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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腊月青梅子     大楚怀王txt下载     大楚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方向 上

    不久后,秦国重臣齐聚于秦宫中。

    “诸卿,如今魏国正与楚国在大梁陈城一带对持,河东空虚异常,寡人欲出兵取河东,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秦王荡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位于群臣的之首的甘茂便已经变了颜色。

    就在两天前,秦王荡就已经拿这个问题询问过他,然后被他劝阻,打消了伐魏的念头。不想,这才过去两天,秦王荡不仅重新升起了伐魏之心,而且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已经召集群臣议事了。

    想着,甘茂立即起身道:“大王,我秦国连年征战,百姓疲惫,府库空虚,当此之时,理应暂且休整,不宜大动干戈。”

    甘茂话音一落,对面的公孙立即笑道:“丞相多虑了,百姓虽然疲惫,府库纵然空虚,但是现在魏国河东空虚,只需五万大军,便可轻取河东。以我秦国之大,难道五万大军还调不出来吗?”

    另一边,公孙郝接着附和道:“不错,在下也以为丞相之言大谬,诚然百姓疲惫府库空虚,但也正是因为百姓疲惫府库空虚,所以我们才更要出兵攻打河东。

    这些年我秦国连年对外征战,可是除了函谷关外狭隘的焦地以外,却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土地。关中的土地眼看就要耗尽,而我秦国立功的将士以及成年的百姓却也在不断增长,在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我秦国无地可赐,无地可分。

    那时,若是不能获取其他国家的地盘,那就只能将立功的勇士以及成年的百姓安排到南郑蜀地了。

    可是南郑蜀地偏远不说,而且土地还很贫瘠,尤其是蜀地,那地方可是穷山恶水,三年一水灾,五年一洪灾。

    让勇士与百姓去蜀地,那不是赏赐,而是发配,如此岂能让勇士与百姓信服。”

    说着,公孙郝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用鼓动的语气道:“而魏国河东不然,魏国河东土地肥沃,商路四通八达,唐尧虞舜夏禹皆定都于此,晋国魏国也曾在此建都,乃是极其富庶的地方。

    只要我们攻取河东,然后将河东的百姓尽数驱赶到魏国其他地方,那么不仅河东的财富将全归我秦国所有,补充我秦国府库之不足,而且以河东之膏腴之地,则足够我秦国数十年赏赐功臣勇士之用,也不至于我秦国无地可赏之窘迫。”

    此时,殿中的其他大臣一听公孙郝说要将河东之地用来赏赐功臣勇士,大都生出贪婪之心。

    要知道秦国变法五十多年,大行军功授爵,再加上人口的增长,现在渭水流域的土地差不多被分完了,连河西的肥沃之地也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土地大都不是肥沃之地,甚至北地郡与上郡都是荒地,至于南郑蜀地不提也罢。

    这些土地与河东一比,天上地下,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很快,殿中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大王,公孙说的是。”

    “大王,此时正是我秦国攻取河东的天赐良机啊。”

    “大王,臣请出兵河东,臣愿领兵出征,为大王尽取河东而归。”

    “大王,臣也愿率兵出征”

    接着,殿中的附和之声,就变成了一些大臣的领兵之争。

    就在群臣为出征河东相持不下的时候,甘茂脸色难看的大喝道:“胡闹,现在是否出征还未议定,你们就在大王面前争论谁率兵出征,这成何体统?”

    群臣闻言顿时一滞,然后看了看台上脸色不变的秦王,连忙请罪道:“大王,臣等无状。”

    秦王荡见状,笑了笑道:“无妨,诸卿急于国事,寡人倍感欣慰。至于攻打河东的主将”

    此时,甘茂见秦王要定下出兵河东之事,立即劝阻道:“大王,臣有话说。”

    秦王荡一怔,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丞相有什么话要说?”

    甘茂拱手道:“大王,当今天下,楚国一家独大,以一国之力独抗五国之师,犹能战而胜之,楚国之强,可谓盛矣。

    楚国之外,我秦国与齐国并列,可是五国联盟,齐国却是盟主,这并非是齐国比我们强大,而是齐国有魏宋两国为援。

    我秦齐之后,当数赵国,赵国最近吞并了中山,实力大增。且赵国二十年前扶立了燕王职,燕赵一体已经二十年了。现在赵国有扶立了韩王几瑟,且韩赵两国有亲,如此,一个以赵国为核心,以韩燕两国为羽翼的联盟便形成。

    如今魏宋两国实力大减,赵韩燕三国联盟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了齐魏宋三国联盟。

    而我秦国呢,我们南面与楚国为敌,有因为韩王几瑟即位的缘故,导致赵韩两国对我们警惕甚深,现在我们又要趁魏国虚弱的时候出兵伐魏。

    如此,我秦国必然会陷入孤立无援之中。”

    说到这,甘茂面色沉重的道:“大王,不可否认,现在魏国异常虚弱,我秦军现在攻击河东必然能一战而下。

    可是之后呢?我们如何守住河东?

    要是魏国情急之下向南割地于楚求和,然后请求齐宋两国出兵救援,那么以我疲惫不堪的将士以及难以为继的后勤,如何能守住河东?

    而且,魏国向齐宋两国求援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魏国向赵韩两国求援,与实力大损的齐宋两国不同,韩赵两国的主力可都尚在,而赵魏韩三国乃是兄弟之国,且三晋一直控制着我秦国东出要道。

    一旦分裂的赵魏韩三国再次结为一体,这就是我秦国灾难。”

    说着,甘茂停顿了一下,语气诚恳的道:“大王,臣的意思是,现在与其出兵伐魏将魏国彻底倒向齐国或者赵国,还不如暂时休整,并与齐魏宋三国相交。

    秦齐魏宋四国结盟,以齐国为盟主,借齐国的名义,南面控制强大的楚国,北面限制正在崛起的赵国,然后借齐魏之力,分化赵韩两国。

    待我秦国实力恢复,便可一面用齐魏宋三国牵制楚赵两国,一面出兵伐韩,逼韩国倒向我秦国。

    只要韩国与我结盟,那么我们就可以联合齐魏宋三国北弱赵国,南削楚国,待赵弱楚削,我们就可以联合楚国,拉拢魏国,一举将齐国削弱。

    是故,依臣之见,伐魏不如伐韩。”

第一千零六十章 方向 下

    甘茂的话音一落,那边,公孙发出一声讥笑:“连横齐魏,弱赵削楚,伐魏不如伐韩呵呵。”

    甘茂听到公孙的嘲笑,脸色一冷,冷冷的看着公孙道:“怎么公孙以为在下的计策这么好笑么?”

    “不敢。”公孙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恐怕丞相不知道,韩王几瑟已经决定去楚国朝拜楚王了,若是丞相执意伐韩,在下担心到时候我秦国不仅会面临赵国的援军,可能还会面临楚国的救韩联军。”

    “什么?”甘茂大惊,韩王入朝楚国的消息,他还没听到半点风声,就在他以为公孙刻意隐瞒情报的时候。

    此时,坐在甘茂对面的楼缓轻轻咳了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才缓缓开口道:“大王,臣刚刚从宋相仇液哪里得到消息,宋王病重无法理事,现在宋太子贞已经掌握了宋国国政,并已经开始与楚国讲和。”

    “什么?”

    这次发出惊讶声的不仅是甘茂,甚至连秦王荡以及殿中其他大臣也在驺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声。

    接着,秦王荡立即追问道:“丞相,这个消息确定吗?”

    楼缓点头道:“大王,这个消息千真万确,虽然宋太子贞为了避免遭到齐国的报复,而可以隐瞒了宋国内情,但是仇液身为宋相,还是打探到了隐情。”

    说着,楼缓拱手道:“大王,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欲在朝后向大王禀报,结果现在右丞相打算联合宋国,是以臣才匆匆将这个消息道出。”

    秦王荡闻言,心中立即浮起一个疙瘩,楼缓虽是秦相,但是却始终心向赵国啊。

    若不是现在秦国还需要联合以及稳住赵国,这楼缓的左丞相位置,早就该换了。

    想着,秦王荡笑了笑道:“无妨,左丞相的消息正是时候。”

    “谢大王。”楼缓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侧,接着有意无意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脸色铁青地甘茂。

    之前甘茂领军在外,朝中非议甘茂的声音如潮水一般向秦王涌去,察觉到秦国内部暗流涌动的他,此时却也不介意再推甘茂一把。

    毕竟甘茂在秦国之中,也算是才能出众的了。

    此时,甘茂察觉到楼缓眼中的笑意,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他心中清楚,这个从赵国来的左丞相一直都没有被秦王荡信任,也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的真正对手,是公孙公孙郝以及司马错。

    只是,现在楼缓在这个时候,将宋国的消息说出来,却也是狠狠的算计了他一把。

    如果说韩王朝拜楚王的消息,并没有从根本上影响伐韩计划,那么现在宋国倒向楚国,却让他的连横伐韩计划成为泡影。

    现在楚国获得了韩宋两国,再加上若即若离的赵国,以及北面那个极为亲近楚国的燕国,连横计划已经难以成功了。

    就在甘茂惊疑间,此时,向寿拱手向甘茂道:“丞相,还有一个消息你可能也不知道,就在刚刚,在下秘密访楚归来,楚王已经答应与我秦国和谈,并且已经派出了和谈使者。

    想来用不了几日,楚国使者就会赶到咸阳。”

    “秦楚讲和了???!”甘茂一听,大惊失色,这么重要的消息,他身为秦国右丞相,竟然还不知道。

    想着,他立即转身向秦王荡求证道:“大王,此事当真。”

    秦王荡闻言,先是尴尬的点头,然后又狠狠的瞪了向寿一眼,埋怨他不该此时将这个消息道出,搞得好像秦国上下全都在针对甘茂一样。

    只是他见向寿被自己瞪了一眼后,立即将头缩了回去,不由摇了摇头,向寿与甘茂不和,甚至公孙等人也与甘茂不和,这是由来已久的问题,想要他们不对甘茂落井下石也难。

    想着,秦王荡只好自己向甘茂解释道:“丞相,向卿也是刚刚访楚归来,寡人一得到楚国的和谈意向,就立即召集群臣前来商议伐魏之事,所以秦楚议和的消息,寡人还没有来得及向卿等公布。”

    甘茂一听这个消息是真的,心中顿时生出阵阵寒意。

    韩国的消息,宋国的消息,甚至是楚国的消息,这些关乎外交决策的重大消息,他全都不知道。

    在这一刻,他这个秦国百官之首的右丞相,似乎成了秦国朝议的局外人。

    想着,甘茂有些心灰意冷的拱手道:“大王,臣知道了。”

    此时,魏冉见甘茂瞬间消沉了下去,心中不禁冷冷一笑。

    他在向寿出宫后,便急急忙忙进宫游说秦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现在他在甘茂心头扎下一根刺,稍后再在大王心上扎下一根刺,如此,大王与甘茂之间必然不复原本之信任。

    而只要秦国伐魏成功,那么甘茂两个外部最重要的外援,楚国与魏国那就全都断了。

    对上不得大王信任,对下不能团结群臣,对外又没有他国之援,如此,甘茂岂能在秦国立足。

    只要甘茂一走,那么他身为亲楚派大臣中的官职最高者,必然能得到来自楚国的全部支持。

    接着,只要再加上伐魏之功,那升任丞相的道路算是平坦了。

    想着,魏冉不禁为这次驱逐甘茂的计划暗暗得意起来。

    不过,就在他暗暗得意见,他突然间见秦王荡带着歉意看向甘茂,似乎打算安慰甘茂,见此,魏冉立即开口道:“大王,如今韩国与宋国已经倒向楚国,而我们也与楚国结盟,且齐国也在淮北之战中被削弱,魏国已经没有援军了。

    是故,臣以为,当此之时,正是我们秦国夺取河东的最佳时机。

    故,臣虽不才,愿为大王攻取河东。”

    秦王荡一怔,然后转头看向正在请命的魏冉。

    攻打魏国的事情是魏冉最先提出的,联络楚国的事情也是魏冉筹划的,现在伐魏的大局已定,那么伐魏的主将,理所当然的就是推动此事的魏冉了。

    想着,秦王荡立即按捺住安抚甘茂的心思,然后点头道:“可”

    朝议之后,秦王荡回到后宫,然后找来跟甘茂没有多少矛盾的弟弟公子壮道:“贤弟,刚刚为兄在殿中议事,因为寡人未能及时告知丞相秦楚议和之事,导致寡人与丞相之间有了一些误会,所以寡人打算让贤弟去安抚丞相。”

    秦王荡说完,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公子壮回复,不由迟疑的看向公子壮:“贤弟,寡人跟你说话呢,你为何不回复寡人?”

    公子壮闻言,想起公孙的言语,心中一狠,立即拱手请罪道:“大王,臣弟刚刚想丞相的事想的出神,未能及时回应大王,臣弟有罪,有罪。”

    秦王荡一怔:“贤弟想什么,竟然如此出神?”

    “大王,臣弟刚刚一直都在想,眼看楚国大破齐魏宋三国联军,五国联盟已经瓦解,连横弱楚的机划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在魏宋两国实力未恢复之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以丞相之贤能,这么明显的事,臣弟都能看出来的事,为何丞相看不出来。”

    秦王荡一愣:“这”

    公子壮见秦王荡愣住,沉默了一下,然后忐忑不安的道:“臣弟苦思许久,心中有些怀疑,怀疑丞相在失去了楚国的支持后,肯定是不愿再失去魏国的支持。

    所以丞相明明已经知道伐魏之利,却依然极力反对出兵伐魏。丞相此举,这是将我们秦国卖给魏国,以获取魏国对丞相的全力支持啊。”

    “”秦王荡闻言不禁狐疑起来,默默的心中问着自己:“有?还是没有?没有?还是有?”

