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油尽灯枯的太原城
传令官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不敢,王军都,某不敢。”
王禀明白了传令兵这幅犹豫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大部分太原城民现在的想法吧。
如果投降,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吗?
“朔州降了,城中男子皆充作奴隶,押往了黄龙府。试问城中男子,你们是愿意饿死,战死,还是愿意死在那些金人手中的皮鞭之下呢?”
“山阴降了,城中妇女,皆被许配给了契丹马倌。”
“许配给契丹奴,并非许配给了一名契丹奴,而是许配给了一家人。”
“刚应对了父亲,可能马上要应对长子、次子,偶尔还要一起应对。甚至还要和自己儿子敦伦,试问你们愿意过如此生活?”
“文水降了,全城被屠的一干二净,一人不留,血流如河,金兵焚城而走。只因一顽童哭声惹恼了万户孛堇。”
“试问太原城若是降了,太原人就比朔州人、山阴人、文水人更加特殊吗?金人就会优待太原城民?”
王禀抬头看着周围的太原城民,他们麻木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的挣扎,手中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其实太原城民何曾不知投降的惨状?
只是饿肚子饿出了幻觉,希冀着万一金人仁慈了呢?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坚持的理由罢了。
王禀这车轱辘话转着圈说,每天都是这一套,但是太原城民每次听到都还是为之精神一震,提醒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这河东之地,为了天下福祉,同样也为了自己。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去。
投降后的日子,绝对不是一天可以三顿饱饭的宋人,能够承受的苦哈哈的日子。
太原城民可以怀疑自己,但是王禀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城外的完颜宗翰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第一通击鼓声,金兵已经声势浩荡的展开了冲锋。
前军前压,一座座巨大的移动的投石机出现在了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擅长学习的人,王禀这个对手很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破旧的土城,能够抵挡金国大兵如此之久!
那个将猛火油装到瓦罐里,投射出去的思路非常的巧妙,他在这方面上吃了不少的亏。
不过这次轮到他了。
他这次从占领的河东地域,还有从辽国搜刮了无数的汉儿,让他们掉头冲锋。
这群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丝毫人性的汉儿,将掩护宗翰的投石机部队,进入指定的地点。
到那时火弹疯狂砸向那些雁翅台上投石机的时候,就是太原城破之时。
王禀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金兵,喊道:“仰六十,筋拉满。准备!”
他将手高高的举起,看到敌人逐渐逼近了太原城下的串楼,将手用力的挥下!
太原守军已经紧密配合作战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这一挥手,就是无数的瓦罐带着火苗飞向了天穹。
在空中不停的旋转着,划出了一道高高的弧线,砸在了敌军军阵之中。
完颜宗翰嘴角抽搐,王禀这投石机的攻势,居然不是燃眉之急,近在眼前的契丹奴和宋人混合的杂牌炮灰。
而是将火弹砸在了投石机上。
不过,又能如何呢?
你投石机要么攻击投石机,要么攻击杂牌炮灰。
否则投石机抵进,太原城破。
杂牌炮灰抵进,精锐随后就到,太原城坡。
那木质的串楼,能扛得住金军精锐的冲击吗?
都是一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怎么做!今天太原城破定了!
王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传令兵耳语了几句,让其依照命令行事。
而自己却领着精兵三千余人,下了串楼,来到了串楼之下。
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弓弩了,那个传令兵说的很对,太原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守城已经守到了这个地步,王禀觉得自己真的尽力了。
每战必先冲锋在前的他,他手里抓着麻扎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嘶吼道:“杀!”
作为太原城的守将,他本来可以坐镇后方,但是现在的太原城,人心思动,他若是不带头冲锋,恐士兵驻足不前。
太原城内局势很平稳,因为所有的人,都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顽抗到底。
王禀这只三千人的精兵,是童贯的捷胜军里嫡系,他严格上来说,是童贯的人。
这三千精兵都是大全装的甲胄,在面对手中拿着木棍的汉儿俘虏的冲锋时,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金兵的这一波冲锋,是这些汉儿俘虏为主,契丹奴和少量金人都统为辅的先锋,直接被王禀的这次冲杀,冲的七零八落。
王禀喘着粗气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听到了肚子咕咕的叫。
他知道今天的战局非常关键,把自己配给的口粮,给了自己的卫兵。
这会儿他有点新力未生的疲惫感,打仗饿肚子怎么打呢?
他有些眩晕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慢慢转身。
这一只先锋队,他冲进阵中杀了三名耳垂带有银环的敌人,还杀死了一名带金环之人。
两个百户,一个千户。
正经的金人,都是耳朵上带着金银环,所以大宋战功,也叫环首。
契丹奴和汉儿俘虏是忽略不计的。
也因此,大宋将唐刀或者朴刀,改名为了环首刀。
如果有马军,刚才只需一波冲锋,这些汉儿俘虏就会跑的哪里都是。
完全不会死这么多的汉儿。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连护城河已经不流淌的冰面上,都是血液在汩汩流动着。把初春的地面,弄的有些泥泞。
不过正好,可以阻挡金兵马军的冲锋。
汉儿,是石敬瑭儿皇帝,献出了燕云十六州,认贼作父之后,整个北地对宋人的蔑称。
不亏了。
金人的一个千户,其实已经相当于王禀的职位,军都指挥使,领三千兵马。
王禀喘着粗气,提起了手中的麻扎刀,麻扎刀长约五尺,乃是步战利器,下可劈马腿,上可撩骑卒。
一般的宋境内重镇,都有大量这样的长兵器压箱底。
汉儿军和契丹奴在飞速的逃离这战场,这只万人队,王禀所率步卒,杀死了不超过两千人,就已经被冲散了。
他们飞快的向两翼逃去了,而不是向着太原城,因为那里有弓弩在阻挡他们。
他们也没有向后方逃去。
因为金人的骑兵开始快步向着战阵而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疯子之间的对决
王禀凝神以待,屏气凝神,身体弯腰将自己的重心放低,用力紧握着手中的长刀,目光凝重的等待着。
因为金兵的骑兵,拐子马和铁浮屠正在快速逼近他们。
正面面对超过万人的骑兵冲锋,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不停的震动着,土地在摇晃、下沉、溶解一般,像是大海一样在抖动。
而过万的骑兵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让天穹变成了一种青灰色,阳光无力的穿透了烟尘,勉强能够看到那烟尘中,带着鬼面的金兵。
金鼓声、铁蹄声、嘶吼声绘织出的是死亡的铿锵之音,不断的涌向王禀的三千捷胜军。
王禀喘着粗气,声音在兜鍪和顿项里不断的回荡着,让他产生了些许的错觉,似乎是来自冥府的召唤,心中不断有人在呼喊着,赶快逃离这里!
面对这种冲击,王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脚下的死尸,抓在手里,等待冲击。
而捷胜军的军卒,一言不发学着王禀的动作,抓住了尸体,当做骑兵冲锋的缓冲。
没有车,没有兵,因为大,都已经被拆了做了串楼和雁翅台上的投石机,他们没有更多的木头来制作大。
如果不是油尽灯枯,王禀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军将,又怎么会率自己亲信,走下串楼,殊死一搏呢?
王禀贪恋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原城。
太原援绝,军民断粮,无险可守,城墙已破,雁翅台上的投石机,依旧在轰鸣,砸向金兵的投石机,现在根本无暇顾及骑兵的冲锋。
串楼还有些汉家儿郎端着手里的弓弩。
够了。
自己何来哀怨,大丈夫何惧生死!
“蹲!”
王禀大声呼喝,将身体重心放低,将手中尸体抗在肩上,以迎接铁浮屠的冲锋。
在不断的冲锋中,拐子马这种两侧的轻骑兵,却走到了最后,冲阵这种事,自然是三匹马连在一起的铁浮屠,更加合适。
铁浮屠的速度并不快,却坚实有力的冲进了没有车和兵的王禀亲兵阵营。
无数的军卒血花四溅,倒在了地上,用自己的生命抗住了敌人的冲击,也减缓了重骑兵的速度。
铁浮屠失去了速度,几个宋人一拥而上,砍掉马腿,将骑士拽下了马匹,抽出二指宽的环首刀,从顿项的缝隙中插进,将铁浮屠的骑卒捅死。
偶尔还有些军卒奋力按住铁浮屠的骑卒,将箭镞用力的顺着鬼面的眼孔插进去,再用力一转,彻底杀死这个骑卒。
当然更多的铁浮屠居高临下,高高扬起手中长刀,挥砍而下,就是划出道道血注。
拐子马的两翼轻骑兵,快速包围了整个王禀捷胜军阵,环绕而不停的射击着,不断的收割着王禀军阵中年轻的生命。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忍。
王禀能够面不改色的对汉儿军和契丹奴下手,金人也毫不留情的对着捷胜军军卒下手。
完颜宗翰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战阵,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顽强的守军,如果这只部队属于金国,该多好,可惜他们并没有如此坚韧的军队,即使他们以坚韧著称。
可惜。
这次攻太原城之战,所消耗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
并州太原城,胶着已经两百多天,完颜宗翰都没想到,自己在这不足十米的土城墙面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汾河之中,稍大些的石头,都被他用来当做攻城的投石机的石料了。
从立秋打到了立冬,再从冬至打到了立春,前后九次大规模的攻城,平时的骚扰之战更是不计其数。
他甚至用上了牛皮军,都无法攻破这个城池。
牛皮军,是身裹着数层牛皮的金兵精锐部队,带着猛火油冲向串楼,意图烧毁所有的串楼。
但是依然被一批可以三十步射中钱币大小孔洞的射手所逼退。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如此的艰难!
就在这次领万余汉儿军和契丹奴的攻城中,他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这只顽强的军人,依旧给了他足够的教训。
这个神奇的国度!
他们的勋贵已经腐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他们到底在坚守着什么?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种坚韧的抵抗,只会带来更多的屠杀吗?
他们为何如此?
这成了完颜宗翰这些日子里最头疼的问题,他必须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够继续南下。
否则这只只有五万人精兵的大队人马,岂不是还没走到汴京城,就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他很快就没有了思考的时间,因为战局已定。
拐子马和铁浮屠冲进了捷胜军军阵,穿插了一个来回,能够站着的太原守军,以不足两百人。
他们分散的站在了茫多的尸体之中,很多人身上都是血液粘连,分不清楚这些血迹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两百余人,就这样茫然的站着,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王禀军都指挥使,还站在那里,心中仿佛有了依靠一般,慢慢的聚拢在了一起。
而完颜宗翰却站了起来。
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还不溃散吗!
他们是疯子吗?!不!
疯子都不应如此行事!
拐子马和铁浮屠的损伤同样惨重,好多失去马腿的战马还在不停的翻动着身子,搅动着已经如同一片烂泥的战场。
而王禀聚拢了自己手下的部队,再次站直了身子,手中的麻扎刀再起举起。
他的麻扎刀指着金兵的方向。
这是一个喘息之机,只要王禀的捷胜军不再挡着金兵前进的道路,他们向两翼逃跑,金兵是没有兴趣追击的。
他们更感兴趣的事串楼、雁翅台、太原城、屠掠泄愤。
但是这两百余人,就这样站直了身子,结成了一个极为简陋的军阵,跨步横立在这尸体之中,再次将手中的兵刃,指向了不可一世的金兵!
