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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全文阅读

作者:老石头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txt下载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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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他们的重逢极其偶

    如愿从未想过此生竟然会再见到沈云峰。

    乌干达正在经历史上最漫长的旱季,土地干涸,阳光刺眼,饿殍遍野,终于因为旱灾爆发了动乱。空气里是硝烟的味道,反**武装攻击了美国大使馆,黑人们惊慌失措地在尖叫,狼狈地逃窜。枪炮声里混合着英语和斯瓦西里语,人人都在逃命,只有如愿与一切格格不入。

    她站在原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男人。男人冷清清的脸上有刚毅的神态,嘈杂声里一切都成了背景,只有他才是世界的中心。

    沈云峰仿佛穿越而来,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匆匆地护送着一个学者模样的男人坐上轿车。

    如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可能会来乌干达?他难道不应该在国内的某个高级夜总会里,左拥右抱着美人,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吗。

    如愿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沈云峰,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相忘于人海,把彼此变成心间的一颗痣,却没有想到在这东非的贫穷蛮荒之地,竟又这样荒唐地重逢。

    沈云峰也看到了如愿,他似乎有些惊讶,可没有一秒的犹豫,他迅速地上了那辆车,急驶而去。如愿自嘲地笑起来。就这样吗?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一眼万年,只那样匆匆一瞥,就把她丢在这战火连天的街头吗?

    不愧是沈云峰。无所谓啊,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扔下自己了。

    如愿站在原地,心里并不害怕,她太了解这些黑哥哥们了,他们的枪战双方对着打半个多小时也不一定能打中一个人,全都是朝天炮,不瞄准说不定还能走狗屎运打中呢。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如愿惊讶地回过头去,见到沈云峰刚刚上的那辆车被击中了,翻到在路边。

    如愿立刻冲过去,低头一看,司机脑袋上中了一枪已经死了。

    这也能被打中?也真的是够倒霉的!

    如愿来不及怀缅,也来不及感慨,冲到另一边,对沈云峰嚷道:“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不要乱动!我马上救你出来!”

    “别管我,先救专家。”

    如愿往后看去,后座上的专家已经昏迷了。

    “我偏要先救你!”

    如愿打开车门,把沈云峰拖了出来,他的手臂受伤了,腿没事儿。

    如愿又去拖专家,沈云峰不顾受了伤的手也来帮忙,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专家拖到了路边。如愿又想去把司机的尸体拖出来,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小心!”沈云峰冲过来死死地把如愿扑在地上。

    车子爆炸了,如愿惊魂未定,沈云峰也长舒了一口气,对如愿笑了笑道:“你没事就好。”

    “你也没事吗?”如愿问。

    沈云峰点点头。

    “除了手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身体别的地方受伤了吗?撞伤,淤血?”

    沈云峰无奈地笑了,道:“放心,都没事儿,死不了。”

    “太好了!”如愿笑眯眯地说。

    她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抡了抡胳膊,一个完美飞踢踢在了沈云峰的胸口,然后长舒一口气,满足地说:“五年前我就想这样对你做了,再见!”

    如愿头也不回地走了,城市在倾覆,却成全了她最爽快的报复。

    反抗军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没几天就偃旗息鼓,坎帕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如愿所在的穆拉戈医院艾滋病防治中心又开始了忙碌的日常。这里的黑人做事拖拖拉拉,效率低下,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动乱,这个月药物紧缺,一切都乱了套,好多病人都没有领药品,如愿联系不到哥哥,只能干着急。

    今天是领药的日子,中心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是难闻的臭味,如愿走出医院透气。空气里弥漫着体臭和低劣的香水味儿,这真的是一片有气味儿的大陆,一个有气味儿的国家,来这里两年了,如愿还是不大习惯。

    如愿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着,反正今天没有药品可以发,她不需要工作。

    街上很脏乱,路又破又窄小,这里是乌干达的首都坎帕拉,却连中国的一个七八线小城市的城市建设都比不上。在首都最繁华的街道上,弥漫着难闻的汽车尾气,街上的开着的车在国内几乎都是要报废的,像是一只只的八爪鱼,吐着黑烟。

    如愿戴上口罩走在路上,嘈杂的福音音乐声吵得她已经麻木。黑人真的是非常热爱音乐和舞蹈的种族,随时都可以看到人们随着音乐热情起舞。如愿呆呆地看着他们,这里的人似乎总是这样及时行乐,仿佛没有明天。

    事实上,他们中的许多人的确是没有明天的。在如愿所在的防治中心里,登记在册的成年艾滋病人就有将近一万人,儿童也有几千人,更不要说那些没有登记的了。这个国家每五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患有艾滋病,每天都有人不断地在死去,前天还在店里打工的小贩昨天可能就死在家里了。

    这里的人把未来寄托在宗教信仰之上,对死亡很麻木。如愿从前是不麻木的,可现在她那一颗热腾腾的心却渐渐地在这片炽热的大陆里冷淡了下来。她被派来非洲已经快三年,死亡在这里太稀松平常了,她已经不再对死亡多愁善感。

    生命本来就是翻脸无情的。

    逛了一圈心情也没有变得更好,自从那一天看到沈云峰之后,如愿就一直提不起劲儿来。

    真让人生气,凭什么到现在他还是能够控制她的喜怒哀乐。

    冤枉。

    回到医院里就看到袁飞学长在找她,袁飞和如愿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他高如愿四级,后来又都在同一个疾控中心工作,但两人竟然几年都没有照面,彼此都不认识,直到前段时间爆发了埃博拉,袁飞被派到非洲来,如愿才认识这个跟自己颇有渊源的学长。

    袁飞很喜欢如愿,在他心里这个女孩儿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本应该是森林里的精灵,却来到了这人间地狱里来,让他很心疼。

    “有人找你,说是你在大使馆的朋友,我让他在你的办公室等你了。”

    如愿的确在大使馆认识几个人,但是也没有到关系很好的地步,为什么会来找她?难道哥哥出了什么事情吗?

    哥哥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联系如愿了,如愿越想越心慌,匆忙地往办公室跑。

    办公室里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身姿挺拔,穿着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从前如愿就一直很迷恋沈云峰的身材,肩膀、胳膊都结实得恰到好处,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拥抱女人的。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处正在瑟瑟发抖,仿佛还在眷恋着他的拥抱。

    如愿闭上眼,深呼吸,想把这懦弱的念头扼杀在脑海里。

    听到开门声,沈云峰转过身来,他目光坚毅,有一双倔强的眉毛,所以如愿从前一直觉得他不会是个坏人,可事实证明,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沈如峰比从前稍微黑了一点,笑容也多了一些。

    “你来做什么?”

    沈云峰笑了起来,他严肃的时候像是一个神父,可笑起来又像是一个浪子,正因为如此才充满了神秘感,一直以来总有好多女孩子追求他,从前如愿总是为这些事情伤心。

    “来看我的救命恩人啊。幸好你长得好看,我一说我的救命恩人是一个特别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孩子,他们就把我指到穆拉戈医院来了。”

    如愿神情冷冷地:“几年不见,好的没学,油腔滑调倒是学会了。”

    沈云峰似乎有些吃惊,疑惑地问:“我们从前见过吗?”

    如愿觉得自己要由内而外燃烧起来了,他是什么意思,要玩弄她到这个地步吗?

    “沈云峰,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侮辱我吗?”

    她最真诚最纯粹地爱过他,他却轻浮地说不认识她,这样抹杀她曾经的一片真心。

    沈云峰一愣,尴尬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沈云峰,我叫顾向阳。”

    “沈云峰,你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我真的叫顾向阳,这是我的证件。”

    如愿接过他递过来的护照,打开一看,真的写着顾向阳。

    “我是伊辛巴水电站项目中方的安保处长,负责保护来这里的水利专家。我真的不是你说的沈云峰,我的名字是顾向阳,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叫我的同事和公司证明。”

    如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护照,又看看顾向阳的脸,惊讶地问:“你真的不是他?”

    顾向阳无奈地说:“我真的不是。”

    如愿不信,走到顾向阳身前猛地扯开了他的衬衣。

    “你真是我见过最主动的女孩子了。”顾向阳不知道是无奈好还是高兴好。

    如愿在找,找他胸口的痣,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不是他……

    “你不是他啊……”如愿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难过,她可悲地退后一步,把护照还给顾向阳,怅然若失地说,“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你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顾向阳收起护照,不紧不慢地扣着扣子,问:“你就是把我认成了他,上次才踹我一脚的吗?这个沈云峰是你什么人,这么深仇大恨的,前男友吗?”

    “嗯……算是吧……”

    顾向阳挑挑眉,轻笑一声问:“什么叫做算是?”

    “因为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如愿轻笑一声道,“他跟我之间是人家只是玩玩而我却当真了的关系。”

    顾向阳一愣,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如愿并不想跟顾向阳再多聊,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救命之恩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吃个饭。”

    “不用报答。”

    “那不行,我有恩必报。”

    如愿抬起头看着顾向阳,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如果你真要报答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你不是他,但是你这张脸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我懂了……”

    顾向阳走到门口,开门准备走,想了想又问:“总得让我知道我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木如愿。”

    “木如愿,好,我记住了。”

    门被关上,如愿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胳膊里,痛苦地思考着。

    老天爷为什么要安排自己遇见一个跟沈云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只是为了再让她重温一次痛苦和伤害吗?

    真冤枉。

    顾向阳关上身后的门,终于支撑不住脸上云淡风轻的神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真的是她,不知到底是灾难还是幸运,竟然又把她带回了他的世界里来。

    顾向阳痛苦地站在门外,对着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屋子里的人一般。太折磨了,他方才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拥抱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却只能做出冷淡的样子,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

    顾向阳打开脖子上的项链,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那是木如愿。

    已经打定主意此生再不相见了,为何又让他这样偶然,这样绝无可能地与她重逢?

    只是为了再考验他一次吗?

    他经不起这样的考验,他能抵住这世上最迷人的诱惑和最残酷的刑罚,却抵抗不了木如愿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CHAPTER 02

    每个人都有一场爱恋,笨拙也竭尽全力,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别人。

    天还是没有下雨,真残酷。

    吉布提、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索马里和乌干达都在焦灼。尤其是索马里,那里已经几年没有下雨了,索马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土地变成焦土,牲畜一只只地死掉,粮食一点点吃完,连鸟儿都不再在天空飞翔了。

    饥饿的灾民涌向肯尼亚的达达阿布难民营,那里是世界最大的难民营,最多能容纳九万人,可现在却有四十万难民被收容在那里,还有新的难民正艰难地走过干旱的土地,冒着随时被饿死和渴死的危险向那里迁徙着。

    大规模的瘟疫随时都有可能在难民营里爆发,作为为数不多的疾控专业人士,袁飞和木如愿被派往灾区,避免更大的灾难发生。

    非洲是一片蛮荒而美丽的大地,很多年前如愿读海明威的《非洲青山》时就对这片大地很着迷,这里野性、狂热,草原上有狮子的吼,有奔跑的斑马和成群结队的大象。可是如今极目之处都是死亡。

    死神的烈火将草原变成了焦土,沿路都是无人埋葬的尸体。

    在一颗树下,如愿看到好几个小孩子的尸体,他们并排躺在那里,枯瘦得仿佛晒干的猴子。

    “为什么这里的人还会相信世上有天堂?”袁飞心情沉重地说,“我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有一位黑人母亲跪在地上,面朝着炙热的太阳,悲戚地祈祷着,她的手里抱着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如愿眼眶红红的,心里难免觉得悲悯。

    “因为既然这世上有地狱,就一定也有天堂。”如愿说。

    见过最阴暗、最恐怖,才更坚信这世上有最光明、最善良。

    如愿一直这么坚定地相信着,即便死亡侵袭着世界,她也相信总有出路,前方就能看到光。

    车队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有车子求助,也是中国人。如愿他们走下车准备帮忙,抛锚的车子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斯文的样子,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红,可身上的衣服依旧穿得一丝不苟,一颗多余的扣子都没有解开。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黑人,穿着当地的服装,似乎是个翻译。

    还有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背对着众人正在修车,他的袖子挽得高高的,背后汗湿了,衣服贴在身上显出肌肉的线条来。

    如愿仿佛在空气里闻到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她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怎么又是他?

    和如愿他们一起上路的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又是在异国遇上了中国人,大家都非常热心。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的人说:“我叫徐山,是中国派来乌干达的水文专家。这一回是去勘察西南部的水文环境和地下水储备情况的。我们仪器的车队先我们出发,我们晚半天,没想到半路我们的车子坏了……这个是我的未婚妻,葛平秋。”

    如愿没有太注意那对专家夫妻,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可她的注意力就是忍不住放在了那个修车子的人身上。

    顾向阳转过身来,满头大汗,无奈地说:“要换发动机,修不好了。”

    “我们准备去肯尼亚的难民营,可以顺路先送你们一程。”队长提议道。

    “那太谢谢了!”徐山道。

    大家分配怎么坐车的时候,顾向阳看到了如愿,他也很惊讶,很自然地对如愿点点头打招呼,刚想说话,如愿却慌忙移开目光,装作不认识他。

    很幸运,顾向阳没有被分配到如愿这一辆车,那一对专家坐在了这辆车上。

    袁飞跟这对专家夫妻闲聊。

    “徐先生,你是水文专家,能解释一下我的疑问吗?乌干达不是非洲明珠吗,气候也好,还有维多利亚湖,大小湖泊也都不少,怎么也会有旱灾?”

    “水资源分布不均嘛,而且没有水利项目,除了维多利亚湖和首都坎帕拉之间,绝大多数地区都没有什么水运,几乎没有开发什么公共水利工程,而且污染非常严重。西南部本身就贫困,发生旱灾并不稀奇。我们这一回就是来协助乌干达建设水利工程的,希望以后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袁飞很是佩服这些专家,感叹道:“你们都是国士啊!”

    “哪里。”徐山笑了起来,又问起袁飞和如愿的情况来,“你们来乌干达是做什么的?”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袁飞,是疾控医生,前段时间爆发了埃博拉,我被派来非洲支援。我也不过来非洲几个月而已,我师妹可是在非洲待了三年的。”

    “你也是来援助埃博拉的吗?”徐山问。

    “我是做艾滋病防治的。”如愿简短地回答。

    徐山点点头,感叹道:“你们都是些无私的人啊。”

    如愿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向来不擅长这种寒暄。

    “怎么称呼?”徐山又问如愿。

    “木如愿。”

    此时一直在后座没有说话的女士开口了。

    “你是木如愿?”她惊讶地问。

    如愿也是一愣,回过头去看向说话的人。

    这个女人很瘦,胳膊细细的,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五官很精致,可搭配在一起却显得很冷静,给人一种性冷淡的气质,不,应该说是一种专业人士的气质,难怪会嫁给专家。

    “我们认识吗?”如愿疑惑地问。

    葛平秋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来,问道:“你认识木如夜吗?他也在乌干达。”

    “认识!”如愿惊喜地说,“他是我亲哥哥!你认识我哥?”

    “前段时间反抗军暴乱,他救过我的命……”葛平秋有些害羞地说,“他跟我提过他有一个妹妹也在乌干达,没想到竟然让我遇上了。”

    徐山忙道:“真是太巧了,你哥哥是我未婚妻的救命恩人,我们又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实在是太有缘了。”

    “我哥哥怎么样?他还好吗?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如愿心里牵挂着哥哥。

    “他很好,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准备去一趟津巴布韦,大概还没有回来吧。”

    如愿松一口气,欣慰地说:“没事儿就好,他都一个多月没有跟我联系了。”

    “你哥哥总是说起你。”葛平秋温柔地笑起来道,“他很疼你这个妹妹呢。”

    “那是!”袁飞也说,“我见过如愿的哥哥两次,对她这个妹妹真是没话说。哪里是当哥哥的,简直就是当爹!”

    “你们还有别的兄妹吗?”徐山问。

    “没了,就我们两个。”如愿答。

    “两个孩子都来非洲,你们的父母舍得呀?”

    如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啊,对不起啊……”

    “没事儿。”

    车里有些尴尬,袁飞又跟徐山聊起各自工作上的事情把话题岔开。

    又开了两个多小时,遇上专家的车队回来接他们,大家便又停下车把他们放下来。

    “等我们都回了坎帕拉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徐山提议道,“我请你们救援队的人吃饭,每一个都要来啊!”

    如愿不见顾向阳下车,心里正纳闷儿呢,就有人敲她的车窗,回头一看是顾向阳。

    “我把专家送到目的地就去难民营找你。”

    如愿愣住,还来不及说话,顾向阳就走了。她心里纳闷儿得很,为什么要去难民营找她?

    袁飞也有些惊讶,疑惑地问:“这个就是那天去医院找你的那个人吗?”

    如愿点点头。

    袁飞觉得这两人似乎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故作轻松地问:“刚才怎么没见你们说话,早知道你们认识,让他坐我们的车就好了。”

    “没关系啊,也不是很熟。”

    “那还专门去难民营找你?”

