长剑,又是笑道:“公子是江湖中人罢。”

    卓亦疏斜睨看去,却只轻笑一声,而后说道:“兄台有话直说便是。”

    健壮汉子听后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却将酒肆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一时间酒肆中鸦雀无声,健壮汉子随即说道:“公子既然来了,必是有恃无恐,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正是为了现在,公子,赐招罢。”

    他说完这话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本身也是战意高涨。

    卓亦疏心中暗道:这应该是庄三娘派来阻止我去相助师父的人。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知道此战无法避免,当即拔出长剑横在身前,却又听那健壮汉子说道:“阁下既是来谷中寻仇的对头,还请报上姓名。”

    卓亦疏回道:“卓亦疏。”

    健壮汉子闻言当即一凛,沉吟道:“你姓卓?”

    卓亦疏也不回话,心中却是暗道:他听说我姓卓后竟是如此反应,必然是受了庄三娘之命在此阻我。

    健壮汉子却在心中暗道:天下姓卓的人何其之多,必然是我多虑了。

    念及于此,他便说道:“在下从刚。”

    卓亦疏轻笑道:“我对你的姓名并没有兴趣。”

    从刚听后也是神色一怒,开口喊道:“对头已经来了。”

    话音一落,便见酒肆中的其他客人纷纷抽出兵刃,原来他们将兵刃藏于桌下,是以从外表看不出端倪,此时拿出当真是出其不意,并全都指向卓亦疏。

    卓亦疏见此轻佻一笑,心中暗道:原来他们都是庄三娘的手下,却在这里装成食客。

    心念于此,卓亦疏便抖动长剑,刹那间长剑颤鸣,携着剑光破空而去。

    从刚连退数步,从桌下取出兵器,乃是一对短戟,随即与众人一同攻向卓亦疏。

    双方登时斗在一起,掌柜、店小二以及那拉胡琴的卖艺人全都躲到了桌下,唯恐祸及己身。

    这酒肆之中空间狭小,从刚所率之人均是使的短兵器,是以不受空间的限制,卓亦疏却也由此知道对方准备充足,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困杀在这酒肆之中。

    只见桌碎椅裂,入耳皆是惨叫之声,碗碟酒坛更是碎了一地,屋中顿时狼藉一片。

    卓亦疏的剑法矫若游龙,在这屋中尽显优势,出招之时往往出其不意,剑走偏锋却又威力极大,得以让他在混战之中自保不伤。

    卓亦疏的脑中飞速旋转,寻找破敌之机,暗道一声:擒贼先擒王。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即游目四顾,而后计上心头,只见他轻佻一笑,从刚见此心中一沉,大声提醒众人小心防范。

    卓亦疏却不管他,兀自游步向着门口边打边去,众人见此纷纷攻上前来,卓亦疏突然脚下一踏,便见他跃身而起,从刚唯恐他逃了出去,也随之跃身攻去,哪知卓亦疏只是虚晃一招,待从刚稍一起身,卓亦疏便反手一剑,这一剑凌厉凶狠,剑势刁钻,从刚大惊,但他此时立势未稳,身在空中又无力可借,只能双戟齐出,这才挡住了卓亦疏的长剑,可此时他门户大开,卓亦疏趁势拍出一掌,从刚只觉得胸口一震,当即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二人的对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尚未看清过程,从刚已经摔落在地,一众敌手皆尽大惊,卓亦疏趁势落在地上,长剑再出。

    眼见卓亦疏已经到了门前,从刚急道:“庞霜老儿,你再不出手兄弟们就都死光了。”

    他话音一落,便听一道惊恐的声音回道:“这少年的剑法如此厉害,我可不是对手,出去的话只是送死。”

    这人的语气中惊慌不已,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卓亦疏虽然混战之中,却也听见那二人的对话,只是这里混战不休,也就听不出那人的位置。

    却是从刚又道:“那你就等着给我们收尸吧。”

    “给你们收尸总比我自己死了强。”那人又说道。

    从刚听后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骂道:“说你贪生怕死果然一点错也没有。”

