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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全文阅读

作者:老石头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txt下载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CHAPTER 16

    纵然要被判处终身孤寂,纵然有一天月光都不会照亮他的坟墓,他也要继续守卫正义和理想,全力以赴、自始至终、心无旁骛。

    到达穆拉戈医院的时候如愿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之中,高热40摄氏度,伴有脾肿大。医生在如愿的血液里检查出来了恶性疟疾原虫,确认为恶性疟疾,情况危险,立刻展开了治疗。

    光是在非洲,每年因为疟疾死亡的人就有数百万,从中国来非洲务工的人员里也有不少死于恶性疟疾的,所以医院里并不敢掉以轻心。然而治疗了三日之后,如愿的情况并不见好转,依旧在昏迷之中,病情发展得极为严重,伴有肝衰竭、急性肾衰竭、dic和横纹肌溶解综合症等多器官功能衰竭,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如愿全身的血液里现在都有恶性疟疾原虫,每个红细胞里有两到三只,医院建议马上进行换血辅助治疗,以便特效药能够起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换血治疗需要连续进行五天,每天要输入4升的血液,4升血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全部的血量。目前的状况,只能寻求亲友献血。

    “我跟她是一个血型,我可以献!”顾向阳说。

    医生无奈地说:“你一个人能献多少?还能全抽光吗?”

    “你全抽光就是了!”顾向阳早就急红了眼,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顾向阳已经在医院里守了一个星期,维和警队里理解他的特殊情况,不仅批准了假期,同事们还轮流过来帮忙照顾。警队的同事安慰道:“还有我们呢,把警队的人叫来,总不会不够吧?”

    “你们冷静一点……”医生无奈地说,“我们也都是如愿的同事,不可能不在乎她的性命。现在就是真的把你的血都抽光,再加上你们警队的也不够啊。如愿至少要输5天血,每天至少4升,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如果中间输血中断过那还要延长输血时间……我们计算了一下,总共需要两百人献血才够……我们已经在联系坎帕拉的华人组织了,号召坎帕拉的华人都来献血,你们也找找周围的亲朋好友,多叫点人来……”

    几乎坎帕拉所有的华人都知道了穆拉戈医院有一个疾控医生得了恶性疟疾命悬一线的事情,纷纷都来医院里献血,几乎乌干达所有的华人,只要是ab血型,身体健康符合条件的都来献了血。

    顾向阳所在的维和警察分队里每个ab型的警察都献了500cc的血,顾向阳抽了两次,一次400cc,一次200cc,他还要献,但是医生死活都不愿意,说是不愿意到时候再多抢救一个人。

    “你们知不知道血液对于人来说是多宝贵的东西?要不要命了!”

    还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每个人一次献200cc,一天也至少得要20个人才够。可是ab型的人就只有那么多,尤其是在中国人里ab型的人只占不到8%,况且这里还不是国内,总共就只有那么多华人,哪里能找得出那么多ab型的人。

    勉强输到了三天,便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指望血输完之后,药物治疗能够起到好的疗效。最贵的特效药都给如愿用上了,所有人都在祈祷,华人组织也在努力寻求别的渠道帮如愿找到可以用的血液。

    顾向阳一直守在医院里,如愿的同事和顾向阳的同事都提出来要把顾向阳换下来,怕他的身体受不了,可顾向阳固执得很,寸步都不肯离开如愿的病房。大家只好随他,再安排如愿医院的同事和顾向阳维和警察队伍里的女同事们轮班,来帮着顾向阳一起照顾如愿。

    到了第三天下午,如愿还在昏迷里,只剩下最后两袋血了,顾向阳又要献,被医生严厉地喝止了。

    “你身体好也抵不住这样献血啊,这三天你已经献了700cc了,绝对不行。”

    “我没关系,我体质好,更多的血我也流过,更何况我已经休息一天了。”

    “胡说八道!绝对不行!”

    一旁来陪顾向阳的警察也很激动,尤其是陈元,顾向阳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更是诚心诚意地要帮忙,嚷嚷道:“我们警察身体好,老顾献了两次,我们其他人也可以献两次啊!这样总能再撑一天吧!”

    “两次献血的时间至少要相隔180天!你们懂不懂献血法啊!还警察呢!你们队长那是跟如愿关系不一般,我们才勉强破例的。”医生教训道,“你们都别吵了!再着急,也要按照规矩来!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顾向阳制止了几个吵吵嚷嚷的手下,严厉地说:“别嚷嚷了,你们几个再打扰医生治疗,回去罚你们扫厕所。”

    几个大男人一下子就安静了,嘟囔道:“那怎么办,除了中国人也没有人会帮忙的。”

    顾向阳又问:“如果不继续输血会有什么影响?”

    “最好是不要停的……但是没有新的血也没有办法,就药物治疗吧,我们有特效药,再加上换了快三天的血,应该还是有希望治好的。”

    “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醒过……”

    医生沉默了,无奈地叹息一声道:“还是要抱有希望的,也有疟疾病人昏迷两个月之后醒过来的例子,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奇迹……

    已经到了要等待奇迹出现的地步了吗?

    这几日顾向阳每天都在查恶性疟疾的资料,这才知道,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这种小小的原虫,而他的如愿每天就生活在这些威胁里。

    如愿说得对,他保护不了她,谁都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能保证她不受他工作的影响,不被罪犯报复,但是他能保证有疟疾的蚊子不叮她,未知的疾病不找上她吗?他能保证从此之后她的人生里不再有任何灾难和意外吗?

    他从前怎么那么蠢?人活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意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向老天爷赊来的。他却浪费了那么多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现在才懂?

    “我先回病房陪她。”

    见到顾向阳颓丧的样子,医生也想不出什么话能够安慰他,点点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照顾她的。”

    顾向阳走了,医生才问陈元:“陈警官,如愿的家属你们还是没有联系到吗?”

    陈元摇摇头,因为顾向阳一心照顾如愿,所以这些事情都是他在查,道:“木如愿的父母都过世了,还有一个叫木如夜哥哥也在乌干达,但是我们去他哥哥的公司问过,他好像去刚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那个哥哥也是,这种时候找不到人……”

    “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顾向阳在病房里守着如愿,正看着如愿的脸发呆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推开,陈元冲进来激动地叫道:“老顾!好消息!”

    “怎么了?”

    陈元身后又跟着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穿着迷彩训练服,戴着佩戴着联合国徽章的蓝色贝雷帽,身材高大,黑黝黝的,长相粗狂刚毅。

    “老何!”

    顾向阳激动地站起来,来的这个人是中国驻刚果(金)维和部队的队长何放,顾向阳的老朋友。

    “我带人来了。”何放说。

    顾向阳走出去看,见到外面整整齐齐站着几十个维和部队的军人,都穿着统一的训练服,戴着蓝色贝雷帽,正在排队抽血做检查。

    “这些都是ab型的,一共30人。”

    “你们从刚果过来的?”顾向阳惊讶地问。

    “对啊,你放心,我们领导很支持,这可是救我们中国人!”

    顾向阳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谢,说什么都是不够的。

    何放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说:“行了,都是生死之交!你们维和警察的家属,就是我们维和部队的家属!”

    一旁的陈元打趣道:“什么家属啊,我们队长还没追到呢。”

    “还没追到啊?都几个月了啊,不是在难民营里就天天守着的吗?”何放推了推顾向阳道,“你小子不行啊,要不要哥教教你?”

    “不用了,我自己会追。”

    “行!那我不多说了,我也去献血了。”

    30多个维和军人坐在诊室里排队抽血,这么多人却一点都不乱一点都不吵,也不打扰其他的病人。

    刚好有外国记者来医院拍照,见到这个场面觉得奇怪,询问得知这些人都是为了救治一个得了恶性疟疾的中国女孩儿,便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献完血,维和部队又要连夜赶回刚果(金),大家上了卡车,何放拍拍顾向阳的肩膀道:“行了,回去照顾心上人吧。”

    顾向阳知道所有感谢的话都太轻了,他站得笔直,对何放还有车上维和部队的所有军人郑重敬了一个礼,何放也站得笔直,回敬了一个军礼。

    “再会!”

    维和部队的卡车在傍晚驶离坎帕拉,血色的夕阳凝结在凄美的天空之中,这一天的傍晚深深地印刻在顾向阳的脑海中。

    后来很多次,他在这世上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归的时候,都是这一天的夕阳坚定着他的信念。

    纵然要被判处终身孤寂,纵然有一天月光都不会照亮他的坟墓,他也要继续守卫正义和理想,全力以赴、自始至终、心无旁骛。

CHAPTER 17

    你在,我在。你还想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开始换血疗法的第七天如愿苏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但大概又还不够黑,还是能听到窗外嘈杂的噪音。黑人们总喜欢把福音音乐放得震天响,原来如愿总觉得很讨厌,现在却觉得亲切可爱起来。

    顾向阳趴在如愿的病床前睡着了,如愿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个人脾气犟得很,可是头发却很软。她又把手滑到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他倔强的眉毛,这个人平时的表情总是太严肃,只有睡着的时候最安宁,像是一个小孩子。

    顾向阳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摸自己的脸,那感觉太熟悉太舒适,以至于他都不想醒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有彻底清醒,只是下意识地一醒来就抬头去看如愿。

    他愣住了,看着在微笑的如愿,忘了反应。

    “怎么睡在这里?”如愿问,可是一开口如愿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和沙哑,“我睡了多久?”

    “10天……”

    “这么久,吓坏了吧……”

    顾向阳点点头,抓着如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吻她的手背,像是在吻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眶泛红,恨不得要哭的样子。

    “傻瓜……”

    顾向阳没有哭,可如愿自己却掉下泪来。逃过一劫,越发觉得活着不易,心里对这个世界一丁点的抱怨都没有了,原来还有妄念有**,现在觉得有健康便已经是被恩赐了。

    身体还是很虚弱,空气依旧难闻,窗外嘈杂的噪音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可是如愿却觉得这是最好的世界。

    你在,我在。你还想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虽然如愿脱离了危险,但是还需要在医院里待两周,直到血液里检查不到疟疾原虫为止才能出院。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很好,第二天就能吃流食了。

    顾向阳喂如愿喝牛奶,一勺一勺的,如愿是个急性子,着急道:“哎呀,你直接放杯子给我喝就是了,这慢悠悠地喝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才醒,要喝慢一点,你平时狼吞虎咽惯了,对身体不好。”

    如愿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地让顾向阳喂。

    “队里要我回去上班。”

    “你是该回去上班,总是迟到早退的……要是我是你们领导早就开除你了。”

    “嗯,最近工作态度不是很端正,我是得注意一点。不过你放心,我每天工作完就过来看你。”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医院里有医生照顾,你不用那么辛苦。”

    顾向阳没想到有一天还可以跟如愿这样话家常一般的聊天,心上升腾起一股温柔的情绪来。

    “照顾你不辛苦,看不到你才辛苦。”顾向阳说。

    如愿呆了呆,脸立刻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的?”

    顾向阳有些蒙,疑惑地问:“什么话?我说错什么了吗?”

    “算了。”如愿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嘟囔道,“跟你说不清楚……”

    喂完了牛奶,顾向阳又拿纸巾给如愿擦嘴巴,简直把她当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儿童。

    如愿抱怨道:“我又不是残疾。”

    “但你是弱智。”

    “哈?”如愿瞪着顾向阳,不可置信地说,“我没听错吧?你说我是弱智?”

    顾向阳面无表情地说:“你作为一个疾控医生,连自己得了疟疾都注意不到,你不是弱智吗?”

    如愿气死了,想反驳,但是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这次是意外,我聪明的时候多着呢!”

    “算了,还是以后我替你注意吧。”顾向阳严肃地说。

    如愿隐约又有一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从前也是这样,他总是像是教训一个小孩子似的念叨她。其实如愿平时是个非常懂事的女孩子,凡事都能自己做好,从不给人惹麻烦,可到了顾向阳面前,就会变成一个麻烦精,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让他操心。

    有时候如愿想,兴许不是因为她不懂事,是因为她喜欢在顾向阳面前做一个小孩子。人人都要你成熟,要你承担,要你负责任。但是他却让你做个小女孩儿。

    “如愿,我有事情要问你。”顾向阳忽然转换话题。

    “什么事情?”

    “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啊?什么机会?”

    顾向阳直视着如愿,目光坦然,眉眼倔强,严肃地问:“你愿不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一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如愿呆住,这个顾向阳怎么总是这样,每次都丢直球,让你想闪躲都做不到。哪有这样突然问人的,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当这是打仗啊,还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如愿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向阳。

    顾向阳等了一会儿,见如愿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便不再多说,拿起一旁的粥,吹了吹,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喂给如愿。

    他并不觉得沮丧,因为他心中有信仰,所以不害怕她的沉默,不恐惧她的拒绝。顾向阳很坚定,他就是要爱如愿,天塌下来也要爱她,千万人阻挡也要爱,她不要他也要爱。

    “你知道的,你的工作会遇到很多危险……”如愿说。

    “你怕吗?”顾向阳问。

    如愿摇摇头。

    “每年都有很多同事牺牲。”顾向阳说。

    “嗯,但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做。”如愿面色平静地说,“我不怕你死,你死了我给你收尸,给你建一座坟墓,等我死了之后就跟你葬在一起。我也不怕我死,反正人总是会死的,病死、饿死、累死、炸死、淹死、憋死、意外死,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所以我不怕。但有一件事情,我真的很怕……”

    “什么事情?”

    “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比当年更凶险的情况,你会再放弃我一次吗?”

    “不会。”顾向阳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永远都不会再放弃我了吗?”

    “永远都不会。”

    有人说,不要相信爱情和承诺,因为他们迟早都逃不过幻灭的命运。我们迟早有一日要被扔进遗忘的背篓,被移交给永恒的孤寂。

    可是顾向阳说不会,如愿就信。

    “啊……”如愿笑眯眯地张开嘴。

    顾向阳继续给她喂粥,温度吹得刚刚好。

    “烫不烫?”

    “不烫,好吃!”

    如愿不是健忘,上一次多痛啊,她的伤疤还在呢,她当然也心有余悸。

    但是因为受过伤害,就再也不去爱人了吗?那样的自己该是多么懦弱?

    因为被人欺骗过一次,就不相信世界了吗?未免也太不堪一击了。

    爱情里的男女,总是把对方当仇人当对手,偏偏就是不当爱人,该勇敢的时候懦弱,该说话的时候沉默,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她也要这样吗?

    她不要。

    没错,眼前这个人让她哭过,恨过,怨过,让她在地狱里走过一遭,给过她此生最大的一次伤害。但是那又如何?她不怕。

    无论过去多久,如愿还是从前那个如愿。

    只要我喜欢,万丈深渊我也要跳。

    你们要我学会世故,学会保全自己;你们说爱情是博弈,是必须得有赢家的战争;你们说爱谁都不要用尽全力,要量力而行;你们出了好多爱情教程,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一个猎人一般步步为营;你们把人量化成了一条条的指标,说这样的可以爱,那样的不能爱;你们要让我做一个聪明的女人,不要爱得忘我。

    可我不。

    如愿问自己,她还爱不爱顾向阳?她发现答案呼之欲出,甚至不需要思考。她就是爱他,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以怎样的身份和名字再相见,她就是会爱上他。

    既然爱,就去爱啊!

    矫情什么!

    “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如愿说。

    顾向阳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漏了粥在如愿身上,他慌慌张张地放下碗拿纸巾给她擦,生怕烫着她,问:“烫不烫?”

    “不烫……”如愿红着脸,小声抱怨道,“你擦哪儿呢……”

    顾向阳这才意识到自己擦的是如愿的胸,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如愿白他一眼,把他的手拉回来,按在自己胸上道:“擦干净,瞎害羞个什么劲呀,又不是没摸过。”

    顾向阳笑起来,拿如愿没有办法,有时候她单纯的像是个小孩子,有时候又热情如火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心。

    他伸出手继续给如愿擦衣服,他盯着如愿,拿着纸巾在轻轻擦拭着被他弄脏的地方,越擦越慢,越擦越用力。

    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单纯起来,病房里的空气越加暧昧和炙热。

    直到陈元猛地推开了门……

    “老顾!有任务!”

    顾向阳杀了陈元的心都有,如愿也不高兴地瞪着这个不识趣儿的人。

    陈元看到眼前这一幕,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哎哟妈呀”地叫着:“报告组织,这里有人虐狗!”

    顾向阳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问:“有什么任务?”

    “人质劫持,上面要我们马上过去。”

    顾向阳立刻站起来,对如愿说:“我得先走。”

    “去吧,我会自己吃饭的。”

    “我忙完了就过来找你。”

    “当然啊!你必须过来看我。”如愿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

    顾向阳脸上升腾起一抹红晕,然后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就差给如愿敬礼了!

    一旁的陈元暧昧地看着顾向阳,小声打趣道:“哟,要改口叫嫂子了啊?”

    “对啊!”如愿抢先答道,“还不叫!”

    “嫂子!”

    顾向阳看着如愿,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亲她一口,但是碍于陈元在这里,只能强忍住自己的冲动,然后严厉地看了陈元一眼道:“谁让你嬉皮笑脸的,走!”

    两人走了,如愿端起粥,小口小口地吃。

    这样多好,顺着自己的心走,不折腾。

    只要还活着,爱上谁都不为过。

    如果一切都终将抚平、一切都终会消弭,至少此刻我们还爱着。

    蝎子知道如愿出事的时候人还在刚果,他收到消息,说那个叛徒在刚果出现过,可是依旧没有找到他的踪迹,本来准备继续去肯尼亚打探消息,没想到竟然得知如愿得了重病的消息。他连夜赶回乌干达,开了一晚上的车都没有合眼,总算在早晨抵达了坎帕拉。

    因为木如夜不喜欢他们这些人跟如愿的生活接触过密,所以这还是蝎子第一次去如愿工作的地方。他停下车找不到医院的方向,见到前面停了一辆吉普车,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人穿着蓝色的制服,似乎是中国来的维和警察。

    他走到司机的窗子旁,低下头来问道:“你好,我想问一下,穆拉戈医院怎么走?”

    陈元他们赶着去执行任务,他匆匆指了指左侧的路道:“左转直走。”

    “走多久?”

    “五分钟就到了。”

    “谢谢。”

    蝎子道谢,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位置,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人警官刚刚整理好衣服,也转过头来看向他。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情绪在两人心中炸裂开,顾向阳死死地盯着蝎子,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蝎子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那个笑容阴森狡猾,看得人发麻。

    终于找到你了。

    陈元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短暂的对视,他已经迅速地启动车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踩下了油门。车子从蝎子身边驶过,蝎子对着车子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他知道,那个叛徒一定看到了。

    护士带蝎子进如愿病房的时候,她刚刚吃完粥在打饱嗝儿。蝎子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见到蝎子,如愿心里也高兴,笑眯眯地说:“我哪敢死了,我死了我哥还不杀了你。”

    蝎子笑起来,走到如愿身边坐下,道:“问过医生了,说你情况很稳定,正在康复。对不起,我昨天才知道消息,连夜就赶回来的。”

    “哎呀,你又想不到我忽然会病,我自己也没想到。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愿得意地说。

    看如愿精神很好的样子,蝎子也松了口气,开玩笑道:“幸好你没事,你哥哥要我照顾你的,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就好了呀。”如愿笑眯眯地说。

    “我可不敢骗他,骗他的人都没好下场。”蝎子看了一眼一旁吃空的碗,又笑起来,问,“你还饿不饿,我买点东西给你吃。”

    “饱了饱了,再吃要吐了。”

    蝎子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如愿的病房,看到放在一旁的几件男士用品,扬起嘴角暧昧地笑了起来,道:“这个人倒是把你照顾得不错,不是上回把你丢在路边的那个吧?”如愿脸红起来,这个蝎子怎么这么敏感,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害羞什么?有人照顾你是好事,你也不小了,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我又不是你哥哥,成天担心你被猪拱。”

    如愿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哥的确是那样,对她这个妹妹没有正确的认识,总觉得谁都配不上她,追求她的人他哥哥都当仇人,成天觉得别人居心叵测。

    “这个人倒是不错,我路上听护士说起来,赞不绝口的,都把他夸上天了。”

    “他是很好啊。”

    “嗯,这一回也多亏了他你才没事,我们都欠他一个人情。你放心,等你哥回来了,我替你们说好话。不过,要我给你们说好话,总得让我先见见这个妹夫吧?”

    如愿心里甜甜的,不好意思地说:“他现在有事要做,忙完了就要来医院找我的,你应该有机会见到。”

    “那好,我今天多呆一会儿,等见到了他再走,也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在乌干达来做什么的?”

    如愿正想回答,可这时候医生正好来寻访,给如愿检查完了之后,见了一眼蝎子,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个又是谁呀?”

    “我是她哥。”蝎子收起笑容,站起来道。

    “哦,你就是那个妹妹快死了却找不到人的哥哥呀?”医生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当人哥哥的啊……”

    “不是那个哥哥,那个哥哥还没有联系上……”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如愿问:“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如愿无奈地说:“就两个,一个亲哥哥,一个亲哥哥的兄弟,跟亲哥哥一样亲!”

    “那都差不多,你妹妹这一回可是大难不死,好好照顾着。”

    “一定。麻烦医生了。”蝎子又问,“还有什么是我需要做的吗?”

    “暂时没有,你过来先把费用交一下吧。”

    “行。如愿,你先等我一下。”

    蝎子跟着医生去缴费,办手续,看到这段时间如愿打了那么多药,输了那么多血,才意识到她受了多大的罪。

    “你妹妹也是挺顽强的。”

    能不顽强吗,那个人的妹妹。

    交完费,蝎子回去找如愿,却在走廊里,见到了一个焦急的身影。

    他站定,嘲笑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到了蝎子,他笔直地站在原地,愤怒的双眼凝视着他,似乎想要他的命。

    愤怒都是因为恐惧,蝎子笑起来,高高在上的。

    来吧,他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欠他们的,必须用鲜血来偿还,他只有死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这一次,你死,还是我活?

    顾向阳折了回去。

    他有一瞬间的怀疑,怀疑自己看到的人到底是不是蝎子,因为这太巧合了,也太残酷了,刚以为逃出生天,回头一看却见到一只猛兽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

    他为什么会在坎帕拉?章鱼也来了吗?

    他们是来寻仇的吗?

    那群人报复心重,知道他的行踪之后,跑到非洲来杀他也不足为奇。可是他为什么要去穆拉戈医院,是生病了,还是要找什么人?

    如愿!

    顾向阳的心脏狂跳,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他们会不会去找如愿报复?

    “停车!”顾向阳忽然叫道。

    陈元吓得猛地刹住了车,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要回医院。”

    “可是我们要去解救人质啊!”

    “我回去之后会跟领导解释的。”

    顾向阳下了车便往医院里跑,不可以,只有如愿不可以,要索命,就来找他。

    “你来穆拉戈医院做什么?”顾向阳质问道。

    蝎子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他看得出来顾向阳的紧张,他不是一个慌张的人,若不是冷静机敏,心机深沉,怎么可能做得了那么多年的卧底。

    可他慌了。

    蝎子阴森地笑起来,看来医院里有什么人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他把单据放进口袋里,模棱两可地说:“来医院还能做什么?要么自己看病,要么就是看望病人。总不能是来医院杀人寻仇的吧?”

    “你要报仇,冲我来。”

    蝎子走到顾向阳面前,阴沉地看着他的眼睛,张狂地说:“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啊。”

    顾向阳一拳揍在蝎子的肚子上,蝎子不怒反笑。

    “我要你马上离开医院。”顾向阳说。

    “我们的警察生气了啊。”蝎子坐在地上,阴狠地笑着,向顾向阳伸出双手道,“我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要不要逮捕我?不过你没有证据,我现在是合法公民,你能关我几天?”

    顾向阳拔出枪来,指着蝎子道:“我让你现在就离开。”

    蝎子举起手,脸上的笑意更浓。

    “没问题,我马上就走。”蝎子笑意更浓,他享受这种折磨人的感觉,“反正,你的命,你爱的人的命,迟早都是我的。”

    蝎子站起身来,从顾向阳身边经过的时候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很好,让他们就此开始吧。

    在木如夜回来之前,他就能够收拾掉这个叛徒!

    这里是乌干达,这里是法外之地,这里是完美的战场,是他最好的墓地。

CHAPTER 18

    16岁的木如夜弯下腰,抱住他8岁的小妹,兄妹俩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如愿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哥哥哭。

    如愿没有把蝎子等回来,倒是把顾向阳等回来了“人质解救出来了?”如愿看了看时间,一脸惊讶地说,“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

    顾向阳走到病床前,紧紧抱住如愿,抱得如愿整个人都蒙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如愿心里不安,问,“顾向阳,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两个便衣警员走了进来,顾向阳介绍道:“我要回队伍里指挥行动,这两个便衣警察这段时间会一直保护你。”

    如愿更蒙了。“是我有危险啊?”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冒险。”顾向阳摸了摸如愿你的头发,眼神坚定地说,“不过不会太久的,现在不仅仅是他找到了我,我也找到了他。”

    一直以来不仅仅是顾向阳在躲着那群人,他们也在躲着顾向阳,双方都争取不要出现在明处,现在两个人狭路相逢反而不是坏事。

    如愿听到顾向阳这样说反而更加担心了,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什么危险?”

    顾向阳没时间解释,分秒必争,简单地说:“五年前我在一个跨国贩毒组织里卧底,有几个漏网之鱼,没想到在乌干达遇到了。”

    如愿心里咯噔一下,问:“他们来找你报复了吗?”

    “应该是……”

    如愿握住顾向阳的手,笑眯眯地说:“行,我知道了。”

    “你不怕?”