    另一边,甘茂回到府中后,便一直等着秦王荡对他的解释,等着秦王荡的赏赐或安慰,以表示秦王荡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他的。

    只是,他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秦王荡的使者。

    最后,甘茂感叹了一句:“三人成虎,曾子杀人,古人诚不我欺啊。”

    感叹着,甘茂又轻声囔囔道:“或许,大王是在埋怨我计略失当,埋怨我不该在上次楚国前来议和的时候,贪图汉北之富,而拒绝了汉中吧!”

    数日后,昭常抵达咸阳。

    秦宫中,昭常表达了秦楚两国讲和的意愿后,秦王荡笑着开口:“先生来议和,寡人不甚欢喜,为了表达寡人的诚意,先生可以与寡人之相详谈议和之事,甚至是两国结盟之事。”

    昭常闻言,看了看一侧的甘茂,摇头道:“大王,臣此次来秦国议和,是带着诚意来和谈的。

    但是臣到了咸阳,大王却出一个出尔反尔,食言自肥的无耻小人来跟我谈,大王诚意何在?”

    “你”甘茂一听昭常当面骂他无耻小人,顿时大怒。

    此时,昭常听到甘茂的怒吼声,冲他冷冷一笑,然后扭头看向秦王荡,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道:“若是大王无意和谈,那臣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昭常转身就向殿外走。

    秦王荡见状,心中大急,现在秦国已经在准备出兵攻打魏国河东了。此时此刻,岂能让昭常就这么离开,这不是在深深的得罪楚国吗?

    想着,秦王荡急道:“先生且慢”

    甘茂一听秦王荡开口,顿时脑袋一晕,然后深深的陷入绝望中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在齐 上

    就在昭常与秦国开始谈判的时候,另一边,屈原也已经到了齐国临淄,并在齐国右丞相田文的亲自接待引导下,在齐宫面见了齐王。

    只是,对屈原提出的齐楚两国再次讲和并结盟的提议,齐王地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对于齐王地的疑虑,屈原心中有数,之前的二十几年里,楚国屡屡发起合纵联盟围攻齐国,楚国的军队都已经包围了齐鲁之地的南面门户郯城。

    接着,楚国在伐齐过程中,突然袭击了盟友越国,并在两月间占领了淮水以南的越国全境。

    而与此同时,齐国则趁楚国势力向南收缩之际,顺势收复了所有的失地,并占据了越国的淮北地。

    接下来,齐楚两国隔淮水对持后,齐国前后三次组织连横联盟伐楚。

    而楚国在第一次被围攻中,汉中上庸两郡被夺,差点汉北之地不守。

    第二次,楚国痛失淮北之地千余里,差点被五国赶到淮水之南。

    第三次,楚国苦战近年,在汉北郡叶郡两地被打残,以及令尹昭雎亲自一身为饵的情况下,这才大破齐魏宋三国联军,勉强击退了五国联盟。

    可以说,这二十年来,齐楚两国一直都在交战中度过,现在他冒然前来请求齐楚讲和并结盟,也难怪齐王会迟疑。

    不过对于齐楚两国能否能够讲和甚至是结盟,屈原也有足够的信心。

    一则齐国这一战失败,实力出现损伤。

    二则齐楚两国之间还隔了一个宋国,想来经过之前的三次伐楚,齐国上下已经意识到宋国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齐楚交战。

    三则现在楚国手中还有齐国的六万降军呢!

    于是,屈原在住进齐国的宾馆后,先是携带重礼,以接子学生的名义拜访了接子好友现任齐国左丞相季子,并在离去之前提出了想要参观稷下学宫的请求,得到了季子的肯定答复后,屈原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宾馆。

    回到宾馆,屈原便接到了田文邀请他参与宴会的请帖。

    这不是屈原初次来齐国了,二十多年前,屈原刚刚被楚王提拔时,就是专门负责外交的,当时他就多次往来齐国,并在他的极力促成下,齐楚两国达成了同盟。

    那时起,他就与齐国的田氏宗亲以及稷下学宫的诸子有联系。

    现在田文这个田氏宗亲首领发出的邀请,屈原自然不会拒绝。

    当天夜里,屈原参加了齐国右丞相田文举行的盛大宴会,并受到了诸多田氏宗亲的热烈欢迎。

    次日,屈原在此拜访了左丞相季子,然后两人同乘一车到了齐国的稷下学宫,接着季子在前,屈原微微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季子身后走进学宫。

    一进入学宫,屈原大略的将学宫内的情况扫视一遍,便从往来的学宫学子身上明显感到一股活力。这是不同于楚国大学中贵族子弟的浮夸攀比之风,也不同于楚国太学学子的略感庄重紧迫之风,这是一股充满着生机热情的活力。

    见此,屈原脸色顿时一正。

    之前他在楚国时听说齐王地排斥贤者,连闻名天下的邹衍与苏代都驱逐了。他本以为,以齐王对贤者的苛求完美,会导致齐国稷下学宫的诸子会与齐王疏远,以至于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中也会充斥着压抑以及凝重。

    但现在看来,齐王地的苛求,并没有传递到学宫中来,否则学宫中的学子,脸上也不会大都神采奕奕,充满着自信与活力。

    此时,走在前面的季子见屈原进入学宫后,脸色瞬间变得肃然起来,不禁自得地问道:“屈子有二十多年未曾来我学宫参观,不知现在以为此时的学宫比之当初如何?”

    屈原闻言笑着应道:“眼下的学宫更胜往昔了,二十多年前,平也曾多次参观学宫,但那时的学宫学子,却不如现在学子数量多。”

    说着,屈原有问道:“先生,在下上次来学宫之时,当时学宫中有受大夫之禄者七十余人,诸子上百人,可谓群英荟萃。论规模之大,论学问之广,论学子之多,学宫都远远超过了昔日魏国盛极一时的西河学派,堪称天下学问之中心。

    现在学宫中学子更胜当年,想来学宫也是更受齐王信重了,不知此时学宫中受上大夫之禄者,比之当年如何?是否达到了百人?”

    季子一听屈原询问,眼神中得意瞬间凝固,只是此时他正目视前方,微微落后他半个身位的屈原,也并未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

    对于屈原所所问的受上大夫之禄者,乃是学宫诸子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仅在学宫教授弟子,讲解学问,而且还可以直接向齐王献策问对,乃是齐王的重要参谋。

    昔日齐宣王还在时,学宫的鼎盛时期,同时享受上大夫之禄的诸子达到了七十六人,而他季真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的齐王即位后,虽然也信重学宫,但随着原本诸子中一些人的故去,一些人的离去,再加上齐王地对授予诸子上大夫之禄较为苛责,导致现在受禄的诸子已经不足六十人。

    从这方面来说,虽然学宫的学子增多了,但是受禄诸子的减少,无异于学宫已经走向了衰弱。

    当然,这话可不能对抱着打探虚实目的的屈原说,季子只是一手抚须,自鸣得意的道:“唉,天下贤者何其少也,虽然我学宫号称汇聚了天下大半的大贤,但学宫中的受禄者依旧不足百人。”

    接着,季子不等屈原开口,主动问道:“屈子,在下在接子的来信看到,楚王二十年前曾效仿稷下学宫,在郢都之外设立了太学,二十年过去了,不知楚国太学比之我稷下学宫如何?”

    屈原闻言,坦荡的摇头道:“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太学虽设立二十年,甚至寡君也多次邀请楚地各大学派的诸子前去太学讲学,但是敝国的太学比起学宫的盛况,依旧大为不如。”

    说着,屈原又感叹道:“不仅是我太学比不上学宫,已经衰弱的西河学派,声名显著的清溪学派,鲁国的儒学等等,全都不如学宫远矣。”

    季子听着屈原的感叹,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学宫虽然有衰弱的趋势,但是比起天下的其他学派,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想着,季子心情愉悦的伸出右手指引道:“屈子来,在下带屈子去看看我学宫最精彩的地方。”

    说话间,二人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

    屈原一到这里,顿时精神一振,季子带他来的地方,正是最想来的地方:稷下学宫的辩论之地,是各大学派的交锋之地,同时也是齐国乃至整个天下各种思想碰撞最激烈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许多诸子都曾得到启发,然后推陈纳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对于这里,屈原向往久矣。

    只是,屈原到了这里后,脚还没站稳,各种声音便飘到他的耳中。

    “淮水之战为何三国惨败?”

    “五国伐楚为何失败?”

    “楚国何以在第三次伐楚之战中取胜?”

    “”

    一听众人的议论声,屈原顿时为之愕然。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在齐 中

    听着周围的声音,屈原连忙向人群看去,却见众人团团围住的一个高台上,正站两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人,见此,屈原立即将注意力向台上投去。

    此时,季子注意到屈原的目光,立即解释道:“最近一段时间,天下最大的事情,无非就是淮北之战,是故学宫的诸子以及学子时常都聚在一起议论。

    至于台上的两人,其一是孟子弟子滕子更,滕国复国后,新任滕君为感谢先王,特将其弟送来齐国侍奉先王,先王因以为稷下先生。”

    “原来是孟子高徒!”屈原看着那个穿着儒袍的老者点了点头。

    “至于与滕子辩论的人,则是宋子高徒墨家田子离。”

    “原来是宋子高徒。”屈原又点了点头,宋子宋乃是学宫中与楚国太傅环渊齐名的宗师学者,精通道墨名三家之学,对于宋子教出一个墨家弟子,屈原也能理解。

    毕竟,稷下学宫虽然以黄老之学为主流,但是墨家思想同样也充斥在学宫中,是以当年孟子游于学宫之时,还曾感叹说,杨朱墨翟之言流于天下,天下学说不归于杨即归于墨。

    孟子所说的,正是墨家的思想在学宫中广为流传,甚至连宋等一些道家宗师也颇受墨家影响。

    就屈原所知,宋就曾在楚国伐齐期间,曾通过楚墨的通道,去楚国游说楚王,大谈非攻之道,试图阻止楚国伐齐。

    只是据说楚王没理宋,让他失望而归了。

    此时,季子见屈原有所意动,立即开口道:“屈子,何不近前一观。”

    “善。”屈原点了点头,他也想听一听齐国关于五国伐楚之战的论断。

    待屈原跟着季子靠近辩论的中心后,正听到滕更向田离问道:

    “田子,你时常说战争符合道义就会胜利,不符合道义就会失败。可是,就在下所见,五国伐楚之战,却并不如同先生所说,符合道义就会胜利啊。

    那楚国乃是蛮夷之国,不通礼仪,不知教化,苛待群贵,奴役百姓,各国之中,也只有秦国比楚国更野蛮了。

    可是,我五国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存亡续断,以义军解救楚国百姓,复立越国,乃是师出有名的义军,可是接连三次与楚国大战,全都未能速胜暴楚,反而还连连打成了持久战,而且第三次大战,还以三国大败而告终。

    敢问田子,这是何故?按照先生的理论,难道苛待臣民,灭亡越国的暴楚才是义军,而我存亡续断的五国联军才是不义之师吗?”

    此时,刚刚来到台下的屈原听到滕更张口闭口全都是暴楚,不仅摇了摇头。

    一直关注屈原的季子见状,立即小声的问道:“屈子何故摇头,是滕子所言大谬吗?”

    屈原闻言笑着摇头道:“在下之所以摇头,乃是因为滕子心神动摇,神智已昏矣。我曾经听说,孟子曾告诫门下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想来孟子说的就是滕子这样的人吧。”

    季子听着屈原对滕更的贬斥,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反驳。

    当年滕文公拜访请教了孟子后,为孟子所折服,回国后再滕国大行孟子的王道,而这滕更也就是那时候投入孟子门下。

    当时滕国上下都以为,滕国大行王道,必能以百里之地立足于世,说不定各国百姓还会如同百川归海一样归附滕国,然后滕国就可以不战而称霸天下。

    结果,就在滕国日益富强之际,上下都做着春秋美梦的时候,宋国入侵滕国,并以极快的速度一战而吞滕国。

    这样的结果,不仅令所有的儒者下巴掉一地,更是让信奉儒学的滕国学者崩溃。然后滕国复国后,就由极度信奉儒学的国家变成了极度排斥儒学的国家,而这滕文公的亲弟弟,孟子的弟子,就被滕国赶到了齐国。

    而这个来齐国的滕更,也因为滕国灭亡的缘故,而信念崩溃。来齐十几年,这滕更试图找到贤名之君仁义之国不敌昏庸之君残暴之国的原因。

    于是,滕更便隔三差五的找各大学派的人来辩论,以试图从其他学派找到滕国灭亡的原因。

    只是

    季子摇了摇头,信仰崩溃的滕更,在一股脑接受了十几个截然不同的思想后,原本就思想混乱的他,变得更加混乱了。

    若不是滕更背后还有滕国,他根本就无法在学宫中立足。

    可滕更即便滞留学宫十几年,却也从来没有在学宫之中收过门人弟子,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另一边,台上的田离听到滕更的置疑,张口反驳道:“滕子此言差矣,夫战,义则胜,不义则不胜,这乃是战争的基本准则,怎么会有错误呢。五国伐楚失败而归,也正是符合这一条战争的规律。”

    滕更一听,立即讥笑道:“田子是说五国吊民伐罪,为了给千里之外的越国复国是不道义的事情了。而那个灭亡了越国的暴楚,反倒是正义的一方?”