    如愿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只得说:“我也不知道……”

    话一出口袁飞就知道自己过线了,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又有什么资格问这种问题呢?平白无故地惹得如愿不高兴。他心里后悔,不再接话,沉默地开着车。

    如愿没有太注意袁飞的反常,也没有因为他的话不高兴。因为她有些恍惚,方才顾向阳敲他车门的情景,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是她在车窗外敲沈云峰的车窗……

    沈云峰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性感美艳的女郎,女郎眼神嘲讽地看着如愿,像是一个胜利者。

    “我要跟我的朋友去吃饭,今天没有空。”沈云峰冷淡地说。

    沈云峰说那是他的普通朋友,如愿就愿意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他呢?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这世上太多幻想迷惑我们,每个人都主观地看待每一件事情,所以如愿不相信别人说的,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只相信沈云峰。

    即便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刺痛了她,她也不生气,是她太脆弱、太不自信才会这样难过,只要努力去相信沈云峰就好了,相信他说的,一生只爱她一个人,这样就够了。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如愿把做好的点心递给沈云峰道,“你上次说想吃的。”

    沈云峰接过盒子没有说话,一旁的女孩子忙抢过去,嗲嗲地说:“什么好吃的呀,我也要吃。”

    她打开就拿了一个出来塞进嘴里,赞扬道:“哇,真的挺好吃的。”

    那是如愿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还因为这个烫伤了,只想沈云峰能够喜欢,却被别人先吃了。

    如愿差点就崩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她想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安抚自己,却还是没有忍住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沈云峰欲言又止,轻叹一口气,最后只是冷淡地说:“我赶时间,走了。”

    他开着车子带着那个性感的女郎绝尘而去,如愿站在马路边抑制不住地掉眼泪,路边的人纷纷对她侧目,她也知道这样很丢人,可是真的再也忍耐不了了。

    为什么对她最好,对她最坏的都是沈云峰。让她那么快乐,又要让她受尽委屈……

    二十二岁的如愿第一次懂得,原来真的像歌里唱得那样,有爱就有痛。

    可她知道,没有人回来安慰她,就算她努力地想去相信沈云峰的誓言,可是她无法无视他渐渐远离的事实。

    他再也不会在意她的笑容,也不会在意她的眼泪。他不再着急地赶来见她,他总是越来越早地离开。她看他的背影比他的面庞多,他不再解释自己的去向,他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开她的世界……

    “如愿?”

    如愿猛地回过神来,袁飞递给她一张纸,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怎么了?”袁飞把车窗摇起来,叹息道,“别看外面那些人了,看了心里难受。”

    如愿点点头,没有解释,擦干净眼泪道:“换我开吧,你开了好几个小时了,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你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再跟你换。”

    如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算了,过去的事都不想了,为什么要拿回忆来折磨自己呢。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一场爱恋,笨拙也竭尽全力,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别人。

    沈云峰已经是过去了,那是她的回忆不是她的未来。他没有不放过她,不放过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走了这么远的路,背井离乡,来到这荒凉炙热的大陆,不就是想重新开始一次吗。

    她不会再被那个人动摇了。

    如愿只是有些迷茫而已,因为这个顾向阳实在跟沈云峰长得太像了,就连声音都一样,唯一能说服如愿他们不是一个人的,就是顾向阳胸口没有痣。

    还有就是他们的做派似乎也不大一样,沈云峰要再痞气一点,对待女孩子再浪荡轻浮一点,而顾向阳给人感觉很稳重可靠,有一种很正派的气质。

    难不成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吗?

    如愿觉得脑袋疼,就算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也没必要都让她遇上吧?

    真是孽缘。

CHAPTER 03

    凭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却是别人每天能见到你。

    难民营里的情况很不好,wfp(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救援物资还没有到,有的难民已经很多天没有领到食物了,大多数人一天只吃一顿,营养不良的情况很严重。

    一到难民营,如愿他们就见到一个在地上爬的人,看不出男女,像是某种黑夜里的生物,枯瘦如柴,四肢又长又细像是火柴棍,宛如一只仅剩下四条腿的蜘蛛。因为饥饿,他的眼球突出,见到如愿他们到来,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缓缓地爬回了他身后的窝棚。

    这种窝棚便是难民营里大多数人的家,联合国分发的帐篷有限,很多难民都只能领到一张塑料布,把塑料布绑在树上,便是他们平时居住的地方。

    袁飞想要拿点吃的给那个人,被如愿拦住了。

    “你知道过去几年有多少wfp的工作人员死在难民营里的冲突中吗?14个。”如愿按住袁飞要取食物的手道,“我们只是来工作的,做好我们的工作就好。”

    袁飞有些惊讶,他知道如愿说得有道理,但总觉得这不像是她会说的话,在他印象里如愿并不是这么冷漠的人。“我以为按照你的个性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帮这些人呢……”

    如愿听不出来袁飞语气里的不悦,老实回答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计后果。”

    “然后呢?”

    “然后好多人来找我要食物啊,粮食不够发,我自己的都快给完了,人们就上来抢,跟我一起来的联合国的同事为了救我还受了伤。我被一个手上出了脓的人抓伤了,吓得要死,怕会不小心染上艾滋病,这里又没有任何仪器和药剂,当时简直就是认命的心态,给我哥哥的遗书都写好了……幸好回去之后检查结果是阴性的。”

    袁飞沉默了,热血冷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愿笑了笑,安慰他道:“这里绝对不是一个会让人感到快乐的地方,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们总归能够帮到一部分人,一点点也足够了,就这样想吧。”

    “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愿意来?这些难民这样不知恩图报。”

    “哎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本来就没觉得我是他们的恩人啊。”如愿笑起来,神色平静地说,“我没想当圣人,我就想做好我的工作而已。我是一个疾控医生,我的工作不是拯救世界,也不是救人性命,更不是自我牺牲。我的工作就是控制疾病不要在人群中蔓延,仅此而已呀。师兄,我觉得我们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好调整心态继续在难民营里工作。”

    袁飞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我懂了。”

    他心里觉得很压抑,又有些佩服如愿,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比他要成熟。

    到了难民营,他们也没时间多休息就展开了工作,袁飞和如愿一起带着控制流感的药品去了红十字会的医疗队。

    在车上,袁飞准备戴口罩,刚想给如愿一个,可如愿却先给他递了一个防毒面具。

    “戴这个吧,口罩没用的。”

    车子到了医疗队,袁飞才知道自己之前对人间地狱的认识还是太简单了,这里才是真正地狱。

    卡车拉着一车车飞满苍蝇的尸体离开,可依旧有层层叠叠的尸体堆在地上,屋里都是病人,没有什么消毒措施也没有任何隔离方式,病床有限,许多人都躺在地上,有的痛苦地在嚎叫着,有的不停地在咳嗽,有的在吐血,有的甚至耳朵都在流血……

    袁飞被吓住,当时他是自愿来难民营帮忙的,如愿阻止过他,他却觉得如愿这样的小女孩儿都能忍受,没理由他不能忍受。他也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吃过苦。可他现在才知道,最恐怖的场景是无法靠想象描绘的,现实总是更血腥、残酷。

    他怀着澎湃的荣誉感而来,现在却只有深深的挫败感。

    袁飞看向如愿,如愿已经开始往医疗队搬东西了,红十字会的医生与如愿都相熟,如愿向人介绍了一下袁飞,便催促着他一起赶快做事儿。

    在难民营里做医生是一件非常让人感到挫败的事情,在如愿他们来之前,这里只剩下最后一片阿司匹林了,医生们能做的不过是安慰一下这些病人,让他们尽量走得不太痛苦。但基本上,这些人来这里只是等死而已。

    “流感吗?”袁飞感叹道。

    “嗯,确定了,是甲型流感,不过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爆发。”如愿平静地答道,给病人喂药,记录病人的情况,询问他们发病的时间和染病的原因。

    “这是瘟疫啊!”袁飞站在一旁激动地说,“为什么没有人重视!”

    要是在国内,这么多患者,这简直就是重大疫情,全国都要戒备起来。

    “这里是难民营,他们最大的问题是能够吃上饭,能够不被饿死,不是疾病。”

    “这些难民长期营养不良,免疫力都很低,这里又缺乏药品,那要是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的疫情怎么办?”

    如愿无奈地叹息。“无可奈何……”

    袁飞无言以对,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他心脏上锤了两计重拳似的。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如愿一起工作。

    这里的一天像是一年那么长,到了夜里他们开车回帐篷休息时,袁飞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如愿倒是精神很好,指着星星给大家讲中国的古典星座,顺便给人算算命,说这个命犯桃花,说那个未来的老婆一定很有钱,把大家逗得嘻嘻哈哈的。

    “你不累吗?”下车之后袁飞问如愿。

    “不累啊。”如愿笑眯眯地拍了拍袁飞的肩膀道,“其实工作量也不大,又没有安排我们去埋尸体,你主要是心累,过几天习惯了就好!”

    袁飞无奈苦笑道:“我只怕是习惯不了的,这里的一天实在是太长了……”

    “度日如年是吧?哈哈哈,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但是我后来就想通了,找到跟这里的生活相处的办法,日子就好过了。”

    “你怎么想通的?”

    “我原来总觉得痛苦是一件坏事儿,悲伤也是坏事儿,只有快乐和幸福才是好事儿。”

    “难道不是吗?”

    “不是啊,为什么要把喜怒哀乐分个三六九等呢?喜怒哀乐,都是我们的情绪而已,是平等的。幸福的事,痛苦的事,都是一件事而已。所以就让他去吧,快乐会来也会走,悲伤会来也会走。情绪是流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觉得这里的日子让你难受,你就让它难受,难受完了你就让它走,不要刻意去留住它。感到开心的时候就尽量去开心,不需要因为别人的苦难就不让自己开心了。你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为了别人的悲剧折磨自己,能开心地活着并不是坏事,不需要内疚和惭愧。我们每个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我总想为他们做点事,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让我觉得很沮丧。”

    “你做了啊,你不是已经做了一整天了吗?”如愿不解地问,“你还想做什么?”

    袁飞忍不住笑起来,道:“还是你看得开。”

    “你每天跟这些人生活在一起,也会看得开的。生活在苦难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哲学,要不然怎么对抗痛苦呢?”

    天空没有一片云,沙漠里星光璀璨。如愿抬起头看着星星,走得蹦蹦跳跳的,袁飞看着她的背影,又泛起一阵温柔来。

    他总想找一个合适的时候跟如愿表白,总觉得应该等到他们都回国,安定之后再考虑感情的事情。可是如愿说的对,感情来的时候就该让它自然而然地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合适了。

    “如愿。”

    如愿站住,回头看向袁飞。

    袁飞正准备叫住如愿向她告白时,有人先他一步叫住了如愿,袁飞疑惑地回头看去,见到一个***在他身后,风尘仆仆。

    是他,那天去医院找如愿的男人,说要来难民营找如愿的那个男人。

    如愿呆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顾向阳走到她面前道:“抱歉,来得有些晚,那边需要我帮忙安顿。”

    “你不用跟我抱歉,我没有要你来。”

    “我知道,是我自己要来的,你放心,你不用管我,我认识这边难民营的中国维和部队,我住在他们那里就好了。”

    如愿低着头不说话,袁飞走上前要替她解围,说:“如愿,回去休息吧,明天也会很辛苦的。”

    “我送你进了帐篷就走。”顾向阳说。

    三人都不说话,袁飞先到帐篷,营地里大多数是男人,大家一起挤一个大帐篷,如愿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小窝棚,跟那些难民住得差不多,几片布绑在树干上。

    顾向阳把如愿送进去,还不待她说话就先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然后就出了帐篷。

    如愿心里纳闷儿,就过来看她一眼就走了吗?这人也是不怕麻烦……

    如愿收拾好吹熄煤油灯准备睡觉,却隐约见到外面有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觉得那个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顾向阳?”如愿试探地叫了一声。

    顾向阳立刻冲进帐篷里来,紧张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如愿无奈叹息,坐起来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你明天醒了去工作了我再走。”

    如愿皱眉,无奈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报恩吗?”

    “嗯。算是吧。”

    “没关系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帮忙,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

    “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你一个人我就是不放心。”

    “你怎么老是这样,把我当智障一样!”如愿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啊……”如愿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无奈地说,“一不小心把你当成他了……”

    他从前也总是这样,明明如愿是个很独立的女生,什么都能自己做,他却总觉得她会出事儿,下去买个酱油都怕她会迷路,一定要跟着。别人都觉得如愿聪明,只有他总觉得如愿傻。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顾向阳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你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顾向阳掀开篷布走了出去,闭上眼强忍住心里那澎湃的感情。

    他当然觉得她傻,因为她傻到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珍贵。

    对于顾向阳来说,如愿就是他心底最珍贵的宝贝,是他潜意识里的终极。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越是爱的人你越是见不到,偏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天天都能见到。还好,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又遇见她。

    顾向阳坐在如愿的窝棚门口,像是一个骑士。

    里面传来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了,隐约可以听到如愿均匀的呼吸声。

    从前如愿也是这样,一睡着就睡得很沉,也不大动,就安安静静地睡在床边的一角,一直到天亮。看着如愿入睡,又看着如愿醒来,是从前顾向阳每天最快乐的事情。

    顾向阳靠在树干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虽然他一路赶来风尘仆仆,但是知道如愿就躺在他身后的帐篷里,睡得安宁香甜,他就觉得很满足。

    其实他们第一次重逢的时候,顾向阳并不打算做什么的,他想她一定很恨他,或者已经忘了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打搅她的生活呢。也许不相见才对彼此最好,免得又给她带来新的痛苦。

    可是如愿踢了他一脚。

    顾向阳坐在地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是老样子,爱跟恨的表现都这样激烈。他阴暗卑鄙地感到快乐,她还愿意恨他,真好。

    顾向阳耐不住心里的渴望,所以他对自己说,就试一试,问一次,要是问一次就能找到她,他就去见她,问不到那便是老天爷不让他们相见。

    没想到问的第一个人就认识如愿,把他指向了穆拉戈医院。

    后来如愿说再也不想见到他的脸,顾向阳便决定不再纠缠她,他以为老天爷要带他回她身边,可也许老天爷是看他思念了太久,要让他知道她的心意,要让他死心,不再思念吧。

    可是他又第三次遇见她,又是那样巧合,那样偶然。

    宇宙真的很奇妙,走了那么多弯路,受了那么多相思之苦,以为将就这样了此残生的时候,命运却又把她带回了他身边……

    顾向阳知道,上天给一个人的机会是有限的,所以在去往肯尼亚的公路上,他下定决心这一回他不会走了。就算是错的,他也不回头,就算是命运陷阱,他也要往里跳。就让上天嘲笑他的不坚定吧,他经受不住这样反复的考验,他能抵抗所有的诱惑,除了如愿。

    从此之后她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CHAPTER 04

    即便见过世态炎凉,即便每天都在面对疾病和死亡,即便满目疮痍,即便人性一点儿都不美好,她还是喜欢这个世界。

    车子猛地停下来,沈云峰一把夺过女郎手里的盒子,怒气冲冲地说:“谁让你吃的!”

    女郎手里还剩半个糕,嚼得正津津有味,呆了呆道:“不能吃吗?你也不早说……那这剩下半个怎么办,我还能吃吗?难不成丢了,怪可惜的……”

    沈云峰很无奈,不耐烦地说:“吃吧吃吧……”

    “你女朋友真的是心灵手巧,你真是好福气啊!”女郎一边吃一边说,“这么好的女朋友,为什么非要把人气走?”

    “跟你没有关系。”

    女郎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大男子主义……你们男人就喜欢搞这一套,什么隐忍啊,什么给不了你未来才放弃你啊,什么最好的爱是手放开呀……弄得自己多伟大似的!你们决定一段感情的未来之前就不能问问我们女人的意见吗?”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也不想跟你解释。”沈云峰递了一沓钱给女人,道,“你吃完就下车,我不送你回去了。”

    女郎吃完手里的糕,拍拍手,拎起包就开门下了车。

    “老板,以后有这么轻松的活儿记得还要找我哦!”女郎冲着沈云峰眨眨眼,准备关上车门又想起了什么,弯下腰对他说:“对了,我刚刚看到车子一走她就站在路边哭了,啧啧,哭得可伤心了!真可怜。”

    女郎得意地关上车门走了,沈云峰重重地锤了一下方向盘,恨不得马上开车回去找如愿。

    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太容易因为她动摇了,她说几句软话他就要投降,就恨不得马上回到她身边。可是这样反反复复却是更加伤害她,既然已经决定了结局,他就不能再犹豫。

    他对如愿狠,可是他对自己却更残酷。

    “你真的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啊!”如愿早上起来就见到顾向阳坐在外面,正襟危坐,无奈地笑了起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棚子里住的是英国女王呢,你太紧张了……”

    顾向阳抬起头看着如愿,一刹那晃神了,世界仿佛在飞速地旋转,只有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带着最柔软的笑意。

    “你怎么了?”

    如愿又叫顾向阳,他才回过神来,站起来对她说:“我送你去营地。”

    “还早呢。”如愿递给顾向阳一瓶水道,“这里的卫生条件不好,我们都将就点,就别想着刷牙洗脸了,漱漱口吧。”

    顾向阳漱完口,如愿又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擦脸。”

    如愿说什么顾向阳就做什么,一丝不苟,如愿看着他笑了起来道:“我现在更加确定你不是他了。”

    顾向阳手上的动作一滞,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才不会像你这么老实听指挥呢。你们性格其实不是很像,你给我感觉要内敛沉稳一点,也不爱说话,沉默多了。”如愿拆开压缩饼干递给顾向阳道,“也没什么好东西,吃这个做早餐吧。”

    顾向阳接过饼干坐在如愿身边沉默地往嘴里塞。

    “你还要吗?”见顾向阳吃得那么快,如愿把自己的也给他。

    顾向阳摇摇头,见他不要,如愿就自己吃了,反正她其实也挺舍不得给人的……

    “如果你再见到你前男友,你会怎么办?”

    如愿想了想道:“给他一个飞踢吧……”

    顾向阳忍不住笑起来。

    如愿这才想起她当初踢错了人,忙道歉道:“对不起啊,无缘无故踢你一脚,你那时候一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

    “没有,我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如愿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脑残粉吗,“看来救你一命还挺划算,这么忠心耿耿呀!”

    看到如愿大笑,顾向阳就觉得很快乐,他当然对她忠心耿耿,他愿意为她披荆斩棘,愿意为她战死沙场。

    如愿吃着饼干,小心地接着饼干碎,吃完了之后把掌心的饼干碎都吃干净了才满足地喝了一口水。

    “我应该不会再飞踢他了。”如愿忽然说。

    顾向阳很习惯如愿这种跳跃性的思维,她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为什么,你原谅他了吗?”

    “谈不上吧,他也没有对不起我。我怪他什么呢?怪他不爱我吗?又不是我拿着枪指着他他就能爱我的。还是怪他伤害我?如果我不让,谁都没法伤害我的感情。说白了还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希望有生之年不要再见到他就好了。如果再让我遇见他,我一定转身就跑!消失得干干净净!哈哈,我是不是很懦弱啊?”