他们凭什么!
完颜宗翰出离的愤怒了!
这是羞辱!
明明自己已经战胜了他们!
明明敌人已经从三千人,变成了两百人,为什么他却无法感觉胜利的喜悦!
反而有一种恐惧深深的埋在了他的内心!
“冲过去!杀掉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全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向死而生
王禀伸出手来,遮住了午后的阳光,虽然刚刚过了春分,但是太阳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起来。虚弱的体力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脚步有些不稳。
万物新生的时候,自己却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归之路。
完颜宗翰进攻有据,王禀并没有找到多少机会。
自己就剩下这三千余人的军阵了,大宋无甲,城中少壮出城只是送死而已,还不如把他们安排到城内巷中。
说不定能实现宋太宗赵光义的设想,用丁字街,阻挡金兵驰骋的脚步呢?
啊呸!
王禀吐了一口学沫,他已身中三枪。
不过好在步人甲也是双层冷锻甲,否则这三枪扎进来,他已经死了。
“咕噜噜。”王禀又听到了肚子叫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他的,而是旁边亲兵的肚子里传来的声音。
亲兵下串楼死战,多数将早上的配给份额,给了城中的少壮们。
捷胜军这三千男儿!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从汴京传来的这首夏日绝句,王禀记住了,此时此刻,三千捷胜军当得此誉!
他们做到了!
他们也死了。
骑兵冲阵远比想的更加难以对付,数万骑兵对三千步卒,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他的三千捷胜军,仅剩两百余人。
“早上没吃饭,没有多少力气了,你们还能提得起手中的兵刃吗?”王禀虚弱的问道。
亲兵们零零散散的回答道:“能。”
“还有力气提起兵刃,那还有力气杀敌吗?”王禀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问着。
两百亲兵的回答不再零散,齐齐的回答道:“能!”
王禀来回巡视了一番,点了点头,高声呼喝道:“战!战必胜之!!”
“战!战!战!”两百亲兵拍打着环首刀,敲击着自己身上的军甲,一步一步的向前冲锋而去。
从凌乱到整齐划一的敲击声,隐隐有金戈铁马之音在战场上不停的传递着。
太原城串楼上的守军,看着王禀冲锋的身影,眼泪划下了脸颊。
必死之战!赴汤蹈火!
王军都是用在生命告诉太原城民,何为生,何为死!
何为重于泰山。何为轻于鸿毛。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断断续续的战歌,在太原城前的汾河平原上,缓慢的响起。
完颜宗翰如同疯了一般,将所有大撵上的将士推了下去,他嘶吼着:“快去!快去给我杀了他们!快去!”
“一个都不许留!全部杀光!全部!”
战鼓声再次响起,完颜宗翰黑压压的部队开始加速向着王禀的军阵,开始了再一次的冲锋。
这一次,再难幸免。
王禀的两百人队,如同蝼蚁一般冲向了敌阵。
螳臂当车,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
蚍蜉撼树,谈何易?蝼蚁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站在太原城上看,面对庞大到在地平线上完全展开的金兵,王禀至死向前的步伐,的确是取死之道。
但是这步伐如此坚定,仿若让天地动容。
王禀的身影,两百死士的身影,已经与铺面地面的金兵开始接触。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化不休,生生死死,出于道而又入于道,喜乐悲,皆尘归尘,土尘土。
王禀递出手中的麻扎刀,砍在了马腿之上,奋力压在了敌人的尸首上,用力的撤下敌人的顿项,将环首刀环绕而过,切下了金人的头颅。
杀死一名敌人之后,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前进着,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麻扎刀!
杀!杀!杀!
他的心里只留下了这一个念头,作为冲阵之人,他必须奋勇,否则身后之人,被骑兵冲散,更无生存之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禀也终于筋疲力尽的躺倒在地上。
他累了,也砍不动了。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些,至少有十五枪的伤口,不算流失的血液,正在不断的带走他的生机。
他呆呆的看着天穹盘旋着的乌鸦,自己终究没有改变太原城坡人亡的结局。
人力怎可胜天?
这个天当然不是金人。
大宋是快要亡了,不过不是亡于金人兵锋犀利。
而是亡于大宋的腐朽。
为什么要抵抗如此顽强呢?
人亡,可看作是死,也可看做是流亡。
不管哪一样,都是习惯了三顿饱饭,习惯了在瓦舍听书,习惯了在茶摊上吹牛的大宋人,所不能接受的待遇。
他想起来自己在瓦舍里听得那些说书人,编的各种演义,就轻笑了一声。
有些亲切。
瓦舍的演义里,将自己编成了千年不遇的大坏蛋,说自己是百姓们的刽子手。因为自己参与了镇压方腊和宋江。
这瓦舍的演义,能从汉末传到大宋时候,想必自己这大奸臣,大坏蛋之名,可以传的时间更为久远吧。
自己一个奸臣,坏蛋,今日,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自己终归没能拯救太原城,没能拯救黎民。
现在的太原城应该是化作了一片火海吧,不对,太原城的房子,连知府衙门的房梁都被拆了,哪里还会着火?
应该是串楼被金兵所破,雁翅台上的投石机因为金兵逼近而毫无作用,太原城不论老少,正在金兵的刀下,变成一缕缕亡魂吧。
这些野蛮的北地人,为何喜欢屠城呢?
就是他一直看不上的宋太宗赵光义这家伙,灭掉北汉,占领都城的时候,也是驱赶了百姓,才放火焚城,引水毁城,未曾做下屠杀之事。
他抗拒的就是这种野蛮。
他扭头看了一眼太原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怎么看起来大宋军卒在欢呼?
果然啊,自己快要死了,他们也不再害怕了,他们,都降了吗?
也不太对,因为投石机依然在疯狂的射出一个个瓦罐,砸在金兵军阵之中。
很快,王禀就发现了更加不对的情况,就是自己力竭,躺在这,已经有半天了,怎么还没有人来补刀呢?
杀掉自己这个守城军将,最少也是个千户的赏赐才对,每战都为了战功嗷嗷叫的金兵,什么时候,也开始畏首畏尾了?
“王军都,还有力气吗?”一个声音传来,王禀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个汉人的声音,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投降的宋人文武官的声音,他们这是要劝降吗?
啊呸!
他最瞧不起这种人,为了自己的苟活!置治下百姓于不顾,与禽兽何异?
“王军都?”这个声音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看来是凑近了!
王禀奋力挺起了身子,用休息恢复的最后一丝力气,递出了麻扎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和人的差距确实蛮大的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应声而起!
敌人抵挡的力气,超过了王禀,已经有无数豁口的麻扎刀,飞了出去。
“王军都!”敌人的声音中带着恼怒!
喊什么喊!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老子听得见!
要不是老子现在么得力气,非要砍掉你的狗脑袋祭天不成!
王禀懒得搭理他,要杀要剐随便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王军都,我是河东路率臣、秦凤军节度使种师中!”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而王禀却悲从中来。
连秦凤路的节度使也投降了吗?真是……
诶?不太对,等一下,率臣种师中?小种家经略相公投敌?
就是皇帝投降了,他也不信种家有人投降了,大宋西军人人敬仰的种家,要真的投降了,这大宋直接并入金国好了!
西军为什么对种家又爱又恨?
这种家忠烈之名,就是西军的金字招牌!
说起西军,说起种家军,谁不是竖起大拇指?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那就是援军到了。
王禀猛地坐了起来,摘掉了鬼面,来回看着,眼中惊喜连连,是天子旌旗,种师中作为率臣,有资格树这面旗帜!
是河东路率臣,是宋军不假!
援军到了!
他们突破了完颜宗翰部的封锁,支援了太原城!
太原城的军卒欢呼雀跃是因为援军的到来!
招呼自己的一直是秦凤路的节度使种师中!
自己一直沉浸在城破人亡的悲愤之中,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呼!原来如此。
天不薄待于我。
砰,王禀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死人堆了,闭上了眼睛。
“王军都!王军都!正臣!你醒醒!正臣!”种师中翻身下马,抓住了王禀的身体。
正臣是王禀的字,他的父亲给他取字的时候,是希望他能够学而有成,中了进士第做一名正直的臣子。
可惜,王禀喜欢舞刀弄棒,最后还是做了一名军卒,爬到了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上。
他曾经参与过镇压方腊、宋江的起事,在民间的形象,他早就知晓,他也曾经乔装打扮的进过瓦舍,听到瓦舍里的人如何编排他的曲目。
在戏里,他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奸臣,无能不说,还喜欢贪功冒进,人品卑劣,心胸狭窄。
在戏里,他是朝廷之犬牙,迫害义士。经常挟私报复宋江等人。
王禀听闻也是咬牙切齿,此等奸臣杀之而后快!
后来,听到是自己的名讳,他挠了挠头出了瓦舍,这种事,他如何纠正?
索性不管,反正历史自有公断。
现在,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种师中率领了二十三万军队,终于打通了从晋中前往太原府的关隘,进入了汾河平原,就看到了完颜宗翰在发动对太原城的总攻。
他也顾不上休息,直接率军过来,直击完颜宗翰的后军!
晋中到太原府的封锁线被突破的军报,几乎是和种师中的前军一起赶到的战场!
马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意的屠掠了金兵的后军数千人,金兵才被逼撤退。
种师中找到王禀的时候,王禀躺在死人堆的模样,和死人没有区别。
好在,这一切过去了。
而太原城中,张孝纯找到了县丞,连连感慨道:“王军都真乃是人中龙凤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自己混到金国,也能混个宰相当当,最起码也是个知州。
读书人稀少,能治理一方的更是少之又少。
金人舍不得杀掉自己的。
“县丞,速速准备好太原堪舆图和账目,以供金兵查阅。是否能活,就看着堪舆图对金兵大帅,有没有用了。”张孝纯对着贼眉鼠眼的县丞喊了一嗓子。
他并不知道,种家军已经突破了晋中太原防线,来到了太原城下。
县丞非常不满的看了一眼张孝纯,此人凭什么官阶比王军都还要大?
此情此景之下,让自己准备投降的投名状?
啊呸!
贼眉鼠眼的县丞啐了张孝纯一脸,几步之下跑出了知府衙门,跑向了雁翅台上。
他飞速的向着瓦罐里装着猛火油,用棉捻出的火芯塞子,用力的塞紧盖子,点燃之后,挨个摆放在了投石机之下。
王军都,你可不能死啊!那张孝纯又准备投降了!
贼眉鼠眼的县丞,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军阵交锋之处。
恩?
援军?
真的吗?
……
“令岳飞部、宗泽部、率车兵前去忻州阻拦完颜宗翰撤退,令种朴带领三万马军,追击敌寇,不可恋战,依山而走。”种师中下了令,令众将士,追击完颜宗翰。
种师中得到的圣命是谋图大同府!
忻州、雁门关、朔州、山阴、大同府一个比一个难啃,这会儿不趁着对方兵败,多绞杀点敌军,更待何时?
岳飞以八百骑兵以轻骑为侦查,缓缓推进,遇山而停,遇水则止,缓慢的来到了忻州附近。
路上遇到了几股斥候,都被刘经长距离点射给射下了马。
岳飞很确定敌人已经发现了自己这只亲事官的踪迹,斥候可不都是马军,还有些步卒隐藏在山林之中。
该怎么做呢?