    “并非如此。”田离摇头道:“虽然我五国伐楚救越乃是正义的事情,但是其细微之处还有区别。

    越国位于楚国东部,濒临大海,而上次五国伐楚之时,我们攻打的目标却是淮北之地。

    那淮北之地,已被楚国统治数百年,乃心腹之地,民心归附。我们进攻淮北,对于当地的楚人来说,这是敌国入侵,是来欺凌他们妻女,抢夺他们的财物土地的恶徒。所以在楚人看来,五国伐楚的真正目的乃是为了夺取楚国的淮北地,而不是为了复健越国。

    是故,我五国大军一到,便引起了楚人的激烈反抗,这就是我五国伐楚不能速胜,而陷入苦战的原因。

    而淮北一战之所以失败,那是因为苏代此人不走堂堂正正之道,不想着通过道义说服楚王以及楚相昭雎让越国复立,反而想着通过阴谋暗害楚相昭雎,以致楚相昭雎世子嫡孙惨死,从而激起昭雎决死之心,不惜以身为饵,引诱我三国联军。”

    台下的季子听到田离的话不由嘴角一抽,当初苏代去楚国的计划,可是稷下学宫诸子谋划的,现在田离公然攻击暗算昭雎的计划,这分明是对拍板计划的他不满。

    此时,田离在台上接着道:“所以,在下以为,五国伐楚虽然是占据道义的行为,但是攻打淮北却是不道义的。

    要我说,若是当初五国以越国淮南地为目标,让天下看到五国复立越国的决心,让楚人也知道五国伐楚不是为了攻打楚国,而是为了复立越国,如此,楚人岂会为了越国而与我五国死战。

    如此,楚人五死战之心,而我复立越国的意志坚定,只需与楚国对持三月,则前线的楚人必然战心尽失,而越地的百姓必然群起响应。

    内有忧患,外有强敌,而自身却无死战之心,如此,我五国又岂会担心战争不胜,有岂会担心难以击败楚国,有岂会担心无法复立越国。

    所以说,我们五国当初要是攻打淮南,第一次伐楚之战时就已经胜利了,根本就用不着三次。”

    田离话音一落,台下的一众墨者立即响应道:

    “不错,先生之言在理,攻打淮北乃是不义之战,所以楚国守卫淮北之时,才有众多舍生取义的义士为了心中的道义而为楚国防守淮北。所以说,这并非我墨者无义,而是我墨者心中存有天下大义。”

    “对,若是当初攻打淮南,我们早就胜利了。”

    滕更一听周围全是赞扬田离的声音,顿时大怒道:“岂有此理,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师出有名,合乎道义就是合乎道义,岂有攻打淮南就是有理,而攻打淮北就是无理的说法。

    伐楚救越乃是大节,无论攻打淮北还是攻打淮南,那都是小节,只要大节不亏,区区小义根本就无法影响大义。

    你们这些墨者总是只看到区区小义,却不见天下大义,人们常说墨守陈规,诚不我欺!”

    田离见滕更对他甚至是对墨者展开攻击,心中一怒,讥讽的笑问道:“既然先生说攻打淮北也是合乎大义的事情,那先生倒是说说,我们五国伐楚为何会失败?

    还有,当年滕国大行仁义之道,为何会被桀宋一战而亡?”

    “你”滕更大怒,但却又无法反驳。

    按理来说,滕国大行王道,只需五十里地就可以称王天下了,但结果却是一战而亡。

    这一件事,他想了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此时,田离见滕更哑口无言,微微一笑,正欲乘胜追击,大谈墨家非攻大义,以推广墨家学说,但开口的一瞬间,他忽然见到台下季子身侧有一个一幅楚人打扮的俊朗楚人。

    见此,他略一沉吟便知道这人的身份。

    于是,他冲屈原拱手道:“可是楚国大贤屈子当面?”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在齐 下

    此时,见田离三言两语就将滕更辩得哑口无言,屈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他点头的原因不是因为田离的理论,而是田离很有辩论技巧。楚墨多游侠,秦墨多巧匠,齐墨多辩客,此言不虚。

    就在屈原感叹间,他突然见台上田离认出他来了,见此,屈原立即点了点,然后拱手应道:“学宫之中,不敢称大贤,在下楚国屈平。”

    另一边,田离见屈原承认,心中一喜。接着,田离又见随着他的呼喊,许多人听到楚国大贤屈子的名号,纷纷向这里涌来,心中的喜悦不由更盛了。

    于是,田离笑着开口道:“屈子,关于五国伐楚之战,我齐国稷下学宫已经辩论的多日,但学宫诸子各有论断,互不相让,难以达成一致。我听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齐国诸子辩论的虽多,得到的结论虽多,但是没有楚人的论证,终为不美。

    而屈子乃是楚国大贤,博闻强记,精通辩论。是故,在下想请屈子上台一辩,共同探究楚国打败五国联军的真理,不知屈子意下如何。”

    田离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中气十足,似乎是担心屈原听不到一般。

    其实他确实也是担心有人听不到,只不过担心的不是屈原,而是担心附近的其他辩论者听不到。

    果然,随着田离悠扬洪亮的声音传出,瞬间便将附近的其他辩论者全都吸引了过来。

    学宫诸子要跟楚国大贤屈原辩论,这的确是一个轰动的消息。

    另一边,台下的屈原听着田离的话也是微微一怔,田离竟然要邀请他上台辩论田离想以他为踏板更上一个台阶。

    想着,屈原见周围的人全都两眼放光的看过来,并见远处的人也渐渐围过来,见此,他愣了愣后不禁微微一笑。

    虽然他这次来学宫是来观望学宫风采的,但是,天下所有人来学宫,无论是来求学的,还是来学宫授徒的,都免不了要跟人辩论,这是学宫的风气。既然来到学宫,自然要入乡随俗,不可坠了楚人的威风,留下楚人胆怯的话柄。

    而且,不巧的很,他刚刚对田离的说法也不认同,不仅不认同,更不能接受齐国换一个攻打的地点,就能轻易打败楚国的论断。

    他这次来齐国,乃是奉王命前来与齐国结盟,为了与齐国结盟,那就必须要打掉齐国能轻易战胜楚国的侥幸之心,告诉齐人,无论齐国从什么地方攻打楚国,都会遭到楚国的迎头痛击。

    想着,屈原拱手一礼:“能与先生共同论证真理,这也是平的的荣幸。”

    说着,屈原便迈步向台上走去。

    “屈子上台了!”

    周围的人看着向台上走去的屈原,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声。

    各国来学宫参观的人不少,上台辩论的也不少,有的成功了,有的则失败了。但是,那些成功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各国的大名士大学者,是各国重臣招揽的门客。

    至于各国重臣亲自上台辩论的,自从稷下学宫开宫以来,这还是头一位。

    这楚国屈原名气虽大,《离骚》美文已经传到齐国,并被诸子争先传颂,学宫之中,无论是诸子还是学子,都不敢说在写诗歌上能比得上屈原的。可是当场辩论毕竟与写诗歌不同,而且,无论是屈原二十多年前写的《离骚》,还是几年前因楚国陈地大败而写的《招魂》,他们大都读过。

    屈原的诗歌读起来感情细腻,一股浓郁的情怀会从他的诗歌中迎面扑来,但是,论文章的大气深邃,那屈原就差远了。

    连写文章都不博大深远雄浑的人,当场辩论起来又怎能说得过时常上台辩论的人呢!

    一时间,周围的诸子以及学子大都惋惜的看着屈原,而后又用炽热的目光看着台上的田离。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以身代之,代替田离跟屈原辩论,然后在万众瞩目中辩得楚国大贤哑口无言低头臣服。然后告诉所有的齐人,我们虽然在战场上失败了,但是,我们却依然折服了楚人。

    另一边,田离看着不紧不慢向台上走来的屈原,眼睛余光见越来越多的诸子以及学子向这里聚集过来,并感受到周围的炽热目光,心中大喜。

    关于五国伐楚之战五国战败而归的论断,学宫中的诸子已经讨论许久了,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失败的主要的原因就是分兵以及进攻了错误的方向。

    而他将方向错误与墨家的不义非攻相结合,即迎合了齐人不愿承认齐国不是楚国对手的心理,同时也满足了楚人占据道义高处的需要。

    这种情况下,屈原必然不会驳斥他的论断。而只要屈原认同他的论断,那屈原就只能在他划定的墨家理论中跟他辩论。

    这样一来一个墨家辩论大师跟一个非墨家学者辩论墨家真意,他实在想不出输的理由。

    屈原乃楚国大贤,名声遍传天下,若是他能力压屈原,让屈原拜服,必能极大的振奋齐人的精神,让齐人从战败的沮丧中走出来。

    如此大功,必能在学宫中获得巨大的声望,甚至还能让他给齐王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一举获得上大夫的厚禄。

    想着,田离看向屈原的目光便越加友善了,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

    待屈原上台,田离拱手行礼道:“屈子,不知在下方才所言,屈子以为然否。”

    田离话音一落,台下的诸子以及众学子全都好奇的向田离对面的屈原看去。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不好接,认可了田离的论断,那就是直接跳进田离的圈子,想要脱身跟本就不可能。

    可是,如果不认可田离的论断,那就是承认五国伐楚是正义的事情,认同楚国吞并越国是不义之举。

    虽然现在天下的局势,各国不是在打战,就是在去打战的路上,打战就跟吃饭一样,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现在各国打战还是讲究师出有名的,就算没有道理,那也得强词夺理。

    就跟宋王攻打大行王道仁义美名传天下的滕君,就跟楚国攻打越国一样,就算编也要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让自己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若是现在屈原在这里承认楚国灭越是不义的,那么辩论的结果将会是不言而喻的,而且事后天下人的口水也可以淹死屈原。

    所以,此刻在场的人都很好奇,楚国的大贤屈原会怎么回答呢?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小义

    另一边,台上,屈原听到田离的询问,笑了笑,然后拱手道:“田子刚才的辩论的确精彩,可是对于田子的言论,在下只认同田子所说的义战则胜,不义则败的道理。”

    说到这,屈原看着台下的众人笑道:“想来对于这各大学派普遍认可的真理,在场的诸子也没有人会否认的。”

    众人闻言顿时轰然一笑,毕竟大家都是要脸的,怎么可能会承认不义的战争会取得胜利呢!

    只是大部分没有察觉的是,就在他们的笑态中,他们对楚人屈原的敌意已经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不过,虽然台下的人没有察觉,但是台上正与屈原辩论的田离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变化。

    本来,因为这是一场齐楚双方的辩论,周围的齐人天然的就站在他这边,再加上楚国不久前才打败了齐国,齐人对楚人多有敌视。

    这两点因素叠加在一起,屈原还没有上台,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向他。

    就田离所见,屈原上台之际,虽然面色轻松,但他绷紧的手指以及凝重的眼神,无不显示出他正受到周围环境的强大压迫。

    可是现在,屈原三言两语间就打消了周围的齐人对他的敌意,瞬间就有将齐楚双方的辩论变成他田离与屈原两人辩论的趋势。

    这是一个劲敌!

    田离心中一凛,立即抛掉对屈原的轻视,同时也没有给屈原更多机会以彻底打消齐人对他的敌意。

    于是,田离当即开口道:“既然屈子只认同义战则胜的道理,而不认同在下关于五国攻打淮北不义的论断,那么想来屈原一定是认为我五国攻打淮北以解救越国也是合乎道义的了。

    可是,五国攻打淮北既是合乎道义伸张正义禁乱除暴的仁义之举,但五国却被楚国所败,这不就是残暴的战胜了仁义,不义的战胜了正义的,这不就是与先生之前的话相违背吗?

    莫非在楚国那边,楚人都以为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义的,对自己不利的就是不义的吗?”

    屈原一听田离想要将他带偏,而且还有制造齐人乃至天下人对楚国的敌视,并楚人扫到道义的最低点的架势,于是立即打断道:

    “先生此言差矣,在下之所以只认同先生义战则胜的道理,那时因为先生只有这个论断是对的,而其他的论断全都强词夺理的。”

    屈原的话音还未落下,才下台不久的滕更一听屈原也认为田离刚刚与他辩论的话是在强词夺理,瞬间精神一振,然后大喜的向屈原拱手道:“屈子也认为田离刚才的话是在强词夺理吗?”

    屈原一听滕更在台下出言,立即点头道:“当然。”

    说着,屈原不等田离开口便解释道:“这就好比是两人打架,只要是正义的,无论打左脸还是打右脸,那都是正义的。总不可能打架时打左脸是正义的,而打右脸就是不义的吧。

    要是这都不是歪理邪说强词夺理,那么什么话才算强词夺理呢?”

    滕更一听屈原的意思与他相近,当即笑着点头道:“屈原所言甚是,若是这都不算强词夺理,那就没有什么话算强词夺理。”

    滕更话音一落,周围一些非墨家学派的人,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此时,田离见自己营造的齐楚敌对的气氛被滕更瓦解的干干净净,心中一怒,先是不满的看了一眼胳膊肘向外拐的滕更,然后又赶紧向屈原质询道:

    “既然先生认为在下的话是在强词夺理,那么先生一定是认为五国舍己为人,千里迢迢的解救越国是不义的了,难道在楚人的眼中,存亡续断,延续他国近两千年的国祚是不义的。而楚国不顾天下悠悠众口,在天下人的反对浪潮之中,乘盟友不备,悍然对自己的盟友发动偷袭,然后一举将盟友吞并的行为是正义的了。”

    田离此言一出,立即再次激起了齐人对屈原的敌意,楚国灭越的事情可是已经尘埃落,屈原此时为楚国边界,这就是与天下人为敌,与他们心中的正义为敌。

    一瞬间,周围的人全都紧张的看向屈原,甚至连对屈原颇有好感的滕更也不例外。

    楚国偷袭盟友越国的事情,可是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十几年了,基本上楚国卑鄙无耻的名声已经尘埃落定。

    此时屈原公然为楚国辩解,一个不好,屈原的名气便臭了。

    台上,屈原见众人全都看过来,甚至不少满脸正义的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充斥的敌意,以致连空气都有一些凝固。

    见此,屈原笑了笑,开口道:“诚然,存亡续断,恢复上古大贤的宗庙祭祀血食,乃是一件再正义不过的事情了。就好比昔日齐桓公联合各国解救燕国,一举击退了北戎的南下,保住了燕国,还有齐桓公当年复立卫国的事情,全都得到了天下人的交口称赞。而且,天下人对齐桓公的赞扬还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周围的人一听屈原举例齐桓公,且语气中充满着对齐桓公的敬仰,虽然现在吕齐已经完蛋了,已经变成了田齐,可是对这片土地上的先贤,他们心中还是充满着敬意。

    现在屈原以推崇齐桓公,周围的齐人顿时心有荣焉,连带着对屈原的敌意也稍稍缓解。

    此时,台上的屈原继续道:“不仅是齐桓公,还有晋文公让曹卫两国复国,以及敝国昔日复立徐国的事情,都得到天下人的赞扬。”

    田离立即开口道:“屈子说的是,存亡续断的确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天下人赞扬楚国的有哪里仅仅只是楚国复立徐国,还有贵国复立蔡国以及陈国的事情,也全都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

    从屈子的话中,在下也感受到了屈子的满腔正义之心,可是,既然这样,屈子为何还认为五国伐楚是不义的呢?如此,这不就是先生的内心与言行相违背吗?