    顾向阳摇摇头。

    转身就跑,消失得干干净净才是最残酷的惩罚,比起这个他宁愿被她一脚踢死。

    “好了,我要去营地了,你也走吧,今天晚上不用再来了,怪累的。”

    “好。”

    虽然嘴上这么答应,但是顾向阳晚上是肯定要来的。

    “我们有机会的话在坎帕拉再见吧,你也不用故意来找我,我就是顺手救了你,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救你,你自己应该也能爬出来。”

    “嗯,好。”

    的确不是沈云峰,沈云峰那个固执劲,哪里这么好说话,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转弯的。

    “送你去营地。”

    “别去了,那里很多病人,非常容易感染的,你要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办?”

    “那你也不要去了。”顾向阳严肃地说,“太危险了,你赶快回坎帕拉吧。”

    “当然不行。”如愿比顾向阳还严肃,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工作啊,你会因为危险就不去保护你的专家吗?在车子里的时候你还不是要我先救专家。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如愿一向是这样,绝大多数的时候都特别好说话,甚至称得上好欺负,但是有的事情特别坚持,分寸不让,只要她觉得那是她的底线,她就会非常激烈地反抗。

    顾向阳知道自己自私,可是他舍不得如愿有一点点危险,全世界都在倾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是好好的。

    “那我开车送你去吧,我怕路上有危险。”

    “一会儿学长会来接我的。”

    正说着袁飞就来了。见到顾向阳在这里,袁飞相当吃惊,如愿是个神经粗的,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也没想过顾向阳一早上出现在这里会让人误会,笑眯眯地跟袁飞打招呼。

    “那我先走了。”顾向阳也的确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他对袁飞点点头,恳切地说,“那如愿就先麻烦你照顾了。”

    袁飞愣愣地说了声“好”,看了一眼在一旁没事儿人一般的如愿,只觉得脑子里蒙蒙的。

    袁飞有些失魂落魄,车子没开好差一点撞上人,如愿以为他是不习惯这儿的生活晚上没休息好,便换到了驾驶座上替他来开车。

    袁飞坐在副驾驶上,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昨天……他是在你那里休息的吗?”

    “谁?”如愿专心地开着车。

    “就是他啊,今天早上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你们在一起了?”

    “你说顾向阳啊!”如愿这才想起她都没有好好介绍一下两人,真是挺不周全的,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在坎帕拉的时候救过他,他总想着报恩,昨天在我棚子外面守了一晚上,说是怕难民营危险,哈哈哈,你想哪儿去了。这兵荒马乱的,谁有心思谈恋爱啊……”

    袁飞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喜笑颜开,笑起来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有男朋友了呢。”

    听到这话如愿就不高兴了。“凭什么我有男朋友就吓你一跳啊!我那么不招人喜欢吗?我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袁飞紧张地想解释。

    “好了,我开玩笑的!”如愿笑眯眯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我就算孤独终老也绝对不会找他做男朋友的。”

    “为什么?”

    如愿不知道怎么解释,便说:“反正绝对不会就是了。”

    越来越多的人生病,这里有四十万难民聚集,若是疫情大规模爆发,又没有医疗保障,后果不堪设想。袁飞提议做一个隔离带,把所有病人都隔离起来,并且要求难民营的人监察自己的情况,每天测体温,不要吃生食,不要吃野生动物,注意饮水卫生。

    听到袁飞这么说,红字会和难民署的人都很是无奈,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人力和物力做这样的事情,连最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保障,每天都有人饿死,想要做到袁飞说的,无疑是天方夜谭。

    袁飞有些生气,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做什么。

    如愿能够理解袁飞的爆发,看到这样的场景,难免会觉得很暴躁,她拉走袁飞出了帐篷,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小声安慰道:“你看开点。”

    “我怎么看开?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就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吗?”

    “大家不都是这样?那些医生很多都是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可是到这里来还不是空有一身高超的医术无法施展,只能安慰病人几句而已……”

    袁飞看着又有尸体被运走,非常无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控制得住还好,要是情况恶化下去,我们带来的药品是远远不够的。”

    如愿拍拍袁飞的肩膀,温柔地说:“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无能为力还有必要继续工作吗?”

    “不能因为我们总有一天会死,现在就不活了呀,也不能因为我们拯救不了所有人,就什么都不做啊。我们的工作从来就跟结果无关,你问问那些国际救援组织的人,大家都知道,谁都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好。”

    袁飞骨子里是个理想主义者,听到如愿这么说有些生气,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尽心尽力?我们为什么还要来援非?既然这个世界只是这个样子而已,不能变好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如愿能理解袁飞的愤怒,她也这样无力彷徨过。

    “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呀!”如愿笑眯眯地答道。

    即便见过世态炎凉,即便每天都在面对疾病和死亡,即便满目疮痍,即便人性一点都不美好,她还是喜欢这个世界。

    这个答案让袁飞无言以对,如愿总是这样,叫他没有办法。只要她一嬉皮笑脸,他就没了脾气。

    “这算什么理由。”袁飞无奈地笑起来,摇摇头,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又戴上防毒面罩道,“好了,我们继续工作吧。”

    又是累了一天,大家疲倦地回营地,只有如愿还是很有精神,逗着大家开心。

    车子停下来,有人打趣道:“如愿,你男朋友又来了。”

    男朋友?

    如愿疑惑地看过去,远远地就见到一个人笔直地站在她的帐篷外面,像是一个骑士。

    那个身形如愿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真像啊,连身材都像他。

    是顾向阳在等如愿。

    顾向阳看向如愿,目光坚定,眉眼倔强,如愿的心脏又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人怎么又来了,说话不算话……

CHAPTER 05

    我希望有一天你也会爱上一个人,让那个人像你欺负我一样欺负你。

    顾向阳面前是两个白色的塑料桶,里面全是水。

    “你好好洗个澡,听说这里有流感,你每天接触那么多病患要做好清洁。”

    “你哪里搞来这么多水?”如愿惊讶地问,“这里打水每天都要排好长的队的……”

    “找中国的维和部队要的,都是温水,我算好时间开车过来,应该温度刚刚好。”

    还是中国人有办法!

    如愿很想拒绝,觉得周围的人看到她用这么多水洗澡不大好,但是她现在的情况也真的很需要洗澡,挣扎了一下,点了点头。

    “浴室在哪里?”

    如愿指了指她窝棚后面道:“那个小棚子就是。”

    顾向阳看过去,哪里叫什么棚子,连顶都没有,只是四面用塑料布围住而已,他把水桶放过去,然后说:“你放心进去洗吧,我在外面守着。”

    “你觉得你在外面守着我会更安心吗?”

    顾向阳严肃地点点头。

    如愿无奈地笑起来,不知道说顾向阳什么才好,只得进去洗澡。

    顾向阳站在棚子外,专心地做如愿的骑士,可是却不自觉地被里面的声音吸引,他听到如愿脱下衣服搭在棚子上,听到水声,听到在帘子里移动,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想她柔软的嘴唇,想她光滑的皮肤,想她在她怀里轻轻地捶他的胸口,让他不忍用力。

    顾向阳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便走远了几米,远远地盯着。

    还是这个距离比较能保持冷静。

    如愿洗完澡浑身舒畅,提了剩下的一桶水走出来,见到顾向阳远远地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

    “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顾向阳便又走过来,看了一眼如愿手里的水问道:“没用完吗?”

    他记得如愿原来洗澡总是要很久的,他们的家乡很湿润,有江有湖,从不缺水。

    “我想把这个拿去给人。”

    顾向阳也不问她给谁,接过水桶,只说:“我陪你去。”

    如愿拿了一桶水和一些食物给第一天刚来难民营遇见的那个人,天没黑,但已经有些暗了,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她悄悄地掀开帘子,把东西扔进去就拉着顾向阳跑了。

    “为什么不直接拿进去。”

    “以防万一嘛,免得以后有人找我要我却没有,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有比较好。”

    “听起来这里的人不大善意。”

    “哪里都有好人有坏人,一样的。”如愿漫不经心地说。

    顾向阳又觉得挨了一击闷拳,如愿从前总是相信世界是一片花园,相信人心都是好的,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相信就算别人骗了她也不会有恶意。他曾经想,就让如愿这样傻傻的下去就好,永远不要变,他来对抗这世界的恶毒,让她永远纯净简单就好。

    但是他还是没有做到。

    “唉……”

    如愿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忽然想到我前男友了……”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如愿笑眯眯地说,“他要是知道我现在学着防备人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应该会觉得很欣慰吧……终于不傻了,哈哈哈。他原来可嫌弃我了。”

    顾向阳不说话,他从前总是不会表达,怎么可能会嫌弃她,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给人看一眼都舍不得。

    “对不起啊,老是提那个人,搞得跟祥林嫂似的。唉,也不怪我,你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我就忍不住想起他来。”

    “你……还爱他吗?”顾向阳忽然问。

    如愿被问得一愣,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如愿深呼吸,耸了耸肩道:“我一直都特别希望他能爱上什么人就好。”

    虽然想到了,可是顾向阳还是忍不住有些沮丧。“那就是放下了,挺好的。”

    如愿冲顾向阳眨眨眼,笑眯眯地说:“我希望有一天他也会爱上一个人,然后让那个人像他欺负我一样欺负他。”

    顾向阳停下脚步,如愿还在慢慢地往前走。

    如愿发现顾向阳没有跟过来,疑惑地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吗,我的想法是不是太邪恶了?”

    顾向阳大步走向前,终于克制不住,伸出手将如愿扯到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直都爱着她啊,爱这个可爱又残忍的她。

    如愿还来不及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不远处就传来了激烈的枪声,顾向阳猛地将如愿扑到在地上,护住她,挡开了横扫过来的流弹。

    难民营里的人惊恐慌乱地跑着,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反抗军又打来了!

    “你好厉害,我还正奇怪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抱我呢,原来是有反抗军!”

    顾向阳也不解释,误会了也好,要不然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

    “你开车。”顾向阳一面把如愿推进驾驶座上坐好,一面掏出了枪来。

    周围是胡乱奔走的难民们,饱受饥饿、疾病的折磨,还要时不时面对战火,这里的人没有一天是活得安宁的。

    顾向阳让如愿把车子往中方维和部队的驻扎地方向开,这周边的各方的武装力量都不敢惹中国的部队。

    如愿的车开得又稳又快,四周是胡乱奔走的难民,她都稳稳地绕开,这让顾向阳有些惊讶。

    “你的车什么时候……你的车怎么开得这么好?”

    “嘿嘿,惊喜吧!我特长多着呢!”

    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还有空得意,也只有如愿了。

    顾向阳却不敢放松,他举着枪禁戒着四周,他发现他不在的这几年,如愿成长了许多,她没有因为他变得黯淡,而是变得更加耀眼了。

    一辆皮卡开来,上面的人拿着机枪对着难民扫射,顾向阳举起枪瞄准了拿着机关枪的黑人,一枪毙命。又连续开了三枪,一个不留地击毙了车上其他的叛军。

    如愿把车子开得飞快,危险渐渐远离,顾向阳看着一脸冷静严肃的如愿,忽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虽然身后是战火纷飞,血染了这片焦土,但是她在他身边,他们一起亡命天涯,也算幸福。

    他活了这么些年,遭受过背叛,失去过至亲,破碎过理想,对一切都否定了,只有如愿,顾向阳唯一肯定的是,世上只有如愿永远是好的。

    因为吻过她最柔软的嘴唇,看过她最温暖的笑意,因为知道她还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才有勇气对抗这世态炎凉,苟且地活到现在。

    袭击难民营的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极端叛乱组织,抢夺钱财并且掳掠儿童做童子军,这几年有上万的儿童被他们掳走。对于这种游击一样的抵抗军**很头疼,只有在难民营里的部分区域里拉起了铁围栏,派武装部队日夜把守,但是最近灾荒严重,难民越来越多,管理也越来越疏漏,反抗军便时不时要来骚扰……

    这里的人对战争已经习以为常,每日做着薪水微薄又辛苦危险的工作,活一天是一天,反正就算没有死在战争里,也有可能死于饥饿和瘟疫。对他们来说,枪声一直都是生活的背景音,很快大家就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顾向阳还是每天按时来守着如愿,今天竟然还给她带了一包板蓝根来。

    “这是哪里弄来的,也是维和部队的啊?”

    顾向阳点点头。

    “你是怎么认识维和部队的人的?”如愿一边泡着板蓝根一边随口问道。

    “我跟他们的队长在联合国的时候相识,是很好的朋友。”

    如愿点点头,了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联合国?你不是那个水利专家的保安吗?”

    顾向阳解释道:“我是中国派往乌干达维和警察战斗二分队的队长,我们维和警察的指责之一就是保护本国国民在外的安全,所以我和我的分队被派去保护这次水利项目的专家。”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枪法那么好!”如愿也不好追问那个水利专家到底有什么危险,就不多说,把泡好的板蓝根分一半给顾向阳道,“你也喝一点吧,你每天都离我这么近,也应该好好预防一下。”

    顾向阳捧着杯子坐在如愿身边,一起看着地平线上的夕阳,这些年他无数次幻想过再与如愿并排坐在一起,却没有想过会是在战乱、瘟疫、饥荒蔓延的非洲大陆上。

    不过有她就好了,哪里都无所谓。

    顾向阳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这时候告诉她真相好不好,会不会吓着她,会不会让她增添烦恼,会不会让她流泪。

    “如愿。”

    “嗯?”

    如愿抬起头来,倏的见到一双炙热的眼睛。顾向阳凝视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如愿被看得脸红,抱怨道:“你这个人都是这样看人的吗?”

    顾向阳不解:“怎样看人?”

    如愿叹气,刚想解释,可她的对讲器却忽然响了起来。

    “有情况,红十字会的人叫我们赶紧过去!”

    如愿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板蓝根就往袁飞的篷子跑,顾向阳也跟了过去。大家都聚集在棚子里分发着防护面罩和防护服。

    “出了什么事情吗?”如愿有些不安,“疫情不是控制住了吗?”

    袁飞递给如愿一整套防护服道:“他们叫我们过去,说是发现一例病患,似乎是埃博拉。”

    大家的神情都沉重起来,如愿迅速上了车,顾向阳拉住她,刚想说话如愿就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车子消失在顾向阳的视线里,他多少次出生入死,跟最凶恶的犯人周旋,被枪抵住脑袋,却都没有这一次让他害怕。

CHAPTER 06

    在深渊的边缘上,你守护我每一个孤独的梦。

    如愿喜欢诗歌。

    沈云峰不懂这些,他不是浪漫主义,他是现实主义。他觉得如愿喜欢的那些东西都不符合逻辑,理论上说不通。

    如愿有时候把喜欢的诗句给沈云峰看,他总是皱皱眉说:“这个没有道理啊,面对着大海怎么看得到春暖花开?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情。”

    如愿说不赢沈云峰,只能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人没有想象力!”

    “想象力也应该建立在逻辑上吧。”

    如愿在一旁生闷气,沈云峰毫无办法,他以为如愿气他的不解风情,其实如愿是在气他不懂她,不懂她多么希望能和他一起在这个尘世里获得简单的幸福。

    “我要走了。”沈云峰无奈地说,“今天能不要跟我生气吗?好歹也等我回来了再气,要不我也没法哄你。”

    “你又去哪里?”如愿可怜兮兮地问,“这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沈云峰总是这样说消失就消失,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几次半夜如愿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睁开眼一看,见到沈云峰沉沉地睡在她身边,手搭在她的身上,腰上缠着绷带。

    所以她总是做恶梦。

    “去工作,一两个星期吧。”

    “我不想你去。”如愿祈求道,“你不是说这个生日跟我一起过的吗?”

