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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振兴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吾谁与归     北宋振兴攻略txt下载     北宋振兴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六章 揍一顿,再揍一顿

    岳飞忽然蹲下了身子,抓住了一只蝗虫,盯着蝗虫拉出来的长长的腹部末端地方,看了良久,又站起来走了几圈。

    “蝗虫在产卵。”岳飞将手中的蝗虫扔到了地上,随后用力捻了几下,确认蝗虫死的不能再死之后,面色有几分痛苦。

    相州飞蝗肆虐的时候,他亲眼见到过,他和张孝纯说自己是个庄稼汉,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见识过蝗虫的恐怖威力,寸草不生如同荒漠的相州,就是他记忆中的蝗灾。

    岳飞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不断的捻着脚下的蝗虫,像极了小时候,踩着林间小道的光斑一样。

    他面露痛苦的说道:“官家跟我说过一句话,说官僚那张嘴,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能扯出谎话来。”

    “比如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欠收,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流民,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旱、涝、水灾,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民生凋零,就是一个病句。因为欠收、流民、旱灾、水灾、民生凋零,它们本身就是大规模的。”

    “之前我一直不太理解这句话,现在这句话终于明白了,不会出现大规模蝗灾?蝗灾本身就是大规模的呀。”

    撒谎是官僚的天性,这句话是官家偶尔一次跟他说的话。

    张宪的脸色比较差,自己的官家太顽皮了!

    岳飞还很年轻,对于把官家的话奉为瑰宝的岳飞来说,某些事实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会积累岳飞心中对官僚的仇视。

    更主要的是,这种感悟,有必要、是否合适,对一个率领着大宋最精锐的河间军的总管说?

    官家的一些言论,总是有意无意的培养着岳飞的…野心,这让张宪不寒而栗。

    难道坐在汴京的那位皇帝,眼光已经看到了数年之后,天下河清海晏之时,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了吗?

    “行了,别踩了。归营吧,踩得完吗?”岳飞看了看身后,不由的哑然失笑,自己在踩蝗虫,八百亲卫也跟着他踩,几百个壮汉上窜下跳,着实不太雅观。

    用官家的话说,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赵桓用力的打了个喷嚏,结过了赵英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嘴,说道:“这谁在唠叨朕呀,定是那赵承佑在骂朕,一定是这样了!”

    赵桓当然不知道远在青塘的张宪,内心的想法,他当然不是存了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帝王之道。

    他没那么高的领悟能力,让他下这种大棋,实属难为他赵某人了。之所以对着岳飞说那些自己总结的御下之道,其实就是赵桓只能和岳飞说这些。

    只有岳飞和赵桓同龄,且身居高位,能和他直接对话。

    当然,赵桓可是记得当初给种师道的承诺,要让岳飞到欧罗巴当欧皇的恶趣味,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

    “赵承佑进京了没?朕要去问问他。”赵桓对赵承佑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宗泽的札子和孟太后的描述上,他总觉得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坏的人?

    不见一面,他心里不踏实。

    “官家,咱还是不见了吧。”赵英略带为难的说道。

    更让赵英为难的是,官家要观刑。

    凌迟光宫廷的那些典籍记载,就足以让赵英反胃,官家到时候观刑,当场失礼,那就不太雅观了。

    所以赵英从来不主动提起赵承佑,甚至想蒙混过关,等赵承佑死了,官家再想起去观刑,也没得看了。

    可惜,官家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个人。

    “去看看吧。”赵桓一听赵英这说法,就知道赵承佑已经押解归京,站了起来,就准备前往看看。

    赵桓见到赵承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在札子上,这么坏的人,在现实里却显得有几分儒雅随和,略微有些富态,还有几分和善。

    “拜见官家,官家安泰。”赵承佑非常大方的行礼说道。

    没有赵桓想的歇斯底里,没有赵桓想的疯狂,没有赵桓想的求饶,甚至礼仪周全到赵英都无法挑剔的地步。

    赵桓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那就是贵族风范。哪怕是手铐、脚链具在,都挡不住人家身上那股傲气。