    是故,在下窃以为,既然屈子也认同存亡续断是天下最大的正义,那屈子何不跟从自己的本心,力劝楚王与各国交好,并让楚王复立越国呢!

    诚如是,则先生即做到了心口合一,成为天下的贤者,又能劝导楚王成为一个真正的仁义之君,君明臣贤,双双留名千古,如此,岂不美哉。”

    周围的人一听田离让屈原进谏楚王复立越国,顿时争先开口道:

    “是啊,屈子何不劝诫楚王,复立越国呢!”

    “屈子即认为存亡续断是正义的,那屈子为何又认为五国救越就是不义的呢?”

    “屈子为何前后言论自相矛盾呢?”

    “难道真如田子所说,楚人关于正义的认知就是是否对自己有利?”

    “果真是蛮夷”

    “”

    台上,田离见自己的话音一落,顿时便引起台下齐人的共鸣,以致台下之人纷纷开口助阵,对屈原施压。

    见此,田离满心欢喜的看着屈原,满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一幅胜者的姿态向屈原道:

    “不知屈子以为如何?”

    屈原闻言,立即哈哈大笑,接着,笑声顿时便压制了台下的议论声。

    田离见屈原大笑后,台下助阵的声音立即被压了下去,甚至已经消失,见此,他虽不愿此时开口见话语权再次交给屈原,但也不得不开口问道:“屈子何故发笑,难道天下为正义出声是不应该的吗?还是屈子容不下正义的声音。”

    屈原笑着摇头道:“非也,在下之所以发笑,乃是笑先生身为墨者,却只知小义,却不知天下大义,距离昔日墨子的境界还相差太远,还没有得到墨家大义啊。

    在下所笑者也不仅仅只是先生,还有在场的其他墨者,竟都不知墨家大义,仅仅只是抱着自己的小义,却忘记了天下大义。”

    田离一见屈原贬斥自己不知天下大义,甚至还将齐国的墨家全都给贬斥了,顿时大怒道:“在下愚钝,不知先生口中的真正天下大义是什么,难道天下间还有比存亡续断更大的大义吗?”

    说着,田离脸色一凛,然后一字一顿的道:“还请先生赐教。”

    田离说完,台下的一众墨者,以及其他一些刚刚开口为田离助阵的人,甚至一些心中有疑问的人,全都向屈原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众人异口同声的呼喊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台上涌去,接着,声音落下,周围瞬间鸦雀无声,甚至连空气都凝固了。

    此时,台上,屈原在众人开口之后,一脸肃然地点头道:“田子,还有诸位贤者,平虽不才,但也知道天下还有比存亡续断更大的正义。”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全都注视着屈原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大义

    台上,屈原铿锵有力的道:“在下以为,比存亡续断更大的大义,那就是禁乱除暴。昔日墨子还在之时,大力推行自己的非攻学说,可是即便是墨子,也不曾反对所有进攻战争,而只是反对不义的进攻。

    墨子为何如此,那时因为墨子认为比国家的延续更重要的是,乃是剪除混乱,禁止暴虐,以还百姓以安宁。

    所以说,若是一国之君苛待自己的百姓,大肆使用百姓而不加节制,奴役百姓而无止境,即便这个国家不是自己的属国,而他国之君为了解救百姓而发动战争,即便是杀掉对方的国君,吞并了对方的国土,那也是可以的。

    齐国扩地两千里,秦国扩地两千里,敝国不久前同样扩地两千里,都是属于这种情况。

    故而,敝国为了解救越国之中的两百万百姓而劳师动众,正是为了禁乱除暴,灭亡越国,废除越国暴法,重新制定法律使百姓安居乐业,最后让越侯继续大禹的祭祀,勿使大禹断了血食。

    这远比杀掉越王,另立新君,让越国百姓继续接受越国的残暴统治要好。”

    “可是,五国伐楚却不是这样。”屈原摇了摇头,接着道:“正如先生之前所说,五国攻打楚国,贪图我楚国土地的心思远远大于解救越国的心思,这就是五国动机不纯。

    而即便是五国解救越国的目的,那也是为了推翻寡君在越国之中所施行的仁政,并恢复越国之前的暴政。

    除善兴恶,天下间的不义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所以在下说,五国伐楚乃是不义之战,无论五国从淮北进攻,还是从淮南进攻,都是不义之战,而敝国取得战争的胜利,也正是应了义战则胜的道理。”

    田离闻言立即反驳道:“先生口口声声说越王苛待百姓,用暴虐的方法统治越国。可是,在下听到的确不是这样,天下人都在说越王仁义,而纷纷唾弃楚国灭越的暴虐之举。

    难道越国的残暴,就凭先生一张嘴吗?”

    “当然不是就凭在下这一张嘴。”屈原摇了摇头:“在下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这是越国两百万百姓的共同声音。”

    “两百万百姓的共同声音,在下怎么就没听说过呢?”

    “先生去过越国吗?”屈原问了一句,然后不等田离答复,自问自答道:“在下也知道先生没去过两千里之外的越国,同样也知道在场的人基本上也都没去过越国,不过这也不要紧。

    因为大家都可以从越国百姓这十几年的状况可知一二。”

    说着,屈原想田离询问道:“先生这十几年来可听说过越国之中发生饥荒。”

    田离闻言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是啊,不仅远在齐国的先生没有听说越国,在下也没有听说过。当年敝国打败越国的时候,越王常年征战,加上公子玉恶意焚粮,以致越国粮仓已空。可是敝国占领了越国之后,越国却并没有发生饥荒,这是何故?

    那是因为越国百姓对我楚国的统治并不排斥,甚至还十分拥戴,加上敝国也并未苛待越国百姓。是故,越国百姓才能在大乱之后,冬季补种麦米,夏季努力耕种稻米,这才得以渡过大乱而治的艰难阶段。

    所以说,越国没有发生饥荒,这正是证明越国百姓对我楚国的认可,以及对原本越国暴政的摈弃。

    要是越王真如先生所说,乃是一个贤仁之君,百姓归附,群臣拥戴,那么越国灭亡之后,越国百姓岂能安心耕种?

    百姓安居乐业,民无饥荒,国无动乱,这不正是百姓以及上天对敝国灭亡越国的肯定吗?

    先生以为然否?”

    田离闻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顿了顿,摇头道:“不对,越国之所以没有发生饥荒,一定是楚国将自己国中的粮食运到越国了。越国立国千余年,立国之久乃各国之最,在下万万不信越国百姓会弃越国如敝履。”

    屈原一怔,笑道:“既然先生认为敝国运粮去越国了,那么想来即便是在下否认,先生也是不相信的。”

    田离不置可否,但眼神却有些微微不自然。

    屈原接着道:“先生没有去过江东,所以在下也无法向先生解释粮食的问题。不过,先生久在齐国,想来对于齐国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了。”

    “当然。”田离一听屈原不再说他陌生的越国,而是说起他很熟悉的齐国,立即点头应着。

    “既然先生熟悉齐国,那么先生一定很了解齐国的物价了,不知先生可知这十几年来,齐国的玳瑁香料价格是便宜了还是贵了?从越国贩卖到齐国的玳瑁香料是多了还是少了?”

    田离一听,连眼神都变得凝重了。

    他已经知道屈原要说什么了,只是玳瑁香料的价格,以及越国运来的数量,这些都是公开的,他知道,身为楚国重臣的屈原一定更知道,而在场的众人也全都知道,他没办法否认。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际,屈原开口了。

    “既然先生不回答,那么平就告诉先生好了。根据我楚国关邑的收税记录,这十几年来,越地卖到齐国的玳瑁数量,已经从原本的每年不足十箱涨到每年百箱,原本齐国重金难求的越国珠宝玳瑁,已经从诸位头上的美玉变成了许多人腰间的饰物,而玳瑁的价格,也在齐国跌了三层。”

    屈原话音一落,在场的诸子以及一些出身富贵家族的学子不禁低头向自己腰间佩戴的玳瑁看去。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没有佩戴玳瑁的人,在看到周围齐人身上的玳瑁美玉后,也全都沉默了。

    此时,台下的滕更开口道:“屈子所说分毫不差,在下在齐国多年,所见所闻正如屈子所说,越国卖到齐国的玳瑁,不仅数量翻了十倍,而且连价格也便宜了近三成。

    不仅是玳瑁,越国出产的香料等特长也是如此,数量多了近十倍,而价格也便宜了。”

    屈原一听滕更所言,立即向滕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然后开口道:“诸位,所谓农耕为本,商贾为末,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么百姓又哪里会有心思去大海里捕杀玳瑁,有哪里会有心思去种植香料。

    所以说,根本固则枝叶茂,正是越国粮食充裕,所以越国才能大量生产名贵的玳瑁香料。而越国的特产大量涌入齐国,不正是说明越国安定祥和,没有饥馑之忧吗!

    而越国百姓的安居乐业,贩卖十倍的特产来齐,使楚国越国齐国宋国魏国等国的百姓全都得到恩惠,这不是同样也说明寡君攻打越国的战争乃是正义之举吗?

    否则,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顺天应人

    “这”田离听着屈原的话,头上微微冒出冷汗。

    这次辩论若是真的让屈原说通楚国伐越乃是正义的,而五国伐楚乃是不义的,那他就完了,不仅在学宫中声名扫地,而且也无颜再去见齐王了。

    想着,田离思绪急转,然后开口道:“屈子此言差矣。这十几年间,越国的玳瑁卖到齐国的数量翻了十倍,而且我还听说,越国卖到宋国的玳瑁也多了十倍,种种情况说明,越国从事捕杀玳瑁的渔民多了十倍。

    众所周知,捕捉玳瑁并不容易,需要渔民在大海中捕捉,而大海之上,风高浪急,稍不留神就有船毁人亡的灾难发生,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更何况,天下以农为本,现在越国的百姓放着安稳的本业而不做,却冒着生命危险去大海之上捕捉玳瑁。如此本末倒置的事情,先生岂能堂而皇之的说成是越国百姓对楚王的拥护?

    依在下之见,越国出产的玳瑁十年间增长十倍,这正是楚王残暴的象征,是楚王逼迫百姓太盛,是楚王想越国百姓索取太多的铁证。”

    说着,田离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玳瑁珠玉,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大声道:“屈子,在下刚刚摔的可不是区区一块美玉,而是越国百姓对楚王的控诉。你听听这玳瑁碎裂的声音,这哪里是美玉破碎的声音,这分明是越国百姓被大海淹死时的痛苦的哀嚎声。”

    屈原被田离摔玉的举动一惊,接着,他又见台下一些佩戴玳瑁的人也惊住了,并且也有一些人正将自己身上的玳瑁取下,见此,屈原立即讥笑道:“先生也太过耸人听闻了吧,大海虽然危险,但渔民驾船出海就跟猎人上山打猎一样,乃是一项基本的生活方式。

    难道齐国这边,就因为上山打猎危险,所以齐人就不会上山打猎吗?或者说齐王也不会进行田猎吗?”

    “这”田离顿时为之一滞。

    此时,屈原又道:“还有,若是真如先生所说,寡君苛待百姓,迫使大量得越国百姓不得不放弃原有的田地,而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大海捕杀玳瑁,若是寡君真如先生所说的如此残暴,那刚刚才归附敝国的越国百姓,又岂会不群起反抗?

    而现在情况,敝国占领越国十几年,越国百姓从来都没有群起举事,越国的豪强富商也不曾大规模的举家逃亡,越国的贵族王族也没有起兵反抗。

    这就说明越国归附我楚国,正人心所向,正是天命所归,我楚国灭亡越国之举,也是顺天应人的正义之举。”

    田离立即嘲笑道:“人心所向?我看不见得吧,若不是楚将唐昧率重兵坐镇江东,越国百姓为楚军所摄,越国百姓早就反了。”

    屈原一听,顿时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本以为先生精通墨家学说,本是一个深明大义的饱学之士,却不想,先生竟如此肤浅,竟会说出如此混账之语。与你这等小人辩论,吾耻之。”

    田离见屈原唾骂了他一句,然后扭头就向台下走去,等屈原走了三四步,他才反应过来,然后瞬间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屈原身前,拦住屈原道:“先生把话说清楚了,在下虽不敢自诩圣人君子,但也绝不敢做小人。”

    屈原见田离拦着他,让他下台不能,只能问道:“先生以为百姓是可以用军队震慑的吗?”

    田离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屈原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敢问先生,越国百姓与燕国百姓谁更加不通礼仪,谁更加崇尚武力?”