    “以后还有机会的。”

    与如愿分开很久之后,沈云峰有一次在书店看到一个诗人的作品集。他记得如愿喜欢,便随手翻开来看。一翻开就看到一句话:人在的时候,总以为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

    沈云峰苦笑,怎么没有早点懂得这个道理呢。

    他想,其实不是如愿喜欢的东西缺少逻辑,而是他,一直以来都对生活了解得不够。

    顾向阳从噩梦里惊喜,一身的冷汗。

    如愿好几天没有回营地,红字会的那片区域被隔离了起来,难民营里人心惶惶,就连维和部队里都散发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徐山他们一行人完成了初期的勘查工作,准备返回坎帕拉,队友在问顾向阳什么时候归队,可现在发现了病毒,整个区域都在实行隔离检疫,顾向阳就算想走一时也走不了,那边也就不再催了,给他放了长假,要他确认安全之后再回去。

    接下来半个月,难民营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是联合国的支援还有各国派来的病毒学专家,每一个都面色沉重,穿着白色的隔离服,宛如世界末日。

    神秘而恐怖的瘟疫席卷着这片土地,每天都可以看到用白色隔离袋装载的尸体被卡车拖走焚毁。

    除了第一天有人过来帮如愿拿了生活用品,顾向阳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顾向阳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每天去她的帐篷等她,然后跟联合国的人打听她的消息。

    前几天听到有消息说有中方来的医护人员被感染了,顾向阳吓得差点不顾阻拦冲到隔离区去,直到听说被感染的是一个男人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死神挥舞着镰刀收割着他胜利的果实,每一个人都在劫难逃。

    顾向阳终于有些懂得从前自己出发去工作的时候,如愿为什么总是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了。以前总以为她傻,其实哪里是傻呢,她比他成熟懂事多了,知道这世上的苦难和意外太多,谁都没有那个幸运敢说自己能一生远离劫难。

    人生是做减法,见一次便少一次。他现在终于也变成了宿命论者。

    周边的林子里展开了猎猴行动,几乎所有猴子都被猎杀焚毁。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疾控人员出没在难民营里,每天都有新的家庭和区域被隔离。大家不敢随便出门,躲在家中不再出去工作,让粮食和饮水的日常发放变得更艰难。

    有人因为恐惧瘟疫想要逃离难民营,为了得到粮食和钱财逃走,于是便出现了很多哄抢商铺和居民的事件。在这里,粮食就是性命,于是械斗不断,几乎每天都有血腥的惨案发生。

    有时候人的恶念才是最可怕的瘟疫。

    武装部队不得不加强了巡逻,整个难民营外都竖起了铁丝网,与世隔绝,避免疫情输出。

    死的人越来越多,成堆的尸体被烧毁,抬起头,死神的翅膀已经笼罩了整个大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传闻说第一批医务人员度过危险期要被轮换下来,顾向阳听到消息就去隔离区外面等如愿,区域里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确定如愿会不会出现,但是还能等她总是好的。

    顾向阳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一会儿就能见到如愿,她一切都好。

    等了很久,每一秒钟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远远的顾向阳见到一个疲惫的身影低着头缓缓地走过来,虽然瘦了很多,但是顾向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愿也看到了顾向阳,她有些发怔,眼眶红红的。

    顾向阳什么都不想,走过去紧紧将如愿抱在了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慰着情绪陷落的如愿。

    如愿靠在顾向阳身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嚎啕大哭起来,悲痛地说:“学长死了。”

    第一个发病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表现为高烧、寒战、腹泻和呕吐,一开始都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感患者,可是当他身上出现了红斑和丘疹之后大家便意识到情况兴许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很快这个小男孩便出现全身器官衰竭和免疫抑制,大家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不是流感。

    患者体内外开始大出血,医生怀疑是埃博拉。

    如愿他们赶到之后立刻开始了工作,先立刻就地隔离了病患和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群。然后将病毒样品连夜送到四级生物实验室做了检测,经过检测发现并不是埃博拉,而是一种跟埃博拉一样恐怖,却更加古老的第四级病毒马尔堡病毒。

    在此前这个患儿已经因为发烧和腹泻在医院待了两天,无法排除其他病患被传染的可能,只得把整个医院都变成了隔离区,包括红十字会的医生,在确认安全之前都不能离开。

    如愿询问了小孩儿的家人,得知前几天小孩儿的爸爸在山上砍柴的时候捡到了一只不明原因死去的猴子,全家人一起分食了这只猴子。

    他们小心地回收了剩余的猴子尸体,经过检测,这是死猴子便是这次马尔堡出血热疫情的感染源。

    疫情马上被通报给周边国家的**和联合国,然而感染的事态已经很严重。

    小孩儿在确诊两天之后死亡,他的家人也都相继确诊,与这一家人有密切接触的人,医院里的病人,也开始大面积爆发疫情,甚至有红十字会的医生以及很多非洲的医护人员也被确诊了。

    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期工作人员严重不足,虽然后来联合国支援的专业人士及时赶来,可感染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不到半个月已经有一百多例确诊的病患死亡。

    不断地有人来支援,又不断地有新的病例出现。将近一千五百人被隔离,其中七百人为疑似病患。

    被褥上、墙上、帐篷上,地上,极目之处都是病人流出来的鲜血。病患一点点在他们面前融化,剧烈的疼痛,内脏一点点坏死,浑身渗血,肠子被拉出体外,原本的白墙变成了红色,上面都是病人在极度痛苦中印上去的血手印……

    如愿他们每一日都在极其残酷的环境里工作,他们这才知道,地狱以下还有地狱,原是无穷无尽。

    巨大压力几乎把救援人员压垮,第一批的救援人员准备被轮换下来休息,如愿他们才终于有喘息的机会。

    埃博拉和马尔堡病毒都是靠接触传染,比较容易被隔断,只要穿好防护服,戴好防护面罩和手套,尽量减少侵入式工具的使用,医护人员的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然而那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在高强度高压力长期间的工作之后,得知可以从第一线撤离下来,大家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一些。而一直压力最大的便是袁飞。他是这种丝状病毒的专家,本身就是研究埃博拉和马尔堡病毒的,是整个团队的核心。卸下担子的他,终于不堪重负,在工作交接的时候晕倒了,病床上突出的螺丝划破了他的手套……

    那是一个末期病患,被褥和墙上到处都是她吐出来的、排泄出来的血液和内脏。看着袁飞破掉的手套和手上那条淡淡的血痕,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是医生,最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袁飞被隔离起来,如愿拒绝去轮休,每天都守着学长。

    “也活该我倒霉。”袁飞无奈地苦笑道,“戴了三层手套,竟然都划破了,也是命该如此。”

    如愿嘴笨,不会撒谎,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簌簌地掉眼泪,隔着防护服紧紧握着袁飞的手,祈祷着奇迹发生。

    三日之后袁飞出现马尔堡出血热的症状。

    “我想中国……”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袁飞抓着如愿的手道,“我想回家。”

    支持治疗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袁飞渐渐丧失凝血功能,出现免疫抑制和系统感染。

    八日之后,袁飞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死在了异国他乡。

    这里的夜晚依旧星光璀璨,黑暗是死亡的爪牙,掩盖住了鲜血的颜色,粉饰太平。达达拉布难民营的夜晚静悄悄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劫后余生。

    如愿躺在她的棚子里,久久无法入睡。顾向阳在帐篷外点了一盏小煤油灯,他的影子被印在帘子上,形单影只,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你在做什么?”如愿隔着帘子问。

    顾向阳放下手里的书,轻轻靠在树干上,道:“在看书,是不是影响你睡觉了?”

    “不是。我本来就睡不着。你在看什么书?”如愿又问。

    “北岛的诗集。”

    她也喜欢北岛。如愿又忍不住想起了沈云峰,他们真的不一样,沈云峰最不喜欢看这些了。

    “你能给我念诗吗?我想听。”

    外面沉默了一阵,如愿以为顾向阳是不是不愿意,正想说算了的时候就见到帘子上的那个影子动了动,翻开了手里的书。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在深渊的边缘上,

    你守护我每一个孤独的梦

    那风啊吹动草叶的喧响。

    太阳在远方白白地燃烧,

    你在水洼旁,投进自己的影子

    微波荡荡,沉淀了昨日的时光。

    假如有一天你也不免凋残,

    我只有个简单的希望:

    保持着初放时的安祥。

CHAPTER 07

    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就能再相信一次人世。

    如愿红着眼看着他,努力地克制着眼眶里的泪珠不掉下来,却看起来更可怜了。

    她哭是什么样子?可沈云峰忽然想起,如愿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一次都没有。不是他对她太好让她不用流眼泪,是她太体贴,总不愿意让他为她烦恼。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沈云峰的声音闷闷的,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幸好如愿泪眼朦胧,所以看不出沈云峰的故作冷漠,也看不清他痛苦又悲伤的眼神。

    “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就能自己想通,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别的我都不信,我只信你说的。你给我一个解释就好。你连一个理由都不愿意给我了吗?”

    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就能再相信一次人世。

    沈云峰还是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悲伤地看着如愿。

    如愿终于无法克制了,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哭得脸都皱在了一起。

    “我怎么这么傻!”如愿用尽全力才能说出这句话来。

    她转身就走,车水马龙的路上,如愿像是一只掉进围场的猎物,四周都是猎人。车子猛地停下,司机愤怒地咒骂,如愿迷茫地看了一眼马路,失魂落魄地转身继续走。

    沈云峰跟在如愿身后,差一点吓破胆。可他却不敢上前,不敢让她知道他还关心她,还爱着她,还依旧把她视作自己的生命。

    原谅他如此卑鄙,因为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让她恨他,让她再也不愿意见到他,让她永远地离开他的世界。因为他太懦弱了,没有办法主动离开她,因为他了解自己,无论隔了多少公里,无论过了多长时间,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他也还是想要回到她身边。

    所以,只有让如愿不要他。

    沈云峰目送着如愿走进了小区,抬起头看着她家的灯亮起又熄灭。

    短信声响起,是如愿发来的。

    “我们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沈云峰看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顾向阳惊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掀开帘子冲进屋子里。

    如愿还安安静静睡在那里,呼吸均匀,顾向阳松了一口气,昨夜竟然靠在树上睡着了,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想退出屋外,可是却又舍不得。

    就看一会儿,他对自己说。

    直到现在,顾向阳都还不大敢相信如愿又回来了,这些年来,他只有在梦里见过她,梦里她对他笑,一切都静静地流淌,一如往昔。然而每每他一睁眼,便又是血雨腥风的长夜,无边无际。

    顾向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并不是梦,他忍不住幸福地笑起来。如愿睁开眼,正见到顾向阳对自己傻笑,她摸了摸嘴巴,没流口水啊……

    “你干什么?”

    顾向阳这才回神,严肃地说:“看你睡觉。”

    如愿撇撇嘴坐起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该不会拍了我睡觉的丑照吧?”

    闻言,顾向阳后悔起来,真应该偷偷拍张照片的,这样就能随时拿出来看了,他脖子上那张小照片很旧,都快磨白了。

    顾向阳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拿出手机就咔嚓给如愿拍了一张照,如愿跳起来,激动地说:“你为什么偷拍我!给我看看。”

    顾向阳笑眯眯地伸手给如愿看。

    如愿探头看了一眼,拍得难看死了。“不行,快删了,这张好丑!”

    “很好看啊。”顾向阳笑眯眯地说。

    “丑死了!完全没有拍出我百分之一的美,不行,删了删了!”

    顾向阳不愿意,如愿便去抢,窝棚里很狭窄,一来二去两人便双双跌落在如愿的床上。顾向阳再尊重如愿,可依旧是个男人,身下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如愿羞红的脸,不愿起身,也不想再当一个绅士。

    如愿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怎么会没有察觉顾向阳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呢,她侧过头去,推了推顾向阳道:“你快起来,别压着我了。”

    顾向阳回神,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收起手机道:“我出去等你。”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如愿坐起来,懊丧地扶着额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不可以的,她绝对不要跟一个长得跟沈云峰一模一样的人有任何关系!等回了坎帕拉就赶紧跟他断了联系!

    如愿走出来,顾向阳已经洗漱完了。

    “你什么时候把东西都搬来的。”如愿问。

    “之前你在疫区的时候我每天都来等你,干脆就把日常用品拿来了,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今天就拿回去。”

    “没事儿,我就问问,不介意。”

    如愿拿着水杯刷牙,心里直叫苦,这个顾向阳为什么要这么好,让她一再动摇。

    如愿刷牙洗脸,顾向阳就在一旁默默地守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这难民营也可爱起来,因为这里没有现实的骚扰,每一天的岁月都是静静的,他可以等着如愿,守着如愿,看着如愿,他真恨不得再也不回去才好……

    “你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如愿被顾向阳看得不好意思。

    “好。”顾向阳转过头去,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

    如愿看一眼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顾向阳,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傻子……”

    没想到顾向阳的笑容却更深了。

    如愿转过头去,默默地刷着牙,跟她从前一样傻。

    难民营连续40天未发现新的马尔堡出血热病例,世界卫生组织终于在这个月的16号宣布肯尼亚达达拉布难民营马尔堡疫情结束。

    这场瘟疫一共杀死了513人,其中有59人是医护人员,这些医护人员中有9人是国际人士。

    袁飞的骨灰最终由国内来的专家带回中国。

    难民营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送别仪式,哀悼在这次马尔堡热里殉职的所有医护人员。

    “他们不会被历史铭记,他们的一生不会被世人所知,但他们的光辉不会因此黯淡一丝一毫。”难民署的负责人双眼含泪,哽咽着停住。

    天气闷热,衣服贴在身上并不舒服,但没有一个人移动,每个人都肃穆地站立着,凝望着那一盒盒等待重返故乡的骨灰。

    “世界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更加美好。”

    哀乐响起,维和部队护送着这些骨灰前往机场。

    人们目送着英雄们离开,平地里忽然起了风,如愿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到有一滴水滴在了她的脸上。

    整片大地都在狂欢,难民从屋子里跑出来,跪在地上接受这天空的恩泽。

    下雨了。

    众人返回了坎帕拉,顾向阳开车把如愿送到出租屋,沉默地帮她把行李拎到门口,还不待如愿开口就主动说:“我先回去了。”

    如愿叫住他道:“你要不要进去喝口水?”

    “好。”顾向阳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提起如愿的行李,帮她拎进了屋。如愿请他坐下,自己去厨房烧水。

    顾向阳坐得直直的,虽然表面平静,可心里已经在打鼓。他好多年没有像这样紧张过,简直就是活回去,又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

    如愿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如愿的小屋。

    这个小区地段非常好,就在总统府附近,虽然比起国内依旧算不得什么,但在乌干达也只有富人才能住得起。住在这里的中国人和印度人都不少,但大多是商人,照说如愿不应该住在这里才对。

    “这是你们中心给你安排的宿舍吗?”

    “不是。”如愿一边翻着冰箱一边说,“这里是我哥的房子,他觉得这个区域安全一些,非要我住过来。不过他很少在家,总是在外面跑,平时都是我一个人。”

    顾向阳一直都知道如愿有一个哥哥,好像是个商人,常年在外面跑,非常疼爱她,从前就时常听如愿提起。但是她这个哥哥非常忙碌,每年见如愿也就两三次,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顾向阳都没有机会见他。

    “你哥哥怎么也来乌干达了?”

    “他不放心我呗,说到哪里都一样做生意,就跟我来乌干达了。”如愿关上冰箱门,无奈地笑了笑道,“停水了,冰箱里也没有矿泉水了,你等我一下,我下楼买点。”

    “我去买。”

    顾向阳立刻起身出了门。

    他一走,如愿就立刻懊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邀请顾向阳进屋里来!她到底是招了什么魔,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坑里跌倒两次!

    深呼吸……

    如愿深呼吸,要让自己淡定一点。

    一会儿顾向阳回来,她就提议两个人出去吃饭,她请客,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然后就挥手告别,反正以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联系了。

    门铃响起,如愿心里疑惑,冲过去开门,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但门口站的人不是顾向阳。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精致,个子虽然不算高大,但是身材精瘦修长,眉宇之间有一种阴郁迷人的气质,是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哥哥!”

CHAPTER 08

    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她,他便觉得世事尽可原谅。

    “刚刚你把我当成谁了?”木如夜一坐下就问,“在等人吗?”

    哥哥还是那么敏感,如愿故作平静地说:“哦,就是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停水,他下去买水去了。”

    “朋友?”木如夜眯着眼看着如愿,她不自然的表情和故作轻松的语气是糊弄不了他的,“女性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如愿有些尴尬地说:“男的。”

    木如夜轻笑一声道:“那一会儿我得好好看看才行。”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的,就是非常普通的朋友。你不要吓着人家!你这个人就是防备心重,之前对我们中心的学长也是的,阴森森的,幸好学长人很善良,不跟我们计较……”

    “你们那个学长人倒是不错,有机会可以再一起吃个饭,这一回我不会恐吓他了。”

    如愿脸上的笑容凝结起来,垂着脑袋,有些哽咽地说:“学长死了……”

    “怎么回事儿?”

    “在肯尼亚的难民营里染上了瘟疫。”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木如夜沉默地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如愿便又掉下泪来。

    “你们学长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没出嫁的姐姐,都住在乡下。”

    “他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单位有赔偿金,还有出国前单位给我们买的保险,我们疾控中心的人自己还捐了一点……”

    木如夜叹息一声道:“你把地址给我,我寄点钱过去,算是我们兄妹俩尽的一点心意。”

    如愿点点头,擦干了眼泪。

    “你也要小心些,凡事多想想我这个哥哥。”

    “我知道的……”如愿一直都知道哥哥不喜欢自己这个工作。

    “行了,哥哥回来了你别哭丧着脸,开心一点。”木如夜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递给如愿道,“送你的,这次我去刚果的时候在一家小店里看到的,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石,你随便戴着玩儿吧。”

    这是一条做工很朴素的项链,镶金看起来有些旧,上面雕刻的是乌干达本地的图腾,女孩子戴有些粗狂,但是中间那颗小拇指盖大的蓝色宝石却晶莹剔透,非常迷人。

    如愿立刻戴在脖子上,笑眯眯地问哥哥好不好看。

    木如夜揉揉如愿的脑袋,温柔地说:“我妹妹戴什么都好看。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啊!谢谢哥哥!”

    “你呀,只要乖一点,别到处乱跑我才是谢谢了……”

    如愿不接这个话茬,亲昵地挽着哥哥的胳膊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又给我转移话题。”

    “真的!还有我那个朋友一起,你这回可不要故意恐吓别人,人家这一回在肯尼亚难民营里很照顾我的。”

    “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改天有机会再约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去找一个朋友。”

    说到这个如愿想起来了,道:“我去肯尼亚的路上碰到一个叫葛平秋的女人,说是你救过她的命!”

    “嗯,我听她说了。我一会儿就去找她。”

    如愿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哥哥,人家有未婚夫了,你可别祸害别人。”

    木如夜拍拍如愿的脑袋。“想什么呢,我找她是正事儿,跟生意有关,她不是资源勘探的专家吗?我刚好跟这边的当地人合资了一个公司,想找她帮忙。”

    那就好,这些年哥哥可没少祸害姑娘,有几个都找到如愿这里来了,要死要活哭天抢地的,最后还是蝎子过来把人拖走的。

    “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如愿嘟囔着,“你也安定一点,别总是在外漂着让我担心。”

    “你什么时候辞了这个工作回国我就什么时候给你找嫂子。”

    如愿被噎住,知道自己没资格说哥哥,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切水果吃。”

    “不了,我赶时间。”木如夜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短信道,“我要先走,改天再跟你的朋友吃饭。”

    如愿早就习惯了哥哥的来去匆匆,虽然不舍得但是也无可奈何。

    “你最近又要离开乌干达吗?”

    “嗯,可能要去一阵子,电话不一定随时打得通,你有什么事情就找蝎子,他这一回不跟我去,就留在坎帕拉。”

    如愿点点头,送哥哥出了门。

    身后的门一关上,木如夜就拨通了刚才给他信息的那个电话。

    “查到了?”