岳飞的目光炯炯的看着山下的忻州,无数的金兵正在从太原城的战场,有序的退回到了忻州府内。
金兵即使是被种师中突然击溃了封锁晋中的防线,依然进退有据。丝毫没有溃兵的模样。
这让追上来绞杀的岳飞和种朴脸色发黑,他们接到的帅令,是要大规模的击杀敌人的军卒,这很困难。
忻州乃是城池,虽然仅仅是土墙,可不是他岳飞这六千兵马,可以拿下的!
倒是种朴有六万精兵可用。
可是这六万精兵必然不能损失太大,否则就是拿下大同府,守不住也是白忙活!
攻城之战,损耗颇大!
比如太原城就是如此,完颜宗翰五万精兵围城的结果,就是损耗了近万精锐和数万的契丹奴,城墙都被投石机砸成了稀巴烂。
眼看着马上就要破城了,种师中的军队从后方掩杀而来。
完颜宗翰仓皇撤退,连他最想杀的人!
已经奄奄一息的王禀,都没捅死,就含恨离开了汾河平原!
宋军有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仅仅精锐就有秦凤路和种家军两只军队,超过十万人之众!
那可是可以三千步人甲硬抗五千铁浮屠冲击的精锐啊!
王禀三千捷胜军今天在战场的表现,实在是大大的超过了他对宋军的认知,以至于他都有些惶恐。
这二十万大军万一都是这样的精锐,该如何?
一旦自己失去了地利,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吃下!
当然,完颜宗翰也是被战势迷惑,错误的判断了大宋军的战斗力。
除了秦凤军那三万,还有种家军那六万人,其他的禁军也好,捷胜军也罢,战斗力都是和契丹奴差不多。
实力上是相近的,只是完颜宗翰一时被打的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
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此为诡道十二术的开篇。
兵在城中自然不好围杀,攻敌之必救,扰乱军心,诱敌出城即可。
“这里!”岳飞已经想到了诱敌的方法!
现在的河东路大军,需要大胜来提升士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精心的谋划想要围点打援
“岳指挥有什么高见?”
种朴看到岳飞盯着地图的神情发生了变化,赶忙问道。
自从邢州峡谷一战,岳飞之名,已经在宋军中不断的传扬。
一战奠定了太原之战的局势,这样的将领,谁敢轻视?
而且岳飞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种师中和种师道两兄弟很相似,都是文官转的武官,当初都是抱着读书治国之心,最后对大宋朝堂的腐朽彻底失望了,才回到了军伍之中,希冀于能让大宋多苟延残喘些时候。
对大宋朝堂那套腐朽的官官相护和老将门的种种,他种师中也是非常不屑,倒是没有朝堂众人的那种对底层出身的偏见,对出身微末的岳飞,并没有轻视。
军伍,是讲军功的地方,军事,有时候真的是讲天赋的。
一个帅才必然要有见识、武力、谋略之外,还有有胆气。特别是能够身先士卒的将领,其实并不多见。
毫无疑问,岳飞的军事天赋极强,谋略胆识都超出常人数筹。
“种军都,你看这里,朔州和忻州仅仅隔了一条山脉勾注山,而这勾注山非常险要,只有雁门关这一条路连通。”
“佯攻雁门关,诱敌出忻州,沿途设伏,不断骚扰,敌军自然会以为,我们真的想要攻入雁门关,必会大股部队救援!”
“此时,种军都率重兵补布防北王庄一带的山地之中,当敌军进入雁门关前山道后。”
“种家军出山林,借着下坡之势头,冲杀敌营后军,敌军必定方阵大乱,想要重振旗鼓,必然要大量时间,前后夹击,消灭进入山道敌军。”
种朴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在岳飞说完之后,说道:“岳指挥,此计甚妙,但是不妥。倒不是我种家军无法掩身藏于北王庄处。”
“而是亲事官军卒,既要面对雁门关守军的冲击,又要面对忻州援军的冲击。大为不妙。”
这才是种朴担心的地方,计策妙归妙,可是这钓鱼的饵食,却是刚刚受了封赏的亲事官。
这万一鱼没钓到,大鱼把饵食给吃掉,他怎么给官家交代?
“不妥不妥,还是再想办法。不如换成种家军卒?或者那些京畿禁军?”种朴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岳飞的这只部队,极为特殊,他种朴绝对能做出牺牲万余人作为饵食!特别是拿禁军当饵料的话!
那些废物一样,只能拖延大军前进速度,只能消耗粮草的禁军,绝对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岳飞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种朴说的是什么意思,说道:“禁军一路负责给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是宋人,不是金人,驱赶的也不是汉儿军或者契丹奴。如果我们把禁军当汉儿军或者契丹奴一样用,那我们和金人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佯攻雁门关的军卒一定要精悍,能够顶得住完颜宗翰大军的冲击。还需要让雁门关守将感觉到迫切的压力,才会催促完颜宗翰军队出城援救。”
“围点打援,是真的有吃下这被围住的一点的实力,才能够打得到援助。”
“亲事官悍勇,而且久经车阵,车阵应对重骑的冲击,有着弥足的优势。而且雁门关前的山道不足两百步,不够轻骑展开,却足够车阵布防。”
岳飞不喜欢把炮灰拉倒前面送死,这些炮灰攻城无力,雁门关守军只会看笑话,而不是求援。
这些炮灰无坚守之能力,面对完颜宗翰的部队的冲击,会被直接冲垮,雁门关道路畅通,自己这策又有什么用?
而且这些炮灰该死吗?
承平百年,大势如此,他们这些人,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佯攻之人自然非自己这只步卒莫属。
而且他相信这只亲事官可以阻挡得住完颜宗翰的冲击。
亲事官悍勇无比,窝在京城里,戍卫皇宫实属浪费了些。
军卒只有在战阵之中,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种朴还是摇头,岳飞是河北西路的率臣,虽然没有制置使的名分,可是万一岳飞要是出点什么意外。
自己也会有不少的麻烦。
保护这些年轻将领,是他们的这一辈老将的指责,否则大宋无将可用,岂不是可惜?
岳飞看出了种朴的担心,自己算哪门的将领,一个武功郎而已。
“种军都,官家快到晋中了。”岳飞小心提醒了一下,看着种朴笑了笑。
这一句话透露了太多的东西,让种朴开始犹豫。
种师中和种师道谋划的大谋略是什么?
等到官家到太原之时,就只剩下一个大同府让捡到趁手的军功,武功卓然则朝堂才能是官家的一言堂。
为的就是给官家立威!
本来的计划是极为巧妙的,官家在路上要走两个月之久,这时间怎么看都是极为充裕的。
只要大宋朝堂稳当,以新帝的眼界和水准,比那个太上皇不知道强到那里去!
到那时,只要朝堂稳当了,金人,只是癣疥之疾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大宋过万万人丁,还能被这蛮族给灭了?
可是现在接到了官家的圣命,说是一个月赶到晋中,那就的加快自己的步伐了,这眼看着没几天了。
“不不,官家脚程加快了些,也无碍,只要我们步步为营,这忻州、雁门关、朔州、大同府,挨个都可以拿下。不急。”种朴摇头说道。
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已经定了调,不着急打大仗,硬仗,步步为营,步步蚕食的收复失地。
“战机稍纵即逝。种军都!”岳飞脸色变得严肃,如果种朴还是拒绝,他就只能以率臣下达军令了。
现在并不是在大帐议事,自然没有什么一言堂,什么都可以商量。
但是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完颜宗望韩的军队整顿好军伍,增援雁门关,再次兵逼太原。
那河东路之战!就是另外一副模样!
种朴皱着眉看着地图,良久,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归是老了,没有年轻人眼睛毒,对于战争态势的敏感程度已经下降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就听岳指挥的,等待完颜宗翰援军进入雁门关山道之后,我部从北王庄杀出,冲杀敌军后阵!”
第一百四十章 天佑大宋!
岳飞并非比种朴的眼光更毒,而是对自己的属军更加了解罢了。所以他才敢做出如此决定!
“那就开拔吧。”岳飞点了点头。
将领沟通完,打仗才能有默契,否则强硬的下命令,反而会导致军阵配合初心失误,反而不美。
自己一个武功郎,算什么?
军营是一个讲究军功的地方,种朴乃是经年老将,曾经在攻占河湟谷地中,攻下了湟州。自己这一点资质不值得称赞。
……
完颜宗翰心有余悸的回到了忻州,他曾经设想到了种师中所率军卒,能够通过他的封锁,来到太原战场。
而且也做了预案,在种师中的军卒出现的第一瞬间,就速度北归,进入了忻州。
要是对方悄无声息的掩杀到自己的后军,那自己怎么可能如此安然脱身?
幸好斥候第一时间把军报传到了大撵之前,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死的就只是和王禀捷胜军对战之人。
看到战损的一瞬间,完颜宗翰眼睛一黑,抓着大椅子的扶手,差点摔倒!
居然损失了近一千五百的金人!而且其中还有一千的铁浮屠!
这怎么能不让他头晕目眩!
金人仅有两万铁浮屠,还是缴获了辽国都城的铁林军才有了如此的规模!
而这次他仅仅带了五千铁浮屠出战,完颜宗望带了三千铁浮屠,这是他们能够调集的最大的重骑兵力量。
没想到仅仅三千捷胜军,就打掉了他一千人的铁浮屠的重骑兵!
一汉当五胡……
完颜宗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传说。
汉人拼起命来,这么凶的吗?
一名重骑兵算是骑兵和三匹马匹,以及甲胄大约价值在六十头牛左右!
而一个捷胜军的重步兵,也就价值四头牛左右!
如果对方十五个人换掉一个重骑兵,他还能接受,但是打成了二个换一个的战损,他已经不是心悸那么简单了!
怪不得在太原城下的时候,他会那么的疯狂!心中那么的恐慌!
原来是这种恐怖的交换,这一战,看似自己全歼了对方,其实自己还是输了。
没能拿下太原城,还死掉了更具有价值的重骑兵。
完颜宗翰用力的抓着椅子,好不让自己摔倒,这个损失,已经让他有些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当初该不该南下。
穷寇勿迫,哀兵必胜。
那王禀所率的三千人马,乃是彻头彻尾的哀兵,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战场上的那些捷胜军已经与死人无异!
最开始的时候的自己,为什么让契丹奴一拥而上?而不是留一部分,用契丹奴围攻王禀的哀兵?
当时的自己为何不用弓弩射击?
不对,自己好像是派了两翼轻骑,不断环绕射击,那步人甲可防箭矢,射击不能造成有效杀伤!
对,应该让投石机投猛火油的瓦罐才对!
也不对,当时两军胶着,自己擅用投石机投猛火油,反而会造成己方的更大伤亡!
当时自己为何派出了骑兵队应敌?
完颜宗翰心中思虑万千,他有些情绪不稳。不过这种情绪不稳,很快都被传令兵彻底打断。
“西帅,接到雁门关守将求援!大宋军正在围攻雁门关!”传令兵也是气喘吁吁的喊道。
完颜宗翰歪在了椅子上,现在也不是心疼自己损失过大的问题了,而是雁门关啊!
自己回到朔州的必经之路,如果被敌军占领,并用重兵把守,自己这五万人的精兵,怕是要彻底葬送在这河东路了!