    听见这话,那个名叫庞霜的人却不以为然,仍不肯出来,从刚提起双戟再次攻上。

    卓亦疏仰仗剑法的奇妙终是破门而出,外面就是云梦山,一个人进到山中便如泥牛入海,再想寻他踪迹谈何容易。

    哪知卓亦疏刚一出来,突见前面迎来一张大网,卓亦疏当即一惊,挥剑去砍,也幸得他剑法奇妙,这才将大网击破,可此时从刚已经追来,卓亦疏不得不回身挡了一剑,身后却又有第二张网袭来,卓亦疏再没能躲开,被大网套住,动弹不得。

    从刚见此也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庞霜老儿,你果然诡计多端,竟早在此处布好了埋伏。”

    只见掌柜桌后有一双眼睛鬼鬼祟祟的往外看来,确定卓亦疏被大网套牢以后这才慢慢走了出来,这人已过天命之年,手中拿着一把胡琴,赫然便是那个卖艺人。

    卓亦疏却没想到这个一开始就躲到桌子后面的卖艺人竟然也是敌人,此时只得苦笑一声,暗道一声江湖险恶。

    这个小小的酒肆中,无论是掌柜还是食客,亦或是卖艺人,竟都是敌手,他们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卓亦疏自己送上门来。

    从刚笑着上下打量卓亦疏,贪生怕死的庞霜也走上前来,手里仍拿着他的胡琴,并说道:“既是谷主的对头,咱们该怎么处置他?”

    听了这话后从刚便说道:“自然是一刀杀了了事。”

    庞霜听后叹道:“唉,这少年一身武功着实了得,可惜啊可惜。”

    卓亦疏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云梦山。

    从刚见此挑衅着笑道:“你不服?”

    卓亦疏脸上满是不屑,却并不答话,不愿再与他们多费口舌。

    就在这时,又听一阵马蹄声从山中传来,只见一行人马直奔这里驰来,转眼已到近前。

    一行十余人,以一个中年男子为首,只见他面容严峻,背负铁锏,身着浅棕长衫。

    从刚和庞霜见到来人后皆是眉头紧皱,待那人来到近前,从刚便喝问道:“周挚,你干什么来了?”

    看得出双方素有旧怨,那周挚丝毫不惧从刚和庞霜,只是说道:“我若再不来,你们就翻天了。”

    从刚冷笑道:“黄血堂和蓝血堂做事,何时轮到你赤血堂来管了?”

    周挚听后冷笑一声,说道:“七色血堂共尊谷主,如今谷主遭袭,歃血盟的对头打到了五里鬼谷之中,你们两个却还在这里置身事外,莫不是你勾结了外人袭击五里鬼谷?”

    “放你娘的屁。”从刚怒道:“我对谷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次谷中的对头来了,我和庞霜合力在此设伏,这才将对头挡在这里,正要就地正法。”

    周挚看了看被大网捉住的卓亦疏,却是突然笑了,从刚和庞霜虽然素来和周挚不合,却也知道他这人不苟言笑,现在突然笑了,二人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是听周挚开口道:“你是说这个少年就是谷主的对头?”

    周挚冷笑着看向从刚和庞霜,继而说道:“我看他不最多不过二十岁,就算是从娘胎里就开始学武,恐怕也不会是谷主的对手,就凭他也能来向谷主寻仇?”

    从刚和庞霜听后也是一愣,此时回想起来,这个少年确实没有亲口承认过他是来寻仇的,庞霜看了看网中的卓亦疏,终是开口道:“他若不是对头,为何要现在去五里鬼谷?”

    周挚听后却仍是连连冷笑,旋即说道:“就算他是对头,可谷主早有吩咐,不许咱们伤人性命,最多也只是将这对头送到谷中由谷主定夺,而你们刚才说要将他就地正法,岂不是将谷主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闻听这话,从刚和庞霜相互看了一眼,他两自然记得谷主的吩咐,可他二人唯恐这些对头趁机伤了谷主,是以两人商定捉住对头后就地正法,就算日后受到谷主的惩戒,也好过让谷主身陷危险之中,哪知本来是一切顺利,却被周挚搅了局。

    心中虽然恼怒,但却也无可奈何,从刚只能说道:“我这就将他送到谷中便是。”

    周挚听后说道:“我们在谷中和对头血战,你们却在这里和一个少年纠缠。”

    从刚听后勃然大怒,庞霜却抢先开口问道:“谷主受伤了吗?”