    “不怕。”如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情起伏,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毒品,最恨的就是毒贩子,她和哥哥的一生都因为毒品而改变了,她有很多话要对顾向阳说,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候,所以她看着顾向阳,坚定地说,“去吧,做你的工作,把他们都抓起来。”

    木家兄妹出生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县城瑞丽。瑞丽不大,只有十几万人口,以汉族、傣族、景颇族为主。这个小县城地处平原,四周环山,是滇缅公路中国终端,位于金三角地带的北部,每年来来往往的各国流动人口就有三百万人。

    如愿的父母就是靠着边境贸易发家致富的。

    如愿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小商贩,母亲是一个小学老师,哥哥很聪明,一直都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对于这个家来说,如愿的出生是锦上添花。父母给她取如愿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以后能够事事如愿,没有烦恼的长大。

    在如愿还很小的时候,生活没有一丝的烦恼,父母都是敦厚善良的人,把她教育得礼貌懂事,邻居朋友都喜欢她这个小天使。哥哥大她8岁,比爸爸妈妈还要溺爱她,总是会拿零花钱给她买东西。如愿有好多漂亮的公主裙和洋娃娃,她什么都不缺。

    可是老天似乎是要开玩笑,告诉人,这世上没有人能真的如愿,事事不遂人愿才是生活的常态。靠着对外贸易发了财的木家招人嫉妒,她的父母被毒贩诱惑,双双染上毒瘾。家道中落,木家不仅生意荒废,家底掏空,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亲戚都怕了这对夫妻,全与他们家绝交。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如愿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眼看着家里的家具的电器一点点被搬空,再没有公主裙,永远失去了她的洋娃娃。

    如愿8岁那一年,父母因为吸毒染上了艾滋病双双过世,只留下一双儿女和巨额的债务。为了还债,成绩优秀的木如夜只能辍学出去工作,可是即便他没日没夜地打工,却也仅仅只能够维持两人的生活而已。

    那时候,人们对艾滋病还没有科学的认识,恐惧很深,知道如愿的父母死于艾滋病,学校里的人简直就把她当做怪物。如愿在学校里被排挤,被恐惧,就连老师都害怕她。她被当成瘟疫和某种脏东西,没有人愿意跟她坐在一起,没有人愿意做她体育课的拍档,她总是站在角落里看别人玩耍,总是会被小朋友用小石子扔,总是伤痕累累地回家。

    可这样都不是让如愿最伤心的,如愿最伤心的是哥哥要为了她吃苦。

    债主每天来家里闹,哥哥为了把钱留下来给她买吃的,偷偷把赚来的钱藏在鞋子里,结果被那群毒贩子发现,打得站不起来。

    毒贩子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木如夜买回来给如愿吃的泡鲁达给打翻了。

    家徒四壁,连一张桌子都没有,没有床,只有一张捡来的破旧席梦思,空荡荡的家里,只有这兄妹俩。

    如愿走到哥哥面前,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哥哥扶起来。

    哥哥对她笑了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子来,笑眯眯地说:“教你一个成语,有备无患。”

    如愿拿着包子大哭起来,哥哥只是抱着如愿,小声地安慰她:“如愿不怕,有哥哥呢,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拍。”

    那个包子,如愿一口,哥哥一口,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

    如愿其实每天都吃不饱,但是她知道哥哥也没有吃饱,所以她从来不闹,吃完了饭就乖乖地去写作业。没有桌子,如愿跪在地上,把作业本放在小板凳上,哥哥就盘腿坐在旁边,教如愿做作业,这是这兄妹俩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如愿那时候成绩并不太好,她读小学三年级,课程简单,但因为在学校里总是被欺负,不能安心地好好学习,虽然有哥哥辅导,却还是有些跟不上进度。

    如愿觉得很羞愧。

    有一回如愿对如夜说:“哥哥,我们换一换好不好?你去读书,我去挣钱。”如愿记得哥哥的老师是很喜欢哥哥的,说是他以后肯定能考到省外去,去最好的大学。

    “你一个小孩子挣什么钱?你好好学习就够了。”

    可是如愿不想哥哥那么辛苦,所以那一天放学之后,如愿就去街上一家家地问,问他们要不要招工,她年纪只有人家的一半,只拿一半的钱就好了。

    她一直问到天黑,直到有一家老板给了她一块钱,要她洗两大盆子的脏碗。

    木如夜夜里找到如愿的时候,她正在笨拙地刷盘子,身上脏兮兮的,木如夜跟那家餐厅的老板大吵了一架,差点没打起来。

    如愿跟着哥哥回家,一路上都很担心哥哥在生她的气,要骂她,她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老老实实跟着哥哥。

    可是哥哥却一言不发,只是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走。

    如愿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看向哥哥,这才发现哥哥哭了。

    “哥哥,你哭了吗?”

    少年木如夜停住脚步,站在马路上,终于泣不成声。

    见到哥哥哭,如愿也哭,她抱着哥哥,不停地道歉。

    “哥哥,我错了,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我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情了。我不乖,我不听话,你打我吧,打我吧!”

    “你很乖,是哥哥没用。”

    16岁的木如夜弯下腰,抱住他8岁的小妹,兄妹俩在马路中间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如愿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哥哥哭。

    兄妹俩相依为命了两年,债主依旧天天来吵,虽然日子很难,但总还是可以过的。

    直到如愿10岁那一年,那群要债的又来了。

    这一回,债主说:“你妹子长得还挺好看的,要不你把妹妹给我,我们的债就两清了。不仅如此,她挣的钱,我每个月还可以给你一份,怎么样?”

    听到债主这样说,木如夜上去就要揍人,却被两个马仔拦住,反被揍了一顿。

    “我对你们兄妹俩已经够宽容了,还不是看你们可怜。我们道上的人是讲规矩,有情意的,但是也有原则,再还不上钱,就拿你妹妹来抵债。”

    那群人走了,那天夜晚木如夜抱着如愿一晚上没撒手,像是生怕如愿会被人抢走似的。

    有时候人与人的依存关系很微妙,并不总是强者依靠弱者,对于木如夜来说,与其说是如愿依靠着他,不如说是他依靠着如愿。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小妹需要照顾,兴许他早就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了。如果不是因为有妹妹,每一日对于他来说都是苟延残喘。每一次被人吼,被人骂,被工头用脚踹,被老板克扣工钱,去菜场捡剩菜的时候,木如夜只有想一想如愿才能够坚持下去。

    他曾经是一个骄傲的人,可如今他的生活却是不断地向人下跪乞怜。

    只有如愿是他唯一的尊严。

    如愿缩在哥哥怀里,恐惧地问:“哥哥,他们会把我带去哪里呀?”

    木如夜紧紧抱着如愿,坚定地说:“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如愿在木如夜怀里瑟瑟发抖,如愿知道,那群人很恐怖的,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可是第二天哥哥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鸡腿给如愿,不仅如此,还拿了一沓钱回来。

    “哥哥,你哪里赚来的这么多钱!”

    如夜揉揉妹妹的脑袋道:“哥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我说了的,不会让人带走你的。”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哥哥就会拿钱回来,还会买好吃的给如愿。

    如愿真的以为哥哥找到什么方法赚钱了。

    直到有一天哥哥又拿了钱回家,还买了一整只鸡,如愿欢天喜地地摆好木板,洗好碗,盛好米饭,准备跟哥哥一起吃饭,却在哥哥去洗手的时候看到了哥哥手上的针孔。

    虽然如愿那一年才10岁,但是她比同龄的小孩子懂事很多,她知道瑞丽有人卖血,那么多针孔,不是跟爸爸妈妈一样吸毒,就是去卖血了。

    哥哥是不会吸毒的,他跟自己一样恨毒品,所以如愿知道,哥哥是去卖血了。

    她终于知道那些钱是哪里来的了,怎么可能会忽然找到赚钱的方法。难怪哥哥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不好,难怪他总是不舒服,难怪他前几天会忽然在家里晕倒。

    如愿看着哥哥手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这才知道自己吃的鸡腿是从哪里来的。

    那哪里是食物?那是哥哥的血啊,她吃的是哥哥的命啊。

    木如夜走过来坐下,准备吃饭,却见到如愿满脸泪痕。

    “怎么了?”木如夜紧张地问,“是不是学校里那群人又欺负你了?”

    如愿摇摇头,抓起哥哥的胳膊,撸起他的袖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哥哥,你把我给他们吧!我求求你了,我愿意跟他们走,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别说傻话。”木如夜夹了一块鸡在如愿碗里,催促道,“乖,快吃东西。”

    如愿摇头,抽噎着说:“我不吃。我不要吃你的血。”

    “你不吃,哥哥的血不是白流了。”

    “我明天就去找那些人!我要跟他们走!没了我,没了债,你就能回去继续读书,他们说我挣的钱每个月还能给你一份,你再也不用过这种的日子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带你走是去做什么?”如夜有些生气地说。

    “我知道!你别以为我小!我什么都懂!我不怕!”

    “胡说!”如夜吼道,可一吼出来就又后悔了,他把哭得不成样子的如愿拉到怀里,安慰道,“不能做那样的事情,我木如夜再没用,也没有到要卖妹妹的地步。”

    “可你就算把身上的血都卖干了,也不够还钱啊。”

    “会有办法的,相信哥哥。”木如夜坚定地说,“会有办法的。”

    如愿不知道哥哥想了什么办法,那群人真的没有再来找过他们了。可是如愿也要跟哥哥分离了。

    走的那一天,哥哥送如愿去站台,把她交给乘务员,给人包了一个红包,托人路上照顾如愿,等到了那边就有人来接她。

    如夜告诉如愿说,他要出国打工,所以不能照顾他,只能把他托付给嫁到大城市的姑姑照顾。

    “哥哥,我不想离开你,我会乖乖的,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如愿乖,等哥哥赚到了钱,就去找你。”

    “我都没有见过那个姑姑……”

    “你见过的,在你很小的时候,姑姑是好人,你放心,我每个月都会寄钱过去,你去那边读书,没有人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就没有人会欺负你,多好啊。”

    “我不怕他们欺负,我就要哥哥,我不要跟你分开!”如愿哭哭啼啼抱着如夜不撒手。

    “如愿乖,哥哥只要有时间就去看你。大城市多好啊,你以后就在那里生活,瑞丽这个地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等哥哥去找你。你熟悉了那边的情况,以后才好给哥哥做向导,哥哥以后才好也去那里跟你一起生活啊。”

    如愿乖乖地点点头,为了哥哥,她什么都愿意,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个不停。

    如夜心疼妹妹,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这对兄妹,已经走投无路。

    “我也没有别的不放心的,我知道,我们如愿又聪明又漂亮,肯定会招人喜欢的。只是虽然姑姑那里条件比家里好多了,但怎么也不比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宠着你,可以让你任性。你以后就是寄人篱下了,身边没有真正的亲人,免不了要受点委屈。所以你要记着,凡事要多忍让,有什么情绪不要表现出来,不要给人添麻烦,要懂得察言观色,知不知道?”

    如愿说不出话来,哭着点点头。

    “好,哥哥知道我们如愿最乖了。”

    列车员已经在催促登车了,如夜把吃的塞给如愿,安慰道:“好了,走吧,又不是见不到了,很快哥哥就会去找你的。”

    如愿哭哭啼啼地跟着列车员上了车,木如夜站在站台,微笑着对她挥着手。

    “哥哥!”如愿趴在车窗上,对哥哥叫道,“你一定要来看我!”

    “好,我赚到了钱就去看你。”

    “哥哥,我等你!”

    “如愿,乖一点!”

    列车缓缓驶离车站,如愿哭着叫着哥哥,木如夜追着列车,直到他再也追不上为止。

    这一年,如愿10岁,如夜18岁。他们都没有想到,兄妹俩这一分别就是10年。

    木如夜猛地惊醒,帐篷外面还亮着灯,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他十几岁的时候总是很瘦,胳膊很细,现在比从前壮实多了。直到现在,木如夜都还是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毫无力量的少年,连亲妹妹都保护不了。对于他来说,变回从前的自己,比什么魑魅魍魉都要可怕。

    他睡不着,走出帐篷来,见到葛平秋还在桌子上画图。这一回出来,木如夜倒是对这个女人有很大的改观,本来以为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学究,没想到却比男人还能吃苦,有时候他们在烈日下连续爬几个小时的山,连男人都叫累,她却一声不吭,还能专注地工作。有些很难上去的崖壁,她靠着最基本的工具,没有保护措施也能徒手攀援上去查看,简直就是古墓丽影里的劳拉,把队伍里的男人们都给镇住了。

    “这是什么图?”木如夜走到她身后问道。

    “这个露头的断面图。”葛平秋解释道,“我们今天找到的新的克拉通,这是地层分界的标志,找到克拉通就找到太古宙的地层。”

    “我们找了这么久,就为了找这个什么克拉通吗?”木如夜看不大明白,问,“这对我们找矿有什么帮助?”

    葛平秋笑起来。“你以为跟电影里那样,找金子就是去沙里淘,或者随便捡一块石头就知道这里有矿吗?首先你要知道矿产是怎么来的,什么样的条件适合成矿。在非洲这一片区域里,太古宙的中晚期岩浆活动最频繁剧烈,区内有很多断裂和褶皱,地质情况复杂,非常适合成矿。所以非洲这一块地区的黄金矿,几乎都在太古宙中期的地层里。”追本溯源,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我们现在找到这个地层了。”

    “非洲还跟我们国内的情况不一样,其实我们业内的人都知道,非洲还有很多资源沉睡在地底,但是非洲的地质条件很独特,主要是由前寒武纪的古老地块组成,在整个漫长的地质时期里,都是以风化、剥蚀、夷平为主,不受造山运动影响,所以地表的露头很少,我们没有办法用国内的方法勘察。所以只能根据旧的古金矿的资料,总结出非洲这一代的成矿模式出来。”

    木如夜听得认真,葛平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喋喋不休了半天,是不是挺无聊的?”

    “没有,我在认真听。”

    “其实,我们勘察的手段有限,但是如果你真的确定这个区域有金矿,那么只要找到所有的露头,画出这个区域的地质图,找到绿岩带,你就知道应该在哪里开矿了。”

    “所以我们是找到了吗?”

    葛平秋展开地质图。

    “要扩大金矿的资源量,必须在大面积覆盖区域探寻到隐伏矿。传统的土壤化学检测方法在覆盖层厚度超过3米的地方效果不佳。但是这个区域的覆盖层几乎都大于3米,所以我建议用地球化学的方法,在这里布置6条线,西部2条线,线距400米,南北走向,垂直连续刻槽样品。”

    “然后呢?”

    “然后送到坦桑尼亚的实验室做分析,我们就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开采价值的金矿了。”

    “肯定有。”木如夜毫不犹豫地说。

    “你这么肯定吗?”

    木如夜说:“去年我跟这里一个原始部落的酋长做生意,喝了酒之后酋长多说了几句话,说他们的部落受到神的庇佑,守护着金山。”

    葛平秋目瞪口呆,惊讶地说:“这算是什么理由?只是个传说而已。”

    “没有空穴来风,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传说。别人都只是听听而已,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我不会放过任何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如果这里真有金山,一定得是我第一个找到。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找到克拉通了吗?”

    “花了几百万,就是为了追寻这么个传说?”

    木如夜拿起葛平秋压在桌上的石头,掂了掂道:“我不会错,我从来都是对的。”

    葛平秋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从来只信科学,在她看来,这样的自信简直跟迷信一样,放在从前,她一定觉得很无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木如夜嘴里说出来,她便觉得他说的真的是对的。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劲,一种在城市里长大的人身上没有的劲儿,像是一个猎手,一只豹子,或者某种夜行生物,危险却迷惑人。

    “你是不是对的,我们很快就能验证了,明天安排队伍的人取样,一共14条线,951件样品,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然后我们野外的工作就完成了。”

    木如夜松一口气,这蛮荒的无主之地他早就待烦了。

    “这次真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又不是没收钱。”

    葛平秋收好地质图和笔记本,准备回帐篷睡觉。木如夜拦住她,低着头凝视着她,语气暧昧地说:“就这样回去睡觉了吗?不多陪陪我?”

    “我有未婚夫。”葛平秋知道木如夜的意思,这段时间给她的明示暗示都不少,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不是她这样的人能碰的。

    “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

    “是吗?”木如夜步步紧逼,“但我觉得你其实也很想。”

    “想的事情多了,每一件都要去做吗?”葛平秋推开木如夜往自己的帐篷走。

    木如夜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想的事情就都去做了,为什么你就不行?”

    葛平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木如夜,眼神里有些许的无奈和担忧,她声音低低地,叹息道:“没有人想要什么就能做什么,为所欲为的人最后都会被自己的**吞噬。”

    “你觉得我不会好死吗?”

    “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葛平秋掀开帐篷走了进去,木如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变成了那副阴郁深沉的模样。

    好自为之?

    他早就是亡命之徒了。

CHAPTER 19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一座连月光都不愿意照耀的坟墓,可是如今,星光点点,他叫做顾向阳,如愿便是他生命里那明晃晃的阳光。

    蝎子自从那一日在医院里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消失了,虽然如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蝎子和哥哥一样,都是行踪不定的人,平时基本找不着人,忽然不见了也不稀奇,如愿都习惯了。

    顾向阳也见不着人,最近时局动荡不安,他们也很忙碌。一个星期过去,也没见着顾向阳说的毒贩子有什么动静,那两个保护如愿的警察便被调走了。

    新闻里报道着乌干达的巫医杀人事件,在非洲仍有很大一批人信奉者巫医,在暗地里举行着残忍神秘的宗教仪式,他们用人的器官祭拜神灵,或者做药引,求取自己的财富和健康。

    黑市上有人高价收购人体器官,这个已经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如愿一来乌干达就听说过。可是最近坎帕拉发生了好几起案件,人们被割掉头颅,被**,残缺不全的尸体被随意地仍在路上,弄得人心惶惶的,乌干达的警察**贪婪,案子悬而未决,顾向阳他们似乎最近就是在忙这件事情。

    新闻播完了,如愿关了电视,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顾向阳今天大概不会过来了。

    如愿今天才刚出院,顾向阳比较忙,是他的同事陈元送她回来的,如愿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如果不是真的走不开,顾向阳是不会让她自己回家的。最近是怎么回事,顾向阳也好,蝎子也好,哥哥也好,一个个都找不着人。

    还好如愿已经习惯了,最开始她还会觉得不安,后来发现安全感这种东西,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可算是这辈子都找不着了。反正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干着急也没用,如愿便关了灯准备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旁边的床沉了沉,半梦半醒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只手臂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拥在怀里。

    如愿醒了过来,问:“事情忙完了吗?”

    顾向阳“嗯”了一声,怀抱又紧了紧,把脑袋埋在她的头发里,沉默着。

    “你受伤了吗?”

    “已经包扎过了。”

    如愿觉得顾向阳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她转过身,见到顾向阳的眼睛血红,一脸的憔悴,像是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似的。

    “怎么了?”

    “行动结束,我们安全了。”

    如愿一愣,惊喜地问:“毒贩子抓到了?”

    顾向阳点点头。

    “那不是好事儿吗?”如愿不解地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顾向阳摇摇头,把如愿揽过来,紧紧地抱着她。

    “你相信有地狱吗?”顾向阳忽然问。

    “我只相信有天堂。”如愿看着顾向阳,疑惑地说,“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

    “如果有天堂,那就肯定有地狱。”顾向阳无奈地说,“怎么可以信一个不信一个呢……”

    又来了,顾向阳这个人,总是爱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我就是要信一个不信一个!”

    “好好好,拿你没办法……”顾向阳终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神情不再那么苦涩了,说,“如果有天堂,你以后肯定是要去天堂的。你说,天堂和地狱之间能不能交流,能不能打电话或者见面?”

    如愿莫名其妙的,这个顾向阳怎么现在比她还爱胡思乱想。

    “大概不能吧。”

    顾向阳苦笑着说:“那我死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你当然也会上天堂啊。”

    “也许吧。”

    “肯定的!”如愿毫不犹豫地说。

    “睡吧。”顾向阳抱着如愿不再说话。

    他的如愿那么好,一定是会去天上的,全世界最好的她都值得。而他大概是不能上天堂的,地狱里留着他一个位置,他的兄弟们在那里等着他,要向他寻仇,要把他扔在火焰上炙烤,处罚他杀死恩人,处罚他背叛兄弟,处罚他忠义不能两全。

    没过一会儿,如愿就已经睡着了,她平稳而缓和的呼吸声传来,她总是睡得那么香甜,大概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无愧吧。

    如愿睡觉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顾向阳觉得心上一片安宁。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一座连月光都不愿意照耀的坟墓,可是如今,星光点点,他叫做顾向阳,如愿便是他生命里那明晃晃的阳光。

    有她在他身旁,他就还能找到力量……

    章鱼、蝎子、狼五、飞龙。

    即便是兄弟,却都彼此不知道姓名,这是章鱼定下的规矩,彼此都只用代号互相称呼。

    顾向阳曾经想要打探章鱼的真实信息,他却滴水不漏,除了知道他有个妹妹,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就连这个妹妹,也很少见到章鱼跟她联系,每次联系都用一次性电话,联系完就销毁掉。

    对于他们几个,章鱼也是一样的要求,不准说自己家乡的官话,身上不准有明显的标记。有一次章鱼见到顾向阳胸口的那颗痣,便要他找个时间去弄掉。

    “做这种事情就千万不要被人记住。”

    正因为章鱼的谨慎,以至于后来他的老大都被抓住了,他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无踪迹。

    对于章鱼和蝎子的消失,其他人并不在意,这个跨国犯罪组织的主要骨干都已经落网,行动极其成功,一举捣毁了这个集团的根基,缴获了大量的毒品和现金,可谓历史之最,是有史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行动。而一两个打手的消失,并不能影响这次行动的荣耀。

    只有顾向阳深深觉得不安。

    章鱼不是普通的打手,他还是毒枭的军师。他从不直接参与毒品交易,却能够影响毒枭的决定。他非常聪明,有野心,手段干脆狠毒,还极其记仇,睚眦必报。不仅如此,他还眼高于顶,在顾向阳看来,章鱼其实一直都不是打心底里对毒枭忠诚,他只是想要从毒枭那里汲取自己需要的力量和权力而已。偶尔有一两次,章鱼会露出对毒枭的轻视,说他是时势造英雄,时代成就了他,脱去毒枭的身份,他顶多算是一个平庸乏味的市井英雄。

    那时候还是飞龙的顾向阳就问他。

    “你不想坐他的位置吗?”

    “不想,我讨厌毒品。”

    顾向阳有些惊讶,又问:“难道你不想当老大?”

    章鱼笑起来,道:“一个小小的贩毒集团的老大有什么可当的。”

    一个国际跨国犯罪团伙,一个让他们警方花了数年布局,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想要摧毁的大团伙,他却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贩毒集团?

    看到飞龙惊讶的样子,章鱼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你,恶人都不是真正的恶人,我们的那个老大,在古代也就顶多算是个山大王。”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恶人?”

    “想要当一个真正的坏人,首先你得当一个好人。”

    那时候章鱼的眼神,顾向阳总是忘不了,所以后来章鱼和蝎子消失,他就希望能够全力追捕他,只可惜当时所有人都沉浸在破了大案子的喜悦里,章鱼又来历不明,查了一段时间查不到他的踪迹,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顾向阳却一直没有放弃找他。他总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找到他,在章鱼变成一个真正的坏人之前……

    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先被找到了。

    顾向阳相信,蝎子一定跟章鱼在一起,找到蝎子就一定可以找到章鱼,然而蝎子是章鱼的心腹,行事作风与他一样,想要从这几百万来非洲的华人里找出一只蝎子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蝎子,又用什么理由逮捕他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诱捕,让蝎子先来找他,他知道,他与他们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章鱼不会放过一个背叛自己的人,这是他的规矩。

    “这样做会不会很危险?”陈元有些担心地说。

    “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不快一点行动,我们只会越来越被动。蝎子的缺点是自负,并且以折磨人为乐,他上次去医院大概是知道穆拉戈医院对我的重要性,是给我的下马威。”

    “他会对嫂子不利吗?”

    顾向阳捏紧了手里的笔,那些毒贩的手段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会。”

    顾向阳爸爸和妈妈都是被毒贩的报复杀死的。

    顾向阳的父亲当了二十年的缉毒警察,就在五年前,在顾向阳用沈云峰的化名在一个走私集团里做卧底的时候,得知他的母亲被漏网的毒贩报复,残忍地杀害,而他的姐姐,被二十多个人**,精神崩溃,而他的父亲,在巨大的精神折磨之下跳楼自杀了。

    “他不会杀我的,他们只会折磨我。所以如果他们抓走了她,就会用你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方式折磨她。”

    五年前顾向阳选择了逃避,但现在他不会再这样做了。他尊敬父亲,但是他不会做他的父亲。

    不能仗剑而生那就刺剑而死。

    天空又悲又美,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台,太阳受了伤,凝成了一滩血,缓缓下沉。

    蝎子躺在地上,脑门上是一个血红的窟窿。

    他死了。

    陈元跑过来,扶起受了伤的顾向阳。

    顾向阳摇摇头,跌跌撞撞地走到蝎子身边,蝎子瞪圆了双眼,似乎直到最后一秒都不相信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一般。

    可是生活里的悲剧一向积极而来,荒诞残酷,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

    他疲惫地跌坐在地上,陈元在打电话给总部呼叫支援。

    顾向阳伸出手,合上了蝎子的眼睛,然后筋疲力竭地躺在了地上。就仿佛很多年前,他们在丛林之中,也是这样并排躺在草地上的。

    “你当初为什么会干这一行?”飞龙问蝎子。

    不远处章鱼正在生火,加热食品。

    狼五坐在树下削着木棍,他们剩下的弹药不多,不能浪费在抓野猪和兔子身上,只能做一点原始的武器。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觉得你们似乎都很习惯这种生活,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舒服。”

    蝎子大笑起来,道:“日子过得舒服的人谁愿意做这一行?”

    “你们可以改行啊。”

    “那你为什么不改行?”

    飞龙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对啊,有别的路可以走谁会走这一条路?”