“围困雁门关有多少人?不对啊,忻州未破,不应该有万人队到雁门关才对。”完颜宗翰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都充斥着诡异,处处都是不对。
传令兵打开了手中的军报,说道:“报西帅,火光冲天,声势浩大,看不清有多少人。”
完颜宗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传令兵,一把夺过了军报,看了半天,得到了传令兵一样的答案。
不过从军报中的紧急语气和种种描述,攻打雁门关的至少是一个万人队。
完颜宗翰舒了一口气,自己在雁门关可是布重兵防守,城中光是契丹奴就有五万,金人精锐有一万之众。
守关绰绰有余,自己只要打探清楚敌人军情,再做决定不迟。
守关的也是自己的胞弟,赫赫威名的完颜宗敏。
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今天的太原城战失利的军报吗?
是完颜宗敏持才自傲吗?
雁门关下的场景,跟完颜宗翰想的完全不同。
完颜宗敏是西帅府的左副元帅,也是完颜宗翰极为器重的兄弟,他率领一万金人精锐,驻守在雁门关,被敌人的投石机投掷的石块和瓦罐火油,砸的有些晕头转向。
这股敌人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那岳字旗又是谁?
在挨了数十发的石弹和瓦罐火油之后,他以为有数万人攻城,就写了请求增援的军报,递给忻州的完颜宗翰。
还向另外一个驻守在朔州的守军求援。
但是几轮炮石攻击和猛火油洗地之后,敌人的投石机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完颜宗敏查验伤亡之时,发现只有几个蠢笨的、待在城墙上的契丹奴死了。
金人毫发无损。
“小股毛贼吧。”完颜宗敏嗤笑道。
对方居然敢夜袭金兵!不知道金人夜战猛如虎吗?
“点五千骑,出城,将这股毛贼尽数杀灭!”完颜宗敏看着夜色中的火把,估计也有三千人左右的军伍。
这群人真是老虎嘴里拔牙,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
他很敏锐的分析到了,对方应该是走山道而来的小股敌军,杀掉就是。
自己还向忻州和朔州求援,真是丢足了面子。
“蜀王殿下,出城迎战是不是不妥?这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岂不是大大不妙。”一名参将,上前劝阻道。
这是一名汉人,名为陈珂,乃是地道的雁门关守将,李嗣本投降之后,做了完颜宗敏的参将。
“温一碗热酒!待我取得敌将守将首级的时候,回来时饮。”完颜宗敏哈哈大笑,这汉人胆子就是小。
明明敌人没多少,就畏惧城如此的模样。
“古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有宗敏出城鏖战斩劳什子的岳将!哈哈哈!”完颜宗敏仰天长啸,点兵而去,打开关隘大门,拾级而下。
岳飞、傅选、刘经呆呆的看着关隘中不断走出的火龙,互相看了两眼,都有点懵。也有点迷茫。
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吗?
这是天佑大宋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历史有很多的偶然
历史有必然性,也会有偶然性。
比如横扫欧亚大陆的上帝之鞭蒙古的可汗蒙哥。
因为钓鱼城地势险要,城高兵悍,久攻不下。蒙哥可汗就亲上前线督战,也不知道是被流矢命中,还是被王坚打中,不明不白的就暴毙钓鱼城下。
钓鱼城也成了上帝折鞭处。
英国金雀花王朝的末代皇帝,查理三世。
在位时成就斐然,建立了完善的法律援助体系和保释体系。
查理三世是一位伟大的国王,有着极为卓越的军事素养和军事才华,在其哥哥在位时,他多次镇压国内公爵叛乱。
摄政登基,治政有方,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
查理三世就要继承他哥哥创造的辉煌,打造更辉煌的金雀花王朝时,战争来了。
查理三世为了镇压叛乱,与亨利伯爵在博斯沃思展开了决战。
只是让查理三世没想到的是他的军马,马蹄铁少钉了一个。
就这样他死在了博斯沃思。
在他临死前,查理三世想起了当初在列斯特郡,遇到的一位预言家的预言。
“你策马奔向战场时马刺所擦撞到的地方,会是你脑袋开花的地点。”
查理三世的军马,把查理三世甩了出去,他的头颅撞在了一颗石头上,这是他的致命伤口,他死后尸体被游街示众,还遭到了一系列的为人不齿的行径。
最后被捆绑手脚,丢到了莱斯特的圣方济会教堂的墓穴中。还被获胜者冠以驼背、天生手曲折残疾、暴君等等称呼。
如果不是偶然的失败,可能查理三世也会被冠以伟大的词汇,可惜那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了。
岳飞显然不知道这些他身后才会发生的事,所以他才会如此讶异,金兵雁门关守将,出关隘应敌了……
在这种狭窄的山道里,对方是傻了吗?
岳飞大声呼喝道:“整军备战!敌袭!”
天赐良机!
亲事官们推着决胜战车,迅速结阵车,两百辆战车依次排开,等待着敌人的冲击。
而岳飞非常敏锐的感觉到了这就是战机!
“通报种朴军都指挥使,迅速进兵至雁门关山下山道,前来增援!之前的作战计划尽数废除!”
“通报种帅军报!岳飞谏言全军压上!围困整个忻州城!务必让完颜宗翰留在忻州!”
岳飞这是下意识的直觉,这就是战机啊!
自己一旦攻入了雁门关,那么待在忻州的完颜宗翰将成为彻彻底底的孤军!
十五万大军待在小小的忻州城里!
人吃马嚼,没有了粮草,完颜宗翰只有孤军逃亡的结果!
自己精心的谋划,只是想围点打援,但是现在看来,拿下雁门关,才是正经事!
傅选拉起了一匹快马,说道:“岳指挥,我亲自去!哈哈,这帮呆瓜,居然敢打开城关大门,放下栈道,真是愚蠢!”
傅选的笑不是没有道理的,在狭窄的地形里,对方再多兵马也无法展开!
战车稳步推进,雁门关只有告破!
在这狭窄的地形,敌人只能摆了一个一字长蛇阵,而且是击首,尾不能应的长蛇阵。
这种长蛇阵最大的危害,还是难以轻易掉头,军令无法快速传达,前军后撤,后军前进,产生拥堵。
这是军阵!一旦军令不通达的后果……
完颜宗敏策马前进,他的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只是他不知道这种预感来自哪里。
这是一场很普通的出城迎敌而已。
城外只有三千左右人的兵马,即使自己估算错误,对方最多也就五千人,自己带着五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狩猎罢了。
金人夜战猛如虎,是时候,让敌人见识一下,金人的夜战实力了!
完颜宗敏如此想到,拍打马匹的速度更快。
亲从官车阵已经结好,铁锁扣住,铁车横连,缓慢而坚挺的堵在了山道的隘口之处。
床子弩的箭簇已经换上了一枪三角箭的铲形箭簇,等待着敌人的接近,刘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地面上传来的马蹄声。
这是一种极为常见的侦查手段,重骑兵的脚步沉重而有力,较为缓慢,而轻骑兵的脚步轻盈灵动,较为急促。
没多久,刘经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岳指挥,敌人尽数轻骑,看火把数量约有六千余人。”
岳飞点头,静静的等待着。
月色极为静谧,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月光洒在远处的的枝丫上,落下道道的黑影,零星的有些斑驳。
至少能看到雁门关那个高大的牌匾,视距极佳。
这次亲属官没有扯着嗓子大吼,来提升士气,也不用豪言壮语来给自己壮胆。
军卒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已经变得士气高昂。
同等人数下,自己的车阵在这狭窄的地形,又是无往不利。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来了。”刘经小声说道。
整个军阵为之一动,因为已经到了预设的射击线了,砰砰的巨响声,在山道中不断的回荡着。
箭矢的啸声如同在耳边响起一样,剑叶上反射着月色,如同一条条银白色的长龙,向着敌军疾射而出。
而投石机也开始了怒吼,瓦罐带着小小的火苗腾飞而起。砸在了敌人的军阵之中。
完颜宗敏听到啸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飞快翻身下马,躲开了第一波的箭雨。
但是这仅仅是开始,散开的军阵之中,军卒将腰弩倾斜着指着天空,扣动了悬刀,机括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黑色的箭矢遮天蔽日如同蝗虫,飞向了被猛火油灼烧和床子弩一枪三剑箭吓到的金人。
完颜宗敏终于意识,这次普通的出城狩猎,怕是要糟了啊!
这只部队,虽然人数上比他想的更多。但人数其实不是关键。
最关键的是什么?!
是敌人的弓弩比他想象的更加密集,投出瓦罐的猛火油在地面上猛烈的燃烧着,完颜宗敏周围的人,都在哀嚎着褪下自己身上的甲胄。
可惜猛火油的燃烧如此迅捷,哪里是轻易可以摆脱?
自己为何如此大意!
没有侦查到敌人的情况,仅仅凭借目测,就出城迎战呢?
为什么没有带足契丹奴,先试试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用了,现在是用最快的速度撤退才是,亲兵已经四散而逃。
没有了亲兵的传令,自己这只五千人的兵马乱成了一锅粥一样。
而岳飞大声喊道:“打开车阵铁索!前进!”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雁门,关门打狗
在敌军的骑兵队无法对车阵形成威胁的时候,岳飞让车阵往前推进。
月光在铁刺上倒映着拉扯出奇怪的模样,如同闪着寒光一样的铁刺,直挺挺的刺向了还在惊慌失措中金兵。
不仅如此,从车后不断射出的弓弩,不断的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了敌阵之中。
而岳飞却叮嘱刘经,让其指挥投石机阵往前推进。
投石机阵营,共有一百多架可移动的投石机,个头不是很大,都是些弹力投石机,只是床子弩的一种变形。
四五个人推着前行,又称车炮。
他这种威力不是很大的投石机,投掷六十斤的石块,只能投掷两百余步,但是投掷小型瓦罐,能投上千步那么远。
而太原城的雁翅台上的投石机,高达十米有余,射程更远。上百斤的石块可以投射千步之遥。
不过这两种投石机都很小,他听宗泽曾言,汴京城正在打造一种新的投石机,这次也随着官家一起来了河东路。
现在这种情形,要是有可以移动的,投掷上千步的投石机,那雁门关的告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惜,现在官家未到。
官家的新投石机还没到,但是雁门关守将却出城迎战,还是大意轻敌的轻骑。
现在拥堵到山道里的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车阵闪着寒光的铁刺,以及不断从车阵之后伸出的勾枪,划出一股股的血流,汇集成条条小溪。
战场变得泥泞起来。
桃月的河东路,寒风依旧阵阵,带着些许血沫的冰碴慢慢出现在了脚下。
“投石机阵跟随决胜战车前进。”岳飞下令。
雁门关就在眼前,他需要投石机阵用火力,掩护亲事官进入雁门关内。
种朴埋伏的王二庄,到雁门关的山道,不足十里,傅选快马赶到种家军军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种家军营地,还以为进了一片乱坟岗。
枯木之下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坟包,而这片坟包之下,就是种家军埋伏的军卒。
他们只是露着一个脑袋呼吸,静静的等待着袭营的命令。
这种军纪,天下罕有。
傅选扬声喊道:“下一营都指挥使傅选,有军报送达!”