    田离一听屈原提起燕国,脸色瞬间一变,变得毫无血色,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齐国灭亡燕国的旧事来。

    另一边,屈原还在接着提问:

    “不知先生以为,霸主遗业,历代齐王都深为之忧患的越国,比起偏居于北,屡遭齐国欺凌的燕国来,谁更加强大一些?

    不知先生以为,八万楚军比起十万齐军来,谁的震慑力更强一些?

    还要请问先生,贵国章子将军与敝国柱国比,谁的声望更加高一些?”

    “这”田离听着屈原不断的询问,很快脸上就全是汗水,却无法反驳屈原。

    此时,屈原见田离无义应答,立即感叹道:“当年燕王哙在燕国倒行逆施,弄得天怒人选,齐国顺天应人,仅仅五十天灭亡燕国,是时也,燕国百姓人人皆归附齐国,已经到了箪食壶浆的地步了。

    可是,当年齐国灭燕之后,不想着用仁义归纳百姓,却想要用军队震慑燕人,可结果却事与愿违,各国救燕大军未至,而燕人的反抗却已经在整个燕国爆发。

    由此可见,军队与暴力并不能使人臣服,是故,老子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说着,屈原看着身前的田离摇了摇头:“在下本以为经过燕国之事,先生已经有所明悟,知道百姓并不能用暴力使他们臣服。但不想,先生还是顽固依旧,还以为军队可以统治百姓,如此过而不改,岂不正是小人吗?”

    说完,屈原大喝一声道:“还不快快让开道路,你这小人没资格跟我辩论。”

    田离一听屈原暴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满脸羞愧的让开了道路。

    随着屈原走下台,在场的齐人都为之失声。

    不久后,匡章府上。

    身有小痒的匡章,听到了学宫中传来的消息后,喟然长叹道:“老夫一生破秦弱赵灭燕削魏战楚,戎马一生,鲜有败绩,常常自诩为当世名将,虽孙吴复生,亦可当之。

    但临到老迈将死之际,才知道我虽征战多年,却也只是一个运气好的战将罢了,距离古书上青史留名的名将,相差甚远啊。

    咦~~一世英名,一朝尽毁,一朝尽毁”

    齐宫中。

    齐王地听完季子的讲述后,不禁长叹道:“楚国人才何其多咦。

    楚相昭雎武能征战天下,与各国战,鲜有败绩,同时文能治理国家,平抑群臣,楚国新旧两党势同水火,可是依然能同赴国难,楚相昭雎功劳显著。

    楚国柱国唐昧,不仅才名过人,乃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天文学家,而且同样能征善战。

    楚人屈原虽然军功不多,但就凭他今日能在学宫之中辩倒我学宫诸贤,扭转楚国灭越的舆论风向,让各国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拿越国的事情伐楚,让越国不再成为楚国的污点。

    就凭这,屈原的才能就不再昭雎唐昧之下。”

    季子点头道:“大王英明,之前我们三次围攻楚国,而越国那边却风平浪静,不见丝毫动静。尤其是,这一次,唐昧已经率领江东楚军主力远赴淮北了,但江东依旧没有动静,这说明”

    齐王地闻言脸色一变,季子虽然没说完,但他已经意识到,楚国占有越国十几年后,越人已经服从楚人了。现在越国已经不再是楚国的负担,甚至,有地两千里人口两百余万的越国,可能已经成为楚国的臂助。

    若是这事属实,那么楚国被围攻削弱三次后,恐怕实力并没有虚弱多少,反而比之前还强大了许多。

    想着,齐王地皱了皱眉,接着,齐王地的双眉又舒展开来,笑道:“楚国虽强,但楚国内患更甚于外患,现在楚王与楚相昭雎还在,他们还能压制住楚国群臣,待这两人故去,楚国必有一场倾覆之患。

    楚王的年纪比先王还年长,寡人还等的起。”

    说着,齐王地又收敛笑容道:“不过,现在的楚国,还不可力敌。”

    接着,齐王地看着季子道:“丞相,屈原不是来议和的吗?你去告诉他,就说寡人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而且只要他愿意,寡人还可以与楚国结盟。”

    “大王英明。”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怨气

    熊槐在汉北郡的伤亡战功统计结果出来后,便再次亲自前往伤亡最为惨重的方城县慰问,抚慰当地百姓,并根据汉北郡守接子汇报上来的战功,将之前许诺的爵位土地仆役等赏赐也一并赐下。

    而且,对于本县伤亡最惨重的家庭,以及战功最多的家庭,熊槐更是亲自将当地最肥沃的王田优先划给他们。接着,熊槐又下诏让方城县尹根据百姓的军功爵位,分配给百姓响应的王田。

    待所以的百姓都得到相应的土地后,熊槐又聚集方城县当地的贵族与百姓代表,当众与他们约定好赋税,并当众宣布免除本县所有贵族百姓五年的税收,并对孤寡幼儿一直免税,直到孤儿成年。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得到了方城县所有的百姓的强烈欢迎。

    于是,在重赏免税的抚慰下,因为战争而遭到极大创伤的方城县百姓,也稍稍得到一些慰藉。

    其后,熊槐将方城的事情处理完,便直接下诏,在汉北全郡全面展开赏赐与免税活动。

    而熊槐自己,则开始了巡视全郡并抚慰百姓的行程。

    就在熊槐巡视的途中,另一边,镇守鲁阳的景缺得知楚王在方城的举动后,却气得拔出宝剑,然后一剑将自己的桌案劈成了两半。

    “可恶,大王真的已经下诏,要彻查汉北全郡的土地,并要将土地分给百姓,还免除了汉北郡五年的税收!”

    景缺门客叶修点头道:“司马,此事千真万确,大王在方城县聚集百姓贵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下的诏令,现在大王的这道诏令,应该已经到了宛城,并且已经开始向各县公布了。”

    景缺一听是楚王当着百姓贵族的面亲自的下得诏令,顿时气急的将手中的宝剑往地上一砸,又急又怒道:“可恶,接子这个混蛋,竟然怂恿大王效仿唐昧在汉北变法,而大王也是糊涂啊,竟然听从了接子的鼓动,不仅赏赐给百姓士爵,而且还将王田给分了。

    百姓虽是国家的基石不假,但是与大王一起治理国家的乃是贵族卿大夫,现在大王了笼络百姓而打压贵族,以致百姓与贵族不分,上下尊卑不分,这样国家岂不陷入混乱之中。”

    “”叶修见景缺大怒之下诽谤楚王,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他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是叶公的支脉,在楚国还有牵连,可不会跟着景缺一起诽谤楚王。

    顿了顿,景缺心中怒气稍退,见叶修在一旁沉默不语,想了想,开口问道:“现在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

    叶修闻言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道:“司马,我们的情况很不好。之前大战来临之时,依附我们的百姓一听为国而战,不仅会得到土地,而且还会得到爵位甚至仆役。于是,不少心存侥幸满脑贪婪的百姓便纷纷前往方城参军作战。

    据说,方城防守战虽然惨烈,但是那些逃亡的百姓依然有一部分活了下来,并且已经获得大王赏赐。而且,其中一个名叫大犁的逃亡百姓,因作战勇猛,在方城上杀敌七人,已经被大王赐予国大夫一爵。

    这个消息在百姓中传开后,就有一些百姓伪装成叶郡难民逃亡,准备通过叶郡逃回汉北郡,以获得之前大王许诺的土地。”

    景缺一听,顿时大怒道:“混账东西,都是一群养不熟白眼狼,当年他们破产之后,是本将接纳了他们并庇护了他们,避免了他们沦为山野盗贼的命运。可是,现在他们竟一点也不知道感恩,竟为了一点点的土地,就背叛了我。”

    此时,叶修更加沉重的拱手道:“司马,不仅如此,臣担心大王下诏分田的诏令传来后,会有更多的百姓会为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以及大王许诺的五年免税恩赐而逃亡。

    毕竟,正如当年孟子所说,民有恒产者有恒心,若是有了自己的土地,谁还会依附他人,租种他人的土地呢。”

    “可恶!”景缺大怒,双拳紧握,顿时发出一连串响声,显然他此刻心中恨极。

    接着,景缺压制住心中不满,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向叶修问道:“先生,事已至此,本将应该如何是好。”

    叶修沉默了一下,然后拱手道:“司马,臣的意思是,立即放弃汉北的土地以及人口。”

    “放弃”景缺面色狰狞心有不甘地道:“本将辛苦戍边数十年,苦心经营数十年,这才在汉北郡中获得一片基业,就因为大王的一道诏令,而白白放弃了,本将不甘心。”

    “司马,有舍才有得,现在大王调司马回都的诏令已经下达,下任方城守庄已经在前来赴任的路上,不日就将抵达鲁阳。等庄一到,接受了方城守军,那时,司马用来拦截百姓的军队必然会被他调走,没有军队的拦截,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根本就无法阻止百姓逃亡。

    而百姓逃亡之后,我们辛苦开辟出来的良田,就会因为没有百姓耕种而沦为荒地。为了区区万顷荒地,下结怨于百姓,中结恶于汉北同僚,对上更会令大王不喜,给司马在朝中为官留下污点,这岂不是因小失大吗?”

    景缺顿时一滞,他这几十年陆陆续续在汉北郡开辟侵占了万顷良田,可如果没有百姓耕种,那么这些良田跟荒地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从其他地方调百姓过来,那也不可能,且不说他景缺或者景氏的根基不在汉北,就算能调百信过来,以汉北郡目前的状况,他也无法阻止百姓逃亡。

    所以景缺的目光一沉:

    “有舍才有得,那么本将能得到什么?”

    叶修一见景缺同意放弃汉北郡的利益,立即应道:“百姓的感激,士卒的拥护,朝野的贤名。”

    “士卒的拥护,朝野的贤名!”景缺一怔,看着叶修道:“请先生细说一二。”

    “是,司马。”叶修应道:“司马,现在我们在汉北的利益注定要失去了,所以,在下的意思是,何不效仿大王,将司马在汉北的私田全都分给百姓,如此,百姓得地之后便可免去逃亡之苦,岂不对司马感激万分。

    此外,因为百姓逃亡的缘故,我们已经有一些多余的良田,是故,臣的意思是,将司马在方城一线附近的私田全部转化为军田,收益归于方城守军。如此,司马必然会得到整个方城一线的守军的拥护。

    司马镇守方城,本有吸纳他国百姓之责,掌握关税军屯大权。现在司马卸任,却为楚国留下数千户他国百姓,并为国家开辟数千顷良田,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大王以及朝野群臣岂不对司马交口称赞。

    而这朝野的贤名,正是司马稳定自己在朝地位的最有利的保障。”

    景缺闻言沉默许久,然后以手抚心,面有肉痛之色的道:“若是用万顷荒地就能换来这些,别说一万顷,就是两万顷地,那也是大赚的。

    可是,只要本将一想起那万顷良田是本将几十年精心开辟的私田,而那些所谓的外国百姓也是本将苦心笼络的私属,本将就觉得这笔买卖亏大了。”

    叶修一听,以为景缺还是不愿放弃在汉北郡的利益,立即劝道:“司马,爵位与官职这”

    此时,景缺摆了摆手,叹道:“本将知道厉害取舍,先生立即去为百姓办理户籍,并将本将的私田计入军田之中,务必要在庄到来之前办妥了。”

    “司马英明。”

    景缺闻言摇头长叹,接着,等叶修离去之后,又面脸怒色的道:“可恶,我好不甘心啊!万顷良田,数千户乃至万户私属,就这么一朝散尽。

    本将不甘心,本将一定要给那个谄媚大王曲意逢迎大王的接子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本将要让他知道,楚国不仅是大王的楚国,更是我楚国贵族的楚国。

    本将要告诉他,得罪了我楚国贵族,即便他有大王的支持,那他也走不远。”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接着,景缺赶在庄到来之前,用厚礼娶了一位貌美寡妇为妾,而后便以离别为名,广邀方城一线的将领聚会。

    宴会中,景缺以新纳的美妾作陪,并大肆向诸将夸耀新妾的娇美,引得诸将羡慕非常。

    次日,为了送别景缺,同时也是为了迎接新任主将庄而汇聚鲁阳的将领,不少人开始偷偷的地方访问美人,准备效仿景缺纳娶美人以夸耀同僚

    不久后,新任方城守庄抵达鲁阳,正式接替景缺镇守方城一线。

    待交接完毕后,次日,景缺便在庄的送行下,在主将的送别中,登上马车,在一众的亲卫的护卫下,带着一众家眷离开鲁阳,望郢都而去。

    出发后不久,等庄与诸将的身影消失在后方之后,景缺突然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吩咐道:“传令,打探太府尹的行踪,本将要在抵达宛城后,与太府尹一会。”

    “诺。”

    另一边,因为汉北郡重新划分田地的缘故,所有的百姓纳税份额都要重新登记造册,并还要统计多余的王田,是故,掌管楚国财政大权的太府尹金君同便亲自坐镇宛城,以督促汉北各县尽快将直属楚王的土地以及分属百姓的土地报上来。

    这一日,金君同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才离开太守府,就见一个打着景氏旗号的庞大队伍,正不断的排开周围的百姓,然后一路自北向南,往宛城的宾馆而去。

    “景氏的队伍,这个时间段,自北向南的队伍,应该是司马景缺的队伍,看来司马景缺要正式入朝了。”

    金君同嘀咕了一声,然后向景缺队伍中的士卒看去,见士卒大都健硕非常,精气神极佳,不由赞赏道:“不愧是镇守边关的精锐,司马的私军比起郢都的王师也丝毫不弱。”

    正说着,此时一辆马车从金君同身侧不愿处经过,然后一阵男女于车中嬉戏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并清晰的传到金君同的耳中。

    一听这声音,金君同顿时脸色一僵,接着他又见周围的官吏百姓正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涨红了脸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似乎想要一睹为快。

    见此,金君同暗啐了一口,并纳闷道:“以前只听说过景氏的景阳年少时常常与太子二人肆意掳掠妇人,以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到了白日宣淫的地步。为此,太子与景阳还经常被大王训斥,直到太子大婚后,他们才有所收敛。

    虽然景阳私德有亏,并且屡教不改,甚至景阳的绯闻还时常从淮阴传到了郢都,但是景缺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谣言啊。

    想不到,想不到,景缺也是这样的人,真是深藏不露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说着,金君同摇了摇头,然后上了马车,跟在景缺的队伍之后,也向城南的宾馆而去。

    到了宾馆,金君同一下车就见司马景缺衣冠不整且左拥右抱的进入宾馆。

    见此,金君同摇了摇头,对景缺毫无顾忌的放浪形骸大为失望。

    不久,金君同回到自己的小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侍从便来禀报道:“禀太府尹,司马景缺派来使者投递拜帖,请求与太府尹一会。”

    “司马景缺要见我?”金君同一怔,虽然他刚刚对景缺的行为很少失望,但是景缺身为司马,地位尚在他这个太府尹之上,现在景缺主动投帖,他也不可不见。

    于是,金君同立即应道:“请,本君将亲自相迎。”

    “诺。”

    不久,金君同领着景缺走入厅中,二人分宾主坐下后,景缺拱手笑道:“太府尹,在下刚刚抵达宛城,就听说太府尹也在宛城公干,并且还住在隔壁,是故在下冒昧打搅,还望太府尹勿怪。”

    “那里那里,司马来访,这”

    二人谈论了许久,最后,临别之前,景缺突然开口道:“太府尹,在下久在方城镇守,多年未曾返回郢都,也不知道郢都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不知太府尹可否为在下说说,在下返回郢都后,需要注意什么地方吗?”