    飞龙没有继续问,问也问不出答案来,一生那么长,谁没有几段故事。

    “我们如果能够活着走出这片林子,你们就不要回去了。”飞龙说,“这次交易失败,就算不被这帮人在林子里弄死,回去也一样被老大弄死。”

    一直在一旁烤兔子没有说话的章鱼开口了:“你以为我们不回去,老大就会放过我们吗?回去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你们走,我一个人回去。”飞龙说,“我就说你们全部死在林子里了,只有我活下来。你们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回来,世界那么大,不是刻意去找,他们找不到你们。”

    “那钱还在家里没拿呢!”狼五激动地说。

    “傻子。”章鱼给兔子撒着盐,面无表情地说,“钱算什么东西,哪里不能再挣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狼五从不跟章鱼顶嘴,虽然心里舍不得,也不说什么了,继续削手里的木棍。

    蝎子坐起来,盯着章鱼道:“你不会真的在考虑这么干吧?”

    “有什么不可以?”飞龙说,“老大也算是很欣赏我,他现在倒是越来越不信任章鱼了,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找机会脱离他们么,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怎么交代我们三个的去向?尸体呢?”

    “我们在被那群缅甸人追杀,我哪有时间管你们的尸体,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林子里那么多野兽,你们的尸体估计早被吃了。”

    “他要你解释货和钱为什么都没了呢?”

    “实话实话,谁能想到忽然出现条子?早就提醒过他,这群缅甸人第一次合作,有风险,是他自己非要一意孤行的。”

    章鱼摇摇头:“跟那群缅甸人交易,为什么出现的是中国警察?不像是他们那里出了问题。”

    狼五又大惊小怪地,问:“难不成是我们这里出问题?”

    “有这个可能。”

    “我可不是卧底啊!”狼五激动地说。

    “你就是想当卧底也没有那个智商。”蝎子白了狼五一眼道,“反正问题肯定不是我们四个出问题。”

    飞龙已经流了一身冷汗,笑着打趣道:“你那么确定吗?你叫蝎子,照说应该疑神疑鬼一点才对。”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蝎子又躺回草地上,看着雨林里璀璨的星空说,“我这辈子什么都不信,不信爹妈,不信鬼神,不信好人,不信坏人,不信钱,不信权,我就信章鱼,信你,信狼五,信我的兄弟。”

    飞龙有些哽咽,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给。”章鱼把一只后腿递给了他,道,“你这几天受苦了。”

    飞龙默默地接过兔肉,如果不是他被缅甸人抓住,他们冒险回来救他,他们三个早就逃掉了,哪里会在林子里被人追杀。

    狼五早就跳过来,吵着要吃另一条后腿。

    四个人围在火边吃兔子,章鱼突然说:“我们四个都回去,你是新人,他虽然喜欢你,但是不一定会信你。我跟着他快十年,了解他,有办法对付。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考虑着我们手底下的兄弟,他也不会把我们都办了,顶多就办我一个。如果我死了,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飞龙。他虽然来得比你们晚,但是做事谨慎细致,又大胆有魄力,像我。我相信他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放屁。”狼五说,“那老家伙敢办你,老子就跟他拼命。”

    “行了,还没到那一步呢。”章鱼把另一只后腿递给狼五道:“拼命是最傻的方法。”

    飞龙沉默地啃着兔腿。

    “飞龙。”章鱼的目光总是像蒙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可现在他却用一种郑重和坦诚的目光看着飞龙,“你能向我保证吗?”

    “保证什么?”

    “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保全蝎子和狼五的命,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那一天,雨林里星光点点,飞龙许下了他的承诺,生活是一场晦暗的风暴,狂乱之中谁都看不见前路,他也想不到从此之后,命运就纠葛在了这一句荒诞的诺言之上。

    天空又悲又美,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台,太阳受了伤,凝成了一滩血,缓缓下沉。

    蝎子躺在地上,脑门上是一个血红的窟窿。

    他死了。

    顾向阳躺在他身边,嚎啕大哭,他的手捏得紧紧的,那里捏着犹大的三十银币。

    他觉得自己是要下地狱的,在炼狱的最深处,他的兄弟们等着他,日日夜夜,要亲手往炙烤他的火堆上添柴加薪。

    “叔叔……叔叔……”

    顾向阳睁开眼睛,发现如愿正在叫他。

    他猛地坐起来,拿起桌边的枪,上了膛,把如愿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如愿无奈地笑起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做恶梦了,梦里一直在叫,我就叫醒你了。”

    顾向阳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枪,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如愿走过去开窗户,凉风吹进来,能够驱散梦魇。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空气凉爽湿润,顾向阳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这雾霭沉沉的人生,走到哪里都看不见归途。

    他也走下床,从身后紧紧拥抱住如愿。

    “怎么了?你今天回来就一直怪怪的。”

    “想抱抱你。”

    “毒贩不是已经死了么,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很担心。”

    “还有一个没有踪迹,他非常小心谨慎,我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没有任何记录,非洲有几百万的华人,要从中找出一个人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从这个死掉的毒贩身上找不到线索吗?”

    “他常联系的人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而且他家里有很多一次性电话,挂靠的公司也是他个人的,很干净,找不到任何线索。而且就算找到了那个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以后再烦恼,现在烦恼了也是白费,不到那一天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愿安慰着顾向阳道。

    “如愿,为什么我明明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却还是觉得这么难过。”

    如愿不知道顾向阳和死掉的毒贩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她能感觉到顾向阳的痛苦和挣扎。

    “因为这是守护信仰所要付出的代价吧,孤独、心碎和牺牲,每一个有梦想的人都会遇到……”

    “那我们到底还为了什么要坚持。”

    “这个世界笑骂由人,越是有力量的翅膀,就越是寸步难行。但是英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由始至终,都能心无旁骛一直往前走的人。”

    “可我不是英雄。”

    “你是。”如愿转过身,捧着顾向阳的脸道,“你是我的英雄。”

    顾向阳看着他的如愿,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和温柔,他低下头吻着她,激烈又缠绵。他急需她,他汲汲地渴求她的眷顾和恩赐,就像是一个先民渴求着月光女神的造访。

    如愿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焦灼和渴望。

    胸口阵阵地灼烧,顾向阳的手伸进她的睡衣里,抓住她跳动的心脏。

    他是她的伤口,又是刀锋;她是他的软肋,又是盔甲。

    他们是彼此的囚徒,又是看守。

    迷失在这永恒的**里,求得片刻的宁静和满足,燃烧着彼此,在身体里摩擦冲锋,越来越坚硬炙热。

    黑暗的屋子里,两个**的人彼此交缠。

    污秽的,你把它烧净。

    粗糙的,你把它抚平。

    软弱的,你使它坚强。

    你是我一生一次的小小癫狂……

CHAPTER 20

    相聚时用尽全力去拥抱,分离时能轻轻地挥手告别

    如愿醒过来的时候,顾向阳已经走了,大概又去执行任务去了。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如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又担心他会出事,又害怕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好好的给自己添许多不快活,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脑子里已经演了无数出生离死别的戏码。

    可现在如愿已经学会了人生取巧的办法,那就是把分别看得轻一些,做好准备柴米油盐彼此磨磋的一生,也做好准备就此失散在人海,再也不相逢。她知道人生总是悲哀多余欢乐,越是相爱的人就越是聚少离多,相聚时用尽全力去拥抱,分离时能轻轻地挥手告别,这样才活得轻松一些。

    年纪越大,越不爱跟自己过不去。

    洗脸刷牙,如愿换好衣服开车去上班,今天是她大病初愈第一天回去上班,同事们准备好了鲜花迎接她。

    这一回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当医生才知道,血液对于人来说有多么宝贵,可竟然有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愿意为了她而献血,千里迢迢地赶来,只为了救她一命。做疾控医生的日子里,她见识到了人性许多的恶与丑陋,却始终没对人性失去信心,对工作失去信仰,就是因为总有这样类似的时刻,平凡的,伟大的,闪耀的,让她相信,这个世界值得我们去奋斗。

    回到办公室里,领导就单独叫她过去,向她宣布了调令。

    “这是正式的文件,你可以回国了。”

    如愿拿着调令,有些懵,疑惑地问:“我有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好吗?”

    “你表现得很好,但是也该回去了,都三年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光,不能都浪费在非洲这片土地上。”

    如愿知道领导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没觉得二十多岁就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光啊。”

    “不是二十多岁是多少岁,十多岁吗?”虽然领导是个好人,但是观念守旧,忍不住念叨说,“你也到年龄了,该回去成家生子了,不能总耗在非洲。”

    “对于除了青春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的确十几二十岁是最美好的时光。但我不是啊,我觉得我的价值不仅仅是成家生子而已,就算到了三十岁,五十岁,一百岁,只要还能做有意义的事情,就一直都是最美好的时光。”

    领导被如愿说得哑口无言,拿着手里的笔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就是这张嘴,平时看起来挺乖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较真呢?活该你当初被调来非洲!”

    如愿知道惹领导不高兴了,嬉皮笑脸地说:“我是觉得我还能在非洲继续洒热血嘛……”

    “祖国也需要你洒热血!就这么定了,这正式文件都已经下来了,你就别再想心思了。这也是组织、单位对你的一片关怀!不要不识好歹!你准备一下,下个月就可以回国了。”

    如愿没有办法,只得拿着调令回了办公室。

    你看吧,老天爷就是这样,好不容易的相逢,都还来不及好好温存,就又要面临分离。

    正思考着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如愿的电话响起来,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哥哥?”木如夜时常用不同的号码找如愿,她都习惯了。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病了。”电话那头传来哥哥的声音。

    如愿松了一口气,道:“你才是没事吧,这么久都联系不到人……我的病已经好了,都已经开始上班啦。”

    “我马上上飞机,晚上到了去医院接你。”

    “好啊,我正好有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呢。”

    哥哥的声音有些警惕,问:“什么人,上回那个普通朋友吗?”

    “对呀。”如愿的声音喜滋滋地,提起那个人来,语气不知道多温柔,“你这回可得感谢人家救了你妹妹,一共找了一百多个人给我献血我才好起来的。你可不要又吓人家!”

    “救了你我自然会感谢,但是一码归一码,想当我妹夫,我还得好好考察一下。”

    “这又不是封建时代了,我谈个恋爱还得你允许啊!”

    “对。你太容易被骗了。”木如夜看了看时间道,“我必须登机了,有什么事情晚上见面说吧。”

    “好,那你路上小心。”

    “哦,对了,蝎子有没有联络过你?”

    “他来看过我一次,给我交了钱人就不见了,怎么,你也联系不上他吗?”

    “没有,问一问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有!你别为难蝎子啊!”

    “行,知道了。”

    木如夜挂了电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蝎子常和他联系的手机已经停机了,另外几个备用的号码也全都打不通。他不是那种会凭空消失的人,一定是出事情了。

    木如夜和蝎子之间从来没有明面上的接触,联系对方时都只用一次性电话,平时他给蝎子钱也都直接用现金,不会留下任何的交易记录。他们来非洲时,也挂靠的是两家在不同国家并且毫无生意往来的公司,基本上除了如愿,明面上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蝎子帮他处理事情,木如夜也从不过问他用了什么人,什么方法,只要求达成结果就好。当初木如夜做这一切是为了安全考虑,就算他们其中一人出了事,也能保障另外一个不受牵连。可如今反倒成了寻找蝎子的障碍。

    到了坎帕拉还是下午,离如愿下班还有一阵子,木如夜直接开车去了安全屋,现在蝎子已经失去联系,他从前的住处都不安全。

    在安全屋里,木如夜看到了一只狼牙。

    那是狼五的,一共两只,原本是一条项链,镶嵌在一只银制的狼头之上,狼五死之后,他和蝎子一人取下一只戴在身上。如果不是去做非常危险的事情,蝎子不会把它取下来。

    木如夜抓起那只狼牙,转身出了安全屋。

    如愿和顾向阳饭都吃完了,木如夜都没有出现。

    “算了,我哥哥肯定不会来了。”如愿有些失落地说,“他大概又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他也忙,你也忙,我也忙,哪里来的那么多机会……”如愿嘟囔道,“我哥指不定就是故意不来的,他就是不想见你。”

    顾向阳笑起来,问:“觉得我把他的宝贝妹妹抢走了吗?”

    “对呀。见了面呢,那就算是承认你的存在了,我哥哥可精明呢……”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顾向阳心里一直都对如愿这个哥哥感到很好奇,问道,“虽然开了个进出口的公司,但是怎么没见他在公司里待,你病了那么久,都一直联系不上,是去哪里了?”

    如愿的这个哥哥一直都是顾向阳的一块心病,但是又不好打探得太仔细,也不好真的去调查他,怕以后如愿知道了不高兴,所以他就干脆直接问如愿好了。

    “他是那样的,我哥哥是个投机主义者,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这一回听说是去刚果还是哪里找矿去了……”

    “找矿?现在非洲不允许私人尤其是外国人在国内开发资源吧。”

    “我也不清楚,他有门路吧。我哥哥那个人路子很宽的,非洲**这边认识不少人。”

    顾向阳皱皱眉,只希望如愿的这个哥哥真的只是一个商人就好。

    “你哥哥是跟着你一起来乌干达的吗?”

    “嗯,我来不久,他也一起来了。”

    “那之前他在国内是做什么的?”

    如愿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也不知道,我10岁那一年被我哥送到我姑母家,之后我们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才来找我,这10年他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他也没仔细说过,好像是在跑船吧……他说他是在海上做事的,有时候在船上一待就是半年,所以我们在国内的时候,每年也就能见个一两次。”

    顾向阳低头沉思着,如果是跑船的,倒是也说得通。

    “你问我哥哥的事情问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知己知彼啊。”顾向阳收起严肃的神情,轻松地说,“不了解一下你哥哥,怎么讨好他。”

    “你不用讨好他,我哥哥那个人讨好不了的,不过他有两样东西是不喜欢的。”

    “哪两样东西?我记着,不要踩着他的雷。”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啊!”

    顾向阳大笑起来,问:“那我怎么办?你哥哥看到我会不会揍我一顿?”

    “我哥哥拿我没办法,所以你只需要讨好我就够了。”

    “哦?那我要怎么讨好你?”

    如愿咬咬嘴唇,含羞带怯地看着顾向阳,道:“唉,我觉得非洲的气候不好,我最近都要枯萎了,特别需要滋养……”

    顾向阳觉得好笑,故意逗如愿道:“乌干达的气候在非洲出了名的湿润宜人,我看你皮肤挺好的啊。”

    如愿气得跺了跺脚,瞪着顾向阳。

    顾向阳觉得如愿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故意不装作不懂,问:“到底要怎么讨好你?”

    如愿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她走到顾向阳面前,坐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叫道:“叔叔……”

    “叫我做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

    如愿左看看顾向阳,右看看顾向阳,然后双眼含春地看着顾向阳,叹息道:“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啊?”

    顾向阳又笑,摇摇头道:“夸张。”

    “就是好看啊,看到你,我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想被你抱着……”如愿一眼春水地看着顾向阳,走到顾向阳面前,在他腿上坐下,搂着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软软地叫道,“叔叔……你不抱抱我吗?”

    顾向阳也快到极限了,手放在如愿的腰上,声音低低的说:“我还要洗碗呢。”

    “叔叔……”如愿的手放在顾向阳的胸口,咬着嘴唇,脸红红的,一脸娇羞的模样,“洗碗好玩,还是我好玩呀……”

    顾向阳不再逗她,咬着她的耳朵问:“不怕你哥哥忽然回来呀?”

    如愿这才猛地想起来哥哥倒是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要是哥哥一打开门就见到他们俩衣衫不整地缠在一起,还不得气死。

    如愿简直不敢想象!

    “回房间!把房门锁起来!”如愿拍拍顾向阳的胸口,催促道,“赶紧的!”

    顾向阳大笑起来,扛起如愿就往房间里跑,锁上房门,刚把如愿扔到床上,才压上去如愿就又推开他。

    “可是你先撩我的。”顾向阳抓住如愿的两条腿,就把她又拽到了身下,“不准跑。”

    “我先去把外面的灯关了。”

    “干什么?”

    “我哥哥要是回来了,可以假装我已经睡觉了呀!”

    顾向阳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倒是会跟你哥哥斗智斗勇。”

    “那当然,我反侦察的手段可高了!”

    “那你有没有对我用手段?”

    如愿一条腿勾在顾向阳的腰上,笑眯眯地说:“你去把外面的灯关了,我一会儿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有什么手段。”

    “等我!”顾向阳抓着如愿的腿,猛地亲了一口,就跑出去关灯。

    迅速关上灯,又赶紧跑回来,锁上如愿的房门,爬到床上,掀开被子一看,眼神立刻变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让理智暴走得那么彻底,因为他现在真的很想一口口把如愿吃进肚子里。他甚至有些了解那些变态了,离得再近都还是嫌不够近,只恨不得能把彼此重新打碎,再融合在一起才好。

    两人纠缠在一起,恨不得就这样终日在一起,从清晨到深夜,叫全世界都走开。

    忽然,响起了门铃声,如愿和顾向阳都是一愣。

    “你哥回来了?”

    如愿一脸的吃惊,道:“我哥有钥匙啊……不过他有时候是会敲门……”

    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一盆凉水由上至下泼在他们身上,顾向阳觉得自己恨不得都要爆炸了。

    “还不快出来!”如愿推着顾向阳,催促道,“快快快,穿衣服!”

    顾向阳无奈地起身穿衣服,脸黑得都能去当门神了。

    可这时敲门声停了下来,传来了转动钥匙的声音,顾向阳衣服穿得快,如愿内衣还没穿好呢,先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道:“你先给我应付一下我哥!”

    如愿穿好衣服,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不过奇怪的是,怎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顾向阳敲了敲门问:“宝贝,你衣服换好了没有?”

    如愿打开门,探头一看,见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人,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葛平秋,你哥哥的朋友,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去肯尼亚的路上遇见过。”

    如愿终于想起来,恍然大悟道:“哦,记得记得!您是那个女教授!”

    顾向阳瞪如愿一眼,如愿立刻察觉到自己的用词不当,谄媚地笑起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女教授嘛。”葛平秋微笑道,并不在意。

    顾向阳接过葛平秋手里的行李道:“我给你放到客房去吧。”

    葛平秋点点头,对如愿解释道:“我家里出了点事情,一时租不到房子,所以你哥哥叫我来你们家借住几天,对不起啊,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你哥说这么晚你估计已经睡了,他准备明天再联系你的,就给了我钥匙,让我今晚先过来住。等我找到房子了,就马上搬出去。”

    “这样啊,没关系,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了。我哥哥人呢?他为什么不自己送你过来。”

    “都到楼下了,本来准备一起上来的,忽然接了个电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倒是哥哥的作风。

    顾向阳把葛平秋的行李提到客房里,便走出了,葛平秋先回房间收拾。

    “那我就先回去了。”顾向阳说,“我再待在这里也不大方便。”

    如愿依依不舍地送他走到门口,扯了扯他的皮带,不甘心地看着他,咬着嘴唇一副可怜相。

    顾向阳被如愿这副模样逗得笑起来,抱着她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叹息一声道:“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回来,不要又惹事儿,知道吗?”

    “你又去哪儿?”

    “执行一个秘密抓捕任务,大概三天的样子。”

    如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脸沉重地说:“三天啊,算算日子我快来大姨妈了,你可得赶紧回来!”

    顾向阳又大笑起来,一伸手把如愿拦在怀里,紧紧抱着她道:“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如愿笑眯眯地说:“还想怎么办,直接办啊!”

    顾向阳神色蒙地看着如愿,手又不老实了,声音低低地问:“那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哎呀,”如愿打掉顾向阳的手,瞪着他说,“家里有客人呢!”

    “那你还撩拨我?”

    “逗你嘛……”如愿推了推顾向阳道,“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三天之后我再撩拨你。”

    顾向阳走了,如愿靠在门上,一直目送他走进电梯里,直到他的电梯门关上了,她都还舍不得挪开目光,站在那里一直傻笑。

    “如愿……”身后的葛平秋叫道,吓了如愿一跳。

    如愿不好意思地关上门,羞红了连。

    看到她这个样子,葛平秋也忍不住笑起来,难怪木如夜这么疼这个妹妹,看到她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心里的烦恼都要少一些。

    “你有多余的牙刷吗?”葛平秋问。

    “有的有的,你等等!”

    如愿立刻去翻,找到毛巾和牙刷递给葛平秋道:“这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浴室里的东西你都随便用就好了,洗衣机在阳台上。”

    葛平秋谢过,接了毛巾去浴室里洗漱。脱下衣服,浴室里的镜子映出她身上的吻痕来,葛平秋闭上眼,手轻轻地拂过被吻过的皮肤,回忆着木如夜激烈却不牢靠的吻。

    镜子里的她脸微微发红,她忍不住笑起来,活到三十多岁,却才第一次有了初恋的感觉……

    因为木如夜有急事要处理要提前返回坎帕拉,所以他们把样品委托给坦桑尼亚的实验室,就一起回乌干达了。葛平秋并没有提前通知徐山,按照他的个性肯定又要来机场接,而且还是手捧鲜花的那一套,葛平秋怕尴尬,便直接回了家。

    可是哪里想到,她一回到家里,就撞见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学生在床上翻云覆雨。

    她开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忘情,女学生叫得很大声,以至于连她进来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听到。葛平秋忽然想起,从前徐山总是嫌弃她,说:“你能不能叫一叫,在床上像个死人似的。”

    她忽然很想冷笑,看了一眼满头大汗,叫得此起彼伏的女学生,真想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演技也是越来越好了。

    葛平秋敲了敲门,两个人还没有察觉,徐山一个劲儿地往前,闷哼着,有些松弛的屁股晃来晃去,看得人反胃。

    葛平秋又敲了敲门,女学生先看到她,吓得直往后缩,拿被单裹住自己裸露的身体。这套床单是她最喜欢的,去埃及的时候买的,现在只能扔掉,太浪费了。

    徐山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该回来吗?”

    葛平秋真的没想过她这辈子也会经历这么狗血的场面,当初选择徐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诚恳和善良。

    葛平秋从小就是个好学生,对学习的热爱超过对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的热爱,读完了本科都还没有谈过恋爱,父母便把徐山介绍给她。

    徐山是葛平秋父母的学生,从小城市考进来,比不得别人聪明机巧,但是胜在够努力,父母都很中意他,觉得他老实,肯定不会欺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葛平秋。

    一开始也是有很多美好的,比如生病的时候,打开门就看到他拿着药和粥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比如凛冬日子里,他背着她过积水的道路;比如他总是记得每一个纪念日,会送她价值不菲的礼物;比如他脾气很好,从来不曾对葛平秋说过一句凶话。

    也是有一两年感情还不错的,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大概是她开始嫌弃他不讲爱卫生,把袜子乱扔,吃饭吧唧嘴。大概是他嫌弃她不解风情,在床上不够主动,在外面不够让他有面子。

    本就是细水长流积攒的感情,哪里禁得住这么多细微的琐屑,彼此磨得没了脾气,剩下的就是相敬如宾。

    可到底是意难平。

    订婚是双方家长的期望,葛平秋也没有什么意见,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激情和爱慕,还有亲情和责任,葛平秋并不想改变什么,徐山也是这样想的吧。他们这样的工作性质,有一个安稳平淡的家并没有什么不好,醉心在科研里,反正这才是葛平秋的热情所在。

    她不是一个相信爱情和激情的人,她觉得爱只存在少女的幻想和情人节的电影里。发小说她最好的青春都拿去跟徐山这个呆子谈恋爱去了,都没享受过激情,太浪费,她却不以为然,不过是青春而已,她从未觉得青春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段不成熟又愚蠢的时光罢了。

    爱情和青春,迟早逃不过幻灭的命运。

    所以在野外的时候,木如夜明示暗示了她无数回,她都拒绝了,不是这个神秘英俊的男人没有吸引力,只是她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原则,更不想让自己平静的人生起波澜。

    记得在坎帕拉的机场分别的时候,木如夜说:“要回到你那个无趣的未婚夫身边了吗?”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他。”

    “我说错了吗?我见过那个人几次,他不过是个平庸之辈,根本配不上你。”

    “他很好,挺适合我的。”

    “那也是,你们一个无聊乏味,一个懦弱无比,倒真的是绝配。”

    “你说我懦弱?”葛平秋有些生气了。

    葛平秋的同事们各个都觉得她勇敢果断,没有拿不下来的项目,没有完不成的任务,现在这个男人却说她懦弱。

    “不是吗?你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需求,为了虚无的安全感,固执地和不适合自己的人在一起。过于谨慎,不敢尝试新的事物。你甚至根本不直视自己的感受,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这不是懦弱是什么?”

    葛平秋瞪着木如夜,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所以你才总是有挫败感,即便你是你行业里的翘楚,这种挫败感还是会一直伴随着你。小秋,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一样,你本来可以拥有很多东西的,很多徐山给不了你的东西……”

    “我不需要。”

    “你不想要吗?看你在野外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你是个渴望冒险的人呢?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你永远不会无聊。”

    葛平秋不回答,逃避者木如夜的目光。

    “你这算是拒绝我吗?”木如夜脸上着一抹嘲讽的微笑,“你这样活着不无趣吗?你告诉我,你和徐山,是不是除了男上女下,都没有试过别的姿势?”

    葛平秋气得连再见都没有跟木如夜说,摔了车门,直接奔回了家。

    他凭什么评价她的生活?她跟徐山在床上用什么姿势跟他有关系吗?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又浪荡轻浮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魔鬼派来的使者,是道林格雷,诱惑人堕落!