    电话那一头的人在国内,毕恭毕敬地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知道他的去向,现在只查到他的真实姓名。”

    “继续查吧。”

    木如夜神情阴鸷地挂断了电话,动了动手指,眼里透着狠毒的光。总算找到那个叛徒的消息了。他摸了摸脖子,那里挂着一枚染了血的狼牙,看起来很旧了,也不知道戴了多少年。

    他走进电梯里,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电梯门也打开来,顾向阳抱着两箱子矿泉水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木如夜只看见两个箱子和半只手。他笑起来,这个应该就是如愿的那个朋友了,倒是挺殷勤……

    如愿打开门,顾向阳把两箱水搬到厨房放下,也不多言语。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多买点,免得你还要自己搬。”

    坎帕拉常常停水停电,就算是总统府附近也不例外。所以家里的确要常备一些矿泉水。

    “我找店家给我搬上来就是了,你这样多累啊。”如愿不好意思叫顾向阳这么辛苦。

    “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屋,尤其是在国外,还在乌干达这种地方。”顾向阳严肃地说,“以后这种事情你叫我来做就好了。”

    “哪来那么多坏人。”

    “到处都是坏人。”顾向阳认真地说。

    顾向阳这一点倒是跟她哥哥很像,一个个都对人类没有信心,成天觉得外面的都是坏人,都要伤害她。

    如愿失笑道:“我找的都是中国人开的店铺,很安全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放心吧。”

    “还是不安全。”顾向阳想了想道,“以后还是我定期给你送来吧。”

    “不用!有人给我送。”就算要找人送也找蝎哥帮忙啊,怎么会去麻烦顾向阳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谁给你送?”顾向阳有些紧张地问。

    “反正有人就是了。”如愿懒得跟顾向**体说,开了一瓶水递给他道,“一会儿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坐一会儿就得走。”

    怎么人人都有事儿,就她没事儿?算了,如愿嘟嘟嘴,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不吃算了,还省得尴尬呢。还省钱!

    如愿喝着水,顾向阳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项链,问道:“刚刚怎么没看你戴。”

    “戴什么?”

    “项链。”

    如愿低头一看,笑眯眯地解释道:“哦,这个啊,刚刚我哥来过,坐一会儿就走了,他送我给我的,好看吧?”

    “嗯,好看。我能看看吗?”

    如愿毫不犹豫地就把项链取下来递给顾向阳,然后自己去厨房里切水果。

    顾向阳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才把项链还给如愿,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总是戴在脖子上比较好。”

    “我哥说很便宜的!”

    顾向阳没有戳破如愿哥哥的谎言。他受过训练,眼光很准,绝对不会看错,虽然这个项链做的很粗糙,但是中间那一颗是蓝钻,这样剔透的成色和这样的大小并不常见,市价至少能卖到百万元。也只有如愿会把它当成便宜货戴。

    顾向阳记得,如愿的这个哥哥从前也时常送如愿一些贵重的礼物,虽然没有到这条项链的这个程度,但也价格不菲,同样都不告诉如愿真实价格。如愿性格丢三落四,时常弄丢身上戴的东西。可他哥哥却一点都不在乎,下一回还是不会告诉如愿礼物的真实价格,由得如愿弄丢。行为反常,行踪神秘,出手阔绰,背景模糊。

    如愿的这个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顾向阳敏锐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觉得如愿的哥哥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那么单纯。

    “发什么呆呢!”如愿笑眯眯地插了一个水果递给他,道,“给你吃!”

    顾向阳回神,看着如愿灿烂的笑容,心又软了下来。他不想去想太多,他的潜意识决定忽略那不好的预感。何必呢,让如愿烦恼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接过水果,看着如愿温柔的笑容,就像是看着夏天的黎明。

    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她,他便觉得世事尽可原谅。

Chapter 09

    如果非要有一个信仰的话,她的信仰就是避孕套!

    这是一家印度人开的酒吧,来这里的本地人很少。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国男人,独自一人喝着酒,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他有一双忧郁迷人的眼睛,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有几个欧洲女孩儿一直都在打量他,却没有上前。

    葛平秋走进酒吧里,难掩紧张的情绪,她拉了拉身上的短裙有些后悔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了,今日出来竟然还特意化了妆。

    出门的时候,徐山随口问了一句她今天去哪儿,葛平秋还有些心虚,然而可笑的是,徐山压根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没有仔细看她一眼,匆匆地穿好了鞋便走了。

    木如夜抬起头见到了葛平秋,他扬起嘴角温柔地笑了起来,笑得葛平秋越发心虚。葛平秋低着头,脸红通通的,匆匆走到木如夜面前坐下,有些拘谨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木如夜含笑凝视着葛平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葛平秋紧紧握着酒杯,一口灌下去,才稍稍缓解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酒量倒是不错,那么一大杯一口就干了。

    葛平秋看向木如夜,他还是含笑凝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让她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看起来很奇怪,她是不是不该化妆的,平时很少打扮,只怕忽然打扮起来叫人觉得做作。

    她后悔起来,恨不得赶紧转身回家,可是忽然的,木如夜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取下了她的眼镜道:“这么好看的眼睛,遮住了真可惜。”

    葛平秋又紧张又害羞,涨红了脸,闪避着木如夜**裸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把眼镜还给我,我还要帮你看资料呢……”

    木如夜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葛平秋也有三十多岁了,在行业里也是鼎鼎大名的专家,怎么说话做事的姿态跟个少女似的。

    明明心里很喜欢他,却不接他伸过去的茬,也难怪只能找徐山那种无趣的男人在一起。

    木如夜又把眼镜又替葛平秋戴上,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凑到他面前,语气暧昧地说:“好,我们先做正事。”

    葛平秋工作的时候总是认真严肃,她只有这个时候是自信和全情投入的。她迅速地看了一遍木如夜带来的资料,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报告做得很粗糙也很不专业,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这也很自然,这是你从当地**那里弄来的吧?乌干达的经济水平比较落后,绝大部分地区的资源勘探都是空白的,的确没有办法从现有的资料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木如夜思考着,又问:“如果是你去的话,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能。”葛平秋对自己的专业非常自信,“如果你确定那块区域真的有,我就一定能找到。”

    木如夜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早打听过,虽然这个女人是跟随未婚夫一起来乌干达的,但是她在自己专业领域里比她的未婚夫厉害很多。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正教授,本来这样年纪能评上正教授的人就极其少见,更别说是在国内同等水平的男女,女性的职业发展要远远不及男人,受限很多。所以要能得到同样的成就,她必然得比相同位置的男人优秀并且努力许多倍。

    果然,找她没有错。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葛平秋被木如夜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

    木如夜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葛平秋的腿上,葛平秋没有拒绝,只是脸上有惊愕的神色。他稍稍靠近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他这才注意到葛平秋的皮肤很好,又白又细腻,此刻因为羞涩泛着红润,还真有几分少女的味道。

    他的手滑进她的裙子里,往里伸,碰到了她两腿之间的地方。

    葛平秋吓得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酒吧里的人不多,纷纷向他们这里看来。

    “你定好了时间再联系我,我先走了,再见。”

    葛平秋简直就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走了,木如夜喝干杯子里的酒,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嘲讽地笑起来。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湿润,这个女人还真的是矫情,半点都不坦诚。

    木如夜又恢复了那阴郁冷漠的样子,拿出一本写满了笔迹的《矿物岩石学》认真看起来,又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看了看时间,起身出了酒吧门。

    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国男人开着吉普车在外面等着木如夜,他的手臂上纹了一只华丽阴森的蝎子,脖锁骨上有一条刀疤一直延伸到衣领里。

    “那个叫阿明的非洲人今天来过,好像是说当地**那边他已经打点好了。”

    “什么叫好像?”木如夜皱眉道。

    “你也知道我英语不好。”

    “都叫你好好学英语了,不思进取。”木如夜叹一口气道,“算了,我抽时间见他一面。”

    “那个性冷淡的女博士被你搞定了?”

    木如夜不置可否,冷冷地说:“少废话,开车。”

    旱灾过去,疫情结束,乌干达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国际上的援助下来,疾控中心又回复了日常的运转。

    电视上放着总统夫人的慈善演讲,如愿看了一眼堆放在角落里的安全套,心情抑郁。

    乌干达是一个宗教国家,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有宗教信仰。三千万人口里,有85%的人口都是基督教派。这位总统夫人就是一位福音派的基督教信徒,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安全套的抨击者。

    珍妮特女士号召婚前禁欲和婚后忠诚,在她不遗余力的大力宣传下,乌干达的许多人都开始对避孕套感到厌恶。他们艾滋病疾控中心本该免费分发的安全套,全都堆积起来没人要。不仅如此这位总统夫人还主张每年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处女普查!

    对于这一点,如愿是很想骂娘的。无论这位珍妮特女士出于什么目的抨击避孕套,对于这样不要男人戴套,却要女人保持处女的政策,如愿都感到非常厌恶。

    曾经乌干达的艾滋病感染率从18%下降到了6%,是非常成功的抗艾国家,但是经过这么些年的“控制**不戴套”运动,现在乌干达的艾滋病感染率又已经成功地回到了20%,每年都有上百万人死于艾滋病。

    每次乌干达人惊讶地问如愿,你们中国人为什么没有信仰的时候,她就很想反问,你们乌干达人为什么不用避孕套?

    作为一个艾滋病防治的医生,她的信仰就是避孕套!

    如愿深知自己的力量渺小,她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此生注定不会变得耀眼,也无法做出伟大的事业来,更不可能改变一个国家。但是她去街上发发避孕套总还是可以的吧。

    所以每周都有一天,如愿会搬两箱避孕套在坎帕拉最繁华的街头,把避孕套和艾滋病防治的传单黏在一起,逢人就发。

    中心的人不理解她,因为她的这种行为其实很招当地人反感的,但是如愿无所谓,她不怕被人讨厌。而且她发现了,其实乌干达的女性对避孕套并不反感,有几次她同当地的女性聊起来才知道,她们中许多人都是被丈夫传染上艾滋病的,有的人怀疑丈夫有艾滋病,或者已经确切地知道了丈夫患有艾滋病,可嫁过来之后依旧不能拒绝丈夫性行为的要求,也没有资格要求丈夫戴避孕套。

    一开始如愿还很愤怒,可是后来这种事情听得多了只有深深的无奈,她只能鼓励那些女性尽可能地争取自己存活的权利,除此之外,她也是无能为力。

    一只黄种人的手接过了如愿分发的避孕套,如愿有些惊讶,抬起头一看,见到顾向阳手里拿着她刚刚分发的避孕套站在她面前,站得直直的,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传单上的文字。

    如愿觉得有些尴尬,想缓解一下这种尴尬,便随便扯道:“这个是非洲人的尺寸,你用不合适。”

    她在说什么?如愿后悔了,为什么要把话题引导到这个方向来!

    顾向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如愿满脸通红,为了不让顾向阳看出自己的尴尬来,故作冷静地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忘了我做什么工作的吗?生殖器这种东西见得不要太多。亚洲人和非洲人的差别很大的!”

    顾向阳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如愿见到他这个样子更加后悔了。

    真的是越紧张越容易胡说八道,越是说得错就越紧张,然后就说得更多!真是丢死人了,也不知道顾向阳是怎么想自己的。

    如愿不知道怎么缓解自己的尴尬,干笑两声道:“呵呵……不过这个是人种差别,也没有什么好自卑的,真长得跟非洲人一样也怪可怕的。”

    一说出来如愿就又后悔了,天啊,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顾向阳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见到如愿羞红的脸,又只好低着头强忍住了笑意,道:“没关系,我没有自卑。”

    墙呢!哪里有墙!

    如愿现在就想一头撞死!

CHAPTER 10

    我单纯而热烈地爱过你,于是从前的幸福成了如今的劫难。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如愿尝试着转移话题。

    “我去了一趟你们医院,他们说来这里可以找到你。”顾向阳接过如愿手里的那一沓避孕套道,“我也帮你一起发。”

    顾向阳背对着如愿,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面无表情地把避孕套塞到路人的手里,也不管路人要不要,反正他就是塞。

    如愿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心情好了许多。有顾向阳帮忙,避孕套发得很快,如愿提议请他吃饭,也算是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他的照顾。

    “我请你吃吧。”顾向阳说,“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吃饭的,我都准备好了。”

    “也行,那下次我请你。”如愿也不矫情,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抢来抢去的,一边收着东西一边问,“我们去哪里吃?”

    “去我家吧,我买了菜。”

    如愿一愣,防备地看向顾向阳,可他却是一脸正直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的模样,搞得如愿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可能人家就是个耿直的好青年,没觉得孤男寡女在家里做饭有什么暧昧的吧,她想歪了倒是显得心虚。

    “那……也可以啊!”如愿笑眯眯地说,“就尝尝你的手艺好了!”

    如愿跟着顾向阳一起回了家,然后一路她都在后悔,刚刚为什么鬼迷心窍要答应。

    虽然她相信顾向阳是一个正直绅士的好人,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她会胡思乱想啊!

    如愿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了。她看了一眼顾向阳结实的胳膊,就忍不住想要再碰一碰他。

    被他拥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完了,不行不行!

    肯定是太久没有碰过男人,所以思春了!

    克制!

    “你怎么了?”顾向阳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一直在摇头。”

    如愿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没什么不对劲,有蚊子。”

    顾向阳伸出手扇了扇,然后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结实的胳膊,喃喃自语道:“奇怪,应该咬我才对。”

    如愿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真的是煎熬。

    如愿硬着头皮跟着顾向阳进了屋。顾向阳的房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整洁,地板纤尘不染,一个大男人竟然卫生比她做得还干净。

    顾向阳请如愿坐下就进了厨房,他从前一直答应有机会要做饭给如愿吃的,但是竟然一拖再拖,一直都没有做成,现在有机会,他想试试。

    如愿跟进来,探着脑袋看着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看起来真不像。”

    顾向阳一看就是一个刚毅正直的大男人,完全跟厨房不能联系在一起,他的手应该拿枪而不是拿锅铲。

    “不会。”顾向阳耿直地回答道,“但是应该不难吧,做熟而已。”

    如愿看顾向阳这么自信,也就不打扰他,自己在房间里晃。这个男人,房间里真的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反侦察的能力这么强,当他的女朋友可是抓不到他的小辫子的。

    忽然,如愿闻到一股糊味儿,她觉得不妙,冲到厨房里一看,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如愿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顾向阳的锅铲,赶着他道:“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了我请你吃饭的。”

    “你出材料,我出技术,就当你请了我,我也请了你。我也不好吃白食啊。”

    顾向阳老老实实地退到一边去,看着如愿麻利地刷锅、切菜、炒菜,一气呵成。有时候她显得很笨拙,可有时候她有显得那么聪明。

    “油烟大,你出去等呗。”

    “不用,我就在这里。”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饭做好了,如愿让顾向阳摆桌子准备吃饭。

    “你坐着,还有一个汤。”

    “我去端。”

    “你帮我摆碗吧。”如愿把顾向阳按在椅子上,又匆匆跑进了厨房。

    顾向阳摆好碗,如愿便端着一碗热汤就走了过来。顾向阳刚想起身去接,如愿不耐烦地说:“哎呀,不用你帮忙!我稳着呢。”

    如愿从前就老是摔东西,家里的碗和杯子常常碎,走路不是撞着桌子就是踢翻了板凳,穿着平底鞋在平地上走也能崴着脚,所以从前她做什么顾向阳都不放心。

    现在看来,她这几年是真的不一样了。

    顾向阳刚这么想,就听到哎哟一声。只见如愿一个崴脚,扑向前方,把热汤泼了顾向阳一身。

    如愿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快快快!”如愿伸手脱掉顾向阳的衬衣,然后拉着愣神的顾向阳冲到浴室里,打开莲蓬头用冷水往他身上浇,赶快帮他散热。

    要是真的烫伤就麻烦了,乌干达这边的医疗条件又不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疼吗?”

    “还好,一点点。”顾向阳的声音闷闷的。

    “那应该不严重,再冲一会儿……”如愿松一口气道,“幸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烫出泡可就麻烦了。”

    “嗯……”顾向阳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如愿觉得顾向阳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她抬头一看,见到顾向阳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炽热,看得她没来由的脸红起来。

    如愿终于意识到两人现在的状况多么的暧昧,在狭小的浴室里,顾向阳**着上身,水珠打落在他身上,从他紧绷着的肌肉上滑落,看得如愿口干舌燥。

    如愿垂着脑袋,紧张地吞咽着,小声问道:“现在还疼吗?”

    顾向阳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撑在墙上,把如愿逼到了墙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窄得只隔着那还在喷着水的莲蓬头,冷冰冰的水在两人之间喷洒着,把他们的衣服都给弄湿了。

    如愿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体内似乎有什么在发酵,冰冷的水也无法让她燥热的呼吸冷却下来。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渴望有人能在此刻拥抱她,炙热的皮肤只有靠另一双手才能降温。

    顾向阳的目光叫如愿无处躲藏,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如愿没有闪躲。

    太久没有亲吻过了,她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封闭了许久,没想过有一天会再对一个人敞开。想要他的唇吻在她耳边喘息,想要他的手抚摸她的身体。而顾向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每一个动作都落得刚刚好。

    “嗯……”

    如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花洒掉在地上,两人都是一愣。

    如愿深呼吸,找回一点点理智来,她想把花洒捡起来,却被顾向阳挡住,只能推了推他道:“你让一下,花洒掉在地上了。”

    顾向阳依旧沉默,却没有让开。他缓缓地蹲下身,离如愿近在咫尺,仿佛随时他的嘴唇都会碰到她的身体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动作那样慢,一点点地弯下身,如同他的吻缓慢地划过她的身体一般。

    如愿觉得自己的体温在升高,这狭小的浴室又变得炙热起来,残存的理智灰飞烟灭。

    她就是喜欢他啊,怎么办,就算她跟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算她心里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她就是喜欢他啊。

    喜欢他笔直地站在帐篷外等待她,喜欢他夜夜守在她的屋前守护她的梦,喜欢他沉默不语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喜欢他偶尔的傻笑像是冬日的暖阳。

    她从来不是扭捏的人,喜欢了就要去要呀。

    顾向阳捡起花洒,递给了如愿,继续撑着墙壁欲念深重地盯着她看,如愿紧张地咬咬嘴唇,继续用花洒给顾向阳被烫了的皮肤降温。

    顾向阳的手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腰间,如愿抖了抖,没有阻止,因为她也一样渴望。

    她感觉顾向阳炙热的目光就在上方,她没有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向阳的胸口,一只手继续给他被烫红的地方降温,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上去。

    她不想冷静了,反正也只是适得其反而已。

    如愿感到顾向阳似乎抖了抖,呼吸更加急促粗重,如愿喜欢顾向阳身体的触感,紧绷的,硬硬的,让人想要被他拥抱。

    可忽然,如愿看到了一样东西。上一次她只注意到这里没有痣,现在仔细看才发现,顾向阳的胸口有一块皮肤跟别处的颜色不一样,要浅许多。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块浅浅的地方的位置,跟沈云峰当年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如愿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感觉有什么在她心上崩裂开来,她看到顾向阳脖子上的项链,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

    她伸出手,缓缓地从顾向阳的右胸滑到他的项链上,还不待顾向阳阻止,如愿就打开了那个坠子。

    如愿想起来了,她见过一次这个项链,是沈云峰爸爸的东西。

    把这个拿回来的那一天,沈云峰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她不小心把项链掉在地上还被他凶了,那是唯一一次沈云峰用那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从那之后如愿就再没碰过那个项链,也没见到沈云峰再把这个项链拿出来。

    她记得,项链里面原来放了一张沈云峰妈妈的照片。

    可是如今,这里面是一张小小的,旧旧的,如愿的照片。

    “我应该叫你沈云峰还是顾向阳?”