    金君同一听,连连摇了摇头,然后拱手行礼道:“司马羞煞同了,司马乃是前辈,乃是国之柱石,同应该要向司马请教才是。”

    景缺笑道:“太府尹不必如此,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在下虽然年长,但是终究还是多年未回郢都,不比太府尹久在大王身侧,熟知郢都内情。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郢都的情况,正是在下所急需的啊,还望太府尹不必推辞。”

    “司马多虑了”

    金君同退让再三,但见实在推不过去,不敢真的指点景缺什么,只好开口道:“司马久镇边关,劳苦功高,深得大王信任,若是说指点,在下实在没有什么可指点的。

    不过,关于景阳的事情,还请司马留心一二,景阳虽得大王喜爱,年纪轻轻的就被大王委以重任,被提拔为淮阴守。可是,景阳在淮阴那边隔几个月就纳一位新妾,然后用不了多久就将新妾送走,如今景阳暴虐好色之名不仅在淮阴流传,而且还传到了郢都去了,并且还常常遭到大王下诏训斥,而景阳依旧屡教不改我行我素。

    对此,大王十分苦恼。所以,在下以为,司马回都之后,应该多加规劝景阳才是。”

    景缺一怔,顿了顿,然后看着金君同苦笑道:“想来刚刚在下的不雅一面被太府尹看去了。”

    金君同见景缺直接就自己承认了,心中立即泛起一阵尴尬,面上却大为惊讶的道:“司马刚刚的不雅之处?这在下不知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太府尹不必为在下隐瞒,在下知道刚刚在大街上放浪形骸,的确十分不雅。”说着,景缺有饱含担忧的一叹道:“不过,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怜我的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却知者了了啊。”

    金君同一听景缺似乎是因为忧国忧民才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不由一怔,立即正了正衣冠,然后一脸正色地拱手行礼道:“司马,在下愚钝,不知司马深意,还请司马指点!”

    “上钩了!”景缺心中暗暗一笑,跟金君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所为的不就是金君的这一句话么。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为国分忧

    “太府尹!”景缺脸上带着忧伤,深情款款的道:“想必君也知道,这次为了抵抗秦韩魏三国的攻击,我楚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整个汉北郡都被打残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男丁战死,甚至许多百姓家中成年男丁全都战死沙场,许多妇人沦为寡妇。”

    金君同听着景缺的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做为统计税册的主持人,他对此深有感触。

    就拿战事最惨烈的方城县来说,全县男丁基本上全都被征召上阵,可光是战死在方城城头的丁壮就高达七成,此外还有许多受伤残废的。

    所以,方城县那边,虽然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数百亩王田,可是方城县的王田却依旧还还有大量的地没有分完,不是因为方城的土地多,而是方城的男丁死得多,分田的人少。

    此时,景缺见金君同点头,便接着道:“太府尹,在下虽然好色,但是在下也还没有好色都当街色急得地步,做出如此禽兽之举。在下之所如此做,那是因为在下的两位美妾身份特殊。”

    景缺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然后问道:“太府尹可知刚刚在下身侧的两位美妾都是什么人?”

    金君同见景缺有说起与他刚刚当街嬉戏的美人,想了想,搞不清美人的身份,只得不解的摇了摇头。

    “太府尹有所不知,在下的那两位美妾都是这次战死百姓的遗孀。”

    “遗孀?”金君同一怔。

    “不错,正是遗孀,她们的都是成婚没几年的妇人,丈夫不久前都战死沙场,家中却还有幼儿要抚养,可是她们只是一介妇人,丈夫已死,又如何能承担起抚育幼子的责任呢。

    所以,为了使她们能有足够的钱财抚育幼儿,在下用厚礼迎娶她们做妾,一则免去她们的辛劳,二则也能让她们的幼子能正常长大成人。”

    “呃”金君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景缺他趁火打劫吧,这也的确算是趁人之危。

    说景缺扶危救困吧,那也算的上。毕竟,现在这年头,丈夫死了,寡妇抛弃幼子而改嫁他人的乃是平常事。

    景缺虽然娶了寡妇,但同时也给幼子留下了一笔足以长大成人的财富,这好像算是救济百姓了。

    只是景缺这事干的,说他好心吧却绝对说不上。

    就在金君同不知道该说景缺什么好时,景缺有长叹道:

    “太府尹,在下也知道这事干的也难以启齿,可是,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在下虽然有些羞愧,但依然要说出来。”

    金君同一怔,他景缺趁机娶妾怎么还跟国家的繁荣昌盛挂钩了?

    无耻也要有底线啊!

    正在心中暗暗唾骂间,那边景缺接着道:

    “当今之世,战乱频繁,国家的强大一在于土地的广阔与肥沃,另一个就在于人口的多寡。所以,正是为了更多的人口,大王当年率领各国围攻齐国的时候,才会轻视齐国的财富,重视齐国的人口,并重赏捕获大量百姓的将领。”

    金君同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现在淮南的舒地可是有几万户原齐国百姓,这些百姓全都是十几年前被楚军劫掠回来的。

    “大王为了增加人口的数量,不仅仅只是对外掠夺人口,还在国中鼓励百姓多生多育,为了这,大王重开了云梦之会,让适龄男女去云梦相会,并且,大王每年都放宫中的年纪稍长的女子出宫嫁人,并号召群臣贵族都放家中年长的奴婢嫁人。

    大王所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增长人口吗?而在下的做为,也是为了增加楚国的人口啊。”

    景缺叹道:“这次汉北之战汉北郡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男丁大量伤亡,大量的妇人失去了丈夫。现在,仅凭残余的妇人,恐怕汉北郡二十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所以,为了尽快恢复汉北郡的元气,使汉北郡的人口再次充裕起来,在下在卸任方城守之前,就号召汉北本地的方城守军将士多娶妻妾,生育子女。

    为此,本将还以身作则,亲自迎娶了两位寡居的美妾,避免将士们因为她们是寡妇而心有芥蒂。”

    说到这,景缺露出一丝得色:“在本将不惜骂名的鼓励以及带动下,现在方城守军的将士,已经没有单身的丁壮,现在他们最少也有一位妻子,多的已经有好几位姬妾了。可是”

    景缺有摇头道:“可是,现在战事已停,韩国已经臣服,魏国已经被打残,用来防备韩魏两国的方城守军,也没剩下多少人,就凭方城守军将士,哪怕他们人人都有一妻三妾,却也连方城县一县的寡妇都娶不完。

    剩下的那些壮妇因为没有足够的男丁不能成婚生子,这不是也太凄惨了吗,不仅对她们不好,壮妇不能生育子嗣,也同样也对国家不利。

    所以,在下这一路走来,每次进城都在招摇过市,这不是在下不知礼仪廉耻,也不是在下好色成疾身边一刻都离不开美人,实则是在下以身作则,号召各地有能力的男子多娶妻妾,为国生子啊!”

    此时,金君同从景缺口中知道了他的真正目的后,顿时被震撼到了。

    万万没想到,景缺放浪形骸的外表下,竟然还有如此崇高的目的,而景缺为了使楚国强大,竟然能坦然面对如此流言蜚语,甚至不惜自己的名气。

    是了,之前景缺可从来没有好色的传闻谣传,更何况是在入朝担任司马的紧要关头,做出这种自毁贤名的举动呢!

    他都是为了楚国啊。

    金君同感动的拱手拜道:“在下羞愧,竟不知司马深意,以至于误会了司马,惭愧,惭愧。老子说,上德不德,之前在下一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以为是老子说错了,但今天见到了司马,这才相信老子所说,上德不德,这说的就是司马的崇高德行啊。

    请司马受同一拜,原谅同之前的浅薄。”

    景缺见金君同向他行礼,连忙避开道:“太府尹快快请起,在下何德何能,能受君一拜。”

    金君同拜完,直起腰后,见景缺已经离席避开,立即应道:“司马当然当得起,在下上拜天地君王,下拜父母高堂,而对于道德高人,一向以师礼相待,司马之行,足以为吾师,有何如当不起呢。”

    景缺闻言,对这个传闻中的谦谦君子顿时大生好感,同时心中也泛起一阵愧疚,只是顿了顿之后,景缺心中一定,有长叹道:“在下虽然已经想出尽快恢复汉北郡元气的办法,并已经付诸行动,但可惜的是,仅凭区区一人,失踪影响有限啊。”

    金君同闻言,立即开口道:“请司马放心,司马绝不是独自一人,待明日不马上,在下立即就去物色一个寡妇,然后重礼纳其入府,以响应司马号召。”

    “善。”景缺大喜。

第一千零七十章 风起邓县

    析邑。

    熊槐离开方城县后,过鲁山县,沿方城长城一路向西,抵达淅水之畔的析邑。

    等熊槐视察了析邑,接见了析邑新老贵族之后,此时,景缺从宛城离开,南下郢都的消息传来。

    得到景缺离开汉北郡的消息后,熊槐向前来禀报的陈轸问道:“陈卿,既然司马已经离开汉北了,那不知司马手中的私田以及私属,他是怎么处理的。”

    陈轸笑了笑,应道:“大王明鉴,臣得到消息,司马在得知大王于方城分王田给百姓之后,便立即将他在方城一线附近的私田全都转为军田,并将鲁山县中的上好良田全都分给了百姓,并将他的六千余户私属全都转为外国来楚的百姓登记在册。

    就在不久前,新任方城守将庄以及汉北郡守接子都已经正式上书为司马请功。”

    熊槐闻言嘴角微微一抽。

    请功!

    他在汉北布局多年,而盘踞方城的景缺一直都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他可是对景缺的私田以及私属的来援是一清二楚的。

    从二十年前楚国对秦国采取守势开始,丹淅西部的百姓便不断向东向南撤退,那时起,景缺就悄悄地收拢东迁的千户百姓,并将隶属于他楚王的百姓转化为他景缺的个人附庸,然后为他个人开辟私田。

    接着,六国伐楚之战,召陵君等人反叛,汉北沦陷,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那时,景缺趁机收拢流民,并在战后吞并了鲁阳关不远处的召陵君的私属私田,于是,景缺在汉北的附庸再次出现暴涨,一口气从两千户私属暴涨到八千户私属。

    后来,各国围攻韩国,韩国百姓南逃,以及之后的五国伐楚,陈蔡沦陷,叶郡变成前线,趁着人心惶惶,景缺的私属便增长到万户左右。

    所以,认真算起来,景缺手中万户附庸,大约只有不到两千户是其他国家的来客,而其中大部分的私属,全都原本属于他楚王的百姓,结果,全都被他景缺给私吞了。

    现在景缺把他私吞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虽然这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是现在却在景缺吐出来之时,却全都成了景缺的功劳。

    这就如一根刺扎在熊槐心口一样,令他很不爽。

    此时,陈轸见楚王面色不悦,立即拱手道:“大王,司马景缺镇守方城多年,常年对抗秦魏韩三国,却一直力保方城不失,没让三国从方城一线打开缺口。

    是故,臣以为司马景缺功勋卓著,理应该赏。”

    熊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陈卿所言极是,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寡人的职责,不可因景缺而废。

    传诏,司马景缺守卫方城有功,收拢百姓有功,开辟良田有功,三功并赏,加赐司马景缺食邑三千户。”

    “大王英明。”

    邓县。

    当景缺走到邓县的时候,楚王嘉奖他的诏令传来。

    待接招之后,景缺立即对门客叶修抱怨道:“大王也太小气了一些,不久前本将可是白白损失了万户百姓万顷良田,结果,大王却仅仅只是赏赐给我三千户食邑,仅仅只是食邑啊,百姓土地全都没有。”

    叶修见景缺对楚王的赏赐很不满,立即安慰道:“司马,这其实是好事啊,大王赏赐虽远远不如我们付出的多,但是大王的赏赐也表明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景缺闻言脸上的不虞稍稍缓解,但还是不满的道:“话虽然是如此,但是本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叶修还欲劝说。

    此时,景缺吩咐道:“传令下去,发动我们在汉北的人手,全力发动贵族娶妻纳妾。”

    “这”叶修迟疑中,见景缺态度坚决,立即应道:“是,司马。”