    “整个鄂州死了十余万,宗少卿说你还瞒报了五万六千人,可有此事?”赵桓坐在椅子上,和大宋这个宗亲勋贵隔着牢房的栅栏对话。

    “有。逃山只会死的更多,真的追查下去,二十万绰绰有余。”赵承佑笑着说道,丝毫不以为意。

    “你在鄂州以五府十八帮三十六社为打手,勾结粮商哄抬粮价,联合江浙富商倒卖人丁,可有此事?”赵桓非常看不上赵承佑这种把人命不当回事的表情。

    “有。共计获利两千多万贯,具体多少记不大清楚了。若非那文书将鄂州之事告诉了宗少卿,只会更多。”赵承佑略显几分苦恼,似乎是在为自己御下不严而懊恼。

    “那文书被你做成了人彘,手脚都被砍了,连舌头都给拔了,有这事吗?”赵桓越问火气越大,声音也高了几分。

    “有。可惜了,宗少卿到的太早了,若是晚上一天半天的,我就找到这文书那些躲起来的家人了。听说文书的女儿很周正。”赵承佑伸出舌头舔了下下嘴唇,像是为了湿润干燥的下嘴唇,也仿若是那女儿很馋人。

    “孟太后为了救你,被朕砌在了福宁宫你可知道此事?”赵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子上问道。

    赵承佑摇头说道:“知道。她被砌在了福宁宫里,不是因为她要救我,而是她以我的事做棋盘。”

    “她联合数百州县知府知州知县事对官家施压,以王禀的荣辱做赌注,她是争权宫斗,输的彻底,才被砌在了福宁宫,而不是救我。”

    “倘若是真的为了救我,只需一道书信到鄂州,让我到庐山避着,倘若官家不依不饶,让直接乘船去占城、倭国,尚能苟活。她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夺权。”

    “其实要我说,她还是蠢了,争权就争权吧,以王禀做赌注,就糊涂。那不是逼着官家撕破脸吗?有些人能动,有些人他不能动。”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这家伙,倒是看得明白。

    赵桓打孟太后回宫时候,也抱着意思绥靖的想法,为了明年伐金,国内安定,忍忍算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愁,艮岳宫不也是荣养着太上皇?养个太皇太后,大宋又不是没那些钱。

    但是孟太后进京第一件事就拿王禀开刀,赵桓要是不彻底撕破脸,大宋军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朕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并且将你这一脉从宗亲族谱上除名,你知道吗?”赵桓眯着眼看着赵承佑问道。

    “打断骨头连着筋,官家这会儿把罪臣这一脉除名,过个几十载的春秋,也就又上族谱了,毕竟我们都姓赵啊。”赵承佑眨了眨眼,嘴角抽搐的笑道。

    赵桓有些无奈,赵承佑说的不无可能。

    官官况且相护,何况宗室血脉之亲,又怎么坐看他这一脉颠沛流离?

    赵承佑很难缠,这是赵桓的第一个感觉,这个人也很聪明,也很坏,而且丝毫不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惶恐,毫无底线。

    这还是现在孑然一人,当初在鄂州盘根交错的时候,赵承佑的凶焰滔天之时,该是何等模样。

    这样的人,被宗泽半根指头给摁死了。

    也不咋地嘛。

    “给朕打一顿!等治好了再打一顿,如此反复,直到开始行刑。”赵桓站起来对着宋世卿说道:“你不要跟朕提国法,这是家事,他是宗亲,怎么揍得疼就怎么来。”

    “好勒!”宋世卿跃跃欲试,他是挺轴的,铁面无私不假。

    可是铁面无私也分人,赵承佑这种货,到了自己的地头,用鼻孔看人,活在自己的牢里,不打他,留着他过年不成?

    他听闻官家在殿上,想从死牢里提两个人给御医院,被胡元以宋世卿铁面无私给拦住了。

    宋世卿了解详情后,直呼冤枉,这可是圣恩!那些死囚巴不得有机会能够得到特赦之机遇。

    别人不清楚,他这个刑部侍郎能不知道那些死囚有多怕死?