    葛平秋只想赶紧回家,抱一抱她木讷的未婚夫,好让着狂乱的心赶紧平静下来。

    可是葛平秋万万没想到,她那个无趣的未婚夫一点儿都不乏味,瞧瞧他给自己泼的这一盆狗血,从头发到脚趾,把她淋了个彻彻底底。

    竟然还是跟她带来的学生,简直就是左边刚打完一巴掌,右边又给了她一耳光。

    葛平秋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慌乱地穿着衣服,一阵阵的反胃。她忽然想起这个学生在国内就特别积极地要求跟着她一起来非洲,别人避之不及,只有她反复要求,本来葛平秋更倾向于带一个男学生过来的,但是被她的热情感动,才带了并不优秀的她。

    现在想想,还是自己看问题太简单了。这两个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搞在一起了。

    女学生穿好衣服,走到门边,可是葛平秋挡在那里她不能出去。

    “老师……”她可怜兮兮地叫道。

    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这种楚楚可怜的神态吧,有的男人就是这样,非要女人示弱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强大,所以徐山总是嫌弃葛平秋不给他面子,因为她不示弱,她不掩饰自己的能力和优秀,她不需要他的帮助,这便是她的原罪。

    “滚。”

    女学生落荒而逃,徐山一脸祈求地看着葛平秋道:“小秋,你不要为难她……这件事情是我的错。”

    葛平秋想冷笑,却觉得连做一个表情都是浪费。

    怎么,这时候想到她的前途了,记起她是她的学生了?

    葛平秋走到卧室里,掀起床单,被套,统统扔进了垃圾桶里。

    徐山懊丧地坐在沙发上,道:“平秋,我们谈谈。”

    “好,谈谈。”葛平秋坐在徐山面前,表情平静,道,“你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

    “我会跟她断了的,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

    “你的爸爸妈妈跟我没有关系,我自然不会告诉,我的爸爸妈妈,告不告诉他们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这件事情没有必要闹大,平秋,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跟她联络的。”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吗?”

    到了这个时候,徐山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她的爸爸妈妈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工程学院的院长,他怕他们知道他做的事情,他在学校里的前途就完了。

    男人总说女人现实,可真要算计起来,哪有女人比得过男人呢?

    “平秋,我真的很爱你。”

    徐山要抓葛平秋的手,被她挡开。

    “不要虚情假意了,恶心。”葛平秋站起来道,“我搬出去住,过几天来收拾东西,你的父母你交代,我的父母我交代,订婚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我们以后不相干。”

    “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徐山吼道,“你跟那个姓木的出去那么久,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我跟他出野外完全是为了工作。”

    “谁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

    葛平秋气得笑了出来,得不到原谅,就开始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觉得一阵悲哀,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却连基本的了解都没有。不仅仅是他,她自己不也一样不了解他吗。

    “随便你怎么想。”

    葛平秋拉着行李箱,关上了门,离开了家。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天都黑了,她才打电话给木如夜。

    电话那头传来木如夜愉快的声音:“怎么,不生我的气了?”

    “有空吗?”

    “准备去我妹妹家吃饭,你要一起吗?”

    十分钟后木如夜的车子停在了葛平秋的面前,葛平秋把行李放在后面,见到木如夜的行李也在车上。

    “你还没有回家吗?”两个人同时问。

    木如夜笑起来道:“我有个朋友失踪了,一直在找他,没来得及回家。”

    “找到了吗?”

    “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找人去打听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木如夜眉头紧锁,难得见到他为什么这样担心,不过他很快就又摆上了那副无所谓的神态,问道,“你呢,怎么不回家。”

    “回了一趟,搬出来了。”

    木如夜有些惊讶,但是没有多问,微笑着发动车子道:“在找到房子之前,你可以先去我妹妹那里住几天,我也会帮你看着的,找到合适的房子就通知你。”

    “谢谢。”葛平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可是我请来的专家,我当然得对你殷勤一点。”

    车子往如愿家里的方向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葛平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车子驶进小区的车库里,木日夜停好车,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你说我什么来着?”葛平秋忽然问。

    木如夜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没有说话。”

    “之前,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你说我活得很无趣,是吗?”

    木如夜笑起来,眼神暧昧地看着葛平秋,问:“怎么,想通了,想活得有趣一点了?”

    葛平秋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安抚自己。

    她下定了决心,主动地吻上了木如夜。木如夜一愣,又笑了起来,低声道:“我来教你应该怎么接吻。”

    两个人的手同时碰到彼此的身体,木如夜抓住葛平秋的腿,把她拉到自己身上,狭小的车子里,温度骤然升高。

    葛平秋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亲吻过一个人,从未这样主动过,她丢掉了矜持,只想追逐心底那一直被她视若无睹的那一份悸动。

    她已经厌倦了,厌倦做一个好女孩儿,厌倦做一个好人。

    早上如愿去上班的时候顺便送葛平秋,在车上两人聊起来。

    “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葛小姐?葛教授?葛博士?”

    “都可以,叫我平秋也行,我的学生也有叫我秋姐的。”

    “秋姐可不行,你看起来那么年轻,叫老了。那我叫你小秋,你叫我小愿!”

    葛平秋笑起来,也有可能是爱屋及乌,但是她真的觉得木如夜的这个妹妹很可爱。“小愿,你的车子开得不错嘛,你以后不做疾控了,我的项目组倒是挺愿意找你开车的。”

    “那当然,在非洲练出来了,我哥说我回国之后可以去考赛车执照了!”

    “你哥哥的确常常夸你。对了,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你哥就是特意为你的病赶回来的。什么病,严重吗?”

    “疟疾……早好了。我哥哥也是的,为了我的病回来,结果回来之后跟我一面都没有见,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提到这个葛平秋就有些脸红,昨天要不是两个人在车子里待了两个多小时,木如夜应该是有时间去见如愿的。

    “小秋呀……”如愿挤眉弄眼地说,“你跟我哥哥走得近,你肯定知道我哥哥最近在忙什么吧?”

    “好像说是有个朋友失踪了,在找。”

    “失踪?该不会是蝎子吧!”如愿惊讶地问。

    “不清楚,没听你哥哥提起过名字,不过看起来他好像还挺担心的,我还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呢……哦,除了你的事情。”

    “那肯定是蝎子了!我得问问我哥,要是蝎子失踪了,我也得帮忙啊,我要顾向阳去帮忙找找,他们维和警察的眼线和渠道多一些。”

    “你哥哥既然没有跟你提,你还是不问比较好。”葛平秋谨慎地说,“他不喜欢人多话的。”

    “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我就问问他蝎子去哪里了,看他怎么说。我最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蝎子了。”

    “蝎子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他为什么叫这个名?”

    “好像是因为他们说他这个人做事挺阴的吧,我倒是不觉得,不过是他是挺聪明的。哎呀,也就是个外号,我哥哥和他那帮兄弟都有外号,搞得跟黑社会似的。”

    “你哥哥的外号是什么?”

    “章鱼。”

    葛平秋笑起来,倒是很形象,适合他,足智多谋,又狡猾多疑。

    “那蝎子的真名叫什么?”

    “不知道,我哥哥不让我问,神神秘秘的。”

    “他做事是挺神秘的,让人猜不透。”

    “我认识我哥哥二十多年了,也没看透他,而且他什么都不爱跟我说……小秋呀,以后我哥哥有什么动向你记得告诉小愿呀!”

    “我哪清楚你哥哥的事情。”葛平秋红着脸道,“我跟他就是合作了一个项目而已。”

    “我觉得我哥对你很不一般啊,一般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介绍给我认识的!更别说让她来家里住了!”如愿偷偷打量着葛平秋,故意说道,“我觉得你在我哥哥心里,肯定特别不一样。”

    葛平秋害羞地笑了笑,如愿觉得这件事情有戏。哥哥之前接触的女人没一个靠谱的,这个葛平秋很不一样,虽然不是那种哥哥惯常喜欢的美艳危险的类型,但是看着特别舒服,而且让人觉得很安心。就是有一点不好,有未婚夫了,要不然如愿还真想她当自己的嫂子。

    车子开到葛平秋工作的地方,她今天要去实验室接收之前一个项目的实验数据。如愿开的是一辆敞篷吉普,视野开阔,停下车,正准备跟葛平秋告别,却见到葛平秋变了脸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站在不远处。

    葛平秋黑着脸不下车,如愿也不催,那个女孩子也看到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这个女孩子长得不算很好看,但是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葛平秋连话都还没说呢,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弄得好像是人家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如愿打量着葛平秋,她一副冷淡的模样,瞧都不瞧这个女孩子一眼。人家的事情如愿不清楚,也不好发表意见,就坐在驾驶座位上假装玩手机。

    “秋姐……”女孩子怯生生地叫。

    “我是你的导师,不是你的姐姐。我记得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吧?还是你觉得睡了我的未婚夫,就跟我是姐妹了?”

    如愿差点没把手机摔在地上,她抬眼打量了一眼这个小姑娘,真是想不到啊,看起来跟一只小白兔似的,胆子倒不小,连自己导师的未婚夫都敢睡,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姑娘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葛老师,我知道错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如愿不明白,眼前的这就算一件,明明受伤害的是葛平秋,为什么加害者先哭了?一旁有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葛平秋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是回国再哭吧,这里是乌干达,你演的这一出戏,没有合适的观众。”

    “我不是演戏,我是真的后悔了……”女孩子跪在车边,祈求道,“葛老师,求求你不要把我换到别的老师那里去。我错了……”

    “你不是后悔做错了事,你是后悔让我知道了。”葛平秋冷淡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道,“你的水平本来就不适合待在我的团队,你现在刚刚博一,换个导师,重新找个博士的研究项目,都还来得及,你留在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的。”

    “可那是个小老师,手上什么项目都没有,也没有经费,我怎么毕业啊……葛老师,您不是那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人啊,您真的不愿意见到我,可以把我换到陈教授那里,我……”

    葛平秋举起一只手,打断女孩子的话,一脸不耐烦地说:“陈教授是副院长,你倒是想得美啊。小姑娘,你该不会觉得你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吧?”

    气氛尴尬起来,有一阵沉默。

    那个女孩子站起来,终于不哭了,愤怒地瞪着葛平秋:“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你放心,只要你不在我的面前晃,我也不会为难你。非洲的工作到了收尾的阶段,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以后也不用再来我的实验室,你手上的工作跟你师兄交接一下吧,还剩半年,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国。现在请你让开,我还要去工作。”

    女孩子冷笑一声,脸上的泪痕未干,眼里是嘲讽又恶毒的神情。

    “这件事情传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狠吗?”

    “又不是我出轨,又不是我睡了有未婚妻的人,我不知道谁脸上会不好看,反正不会是我。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反正我问心无愧。”

    “嗬……你就是这个样子,一点情面都不给,半点女人的善良和温柔都没有,出了问题都觉得是别人的错,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徐山选择我而不是你?”

    如愿忍不住插嘴道:“因为他瞎?”

    女孩子瞪向如愿,如愿瘪瘪嘴,继续满不在乎地玩手机。

    葛平秋笑起来,如愿这一嘴插得好,她看都不想再看这个女人一眼,也不想听她那一套女人要温柔善良的歪理邪说,微笑着问如愿道:“小愿,我今天不想工作了,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怎么样?”

    “好啊。”

    如愿迅速发动车子,那个女孩子还想拦着两人,但是如愿加大油门,压根就没有要停车的意思,吓得她向后闪避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葛平秋回头看了一眼,笑起来道:“我现在是发自内心觉得你的车开得好了。”

    “那当然!”如愿又有些担心地说,“这个女孩子可会哭了,你不怕她回国之后恶人先告状呀?”

    葛平秋淡淡地笑了笑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还凡事看名声吗?随便她怎么编派我,我不在乎。”

    “嗯,你不在乎就行。”如愿嘟囔道,“我就吃了不少这种人的亏……”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是她一个小姑娘被安排到非洲来。

    “她怎么说我都无所谓,现在的人现实得很,我每年能为学校争取到上千万的科研经费,她一个连论文开题报告都写不好的学生,她说什么有意义吗?”

    如愿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果然事业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有安身立命的技能,怕什么流言蜚语。

    “那你跟徐山现在是分手了吗?”

    “嗯,找个时间我去把我的东西都搬走。”

    如愿立刻殷勤地说:“你搬家前提前跟我说啊,我跟顾向阳去一起帮你,免得徐山又纠缠你。”

    “谢谢,你们兄妹帮我太多了。”

    如愿笑眯眯地说:“那不是应该的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她嫂子了。

    到了医院就见到木如夜等在门口,木如夜见到葛平秋有些意外,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不想去实验室,就来如愿单位看看。”

    见这两人气氛有些尴尬,如愿立刻蹦上去,挽着哥哥的胳膊问:“哥,你怎么跑来我单位了?”

    “昨天有事没来得及看你,想着今天直接到你医院来看看。过来给哥哥看看。”木如夜把妹妹拉过来,捧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皱着眉道,“怎么瘦了那么多?”

    “病了肯定会瘦啊。”

    “别上班了,我带你去吃饭。”

    “哎呀,一顿饭又补不回来。”如愿瞟了一眼葛平秋,笑眯眯地说,“刚好,今天你没事儿,小秋也没事儿,你们两个去吃饭呗。”

    “小秋?”木如夜看一眼葛平秋问,“你说葛教授吗?没大没小。”

    “我们感情好着呢!”如愿把葛平秋推倒木如夜身边,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去玩吧,等我下班了你们再一起来接我吃饭!吃晚饭再送我和小秋回家!”

    如愿一溜烟地进了医院里,葛平秋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木如夜看她一眼,淡淡地说:“上车吧。”

    葛平秋沉默地上了车,木如夜一言不发,就仿佛昨天跟她肌肤相亲过的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你的朋友找到了吗?”葛平秋先开口。

    木如夜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回答:“嗯,找到了。”

    “那就好,没出什么事情吧?”

    木如夜黑着脸,语气不善地说:“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只是关心一下……并不是非要你说。”

    “关心?”木如夜冷着脸说,“跟你有关系吗?”

    葛平秋噎住,涨红了脸,从未觉得这样羞辱过。是啊,关她什么事情,她自作动情,好像她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不过是做过一次的女人罢了,她何必把自己放在那么难堪的位置上。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葛平秋调整好心态,一言不发,三十多岁的人了,搞什么少女怀春的那一套,他要就要,不要她也不纠缠。

    “你就在前面放我下来吧。”葛平秋说。

    木如夜继续开车,不理她。

    “我要下车。”

    木如夜停下车,黑着脸看着葛平秋道:“你能不要闹吗?”

    “我没有闹。”

    “那你现在要下什么车?”

    葛平秋深吸一口气道:“木如夜,我希望你知道,你生活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是我的错。我希望你能够像一个成年一样对待我们的关系,不要把你的不开心投射到我身上。”

    木如夜第一次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葛平秋的语气非常平静,一如往常,冷冷淡淡的脸上藏着一股坚毅的神情。

    “好。”木如夜冷笑一声问,“那你觉得我怎么对待你,你才觉得是像是一个成年人?”

    “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既不需要你照顾我的生活,也不需要你负责我的情绪,更不需要你给我安全感和未来。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尊重我,把我当做平等的人,而不是一件你想玩就拿来玩玩,不高兴了就发两句脾气,记不起了就丢在一旁的玩物。”

    木如夜轻笑一声,摇摇头,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给他提这种要求。

    “行,我答应你,还有呢?”

    “没有了。”

    “是吗?不需要我陪着你,不需要难过的时候我给你擦眼泪,生病的时候我守在病床前吗?”木如夜语带嘲讽地问。

    “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看书,难过的时候我自己会调节情绪,生病的时候我会去看医生。”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你做,你在那里就行了。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只要你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要求,没有别的。”

    木如夜静静地看着葛平秋,葛平秋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沉静的神情一如往常。

    其实他早该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在她徒手爬上90度的崖壁的时候,在她带着他们横穿沙漠的时候,在她拿着地形图果断地安排着工人作业的时候。

    她从来不是什么纤尘不染的百合花,她是野玫瑰。

    “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情?”

    “帮我去警察局认领一具尸体,我会帮你安排好说辞,但是一定会有警方盘问你,你绝对不能提到我,无论他们怎么逼问你,你都不能说是我让你去认领的。你做得到吗?”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认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是什么人吗?”

    “需要我知道的,你自然会告诉我。”

    “你不怕我害你吗?”

    “就算你真的害我,我也会信守承诺,一个字不提起你。”

CHAPTER 21

    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为你动情。

    为了找到蝎子的同党,警方发布了发现一具无名男尸的消息,顾向阳知道,如果章鱼也在乌干达,一定不会让蝎子就这样客死他乡,他一定会来认蝎子的尸首,一定会带他回家。

    但是顾向阳没有想到来认尸的会是葛平秋,葛平秋也暂时想不明白顾向阳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占据的位置。

    两个人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相见,但都是很理智的人,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公事公办。

    顾向阳知道葛平秋是如愿的朋友,但是此刻也只得做一个黑面警官,神态严肃地问:“葛小姐,请问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据我们的调查,你和死者好像并不认识。”

    “我是到了非洲之后才认识他的,通过社交软体。”

    “可以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情人关系。”葛平秋答道,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和尴尬。

    顾向阳只得紧逼地继续问:“据我所知,你有一个交往多年的未婚夫,感情稳定,为什么还会跟死者有情人关系?”

    一旁的陈元认真地记着笔录,心里却在暗暗咋舌。这个葛平秋他也认识,当初保护水利专家徐山,他也是队伍里的人,平时看着这里两人感情挺和睦的,这个葛教授也看起来一副最新学术的冷淡模样,真是想不到会私下里找情人……

    葛平秋自嘲地笑了一声,向后靠了靠,跷起脚,轻蔑一笑道:“因为我发现我的未婚夫和我的学生搞到了一起,我想报复他们。”

    陈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有学问的人私生活也这么混乱吗?他心里不知道多激动,却还是只能强忍着,故作镇定地继续记笔录。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未婚夫和你学生之间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的?”

    “一来乌干达就发现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死者的?”

    “来乌干达不久我们就在一个交友用的app上认识了,具体时间我也不大记得,但也有半年了。”

    “有聊天记录吗?”

    “当然都删除了,哪有偷情还留着聊天记录的。”

    “你们平时都是在哪里见面?”

    “他家里,他有很多出租屋,我们常常换地点。”葛平秋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来,问,“我是来认领尸体的,我的私生活跟这有关系吗?你们该不会连我们**的细节都要问吧?”

    陈元正色道:“这个死者绑架警察,非法持枪,袭警,你觉得我们问这些问题有没有必要?”

    “怎么会呢?”葛平秋惊讶地说,“惟慈是个很本分的生意人,为什么会绑架警察?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惟慈?”顾向阳没有直接回答葛平秋的问题,而是惊讶地问,“你知道他的名字?”

    “当然,我们是情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季惟慈。”

    季惟慈,相识那么多年,却是等到他死了才知道他真名实姓。总以为蝎子的名字要更刚烈一些,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有书卷气的名字。

    顾向阳看了陈元一眼,陈元立刻起身出去,联系国内的同事,要他们查季惟慈这个人。

    陈元回来,顾向阳继续问:“你知道他在这边注册公司的身份是假的吗?”

    葛平秋一愣,有些惊讶地问:“他为什么要用假名,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顾向阳还是不回答,继续问:“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他没具体说过,只是说他是看着长江长大的,他常常跟我提起他家乡的芦苇荡。”葛平秋低下头,悲伤地笑了笑,有些哽咽地说,“他说以后要带我去看他家乡的芦苇荡的。”

    “他家乡还有什么亲人吗?”

    “他是祖父养大的,他的名字就是他祖父起的,不过他的祖父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惟慈跟他的父母都没有什么感情,多年都不联系了,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

    顾向阳观察着葛平秋,没有再问问题。

    葛平秋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我跟徐山已经分开了,这回搬出来就是跟他约好了以后要一起生活的,但是他没有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出现,我找了他很久,没想到在报纸上看到认尸的新闻……”

    “你们的感情那么深吗?应该在一起也就不到半年而已。”顾向阳问。

    葛平秋直视着顾向阳的眼睛问:“你觉得感情的浓度跟时间有关系吗?如果你遇到对的人,你就会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动情。我们每一天会产生无数的念头,忽然想吃一样食物,忽然厌倦了一段感情,忽然爱上一个人,有什么可稀奇的?”

    “所以你对季惟慈的感情只是一种忽然的心动吗?这就足以让你愿意做他的未亡人,给他收尸,是吗?”

    “不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感觉不像葛教授的行事作风而已。”

    葛平秋笑起来,眼神放在前方,似乎在看着他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活了三十多年,我也没有搞清楚到底什么是爱。但是我很喜欢一首波德莱尔的诗‘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为你动情。不要把一个阶段幻想得很好,而又去幻想等待后的结果,那样生活只会充满依赖。我的心思不曾为谁而停留,而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哇……”陈元笑起来,打趣地问道,“真是读过书的人,这首诗哪里的?什么意思?”

    “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葛平秋又看向顾向阳道,“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浓烈的感情,但是遇见他之后,我的每一次心跳就都与他有关。我不期待他能给我什么,我只想为他做一点事情,哪怕是做他的未亡人,给他掘一个坟墓,埋葬他……”

    葛平秋的语气和神态都让人动容,并不是虚情假意。顾向阳也并没有察觉到葛平秋的表现有什么漏洞,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切在他看来还是太巧合了,他,蝎子,葛平秋,为什么会刚好是他们三个?一定有什么联系是他没有发现的,他感觉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

    “我可以去见惟慈了吗?”葛平秋问。

    “可以。”

    顾向阳和陈元带着葛平秋去认尸,拉开裹尸袋,里面是一具冻住的尸体,高高瘦瘦的,身上结了冰霜,手臂上有一只蝎子图案的文身。

    葛平秋的手轻轻拂过尸体的手臂,顾向阳和陈元交换了一个眼神,盯着葛平秋的脸,观察着她的神情。

    “这个不是他。”葛平秋退后一步,欣喜地说,“这个不是惟慈,他是不是没有死?”

    陈元脸上一闪而过失望的神色,然后看了看手上的板子道:“哦,对不起,搞错了,不是这一具。”

    顾向阳走到停尸房的另一头,又打开了一个格子,里面躺着一个**的人,手臂上有一条华丽吊诡的蝎子纹身,身上是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口。

    葛平秋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身体,终于掉下泪来。

    “我可以把他带回家吗?我想按照国内的风俗安排他的丧礼。”

    “可以。需要我们帮忙吗?”

    葛平秋摇摇头道:“不用,我已经联系好了灵车和抬尸的人,就不麻烦你们了。”

    两个抬尸人把蝎子的尸体抬出警局,放进了灵车里。葛平秋跟送出来的警察告别,上了灵车。

    司机发动车子,开出去好远,葛平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道:“出去爬一天的山都没有这么累。”

    “谢谢你。”司机说。

    葛平秋看一眼穿着司机服装的木如夜,叹一口气道:“倒是不用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们看起来还是很怀疑的样子,特意带我去认一个错的尸体,如果不是你提醒过我,肯定就上当了。”

    “他们可能还会找你。”

    “我知道……”葛平秋犹豫了一下说,“警察跟我说他绑架了警察,还非法持枪,袭警。”

    木如夜平稳地开着车子,眉毛头没有抬一下,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葛平秋没有再多问,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快乐,她对生活没有什么有用的经验,但是有一条是知道的,难得糊涂,做一个无知的人最快乐。

    木如夜一直把车子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观察了一下没有车子跟来,才停了车。两人下了车,走到车后,两个非洲的抬尸人很识趣地下了车,走到不远处抽烟。

    葛平秋陪着木如夜上了车厢,木如夜伸手推开了棺木,却迟迟没有碰裹尸袋,他看着葛平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葛平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替他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是他吗?”

    看到蝎子的脸的那一刻,木如夜平静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双眼瞪得通红,脸上的神经抽搐着,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颤抖地说:“是他……谢谢你。”

    葛平秋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木如夜,从不显山露水的他却已经压抑不住悲伤,手颤抖着,血充红了双眼,连一个字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手轻轻划过蝎子的额头,那里有一个弹孔,在眉心,一枪毙命。

    木如夜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项链,上面挂着两颗狼牙。他把狼牙放在尸体上,扭过头不再看那具尸体。

    葛平秋替他拉上裹尸袋的拉链,合上棺木,抬起头来只见到木如夜闭上眼,浑身都在发抖。

    “要不要我下车,给你们一点时间。”

    木如夜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又神色如常。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时间久了怕被发现破绽。”

    葛平秋忽然觉得为他心痛,他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才会被这样惩罚,落入情绪的牢里,被判处终生压抑,连为自己的兄弟哭一场都不可以。

    两人又回到驾驶室,灵车一直开到闹市区,才在一个拐角的地方停下,木如夜说:“接下来的事情都要麻烦你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排他的后事的。他的骨灰先放在我这里,等我回国之后带去他的家乡安葬。”

    “不要跟如愿提起这件事。”

    “好。”

    走来一个穿着司机衣服的人,那人是来接替木如夜的,木如夜取下帽子下了车,消失在转角处。

    灵车再次启动,葛平秋看着窗外平静又喧闹的坎帕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这个男人一个又一个神秘的漩涡里。

    可奇怪的是,她心底竟然一点点恐惧都没有。她能够帮助木如夜,能解除他的烦恼,能够保护他,这让她感觉到了力量。

CHAPTER 22

    原来,神要惩罚一个人之前,会先让他如愿以偿。

    葛平秋在如愿家里住了几天,很快就找到了房子准备搬出去,木如夜也过来帮她搬家,如愿难得见到哥哥会帮人做这种琐屑的事情,既惊讶又欣慰。

    所以这世上没有不能改变的人,只有不愿意改变的人。

    “晚一点再走嘛……”见两人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如愿笑眯眯地挽着哥哥的胳膊道,“一会儿叔叔下了班要来找我的,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

    木如夜阴沉着一张脸,问:“叔叔?你那个男朋友吗?”

    “对呀!你不见见他呀?”

    “不见。”木如夜冷淡地说,“今天没时间,刚果那边的事情有消息了,我要去处理,接待几个人。”

    “你天天都没时间……”如愿瘪瘪嘴,哥哥就是不想见顾向阳,她甩开哥哥的胳膊,从桌子上拿了一张邀请函递给葛平秋道,“我们医院的同事给我办了个欢送party,明天晚上,小秋你记得带着我哥哥一起来哦。”

    “欢送?”木如夜皱着眉问妹妹,“欢送你去哪里”。

    “欢送我回国啊!”