    顾向阳呆住,一时语塞,笨拙地说:“我的名字一直都是顾向阳,沈云峰是假名。”

    如愿把花洒仍在了地上,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回忆一阵阵袭来,那些炽热、温柔、心甘情愿,还有那些嫉妒、委屈、黯然神伤。她曾经单纯而热烈爱过他,可是现在,从前的幸福成了她如今的劫难。

    在劫难逃。

    如愿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顾向阳多想抱住她,却不敢,怕惹得她讨厌。

    “所以不仅仅是虚情假意而已,就连名字都是假的吗?”

    “不是……”

    “你不用解释。”如愿抬起头,半是愤怒半是心凉地看着顾向阳,自嘲地说,“你说,我怎么总是这么傻呢?”

    又是这句话,上一次如愿离开他的时候,也是说这样的话。

    顾向阳害怕起来,伸手想拂去如愿眼角的眼泪,却被她狠狠地打开了手。

    如愿推开他,冲出了家门,顾向阳听到门被狠狠砸上的声音,颓然地闭上了眼。他竟然在最糟糕的时机,用最糟糕的方式让如愿知道了一切。

CHAPTER 11

    白昼如焚,黑夜如冰,我的灵魂困在这里,日日夜夜凝望你。

    孤独、心碎、挣扎,每一个深渊边缘的日子,何飞龙都痛苦得夜不能寐。

    仿佛活在永夜里,何飞龙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只夜行生物,一只蝙蝠,一只蜘蛛,一只老鼠。只有脖子上的那一条项链提醒他,他还是人。

    蝎子把何飞龙和狼五拉开,章鱼走了出来,不冷不热地打量着鼻青脸肿的何飞龙。

    “身手不错,能跟狼五打成平手,还把他伤着了。”

    这个人外号叫做“章鱼”,真实身份不祥,是这个跨国组织里的第二层人物,半个打手,半个军师,年纪轻轻就深得老大的信任。章鱼为人狡猾阴险,多疑善变,而且喜怒不形于色,比他们的老大还要难缠。

    “他有问题。”狼五吐了一口血道。

    章鱼的眼神阴沉下来,蝎子拔出了抢来。

    “他有什么问题?”

    “他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我总见他戴着,还时不时拿出来看,我说想看一眼,他非不让,肯定有问题。”

    章鱼对蝎子使了个眼色,蝎子走进屋里拿了一个电子设备来,在何飞龙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那一条项链,反反复复扫了几遍。

    蝎子摇摇头,站到了一边。

    章鱼收起方才那狠毒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什么宝贝不让人看?”

    “里面有我女人的照片,不想给他看。”

    章鱼轻笑起来,又问:“那能给我看吗?”

    “也不能给你看。”

    狼五气炸了,骂道:“我呸,什么臭**还看都不能看一眼了!”

    何飞龙一拳把狼五打翻在地上,拎着他的领子就轮拳头。“不准这样说她!”

    蝎子拉开何飞龙,狼五跳起来要还手,被章鱼喝住道:“住手,你被打也是活该。”

    狼五只听章鱼的话,老老实实地就退到了一边,却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何飞龙。

    章鱼走过来拍拍何飞龙的肩膀,目光里有些许的赞赏,道:“我欣赏重感情的男人,也欣赏尊重女性的男人。我家里也有个小妹,也是舍不得给这群糙人看一眼的。”

    何飞龙低着头不说话,紧紧地捏着拳头,目光毒辣地看着狼五道:“他骂了她。”

    “还不道歉。”

    狼五不愿意,可是章鱼都说了,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我是粗人,说话不好听,对不起了。”

    “行了,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章鱼拍拍何飞龙的肩膀道,“你这个人身手好,有原则,有血性,重感情,以后跟着我混,我不会亏待你。”

    何飞龙没想到一直苦苦没有机会接近章鱼,竟然阴差阳错因为这条项链让他成功了。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章鱼,语气软下来道:“谢谢大哥。”

    “既然是弟妹,有机会带来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放心,我会管住这几个人的嘴,不让他们吓到弟妹。”

    何飞龙撇过脸,语气痛苦地说:“她死了。”

    章鱼打量着何飞龙,语气阴阴地问:“哦?怎么死的?”

    何飞龙回过头来,与章鱼对视,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神情阴鸷地说:“在边境,碰到警察和毒贩火拼,被乱枪打死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她身上中了几枪?流了多少血?”

    章鱼面不改色地看着何飞龙,何飞龙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他的手心在冒汗,不知道章鱼相不相信他的话,但是他的确听说几年前有一个布依族的女孩子在边境被乱枪打死了。

    当你与罪恶四目相对的时候,罪恶也正在凝视你的双眼。

    章鱼的眼神,饶是何飞龙也不禁觉得不寒而栗。

    何飞龙能不能取得章鱼的信任,成为他的手下,全看这一次。

    “好了,瞧你,防备心太重了,大哥也是关心你。”章鱼拍拍何飞龙的肩,又看了一眼那项链,笑道,“这件事情以后大家都不要提了,来,我们出去吃饭,喝了酒,大家以后就都是兄弟。”

    不久之后,集团里的人都知道了龙哥这个人,还知道他有个死去的情人,脖子上挂了情人的照片,谁都不能碰。

    狼五与飞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

    “我也有个项链,不过我的可以给人看!”狼五把脖子上的狼牙取下来给飞龙道,“你看,这个是狼牙,我小时候在林子里捡了一只小土狼,它死了之后我就把它的狼牙戴身上了。”

    “嗯,很好看。”

    “那当然!”狼五戴上狼牙,锤了一下何飞龙道,“你看开点,我们山里人靠山吃山,别的不懂,但是懂一个道理,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生生死死的事情都是很自然的,不是坏事儿。我见你半夜总是看你的项链,我说你咋这么想不开呢?活着一日就过好一日,也不知道哪一天我们就回土里了,总归都是要相会的。”

    “总归都是要相会的吗?”

    “对啊!”狼五打了个哈欠道,“不跟你说了,老子困死了,要睡了。”

    狼五倒床就睡,不一会儿就开始发出巨大的呼噜声。

    月光明亮,何飞龙坐在床边打开了他的项链,上面是一个小小的肖像,肖像上的女孩儿笑容温柔灿烂,就像是夏日的黎明。

    有人说走在黑白边缘上的人总是容易彷徨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踏错了路。可是何飞龙从未有过,因为他心底有一个信念。

    她还活在这个人世的某一处,她还能跑、能跳、能笑,即便她的笑容不再为他展开,即便她的幸福已经与他无关,他都还能继续坚持下去,为了守护这个她所生活的世界。

    白昼如焚,黑夜如冰,我的灵魂困在这里,日日夜夜凝望你。

    中心给如愿安排了新的工作,陪同联合国的艾滋病亲善大使去探访乌干达西南部的艾滋病孤儿学校,顺便送一些药物过去。

    中心的人都是好心,见到如愿最近心情不好才特意把这样轻松的事情交给她,却不知道如愿最怕这类工作,因为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事情给她做,她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据说这一回过来的艾滋病亲善大使是国内的一个大明星,如愿也不追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愿意来这么偏远贫瘠的地方,应该不是一个浮夸浅薄的人。

    这个艾滋病孤儿学校在乌干达的西南部,地处偏远,比较贫穷。本来是联合国的活动,他们疾控中心就只有如愿一人去,便没有给她安排车,不巧的是因为这个大使临时多带了一个自己的摄影师来,再加上拍摄设备,还有如愿准备带过去的药品,联合国那边的车子都安排满了,如愿就坐到了明星的那辆车上。

    后座上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年纪比较大,长相精明,应该是明星经纪人。男的非常瘦,一脸疲惫,虽然精神也不大好,有很重的黑眼圈,但是五官非常深邃,浓眉大眼,鼻子又高又廷,长了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一张明星脸。

    如愿礼貌地跟两人打招呼,经纪人倒是很热情地招呼了如愿,然而大明星却连头不抬,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抱怨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没礼貌,如愿对这个大明星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一路上大明星都在闭目养神,经纪人则一直在打电话,安排着大明星后续的工作,直到开到没有信号的地方才消停。

    “你看,非洲这破地方风景倒真的很好!”经纪人兴奋地对大明星说。

    大明星这才睁眼,拿起一直在手里的书,一边看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自然风光,我只喜欢摩天大楼。”

    如愿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名字叫做《一场心灵旅程:男人一生要读的100本书》……

    “哈哈哈哈哈……”

    如愿转过头来,没有忍住大笑了起来,大明星和经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立刻拿起手机假装自己在看信息。

    经纪人继续跟大明星说:“你也拍几张路上的风景啊,一会儿好发微博,再自拍一张,放中间。”

    听到经纪人这么说,大明星才放下了书,咔嚓咔嚓拍了几张路上的动物,然后把头凑到车窗边专心致志地开始自拍,如愿偷偷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瞧,这才知道一个男人自拍也可以有这么多姿势。

    “这张好,这张好!”经纪人说。

    “你没有审美,你说的不算。喂……你给我看看。”一只手忽然伸到了如愿面前。

    如愿一呆,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道:“挺好的啊。”

    “你前后翻翻,看哪张好。”

    如愿无语,只能拿着手机前后翻了翻,除了做作和更加做作,并没有看出什么区别来,便随便找了张侧面看窗外的递给他道:“这张吧。”

    “嗯,不错。”

    这一路他们再没有说过话,直到夜里到达目的地之后,经纪人才又找如愿要了联系方式。他们去了当地的华人旅馆休息,同行的人里只有如愿一个女孩子,所以她便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才刚刚躺下就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写得很简单:来201。

    如愿有点蒙,201是什么?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迅速回复道:“我在201,你现在过来吧。”

    “我过去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

    “我不知道做什么啊!”

    如愿有点搞不清楚情况,那边没有再回复,如愿只好莫名其妙地去敲了201的房门。

    开门的是大明星,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愿,笑了笑,让开身子,声音很温柔地说:“进来吧。”

    这个大明星一路都对她爱答不理的,怎么态度忽然变得这么好了?

    如愿走进屋,大明星便关上门还把门栓给拴上了。如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大明星轻笑一声,稍稍带一点嘲讽。

    “是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洗澡?”

    “哈?”

    大明星走过来,低头暧昧地对如愿说:“难道你想跟我一起洗?”

    如愿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到这一刻总算明白那条信息叫她来房间是做什么的了,无奈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如愿准备走,却被大明星从背后抱住,他叹息一声道:“宝贝,我们直接一点好吗?”

    如愿心里只剩下两个字:智障!

    妈的智障!

    她伸出手重重地给了大明星一肘子,然后转过身一个踢腿把大明星踹翻在床上。

    “女人说不要,意思就是不要!”

    大明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愿,如愿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奶油小生的脸,重重地关上房门走了,走时还没忍住骂了一句:“傻x……”

CHAPTER 12

    他的心上忽然溢出了一种温柔的感情,像是空酒杯里忽然溢出了美酒。

    早晨,如愿和大明星及经纪人一桌子吃早饭,气氛有些尴尬,大明星对经纪人使了个眼色,经纪人便说:“我们给孩子带了点玩具来,我去搬出来,你们慢慢吃。”

    桌子上只剩下大明星和如愿,如愿低头吃饭,不言不语,也不跟大明星打招呼。

    大明星嬉皮笑脸地凑到如愿面前道:“昨天对不起了,我可能对你有误会。”

    大明星倒是不怕尴尬,如愿想,可能当明星都要脸皮厚吧。

    如愿放下勺,很不解地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有那样的误会?”

    “在车上你不是一直偷偷从后视镜偷看我吗?难道不是喜欢我?”

    如愿也是傻了,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没有见过那么爱自拍的男人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大明星大笑起来,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如愿道:“那你一定从没见过男明星。”

    如愿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大明星的媚眼影响,冷淡地说:“我不追星。”

    “为什么,一个喜欢的明星都没有吗?”大明星似乎很惊讶。

    “就觉得没什么好崇拜的啊,大家都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说着如愿指了指大明星旁边的罐子道,“大明星,把那个老干妈给我递一下。”

    大明星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来,道:“叫我名字就好了,叫大明星是故意讽刺我吗?”“没有那个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啊,他们好像跟我提过,我有点忘记了,哎呀,你先把老干妈递给我。”如愿有些不耐烦起来,她觉得跟这个大明星聊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大明星呆了呆,不可置信地问:“别来这一套了,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我?你知道我在国内现在有多红吗?”

    大明星甚至怀疑,如愿是故意这样说好让他觉得她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啊,”如愿直白地说,“我已经三年没回国了。”

    “你不刷社交软件的吗?上面都是我!”

    “我不刷啊。”如愿一脸无辜地说,“我每天很多事情要做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玩这些无聊的东西。”

    “全世界几十亿人都用社交软件,这些人都无聊吗?”

    “我不知道他们无不无聊啊,跟我有关系吗?反正我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想想看一下社交软件,但是我这几年都不无聊。”

    大明星也是没了脾气,重重地把老干妈放在了如愿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叫陆云尘!”

    “哦……”

    陆云尘一推桌上的食物,气呼呼地走了。

    除了国内来的明星团队,一行人里只有****人,再加上如愿跟这边的孤儿院比较熟,所以很多情况都是由她来给亲善大使介绍。

    陆云尘起来光做发型和化妆都用了快两个小时。

    “要画得自然一点,憔悴一点,粗狂一点。”陆云尘对化妆师嘱咐道,“要有布拉德皮特那种感觉。”

    如愿忍不住在一旁翻白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等大明星化妆去了。

    “怎么,没见过男人化妆吗?”

    “没有。”如愿直白地答道。

    陆云尘笑起来,看了看镜子道:“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化完妆整个人的确是闪耀一些,如愿忍不住问道:“用得着花这么长时间化妆吗?”

    浪费她的时间,早知道要等这么久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多待一会儿了。

    “当然需要。你说的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大家都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我的工作就是来非洲作秀,而我是一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人,用最好的状态作秀,就是我的工作。”

    如愿被说得哑口无言。陆云尘觉得自己胜了一城,得意地走了出去。

    如愿跟上去,在心里检讨自己的态度,这个大明星倒是说得在理,他做他的秀,不但不影响反而会帮助她的工作,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也对,无论是作秀还是做实事,能帮助到别人就够了。”

    陆云尘冷笑一声,轻蔑地说:“谁在乎这些黑人啊?我当慈善大使完全是为了提升我的形象,骗那群粉丝,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偶像是个没有七情六欲只有人间大爱的完美先生。我的目标可是当中国版的安吉丽娜朱莉!哦不对……是中国版的布拉德彼特!”

    如愿听得一脸黑线,却忍不住被逗笑了。她倒是欣赏这种不戴假面具的人。

    “你又笑什么?”陆云尘黑着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来的路上你就笑话了我一次了。”

    倒是很敏感。

    “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笑一笑。”如愿笑眯眯地说,“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你这种高尚的人,难道不会瞧不起我这种市侩俗气没有灵魂的人吗?”

    如愿被问地一愣,摇摇头道:“没有瞧不起你啊,我从来没有觉得追求梦想、真爱、人道主义就一定比追求金钱、名利高尚。我们都是自我满足嘛……所以我不要求别人一定要跟我一样,各人过好各人的生活,不影响别人就好了。”

    这个说法陆云尘倒是第一次听说,想了想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但是却觉得挺有道理的。

    “嗯,我喜欢这个说法!”陆云尘也不生气如愿笑话过他了,心情不错地问道,“你呢,你为什么来非洲?为了理想还是真爱?”

    “当时失恋了……”如愿老实回答,“中心派我过来我就过来了,没想那么多。”

    “不是为了帮助水深火热的非洲人民吗?”

    “是啊,我的工作就是这个啊。”如愿并不觉得骄傲,很平静地说,“尽我们所能地控制瘟疫和疾病在人类社会里蔓延,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那你们的工作比我们的光荣多了。”

    “我也没有这样觉得,你说得对,你的工作就是作秀,做好了也一样很光荣。”

    陆云尘笑起来,又问:“你现在记住我名字了吗?”

    “记住了啊,我还去网上搜索了呢。”

    “我们现在算是和解了吗?”

    如愿一愣,道:“我本来就没有记你的仇啊,误会而已。”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去记恨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是一面之交罢了。

    “那你帮我拍张照吧!”陆云尘把手机递给如愿道,“就这个背景,这些破烂的屋子,然后一个光芒万丈的我!”

    如愿无奈,觉得这个大明星有时候倒也挺有意思的。

    孤儿学校的行程很短,第一天陆云尘陪着孩子们玩游戏,抱着孩子们聊天说话,分发了一些礼物和玩具,第二天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学中文。第三日一行人就返回了坎帕拉。

    陆云尘的航班在晚上,还有半天空余,他便提议要去探望如愿的病人。

    “你为什么忽然有这个想法?”