    别看赵承佑现在尾巴还在天上翘着,那是他骨子里的傲气撑着,真到行刑的之前,赵承佑指不定会哭成什么样。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宋世卿每次监斩,都能看到人间百态,其实有些人罪不至死,但是律法无情。

    “官家,臣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宋世卿略微有些为难的说道。

    “不当讲,就不要讲。”赵桓笑着说了一声,身后是赵承佑凄惨的叫声。

    说动手,那就立刻动手,雷厉风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律敕之争

    宋世卿想了想,也是哑然一笑,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自然不方便直接面奏,不当讲,写份札子也是不错。

    “赵桓!血脉至亲!不如三两个贱民吗!”赵承佑在赵桓的身后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传到了赵桓的耳边。

    赵桓惊异的回头看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赵承佑,这个人很有趣,就是被打的极惨,他的嘴角带着血,虚弱的趴在地上,还是发出了自己的怒吼声。

    赵桓惊讶的是赵桓两个字,因为这个名字,自从自己来到大宋之后,就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来。

    哪怕是大宋的大敌,金国。在来往国书中,也不敢如此称呼,私下里也是以宋亶儿相称呼。

    赵承佑这声怒吼,赵桓这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赵桓还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赵承佑在叫自己。

    “贱民?”赵桓看了赵承佑一眼,这个称呼自从登基以来,也很少有人敢如此嚣张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士大夫、公卿顶多称呼一声百姓,显得自己尊贵几分,哪怕是潭州流民起事,所有的札子上都只会写流民,而不敢写贱民。

    赵桓算是彻底理解了赵承佑的心态,在他心里,他从来没有哪怕正眼看过百姓一眼。

    死不足惜。

    “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总有一天,你抛起血脉至亲,会遭报应的!”赵承佑依旧在诅咒着大宋皇帝,既然已经确定了要凌迟而死,自然不再畏惧。

    “给赵承佑的罪名里加一条大不敬。”赵桓问道:“宋少卿,这个罪名还需要证据吗?用不用朕签字画押?”

    “加!加!加!”宋世卿赶忙说道,这还需要证据?

    赵桓看着赵承佑的模样说道:“你以为的孟太后是为了夺权,事实上,她进京真的只是为了救你罢了。”

    太皇太后进京,完全是为了救赵承佑,让他体面的活着,而不是赵承佑所说的夺权,孟太后本身年岁已高,况且他是太上皇赵佶的嫂子,而不是赵佶的母亲,这个太皇太后还是为了方便称呼。

    在赵桓看来,孟太后作为一个政客,完全不合格,真的是一个无情的政客,真为了夺权,孟太后反而会放着赵承佑,任由他被皇帝处置,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势力才是正途。

    官家明年还要前往燕京,甚至前往沈州,三征金国势在必行,这连汴京的乞儿都知道,到那时夺权,岂不更妙?

    选择在这个时候进京,完全是为了救他这个义子罢了,可惜,赵承佑还自以为是的骗着自己。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赵桓回宫的路上,看到了繁华的汴京街头,看到了清明上河图上的虹桥,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御街,这份岁月静好的模样,让赵桓不由满脸的笑容。

    自己终归是没有白来一趟,大宋百姓年年过年还能点烟花,脸上依旧洋溢着满足和对生活的期盼。

    “百姓是什么?百姓才是大宋的根本呀。贱民?”赵桓嗤笑了一声,继续摆驾回宫。

    回到文德殿没多久,才知道了宋世卿在牢中到底想说什么。

    赵桓沉默的看着宋世卿的札子,决定留中不发。

    在所有的封建王朝里,大宋皇帝的地位最低。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大宋皇帝手里并不实际掌控军权。

    御从中出看似加强了军权的把持,而任命文官为贰官,看似杜绝了藩镇之祸,其实也将权力交给了士大夫官僚阶级。

    这一点多么致命?

    宋世卿札子里的案子,就说的非常明白,这涉及到了当年的一桩旧案,名为律敕之争。

    登州一名叫做阿云的姑娘,父母死后,阿云还在守孝期间,被叔父【许配】给了同村的韦大。

    阿云对这门亲事自然是百般不愿意,可是又拗不过叔父,最后跑到韦大家里准备杀死韦大。

    阿云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当然没有杀死韦大,韦大报官,阿云承认自己的罪行。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案子,知县事判死刑,移交给知府。

    登州知府许遵觉得这个案子有点问题,阿云守孝期间被许配,本身就是违大宋律之事,他觉得罪不至死,将此事移交大理寺和审刑院复查。

    大理寺和审刑院(即刑部)核定,阿云意图谋杀,杀人偿命,该死。

    当时的宋神宗在复审死刑的时候,怎么都觉得阿云这件事,罪不至死,亲自下诏,认定阿云存在自首行为,罪降二等,罪不至死。【1】

    审刑院一听这个哪里还能愿意?拒不执行,依旧维持原判。

    这个时候,大理寺同意了宋神宗的诏书,保下了阿云。

    原因是大理寺卿变成了许遵。

    他本身就是类似于赵鼎,属于朝堂下派到登州镀金、历练的官员,挂职期满回京升职。正好期满归京,自然是和宋神宗站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御史台不乐意了!