    “你怎么都没有告诉过我?”木如夜严厉地问,“这么大的事情,你就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那也得我有机会告诉你呀,你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不是小秋,我哪里有机会见得到你呀!”如愿嘟囔道,“你的电话号码又总是换来换去的,怎么就成我的错了呢……”

    木如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最近事情太多了,你几月走?”

    “单位定的是下个月,我倒是想再拖一拖……”

    “拖什么拖?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越早回去我越安心。”木如夜把邀请函递给葛平秋,又问,“你那个小男朋友明天也会来吗?”

    “应该会吧,也请了他和他的同事。你明天见见他,跟人家好好说几句话呗?”

    “你那么想我见他做什么?”木如夜冷哼一声道,“我见了,就算是家长认可了是吧?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谈恋爱了,是吧?”

    “对啊!见了家长我们才好进一步发展嘛……”如愿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哥哥,谄媚地说,“哥哥,你记得态度好一点!不要黑脸黑面的!”

    木如夜脸色更阴沉了,道:“你这就向着外人了?”

    “怎么能说是外人呢,都是一家人。”如愿画了个大圈,把葛平秋也划了进去。

    木如夜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恨嫁了,黑着脸说:“能不能当一家人还不一定呢,就算我见了,也不一定同意。”

    如愿瘪瘪嘴,可怜兮兮的样子,葛平秋偷偷对如愿笑了笑,然后温柔地对木如夜说:“小顾我见过,人很好,是你会欣赏的类型。”

    木如夜看着葛平秋,饶有趣味地问:“我欣赏什么类型?”

    “聪明的。”葛平秋想了想又道:“像你的。”

    木如夜淡淡地看了葛平秋一眼,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那就见见吧。”木如夜对如愿说,“明天我会早点到,要他也早点来。后天我跟小秋就去刚果了,不能待太久。”

    还是小秋的话哥哥听得进去!

    “我回国前你会回坎帕拉吗?”遂了心愿的如愿问道。

    “尽量,回不来我也会抽时间去机场送你回国的。”

    如愿点点头,笑眯眯地说:“赶不回来就算了,叔叔会送我的。”

    木如夜沉着脸,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说:“我说了,我会赶回来的。”

    “行行行……”如愿讨好着说,“你们一起送!”

    木如夜越发不高兴,又想说什么,却被葛平秋笑着打断了:“还约了人的,我们快走吧。”

    “你老实点。”木如夜瞪着如愿说,然后牵起了葛平秋的手。

    如愿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对葛平秋眨了眨眼,葛平秋笑得一脸柔顺,跟如愿道了别,跟在木如夜身后走了。

    晚上顾向阳到如愿这来吃饭,问她具体的回国日期,好提前请假陪她。

    “还没买机票呢,我觉得还是能拖就拖。”

    “为什么要拖?早点回去好。”这一件事情上,顾向阳的看法和木如夜高度一致。

    如愿心里不舒服。“你为什么要那么着急赶我回去?你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顾向阳很是无奈,又觉得很好笑。在非洲重新遇到如愿之后,总觉得她性子成熟稳重了许多,现在在一起久了,发现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她就是那样,越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就越是像个小孩子,越是快乐就越是放松。

    只要如愿愿意,他愿意让她在他身边做一辈子的小孩子。

    “当然舍不得,但是这里又是埃博拉,又是恶性疟疾的……上一回你住院我真是被吓着了,还是回国好,至少医疗条件好多了,也没有那么多传染病,我安心些。”

    “可是你还要一年半才回国。”如愿可怜巴巴地说,“那我们岂不是要异国恋,我不放心……”

    顾向阳无奈地笑起来,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要担心的是我,我的如愿那么宝贝,回去得多少人排队等着你呢……”

    “也对!”如愿得意地扬起下巴,可想了一想又叹息道,“怎么老天爷那么讨厌啊,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了,就又要把我们分开……你说要不我辞职算了,小秋说他们队伍还缺个司机呢,我去给他们项目组开车算了。”

    “胡闹。”顾向阳头都不抬,继续洗着碗。

    如愿也就是说说而已,叹一口气,从身后抱着顾向阳,可怜兮兮地说:“真羡慕小秋和我哥,能一起工作,每天都能看到对方,我也想跟你一起工作。”

    顾向阳一愣,手里刷碗的动作停了下来。

    “葛教授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小秋现在是我嫂子了!”如愿喜滋滋地说,“我觉得我哥哥这回肯定是认真的,今天他是牵着小秋的手走的,他哪一回主动牵过姑娘的手啊!从来都是人家挽着他,粘着他的!不愧是小秋,把我哥哥都征服了!”

    顾向阳有些意外,惊讶地问:“你哥哥跟葛平秋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呀!你不知道吗?我觉得她们应该早就互有好感了吧……”如愿还沉浸在葛平秋当上自己嫂子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顾向阳的不对劲,笑眯眯地说,“我哥都一把年纪了,也该安定下来了,总是到处跑我也不放心,现在有了小秋,我感觉他人都阳光多了。我觉得小秋当我嫂子简直完美!她可是教授,智商肯定高,不是说小孩子的智商主要像妈妈吗?你说要是给我生个小侄女,长得像我哥哥,智商像我嫂子,那岂不是把别的小孩甩在起跑线后好多米!”

    顾向阳紧锁眉头,心一点点地下沉,他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奇怪了,他,蝎子,葛平秋之间有一条隐形的线,是那条线把他们牵在了一起,他忽然意识到,那条隐形的线就是如愿,只是自己一直以来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人总是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如愿,你认识一个叫做季惟慈的人吗?”

    如愿思考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认识,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顾向阳沉默了一回儿,他的脑子闷闷地,语气沉沉地问:“那你认识一个叫做蝎子的人吗?”

    “蝎子呀,认识啊!他是我哥哥的好哥们儿!”如愿笑眯眯地问,“怎么,你也认识他吗?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见到过蝎子了。”

    顾向阳的身子震了震,如愿这才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儿,今天莫名其妙的?你是怎么认识蝎子的?”如愿疑惑地问。

    “上次在医院碰到过。”顾向阳低下头,收拾好心情,继续刷着碗,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要跟你哥哥提起这件事情,我跟蝎子之间有些不愉快。”

    那是不能提,免得哥哥对顾向阳印象不好。如愿满口答应道:“嗯,不提,没事我提这个干什么?反正我们跟蝎子也不常常见,也不会穿帮,不过你为什么会跟蝎子有不愉快?难怪那天他来医院看我,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了。他有什么麻烦吗?”

    那天蝎子是去医院看如愿才会遇见他,并不是他以为的是来找他寻仇。

    顾向阳的手微微颤抖着,如果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设下陷阱诱捕蝎子,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么惨烈的地步……

    为什么命运要跟他开这种玩笑?

    “叔叔,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顾向阳回过神来,解释道:“没什么,误会而已,工作上的事情,他的公司有点问题,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如愿也没有细问,点了点头,拿起顾向阳洗好的碗放到一旁沥干。

    “你哥哥是叫木如夜没错吗?”

    “对啊。”如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我哥哥的名字吗?”

    “说过。”顾向阳故作平静地说,“我就是想多了解一点你哥哥的事情而已。”

    “你放心,不用担心我哥哥会反对我们,他也不是针对你,反正我跟谁在一起他都要找麻烦的。但是他拿我没办法的。”如愿笑眯眯地说,“我哥哥就是个纸老虎,他知道你对我好,肯定不会反对我们的事情的。再说了,他反对也没用,我反正是一定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

    顾向阳挤出一个笑容来,轻轻揉了揉如愿的头发。

    他忽然觉得心惊胆战起来,这段日子,他过得太快乐了,美梦成真,以至于变得粗心和盲目,那么明显的线索,却忽略了。

    “我要走了。”顾向阳说。

    “这就走吗?你今天不留下来陪我了吗?”如愿可怜兮兮地说。

    “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有点急。”

    那就没办法了,工作第一。

    如愿并没有察觉到一场大的风暴在渐渐靠近,随时会着陆,席卷她的人生。

    她此刻只知道,哥哥找到了幸福,她爱的人都在身边,一切都美好而平静,未来被包裹在一片祥和的微光里。

    “你快去工作吧。”如愿的笑容灿烂得像是夏日的黎明,灼烧得顾向阳的眼睛微微发烫,“你记得明天的party要来,我哥哥说要见你一面呢,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答应见你,你早点来,不要迟到了。”

    顾向阳点点头,走出了如愿的家门。

    一出去,他就立刻发信息给陈元,让他赶紧查一下木如夜的资料,把他的照片发过来。

    过了一会让陈元回了信息,说是只找到一张登记照,已经发到他邮箱了。

    顾向阳在心里祈祷着,就算是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好,千万不要是他。

    他双手有些颤抖地开了邮件,附件缓缓打开,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章鱼。

    木如夜就是章鱼。

    如愿的亲生哥哥竟然是他不死不休的敌人。

    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无忧无虑的快乐是怎么来的了。原来,神要惩罚一个人之前,会先让他如愿以偿。

CHAPTER 23

    烫痛过的孩子,依然爱火。

    如愿的送别party开在一家酒店的小型宴会厅,大家兴致勃勃筹备了很久,还专门请了dj来,如愿打趣道,他们是拿她做由头,自己找乐子。

    除了医院里的同事们,还请了跟如愿有交情的联合国的朋友,然后这个带几个,那个带几个,最后竟然有上百人参加,如愿从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

    这群人平时的工作都很严肃艰苦,难得有机会放纵一下,大家都玩得很尽兴,没过一会儿party就热闹了起来。

    可是如愿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只着急顾向阳……

    party都开始了许久也没有见到顾向阳的身影,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木如夜和葛平秋要坐第二天早晨的飞机走,不能待太长时间,久久等不来他,很明显木如夜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你那个男朋友呢?”木如夜问道。

    如愿一直打顾向阳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只得尴尬地说:“他说了今天要过来的,可能临时有什么事情吧……”

    木如夜黑着脸,看着时间道:“我们要走了,他没有诚意也就没必要见面了。”

    这可怎么是好,还一面没见呢,哥哥就对顾向阳的印象不好了。如愿可怜兮兮地看着葛平秋,葛平秋立刻帮忙说好话道:“小顾不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他的工作性质特殊,当警察的人,时间哪里能是自由的,说不定是忽然有什么事情,执行任务去了。”

    葛平秋的话一说出口,如愿就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完了……

    果不其然,木如夜的神情更加阴沉了,问如愿:“你那个男朋友是警察?”

    如愿一直不告诉哥哥顾向阳的职业,就是因为知道哥哥不喜欢警察,她想着,先瞒着哥哥,等到哥哥见到顾向阳的真人了,肯定会喜欢他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不在乎他的职业了。哪里想到小秋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如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点了点头,低声嘟囔道:“他是维和警察……”

    木如夜严厉地看着如愿,声音冷冷地说:“你知道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找公职人员,警察、军人这些都不行。尤其是警察,绝对不可以。”

    “你总得见他一面再决定他行不行吧?一个职业就把人家否定了?”

    木如夜看了看时间,冷着脸说:“我看我跟他还是别见了,反正你马上就要回国工作,趁这个机会赶你们紧断了。”

    “警察怎么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反感警察?”

    “因为他们的工作太危险了,别说他还是维和警察了,工作的地方都是全世界战乱最多的地方,我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也不想你有一天被他抓过的犯人报复。更不想像今天这样,你人生的重要时刻他都缺席。”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那警察就都不用找对象了?”

    “他们找谁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能找你。”

    葛平秋也没有想到木如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拉了拉木如夜道:“今天就不要跟小愿吵架了,这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以后再慢慢看吧……”

    “这就是原则问题。”这一回木如夜连葛平秋的面子都不给了。

    “你就不能先见见他,了解一下,再做决定吗?”如愿无奈地说。

    “你非要跟警察在一起,那就别要我这个哥哥了。我们走。”木如夜拉着葛平秋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跟如愿说。

    如愿沮丧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也不是没想过哥哥会不高兴,但是哪里知道他竟然会这么生气,连顾向阳的人都不见,就要他们分手,如此武断粗暴。

    哥哥的脾气如愿是知道的,极其顽固,从来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他认为是对的,就绝对不会改。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只怕她跟顾向阳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了。

    虽然心情沮丧,但是如愿还是只能强打精神招呼大家,这毕竟是她的送别会,心里再不开心,也不能让大家看出来,否则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枉费他们一片苦心。

    如愿在会场里转了一圈,该打招呼的人都打过了,却还是没等到顾向阳来,正想打电话的时候,却见到陈元在吧台边跟一个小护士聊天。

    如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元见到如愿过来,站直了身子,敬了个礼道:“嫂子!”

    “我们家老顾呢,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

    “你们家老顾去执行任务了,他说他晚一点会过来的,叫我跟你说一声,要你哥哥他们别等他了。”

    “那你怎么才告诉我,我不问你你是不是还不准备说了?”

    “嘿嘿,这不是看见美女忘记了吗……”

    陈元这人也是不靠谱,如愿无奈地问:“什么任务这么要紧?你们最近不是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吗?”

    要不然陈元也不会有时间在这里跟美女搭讪啊……

    陈元尴尬地说:“嫂子,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我们的任务都是机密,就算是嫂子也不好随便透露的。”

    如愿无奈,看着在一旁偷偷看陈元的小护士,如愿只得暂时放过他,毕竟他们当警察的要搞个对象也是不容易……

    聚会进行了两三个小时了,大家都几杯酒下肚,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大家都有些high,有人硬要如愿上去说两句。

    如愿最怕的就是人家叫她说两句,因为她真的也没什么话要对大家的说的……但是耐不住大家都起哄,只得站到了台子上。

    如愿今天晚上心情不大好所以多喝了几杯酒,她的脸红红的,端起了酒杯,有些尴尬地说道:“谢谢的话前段时间已经说太多了,今天就不说了,大家玩得开心!”

    说完这句话如愿就匆匆下来,只想找个角落继续等顾向阳。

    “不行不行!你可是最早一批来非洲的,老非洲啊!这要走了,也不说几句体己话!”有同事起哄道,“上去,上去,怎么也得说两句煽情的话,把我们的眼泪弄下来才让你下来!”

    如愿没有办法,又被大家给推上去。

    喧闹的音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如愿端着酒杯,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他似乎看出了如愿的尴尬,停在她面前,冲着她端起酒杯笑了笑。

    是顾向阳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向阳在那里她就觉得对一切又有了信心,她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又站了回去。

    “那我就再说两句煽情的吧!”

    “好!”

    “要把我们说哭啊!”

    下面传来鼓掌和起哄的声音,如愿又看向顾向阳,他微笑着看着她,一脸的温柔。

    “我要回国了!”如愿激动地叫道。

    底下的人又叫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跟着一起喊。

    会场又安静下来,如愿笑眯眯地说:“当初和我一批来的同事,好像就剩我还在非洲了吧?我可真是老非洲了……待了三年,没什么别的深刻的想法,对这片大陆最大感触就是,这里真是一片有味道的大陆……”

    大家都笑起来,知道如愿指的是非洲难闻的味道和黑人们身上的体臭。

    “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吧,对非洲这片土地是又爱又恨。比如说去菜场买菜只能买整数,因为买半斤的话,黑哥哥可能算不出来应该收多少钱了……再比如说坎帕拉的堵车,真的是堵得人没脾气。还有,是谁说非洲人民淳朴善良的?都是刁民不好不好!每天都在跟他们斗智斗勇,要不然就得被坑钱!尤其是交警,看到中国人的车就拦,每次都要被讹钱!”

    大家又都笑起来,到这里生活,人人都经历过这些难堪。

    “但是……这里的风景还是美的,肯尼亚大草原上动物迁徙的景象,见一次就一辈子难忘。还有你们,你们也都是美的!”

    大家又笑起来,如愿继续说道:“我在非洲待了三年,这三年切切实实地改变了我。我曾经幻想,世界是一片美好的花园,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坏人。可到了这里,我发现原来世上是真的有坏人的,不仅有,而且还不少。我每天见到各种各样的死法,死于疾病、死于饥饿、死于战乱,死于迷信。小卖部的女孩儿,你上个星期才见的,每天都在她那里买水果,可今天却听说她昨天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大家静静地听着如愿说话,喧闹的party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原来,世界不是一片美好的花园,它破破烂烂的,我却无从补救。我到了这里,才渐渐懂得了人性的限度,明白了自己的局限,最重要的是,接受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个国家的政策变一变,我们几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领导人得罪了某个西方大国,救济的药品就不能按时抵达,我们就只能看着领不到药的病人回家等死。”

    “我们能拯救的人实在是太有限了,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但是我一直都相信,我们的工作不是没有意义的,的确,我们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不糟糕,因为它实在是糟透了,但是我们有实实在在地努力让它变好。”

    “我记得袁飞学长去世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愿,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来这里,虽然我也怀疑过,愤世嫉俗过,但是能死在岗位上,我觉得很光荣,你记得,我不是死于马尔堡病毒,不是死于疾病,不是死于非洲,我是为了我的信仰而死。”

    提到袁飞,大家都蓦然,有几个与他相熟的人,都红了眼。

    如愿也有些哽咽,不知道是情绪上来了,还是那几杯酒弄得人无法自制。

    “到了乌干达之后,本地人时常问我有没有信仰,你们肯定也都遇到过这种问题。每次一听说我们中国人没有信仰的时候,他们都可惊讶了,紧接着呢,他们就会来给我们介绍他们的宗教,恨不得我们马上能跟着他们一起唱哈利路亚。”

    “我原来也以为我是没有信仰的,可后来我知道,袁飞学长也好,我也好,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兴许是无神论者,但是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信仰。并且,我们没有一刻停止过为了信仰而努力奋斗。”

    “是的,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有生之年我们可能也没办法消除艾滋病、埃博拉、马尔堡病毒,还有饥饿,还有贫穷。但是我依然热爱这个世界,因为还有很多人跟我一起奋斗,有的是疾控人员,有的是无国界医生,有的是患者……我们都满怀着信仰,治愈着伤痛,弥合着差异,消除着偏见。如今我要回家了,但是我们永远是战友!”

    “最后,送一句我非常喜欢的诗给大家烫痛过的孩子,依然爱火。敬你们。”

    回家的路上,顾向阳一直都很沉默,虽然他平素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但如愿总觉得他今天特别的闷闷不乐。

    “你怎么回事儿?任务执行得不顺利吗?”如愿坐上车,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道。

    “没有,挺顺利的。”顾向阳发动着车子,问,“你哥哥今天来了吗?”

    “来了呀……”如愿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顾向阳说,“你今天来晚了,我哥哥有点不高兴,提前走的……”

    “我……要执行任务。”

    “听陈元说了。是很重要的任务吗?”

    “嗯。”

    “那我到时候再跟我哥哥解释一下吧。”

    顾向阳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地开着车。

    如愿叹息一声,又说道:“你们这次没见到,都不知道在我回国之前还有没有机会让你们见面,我哥哥也去刚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也忙,肯定也……总不能等我走了,让你们单独见吧……”

    “既然你要回去了,我跟你哥就暂时不要见了,我们单独见也挺尴尬的。”顾向阳说。

    “我也知道,我也不敢让你们单独见,但是我怕越拖我哥哥那边的态度越强硬……”如愿无奈地说,“我哥哥不喜欢警察,他知道我找了个警察当男朋友之后很生气,非要我跟你分手。我想着让他见见你,说不定见到真人他就改变主意,不在乎你是警察了呢?”

    顾向阳猛地刹车,把车子停到了路边,弄得如愿莫名其妙的,话都没说完。

    “你把车子停在这里你做什么”。

    “如愿……”顾向阳看着如愿,欲言又止。

    如愿紧张地看着顾向阳,问:“你为什么这个表情?不要吓我……”

    顾向阳神色沉重地看着如愿,简直像是要跟她生离死别似的。

    “顾向阳。”如愿黑着脸说,“你该不会想跟我分手吧?”

    “当然不是。你呢,你想跟我分手吗?”

    如愿摇摇头道:“当然不想啊。”

    顾向阳也松了一口气,他苦笑了一声,然后抓住如愿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除非是你要我走,要不然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会放开你的手,你记住了吗?”

    如愿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说:“你为什么说得那么吓人,我哥哥还能杀了你不成?没关系的,我哥这个人是固执了一点,但是总能说服他的。他其实也是关心我,总觉得当警察的太危险了,怕你哪一天牺牲了我会守寡……哎呀,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斩后奏,到时候给他抱个小侄女儿过去,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妹夫!”

    如愿笑眯眯地看向顾向阳,本以为他会笑话自己,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挺不矜持的,人家还没发话,她就已经在心里把孩子都给他生了。

    可是顾向阳没有笑,他依旧用那种心酸又悲伤的眼神看着如愿,看得如愿都难过了起来。

    “叔叔,你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好像很难过。”

    顾向阳紧紧抓着如愿的手,像是一松开她就会不见似的。“我只是很怕失去你……”

    “可是你不会失去我啊。”

    “如果……我跟你哥哥注定没有办法相处,你怎么办?”

    如愿笑起来,捧着顾向阳的脸道:“这种问题应该我问才对吧,我跟你妈妈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我先救你,你不会游泳,肯定会淹死。”顾向阳毫不犹豫地说。

    如愿也是蒙了,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要你真的回答。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哥哥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又不是二选一的事情,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不矛盾啊。不就是现在他反对我们吗?这只是一点点小小的阻碍,这一点阻碍我们都跨不过去,那以后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路,我们要怎么走?”

    顾向阳苦笑着,伸出手把如愿揽进了怀里,他多想对如愿坦诚,可是又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黑白混沌,有人说这世上的事情绝大多数是灰色地带,可是顾向阳相信虽然这个世界黑白夹杂,交错横生,一片混沌,让人分不清是非曲直,但是黑与白之间一直都有一条清楚的界限。这条界线他看得很清楚,可是如今他即便看得清界限,却依旧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原来,事情能分得出黑白,人却不可以。

    如愿被顾向阳抱得有些蒙,这也抱得太久了吧,她笑眯眯地问:“叔叔,是不是想到我要走了特别没安全感呀?”

    “嗯……”

    “是不是想到一年多见不到我,就特别舍不得呀?”

    “嗯。”顾向阳闷闷地应了一声,把如愿搂得更紧了。

    “傻瓜,只是一年半载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就在家里等着你,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哪里都不去。”

    “好。”

    “你也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安全,不要缺胳膊少腿的,完完整整地回家找我。”

    顾向阳松开如愿,认真地看着她,诚恳地说:“我不能保证不做危险的事情,我只能保证,我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考虑你。”

    如愿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手揉了揉顾向阳的眉心道:“好了,不要这么严肃,我知道的。就算你缺胳膊少腿地回来,我也不嫌弃,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你!活着要你的人,死了要你的骨灰。”

    “好。”顾向阳一脸正经地说。

    如愿真是拿顾向阳没办法,玩笑都听不出来,如愿也懒得跟他解释了,就这样吧,他这样就很好。

    “如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刚刚你在聚会上说信仰,你觉得一个人应该为信仰做到什么地步?”

    如愿想了想,神情认真了起来:“我一直觉得,如果真的是信仰,你可以为它活,也可以为它死。”

    “如果我的信仰和你的信仰矛盾了呢?”

    “我们的信仰不矛盾啊……”如愿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只是打个比方。”

    如愿想了想道:“那你可以有你的信仰,我可以有我的信仰。我不会为了你妥协,但是我也尊重你捍卫理想的权利。”

    “如果我的信仰会伤害你,或者伤害一部分人呢?”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做正确的事情,就一定会损害一部分人。只有什么都不做,才谁都不用伤害。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把枪口对准我,才能成全你的大义,那我一定会叫你开枪。”

    “要是枪口不是对准你,而是对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爱的人呢?”

    如愿笑起来,无奈地说:“这是不是变种的妈妈和我同时掉进河里的问题?”

    “回答我。”

    如愿叹一口气,无奈地思考着,想了想答道:“那我希望你不要问我的意见,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枪口对准你你不会觉得痛,但是对准你爱的人,你会痛不欲生。”

    如愿笑起来说:“我痛不欲生,又叫你痛不欲生。是不是?”

    “是。”

    “所以,你背叛信仰,不是因为会让我痛不欲生,而是因为让我痛会让你更痛,这样想想看,是不是有点对理想不贞洁?”

    顾向阳一愣,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怕你痛,怕你恨我。”

    “再说了,也没有谁规定我不准痛不欲生啊,如果是我该承受的,那我只能去承受。至于你……如果坚持信仰就要被我憎恨,那被我憎恨,就是坚持信仰要付出的代价啊。难道这不是每一个有信仰的人都要经历的吗?”

    如愿看着顾向阳,目光一片坦然,“如果说我真的对你有什么希望,那么我希望你能够顺从命运的指引,向着太阳,没有悔恨地,笔直地走完这一生。”

    “好。”

    顾向阳面容沉静地着看着如愿,脸上已经不再被心酸和悲伤的颜色缠绕,他眉眼倔强,目光坦然,又是那个坚毅果断的男人,没有一点点彷徨。

    阴霾都驱散了,即便前面的路没有一步是好走的,即便已经预料到了孤独、心碎和眼泪,但是顾向阳却不曾感到一丝一毫地彷徨。

    前面的路,他要小心翼翼地走。

    “心情好了?”如愿察觉到顾向阳的变化。

    顾向阳点点头。

    “我怎么这么幸运……”顾向阳说。

    如愿疑惑地看着他。“嗯?”

    “拥有你,我怎么这么幸运。”顾向阳的手轻轻地放在如愿的脸上,温柔深情地说,“我有时候都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是我的。”

    如愿被顾向阳说得脸都红了,这种不说甜言蜜语的人,一说起来真的是比书生还酸。

    “当然是你的啊,你要不要赶紧确认一下。”

    “要。”

    “那还不快开车,好不容易能一起待一晚上,快快快!”