    这也是从刚想要知道的,所以他便安静下来,只听周挚说道:“有赤血堂在,谁也伤不了谷主分毫。”

    他说完这话后纵马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十五章 歃血为盟

    卓亦疏被从刚和庞霜二人押进云梦山中,此时他心中满是疑问:自己的身世之谜,师父和庄三娘的恩怨,五里鬼谷的谷主。

    正在卓亦疏满腹狐疑之时,从刚和庞霜却是面色阴郁,纷纷闭口不言。

    五里鬼谷本是云梦山中一道绵延五里的山谷,春秋战国时鬼谷子曾在此处隐居,五里鬼谷的两侧山势陡峭,峰峦峙立,山色俊俏,谷中有一线瀑布,再往里走,便看见一个山洞,名为鬼谷洞,相传是当年鬼谷子的居住之地,内藏道家修炼之法。

    卓亦疏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要寻找此地,却不想竟被人押至此处。

    谷中寂静无声,从刚和庞霜却神色凝重,庞霜低声说道:“其余五堂的人都来了。”

    从刚没有答话,心中却已在暗暗提防。

    卓亦疏向四周看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只是被他们带到鬼谷洞前,只见那二人上前行礼说道:“属下从刚、庞霜,求见谷主。”

    须臾之后,便听里面有人说道:“进来吧。”

    从刚和庞霜将属下留到洞外,二人亲自带着卓亦疏走进洞中。

    这洞中很是宽敞,还有阳光照射进来,是以这里亮如白昼,洞中有石桌石椅,最深处还有直斜而下的一块岩石,本是被称作云梦床,此时有一个老者端坐在那里,正在闭目养神。

    在其下方,刚才所见的周挚也站在这里,而明无为和庄三娘则坐在石椅之上,见到卓亦疏被困在网中带来,庄三娘脸显怒色,对从刚和庞霜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用网困他。”

    从刚闻言即怒,回道:“你这恶妇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庄三娘听后却是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那坐在云梦床上的老者说道:“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动手便是,反正歃血盟中全是卑鄙无耻之徒。”

    庞霜虽然胆小软弱,但却不容许别人侮辱那老者,便听他说道:“恶妇休得胡言乱语,若再敢对谷主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庄三娘听后猛地一回头,杀机渐盛。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明无为突然站起身来,向那老者行礼说道:“师父,还请您给亦疏松绑,他虽然对众堂的兄弟有所冒犯,可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师父息怒。”

    闻听此言,庄三娘冷笑一声,周挚则面无表情,庞霜和从刚却是大惊,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想到来找谷主报仇的两个对头中竟有一个是他自己的徒弟。

    最为惊讶的还是卓亦疏,此前他从没听师父提起过师承,怎么也没想到庄三娘的复仇对象竟然就是师父的师父,怪不得庄三娘声称要毁了这五里鬼谷的时候会被明无为制止,这其中的恩怨是非实在错综复杂。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直接向卓亦疏看去,卓亦疏与他对视,只觉得这老者的双眼犹如古井深潭般深不可测,又如浩瀚星辰般无边无际,自己只消看上一眼,便犹如置身洪荒宇宙之中,竟是恍然失神至无法自拔。

    老者轻叹一声,终是将卓亦疏拉回了现实,卓亦疏却是心有余悸,这个老者实在诡异,只看他一眼就迷乱了心智。

    “像,太像了。”老者开口道:“我滕凌霄活了一世,无儿无女,只有几个徒弟却也四分五裂,我一直将你们视为己出,你们的儿子就是我的徒孙啊,我终是见到你了。”

    老者名为滕凌霄,说话的声音虚无缥缈,犹如空灵玄音,其内功修为必然深不可测。

    明无为说道:“师兄他后继有人。”

    滕凌霄挥了挥手,明无为会意,转身走向卓亦疏,伸手为他解了大网,又对他说道:“快去拜见师公。”

    卓亦疏听后先是惊愕,却见师父神色凝重,便即点了点头,上前行礼跪拜。

    滕凌霄看着卓亦疏,又是说道:“不错,灵犀剑法。”