一个人影迅速从树杈上滑下,这是种家军安排的望斥候,还有很多闲散的斥候分布在王二庄前的平原之上。
望斥候确定了傅选的身份,说道:“傅军都请随我来。”
种朴看着军报发愣,这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将领,敌军数量不明,装备不明的情况下,出关隘作战?
不过种朴转念一想,金兵在河东路之战,势若破竹,兵锋所指,皆望风而投。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屡战屡胜的金兵而言,并不意外。
“整军前往雁门关驰援。”种朴飞快的下令。
傅选拜别,他还有种师中的部队需要知会,而这一环节也相当重要。
如果不能围困忻州,即使打下了雁门关,也无济于事。
反而会让种朴所率领的种家军和亲事官陷入被包围的危险之中。
傅选快马加鞭,向着太原飞奔而去。
在种朴率领先锋到达山道之时,就看到了鲜红的岳字旗,翻动着飞舞在雁门关的关隘城墙之上!
亲事官已经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拿下了雁门关的南城墙。
沿途大火不断,能看到一个个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金人,蜷缩在山道边上,偶尔还有一些没死透的金人,不停的翻动着身体。
随着行进,尸体变的驳杂起来,不仅仅是金人被杀,也有亲事官躺在血泊之中,手中的兵刃,依旧指着雁门关的方向。
只不过这些军卒,已经离开了这人世间。
“下令补刀不割耳,山道金兵,皆为亲事官军卒战功。”种朴迅速传令,带着刚刚从土里爬出来的种家军,来到了雁门关下。
雁门关下有不少烧的正旺的决胜战车,歪在了战场之上。
敌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城头上依然有几处投石机和弓弩,在不断的奋力咆哮着,击杀着亲属官。
不过已经看得出,金兵的抵抗成为了强弩之末。
“下马,进关隘。抽短兵,准备巷战!”种朴经年老将,知道现在的局势,大势已定。
除非敌军殊死抵抗,否则城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巷战只是为了践行自己的信念而已。
巷战是极为惨烈的,无数的人在一道道小巷子里,每推开一道门,就有可能出现敌人,三五成群的种家军下马,抽出朴刀进了雁门关之内。
岳飞清理干净了城墙的最后一处顽抗的金兵,看到了种朴的援军,舒了一口气。
按照他对大宋战绩的了解,这时候的种家军很有可能不会驰援,毕竟西军互相掣肘已经几十年,互不支援,差不多已经成为了潜规则。
岳飞在赌,赌种家军不是西军那群人,不会坐失良机。
当时的完颜宗敏出城应敌,岳飞没有选择,那个时候攻城,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老天赏下如此的机缘,如果不接受,在之后的攻打雁门关的时候,就有可能死伤更加多。
既然敌人洞开城门,就裹挟着敌军,一起入城。
此时的雁门关,城门无法关闭,雁门关守军的弓弩和投石机无法射击!
所以,岳飞赌种家军会援助他。
果然,种家军没有让他失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雁门关下,投入了战场。
金兵的反扑虚弱无力,此时的金兵唯有撤出雁门关,赶往朔州,否则在关城内,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巷战极为惨烈,四处都是宋军和金兵的尸体,完颜宗敏已经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撤离了雁门关。
再不撤离,宋军就会烧了雁门关北城墙下的栈道。
雁门关的关隘的两处城门之下,都是栈道,两侧山壁上都是栈道的孔洞。
垂高约有十多丈高,是经过汉唐宋三朝,过千年的时间,人为挖掘的天堑。
这样的垂高,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如果宋军烧了栈道,到那时,完颜宗敏只有跳崖或者投降。
当然完颜宗敏也可以选择死亡。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进如风
完颜宗敏当然没有选择死亡,他跑了。他离开了雁门关,带着自己的精锐嫡系七千余人离开了雁门关。
他把契丹奴留在了城中。
岳飞盯着跪成一排的契丹奴,漏出了为难的神情。
他毕竟还年轻,这些契丹奴散发着恶臭的味道,身上别说袄,连像样的麻布衫都没有几个人完整。
脚上无鞋,整个脚丫子都被冻烂了,肿的老高。
他们的脸上是迷茫,是恐惧,不停的躲避着明晃晃的朴刀,偶尔有军卒的环首刀出鞘应对可能存在的敌人,都会惊起惊恐的吼叫声。
这让承平已久的亲事官,很难理解,他们如何混成了如此凄惨的模样。
岳飞也算是久经战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军了,大小仗打了不少,在他心里,战争是军卒的事,和这些一看就是平民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大宋调拨军粮,民夫也是单纯的运粮,这路上也是管饭,管看病。
大宋何曾如此对待过平民百姓?
这些契丹奴凄惨的模样,让岳飞颤抖,如果大宋山河落在了金人手中,大宋百姓,亦是过得如此生不如死的模样吗?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拼死作战,有如此重要的使命。
而且他也曾亲眼目睹了金人占领区域汉人的惨状。
只是这些投降的契丹奴,该如何是好?
留着?雁门关刚刚拿下,如果留着这些契丹奴,到时敌军压城之时,万一哗变,就是大问题。
杀掉?
杀俘不祥。
在岳飞心中,这些人都是辽人,都是契丹人,和宋人有本质的区别,不同文、不同种的异族人而已。
所以他只是看到契丹奴的凄惨,联想到大宋国破人亡的凄惨,但是并不会优待他们。
“按制送到军器监做匠奴吧。”种朴说道。
他知道宋军的常例,是送到军器监做工,而且最近官家那个工赈监办的如火如荼,四处都有,应该是很缺人才对。
东边的天空,漏出了朝阳的晨辉,将半边天穹染成了红黄之色。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夜。
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在巷战,在城中寻到敌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搜罗契丹奴的俘虏,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让岳飞可惜的是,他没找到原来雁门关的守将和汉儿军,恐怕这些汉儿军,跑的比金兵还要更快一些吧。
傅选跟随种师中来到忻州,周不足十里的忻州城墙,只有两丈左右高度,还是土墙,不折不扣的小城一个。
当种师中收到雁门关大捷的捷报的时候,依然不敢相信……
这雁门关他可是知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城关雄伟,比一些城池的城墙还要高些。
而且是砖石城墙。
赵武灵王曾经在雁门关胡服骑射,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两侧悬崖垂高三十余丈,再加上关墙,至少有三十五丈的垂高。
等闲力气小的百姓,射箭都射不到城头上,这么个要塞的城池,就这样被攻陷了?
种师中反复确定了军报的可靠性,再与种朴的军报相互印证,确信了雁门关被攻陷的消息。
这完颜宗翰,要遭啊!
完颜宗翰彻底没有了退路,朔州、雁门关、忻州互为犄角,因为雁门关这个天灵盖被打掉,忻州彻底变得孤立无援。
只要一万精兵,据雁门关之险要,烧毁北侧栈道,朔州敌人,根本没有可能攻破雁门关。
围城,弓弩投石机日夜投射,等到忻州的完颜宗翰粮草一空,就是大胜之时。
完颜宗翰站在忻州的土城墙上,非常奇怪,名将种师中,怎么会做出围城之事来。
如果朔州守军援助忻州,那里应外合之下,宋军就会被前后夹击,大败而归。
种师中这是老了犯糊涂了吗?
完颜宗翰皱着眉,这事情这么简单?
事情并不简单。
完颜宗翰可不相信种师中会如此草率的进兵,一定是有所依仗才对!
他指挥亲兵打探情报,趁着种师中所率步卒还未完全包围忻州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斥候的军报。
“雁门关火光冲天,城头岳字旌旗飞扬。”
几个字让完颜宗翰险些摔倒,他颤抖着看着军报上简短的几个字,心中愤恨!
完颜宗敏误我!
不过完颜宗翰没空计较完颜宗敏之事,现在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稳定军心!
如果雁门关失守消息散播开来,恐怕会引起震荡。
“此军报还有谁看到过没?”完颜宗翰冷冷的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朗声说道:“报西帅,打探到雁门关危在旦夕,立马赶回忻州,未有旁人收到此等军报。”
噌!
完颜宗翰手起刀落,就将斥候砍翻在地,又连砍数刀,将斥候彻底杀死。
他不相信任何人的嘴巴能够守得住秘密,除了死人。
“亲兵,收拾一下。把诜王叫来。”完颜宗翰叫站在远处的金兵,让他们过来收拾。
诜王就是完颜娄室,被誉为金人战神,少时破高丽,又随完颜阿骨打,攻破辽人黄龙府,立军功,升为万户,进为都统。
而后,阻拦西夏援助辽**卒,生擒辽国天祚帝耶律延禧的猛将!
不折不扣的军中悍将,金国战神。
也是完颜宗翰的左膀右臂。
“吾弟,看此军报。”完颜宗翰面色沉重的递出去了斥候的军报。
完颜娄室看完脸色数变,说道:“西帅,趁晨昏时分,驱赶契丹奴佯攻种师中大帐,精锐向着勾注山突围,弃马而行。放弃辎重,缴获。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完颜宗翰其实更想听到激进的战略,比如与宋军决战。
但是既然连能征善战、一向激进的完颜娄室,都是不建议决战,而是转进。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
再不跑,命就没了。
契丹奴的命不是命,但是金人可十分金贵,怎么可以轻易葬送金国大好儿郎?
完颜宗翰的逃跑战略执行的非常彻底,在种师中所率军卒,早上生火造饭的时候,契丹奴哀嚎着冲向了种师中大阵方向。
而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二人,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了种师中的围城之兵,向着勾注山逃去。
从沙渠沟攀岩而过,翻山越岭,准备跑回朔州。
种师中收拾这十万契丹奴,也要花费了一番手脚,临到晌午时分,他才把契丹奴的事处理干净,看着一片狼藉的忻州,感慨万千。
“这金国西帅也不过如此啊!转进如风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套马的汉子
完颜宗翰策马狂奔,所有的金兵轻装简从,放弃了了一切的辎重、粮草、缴获、契丹奴、汉儿军、俘虏夺路狂奔。
雁门关失守,朔州只有一万金兵,还不算多么精锐,而大同府的驻军不少,可是不能妄动!
不知道宋兵是如何在忻州没有被攻破的时候,绕道到了雁门关,不过想到孙翊绕道击穿云中养马场,也就不意外了。
宋军对河东路了解的更加详细,这就是地利的优势。
完颜宗翰策马狂奔,金兵并没有损失太多,毕竟种师中的包围了忻州,但是还未建立壕沟、坑洞、拒马桩、鹿角这些防止骑兵冲击的营防。
所以完颜宗翰的军队异常顺利的突破了包围,只不过,这一次南下变成了一无所获。
幸好,这些辎重粮草之类的物资,也没有落到宋人手里。
全都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为了让契丹奴奋力作战,失去补给的契丹奴,如果不想死,就只有奋力作战。
契丹奴给种师中造成更多的麻烦,完颜宗翰就有更多的逃跑时间。
可惜的是,契丹奴并没有依据金人想的那样,拼死作战,而是选择了拼命投降。
契丹奴用最快的速度卧倒在地,放下手中粗制滥造的武器,趴在地上默不作声。
趴得慢的话,会被弓弩射死,不趴下,有可能被勾枪捅个前后对穿。
所以忻州之战,十分罕见的一幕,出现了。
一边是整齐的军阵,车大盾兵组成的严密防线,等待契丹奴的冲击。
这是十万个人!不是十万头猪!就是十万头猪,抓也要抓好几天!