    顾向阳愉快地笑起来,这还是他这两天第一次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也没有到无法挽救的地步,至少是他提前知道真相,这样还有余地转圜。兴许他能说服木如夜,兴许木如夜能够选择不再纠缠过去。只要他放手,真的重新开始,顾向阳就算想抓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和理由。

    也许他们之间并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呢。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一定可以的。

    只是这个晚上,顾向阳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只好好地享受和如愿在一起的温存,如愿说得对,我们应该顺从着命运的指引,没有悔恨,笔直地活着。

    对于顾向阳来说,没有悔恨的生活,就是和如愿在一起。

CHAPTER 24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木如夜觉得如愿真的是自己的福星。

    八岁的时候他得了一场大病,久久不愈,父母找了个当地的神婆,神婆说他父母的下一胎要旺他,果不其然,如愿出生以后,病了一年多的木如夜就痊愈了。

    后来木如夜成了别人的马仔,有一次要做一笔大生意,可是如愿生了病,要住院开刀,木如夜只得没有参与那次行动,来到如愿的城市,陪着她一个多月。等如愿病好了,木如夜才知道,那一次行动,有警方的卧底,所有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只有蝎子靠着狼五的拼死相救逃了出来。

    失去一切的两人想要在大城市里重新开始可谓难上加难,这时候如愿被调派到非洲,木如夜担心妹妹,干脆也跟了过去,没想到,去了非洲却让他靠着走私发了一笔财。

    现在,在刚果,他又找到了金矿,终于,木如夜拿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入场券,一张离开黑暗世界,迈向世俗成功的入场券。

    队伍里的人表现得要比木如夜兴奋得多,对于这些人来说,金矿意味着钱,可是木如夜很明显考虑得更加深远一些。

    如今确定了这块地有金矿,他反而忧虑的事情更多了。

    虽然他们买下了地,拿下了开采权,可是按照这里的规定,必须和当地**联合开发。他毕竟是个外乡人,除了开采权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技术,也没有军队,非洲人又不是那么靠得住,找到金矿容易,想要在这里长久地开采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一个中国人,就算在非洲做得再好,也没法进入他们的圈子里。他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中国人自己的圈子里去。

    “你应该认识不少国内的资源公司吧?”木如夜问还在处理着数据的葛平秋。

    葛平秋站在书桌前,她放下手里的数据,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问:“认识不少,有很多合作过的,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要找一家合适的公司合作开发。”

    葛平秋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木如夜会这样做,到手的钱,要分出去吗?

    木如夜看出了葛平秋心中的疑惑,温柔地说:“少赚点钱没关系,我想早点回国,陪着妹妹和你。”

    葛平秋垂着眼,笑了起来,点点头道:“也好,找一个技术成熟的公司,比自己做轻松得多,事半功倍。”

    “那就麻烦你帮我联系了。”

    “你对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木如夜笑起来,走到葛平秋身后抱住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热闹的街道,小摩托和拖车在狭窄的路上穿行,路旁的小商贩们叫卖着廉价的衣饰,有非洲的小孩子在路上跑来跑去,街道嘈杂,顶着水缸的女人来来往往。这些景象木如夜已经看了三年。

    “我想回国。”木如夜说。

    “嗯。”

    “你跟我回去吗?”

    “嗯。”葛平秋伸出手,抱住了木如夜的胳膊。

    “带着蝎子的骨灰。”

    “好。”

    木如夜放开葛平秋道:“我出去一趟,可能过两天回来。”

    木如夜套上外套,在玄关穿鞋。他时常这样,不说清楚缘由地消失,这总让葛平秋觉得很危险,她不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可是待在木如夜身边越久,便越是觉得他的行事作风和普通人异样。

    “你去哪里?做什么?”

    木如夜无奈地笑起来,看着葛平秋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小秋,你从前是从来不问这种问题的,我一直觉得这是你的优点。”

    葛平秋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木如夜在镜子前整理衣衫。

    她不是担心他会背着她见别的女人,她担心木如夜是在走钢索,走钢索她也不怕,她怕的是一无所知,想象总是比现实更可怕。

    “阿夜……”葛平秋叫住准备出门的木如夜。

    “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是我必须问。”

    木如夜叹一口气,又走进屋里来,皱着眉说:“你问吧。”

    “你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木如夜笑起来,似乎早就猜到葛平秋的问题似的。“答案是什么重要吗?”

    葛平秋看着笑得狡黠的木如夜,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个男人和自己如此亲密,可绝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看不透他。

    他神秘、狡猾、聪明,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他不信任任何人,即便对她,他也是七分真,三分假,而那三分被他隐瞒的,往往才是事情最重要的部分。

    “答案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小秋,你难道不知道吗,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运,是我对你的保护。”

    “就像你对如愿那样吗?”

    “我什么都不说,对你们才没有牵累。”

    “好,我知道了。”葛平秋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又清明,说,“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真实地回答我,我保证以后永远不再问你相关的问题。”

    “好。”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木如夜大笑起来,抱着葛平秋道:“小秋,你为什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你答应我了的,要真实的回答我。”葛平秋一脸的严肃,并不让木如夜蒙混过关。

    木如夜狡猾地回答道:“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一个罪人都有未来。”

    “那你到底是圣人,还是罪人?”

    木如夜牵起葛平秋的手,像是一个骑士一般弯下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然后抬起眼,用勾人堕落的语气说:“相信我,我们会有未来的。”

    门被关上,木如夜走了。

    葛平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走到窗边,往楼下看,木如夜已经戴上头盔,骑上了摩托。他抬起头往这边看来,葛平秋对他笑了笑,招了招手,然后木如夜才驶着摩托,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有罪就有罪吧,她不怕命运的波折,爱了再失去,也好过从没有爱过。

    去机场前,如愿去了一趟医院跟同事们告别。

    “羡慕啊,回去就能吃火锅了!”

    “我给你寄火锅底料!”

    大家说说笑笑,却又不免有些伤感,都来自世界各地,再见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不相干的人牵连在一起,可是时间到了,各自天涯,想要再聚的可能性又是那样微乎其微。

    如愿跟大家告别,难免掉了几滴眼泪,抽抽噎噎地上了车,可是等到车子在机场停下来的时候,如愿便又已经喜笑颜开,不知道多兴奋。

    “你的情绪转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顾向阳无奈地说。

    “想到马上就能吃到地地道道的中餐了,当然高兴!”如愿拿出手机,敲了敲道,“我在里面列了一长串的单子,都是我回国之后要吃的东西!”

    顾向阳很是无奈,帮她推着行李,机警地看着四周,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哥哥真的不来送你吗?”

    “他说应该是赶不回来了……”

    木如夜回不来,顾向阳倒是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还得找理由躲开他。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登机了,如愿恋恋不舍,像是一只树袋熊似的挂在顾向阳身上,可怜兮兮地说:“我们怎么这么惨啊,才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就又要分开了……我们简直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顾向阳的身子一僵,道:“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像吧……”

    如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比方不对,笑眯眯地纠正道:“也对,我们两家又没有仇,我们应该叫梁山伯与祝英台。”

    顾向阳沉着脸说:“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如愿大笑起来,歪着头说:“那牛郎和织女?”

    “都不要,都不好。”顾向阳难得这么严厉地对如愿说,“以后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乌鸦嘴,不吉利,你不怕成真了吗?”

    “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迷信!”

    顾向阳无奈地苦笑起来,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被命运吓怕了。

    “那行,我们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也不是牛郎和织女,行了吧?你说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那顾叔叔,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顾向阳和木如愿。”顾向阳温柔地看着如愿,无奈地叹息道,“别人都有人做了,我们做自己就好了,走我们自己的路,创造我们自己的结局。”

    如愿伸出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笑眯眯地说:“那我要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童话里那样的happy ending!”

    顾向阳凝视着如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好,我答应你,给你一个童话里的结局。”

    如愿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开心地亲吻着顾向阳,蹦蹦跳跳的。

    顾向阳看着她,温柔地说:“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你有假期回国吗?”

    “我可能会提前回国,有一些特殊情况,我的维和任务也许会暂时结束。已经提交了申请,现在等着批复。”

    如愿惊喜万分:“你怎么不早一点跟我说!”

    “因为想看你高兴的样子!”

    如愿搂着顾向阳,又凑过去要亲他,却忽然停住了,然后脸一红,松开顾向阳的脖子,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垂着脑袋,偷偷摸摸地看着前方。

    顾向阳正觉得纳闷儿呢,却见到如愿冲着他身后说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顾向阳没有想到会这样突如其来。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可语气却是少有的温柔,道:“我妹妹要回国了我怎么可能不来送?我刚刚下飞机,送你走了马上就转机回刚果。”

    是章鱼的声音,顾向阳不会记错。

    如愿开心地扑过去,抱着哥哥的胳膊,他愿意来送她,是不是说明他愿意接受自己找了个警察当男朋友了?

    “哥哥你不生我气了?”

    木如夜冷哼一声,看向顾向阳的背影道:“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如愿心里觉得奇怪,顾向阳怎么跟傻了似的,她走到顾向阳身边,拉了拉他,笑眯眯地说:“你该不会紧张得不会动了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哥,木如夜。”

    顾向阳捏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他神态如常,转过身来,看向木如夜。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两个人男人之间只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如愿站在中间,不明白为什么气氛变得如此诡异,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暗流在涌动,电光火石,刀光剑影。

    顾向阳的目光坦然、严肃,甚至有一种视死如归。而木如夜眼里是挑衅、嘲讽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片刻的震惊之后,木如夜的神情恢复如常。再看向顾向阳,跟平素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严肃的神态。这一切转变得太快,让如愿误以为方才只是自己太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她老是自己吓自己。

    如愿笑眯眯地扯了扯顾向阳,他才反应过来,对木如夜点了点头,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顾向阳,如愿的男朋友。”

    木如夜扬起嘴角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这样的神态常常出现在哥哥脸上,如愿也不以为意。他握住顾向阳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顾向阳……如愿总是提起你,我都想见你很久了。”

    两人松开彼此的手,顾向阳依旧站得笔直,木如夜把手插在裤兜里,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如愿松了一口气,这场面比她以为的缓和多了,本以为哥哥会口出恶言,或是一上来就要打发人,要他们分手或者不要见面什么的。

    “那你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如愿笑眯眯地对哥哥说,“顾向阳才来非洲半年,很多地方不熟悉的,我回国了,哥哥你记得要帮我多照应一下他!”

    如愿知道哥哥忙,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哥哥的反应,看看他对顾向阳到底满不满意。

    哥哥笑起来,竟然难得地和颜悦色,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他的。”

    如愿一脸的惊喜,这么看来哥哥应该对顾向阳很满意了!她喜笑颜开,笑眯眯地看着顾向阳,冲着他直眨眼,顾向阳心里无奈,只能对着如愿苦笑。

    两个男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还有十几分钟就要登机了,如愿问哥哥:“小秋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刚果那边她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过她会提前回国,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如愿点点头,又问:“蝎子呢,我那次生病之后就一直都没有见过他,我这都要走了,他也不见我一面……”

    木如夜目光一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顾向阳,冷笑一声道:“这个问题哥哥没有办法回答你,也许你应该问一下你的男朋友,小顾,你说说看,蝎子去哪里了?”

    如愿也是一蒙,看向顾向阳,疑惑地问:“你知道蝎子去哪里了吗?”

    有那么几秒钟没有人说话,木如夜恶毒地看着顾向阳,嘲讽地笑着,顾向阳坦然地回应着他的目光,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如愿说:“不知道。”

    如愿更蒙了,只觉得气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你为什么要我问顾向阳蝎子去哪里了?”

    木如夜只是想折磨顾向阳而已,并不是想妹妹知道真相,微笑着说:“他不是警察吗?应该有办法能够找到蝎子才对。”

    “连你也找不到蝎子吗?”如愿有些担心起来,如果连哥哥都找不到蝎子,那么仔细算起来,蝎子也失踪有月余了,她对顾向阳说,“那真的得拜托你了,你们维和警察应该有办法找到中国公民吧?现在非洲这么乱,我怕蝎子出事情。”

    顾向阳感到喉咙里一股苦涩,他知道,这是木如夜故意的,可是对于这样的折磨,他只能承受。他不愿意对如愿撒谎,却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好,我会帮你找的。”

    木如夜伸出手揉了揉如愿的后脑勺,柔声道:“好了,你也到时间该登机了。”

    广播已经开始催促了,如愿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得,却还是只能跟哥哥和顾向阳告别。哥哥抱了抱她,说了几句关心的嘱咐,大概是回国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定期打电话回来,没有钱花了要找他要,不要让人欺负了之类的。

    如愿眼睛红红的,虽然时常与哥哥分离,可每一次都依旧是舍不得的。

    “傻孩子,哥哥又不是不回国的,去吧。”他看向顾向阳,意味深长地说,“去好好地跟你的男朋友道别……”

    如愿又走到顾向阳跟前,眼睛红红的。

    顾向阳无奈地苦笑,千言万语到了这个关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要走了……”如愿可怜兮兮地说。

    顾向阳点点头。

    “你早点回来找我,要常常给我打电话。”

    “好。”

    如愿叹了口气,不甘心地说:“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顾向阳捧着如愿的脸,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柔声道:“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什么话?”

    “每一句。”

    如愿有些莫名,却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要走了,一刻都不能再拖,如愿往登机口走,木如夜忽然叫住她道:“如愿,你记不记得哥哥说过你是我的福星?”

    一旁的顾向阳僵了僵,捏紧了拳头。

    他听得出木如夜话里的深意,也感觉得到他的张狂。

    如愿虽然莫名其妙,却还是笑了起来,冲着哥哥挥挥手,又对顾向阳丢了一个飞吻,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

    她不回头,是因为她怕自己舍不得,也是因为如愿心里相信,她与自己爱的人再次相聚并不是不可期的事情。

    人总是容易被快乐冲昏头脑,而忽略了命运的暗示。等回过神来,早已经被吊诡的生活无情地撕裂,命运的意外总是来得残酷暴力,他们支离破碎你的人生,再不留情面地掌掴。你总以为人生很美,可美丽背后总有一段哀绝的隐情……

    只是此刻的如愿,还来不及明白。

    如愿消失在登机口,木如夜与顾向阳并排而立。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如愿是我的福星吗?”木如夜阴郁地笑着,“她当年大病一场,让我错过了一场绞杀,不仅如此,还让我摆脱了毒贩子的身份。我跟着她来到非洲,没想到竟然可以改头换面,有机会可以变成一个正正当当的生意人……但是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帮我找到了我的仇人。你说,如愿是不是我的福星?”

    顾向阳不回答,他神色坦然地看着落地窗前的飞机,平静地说:“既然你已经改头换面,就应该把从前的事情放下,我可以不抓你。”

    木如夜冷笑道:“怎么,你不要你的原则了?”

    “我尊重我在国旗前许下的誓言,我誓死都会捍卫法律和秩序。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会,你应该珍惜。不要再走回头路。”

    “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木如夜嘲讽地问,“你是为我好,还是你怕了?”

    “我当然怕,但是我不是怕死,我怕最后受到伤害的是如愿。”

    提到如愿,木如夜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语气阴沉地说:“你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所以你还是跟如愿分手吧。”

    “我不会跟她分手。”

    “你我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总有一天要分个胜负,不是你死就死我活,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如愿都是伤害。你强留在她身边,并不能让她幸福,只是在毁灭她的生活。你现在所能做的,唯一的,明智的,合理的选择,就是跟她分开,彻底地分开。”

    “我答应过如愿,我不会离开她,死也不会。如果你为了如愿好,也许应该放弃你的执着,从此之后选择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好人?”木如夜大笑起来,摇摇头道,“我告诉你好人是什么,好人是无能的人用来自我催眠的词汇,然后创造出一个邪恶来,用来诬蔑那些有魄力和智慧的人。我可不上你们这些好人的当。”

    “所以你是不会改变的了……”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改变。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至于如愿,我当然不愿意伤害她,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够给自己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我说过,我不会跟她分手,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你误会了。我是说为你的身后事找一个好理由,毕竟要给你的死留一个光彩的说法,她才比较好接受,不是吗?”木如夜拍拍顾向阳的肩膀道,“不过,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你愿意离开我妹妹,我会感激你的牺牲,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逃命,去跟你的亲人朋友告别。你应该知道的,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猎物了,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捕杀你。我在非洲一开始就做的是动物走私,顾向阳,我比你以为的还要擅长狩猎。”

    木如夜给顾向阳留下一个阴狠狡猾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了候机厅。

    这一天,是乌干达雨季节结束的日子,漫长恶毒的旱季即将来临,枪声响起,时钟滴答作响,两人之间亡命的赛跑就此拉开序幕。

    他别无选择,只能一路跑下去,不幸的是,无论他与木如夜谁先跑到终点,这个故事都只能以悲剧收场。

CHAPTER 01

    这一回输了也无妨。

    飞机降落在国境之内,如愿终于理解了那种游子归乡的心情,像是走了一万公里的路终于可以休憩片刻的那种欢愉,当脚掌踏上土地的那一刻,便有一种被滋养的感觉,就像是被连根拔起的植物终于又回到了土壤里。

    她走出接机口,来来往往都是熟悉的黄色皮肤,相似的面貌,相同的语言,她闭上眼,张开双臂,深呼吸,感受着这久违的湿润空气,她回家了,回家真好。

    她睁开眼,见到眼前站着一个行迹可疑的男人,戴着口罩和能够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手里捧着一束华丽到浮夸的鲜花,如愿还来不及收回双臂,就被男人紧紧地抱住了。

    “欢迎回国!”

    如愿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取下墨镜,笑意盈盈地说:“如愿,是我。”

    “你是谁?”如愿莫名其妙地问。

    那人又迅速取下口罩,瞪着眼,夸张地说:“我这么好看的脸,你竟然记不住吗?”

    “陆云尘!”

    “嘘!”陆云尘捂住如愿的嘴,迅速把口罩戴回去,小心翼翼地说,“小声点,除非你想搞个大新闻出来。”

    如愿点点头,陆云尘这才松开手。

    “给你。”陆云尘把花递给她道,“欢迎你回国。”

    万万没有想到回到中国见到的第一个朋友会是陆云尘,更想不到这个大明星会来给她接机,如愿喜笑颜开地接过花束,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他的好意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打听一个航班时间还是很简单的。”陆云尘接过如愿的推车道,“这边走,我带你去接风洗尘。”

    三年,祖国的变化已经足够大,好多地方如愿都不认识了,这里修了新的大厦,那里开了新的地铁线路,可饶是陌生的建筑,依旧亲切可爱。

    到了市中心,巨大的广告牌上是一张熟悉万分的脸,如愿激动地指着广告牌上的人,叫道:“你快看,是你!”

    陆云尘笑了起来,故作无所谓地说:“大惊小怪……”

    沿路有好多陆云尘的广告牌,如愿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明星。

    虽然回国这一路,加上转机的时间几乎花了二十个小时才到家,但是回家的兴奋还是打败了疲惫,陆云尘带着如愿去一个私人会所吃火锅。

    这里地处偏僻,所有人说话行动都显得很低调。

    如愿疑惑地问:“这里人吃饭都这么抠抠缩缩,偷偷摸摸的吗?”

    陆云尘黑着脸说:“这不叫偷偷摸摸,这叫做注重**……”

    如愿点点头,不置可否,安静地跟在陆云尘身后往里走。

    看着会所里富丽堂皇的装修和陈设,如愿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24个小时前,她还在一个千疮百孔连死后都无处安息的贫瘠大陆上,天空上的秃鹫,等待着迁徙的饥民咽下最后一口气,焦灼的阳光炙烤着土地,寸草不生。可是不过是一场长长的睡眠的工夫,她就到了一个堆金积玉炊金馔玉的地方,人人鲜衣美食肥马轻裘,难以想象,这竟然是同一个世界。

    陆云尘拿过菜单,一溜地点下去,如果不是如愿阻止,恐怕要把每样菜都来一遍。

    “点那么多又吃不完。”

    “你好不容易从非洲回来,还不得好好补偿一下?”

    “那也不急着这一天。”

    陆云尘没办法,被如愿逼着退了两个菜。

    “知道你要回来,我别提多高兴了……”陆云尘身子稍稍向前探了探,一双电眼凝视着如愿,语气温柔地说,“我回国后时常会想你……”

    “你为什么要想我,平时很闲吗?”如愿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餐具,漫不经心地问,“也没见你平时联系我,问问好,关心一下我的身体什么的呀?”

    陆云尘有些尴尬,虽然非洲之行他对如愿很心动,但是毕竟是异国,不知道什么时候相见。他平时忙,身边各种各样的诱惑也多,便没有想过要去联系如愿。

    “你这是在抱怨我不关心你吗?”陆云尘笑起来,并不气馁,柔声解释道,“我是怕打扰到你,毕竟我们有时差,你的工作又很忙。你呢,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就一次都有没有想过我吗?”

    “没有,忙着呢。”如愿面无表情地说。

    陆云尘没想到如愿这么直接,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如愿很快就变了表情,看着餐牌上面的推荐,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说:“我想吃这个糕!”

    陆云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吃吧吃吧……”

    叫来服务员,加了个糕,两人又对坐无言。如愿似乎对他的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有意无意提及自己跟某个国际大导演的合作,想要在她脸上看到一点崇拜的神色,可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甚至不多追问,他之前准备的台词完全没地方用。

    如愿一直显得漫不经心,直到米糕上来了,她才又来了精神。陆云尘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想不通,他一个风靡万千少女的super star,竟然还没有一个米糕有吸引力!

    陆云尘觉得跟如愿搞暧昧应该是没什么可能性了,以往积攒的套路全都毫无用处,简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菜都上齐了,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

    “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陆云尘故意没头没尾地说。

    陆云尘以为如愿会问他为什么这样说,这样,他就可以丢一个直球过去,说,你是真不懂我喜欢你,还是假不懂我喜欢你,让如愿无处可逃。

    可是如愿没有问他为什么。

    她慢悠悠地涮着羊肉,漫不经心地说:“有的事情我是真不懂,有的事情我可以懂但是我不想懂。看起来聪明的人都活得累。有时候活得傻一点,自己和别人都轻松。要不然,人生真的有太多尴尬要解决,多辛苦。”

    陆云尘愣了愣,如愿这段话说得别有深意,陆云尘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拒绝的意思。这是叫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叫两个人都尴尬。如愿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很敏感。

    看着如愿专心致志地涮着羊肉的模样,陆云尘低下头来,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来。很少有女孩子给他这样的感觉,玲珑剔透却一点都不世俗。

    陆云尘就是喜欢如愿这一点,这是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一方面她纯粹天真,可另一面她又聪明克制。明明是两种矛盾的性格,却在她身上浑然一体,多么难能可贵!

    这样的女孩子,要么就娶回去做老婆,要么就做一辈子的朋友,跟她玩感情游戏实在是太可惜了。

    陆云尘在心里估量着,他到底应该选择哪一种才好。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尘埃落定的准备,有没有能力爱一个人一辈子,在片场里看到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从眼前经过的时候,能不能忍住来一发的冲动。

    陆云尘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再故意跟她**,而是正经地聊着天。他发现,如愿的很多想法都很特别,既简单又充满智慧,很能让他觉得平静和开解。

    要不然就这样吧,陆云尘想,做朋友也很好,毕竟要跟她在一起,也有很多的阻碍要克服,克服了阻碍,又要抵制诱惑,指不定,两个人做朋友,关系还能长久一些。

    “差点忘了!”如愿拿出手机来,笑眯眯地对陆云尘说,“对不起啊,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一下飞机如愿就跟哥哥联系过了,但是跟顾向阳打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路上也打了几次,也是没有人接,现在又打,还是没人接。

    陆云尘好奇起来,问道:“看你打了一路了,怎么没人接?”

    “我也不知道……奇怪……”如愿嘟囔着,脸上是藏不住地担忧。

    陆云尘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问:“谁啊,怎么重要,非要打通不可。”

    如愿有些害羞地笑起来,在陆云尘面前,如愿总是显得冷静又干脆,那小女孩儿似的神态陆云尘还是第一次见,他已经觉得有些不舒服了,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分不清虚荣和真爱的区别。

    “我男朋友……”如愿一脸幸福地说,笑得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陆云尘脸上还是朋友一般的柔和笑容,可是心里的那张脸已经黑了。

    “男朋友?我记得我离开坎帕拉的时候你还是单身,这么快就交男朋友了吗?”

    “对啊,在一起也没有多久。”

    “什么人啊,提起他你就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

    陆云尘不阴不阳地说:“少女怀春的模样。”

    如愿的笑容更深了,提起那个人眼睛都在发光。

    “那么喜欢他吗?”

    如愿点点头,一点儿都不掩藏。

    陆云尘捏紧了筷子,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了,森林和大海都不要了,他必须要追到她!

    如愿联系不上顾向阳,但是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有时候他们需要执行什么机密任务的时候,的确会突然失去联系。

    回国之前如愿托朋友请了保洁阿姨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如愿并不是一个喜欢储存东西的人,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到了家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就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被哥哥的电话吵醒,问她安顿得如何。

    聊了两句,哥哥就要挂电话,如愿忙问:“那天在机场我走了之后你没有为难顾向阳吧?”

    “我一直是那个样子,谈不上为难不为难。”木如夜冷冷地问,“怎么,你那个男朋友跟你告状了?”

    “他才不是那种人呢……就是这两天都联系不上他,我有些担心。”

    “哦?他没有联系你吗?”木如夜的语气愉悦多了,道,“不联系你就算了,刚好趁这个机会分手。”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如愿还以为哥哥的态度已经转变了,没想到还是一样,“我说了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算了,电话里跟你也说不清,我下个月回国,等我回国了再收拾你。”

    木如夜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黑人侍应生。

    那人哭着求饶,可木如夜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把侍应生架了起来。木如夜带戴特质的手套,上面是尖锐的金属,动了动手腕,便朝他的肚子揍上去。哀嚎声响彻整个后巷,却没有人敢来瞧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人已经被打得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这一场私刑却还在继续,路过的非洲警察看到这一幕走了进来试图阻止,马仔塞了点钱,他们便又视若无睹地离开。

    木如夜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残酷,就像是在打一个沙包,不带丝毫感情。

    本来他就谈不上对这个人生气,只是这是他的规矩,他定的规矩自己也必须遵守,那就是得罪了他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例外。

    一直到黑人失去了意识,木如夜才停了手,他取下手套交给马仔,转身出了小巷,走回街对面的那家印度餐厅里,葛平秋已经从卫生间里回来,可是衣服上的印记却还在。

    “你去哪里了?”葛平秋问他。

    木如夜拿起叉子,发现手上沾了一点血迹,他不动声色地擦掉,又面色如常地说:“哦,刚刚出去给如愿打了个电话。”

    “她在国内还好吗?”