    卓亦疏行完礼后有转头看向明无为,明无为知他心中满是疑惑,此时既已到了五里鬼谷,那就该将一切告知于他,只听明无为说道:“亦疏,你并非我捡来的孤儿,你本是我师兄的遗孤,你父亲名为卓仲渊,母亲名为黎听白,黎姓是江湖大姓,乃是州长离山庄的主人,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你日后可以亲自去长离山庄探听。”明无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和你父亲师出同门,本门名为歃血盟,起于隋末天下大乱之际,那时悍匪横行,贪官污吏不绝,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眼见苍生涂炭,便有七位有志之士歃血为盟,奔波各地杀贪官、灭匪患、劫富济贫,护佑多方平安,世人知他们是歃血为盟的生死兄弟,便将他们称为歃血七侠,七侠不惧生死,兼之武功高强,使得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各地悍匪惶惶不可终日,在这期间,天下义士纷纷慕名投奔,这就是咱们歃血盟的雏形,直至今日,咱们做的也都是匡扶正义的事情。”

    听到这里,庄三娘冷笑一声,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明无为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说道:“歃血盟**有七堂,以七色加血字命名,我和你父亲师出青血堂,师尊现已是歃血盟共主,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年岁渐大,便隐居在这五里鬼谷之中,所以盟中的兄弟们多尊称师父为谷主,而不是盟主。”

    从刚和庞霜见明无为将歃血盟的来历说的清清楚楚,心中自是惊讶,却也确信他本就是盟中之人,而周挚只是站在一旁,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庄三娘却冷笑道:“明无为,你怎么不说说卓仲渊的事情,今天咱们到这里就是要把这事说明白的,你扯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一听到‘卓仲渊’三个字,卓亦疏心中兀自一震,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已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卓仲渊,可二十年来自己从未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事情,至亲父亲就像是突然闯进自己生命中的陌生人,这让卓亦疏有些无所适从。

    明无为看了一眼庄三娘,却见她正兀自冷笑,明无为长叹一声,说道:“三妹啊,你还是放不下。”

    庄三娘闻言既怒,喝道:“我放不放的下用不着你来多嘴,歃血盟枉居正名,做的却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更是不敢承担,歃血盟就这么没有血性吗?还是说当年歃血七侠歃血为盟时用的是鸡血狗血。”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大怒,尤其是从刚和庞霜更是上前一步,杀气大盛,庄三娘却不以为意,仍是冷笑连连,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

    一触即发之际,滕凌霄却开口道:“退下。”

    闻听此话,从刚和庞霜只能不情愿的往后退了几步,却仍对庄三娘怒目而视,周挚也是皱眉说道:“庄三娘,你若再敢辱没本盟先人的名声,就休怪歃血盟不客气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从刚与庞霜虽然素来和周挚不合,但如今却也对他的话大加赞赏,明无为也是暗赞一声,唯有庄三娘仍是不屑一顾,对这威胁视而不见。

    滕凌霄又道:“仲渊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可终究不能抹的干干净净,既然他的孩子来了,理应知道此间的来龙去脉,到底谁对谁错,也只能凭他自己判断了,无为啊,你说给他罢。”

    “是。”明无为向滕凌霄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对卓亦疏说道:“当年李林甫任御史中丞,却屡屡陷害朝中忠良,利用职务之便排除异己,朝中紊乱,酷吏兴起,百姓怨声载道,唯有除掉李林甫方能还天下一个太平,我和你父亲奉命前往长安诛杀奸相,却不料反被李林甫设计,我二人身陷重围之中。”

    明无为说到这里时不由得哽咽,似是仍不能释怀。

    庄三娘眼中浮现痛苦之色,胸口起伏不定,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嵌入肉中,滴下殷红血珠。

    卓亦疏神色凝重,却是一言不发。

    明无为继续说道:“师兄拼命护我,以至重伤身亡,我侥幸逃回。”

    言至于此,已是再说不下去,场中亦是寂静无声。

    良久以后,终是庄三娘打破了安静,只听她说道:“那年听闻卓仲渊在长安殒命,我自是悲痛不已,数月后便亲自去长安刺杀李林甫,庄三娘此举并非为了天下人,而只是为了给卓仲渊报仇,只是李林甫身边高手如云,我始终没能如愿,只能暂且放下此事。”

    庄三娘一生痴恋卓仲渊,如此方才对卓亦疏又喜又恨,喜他是卓仲渊的亲子,恨他乃是情敌所生,可她这份爱恋已然入骨,是以对于卓仲渊的儿子终是喜爱更多一些,在白云书院刚一见面便试他武功,问他功名,如此种种只是想他成为一个文武全才,不负卓家威名。