可是这契丹奴就地丢弃兵器,趴在地上的行径,惊掉了宋军的下巴。
大宋军也挺不耐打的,动不动就是望风而逃,一溃千里。
可是这临阵趴地上投降的操作,禁军都做不来。
种师中接收了这批俘虏,杀俘不祥,对于整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军卒而言,就这不详两个字,足以成为不杀俘虏的原因。
种师中也见到了这次集体投降的始作俑者,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两鬓斑白的夹在契丹奴的人流之中,瑟瑟发抖的看着种家军的环首刀,这是刀斧,要人命的东西。
耶律余睹投奔西夏而去,西夏将其拒之门外,他再次返回金兵大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觐见西帅完颜宗翰,而是走进了契丹奴的大营。
他和耶律延禧,也就是辽国天祚帝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报了仇之后,就开始迷茫。
当他看到契丹奴的惨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耶律氏,是辽国的宗亲。
辽国百姓用劳作交纳税赋,供养宗亲,最后被宗亲率领的金兵,打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契丹奴,就是过去的辽国百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这个在灭辽之战中,建立了无数功勋的人,也被金人弃之敝履,这些契丹奴可想而知。
耶律余睹要求将自己单独羁押,不要旁人靠近。
已经开春,气温正在缓慢的上升之中,但是耶律余睹依然在瑟瑟发抖着,过去的锦袄上,都是些破洞,露着些许的棉絮。
他的脸上也都是些泥土,眼角已经有些模糊,耶律余睹清楚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得了风寒之症。
“为孩子报仇,引狼入室。金兵无往不利,因为我在前锋引路。每次叩开城关,也都是我以耶律宗室的身份诱降。俘虏了耶律延禧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一天。”耶律余睹紧了紧身上的破袄。
他的身后几米处站着种师中。
这是金国灭辽中的关键人物,扣开了天水关,金兵走出了大兴安岭,之后势如破竹的金兵的先锋军,也是此人率领,如此人物,现在却如此落魄,着实让人感慨万千。
这人这么做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他的儿子,是辽国的晋王,贤名远扬。
萧孝先诬陷他的儿子自立,天祚帝快刀斩乱麻,砍死了晋王,算是平息了宫闱之祸。
耶律余睹满心愤恨,投靠金国。
种师中见他的理由非常简单,这个人在辽国中的声望甚高。
“这会儿在这里长吁短叹,可不像是当年慷慨尚气义的耶律余睹啊!知道的你今年才五十岁不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十岁了。”种师中叹气的说道。
耶律余睹扭头看了一眼种师中,他对宋人是极为不屑的。
在宋金联盟,攻打辽国的时候,宋国的军队实在是太弱了些。
打个西京,也就是大同府,打了那么久没打下来。
这也就算了,还被不足三千人的辽军,吓的逃亡百里才搞清楚状况。
军纪混乱、散漫的军队,无法赢得任何的尊重。
但是这次的太原之战,又刷新了他对宋军的认识,那只太原守军,三千人队,冲击数万人大军的宋军,其胆气实在世间罕有。
而这只种师中率领的大宋军队,又是打的如此利落干脆,没有丝毫的绥靖,没有任何的妥协,也没有使者来往,见面就是厮杀。
士气之旺盛,前所未有。
让他产生了很多的疑惑。
这大宋军都是吃了大力丸了吗?
“种帅,一别数年,老夫已经落魄如此,你却贵为宋国河东路率臣,制置使,真是好大的威风。”耶律余睹叹气的说道。
当初张叔夜出使辽国,输给张叔夜的草原套马汉子的就是他,耶律余睹。
他抵触大宋的理由,也是那时他年轻时候的唯一污点。
不过现在引狼入室,让辽国民不聊生,让契丹人为奴为婢,其罪滔天,年轻时输给张叔夜这件事,现在看来,反而是小事。
而种师中,就是当时的宋国使团的副使。
“种帅身份尊贵,战事如此繁忙,绝对不是来看老夫的笑话才对。有什么事,说吧。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还有什么见的必要吗?”
耶律余睹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价值,只是一个快死之人,不是身体的风寒,这病几碗汤药,就能治。
这还要不了他这个草原套马汉子的命。
他只是心如死灰了而已。
种师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都是千年的狐狸,什么小心思,不用打什么机锋。
“耶律大石在辽国内举五路辽国降将,建立新辽,他年轻气盛,急功冒进,恐对新辽不利。你不准备帮帮他?”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种二忽悠上线
耶律余睹的脸色终于变了数次,他知道这是宋人的奸计。
宋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挑唆草原上的大汉们内斗,前有汉朝联合大月氏驱逐匈奴,后又有唐朝组建胡军征讨突厥。
整个大草原都流传着要防备关内人的挑唆,那些汉儿有些鬼精,使的招数也足够阴狠。
汉朝时,借着和亲之名,每年都借着给汉朝公主汤沐钱,都会在草原上肆意的活动,侦查匈奴的种种行为。
而这一切,匈奴的可汗,都未曾想到是汉人的阴谋,他们的借着汤沐之说,大肆行刺探之举!
而到了前唐,唐朝皇帝仗着自己的文治武功赫赫威名,将突厥的可汗认成儿子,还立了一块石碑,大肆鼓吹对突厥友好,结果呢,反手就在金顶山灭了突厥。
那块石碑用突厥文写了大唐对突厥的伤害,突厥的女人成了唐人的婢子,突厥的男人为了唐人的武功而奋斗不止,甚至连自己的国家都已然忘却,连可汗都已经可以忽视。
阙特勤碑,告诉了所有的契丹人,汉人连和亲都是阴谋的!
在满是沙尘的天气里,霍去病如何做到北进两千多里,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
而封狼居胥这一在汉人眼中无比荣耀的功绩,在北人眼中,又是多么的刺眼?
而大唐,更是凭借着公主和亲的美名,在万里之遥远灭突厥于金顶山。
到了这看似软弱的宋朝,也是各种皇城司的探子,让人防不胜防。
汉人很坏,这就是他这么些年的领悟。
即使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耶律余睹也是投奔西夏,而不是宋国!
可是……
种师中说的很有道理,耶律大石已经三十岁,正值当打之年,如果没有个克制之人帮衬着,恐难成事。
可是如果真的中了种师中的诡计,契丹与金人互相征伐,到最后,还是便宜了宋国!
种师中看到耶律余睹的思索的表情,就知道他起了心思。
这就好办了。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了活命的念想。
大宋最厉害的就是文人的这张嘴了,能把活的说成死的,能把假的说成真的,那把一个还没有完全心如死灰的人,说的再次踌躇满志,并不是难事。
“辽国的灭亡,虽然是自己获罪于天,孽降自天,但是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原因。不知道金吾卫大将军以为如何?”种师中问道。
金吾卫大将军是耶律余睹在辽国时候的封官,等价于节度使。
是一个极为荣耀的头衔。
而且他年轻时屡战屡胜,不靠恩荫,而是靠军功建节。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这是种师中的话里的坑,但是的确说道了他的心坎上。
辽国灭亡,他耶律余睹何德何能称的上灭国之人?
全因天祚帝骄奢淫逸,不思政务,七十万大军,连个马鞍、马镫都没有,毯子一张做马鞍,就去打仗?
种师中趁热打铁的说道:“萧奉先污蔑晋王有自立之心,天祚帝未曾调查清楚,直接杀掉了晋王,其实已经可以看到夹山之战的端倪了。”
萧奉先!生死之敌!
提起这个名字,耶律余睹都来气,自己儿子晋王素有贤明,可是一个宗亲之后,能有几份得登天宝之位的可能?
这个萧奉先在耶律延禧面前肆意构陷,耶律延禧昏聩,直接偏听偏信,杀了自己的儿子!
生死之仇敌也!
不过这俩人现在都在金国做俘虏,以踢马球逗孩子开心为生。
耶律余睹扭头看了一种师中一眼,说道:“此等机密之事,种帅知之甚详,看来我辽国灭的不冤啊。”
种师中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不提,此事不提。我也是听闻路人所言,看大将军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了。”
“辽国的灭亡,其实可将大半责任归罪与天祚帝咎由自取,大将军不必过于在意。”种师中劝慰着。
耶律余睹怎么进得契丹奴军,他已经查清楚了,也知道了耶律余睹带着三百多契丹奴投奔西夏被拒的事。
耶律余睹再次返回了契丹奴军阵之中,求死和懊悔之心可见一斑。
耶律余睹再次点了点头,以天祚帝的那种昏聩,即使不是自己叛离辽国,辽国灭亡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种师中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人一旦不想着死了,就像找点事做。
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不错,人一旦确定了自己忙的事,很重要的话,就很容易贪生怕死。
种师中继续说道:“现在耶律大石携五路辽军反金,正在与金人打的胶着。这个时候,匡扶明君,再现大辽之威名,到那时,谁都不会介意大将军引狼入室之事。”
“再说说耶律大石这个人,政和五年,他在我大宋考得了进士的功名,唱名东华门外。而后殿试第一,夺状元之名。累升翰林承旨,据我了解,大石性情暴虐,而且还有些胆小怕事。”
“养兵待时而动,可是他的口语,在我大宋之时,他就时常说这件事,而现在的辽国式微,他真的会救君父,济生民吗?这需要商榷。”
种师中给了耶律余睹思考的时间,以耶律余睹在辽国的名气,真的把耶律余睹劝到草原上,与耶律大石、金国厮杀,绝对对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的大宋,是个很好的喘息机会。
而且种师中用的是阳谋,他可不怕耶律余睹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耶律大石那个表现,真的没有什么明君之相。
耶律余睹思考了良久,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我需要战马!”
“现在云中百万军马场被孙翊所破,百万军马在草原上肆意奔腾,搜寻这些战马,大同府和云中府的守军至少要四个月的时间,能抢下多少,看大将军的本事了。”种师中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快速的回答道。
耶律余睹瞪着血红的双眼,说道:“我需要粮草!”
“最多一月之需要,天气转暖,草原上有猎物,也有金人。最多给你带走一月之需。一个月后,以大将军威名,怎么可能没有粮草之物?”
耶律余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模样,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三步当两步走,来到了种师中的面前,坚定的说道:“我要这十万契丹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斗蛐蛐的草叶
种师中摇了摇手,说道:“那大将军继续自怨自艾。我就不多叨扰了。”
开什么玩笑!
十万人的契丹人都是壮劳力!人口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他这个丧家之犬?
他种师中是执行陛下的旨意,挑唆辽金两国相斗!
可不是为了帮助敌人变得强大!
官家曾经送给过耶律大石一份非常精密的地图,顺河流冰面而下,可直捣黄龙府!
官家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关外的世界乱起来,如果他们不乱,就会南下劫掠,对大宋朝局不利。
种师中,只是在修补官家的挑唆计划,一份地图,显然不能让残辽和金国打成天昏地暗。
还需要更多的挑唆,而耶律余睹就是他挑动残辽和金国的那根草叶。
斗蛐蛐嘛,哪个宋人不擅长。
耶律余睹是一个很好斗,而且个头很大的一品促织王!