    “嗯……”木如夜沉吟了一下,皱着眉道,“我平时还是太惯着她了,现在越来越不听话。”

    “如愿都二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她的人生你就不能让她自己过吗?我觉得你也不要太干涉她了,小顾真的挺好的。如愿的幸福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木如夜冷冷地看了葛平秋一眼,语气严厉地说:“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葛平秋被木如夜的话噎住,不再说话。

    最初的热恋之后,他们之间的差异越来越明显,相处中矛盾也越来越多,这样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就说刚刚,有一个服务生把东西泼在了葛平秋身上,非但不道歉,还怪葛平秋先撞了他。这本是小事,葛平秋觉得投诉一下经理就够了,木如夜非要找那人麻烦,她好不容易才拦住他,木如夜还有些不高兴。

    平时可能葛平秋劝一两句木如夜也不会说什么,可大概是刚才她拦着他不让他找人麻烦的情绪还没有消化,他便对她口出冷言。

    葛平秋有些受够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争吵,木如夜许多行为处事的方法她都难以理解,她也懒得再温柔相劝,也冷着脸道:“好,以后你们兄妹的事情,我这个外人一句话都不再说。”

    木如夜重重地放下叉子,冷眼看着葛平秋道:“你这是在跟我耍脾气吗?葛平秋,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已经足够忍耐了。”

    “那你兴许应该好好想清楚,你还能忍耐我多久,因为我是不会迎合你的趣味,变成一个唯唯诺诺,在你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女人的。”

    葛平秋拿起包就站起了身准备要离开,木如夜还是第一次被女人甩脸,他冷眼看着葛平秋,并不打算管她。他不喜欢女人的这些花招和小脾气,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哄她们。原来的那些女人都是假装乖巧,但是时间越久想要的就越多,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木如夜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们,甚至连一个改过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们。他喜欢葛平秋,是因为他觉得葛平秋冷静自如,聪明有度,却没想到,她也跟他来这一套。

    葛平秋走出去几步,又走回来,对木如夜说:“我想跟你说清楚的是,我刚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仔细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继续我们的关系,如果继续下去,今天的状况不会只发生一次。还有就是,我走并不是要你来追我哄我,我是此刻真的不想见到你,你明白的话,就让我自己回家吧,你今天不要回来住了。”

    说完这句话,葛平秋才真的离开,木如夜哭笑不得地坐在餐桌前,第一次有一种败了的感觉,他向来讨厌失败,可这一回竟觉得输一场倒也无妨。

CHAPTER 03

    用最好的时光,等一个最爱的人,才不是浪费。

    如愿在瑞丽待了17天,田野调查终于要进入尾声,今天走访完最后一个家庭,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村落了。晚上大家聚餐后就各自回去休息。如愿是为数不多的女生,又是合作单位派来的,所以大家安排她住在村长家的竹楼里。

    晚餐的时候人人都喝了一点酒,尤其是几个男生都喝得醉醺醺的,如愿今天便也没有让人送,自己一个人顺着村里的小路回竹楼。

    如愿走在黑暗的路上,与月光为伴。

    哥哥说下个月准备回国,要在国内开一个新公司,还准备跟小秋结婚。顾向阳不知怎么的一直都没有消息,她问陈元,可陈元支支吾吾地不直接回答,如愿便识趣地没有再找过顾向阳的同事和朋友。

    她想过的,顾向阳可能去任何地方,可能做任何事情,但是这都跟她没有关系。他若是死了她一定会收到他的消息,他若是活着他联不联系她,还来不来见她,她都无所谓,反正她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一直等着。

    她轻快地走在路上,凉风吹散了酒意,她甚至并没有太担心顾向阳,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担心再多都是多余的,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他找麻烦。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如愿停了停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人。

    夜深了,村寨中的人家都已经休息,风过处,是竹林摇曳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犬吠声。

    如愿心里发毛,有些后悔没有让人送,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身后的竹林黑黢黢的,除了自己的影子,并没有别的人影。如愿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多心了,来了这么多天都没事儿,明天就要走了,哪里那么巧就偏偏出事了。

    她嗤笑自己的草木皆兵,继续轻快地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候,如愿觉得胳膊一痛!

    竹林里忽然跳出一个人来,伸出手就把如愿往林子里拽!

    如愿惊恐地看向那人,认出来是早前采访过的一个吸毒仔!

    “救命!”如愿惊恐地喊着,挣扎着。

    可是吸毒仔却把如愿越抓越紧。

    吸毒仔的眼神如愿见过很多次,疯狂又迷乱,他大概刚刚吸了“四号”,所以整个人都在癫狂和亢奋之中。

    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如愿脸上,吸毒仔双眼血红地瞪着如愿,空洞又狂乱,像是一个人失去灵魂的怪物。

    如愿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这危险的情况,在非洲,在反抗军的枪林弹雨里,在难民营面对四级生物病毒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害怕过。

    没有什么比一个失去理智空洞疯狂的人还要恐怖……

    如愿被拖进竹林里,她的胳膊被草木划伤,她的呼救声被掩盖在风声之下。

    毒品让吸毒仔浑身充满了蛮力,如愿毫无反抗之力。

    头一次如愿感到了绝望,她记得这个吸毒仔是hiv的感染者……

    就在如愿几乎要认命的时候,一个黑暗的人影出现在了吸毒仔身后。吸毒仔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开,压在如愿身上的力量消失,她慌忙起身,都来不及看一眼救自己的人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竹林。

    如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准备去找人来帮忙,可才往回跑就见到吸毒仔被人一脚踹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吸毒仔的两只手被手铐拷住,鼻青脸肿的,可目光依旧空洞疯狂,脸上是痴狂的笑容,似乎还在幻觉之中。

    竹林里又发出声音,一个人高大的男人走出来,月光撒在他身上,照得他的脸孔一半亮一半暗。他的袖子卷到手肘以上,露出结实的手臂来,那双手臂如愿最喜欢。

    救她的人是顾向阳。

    顾向阳带着惊魂未定的如愿去镇上的派出所做了笔录,如愿没有再回村寨,而是直接在镇上的招待所休息。

    顾向阳安排好所有事情才回招待所找她,如愿刚刚洗完澡,见顾向阳进屋来,立刻把他拉过来,前前后后地打量,问,“你没有哪里受伤吧?”

    “没有,抓一个吸毒的我要是也会受伤,就别干警察了。”

    “你今天怎么会忽然出现这里?”如愿惊喜地问,“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顾向阳的神情平静,不像如愿那样因为重逢而激动,侧过脸解释道:“我过来调查一个旧案……知道你在这边,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啊……”

    “嗯……”

    如愿觉得要跟顾向阳聊不下去了,只觉得被顾向阳泼了一盆冷水。

    见到如愿不高兴的样子,顾向阳只得又神情严峻地补充道:“我有任务,上级不允许我跟你联系……”

    听到顾向阳这样说,如愿才一下子明白过来,惊讶地问:“该不会刚刚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人是你吧?我一路上就觉得有人跟着我似的……”

    “嗯……”

    如愿一点气都没有了,一脸地羞愧,问:“那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害你受批评了?”

    顾向阳看向如愿,轻轻地握住了如愿的手,难得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不怕那些,你没事就好。”

    如愿的心软下来,又说:“你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不用担心我。”

    “你不知道,那个人是hiv携带者……”如愿皱着眉说,“不行,我不放心,你把衣服都脱了给我检查一下。”

    顾向阳无可奈何,只得把上衣脱了,如愿检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伤口,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裤子要不要也脱掉?”见如愿那副紧张的样子,顾向阳无奈地问。

    如愿脸一红,想起他们也许久没见了,从背后搂住顾向阳,笑眯眯地说:“好呀,你给我检查一下……”

    顾向阳捏了捏如愿的手,又放开,起身道:“你今天肯定吓坏了,早点休息,我去洗个澡。”

    说完顾向阳就站起来,看都不看如愿一眼,自顾自地去了浴室。

    如愿蒙了,浴室里传来水声,她从床上跳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打量着。难不成最近变丑了,对顾向阳没有吸引力了?

    她心情闷闷地钻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止,顾向阳走出来,身后的床向下沉了沉,顾向阳关了灯,背对着如愿睡下。

    如愿等了半响,身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瞪着顾向阳。

    顾向阳也没有睡着,黑暗里他的眼睛却很亮,一直打量着如愿,温柔又坚定,让如愿都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怎么了?”顾向阳打开床头的灯,无奈地说,“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冷淡?”如愿向来不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问顾向阳,“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还是我害你违反了守则,所以你生我气了?”

    “都不是……”

    “那就是对我厌倦了……”

    顾向阳无奈地笑起来,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叹息一声,从身后抱住如愿,轻声道:“我是怕抱了你就再舍不得放开了。”

    顾向阳的声音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如愿心里不安起来,问:“说得像是我们再也不见了似的,你执行的任务很危险吗……”

    顾向阳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怀抱。

    “该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顾向阳,你不要吓我……”

    “我可能会被调到别的城市去……”顾向阳酝酿了半天说道,“直到案子有眉目之前,我都不会回去。”

    “这样啊……那有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如愿握住顾向阳的手,漫不经心地说,“你去哪个城市?最近刚好是招聘季,我重新去那边找个工作就好了。这点小事儿,你为什么那么苦大仇深的,我不问你你还准备闷着不说啊?”

    顾向阳又不说话。

    如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跟我哥哥一样,什么事儿都爱瞒着我,都把我当小孩子,搞得像是我一点儿承受能力都没有。你以后不要有什么事情都放心里,说出来我们商量着好吗?这世上的事情再难都有个解决的方法。”

    顾向阳紧紧地抱着如愿,像是恨不得要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这样反常,让如愿不安起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不能带你一起去……”顾向阳的声音轻轻的,沉沉的,可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去哪个城市,不能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能见你,不能联系你。”

    “那总有个大概的时间吧?一年,两年?三年!”

    “我不知道……”顾向阳暗暗地捏紧了拳头,“我要抓的是一个跨国走私集团的首脑,聪明谨慎,心黑手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住他的把柄。”

    “要是一直拿不到呢?案子结不了难不成你就一辈子浪费在这个案子上了吗?”如愿完全不能理解,说,“凡事有开始,就有结束,总能回来的吧?”

    “这个案子不一样……”

    顾向阳没有办法跟如愿解释,组织上不让,他的感情也不让。

    只要木如夜一日不落网,他与如愿就一日都没有办法活在阳光下,可是即便木如夜落网了,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继续跟如愿在一起。

    如愿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那我等着呗……5年10年,总不会要等一辈子吧?”

    顾向阳有些哽咽,却还是说:“如愿,你其实不是非要等我的,不用浪费了你的青春。”

    “可我愿意啊……”如愿语气温柔,笑眯眯地说,“有的人总是厌恶等待,动不动就拿青春和时光说事儿,可是青春那么好,拿去做什么事情你最后回头看不觉得浪费呢?世俗地活着,追名逐利,或是为了求个安慰,找个合适的人迅速地结婚生子?比起这些,我觉得用最好的时光,等一个最爱的人,才不是浪费。”

    这是如愿能想到的,青春最好的去处。

    “好。”顾向阳说。

    “什么好?”

    如愿坚定,顾向阳就不彷徨。

    “我答应你,我肯定会回来找你。只要你那时候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再也不走。”

    如愿微笑着转过头,吻着顾向阳,丝毫没有察觉到命运的恶意。

    “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儿?”她笑眯眯地说。

    顾向阳回吻着如愿,手轻揉着她激动起伏的胸部,如愿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

    如愿不知道顾向阳为何做得这样竭尽全力,为何他的亲吻里有绝望的味道,但是她不在乎,他怎么做她都接受。

    爱是什么?

    爱是接受你的全部,宽容你粗暴的刺入,接受你的秘密,原谅你的隐瞒。

    爱可以很汹涌,用汗水和体液淹没彼此,也可以很静止,留在原地,送你离开,等你回来。

    顾向阳不想停止,想一直这样纠缠着她,在她的身体里,不离开。

    要是永远这样多好,没有明天,把时光凝结在这个长夜里,再不醒来。

CHAPTER 04

    能够见证他这一路的人都死了,没有人来得及看到他走到终点。

    与国内的公司合作项目定下来之后,木如夜的公司完成了融资,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非洲商贩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手握金山,衣锦还乡,当地的报纸还专门为木如夜做了专题报道,把他刻画成了一个道德高尚、毫无瑕疵的人。

    神秘的非洲大陆,年轻英俊的男人,一座等待发掘的金山,这一切都引人遐想。

    木如夜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不用像是一只黑暗里的生物,躲避着正义的追捕。他再也不是章鱼,他现在是木如夜,他就是正义,可以落落大方地活在阳光之下,手握力量。

    木如夜站在刚刚装修好的办公室里。

    落地窗前,整个城市的夜晚都被收藏,他终于如愿地站在了城市的顶端,可当初一起打江山的兄弟都死了……

    没有人可以同他分享此刻的快乐和满足,就算是葛平秋也不行,就算是如愿也不行。别人不会懂的,他们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湿热的丛林中那段不人不鬼的人生,不知道他曾经怎样被人踩在脚下,被人拽住命运,无法反抗。

    现在他拿回了他所有失去的,夺得了他所有渴望的,可见证他这一路的人都死了,没有来得及看到他走到终点。

    活着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懂得他,他的仇人,他的犹大。

    “哥哥!”

    如愿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

    见到如愿,木如夜的神情温柔下来,问:“你怎么跑来了?”

    “我拿衣服给你试呀,你不是没空吗?真是服了你们俩,真不知道是你们结婚,还是我结婚,小秋试完礼服就回实验室了,要我把你的衣服拿给你。”

    “放那儿吧,我晚点儿再试,一会儿我要去见市里一个领导……”

    如愿点点头,放下袋子就准备走。

    “如愿……”哥哥忽然叫住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最近心情好像挺不错的。”

    “对呀!”如愿笑眯眯地说,“你要结婚了我难道应该不高兴吗?”

    木如夜试探着问:“你的那个男朋友呢?还有联系吗?”

    哥哥问起顾向阳来,如愿就心慌,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跟顾向阳联系过了,她怕哥哥对顾向阳有想法,掩饰道:“有啊……他还在国外呢……”

    木如夜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问:“你们还没有分手吗?”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如愿走到哥哥身边,心里还指望着这一回依旧能够蒙混过关,“你妹妹都已经认定那个人了,你就不能试着接受一下他吗?你了解了顾向阳之后,肯定会喜欢他的。”

    “我比你以为的了解他,你以为这个人有情义吗?”木如夜冷笑一声道,“你看事情很简单,女孩子总是容易被那些英雄主义迷惑,但是有信仰的男人都只会让身边的女人陷入悲剧。”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小秋跟你不也很幸福吗?”

    木如夜笑起来,捏了捏妹妹的脸道:“你错了,你的哥哥没有信仰,我除了我自己,谁都不相信。”

    “顾向阳不会让我不幸的。”如愿嘟囔着。

    “他已经让你不幸了。”木如夜冷笑着,问,“你连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

    “不用对哥哥撒谎,我看着你出生的,你说真话假话我还不知道吗?他早就不在乌干达了,他现在在国内,而且他也没有联系过你,如果他联系你,我会知道。”

    如愿愤怒地盯着哥哥,质问道:“哥,你是不是监视我了?”

    “那不叫监视,我是不想你受伤害。他真的对你好,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你?我看,放弃你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他那样的人,感情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哥哥,如愿听到他这样说顾向阳也有些不高兴。

    如愿有些生气地说:“他没有放弃我,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他要执行任务,所以不能联系我,也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但是他答应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他就叫你这样没名没分地干等着吗?浪费你的青春,等着他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如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语气沉沉地说:“我自己愿意等他,不是他叫我等的。”

    “你愿意是你的事情,但凡是爱你的男人,都不会愿意这样让你空等。”

    如愿这一回是真的生哥哥的气了,从前她从来不跟哥哥争论,顶多是撒撒娇,说几句软话,可是她不希望哥哥这样说顾向阳。

    “哥哥,我希望你知道,等顾向阳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顾向阳要我等的。我做一切都是因为我愿意,这是我自由的选择!而且什么叫做空等?我是没有自己的工作,没有自己的生活吗?我的生活又不是全部用在等待他去了。哥,你能不能暂时丢开你大男子主义的那一套,把我当做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我是你的妹妹,但是我不是你的附属品!顾向阳至少有一点比你好,他尊重我的选择,我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我,而不是告诉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如愿还是第一次这样顶撞自己,木如夜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现在为了他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是你不讲道理!”

    “如愿,我说过,我与他你只能选一个,你以后就会懂的,我不是在开玩笑。”

    “凭什么非要选一个?我两个都要!”如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非要我选一个?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要我选择?他是我爱的人,我不会放弃他。你唯一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不可能改变!”

    “是吗?那如果有一天,我与他之中,只能活一个,你选择谁活?”

    如愿愣住,她忽然想起顾向阳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顾向阳问过她,如果……我跟你哥哥注定没有办法相处,你怎么办?他还问过她,要是枪口不是对准你,而是对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爱的人呢?

    “你是选择让他杀死我,还是选择让我杀死他?”木如夜又问。

    “哥哥,我真的不懂,你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你就这样容不下顾向阳?”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愿,不要逃避,我和顾向阳,肯定有一个要死的话,你要谁死?”

    如愿答不上来,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愿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细节,顾向阳的反常,他与哥哥相见时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他几次都不愿意见哥哥,party的时候忽然去执行任务,哥哥走了才来,去机场送她的时候,也反复问哥哥会不会来,就像是他不想跟***面似的……

    如愿忽然觉得她不是想得太多,而是一直以来她都想得太少了。

    她担忧又惊恐地看着哥哥,问:“哥,你告诉我,你和顾向阳是不是从前就认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要不然要怎么解释哥哥这种强硬的态度?哥哥虽然固执,但是也不会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地步。

    木如夜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他知道自己对如愿逼迫得过了,他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样子,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道:“你太多心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保护你。我这样问你,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是哥哥重要,还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警察重要而已。”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你真没有事情瞒着我?”如愿问。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不希望你找个工作那么危险的男人。好了,回去吧。”木如夜又说,“我让司机送你,我今天还有应酬,你感情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聊。”

    如愿没有办法,只得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哥哥的办公室。

    如愿的思绪纷乱,回到家里依旧觉得很不安。

    直到今天跟哥哥吵完架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不是想得太多,而是想得太少了。

    如愿思考着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

    那一次在乌干达的时候,顾向阳问过她认不认识蝎子,还说两人有过节,态度奇怪得很,明明说好了晚上陪她的,却忽然说有任务,急匆匆地走了。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却怪得很,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这件事开始,顾向阳不再积极地想要跟她的哥哥见面,甚至开始逃避哥哥……

    蝎子,蝎子去哪里了?为什么哥哥回国了他却没有一起回来?哥哥说蝎子在非洲给他打理生意,如愿想不通,立刻打电话过去,可是蝎子的电话却打不通。

    如愿挂断电话,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不对劲,有什么正在暗地里发酵,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CHAPTER 05

    上帝要毁灭一个人之前,会先让他嚣张。

    应酬完政商界的朋友已经是深夜,木如夜难得地觉得疲惫,坐进车里对司机说:“去学校吧……”

    回国之后葛平秋没有跟木如夜住在一起,为了方便工作,她还是住在学校分配的两室一厅里,即便是快要结婚了,两人也并不常常腻在一起。

    人生像是一个钟摆,摆动在痛苦和倦怠之间。木如夜也就只有在葛平秋身边的时候神经才能放松下来。虽然大多数时候葛平秋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两人的交谈并不多,但是仅仅是看着她坐在书桌前,专心地看着文献资料,偶尔撩一撩两鬓的碎发,木如夜的心情便觉得安定。

    木如夜闭着眼休息,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车子开了大概十五分钟,便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木如夜睁开眼,神色不善地问司机道:“怎么回事,我让你停车了吗?”

    司机没有说话,车窗忽然落下,一把枪抵住了他的脑袋,一个妖冶的女人声音传来……

    “没想到你现在混得不错嘛,章鱼,还记得我吗?”

    看到眼前的人,即便是木如夜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梅丹!

    昂山梅丹是中缅混血,父亲是缅甸人,她10岁就被父亲送给了毒枭坤泰,坤泰一共有6个妻子,她在坤泰身边待了15年,最受坤泰宠爱,也是唯一参与坤泰生意的女人。

    一直以来木如夜都并不把坤泰当一回事,在他心里坤泰不过是时势造的英雄,太过江湖气,迟早会死在自己的嚣张和狂妄手上,但是他却一直很忌惮梅丹,即便在很多人眼里她只是靠着坤泰而已,但木如夜却觉得这个女人比坤泰还有胆色,也比坤泰还要冷酷。这个女人是个绝对自私且毫无底线的人。她不聪明,但是她这个人无所畏惧、无义无情,这样的人,最难缠。

    梅丹坐在木如夜对面,木如夜身后是两个打手模样的男人,一左一右,神情严肃地站着,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梅丹,熟人相见用不着这个样子吧?”木如夜扬起嘴角,神情暧昧地看着梅丹,微笑着说,“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多高兴,还以为你当年也死在那场抓捕里,我可是为你伤心了好久。”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也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梅丹冷笑道,“那么舍不得,怎么也没见到你回来找过我?原来在坤泰面前装得有情有义的样子,可你的大哥死了,怎么也没见你去他的墓前献一束花?跑得倒是挺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然想回去看,可是我回去祭拜坤泰,警察会怎么想我?”

    “还是这么小心谨慎啊?难怪混得这么好。”梅丹嘲讽着说,“如果不是看到新闻报道,我都不知道你现在都是成功的商人了,看你这个样子,是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木如夜笑了笑道,“做点小买卖而已,才刚开始起步,日子难得很,也不是什么成功商人。”

    “哦?那你是不干老本行了?”

    “早收手了。不过……”木如夜微笑道,“你永远是我的嫂子,该孝敬嫂子的,我一分一毫都不会差。”

    “嗬……你是打算用钱打发我妈?”梅丹又是一声冷笑道,“章鱼,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可以当好人了吧?有的历史是抹不掉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有进无出,做了一天就要做一辈子,没有什么收手,你想金盆洗手只有等到你死的那一天。”

    木如夜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道:“梅丹,现在时代已经变了,这不是乱世,出不了枭雄,刀尖舔血,迟早自掘坟墓,想要在这个世界取得一席之地,就要利用他们的规则……”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梅丹打断木如夜,她扬了扬鲜艳的红唇,得意又狂妄地说,“我10岁跟着坤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被他玩了那么多年,那个老东西死了我都没有死,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这说明老天爷偏爱我。我也不想跟你嗦,我知道坤泰有一批价值十亿的货,只有你知道那批货在哪里……”

    “这很简单啊,我从没有动过那批货,你是坤泰的妻子,继承了他的江山,还给你也是应该的。我告诉你在哪里,你自己去找就是了。”

    梅丹哈哈大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枪道:“章鱼,你该不会觉得我傻吧?我去找?万一你给我设陷阱怎么办?万一你通知警察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又没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你想洗白了重新做人,我们这些老朋友当然是死得干干净净最好,要不然有一天拖你下水可怎么办?”梅丹恶毒地笑着,继续说道,“你把那批货取出来,交给我,由你亲自跟我交接,只有我们上了一条船,我才可能相信你。”

    “我做不到,有警察一直在盯着我,他们对我的调查没有停止过,这段时间我不能有动作。”

    “我理解,我可以等,不过你准备让我等多久?”

    “至少这一两年不能有动作。”

    梅丹脸上的笑容消失,她阴狠地看着木如夜,身后的打手忽然拿出一个绳子套住了木如夜的脖子,用力地往后一拽。

    木如夜脸涨红,双眼痛苦地突出,死死瞪着梅丹。

    梅丹冷笑一声,摆摆手,身后的缅甸人才松开了绳子。

    木如夜这才重新呼吸到空气,咳了好几声,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双眼闪过一丝阴翳,却依旧不露声色地抬起头看向梅丹道:“老朋友了,用不着这样吧?”

    “两个月,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梅丹在桌上拍了两张照片,道,“这两个人是你的未婚妻和妹妹吧?”

    木如夜忽然变了脸色,阴狠地看着梅丹道:“梅丹,你了解我,你敢动她们,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杀了你。”

    “我又不是疯子,无缘无故何必伤害她们?”梅丹凑近了木如夜,微笑着说,“章鱼,你以为阴沟里的人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得活在黑暗里,你以为你能重生吗?活在阳光里,就要有被缠上的准备。你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你知道的,你拥有的太多,已经没资格跟我鱼死网破。”

    梅丹站起来,身后的两个缅甸男人也走到她身后。

    “我还会再去看你的,不要忘了我们的两个月之期。”

    木如夜看着梅丹的背影,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木如夜讨厌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罪恶都被埋葬,谁都抓不到把柄,哪里知道命运还给他留了一手,叫他猝不及防。

    现在他在明处,梅丹在暗处,他防不胜防……

    木如夜想起一句话,上帝要毁灭一个人之前,会先让他嚣张。他是活得太张扬了吗?太急不可耐了吗?所以才会横出一个梅丹来?

    不,木如夜不信上帝,他只信他自己。

    如愿好几天都没有跟哥哥联系,就连小秋找她,她都推了。

    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她记得顾向阳问过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季惟慈”的人,如愿想季惟慈大概就是蝎子的名字,只是她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三个字,又不知道蝎子具体的年龄和出生地,就算托系统里的朋友,只怕也找不到人。

    她知道,顾向阳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为什么他也要隐瞒她?为什么顾向阳跟哥哥一样,竟然也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

    是什么真相那么恐怖,让这两个最爱自己的男人同时选择了缄默?