    接着,就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下,同时也是在司马景缺与太府尹金君同的带头下,很快汉北郡的新旧贵族以及官员纷纷开始为自己娶妾纳妾。

    而这些人纳妾在过程中,有的给了对方丰厚的财物以抚育对方前夫家的孩子,有的给的较少以致对方前夫家的孩子难以撑到成年,更有的则干脆将对方的子嗣也娶了过来,然后将归属于对方子嗣的土地也吞并了。

    尤其是后一种吞并土地的毒计传出后,顿时引起各地贵族争先效仿,一时间,整个汉北到处都在娶妻纳妾,这一刻,汉北郡似乎陷入欢乐的海洋。

    邓县。

    邓县乃是汉北郡仅次于宛城的大县,邓县土地肥沃,百姓富足。同时邓县北接宛城叶县,南临襄阳鄢城,乃是交通要道,商业繁荣。是以邓县光是县城之中,就有万户百姓。

    同时也是因为景缺是在邓县下的命令,邓县最先执行景缺的命令,以至于邓县此时是整个汉北郡嫁娶最频繁的县。

    而现在的邓县尹乃是楚国第一次全国举荐考核中的第三名,同时也是叶公支脉的族人,身为太傅环渊弟子的叶巡。

    此时,邓县县府之中,邓县县尹叶巡的门客邓遗向叶巡禀报道:“县公,本县新晋列大夫邓勇将在明日娶妻,故特送来请帖,请县公明日赏光。”

    “列大夫邓勇!他要取妻了!那本县公自然要去捧场。”叶巡一怔,随后便心中一乐。

    这个邓勇乃是他从寻常百姓中提拔出来的勇士,甚至连邓勇的名字也是他给起的(原本没正名),希望他能为国效力。

    结果,这邓勇也不负他的期望,果然作战勇猛,在方城守卫战中连连立功,被正式赐予列大夫之爵。

    叶巡笑了笑,然后问道:“先生,不知这邓勇娶的是哪家女子,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我楚国堂堂列大夫,寻常女子可配不上他。”

    邓遗愣了愣后,摇头苦笑道:“回县公,那邓勇所娶的女子乃是他隔壁村的新寡之妇。”

    “新寡之妇?”叶巡一怔,然后好奇的问道:“不对啊,那邓勇也曾跟随本县公年余,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会看上隔壁村的寡妇呢?而且还是新寡之妇,那女子刚刚死了丈夫,他就立即娶人家过门,他也不怕其他人在背后非议他,非议他妻子吗?

    还有,他新取之妻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让他顶着流言蜚语也要娶她,莫非是天姿国色么?”

    邓遗笑着应道:“县公,那妇人你也见过,乃是新晋国大夫邓疾之母。”

    “邓疾之母!?”叶巡脸色一变,立即追问道:“邓疾之母嫁人了,那邓疾呢?本县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邓疾现年才不到四岁,因先父战死有功,是以继承先父国大夫之爵。

    现在他母亲嫁人了,那邓疾该怎么办?”

    邓遗笑道:“县公勿忧,邓疾也随其母进了邓勇家中,邓勇宣称将会将邓疾抚养成人,然后待他成年,再正式继承他的国大夫之位。”

    “奥!”叶巡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气还没有松完,心脏又是一紧,然后愣愣的开口道:“不对,若是邓疾不幸夭折,那他的国大夫之位该怎么办?还有归属于邓疾的土地仆役该怎么办?”

    邓遗闻言脸色一变。

    接着,叶修同样也脸色一变,急忙开口询问道:“不对,本县公记得这段时间,尤其是近几日,有许多新旧贵族扎堆娶妻,你可知他们娶的都是什么人,是本地的新晋贵族寡妇吗?”

    邓遗脸色变得惨白的点头道:“县公记得不错,他们好像都是取的寡妇,而且都是新晋贵族的母亲。”

    说着,邓遗见叶巡脸色变得铁青,有开口道:“县公,前来向我们报备登记的全都只是娶妻,可这段时间还有大量的新旧贵族在纳妾,他们纳的也是寡妇。”

    叶巡一听,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不好,要遭,有人在针对新法!”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蓼莪

    此时,叶巡陷入了深深惊疑之中,楚国在汉北的新法才刚刚开始展开,甚至楚王还在汉北各县巡视中,这种情况,那些人就无视了楚王,在汉北郡中搞出这样的事情,这着实让他心中充满着惊恐以及震怒。

    此时,门客邓遗迟疑道:“县公,应该不至于吧。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各地贵族迎娶阵亡百姓遗孀的风潮,是从司马景缺哪里刮起来的,而且还得到了太府尹金君同的响应。

    无论是司马景缺,还是太府尹金君同,全都是用重礼纳妾的,且也没有将妾室的子嗣也带在身边,并还派人将对方的子嗣安顿下来,这可没有丝毫不轨之心啊。

    而且,丈夫身死,妻子改嫁,这可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各国对于寡妇都是采取鼓励再嫁的。

    所以,在下以为,这会不会是大王授意的,只是下面的人看到众多孤儿寡母之后,将大王的意思曲解了。”

    “不,这一定是有人暗中破坏变法,并想要打击大王的声望。”叶巡冷着脸摇头,然后看着邓遗询问道:“若是我所记不差,先生有一个堂兄在襄阳用事吧。”

    邓遗闻言点了点头。

    “那先生与尊兄多久通信一次?”

    邓遗一怔,然后脸色苍白的应道:“若是寻常时分,短则三五月,长则年许才通讯一次。若是有事,则立即派人前去通知,一两天内就可打一个来回。”

    “是啊!”叶巡点头叹道:“邓地距离襄阳不过咫尺,一天就可以打一个来回,可即便是这样,通信一次也是困难重重,可是这次娶妻纳妾的事情,可是短时间内就从汉北郡最北方的鲁阳传到了最南端的邓县,而且连娶妻吞地这种隐秘之事,都闹得人尽皆知。

    就这,难道还不是有人在暗中阻碍变法吗?”

    “这县公说的是。”邓遗同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接着,叶巡又叹道:“娶其妻,而不纳其子,则其子父母皆失;娶其妻,纳其子,然后杀子吞地,则战死的勇士,将一无所有且血食不存。

    这样的事情一旦在汉北郡全面爆发,百姓都知道自己为国战死后,自己的妻女将沦为他人的妻妾,自己的子嗣将被他人暗害,自己的土地将会被他人吞并,那么未来国人还将如何相信大王,如何才乐意为国死战呢?

    所以说,这背后的人,不仅该死,而且就算是五马分尸也算便宜他了。”

    说着,叶巡面色坚定的道:“不行,我必须要尽快向大王进言,尽快阻止此事。”

    “县公此事还需三思而行啊。”邓遗劝道:“若是娶妻纳妾之事真的是大王暗中授意的,那么县公此时进谏大王,臣担心大王会误会县公。

    而且,这事明面上是司马玉太府尹在提倡号召,若是县公向大王进谏,臣担心司马与太府尹会因此而怨恨县公。

    司马出自景氏,而太府尹身为金君,父子两代人都受大王信重,县公虽然出自叶公一脉,但毕竟只是疏远的支脉,而且现在叶公也刚刚行冠礼不久,尚且人微言轻,无法与这两人相比,更何况县公你呢!”

    叶巡笑道:“在下身为邓县尹,大王将万户大县邓县交予我手,我既然已经发现了地方上的隐疾,却又因为畏惧国中重臣的权势,而隐瞒不报,不敢上谏大王。

    如此,在下岂不辜负了大王的信任,岂不辜负了恩师的淳淳教导,岂不辜负自己的内心。

    先生不必说了,在下一定是要向大王进谏的。”

    另一边,此时熊槐从析邑离开,沿淅水丹水而下,接着又从丹口转向而东,沿汉水前往邓县。

    “大王使者传诏,大王的车队明日就要抵达邓县,不知县府可曾打扫完毕。”

    “县公请放心,县府已经打扫清空完毕,只等大王入住了。”

    “善先生,我让你找的小孩,不知先生可找到?”

    “已经找到了几个聪慧的小孩,并且已经将诗句传授他们,并让他们背熟了,不会耽误了县公的大事。”

    “善!”

    另一边,熊槐离开析邑后,继续将西部的诸县巡视完,然后沿汉水而下,前往邓县。

    到了邓县之时,邓县尹叶巡已经在邓县边界处相候,熊槐与邓县尹见面之后,便让叶巡带领的邓县士卒为前驱,然后向邓城而去。

    等进了邓城,熊槐透过车窗,见两边道路上的百姓,面上已经没有多少哀伤,似乎战争的阵痛已经过去。

    随着王车不断的前行,王车所经的西市,几乎所有的商店里全都充满着商品,并没有见到一处店铺关门,似乎本地的商业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困扰。

    最重要的是,熊槐看到路上络绎不绝的秦国商队时,不禁开口赞道:“邓城百姓面无哀色,邓城的商业依旧繁华如故,甚至,襄阳城兴起后,依然还有如此多的秦国商人经过邓城前往郢都,这就说邓县尹治理有方啊。

    邓县尹不愧是太傅的高徒,足可为一郡之长矣。”

    说话间,熊槐不由对邓县尹心生好感。

    不久,王车便到了县府,熊槐从马车上下来,正见邓县尹已经在王车旁等候。

    此时,叶巡见楚王下车,立即走向前去,充作向导,拱手道:“大王,县府已经为大王准备好,大王请入内。”

    “善。”熊槐点了点头,应着:“贤卿与寡人一同入内。”

    “谢大王。”叶巡拱手一谢。

    接着,就在熊槐一只脚迈入县府之时,此时,县府外的一个角落中传出一阵稚嫩的歌声:

    “有之杜,有其实。王事靡,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之杜”

    听到歌声,熊槐前进的脚步顿时一滞。

    这是一首妻子思念在前线的丈夫的诗,说的是丈夫常年被国君征召出征在外,妻子在家日夜思念的情形。

    此时,邓县县尹叶巡见楚王听到歌声后停了下来,立即拱手道:“大王请恕罪,之前方城一战,许多邓城子弟命陨方城,永远也无法返回邓城。是故,许多失去丈夫的女子,便在思念亡夫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唱起了这首古诗。

    一来二去,邓城的许多小孩都会唱这首古诗了。”

    熊槐点了点头,感叹道:“妻子失去了丈夫,心中有所哀伤,甚至是在心中有些埋怨寡人,这也是正常的。不过,寡人此行,不就是为了抚慰他们内心的悲痛么!”

    叶巡闻言,立即拱手道:“大王仁德!”

    熊槐面色庄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另一支脚也向县府迈去,只是脚还未落地,那群孩子已经唱完了刚刚的那首古诗,然后又换了一首: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此时,熊槐一听孩子的歌声,便立即停在了县府门口。

    做为一个合格的楚王,熊槐虽然只是听了一个开口,但他已经知道那群孩子唱的是那一首古诗。

    这是小雅中的《蓼莪》,这一首纪念父母的哀悼诗,凡是唱这首诗的人,必定已经父母亡故。

    可问题是,之前汉北保卫战,男丁是死伤惨重,这个熊槐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他同样也一清二楚的是,战事中,妇女只是负责运输,并没有出现多少损伤。

    现在一群孩子却在他刚刚抵达邓县的时候,在他耳边悼念他们的父母,这就有问题了,而且还是大问题。

    叶巡拱手道:“大王”

    “等等!”熊槐抬手制止了叶巡。

    此时,那群孩子的歌声还在传过来: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

    待一首悼诗听完,熊槐的脸色瞬间冷了,然后冷哼一声,便撇下叶巡,径自向邓县县府中走去。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亡者之音

    不久,叶巡走进大厅之中。

    “臣邓县县尹叶巡拜见大王!”

    “免礼。”熊槐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向叶巡拱手,十分诚恳的道:“方才在县府之外,寡人驺然听到邓地歌谣,误以为贤卿苛待百姓,以致寡人误会并轻慢了贤卿。

    现在寡人经过初步查探,才知道刚刚县府外的歌谣,乃是贤卿向寡人示警,而不是百姓向寡人控诉贤卿。遇事不察,误会贤卿,这是寡人的过错,还请贤卿原谅寡人的鲁莽失察之过。”

    此时,叶巡见楚王亲自向他道歉,心中顿时充满着感动,方才的误会冷落以及这几日来的忐忑全都一扫而空,连忙避席拜道:“大王羞煞臣也,臣身为邓县县尹,上要对大王尽忠,下要对治下百姓负责,如今邓地有事,向大王进谏本是臣应有的责任。”

    熊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叶巡问道:“贤卿,寡人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概,但是对此事的内情依旧知之甚少,贤卿既然早已发现此事,并向寡人示警,不知贤卿以为,对于那些打算娶妻吞地的事情,应该怎么解决。”

    说完,熊槐顿时露出期待鼓励的目光。

    能从普通的一件事情中,看到背后所隐藏的惊人危机,这就需要过人的眼光与洞察力。看到问题并还能将问题揭露,这就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有了这两点,那就是国之贤才。

    不过仅仅是这样还不够,熊槐现在更期待的是,叶巡发现问题提出问题之后,还能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一来,楚国将又出现一个贤臣。

    对于贤臣,熊槐一直都希望他们出现的越多越好。

    另一边,叶巡听到楚王的询问,心中微微一振。早在他发现问题并打算向楚王进谏之时,他就已经在思考解决的办法了,几天时间过去,他也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于是,叶巡立即拱手道:“大王,以臣之愚见,这次我们不仅要处理那些谋夺妻妾土地的人,同样还要制止大夫贵族甚至是郡中士人贵族的迎娶寡妇的行为,尽可能的推导国人迎娶及笄女子为妻。”

    熊槐一怔,当今这天下,丈夫过世后,若是妻子正当其年,一般会选择改嫁,各国为了获得更多的人口,对妇人的改嫁行为也是鼓励的。现在叶巡反对寡妇改嫁,这就与天下的主流相违背了。

    不过,熊槐知道叶巡师从太傅环渊,信奉的乃是道家学说,可不是后世的腐儒,他这么说想来也必有原因。

    “贤卿反对迎娶寡妇,这是何故?”