    “我是艾滋病亲善大使,去看艾滋病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的病人很多都是末期病患,你真的不害怕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陆云尘满不在乎地说,“不要觉得我是super star就吃不了苦,我们拍戏有时候也很辛苦的。”

    如愿没办法,只得带着他一起去。经纪人不愿意沾这些事情,说要在酒店里休息,只有如愿、陆云尘和摄影师三人同行。

    因为如愿认识路,所以由如愿开车,陆云尘捂着嘴坐在副驾驶上,不断抱怨说:“非洲怎么这么臭。”

    “现在都受不了,一会儿怎么办?”

    “还能更臭?”陆云尘目瞪口呆地问。

    “超出你的想象。”

    车子开到了坎帕拉的贫民区,这里的路又脏又破,一旁的房子也越来越残破不堪,路上甚至有无人看管的死人,陆云尘一脸的惊讶。

    “怎么没人管?警察呢?”

    “这里是坎帕拉。”如愿无奈地说。

    “坎帕拉怎么了?”

    如愿只得解释道:“在乌干达,警察只收钱,不管死人的事儿。”

    陆云尘叹口气道:“还是祖国好。”

    “哪里都没有祖国好。”

    卡丽芭是如愿跟踪的一个艾滋病末期患者,这一家四口人,全部都是艾滋病毒携带者,母亲卡丽芭已经是艾滋病末期患者,发病一年,如今瘦的只剩下一个人干,身上到处都是肉瘤和烂疮,散发着阵阵恶臭,裹在又旧又脏的被褥里,已经不像是一个人。

    如愿看了一眼陆云尘,他的脸都吓青了。

    她拍拍他的肩,对他说:“你可以在车里等我。”

    陆云尘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没关系,我在这里就好。”

    “车里有我带来的食物,你去帮我搬进来吧,顺便透透气。”

    陆云尘这一回没有拒绝,过了一会,他把粮食搬进来,还在箱子里塞了一点美金。

    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家庭,地面就是泥地,上面放了一张床褥,卡丽芭就躺在上面,瞪着圆圆的双眼。她两个大一点的女儿都出去工作了,家里只剩一个八岁的小女儿照顾她。卡丽芭疼得从床上摔下来,自己爬不上去,小女儿也搬不动她,只能拿被褥给她垫在身下。

    听到如愿的翻译,陆云尘立刻走过去抱起了卡丽芭,这个女人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陆云尘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个小孩儿,而不是一个成年人,轻飘飘的,随时都会碎掉。

    他把卡丽芭抱回了床上。如愿给陆云尘介绍着卡丽芭的情况。

    在乌干达,女性的地位非常低下,就算明知道自己的丈夫身患艾滋病,她们也没有资格拒绝丈夫与她们发生无保护措施性行为的权利,卡丽芭是一个少见的,敢于拒绝的女性,可是当身怀六甲的她被赶出家族之后,还是很快被诊断为艾滋病毒携带者。

    之后她独自一人来了坎帕拉,一直做着保姆的工作,参加了“支持艾滋病人”协会,成为了协会里的骨干,并且收养了协会里两个死去的艾滋病患者的女儿。可是两年前卡丽芭身体里的病毒爆发,发展成了艾滋病,她的健康便一落千丈。

    如愿也跟卡丽芭解释了一下陆云尘的身份,卡丽芭知道陆云尘是联合国的艾滋病慈善大使非常高兴,向陆云尘伸出了手,希望他能让世界更加关心非洲女性的生存状况,不让她身上的悲剧反复地发生。

    那是一只极其枯瘦的手,感觉稍稍用力就能把她捏碎,手臂上还有暗疮,形容可怖,但是陆云尘没有犹豫,他也伸出手握住了卡丽芭的手。

    如愿本来有些担心,怕陆云尘会不愿意,没想到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算他真的只是为了作秀,一般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如愿觉得,其实陆云尘这个人也还不错。

    离开卡丽芭的家之后,陆云尘就在路边吐了,一路上都在对如愿道歉。

    “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觉得艾滋病人恶心的意思,我真的是控制不住……”

    “没关系,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是这样的。”如愿递给陆云尘一瓶水道,“她的情况很严重,应该也撑不了太久。”

    又过了一会儿陆云尘才稍微缓过来一点,问:“你每天都跟这些事情打交道吗?”

    “差不多吧。”

    “你怎么忍受的,我只不过来了几天就觉得压抑得受不了,每天看这些,我觉得我早晚要自杀。”

    如愿笑起来道:“哪里那么夸张,你们大明星说话总是这么戏剧化吗?”

    “真的,你难道不会觉得特别压抑吗?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如果我是你,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

    如愿觉得这个陆云尘说话真是像个小孩子,笑起来无奈地说:“把这个当成一份普通工作就好了,不要把自己当成所有人的天使,就不会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陆云尘似懂非懂,叹息一声道:“反正这种事情不适合女孩子做。”

    “没有什么适不适合的,总得有人做。”如愿语气平静地说。

    总得有人做……

    陆云尘想着如愿的话,看着如愿平和温柔的脸,忽然觉得心上一片宁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却感到心上似乎溢出了一种温柔的感情,像是空酒杯里忽然溢出了美酒。

    一开始他觉得如愿是故意装作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可现在他确定了,她就是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陆云尘没什么文化,明星基本都没有什么文化,所以他想不出什么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如愿,他就觉得如愿很好,如愿简直就是天使。也许她不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使,但却是他一个人的天使。

    车子开到如愿的医院,陆云尘送她下来。

    “我晚上就走了。”

    “我知道啊。”

    “你回国了记得找我。”

    如愿大笑起来道:“你一个大明星,哪有空见我这种小人物啊。”

    “你找我,我就有空。”陆云尘认真地说,“真的,一定要联系我。”

    “好,回去找你。”

    陆云尘松一口气,笑起来。

    如愿笑眯眯地看着陆云尘,等着他走,可是却半天没见着他动。

    “你不是还要去赶飞机的吗?走吧,再见!”如愿挥着手道。

    陆云尘看着如愿,半天不动,如愿正纳闷儿呢,他却忽然走上来,捧住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给你个粉丝福利。”陆云尘放开如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如愿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蒙,点了点头。“谢……谢谢啊……”

    “我走了,国内见。”

    陆云尘上车走了,如愿转身准备回医院,却见到不远处笔直地站着一个人。

    顾向阳。

CHAPTER 13

    既然注定要相逢就从容一些面对,既然注定要分开就温柔一些告别。

    有人说,只有到生命的尽头才知道一生所爱。但是和如愿在一起之后,顾向阳便觉得自己找到了心的归宿。虽然,他们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顾向阳一直都是一个自律谨慎、凡事讲规矩,现实严肃的人,但如愿跟他完全相反,如愿随心所欲、崇尚自由发展,多愁善感。

    顾向阳从前最无奈的一点就是如愿是一个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人,约会常常迟到。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猫,硬是逗了半个多小时的猫才记起来要去见他,气得顾向阳半天没有理他。

    如愿还总是丢三落四。有一回扔手里的垃圾,垃圾没扔,把手机扔了,走了半路才猛地想起来,顾向阳只得陪她回去翻垃圾桶。还有一回她蹲下来系鞋带,顺手把拿在手里的钱包放在地上,系好鞋带就把钱包给忘了,起身就走。幸好捡到钱包的人一直在原地等她。

    迷迷糊糊的,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顾向阳觉得如愿能没缺胳膊少腿的活到现在完全是靠运气。动脑子的事情倒是能做得好,反而不用动脑子的事情做得一团糟。

    如愿身上有许多地方是从前的顾向阳无法忍受的,跟她在一起,他必须得接受她总是不会把东西放回到原处,必须接受她总是丢三落四,必须接受她不喜欢带手机时常找不到人,必须接受她永远扫不干净地板,擦不干净浴缸。

    但是即便如此,顾向阳仍然深爱着她,所有她做不好的事情他都愿意为她做,当她一辈子的骑士、保镖和仆人。

    可是他忘了,她不只有一个骑士。

    他看得懂那个男人的眼神,那个男人也喜欢如愿。

    顾向阳不是没想过有一天如愿也会喜欢别人,交新的男朋友,嫁人生子。但是真的看到了这一幕,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有时候顾向阳觉得全世界没有其他男人比自己更爱如愿,可有的时候顾向阳又觉得全世界只有他最配不上如愿。因为他让如愿伤心过,流泪过,失去爱情过。

    如愿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的,她与顾向阳的这一面早晚要见。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若是早两年在国内遇到他,自己可能根本就处理不好这么复杂的情绪。

    来非洲的这三年,如愿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改变了。曾经幻想过很多重逢后的场景,自己要对他说的话,现在想想,都用不上,也不想用。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大的小的不幸,各种各样的劫难,更别说他们一个是疾控医生,一个是维和警察,能够在这战火纷飞、灾难肆意的时节里不缺胳膊断腿的重逢已经够不容易了。还是善良一点,既然注定要相逢就从容一些面对,既然注定要分开就温柔一些告别。

    如愿对顾向阳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向阳笔直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如愿,眼里似乎有万千星辰。穆拉戈医院外人来人往,可顾向阳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下来,只有如愿安安静静的微笑是活生生的。

    如愿走到顾向阳面前问:“你找我有事?”

    “有些话想对你说。”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也不好说话,我还有两小时下班,我们到时候再说吧。”

    “我等你下班。”

    “你可以找个地方逛逛或者坐坐,干等多无聊啊。”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

    现在再做出这副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要是从前兴许她还会心软,现在如愿已经很少被这种事情感动了。

    “你爱等就等吧。”

    如愿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继续工作。

    疾控医生的工作不仅仅是给病人发药而已,他们要找到病人感染疾病的原因,追踪病人病情的发展,尤其是艾滋病人受到的歧视很严重,关注他们的心理问题也是疾控医生工作的一部分。总结各个地区感染的主要原因,疾病发展的趋势,都是他们的工作,所以每天也有许多文本上的事情要处理。

    如愿写了一会儿,心里又忍不住惦记起站在医院外的人。那个人性格耿直,说站在那里等,绝对一步都不会挪。如愿忍不住一直看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走出医院顾向阳果然还是笔直地站在原地。

    周围是熙来攘往的人流,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只有顾向阳像是一棵笔直的树,根牢牢地扎根在土地里,向着阳光,不疾不徐地生长。

    如愿走到顾向阳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以前她也总是让顾向阳等,每次都害怕他会生自己的气,总是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拍他的肩膀,想着他会皱着眉,或是有怒意,或是会怪罪她。可是每一次他的神情都那么温柔,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等你是应该的。”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顾向阳回过头来,见到是如愿,严肃的眉眼缓缓展开,柔和地微笑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时间道:“提前了十分钟。”

    如愿知道顾向阳指的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吧……你开车来了吗?我今天没开车。”

    顾向阳点点头。

    “去吃饭吧,上回没吃成的。”如愿自顾自往前走。

    如愿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顾向阳越是害怕,她愿意恨他还好些,现在这样客气,简直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

    如愿走了几步停住,回过头来有些尴尬地说:“怎么我走前面了,我又不知道你的车子停在哪里……”

    顾向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是那个样子。

    “没关系,你走的方向是对的。”

    顾向阳愿意一直这样,她决定路往哪里走,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随心所欲的,而他跟在她身后,做她的保镖、家长和爱慕者,就这样一直守护着她。

    上了车,如愿和顾向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地往约定的餐厅去。

    当年分手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们再见面能这样和平相处。如愿那时候觉得她一定会痛哭流涕,竭斯底里。爱得那么浓烈,怎么可能做得到云淡风轻,哪里能想到还能像个老朋友似的一起开车去吃饭。

    毕竟她当初爱“沈云峰”爱得自己面目全非。

    和“沈云峰”分手之后,如愿整整两周都没有出门,用完了她的年假,又请了病假,躲在屋子里,不想跟这个世界再有什么牵连。冰箱里的东西吃完就吃泡面,泡面吃完了就吃外卖。家里到处都是肮脏的盘子和碗。窗帘从来不拉开,虫子就在地上爬,她像是一只夜行生物,活在阴沟和深渊里,跟蛆虫为伴。

    如愿有时候想,她如果真的是一只动物就好了。如果她是一只狗就能咬烂家里所有的家具,能够狂吠一场。可她是一个人,一个人伤心愤怒的时候,就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去街上随便咬人,只能沉默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杀死自己。

    像是一种暗喻,如愿恨不得一枪射杀自己,用这种方式让“沈云峰”知道,他是怎样毁灭了她。

    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如愿感觉自己在一点点腐烂。

    在与“沈云峰”分手的第十五天,如愿终于无法忍受屋子里糟糕的空气,她拉开窗帘,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打开窗子,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她才觉得自己稍稍活过来一点。

    她悲哀地发现,痛苦也杀不死自己,她是个悲哀的人,最终还是要被求生的本能所左右。

    她转身想继续回沙发上躺着,可就在这时候一阵音乐声从窗外缓缓飘进来。

    是哪里在放音乐……

    恢弘的交响乐团,深沉**的男低音,混声合唱队分离,交错,咏叹着人世的悲苦。

    如愿突如其来地掉下泪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这段时间她没有再哭过,眼泪跟着她的心灵一起都荒芜了,她是干涸的,从情感到灵魂,又哪里来的泪水可以流呢。

    可现在,她却毫无预兆地被这一段窗边飘来的音乐给弄哭了。

    她听不懂唱词的意思,听起来好像是德文。但即便她什么都听不懂,却依旧从音乐声里感到了一种神性的温暖、慈爱和悲悯,感到了一种属于人的正义、热情和崇高。

    她顺着音乐寻过去,敲开了邻居的房门。

    邻居是一个独居的老太太,如愿从前是一个不懂得怎么跟邻里交往的人,习惯回家就大门紧闭,所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两边住着的是什么人。

    老太太自然也没有见过如愿,见到她蓬头垢面忽然找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姑娘,你需要什么吗?”老太太白发苍苍,目光柔和而悲悯,“要不要进来我家里坐坐,我刚做好了午饭,你进来陪着我吃一点。”

    如愿摇摇头,低头一看自己,才意识到她现在多么的狼狈荒唐。

    “我是住隔壁的……”许久没有跟人类说过话,如愿已经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合适,只好木然地问,“我听到您家里在放音乐,想问一下您放的是什么。”

    “要不你进来坐坐吧?”

    “不用!”如愿有些羞愧,她身上又脏又臭的,而老太太家里纤尘不染,她不想把人家家里弄脏了,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回去了。”

    “小姑娘,你等我一下。”

    老太太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音乐声停了下来,老太太拿出一张cd递给如愿道:“我刚刚听的就是这一张。”

    如愿眼里有泪水,她接过cd,看了看封面,是交响曲。

    老太太忽然柔声道:“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是最后不能原谅的。”

    如愿一愣,有些惊讶,老太太似乎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如愿道:“年轻的时候啊,什么都浓烈,其实什么都还是淡淡的好,越是长长的路更要慢慢的走。下一回谈恋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着老太太关怀的目光,如愿一阵羞愧。

    “这张cd送给你了,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去吃午饭了,你也快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吧。”

    老太太关上了房门,如愿回到家,才知道自己这几天过着怎样不人不鬼的日子,扑面而来的异味,满屋子的垃圾,脏兮兮的地板,连蟑螂都忍受不了。

    如愿把cd放进音响里,悲哀**的乐声,有一种让人重生的生命力。

    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咏叹着耶稣基督被背叛、逮捕、审判、钉上十字架,又被安葬,再重生的故事。

    如愿开始收拾屋子,整整装了四个黑色大塑料袋子的垃圾。

    通通扔掉,把思念、煎熬和痛苦,全都一起扔掉。

    她跪在地上擦拭着地板,用尽全力地擦拭,擦得手臂酸痛,擦出了整整三桶黑水,直到地板又光洁如新。

    屋子干净了,心就清静了。

    她洗干净所有的盘子和碗,沥干,收到玻璃柜子里,再把冰箱和柜子里所有的酒都扔掉。

    不要再麻醉自己,不要再妄图假装不痛。痛就痛啊,痛又怕什么,谁没痛过呢?难道不是我们从前的痛苦成全了我们后来的自己吗。

    她走进浴室里开始清洗自己,洗出来一地的黑水,再把打结的头发洗得柔顺,让浑浊的心再一次恢复天真。

    她曾经下定决心,此生什么都不要再去爱了。可是凭什么?好好的一辈子,凭什么因为遇到了一个烂人,就要对一切感到失望?

    等她洗干净自己,丢掉所有的垃圾,打开窗户,她一定可以再重新活一次。

    如愿走出浴室,地板这时候已经干了,清新的空气从窗子里吹进来,窗上的风铃叮铃铃作响,她深吸一口气,给桌子铺上干净的桌布,把刚刚**的鲜花插进花瓶里。

    cd正好在这时候放到最后一声咏叹曲:

    我们匍匐在地,

    为墓中的你痛哭流泪:

    请你安息吧,安息吧

    安息吧,精疲力竭的躯体

    这坟墓和这墓碑

    将成为所有灵魂的休憩之地,

    将温馨地抚慰

    每一颗痛苦的心。

    23岁这一年,如愿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有欢笑有泪水,去过天堂也见过地狱,每一个女孩子都是这样在疼痛里渐渐长大的。

CHAPTER 14

    也许我们都太会隐藏自己的悲伤,最心酸的泪水,最炙热的感情,都藏在心间,小心翼翼地不敢让对方知晓。

    坎帕拉没有什么公共交通,再加上管理混乱,堵车的情况很严重,车子在路上堵了一小时,也没怎么移动过。

    “要不就随便找一家吃吧。”如愿提议道。

    “还是去那家华人餐厅吧,黑人开的餐厅我不放心,不卫生。”

    “你不知道,坎帕拉一堵起来五六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那里有一家印度餐馆,去那儿吧!”