    办公室里的天都黑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如愿还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她不想回家,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更加惶恐。

    拖到了九点,如愿才收拾东西离开单位。她其实很想找到顾向阳,当面问一问他,却又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知道了真相就要做选择。

    顾向阳说,如果有一天他的枪口要对准她的亲人,她要怎么办。

    哥哥说,如果有一天他和顾向阳只能活一个,她选择谁活。

    如愿不知道,她根本就选不出来。

    选择一种可能,就失去了另一种可能。这世上所有的选择背后都藏着一个让人心碎的事实,那就是选择就是放弃,选择就是失去。

    如愿心事重重地往前走,寒夜的马路空荡荡的只有她孑孓独行。

    滋啦一声,一辆车子猛地在如愿身前停下,差一点撞到她。如愿一直在埋头想事情,以为是自己胡闯,点头对司机道了歉,正想继续走,却见到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女人面容艳丽,化着浓妆,远远都就闻到一股张扬的香水味。她微笑着走到如愿面前,对她笑了笑,问道:“美女,我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是我走路想事情,没关系。”

    那个女人打量了一番如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一副惊喜的模样,问,“我想起来了,你是木如夜的妹妹吧?”

    如愿看着这个女人,心想,该不会又是哥哥哪里惹的情债吧?

    “对,你认识我哥?”

    “当然认识,章鱼嘛!”女人热情得夸张。

    能说出哥哥的诨名,大概真的是老熟人。

    如愿对她点点头,笑着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再见。”

    “别走啊,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如愿不想惹麻烦,道,“我家住得近,我走一会儿就到了。”

    “我送你!”那个女人抓住如愿的胳膊道。

    女人抓着如愿的手很用力,指甲恨不得要掐进如愿的肉里。

    如愿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摆脱她,道:“我想走路,请你放开我。”

    “我说了,我送你。”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阴狠,面如蛇蝎的样子叫人心里发毛。

    如愿感到有什么顶在了自己的腰上,低头一看,是一把枪。

    “上车。”女人说。

    车子飞快地开着,车上还有两个男人,如愿一上车,就被人一边一只手给按住了。

    “你哥哥最近都不理我,看来他很忙嘛……”梅丹冷笑着说。

    如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知道自己无路可走。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跟哥哥吵架了,而且我哥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你找我也没用。”

    “找你当然有用……”梅丹冷笑着说,“我要你帮我给他传个话。”

    如愿深呼吸,紧张地点点头道:“好,你说,我一定告诉他。”

    “我的话不用你口头传。”

    梅丹笑得阴狠,如愿右边的男人拿出了一把钳子……

    “你做什么!”如愿惊恐地挣扎着。

    可是一旁的打手死死按住了她,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如愿死死被箍住,梅丹抓住她挣扎的手按在了座椅上。

    “好妹妹,希望你不要太怕疼。”

    梅丹眼里满是疯狂,她一边阴森地笑着,一边把钳子夹在了如愿的手指上。

    痛苦的叫声划破黑夜,保姆车停下,把一个满手鲜血的女人从车上被扔下,路过的人看到已经痛晕过去的女人,吓得立刻报了警,可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CHAPTER 06

    只要踏进了这条河,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做完笔录,警员送如愿走出来。

    派出所门口停了一辆车,如愿看了看车牌,认出来那是哥哥的车子。

    如愿对警员点点头,感激地说道:“是我哥哥来接我,今天麻烦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如愿走过去,司机下车替如愿打开车门,木如夜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上,如愿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上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好一阵子,木如夜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把手给我看看……”木如夜说。

    “没什么好看的……”如愿不想给哥哥看,神情冷淡。

    “给我看。”

    如愿没有办法,只得伸出手来,她右手的无名指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来什么,她安慰哥哥道:“医生已经处理过了,指甲以后也还会长出来。”

    木如夜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压抑住心里的怒火,轻声问:“疼吗?”木如夜问。

    如愿收回手,淡淡地说:“现在已经不疼了。”

    “你放心,我一定十倍地叫她还回来。”

    如愿不喜欢哥哥这样的态度,神态更加的冷淡,道:“我不用你帮我伸张正义,事情的情况我已经都跟警察说了,坏人有警察抓,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我不管还有谁管?”木如夜语气有些严厉,但是看到如愿包着厚厚的手指还是生不起气来,叹息一声,无奈地问,“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就问了一些事情的经过。”

    “你怎么跟警察说的?”

    “你放心,我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你的事情,我只描述了一下那个女人的样貌、口音、年龄,做了一个肖像。也暂时没有告诉警察她为什么来找我……”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下次找你的时候,你必须见她,不要躲着她。别的就都没说了。”

    “我知道了……”木如夜的脸色阴沉沉地,道,“这段时间你住我那里,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不要。”如愿毫不犹豫地拒绝。

    木如夜心里觉得亏欠了如愿,也不跟她置气,只是好言好语地劝道:“目前为止,这是唯一能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的方法。如愿,那是我的敌人,如果她把你抓走,用你的安全逼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做。你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如愿冷笑一声,第一次用这么冷淡的声音对哥哥说话。

    “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木如夜心里也气,但是还是压抑住那股不悦,好言好语地对妹妹说:“我知道你生哥哥的气,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对于我来说怎么会不重要?你的命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我,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如愿瞪着哥哥,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哥哥生气,如愿就不愤怒吗。她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么恐怖的事情,要被拔掉指甲!而哥哥却什么都不告诉她,顾向阳也消失不见。

    她仿佛被蒙住眼睛丢进了满是陷阱的丛林里,而蒙上她眼睛的人就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如愿神情激动,可是木如夜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扭过了头去,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先乖乖去我安排的地方住,等我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说。”木如夜说。

    “我现在就要知道!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就去你安排的地方住,接受你的保护!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什么人?蝎子去哪里了?你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跟顾向阳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会跟一个警察有仇?”

    木如夜的神情冷淡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能说,有的事情你不知道才是保护你。有的事情你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让你知道。”

    “停车,我要下去。”如愿道。

    “不要胡闹。”

    “停车!”如愿吼道。

    对于如愿来说,木如夜不仅是哥哥,也是父母,是教养她长大的人,所以除了亲昵,哥哥对于她来说还有威严,这是她第一次吼哥哥。

    木如夜瞪着如愿,脸上很是震惊,从前如愿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反叛过,可是这次回国之后,她越来越不听话。

    如愿转过头来,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却还是很坚定地说:“你不停车,我就跳下去,除非你也跟那个女人一样,找两个人把我抓住。”

    “好,你也威胁我。”木如夜也很生气,冷着脸吩咐司机道,“靠边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如愿看了一眼一脸震怒的哥哥,道:“哥,你什么时候决定跟我说实话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吧。”

    如愿下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大步地往前走。

    木如夜心里窝火,却无处可发,这世上他对任何人都有办法,只有如愿他毫无办法,从前如愿多么听他的话,可在遇见顾向阳之后,自己那个乖顺的妹妹就变得叛逆起来。

    然而木如夜没办法怪自己的妹妹,多年来,他习惯了疼爱她,就只好把这愤怒转移到别人身上去,梅丹、顾向阳……

    如愿在前面走着,她个子小小的,又瘦瘦的,还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惊吓,受了伤,看着她孤孤单单的背影,木如夜天大的气也消了,但是却又不能失去哥哥的威严,只能阴着脸对司机说:“慢慢跟着她……”

    如愿在路边快步地走着,木如夜的车子就缓缓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若是停下脚步,身后的车子也停下。她知道拿哥哥没有办法,也懒得管,干脆就走自己的路。

    她其实一下车就不生哥哥的气了,因为她知道哥哥一定不会害她,全天下的人都害她,哥哥也不会害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哥哥为了养活她去卖血。不会忘记哥哥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放弃学业,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如愿如今安宁的生活,都是靠着哥哥的牺牲换来的,如果没有她,哥哥的人生一定比现在要好。所以就算哥哥有罪,那罪过里也有她的一半。

    然而如愿也没有办法啊,她感觉哥哥在走一条无比危险的路,她不能让哥哥就这样越走越远。

    兄妹俩就这样一前一后,一个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一个在车子里慢慢跟着,谁都没有服软,谁都没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木如夜的车子一直到如愿上了楼才离开。

    接下来几天,如愿无论去哪里身后都有人跟着,应该是哥哥派来的人。有的时候哥哥也会来看看她,但也总是远远地跟着,坐在车子里,她若是回头他便摇上车窗离开。

    如愿知道,她只要走过去,对哥哥说几句软话,哥哥一定又会跟从前一样。她也很怀念能够挽着哥哥的胳膊,跟他撒娇的日子。但是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她要哥哥选择的其实并不只是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她要哥哥选择的是他从此之后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

    哥哥的日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春风得意过,可如愿却觉得他似乎走在深渊的边缘。

    幻灯片在屏幕上切换着,专案组的成员介绍着案件的进展。

    “这个女人叫做昂山梅丹,今年27岁,中缅混血,10岁嫁给坤泰,跟在坤泰身边将近15年。3年前坤泰落网,她带着坤泰的残部逃窜回缅甸,自立山头,不过似乎做得不是很顺,很少有她的消息。有人目击她这段时间出现在w市,据我们的了解,她这次应该是来找坤泰旧部。”

    幻灯片切换,屏幕上是一个穿着精致西装、神情阴郁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保镖,正在打电话。

    “这个是本案的二号人物,木如夜,外号章鱼,曾经是坤泰贩毒集团的军师,坤泰的左右手,218大案的漏网之鱼。218大案之后,作为骨干的章鱼就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直到最近才以成功的华商身份重返国内,有一定社会的影响力,为人狡猾,较为难缠。”

    “季惟慈,外号蝎子,章鱼的手下和最好的朋友,在非洲的诱捕行动中已经被击毙。”

    “葛平秋,木如夜的未婚妻。地质专家,与木如夜在非洲相识,暂时没有她参与过犯罪行动的证据。”

    幻灯片再次切换,屏幕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笑容柔和,有一双月牙一般的笑眼。

    “这个是木如愿,木如夜的亲生妹妹,暂时没有证据显示她与这个犯罪团伙有联系。但是前几天梅丹接触过她,并且拔掉了她的一根指甲。所以我们猜测,梅丹和木如夜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已经破裂,两人的矛盾可能是我们的突破口。”

    顾向阳坐在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看着如愿的照片,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为了避嫌,顾向阳并没有加入专案组,但是对于这批人他是最了解的,因此专案组还是把他请过来,为他们办案提供一些意见。

    顾向阳曾经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如果木如夜愿意金盆洗手,做个好人,兴许如愿可以一辈子都不被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可他还是太一厢情愿了。

    只要踏进了这条河,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迟早如愿都会被他这个哥哥带进漩涡里。

    “顾警司,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顾向阳放下笔补充道:“梅丹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但是她从不做无用的事情,不会因为跟木如夜有了嫌隙就拔如……木如愿的指甲。她千里迢迢从缅甸来到w市,绝对不是过来找木如夜麻烦那么无聊,她做任何事都无关乎感情,不因为愤怒、仇恨以及热爱,只为了利益,所以她过来肯定是对木如夜有所求。”

    顾向阳继续分析道:“木如夜好不容易挣到今天的地位,是不会为了梅丹冒险的,所以梅丹才会对木如夜的妹妹下手,向木如夜表示她的决心,同时也是对他的威胁。木如夜睚眦必报,他为人极其记仇,对一般人都很冷酷,只疼这一个妹妹。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妹妹他才没有参与218大案的那次行动,当时他甚至不惜惹怒坤泰也一定要来w市陪妹妹做手术。现在梅丹拔了木如愿的指甲,对于梅丹来说只是一点小小警告的意味,可是同样一件事情在木如夜眼里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相当于对木如夜宣战。按照木如夜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梅丹的,更不可能跟她做生意。”

    “那就奇怪了,梅丹既然找木如夜有所求,为什么会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木如夜的弱点是固执盲目,梅丹的弱点是自以为是。梅丹是个感情冷淡的人,生命中没有任何人是她在乎的,所以她也不会觉得拔了木如夜妹妹的一根指甲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在她眼里不过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却不知道踩到了木如夜的**。”

    “梅丹找木如夜要什么,木如夜已经出局很久,在非洲也是做走私生意,并没有再碰过毒品,难道梅丹是为了钱来的吗?”

    顾向阳摇摇头道:“梅丹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但是之前大家看得起她是因为她是坤泰的妻子。坤泰死后,缅甸那边的人就不怎么再搭理她,并不把她当一回事,并不愿意带一个女人一起做生意。”

    “木如夜能帮她做生意?”

    “据我所知,坤泰藏了一笔价值十亿的货,还有一批军火。但是坤泰只信任章鱼,当初放货物和军火的地点都是交给木如夜安排的,我们全都不知情。”

    “所以你觉得梅丹是为了那一批货物来w市的?”

    “极有可能。否则我想不通有什么值得梅丹跟木如夜撕破脸。”

    队长布置下任务来,安排了监视的人员,一方面也开始深入调查木如夜的贸易公司和他在w市的其他情况。

    会后,队长叫住了顾向阳。

    “顾警司,我知道你的情况很尴尬,但是木如愿和这个犯罪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希望你还是能够克制一下自己……”

    顾向阳点点头。“我知道分寸。”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伤得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是肯定吃了大苦头,毕竟十指连心,又是那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你要是想知道具体情况,我可以调医院的病历记录给你看。”

    “好,那就麻烦你了。”

    顾向阳转身离开,队长又叫住他道:“顾警司……你应该知道你现在不能跟木如愿见面吧?”

    “我知道。”

    “那就好。”

    队长回到了办公室里,长长的走廊上只剩下顾向阳一个人。

    顾向阳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走一条黑暗的甬道上,靠着远处那微弱的光芒才能确认走得是正确的方向。

    他拿出手机,手机屏幕是在乌干达的难民营里他给如愿拍的照片。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被亲哥哥卷入复杂的斗争中,心里只有一个单纯的信念,那么简单,那么快乐,那么平和。

    顾向阳只想把这简单、快乐、平和还给如愿而已。

CHAPTER 07

    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唾弃他,就算有一天他要接受审判,把牢底坐穿,谁也没有资格剥夺你为他说话,给他送饭,替他添衣的权利。

    如愿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她有一种强烈的感应,这几天有人一直在盯着她,不是哥哥安排的两个保镖,而是别的什么人……

    难道又是那个拔她指甲的女人?

    保镖没有门卡,所以不能进她住的大厦,见她进了大厦便又回到车子里继续等待。

    如愿走进大厦里,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感到那个人还跟着自己。她警惕地走进电梯,里面只有一个保洁阿姨,如愿笑着跟阿姨打了个招呼,按了自己的楼层。

    阿姨中途出了电梯,如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明明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愿安慰自己,一定是这几天加班太累忙得有些神经质了,她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如愿走到玄关准备换拖鞋。

    家里的鞋柜整整齐齐的,拖鞋放在最上层,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如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寂静的屋子里,如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忽然转身就跑出了屋子,锁上门冲到电梯门口拍按钮。她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寒毛直竖。幸好电梯来得快,保洁阿姨也还在里面。如愿冲进去,马上按了一楼。

    “木小姐,你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怎么一头的汗?”

    如愿勉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有东西忘在单位了。”

    出了电梯如愿就跑了出去,哥哥派来的人还没走,停在小区的车位里,两个人正在抽烟,见到如愿出来立刻掐了烟。

    “木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吗?”

    如愿气喘吁吁地跟两个人说:“我家里有人,你们跟我上楼看看吧。”

    两个保镖跟着如愿一起上了楼,一个先进屋子查看,还有一个陪着她等在门外。过了一会儿让先进屋的人走出来道:“屋里没人别人,木小姐,你确定吗?”

    如愿摇摇头道:“我没看见人,但是家里肯定跟我走的时候不一样。”

    两个保镖互看了一眼,问:“是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

    如愿走进屋里,她记得很清楚,拖鞋她早上脱下来之后没有放回鞋架上,而是随意地放在地上的,所以肯定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她走进屋里查看,两个保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堆在沙发上的衣服都折了起来,地板上纤尘不染,因为手受了伤她一直没有打扫厨房,可现在厨房却白得发光,一点油迹都没有,她就是手没伤也打扫不了这么干净。空荡荡的冰箱里被放满了,保鲜盒里是洗好切好的水果,鸡蛋格也装满了,有牛奶有酸奶,还有从超市买回来的包装盒饭……

    这来的哪里是犯罪分子,简直就是田螺姑娘。

    如愿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就想通了前因后果,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一旁的两个人都蒙了,笑着笑着,如愿的眼眶就有些红,一阵心酸,既甜蜜又痛苦。

    保镖面面相觑,问:“木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要不要我们帮你装个监视器?”

    “不用,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麻烦你们跑一趟,没事儿了。”如愿忍住哽咽道。

    “确定吗?”

    “确定,谢谢你们。”

    “那我们就在楼下,有任何事情随时找我们。”

    “好的。”

    如愿送两人出了门,回到屋子里,拿了一盒水果,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一边吃一边看资料,看着看着脸上又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顾向阳……

    如愿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爱人的名字,就算不见面,不联系,不说话,她也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如愿甚至舍不得开窗,因为顾向阳在这里忙了一天,空气里有他的味道。

    两天之后,葛平秋忽然约如愿一起吃饭。如愿以为她是替哥哥来,帮着缓解他们兄妹俩的关系的,可是没想到葛平秋竟然只字不提哥哥的事情。只问了那天她有没有事情,然后就问起她工作的事儿去了。

    葛平秋不说,可是如愿想知道啊。

    “小秋……”如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我哥哥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交给专业人士了,我们都忙,就没怎么操心。反正结婚这个事情就是给家里人一个交代而已。”

    “哦……那我哥哥最近情绪怎么样呀?”

    “你哥哥的情绪呀,还不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你知道他的,总是不阴不阳的。”葛平秋给如愿夹了菜,问道,“你跟小顾最近怎么样?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啊?”

    “挺好的呀……”如愿笑眯眯地说,不过忽然意识过来,忙道,“不过你不要跟我哥哥说呀!”

    “你放心,我跟你哥哥可没有家常话聊。”

    “那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葛平秋想了想道:“也不常常聊天,大多数时候都各自做事儿,你也知道的,他不知道多忙……”

    “这样啊……”如愿酝酿了半天,才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哥哥没有跟你提过我吗?”

    “提你呀……”葛平秋疑惑地问,“你是指什么?”

    “就是……就是说起我啊,他没有说起过我吗?”

    葛平秋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如愿莫名其妙。

    “小秋你笑什么?我问的事情很有趣吗?”

    葛平秋收了笑容,打趣着说:“我就知道你憋不住……真不懂你们兄妹,明明非常关心对方,偏都这么犟!你哥哥也是的,让我来找你吃饭,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伤还疼不疼,但是却特意嘱咐我,一定不让我说是他问的。你也是的,一直欲言又止,想问又不肯问,憋了半顿饭才开口。从前觉得你们不像,今天看来,你果真是你哥哥的妹妹,骨子里都一样犟。”

    “我哥哥要你来找我吃饭的吗?他不生我的气吗?”

    “他哪里舍得生你的气……”葛平秋道,“来,给我看看你的手,好些没有?你哥哥可是专门嘱咐我的,一定要看看你的伤,说什么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要我嘱咐你定时换药……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他那么会关心人。”

    如愿伸出手,心有余悸地说:“我现在想起那个女人还是觉得很害怕……怎么有人这么狠。”

    葛平秋看了看如愿手上的伤,已经有一些指甲长出来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也觉得心疼,叹息道:“听说多喝牛奶,补充钙质指甲会长得快一些。”

    “知道了……”如愿收回手,犹豫了一下说,“小秋,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哥哥从前到底做过什么吗?”

    “不好奇。”葛平秋给如愿夹了菜,柔声安慰道,“以前的事情不重要,以后的事情也没必要提前担心,反正你哥哥那个人啊……他的人生我们是控制不住的。”

    “为什么?你都要嫁给我哥哥了,却还是一点儿都不管他吗?”

    “其实我本质上跟你哥是一种人,就像你本质上和顾向阳是一种人一般。你们俩呢都有信仰,爱这个世界,渴望造福别人,而我和你哥哥,什么都不信。你们相信人性,可是我们对人性毫无期待。”

    如愿看着葛平秋,无声地叹息道:“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不懂你,也不懂哥哥。”

    “亲人之间本来就不必懂得,懂得这种事情是朋友和爱人之间的事情。因为亲人不是我们选择的,所以无关乎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亲人就是亲人。朋友和爱人是我们选择的,才需要懂得。”葛平秋放下了筷子,双手交错放在桌上,忽然低下头淡淡地笑了起来,道,“我有时候想,亲人向我们展示的是一种爱的可能,是一种更接近于神性的爱。即使我不赞同你的观念,即使我不欣赏你做事的方式,即使我们的性格完全不能相容,即使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折磨,可是我还是会爱你……”

    如愿的手抖了抖,忽然觉得有些哽咽,想起哥哥从前种种对自己的付出,就算是她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也不一定会像哥哥这样对她好……

    “如愿,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葛平秋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吗?”

    如愿摇摇头。

    “如果有一天你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觉得他在你心里就是坏人了吗?”

    “当然不是……人哪里能用那么简单的好坏区分开。”如愿沉默了一会儿,垂着脑袋叹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其实没有想过哥哥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他是我哥哥,我本身就不是一个靠理智决定人生的人。”

    “那如果你知道你哥哥做了什么坏事,你会去警察局举报他妈?”

    如愿想了想,摇摇头道:“不会……”

    虽然她知道这不对。但是她没有办法这样对哥哥,她想她一定会保护他吧。

    “所以你为什么要知道呢?”葛平秋苦笑着说道,“这也是你哥哥不告诉你的原因。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保护你。”

    如愿无言以对,苦笑着说:“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她不确定哥哥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她知道,哥哥肯定是个边缘人,如果他什么错误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又何必如此秘密,什么都不告诉她。

    “小秋,我哥哥是有罪的人吧……”

    葛平秋又拿起了筷子,神色如常,平静地说道:“无论木如夜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圣人还是罪人,他都是你的亲生哥哥。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唾弃他,就算有一天他要接受审判,把牢底坐穿,谁也没有资格剥夺你为他说话,给他送饭,替他添衣的权利。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圣人还是罪人,你爱他都没有错。”

    如愿微微有些震撼,她知道,这些话不仅仅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葛平秋自己说的。

    如愿看着葛平秋,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个性的嫂子,是这样一个拥有力量的女人。兴许越是沉静的人就越强大。

    葛平秋的神情坚定,目光坦然,似乎已经做好了为了哥哥承担一切风暴的准备。

    “我懂了……”如愿说。

    她的心结稍稍解开了一些,本身跟哥哥的这一场拉锯战就不可能有结果,又何必非要坚持下去呢?

    “可是我哥哥和顾向阳……”

    “你现在跟你哥哥犟着,你哥哥就能跟顾向阳和平相处了吗?”

    如愿一呆,无奈地笑起来道:“也是,按照我哥哥的个性,只怕会觉得是顾向阳离间了我们兄妹,害得我都不听他的话了。”

    “对呀。这两个人无论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从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之中夹着一个你,两个人都爱你,无论做什么总得顾及你的。他们两个最终怎么了结,你很重要。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你哥哥妥协呢?”

    “我明白了……”

    葛平秋欣慰地笑起来,握住如愿地手道:“过几天去看看你哥哥,他很想你的。”

    见过葛平秋之后,如愿的心里放松了不少,对哥哥派来保护自己的人也不再排斥,去医院换药的时候就干脆直接坐了他们的车子,省得浪费钱。

    回家的路上,前面的保镖就把电话递给了如愿道:“小姐,老板的电话。”

    哥哥现在的做派,还真的跟黑社会老大似的,如愿心里有些不安,但又安慰自己,能有多坏,总不会是杀人贩毒吧。

    她叹息一声,接过了电话。

    “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说指甲什么时候能够长出来?”木如夜在电话那头说,语气自然,就像是他们兄妹俩根本就没有吵过架,这半个月的冷战都是如愿的幻觉一般。

    哥哥决定模糊处理,如愿也不想那么清楚,也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回答说:“医生说手上的指甲长得快,估计再过一个月就会长好了。”

    木如夜在电话那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医生,靠得住吗,怎么还要一个月?要不还是我给你重新找一个吧。”

    “指甲的生长周期就有那么长,你就是把神仙找来也不会好得更快呀……”

    “那好吧……”木如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如愿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安静地拿着手机,直到木如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如愿惊讶地说,“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叹气!”

    木如夜忍不住笑起来道:“我为你叹的气可不少。”

    如愿笑起来道:“哥,你还是别叹气了,你一叹气我就觉得你老了。”

    木如夜淡淡地笑了笑答道:“我本来就老了。”

    “你才刚成家立业呢,老什么老?”如愿笑眯眯地说,“我还等着你和小秋给我生小侄子,小侄女儿呢!”

    听到如愿语气活泼起来,木如夜也很高兴,道:“你不跟哥哥闹脾气了就好。”

    如愿沉默了下来,思索了一下道:“哥,我别的都不问,我就只问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就不要你非要给我一个什么答案了。”

    “好,你问。”

    “蝎子是不是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木如夜才说:“过两天我抽时间带你去祭拜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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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干达的枪林弹雨狭路相逢,于肯尼亚的难民营相依为命。他做卧底那么多年里,遭受过背叛,失去过至亲,破碎过理想,对一切都否定了,他能肯定的是,世上只有她永远是好的。因为吻过她最柔软的嘴唇,看过她最温暖的笑意,因为知道她还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才有勇气对抗这世态炎凉,苟且地活到现在。她的困惑却如影随形,当他再次消失,她决心跟撒旦做一笔交易…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球是天上一颗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