    明无为也知庄三娘的心意,此时见她双眼噙泪,心中伤悲溢于言表。

    滕凌霄亦是长叹一声,他素知庄三娘的痴绝,却也怜她孤苦一生,所爱之人终不可得。

    明无为又道:“你娘亲听闻噩耗便即大病不起,不久后也撒手人寰,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

    卓亦疏悲从心中,热泪已至眼中,却强忍不流。

    庄三娘见他如此更是心疼,又想起过往种种,不禁怒上心头,继而说道:“歃血盟中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年卓仲渊惨死长安,歃血盟却无人敢去给他报仇,明无为更是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到了天平山,既然如此,你们还留在世上干什么,倒不如让我一剑杀了,省的卓仲渊死不瞑目,滕凌霄,你说是不是?”

    庄三娘越说越怒,此时也不等滕凌霄回话便继续说道:“我将歃血盟除净,而后便去长安杀了李林甫,此去再不会退,大不了和李林甫同归于尽便是。”

    庄三娘接连辱骂歃血盟,从刚和庞霜本已大怒,但见她虽是女流却痴情不灭,更是豪言去长安杀人报仇,如此姿态更胜过世间许多男子,从刚和庞霜也不禁暗暗钦佩。

    明无为听她如此说话却是回道:“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当年师兄死在长安,黎家小姐相思成疾以至香消玉殒,长离山庄不肯善罢甘休,与我歃血盟对敌,双方斗了许久,皆是死伤惨重,歃血盟哪还有力量去长安报仇。”

    “当年长离之主早已将黎听白许给他人,是卓仲渊横刀夺爱,就算他俩是两情相悦,却也累得长离山庄名声扫地,偏偏黎听白死在了歃血盟中,长离山庄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歃血盟的头上。”庄三娘冷笑道。

    明无为知道她在气头上,便也不跟她计较,只是说道:“长离山庄要把亦疏带走,可我师兄的儿子本就应该由歃血盟抚养,可那时咱们理亏,气势弱于长离,我就干脆将亦疏带走,这事还要多谢三娘你啊。”

    庄三娘冷笑道:“不错,当年我养好伤后来到歃血盟,本是要踏平此处,却正赶上歃血盟和长离山庄交战,我趁乱而来,正见到你抱着这孩子离去,当时你也不肯把他交给我,我知道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他,而你也答应我会将他抚养成人,我这才助你离去,后来等你到了天平山,咱们这才定下了今天的鬼谷之约,在这期间我不与歃血盟为敌,也不去找你明无为,二十年间我谨遵约定,如今鬼谷之约已至,我只问你们一句,要不要去长安给卓仲渊报仇?”

    众人说到此处,已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便在此时,又听滕凌霄叹道:“大人的恩恩怨怨自是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苦了亦疏这孩子啊。”

    滕凌霄站起身走了下来,径直来到卓亦疏身前,伸手轻抚于他,脸上满是温柔慈爱。

    卓亦疏知他是自己的长辈,又听闻过往种种,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洞中陷入沉寂,无人再开口言语,

    可就在这时,明无为突然出手,一柄短剑携着剑光凌空而起,径直刺中了滕凌霄,明无为随即再出一掌,将滕凌霄击出数步,直至撞到洞壁上摔落在地。

    这一变故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却见许久未语的周挚突然出手,他将背后铁锏抽出,纵势落下,犹如雷霆万钧,直奔从刚和庞霜而去。

    从刚猝不及防,脑上登时就被砸中,瞬间**迸裂,庞霜生性胆小怕死,但武功着实不弱,警惕性又高,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避,却仍被周挚的铁锏砸到了右肩,只听得骨碎之声响起,庞霜只感觉右半边身子似乎都要散架了。

    卓亦疏也是大惊,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身前便已中了一掌,登时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大口吐血。

    庄三娘眼见明无为出手,心中自是惊讶,便即起身攻来,却又见他打了卓亦疏一掌,更是怒气大盛,可明无为的短剑转瞬之间便向她攻来,庄三娘一见于此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明无为的剑法竟然这么快,那剑势转瞬即至,庄三娘去势被阻,登时摔落在地,鲜血染红一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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