只需要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就能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了。
十万人,他想的太多了。
“你说多少?别跟老夫装糊涂!种师中!你不就是想让我大辽给你们大宋当屏障吗?这个饵,我咬了!你说给我多少兵!”耶律余睹想要抓住种师中的衣襟。
他的行为被两旁卫兵的环首刀制止。
“三千人,一月粮。再无其他。”种师中成竹在胸的说道。
现在耶律余睹不再存心寻死的话,自己不管多么苛刻的条件,都会答应。
而且自己的条件并不是多么苛刻,反而是给了耶律余睹东山再起的机会。
试问,这天下,还有人会再给他机会吗?
耶律余睹闭目思忖许久,才说道:“你只是河东路率臣。做不得主。我要见大宋皇帝。”
种师中伸手从旁边的军卒手中接过了一道圣旨,说道:“这两位可不是我的近卫。而是皇城司的亲从官,专营监军之责。这道谕旨,也是早就为大将军备下了。”
“昔烈祖章圣皇帝,与辽结好澶渊,修盟书以敦信修睦,至今百有余年,边境宴然太平,苍生蒙福义同一家,靡有兵革斗争之事,通和之久,振古所无。金人不道,称兵朔方,拘縻天祚,翦灭其国。”
“在于中国,誓和之旧,义当兴师以拯颠危,而奸童贯等违国擅命,沮遏信使,结纳仇雠,购以金缯,分据燕土。”
“金匮之约犹藏在庙祧,委弃而不遵,人神共恫怨,以致金人强暴,敢肆陆梁,扰边境,达于都畿,则惟此之故……”
种师中洋洋洒洒的说了大半天,而两个带着环首刀的卫兵面面相觑。
他们穿着步人甲,而不是亲事官的明黄色的明光甲,自然不是什么亲从官。
他们出发到晋中,来时匆忙,按制是应该有监军之人,可是新帝未曾派遣宦官监军,自然没有所谓监军之人。
而种帅手中拿的圣旨,也不是什么大金吊伐录,也不是早就预备好的圣旨。
而是当时种师中被任命河东路率臣的圣旨!
种帅张口就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刻钟才停下,都是现编的词,根本没打草稿,就这么说出来了!还说了这么久!
果然是小种经略相公啊!这圣旨都能临场发挥。
好文采!
不过好像有点矫诏,是不是僭越了?
这一刻钟,听得耶律余睹两眼发昏。
这也是耶律余睹,他死活不肯投降大宋的一个理由,这群文人说话太费劲了,这听个圣旨,就听明白了前面的内容,后面就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不过等到种师中说完,耶律余睹缓过神来,看来是大宋的皇帝授意,那自己就不是完全没有靠山,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宋国。
这就够了。
耶律余睹伸手说道:“旨也宣完了。给老夫,老夫这就去点齐兵马,回草原便是。”
种师中摇了摇头,将圣旨合上,说道:“此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大将军未成事之前,这圣旨不可能颁给大将军。”
“文书诏命何其重要,轻授,则授人以柄,大将军当某是蠢货吗!”
“金兵凶悍,可不能让大将军带走。”
耶律余睹稍微品味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自己将这诏书带到草原,未成事,依附金国,这诏书就成了金国讨伐宋国的理由。
虽然理由不重要,但是行兵无大义之名,会在士气上,先落一成。
落人口实,自然不智。
“那就走吧。”耶律余睹说道。
种师中点点头,将诏书还给了两名“亲从官”,说道:“大将军不急,待某奏请圣上再做定夺。也让大将军养养病,这风寒之症虽然不是大病,但也能要人性命。”
“待大将军病好,再出发不迟。”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给自己一些挑选士兵的时间,十万人里选三千人,总归能选出些可用之人,到了草原上,才能做事。
“奏请大宋皇帝就不用了吧。这都有了诏书圣命还不够吗?还需要再次报备?”
“再说了,这汴京城离这忻州可是有近千里之遥,你奏请大宋皇帝,这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多天了。太耽误事了。”耶律余睹脸上挂着一些不耐烦。
这是他讨厌大宋的第三个理由,武将在外,皇帝事事都要管,事事都要请奏,奏来奏去,贻误战机,宋人能打胜仗殊为不易啊!
这一战,打的完颜宗翰只能携带精锐逃亡,让耶律余睹也是心有余悸,面对雁门关被占领,孤立无援的局面,换成是他耶律余睹,也只有逃跑的结果。
种师中没有解释为什么大宋打胜仗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官家还在用旧制治军,却不知道阵图这种东西,已经变成了高精细的地图。
他笑着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官家御驾亲征,已经快走到晋中了。这请命之事,一来一回顶多三五天的功夫。”
御驾亲征?!
大宋的皇帝什么时候有这种胆色了!不在汴京坐镇,不怕那些汴京城的军头们趁机作乱?
不过耶律余睹没有提醒敌人的义务。
他了解宋人了解的更多,一旦大宋皇帝离开京城,那汴京的形势,就值得仔细品味了。
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宋辽为邻一百六十年,互相早就了解的极为周详了。
这大宋皇帝,还真是天下少有之勇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河东路的三道防线
“官家,太原大捷!雁门关大捷!忻州大捷!”传令兵翻身下马,迅速跑到了赵桓的车架之前。
赵桓放下了手中的书,他在临行前,也曾仔细看过河东路堪舆图,整个河东路分为三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是大同府以及大同盆地,这一处,从未在大宋的掌控之中。
大同府在金人手中,而朔州在大宋手中,两处军事重镇,都在大同盆地之中,如果布置得当,可挡百万雄兵。
可惜大同府从未在宋人的掌控之中。
失去了大同府,那大同盆地,就如同敞开了大门一般,朔州随时可破。
所以河东路的第一道防线,形同虚设。
第二道防线就是山阴、雁门关宁武关的勾注山一线,这一线一直在宋人的掌控,雁门关也也一直是宋辽两国榷场所在之地。
每年一次大型的交易集市,一月五次的互易,让这个城关有了很多经济的意义。
金兵南下时,本来该是中流砥柱的雁门关,在李嗣本的率领下,直接开门揖盗,投降了金人。
第三道防线就是太原城。守住了太原城,就守住了整个河东路,也就守住了天下。
即使雁门关不失守,金人也可以绕道,但是最后还是要面对太原城。
完颜宗望很能打。
但是他依旧无法攻破汴京城,灭掉宋国。就是因为完颜宗翰没有打穿河东路,没有打掉太原城。
赵桓听到这三处的捷报,有些不敢相信。
是怎么样的捷报?
赵桓打开看了一遍,依然不敢相信,这捷报是真的!
“太原城三千捷胜军死战不退,死守太原城,歼敌一千余人!守将王禀重伤!”
“雁门关前,亲事官杀三千金人,俘虏五万契丹奴。”
“完颜宗翰在忻州狼狈而逃,弃马翻山越岭,逃亡朔州!”
“好!大大有赏!好!”
赵桓有点懵,自己这离晋中还有十多天的路程的时候,河东之战的第一阶段战役,已经完全结束了?
河东路诸军,不仅仅守住了太原城,收复失地雁门关山阴,忻州等地。
在传统狭义上,河东路的敌军已经尽数退去!收复了所有的失地。
但是赵桓却清楚的记得,当时战略庙算中,大宋朝堂的战略是收复大同府。
如果不收复大同府,那大宋雁门关和山阴,有可能还会被金兵攻破。
“把胡元给朕喊过来!”
赵桓大声的喊道,太原军都指挥使王禀,身中十五创,危在旦夕!
胡元接受过现代护理专业的教育,而且步人甲这种双层冷锻甲的防护对捅刺的防护效果,还算不错。
这十五处的创伤,失血量还不算大问题,最重要的防止感染。
胡元在沈从身上试验过了新式护理专业,有了经验之后,面对王禀的伤口,会更加游刃有余才对。
王禀今年才多大?四十五岁,正值壮年!
这要是死了!大宋又少了一个柱石!
朕去哪里找这么能打的守将?
胡元战战兢兢的来到了赵桓面前,自从沈从的事之后,胡元就没有在赵桓面前夸夸其谈的想法了。
在最专业的领域,被人打的大败。
他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特别是那位治疗太宗皇帝箭伤的祖先。
“御医院御医胡元参见……”
“带着你所有治疗伤残的医药箱带上,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太原。快点。王禀重伤,必须治好!”赵桓让胡元赶紧去。
胡元脸色发苦,这治病救人,哪里有一定治好的?
都是用药之后看天命。
“臣领旨。”胡元无奈俯首说道,没办法,谁让给自己下令的是皇帝呢?
“沈从,去喊种少保来!不,还是我去吧。”赵桓对着沈从喊道。
种师道越来越显老了,好像那挂在枯枝上的枯叶一样,随时就有可能在风中随风而去。
再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赵桓是不愿意使唤种师道的。
种家一门,为了大宋尽心尽力,临到死前,依然在征伐的路上。
赵桓又不是真的赵宋老赵家的人,做不到赵佶那般薄情寡恩。
“种少保,河东路大捷!”赵桓走到大驾玉辂上,异常兴奋的说道。
种师道收笔,看着新帝面上喜笑颜开的模样,就知道此大捷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加振奋人心。
他接过战报,带上了老花眼镜,仔细的看了很久很久,缓缓放下,脸上挂上了满意笑容。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种师道太了解雁门关对大宋的意义了,可以说只要雁门关还在宋人之手中,有一万雄兵,可抵十万大军。
这是一座一千多年历史的城关,再加上太原,只要守将肯防守,河东路则无倾覆之危。
“种少保这是写的什么?”赵桓看到种师道手中的札子,很厚很厚。
种师道笑着说道:“这是种家遗录,种家之后,再无对从军有意之人,种家兵法和运兵心得,怕也是要绝了。”
“舍弟种师中也是个中人之姿,对这种家运兵之法门,了解不是很通透,这不写下来,给大宋的年轻将领学一下,多少做个参考。”
“这一本是英才录,是老臣这些年搜集到的名副其实的贤人,等到官家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像李纲遇刺一样,无人可用。”
“至于这一本就是官家的所说的兵制了,官家谨记,此兵制,只有在有五万飞军精锐之兵之后,才能轻易示人,否则只能缓缓图之。”
“一旦公布天下,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大兵压阵,恐怕有不详之事端。”种师道郑重其事的说道。
军功爵均田乡吏制度,确实可以强兵。
但同样抢了乡绅商贾们的权柄,而这天下目前的态势,就是大宋朝堂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根本性的冲突,不可调和。
五万飞军,就是可以日行百里的精兵悍卒,如果有这样强大的军卒压阵,再推行兵制,自然高枕无忧。
只是真的存在这样的军卒?
哪怕轻装上阵,一天跑百里,那不得把腿给跑断了?
赵桓有些颓然,种师道做的毫无疑问是对大宋极为有利之事,担得起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的颓然源于自己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非赵家人,生不封王。
这该死的祖制啊!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给个王爵?
宋朝的王爵又没有封地,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权柄,在合理合规的条件下,他还不能给活着的种师道封王。
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说燕云怎么能不说马?
其实有什么不能干的,童贯都活着封王了。得燕云者王。
等自己收了大同府之后,把童贯的郡王给撸了,给种师道就是。
就这么定了!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
赵桓拿起了英才录,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岳飞那一页,种师道对岳飞的评价极高。
西汉而下,若韩、彭、绛、灌之为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善以少击众。欲有所举,尽召诸将与谋,谋定而后战,故有胜无败。
赵桓自问自己古文也读了不少,这个大意汉使能看的明白。
只是这韩、彭、绛、灌是谁?