    “大王。”叶巡脸色沉重的道:“男子迎娶寡妇,寡妇改嫁,这虽然有种种好处。比如孤寡的男丁可以获得妻子,寡居的妇人也可以再次获得丈夫以及依靠,甚至一些年幼的孩子也可以免去饿死的忧患。

    而且国家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解决了孤男无妻寡女无夫以及部分稚子无依的问题,并还能获得更多的人口,这对国家有极大的好处。

    虽然寡妇改嫁的事情有着这么多的好处,对大部分的人有利,对国家有利,但是却对死者不利,对被抛弃的幼子不利。”

    “对死者不利!”熊槐囔囔的一声,心里着着实实被震撼了一把。

    寡妇抛弃幼子改嫁,对幼子不利,这事情熊槐也能理解,唯有对死者不利这一点,是他没有想到的,也从来没有听人提出来过。

    不,不是他没想到,而是被他忽略了,也不是没人提出,只是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因为死人不会开口,所以所有的人都忽视了他们。

    可是死人真的不会开口吗?

    不!

    熊槐心中一凛,暗暗告诫自己说:死人会说话的,最起码快死的人会听到死人的呼声。

    此时,叶巡微微停顿之后,再次拱手道:“大王,这次汉北之战,各县男丁几乎全都伤亡过半,以致出现了大量的寡妇。

    若是寡妇全都改嫁,那么,抛弃幼子改嫁的,则是为国战死的勇士,在他们战死后,不仅失去了妻子,还让自己的幼子失去了母亲,以致能否长大成人也不知道。

    若是带着幼子改嫁,那么等幼子长大成人,他们还能记起那个在他们幼年之时便已经战死的父亲吗?若是忘记了,那么为国战死的勇士,不就是战死后便失去了妻子儿女吗?

    战死的勇士下场如此凄惨,这让还活着的百姓怎么看怎么想。若是未来再次出现举郡防守或者全县防守的情况,我们又如何保证百姓全力为国而战不避死难呢?”

    说着,叶巡一脸肃然地长拜道:“臣冒死以闻,请大王停止鼓励遗孀改嫁,并加重对遗孀孤儿的赏赐,以避免遗孀为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改嫁他人。”

    熊槐闻言深深的皱起眉头,久久没有回应。

    经过叶巡的诉说,他已经意识到遗孀改嫁所带来的深远的影响。

    之前也有许多战死的将士遗孀改嫁,但是那是一则数量少,二则分布较广,落在一地便不明显,遗孀改嫁便改嫁了,也没什么。

    但是这次不同,汉北郡全郡遭难,战死的百姓如此之多,分布又如此集中,瞬间便成了全国甚至全天下的焦点。

    若是现在继续鼓励寡妇改嫁,那就是很不合时宜且不合人心了。

    若是国中百姓看到了汉北百姓的悲剧,兔死狐悲之下,全都因为担心自己死后会一无所有,那么百姓将会为何而战?

    难不成是为了他这个楚王?他熊槐还没有这么自恋。

    百姓全都不知为何而战,那他们上阵之后如何还会死战不退呢?

    只是,停止鼓励寡妇改嫁,这也有许多问题,税收的支出,人口的减少,赋税兵源的减少,痴男怨女的**等等。

    叶巡等了一会儿,见楚王没有回应,便再拜道:“大王,请三思啊!”

    熊槐闻言依旧沉默不语。

    此时,一侧的陈轸从叶巡的惊人言论中反应过来,见楚王一直沉默,而叶巡还在长拜劝谏。

    见此,他心中略一沉吟便明白楚王的顾虑何在,同时也知道楚王已经意识到了遗孀改嫁的危机。

    想了想,陈轸拱手道:“大王,臣以为邓县尹所说的的确有道理,汉北郡百姓全郡上阵为大王而战,为楚国而战,而战后,战死的勇士却失去了妻子儿女,失去了一切,这的确是太不合理了。此时继续鼓励寡妇改嫁,这实在是非明君所为。

    不过,圣人以男女好色,故定婚姻以满足百姓之欲。孔子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云:食色,性也。

    由此可见,无论是上古的圣人,还是先贤,亦或者时人,全都认为百姓的**可以引导而不可强行压制。

    况且,大王身为一国之君,代天牧民,岂可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是以,臣的意思是,邓县尹关于百姓娶妻娶寡妇的事情,大王不可强行反对。但是,对于汉北郡的勇士遗孀,那些带着孩子却没有改嫁的遗孀,还需加大赏赐的力度,要求各县每月进行额外的赏赐,以鼓励遗孀独自将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

    如此,国中百姓看到了,必然会说:为国作战,何惜自身,看看汉北郡,即便了自己为国战死了,大王也会养活自己的妻儿。

    诚如是,则大王何愁楚国不兴,何愁王业不成。

    当然,大王同样也需提前说明的,若是遗孀改嫁,已为他人之妇,不再是勇士的遗孀,则取消每月的额外赏赐。”

    说到这,陈轸见楚王连连点头,却依旧没有回应,便继续道:“同时,大王也要进行说明,这次的每月额外赏赐,仅限于这次汉北之战中战死的勇士。

    因为国中其他地方的勇士,都是国家正常征召而来,大王已经有所赏赐。而汉北郡的百姓,则是正常征召后,又额外征召上阵杀敌的,所以他们的遗孀也需要有额外的赏赐。”

    熊槐一听,立即点头应道:“不错,赏罚分明,这正是寡人之宝。既然汉北郡的百姓有额外的付出,那他们获得额外的赏赐就是理所应得的。

    现在,许多汉北郡的百姓为寡人战死沙场,那么他们的妻子儿女,就由寡人来抚养,哪怕清空太府,那也在所不惜。”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十年树人

    确定了重赏遗孀守寡,以表明他这个楚王并不支持遗孀改嫁,也不支持贵族迎娶遗孀的态度后。

    接着,熊槐看了看面前的叶巡,虽然没有全盘接受叶巡的建议,但是,总体上还是基本接受了他的建议。

    此时,熊槐心中更加好奇,这叶巡对于那些已经娶妻的贵族,又有什么惊人的言论。

    想着,熊槐面无表情的问道:“贤卿,防范于未然的事情,寡人已经答应了。只是,对于各地已经娶妻的人,不知贤卿有什么办法吗?”

    叶巡微微出了一口气,拱手应道:“大王,此事比刚刚防范于未然的事情简单。现在各地娶遗孀为妻的行为才刚刚兴起,娶妻的人也并不多,所以解决此事并不难。

    礼云:天子立七庙,诸侯为五,大夫三,士一,如今汉北郡的百姓已经被大王提拔为士大夫,那么他们自然就要遵从礼制,为自家建立宗庙,以让先人得到血食。”

    “建立宗庙!”熊槐闻言眼前一亮,这个办法是他刚刚没有想到的。

    为自家建立宗庙,这本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同时,这也是凝聚人心的重要手段。

    国家建立宗庙后,不禁可以要求各地贵族贡献祭祀的祭品,还可以用祭祀的福肉来笼络人心,并为自己正名。

    国家如此,士大夫哪里同样也是如此,每次祭祀的时候,都是他们家族凝聚人心的最终要的时刻。

    如此,士人周围聚集了一群百姓,大夫周围聚集了一批士人,诸侯周围聚集了一批大夫,天子身边聚集了已大幅诸侯大夫。

    这样,国家的凝聚力就在这一次一次的祭祀活动中凝聚起来。

    虽然新晋的士大夫未必知道宗庙这个东西,但是,只要他这个楚王知道了,那就可以了。只要让新晋的士大夫全都给自己建好宗庙,然后每年都进行拜祭,如此,即便是襁褓之中的幼子,又岂会忘记自己的父亲祖先。

    同时,宗庙建立后,必然会有一群同宗同源的人聚集到一起,这样一来,血脉以及爵位就没有那么容易断绝了,即便主脉的人死完了,只需从支脉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爵位便可。一脉的人死绝了,从另一脉哪里过继一个孩子就行了。

    这样一来,那些娶妻目的并不单纯的人,见到他们即便将继子害死,也无法得到对方的爵位以及土地。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那些年幼的孩子必然就安全了许多。

    而且,从某方面来说,给新晋士大夫建立宗庙,也从根本上杜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娶妻行为,因为有着宗族的力量在,他们已经很难从继子那里获利了。

    同时,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国中的士大夫又有谁不愿娶一个正当其年的少女,而满心欢喜迎娶一个寡妇呢。

    若是真有贵族依旧愿意娶寡妇为妻,而勇士的遗孀也愿意放弃每月的赏赐嫁人,这就是真爱,熊槐也乐见其成。

    毕竟人多力量大,他当然希望自己国家的人口越多越好。

    想着,熊槐当即应道:“为百姓建立宗庙的事情,寡人准了。所谓国之大事,在祭在戎,寡人稍后就下诏书给各县县尹,要求他们尽快督办此事。”

    “大王英明。”叶巡见楚王同意了他的建议,立即拱手一拜,接着,直起身躯后,又拱手道:“大王,臣还有一事进谏大王。”

    “贤卿尽管道来。”

    “大王,之前一战,大量百姓战死沙场,以致许多孩子失去了父亲,无法得到父亲的教导。

    而之前大王征召百姓之时,曾许诺百姓,要重启乡学以及县学,以教导百姓,是百姓的爵位得以延续下去。

    是故,为了避免郡中孩子虚度光阴,臣请大王立即重启乡学与县学,先贤良之人教导各县百姓。”

    熊槐闻言哈哈一笑,叶巡的这个建议正与他刚刚得到消息时,内心所想的对策相同。

    广建乡学与县学,下诏士大夫家中的子弟必须有一个入学学习,如此,必然能使众多丧父的孤儿暂时脱离他人的控制(不仅是继父,而且还包括同宗的长辈)。

    如此,内外勿忧,这才保证汉北郡的未来不会轻易地断送在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想着,熊槐笑道:“贤卿可知现在令尹正在郢都干什么?”

    叶巡一怔,迟疑的问道:“大王,莫非令尹已经在郢都开始筹备汉北郡的乡学与县学了。”

    “不错。”熊槐点了点头:“举贤任能,此为令尹的职责,而且这次重开乡学,不是如以前一样,只是简单的教导百姓行为规范礼节,而是按照贵族的模式,教之以六艺。

    所以,现在令尹正在郢都招募先生,以让汉北郡各乡各县能有足够的先生。”

    叶巡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君子六艺可并不简单,自武王伐纣建立周室之后,就要求贵族必须掌握礼乐射御书数等六种基本技艺。而学习这六种技艺,每一项都要耗费相当的财物,非贵族子弟难以支撑其中学费。

    可问题是,之前楚王曾对百姓许诺,只要是爵位达到县士的,就可以免费举荐一人去乡学求学。而这次汉北之战后,郡中县士爵位者不少,甚至连国大夫以及列大夫都出现了一些,他们都是可以免费就学,这一大批集中在一起就学,必然耗费巨大。

    原本叶巡只是以为乡学只会交一些礼仪,再多就是学一些射技以及初等数学,等到县学,再教授一些初等的其他技艺。如此,汉北十六县,一共十六座县学,所花费的也就没多少了。

    不想,楚王之意却是要将六艺在乡学就展开,一个县小的也有三乡,一般的五乡,像邓县这种可比小郡的大县,则接近十乡。

    如此,汉北十六县每一个乡都建一座完整的乡学,其中耗费必定惊人。

    若是早知道楚王会这么做,他刚刚一定不会提出尽快重建县学乡学的建议。

    想着,叶巡立即劝道:“大王,学习六艺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竹简、乐器、弓矢、马匹、车辆等等,全都是难得之物。

    而且常人学习这些,全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普通的士族还需要自己耕地,免得误了农时。

    全郡展开,必定花费的人力物力巨大,甚至即便耗尽国家的物力,恐怕也未必会满足汉北一郡所需,臣请大王三思!”

    熊槐闻言不容置疑的摇了摇头,汉北郡不禁是楚国其他地方的榜样,同时也是他未来对抗公族贵族的利器。

    他也没有奢望每个去求学的人都能成为一个合格贵族,但是,只要每十个人出现一个可供培养的苗子,甚至是一百个人中出一个,让这些可用之才对现在的贵族进行冲击,以及为他之后的变法保驾护航,那他就心满意足。

    现在虽然耗费大了一些,但以楚国之大楚国之富,承担汉北一郡,这也并不是很勉强。

    而且,只要汉北这边成功了,那么现在的付出,那都是值得的。

    想着,熊槐笑了笑:“贤卿不必再劝,此事寡人自有计划,既是贤卿现在不提,待令尹准备就绪,那寡人也一定会实施这个计划。”

    叶巡一怔。

    接着,熊槐笑着摆了摆手道:“贤卿稍后可以去做一些准备,明日,寡人将会接见邓县所有迎娶遗孀并接纳继子的贵族,并还会慰问独自抚养子嗣的遗孀,其中的人选,还请贤卿准备好。”

    叶巡一听,只好拱手应着:“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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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怀王介绍:
熊槐刚刚穿越成为楚怀王,就碰到秦国的张仪前来送礼:商於之地六百里。熊槐表示要改写历史,不再做愚蠢的楚怀王,绝不绝齐连秦。结果第二天,和满朝文武商量之后,经过数轮唇枪舌剑,楚国上下达成一致意见。熊槐意气风发对张仪道:“寡人决定和齐国绝交。”大楚怀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楚怀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楚怀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