    顾向阳拿如愿没有办法,只有把车泊到路边,临时换了一家印度餐厅。

    等餐的时候两人一言不发,面面相觑,如愿很无奈地说:“不是你来找我的吗,为什么不说话?”

    如愿不知道,不是顾向阳不想说,是他舍不得。虽然还是有期待,但是顾向阳心里知道,如愿接受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不想说话,怕说完就没得可以再说的了。

    如愿晃了晃脑袋,大概是有蚊子,顾向阳立刻把袖子卷起来。

    “得了吧,才不咬你呢,你的肉没有我的香。”

    顾向阳又笑起来,说:“原来都是咬我的。”

    “你变臭了呗!”

    顾向阳还是笑,巴不得能每天都被如愿嫌弃一两句,就这样一辈子下去。

    见到顾向阳这副模样如愿也是无可奈何,瞪他一样道:“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你还肯跟我说话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骂我,怨我,都好。”

    “我才不骂你呢……”如愿垂着眼,平静地说,“我仔细想了想,也没有那么值得生气,算了呗。想想你的职业,你骗我大概也是有苦衷的。”

    如愿总是这样,总是用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她越是这样,顾向阳越是觉得对不起她。

    “当年我在做卧底,沈云峰是我的化名,并不是想欺骗你,可是我们有纪律。”

    如愿点点头道:“嗯,想到了。顾向阳也是化名吗?”

    “不是,是真名。我现在不做卧底工作了。”

    “挺好的,做卧底很危险。”如愿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跑来保护专家也没有多安全就是了……”

    “也还好,目前为止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嗯,还是要小心点。”

    顾向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来之前他想过许多如愿的反应,她哭了怎么办,她骂他怎么办,她恨他怎么办,她要他滚这辈子都不要见他怎么办……

    但是如愿都没有,如愿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她越是这样子云淡风轻,他越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告诉她,可是真的坐到了她面前,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当年……我并没有别人……只是我准备去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为了不让你以后成为犯罪分子的报复对象,所以才会跟你分手。”

    千言万语,最后却落得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如愿准备说话,却噎了噎,停下来,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她的语调依旧平静,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我总不会不理解你吧……”

    “我不能告诉组织外的人具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那并不是执行完了就能安全的任务,那一伙罪犯报复心很重,我……我们有过很惨痛的教训。所以当时的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分开比较好,免得波及到你。”

    “真是的……”如愿挤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来,开玩笑似的说,“这样一想我该多冤枉啊,白白为了没有的事情伤心了那么久……浪费我的感情。”

    顾向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不起吗,太轻薄了,再重的话也抵不上自己让人家受的苦。

    如愿看到顾向阳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忍心,何必呢,都过去五年了,何必再彼此伤害一次呢。

    “算了,没关系,其实我也能理解你当时为什么那样做。”如愿苦笑起来,无奈地说,“我从前绝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个性,面对感情又天真又幼稚,太炙热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哪里懂什么保全,退让,遗憾,无奈?你要是跟我实话实说,我百分之百是不会跟你分开的,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非得你使个大招让我死心才行。”如愿忍不住笑起来,自朝着说,“当年也真是个小孩子,凡事都要刨根究底,没意思。”

    “你当年很好,现在也很好,怎么都是很好的。”顾向阳凝视着如愿,认真地说,“从前是我没有能力,不能保护你。”

    如愿无声的叹息。“算了,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不怪我?”

    “我还是个讲道理的人的,站在你的角度看,你的行为无可厚非。我不知道你每天面对的是什么,但是从我自己的工作经验来看,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你们警察的工作我不清楚,只能想象,但是我相信肯定比我想象里的还要难得多。我相信你的人格,真的,即便当初你的人设是个小混混,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有一颗正直真诚的灵魂,否则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卧底的工作应该很危险吧?按照你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很险峻,你不会伤害我的。既然如此,我何必苦苦相逼呢?仔细一想,我们两个的工作性质,如今还能活生生地坐在一起吃饭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是啊,多少次刀尖舔血,徘徊在生死边缘,他真的想过可能此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只是顾向阳还是有些惊讶与如愿的宽容和柔和,他知道如愿本性善良温柔,但是他是个罪人,并不配被这样宽容地对待。

    “你现在真的变得了很多。”

    “总不能永远当个小女孩儿吧!你也不要苦大仇深的,我都不怪你了。”如愿重重地叹一口气,笑起来,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就这样吧,挺好的。以前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对我们来说都是个解脱。我也不用老是觉得我爱错了人,不用总是在半夜里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顾向阳觉得自己嘴里似乎含了一块黄连,苦得他说不出话来。

    “哎呀,开玩笑的。”

    “对不起……”顾向阳还是说。

    “没关系。”如愿笑着说。

    顾向阳凝视着如愿,她的样子和五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区别,可是神情已经不一样了。从前的她像是一只等待被猎人诱捕的小鹿,天真纯情,可现在她像是草原上的一只羚羊,冷静空灵。

    他的小如愿已经长大了,不可避免地抛下了过往,也抛下了他。只有他,还活在回忆里,并将一生用那段回忆补给自己的生命。

    如愿已经往前走了,所以她不恨他,不怪他,也不爱他。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但是顾向阳觉得自己是时候放手了,让她去,让她走,让她像一个最普通的朋友那般活在他的生命里。

    也许如愿现在对他这样平静的态度才是最好的,虽然显得冷漠生疏了一些,但是情深不寿,越是激烈越容易被损毁。

    他应该也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不让她知道他心里那卑微又汹涌的爱意,这样她兴许就不会觉得见他是一种麻烦,不会觉得他的感情太沉重让她感到辛苦。

    这样,下一回他们还能像这一次这般若无其事地相见,甚至友好地拥抱彼此。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顾向阳忍住胸口的苦涩问。

    “当然可以啊,能再遇到本来就是缘分。”

    这样最好,关上心上的闸口,浓烈的感情都藏在身体里,淡淡地,久久地,悄无声息地继续爱她,这样就好了。

    服务员终于上了菜,如愿松了一口气,拿起叉子专心吃饭。这一家的菜意外的好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都在尽力地克制。

    终于吃完了饭,离开了餐厅。

    外面已经不堵车了。如愿说:“我还约了人,就在这里等,你先走吧。”

    “我陪你等吧。”顾向阳提议。

    “不用,被看见了也不好。”

    顾向阳一愣,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个亲了如愿的男人。

    如愿是在等他吧……

    “好。”顾向阳忍住苦涩道。

    “拜拜!”

    可是顾向阳还是站着不动,如愿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你快走吧,他要来了。”

    这么害怕那个人误会吗?顾向阳自嘲地笑起来,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吃醋呢,他又不是不了解如愿,如愿爱起来总是义无反顾的。

    “好,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顾向阳转身准备走。

    “哦,对了……”如愿叫住顾向阳,笑眯眯地说,“作为朋友呢,给你一个建议。以后谈恋爱啊,别再做这种自我牺牲,保护对方的事情了。你保护不了我,谁都保护不了我,谁都保护不了任何人。”

    顾向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有些道理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年轻的时候总是愚昧又自大。

    “我知道了。”

    “嗯,拜拜!”

    “再见。”

    如愿笑眯眯地跟顾向阳道别,直到他的车子开出去了好远,她才脱力一般地蹲在了地上,颓然地捂着自己的脸,不让眼泪从指缝间溢出……

    也许我们都太会隐藏自己的悲伤,最心酸的泪水,最炙热的感情,都藏在心间,小心翼翼地不敢让对方知晓。

    最冷酷的人最温柔。他见不到如愿流泪的样子,因为只有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如愿才敢哭。

    最无情的人最深情。她见不到顾向阳最爱她的样子,因为只有在如愿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敢爱她。

    有情人总是最笨拙,最无辜,最冤枉。

CHAPTER 15

    我们不治病救人了,也不出生入死了,我们就做两个世上多余的人,好不好?

    一辆吉普车在如愿面前停下,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驾驶位上,他长了一张阴狠的脸,手臂纹了一只蝎子图案的花臂,习惯性地机警地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蝎哥……”如愿走到车边,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接我。”

    “没事儿,上车。”

    乌干达没什么公共交通,大晚上的私人的小巴又不安全,哥哥是绝对不让她坐的,所以如愿只得打电话叫蝎子来接他。

    “今天怎么没开车。”

    “跟朋友吃饭……就没开车。”

    “什么朋友这么不靠谱,把你一个女孩子扔马路上。”

    如愿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不怪他,是我要他走的……”

    看如愿这个模样,蝎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问,“你哥哥是跟我说你最近交了个男朋友,要我盯着点,就是这个吧?”

    “不是男朋友……”

    “分手了?”

    如愿懒得解释。“算是吧。”

    蝎子忍不住笑起来,如愿不满地问:“你笑什么劲儿?”

    蝎子立刻又严肃起来,道:“我觉得你哥哥知道了一定特别高兴。”

    “我都28岁了,又不是18岁……”如愿嘟囔道。

    “在你哥心里,你永远都只有8岁。”

    如愿心里一酸,沉默起来。

    他们的父母过世的那一年如愿刚好就是8岁,从那个时候开始,哥哥对于如愿来说就既是兄长,又是父母。

    木如夜大如愿8岁,他们的父母都是吸毒人员,死于艾滋病。这对兄妹从小就受尽白眼和欺辱,尤其是如愿,她的童年过得非常糟糕。所以木如夜对她总有一种补偿心理,永远把如愿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儿。

    其实不是如愿没有长大,是哥哥从来都不愿意她长大,这样子木如夜才能偿还16岁时无法保护自己小妹的情感缺失。

    如愿心里一直都知道,所以在哥哥面前,她愿意做一个小孩子。

    “我哥最近又去忙什么了啊?这半年总是见不到他的人影……”如愿从来不当面问哥哥他自己的事情,总是通过蝎子他们旁敲侧击。

    “哦,去搞资源勘探去了。”

    “资源勘探?”如愿一脸惊讶地问,“我哥什么时候开始搞这个了?他不是一直搞进出口贸易的吗?”

    “进出口贸易能挣几个钱啊。他虽然不会勘探资源,但是他救的那个女博士会啊!人家可是业内专家,多少人抢着请的。”

    如愿叹息一声,无奈地说:“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我哥哥到底想要做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对于你哥哥来说,做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

    “赚钱才重要吗?”

    “赚钱也不过是手段,获得权力才是最终的目的。”蝎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另一只手来,拍拍如愿的脑袋道,“算了,这些你也不懂,你哥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又要跟我发脾气。”

    如愿怎么可能会不懂,她只是装作不懂。

    从小到大,他们这对兄妹受了多少欺辱和白眼。哥哥那样骄傲的个性,可为了生存,多少次的抛下尊严,只为了求得他们兄妹的苟活。

    所以如愿知道,哥哥心底最渴望的是什么。

    他渴望像别人当初掌控他们的生活一般,也去完全掌控别人的生活,他要再无人可以欺辱、控制和强迫他。

    如愿心疼哥哥,心疼哥哥那一颗永远在被灼烧的心。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暂时顾不上你。”蝎子说,“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就待在坎帕拉,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也要去我哥那儿了吗?”

    “不是,是你哥和我一直在找的人有消息了,说起来也巧,好像说那人也来乌干达了。”

    如愿也不多问,问了蝎子也不会说,这几年一直听说他们在找人,也不知道是恩人还是仇人,神神秘秘的……

    蝎子把如愿送到家门口,如愿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别!被你哥知道还不得杀了我。”

    如愿无奈得很,道:“你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就是我他才不放心。”蝎子拍拍如愿的肩膀道:“行了,好好休息,我现在要去见我们的线人,你有事儿电话联系我。”

    蝎子连再见都没有说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来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对于哥哥来说比她这个妹妹都重要!

    如愿洗了澡出来,却一直在打冷战。天气并不冷啊……

    窗帘在飘,窗子开得很大,如愿便走到窗前想关窗,却见到楼下停了一辆吉普车,车边有一个笔直的身影。

    如愿套上外套,急匆匆地想要下楼,可是走到门口却犹豫了。最终还是轻轻拉上窗帘,脱下外套,关上了灯,缓缓地躺回了床上。

    见不到如愿的日子,就连梦都生了锈。

    顾向阳也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却还是不自觉地把车子开到了如愿家楼下。楼上的灯光熄灭,如愿应该睡了,顾向阳也靠在车里闭上了眼。

    那一日,顾向阳与如愿在那家印度餐厅分别之后,他便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找如愿了,所以每次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顾向阳都会来如愿楼下,看着她家的窗子,直到灯光熄灭。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既变态又卑鄙,但是他只有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才能安睡……

    第二天顾向阳早早就醒了,他照常把车子开到不明显的地方,想看着如愿去上班了再走。可是很奇怪,今天等来等去也等不到如愿下楼,眼看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也没有见到如愿的影子。如愿不是一个会随便对待自己工作的人。

    顾向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陈旧的画面:凌乱的屋子,一地的血污,顺着楼梯一直绵延下来的血手印,被吊住脖子开肠破肚的狗,还有坐在屋子中间已经陷入疯狂的姐姐……

    顾向阳感到一阵恐惧的颤抖,也管不了那么多,冲上了楼去敲如愿的门。

    没有人开门。

    不会的,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些年他们都没有找到过他,现在来了非洲,怎么可能找来?

    可是他不敢保证,那些人穷凶极恶,他什么都不敢保证。

    顾向阳正准备踢门的时候,如愿打开了房门,她神态很憔悴,脸色难看,似乎还没有睡醒,愣愣地问:“你怎么来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顾向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调整了一下呼吸,顾向阳故作镇定地说:“见你还没去上班,怕你出了什么事情。”

    “你去医院找我了吗?我请假了,今天有点不舒服。”如愿有些摇摇晃晃地,打开门让顾向阳进来。

    “你生病了吗?我开车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如愿点点头道:“有点难受,现在就想睡觉,你能给我烧点水吗?我口渴。”

    “好。”

    顾向阳立刻进厨房烧水,一面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草木皆兵,幸亏如愿没有追问,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跑到他家楼下偷窥她的事情。

    正接着水,顾向阳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如愿?什么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

    “如愿?”

    外面依旧安安静静的……

    顾向阳立刻放下手里的水壶,慌张地冲出去一看,发现如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整个人已经烫得像是烧起来一样……

    顾向阳抱着如愿冲下楼,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立刻开车去穆拉戈医院。

    路上如愿醒来了一会儿,可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每次醒来都痛苦地嚷着头疼,叫着难过。

    如愿是一个非常能忍受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很痛,很难过,她不会叫出来。

    顾向阳着急得恨不得从行人身上碾过去!可是这里是坎帕拉,根本就没有交警指挥交通,顾向阳焦急地开着车在车流里穿行,可这时候一个交警把他拦了下来。

    坎帕拉的交警总是会拦中国人的车,没有原因,就是找碴要钱。

    顾向阳丢给他五十美金,让他赶紧让开,可这个警察觉得顾向阳这么大方,哪里肯就这样罢休,非要顾向阳把护照给他看,纠缠不休。

    这世上只有如愿的事情顾向阳没得商量,他拔出手枪,指着那个黑人警察,愤怒地说:“拿着这五十美金滚开!”

    他再不让开,顾向阳觉得自己真的会开枪。

    顾向阳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黑人警察也不过是为了要钱,立刻举起手让开了。

    可是没有开一会儿就又遇上了堵车,坎帕拉的路况非常不好,堵起来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顾向阳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如愿,她又闭上了眼,一张脸痛苦地皱成一团,一头的冷汗。看她这个样子,顾向阳急得要命。

    路上寸步难行,顾向阳没有办法,只好就地停下了车,对昏昏沉沉地如愿说:“堵车了,我背你去医院。”

    如愿打着冷战,脑袋剧烈的疼痛着,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顾向阳背起如愿就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四条腿来。可是如愿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只要顾向阳稍稍跑快一点如愿就恨不得要从他身上滑下去。

    “如愿,再坚持一下,我们快一点到医院记好了。”

    如愿艰难地应了一声,细细的胳膊环住了顾向阳的脖子。

    她的身子那么烫,她的呼吸那么轻,她细细的手臂那么无力,顾向阳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失去如愿。

    “我好难受。”如愿气若游丝地说,“叔叔,我好难受……”

    顾向阳的脚步缓了缓,眼眶不住的湿润起来,悲从中来。顾向阳大如愿几岁,为人处世比较老成严肃,如愿从前总说他像个老人家,所以当年她对他撒娇的时候,总是喜欢叫他叔叔。

    “乖,不怕,就快到了。”如愿带着哭腔说:“叔叔,我想回家,回中国。”

    顾向阳的心颤了颤,加快了脚步道:“好,病好了我们就回中国,我送你回去。”

    可如愿没有回答顾向阳,她的手臂又垂了下去,彻底陷入了昏迷,顾向阳再怎么叫她,她都不理。

    “病好了我就带你回家,我们不在非洲待了,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我还有好多事情答应你了没有做呢,你记不记得,有一场电影,我们看了好多次都没有看成?不是遇到了流浪猫就是遇到了流浪狗,或者是遇到需要帮助的拾荒老人,好不容易没有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了,又遇上坏天气,狂风暴雨的。我们一定要找机会把那场电影看了。”

    如愿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顾向阳哽咽着说:“你不治病救人了,我也不出生入死了,我们就做两个世上多余的人,对别人没有用处的人,好不好?”

    如愿不回答,她没有力气说话,她的身体正在被疾病攻击和摧毁,她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又轻轻地环住了顾向阳的脖子……

    能做两个世界上多余的人,该有多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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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天上一颗星介绍:
在乌干达的枪林弹雨狭路相逢,于肯尼亚的难民营相依为命。他做卧底那么多年里,遭受过背叛,失去过至亲,破碎过理想,对一切都否定了,他能肯定的是,世上只有她永远是好的。因为吻过她最柔软的嘴唇,看过她最温暖的笑意,因为知道她还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才有勇气对抗这世态炎凉,苟且地活到现在。她的困惑却如影随形,当他再次消失,她决心跟撒旦做一笔交易…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球是天上一颗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球是天上一颗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