韩信他大概能猜出来,只是后面的三个,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系统,出来干活了!
【彭,彭越,与韩信、英布并称汉初三大名将,曾在垓下用韩信的计策,打到项羽自刎。封为梁王。汉高祖崩,吕后执政,认为彭越壮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以反形已具为罪,诛彭越三族,废黜封国。】
【绛,汉绛侯周勃,在军中屡有战功,汉高祖曾在临死之前言:安刘氏天下者,必勃也。吕后死后,周勃连和陈平夺得军权,杀尽吕氏诸王,拥立汉文帝登基。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
【灌,颍阴侯灌婴,本位睢阳贩卖缯帛之人,而后岁汉高祖刘邦多年征战,获得累累军功,平定天下时就有赫赫战功,而后在吕后死后,平定了诸吕之乱,拥立汉文帝登基。天下纷纷未一家,贩缯屠狗尚雄夸。】
种师道对岳飞的评价这么高的吗?
赵桓待要继续翻动,种师道朗声说道:“官家不必心急,这英才录只是老臣一时起意之作。天下英才熙熙攘攘,哪里是一个小册子装得下?”
赵桓翻动着看着一个个人名,很多都是留名青史之人,现在还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册子上都是人才啊!
赵桓看了种师道一眼,这种师道怕不是尽心于王事那么简单。
他想要的是大宋再兴。
种师道颤抖的拿出了官家曾经赐下的河东路地图,说道:“官家,此次北上,大同府城坚兵广,又有金国源源不断的兵卒驰援,大同府不好拿。”
“但是大同府必须拿下。官家请看这里。”
时光催人老,岁月忽已晚。
种师道真的感觉到自己老了,除了握笔的时候,手不会抖动以外,其他时候,都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人老了,就总想留下些什么,让大宋记住自己,让世人记住自己,让自己以真性长存。
“居庸关?”种师道指的地方是居庸关,赵桓愣愣的问道。
“居庸关天下九塞,太行八陉,属太行余脉军都山地,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
“只有拿下大同府,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太行之北九州,才能彻底掌控。居庸关才能掌控。”
“如果没有大同府,则这八州短暂拿下也是浮水之萍,没有任何根基,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没有北九州,那燕云十六州的太行之南的内七州,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依然是无险可守,金兵依然可以随时南下。”
“官家,无燕云则无天下。”
赵桓默然,这一点他很清楚。燕云十六州对大宋何其重要?
大宋一百六十年未曾做到的事,自己想做到,何其艰难?
燕云十六州对大宋多么的重要?
在开国之时,太祖皇帝赵匡胤曾经想要迁都西安,从新定都潼关之内,地势险要的潼关,可保都城安全。
但是,迁都朝议并赵光义那一句在德不在险给否决的。
真正让赵匡胤没有下定决心迁都的是漕运。
随着江南的开发,大宋的都城如果定都西安或者洛阳,对南方的控制力实在是太过微弱了。
如果看中国历史大一统王朝的的首都,西安、洛阳、汴京、邺城、燕京,大多都在太行山与渭北以西这片区域。
以大肆修建运河的方式,加强着对南方的统治力。
那为何还要定都北地呢?为什么不直接到南方呢?
以定都之位置,可以管中窥豹的知晓,塞外作战对大一统王朝的重要性。
一个更为靠近塞北游牧民族的军政文化中心,才更符合一统王朝的国防需要。
不管是定都临安,还是定都建康,其实都会对游牧民族的大举入侵变得迟钝。
比如南宋定都的临安,明朝初期定都的建康,还有某不可说之朝,定都的建康,都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反应极为迟钝。
所以,定都汴京是当时宋太祖皇帝不多的选项里,唯一一个可以能当首都的地方。
但是定都汴京面临最大的安全问题。
从汴京,一路向北看过去,尽数都是平原。
游牧民族骑兵的强大机动性,注定游牧民族的骑兵,在平原无敌。
而能对付这种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只有机动性同样强大的骑兵。
中国要对付北方塞外之敌,非骑兵不可。
可是中国之地,只有两处骑兵出产之地,蓟北之野与河套平原。
蓟北之野之前在辽国手中,现在在金人手中。
河套平原现在在西夏党项人手里。
与马相关联的战略资源,还有铁,精良的铁矿,亦都在燕山塞外。
这让大宋怎么打仗?
没办法迁都。
西迁意味着南方失控,税赋粮帛无法有效控制。北迁毫无意义,只能让肉送的更快一些。南迁意味着北方彻底放弃防守,赤地千里渺无人烟。
放着大好的土地不耕种,显然不符合中国人的特性。
河北东西两路设置七处与藩镇之法无异的禁军,拱卫河北之地。
但,这次第一次开封之战,这些老军头们,没有一个勤王。
完颜宗望在河北地界肆意扫荡的时候,这七处藩镇跟没有一样。
对大宋,对现在的赵桓来说,就只有拿下燕云十六州,才能保证大宋安危。
而这燕云十六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大同府,有了大同府,儒、妫、武、新、蔚、应、寰、朔不攻自破,居庸关在手,则南七州,也尽在手中。
南七州的另外支点就是营州渝关,也就是名震天下的山海关。现在韩世忠带着四万精兵已去数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音讯。
“难啊!”赵桓感慨。
“不知道种少保可有破城之计?”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极品金钟罩防御体系
赵桓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当初种师道曾经和童贯一起,攻打过大同府。
虽然以失败告终。
但是赵桓更相信种师道已经从失败中汲取了教训。
种师道在大同城战之前,一辈子屡战屡胜,何曾吃过那么大的败仗,没有点总结,怎么可能?
种师道自然知道新帝指的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道:“拿下大同就意味着外九州不攻自破。”
“不管是契丹人也好,还是金人也罢,不可能绕过大同府,进攻其他各州府,否则大同府出兵几千精兵骚扰其粮草补给,北夷就不战自乱。”
“没有了食物的狮子极为凶残,但是没有粮草的军队,只会做鸟兽散。所以大同府势在必得。”
“天下九塞,太行八径啊,巍巍万里长城啊!”种师道感慨。
赵桓知道种师道在感慨什么,天下九塞,太行八径,万里长城是汉人无数代人打造的极品金钟罩一般的防御体系。
只要能够稍微上点心,打磨一下这套防御体系,北夷在内地没有内乱之时,想要进关?
那是在痴人说梦!
但是赵桓也很无奈,没有燕云十六州,自己打磨个屁金钟罩啊!
万里长城大半段都在燕云十六州内,而抵抗游牧民族最重要的燕山山脉,都不在大宋国境之内,他怎么打磨!
赵桓每次看大宋堪舆图,都想把石敬瑭的祖坟给刨了,他倒是献了燕云十六州,一时爽了坐了皇帝。
然后呢?!
这一儿皇帝的行为,给石晋、刘汉、郭周、赵宋带来了怎么样的灭顶之灾?
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推翻了石敬瑭给契丹做儿子的决定,决定不再当契丹儿子,契丹怎么可能失去自己的儿子呢?
那可是税赋的重要来源!
契丹从燕云南下!不到三年就灭了石敬瑭的石晋。
刘汉也是和契丹打来打去,最后打的国破人亡,精兵不在。
郭周更不必说,赵匡胤怎么在陈桥驿黄袍加身,不就是领兵打契丹吗?
大宋一朝,更是有赵光义双股中箭得名驴车皇帝,真宗城下之盟缔结澶渊之盟。
还有现在的危局!
失去燕云十六州,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中原王朝岌岌可危啊。
种师道看着新帝,说道:“官家,实话实说,大同府靠人力,根本无法攻克。”
恩?
赵桓一愣,这说个这么半天,大同府这里重要,那里重要,你给我一个无法攻克的答案?
这……
种师道叹气的说道:“辽太祖与李克用会盟云州。辽太宗在大同诏谕降服吴峦,大同府正式归辽。”
“辽景宗三巡云州,崩于焦山附近,依旧在加固云州。辽圣宗常年驻扎在得胜口。辽兴宗升云州为辽国西京,辽道宗八次巡幸西京大同府。天祚帝多次被迫逃亡大同府。”
“辽国自拿到云州,也就是大同府之后,没有一日懈怠巩固城防。”
“无天时,更无地利,也无人和。”
“大同府周五十余里,二十四道城门,高三丈有余,瓮城无数。精兵悍将更是高达十万之众。”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我大宋军只有区区二十余万,还算上了不少禁军、捷胜军之兵,围城力有未逮。攻城更是不可能拿下。”
“完颜宗翰骤逢大败,安能出城应敌?”
赵桓沉默……
他现在和当初的完颜宗望面对汴京城的时候,一样的局面。
这点兵马,打不下旧辽西京,就是靠人数堆叠,也拿不下。
完颜宗翰刚刚吃下完颜宗敏出雁门关被攻破城关的恶果。
他怎么可能会出城作战?
凭借李纲给他造的新式投石机?
大同府又不是没有投石机,而且还是城防投石机,射程更远,现在猛火油洗地这种简单易懂的招数,完颜宗翰没道理学不会。
这大同府真的如种师道所言,真的是光手抓刺猬,无从下手啊。
君臣沉默良久,大同府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是保障大宋的国门,家门都在别人手里,他赵桓怎么可能睡得着?
也不知道历代大宋官家,是怎么睡得着的。赵桓自问没那么大的心脏。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安睡?
可是能怎么办?据守雁门关?也只是权宜之计。
金人还可以兵发大同,绕道朔州、过宁武、娄烦再次兵逼太原府。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
麻烦啊!
种师道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当初庙算之时,他是新帝奏对的时候,同意了种师中率领三万秦凤军、七万捷胜军兵逼太原城。谋取大同府。
如果他心里没有办法,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他没有办法,怎么会反复强调大同府的重要性?
如果他没有办法,怎么会不断提及收复燕云十六州呢?
吊起君王的胃口,而最终无法实现,最后的结果,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他之所以不说,是希望官家能够成长。
当然他不是希望,官家能在军事上能有什么建树,军事是需要天赋的,没有这个天赋,再多的培养,也是白瞎。
比如宗泽,就是很有天赋之人。领军至今,进退有据。
但是官家,显然不是一个有军事天赋之人。
种师道更多的是想要官家心性的成长。
两国交兵,生死之际,不过多么阴险的诡计都要想到。
官家为人太正,做事太过循规蹈矩,又太过宽仁。
出格的事,就是砍了个李擢和吴敏的脑袋。
这还是李擢为四万人命担责,吴敏意图谋反之下做的决定。
如果放在天下太平之时,比如仁宗朝一代,那绝对是天下期盼已久的明君,但是现在国破之际,官家的种种宽仁,在有些事上,就会力不从心。
比如太上皇赵佶。
比如皇弟赵构。
比如这注定拿不下的大同府。
种师道是正经进士第出身,文官转的武官,其思维,岂是年轻的赵桓,所能对抗的?
大忽悠之名,又岂是白叫的?
与王重阳谈为官之道,训沈从义子,和现在忽悠赵桓,都是一个路数。
在赵桓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果然上套了。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