    御史台上书弹劾许遵利用职务之便枉法徇私,要求坚持处死阿云。

    宋神宗被雪花般的札子给弄的晕头转向,将札子转到了翰林院,让王安石和司马光,讨论下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办。

    王安石坚持认为罪不至死,司马光坚定的认为阿云该死。

    争议的焦点,就是按照大宋律阿云该死,按照皇帝的诏书敕命,阿云存在自首情节,韦大没死,罪不至死。

    这就是到底皇权高于律法,还是律法高于皇权的争论,所以叫做律敕之争。

    宋神宗大朝会朝议此事,最后在王安石的札子上写了个“可”。算是饶了阿云一命。【2】

    但是审刑院非常不满,联名上书跟王安石争辩,枢密院和中书省的官员站台审刑院,双方在庙堂之上展开了唇枪舌战。

    最后宋神宗一怒之下,亲自下诏特赦阿云死刑,算是了结此事。【3】

    元丰八年,宋神宗崩,宋哲宗继位,宋哲宗祖母,太皇太后高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把持朝政,起用了司马光为相。

    司马光重启此案审理此事,将阿云重新逮捕并斩首示众。

    宋神宗三次下诏,为了保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到最后阿云还是被司马光给砍了。

    这就是大宋,这就是大宋皇帝,而宋世卿上书,并非请命重新审理此案,而是给阿云后人一个交待。

第七百七十八章 盛怒之后的冷静

    事情已经过去,阿云的尸首早已只剩下了骸骨,甚至连骸骨都不剩下了,但是阿云因为宋神宗的特赦,归家之后,改嫁他人,剩下了两男两女。

    而司马光不仅仅砍了阿云,甚至他的家人都在贱籍之侧。

    家里有人犯罪,而且是杀人案件,不仅她死了,她的子嗣和后人都归到了贱籍之内。

    宋世卿的意思,就是恢复这些人的正常水准,并且做一定的补偿。

    这个观点,李纲已经原则上同意,并且移交给了皇帝,就等皇帝批准,就可以实施。

    律敕之争的核心是什么?是皇权和律权之争吗?

    压根不是,阿云在犯罪之前,她的叔父和韦大先犯罪在先!

    真正的本质,是大宋党争!

    以王安石为首的元丰党人和以司马光为首的元祐党人之争,革新还是守旧之争!

    赵桓想用此事来试探一下朝臣们的意见,先将宋世卿的札子,拿到常朝上商议,再让三省六部的官员都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让子弹飞一会儿,他想看看眼下大宋朝对此事的看法。

    “把赵承佑的事,全须全尾,刊登到了邸报之上,晨报和小报也让李邦彦上点心,统一下口吻,此人作恶多端,到底做了哪些恶,写清楚写明白,这些以后都是要归档的。”赵桓对着赵英说道。

    赵承佑不仅仅要死,而且还要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供万人唾骂。

    这就是撒谎的代价。

    数十万的荆湖南路受灾百姓,需要这一份宽慰,同样大宋朝的官僚们也需要敲打,贪腐普遍客观存在,但你要不干正事,大宋皇帝手里的铡刀锋利。

    凌迟赵承佑的行为,赵桓并没有把责任推到宗泽的札子上,而是亲自操盘。

    “官家,咱人也见了,那就是个该死的人,咱就不去观刑了,行不?”赵英面色为难的说道。

    赵承佑的脏事哪里就这么一点?

    长期在鄂州欺男霸女,其罪行罄竹难书,凌迟虽然有损圣上之仁善之名,但是不惩处,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借人头一用,以平民怨,可不是说着玩的。

    “你这话第二次说了吧,为什么一直阻拦朕前往观刑?”赵桓疑惑的问道。

    “官家看看这个。”赵英拿了本札子过来,上面是上一次大宋凌迟的时候,图画院画的现场图和注解。

    赵桓看了两眼,马上合上了札子,说道:“今天晚饭不必做了,朕吃不下。”

    “观刑一事,就不去了,你通知一声,围观者保持三丈距离,不得哄抢剐肉,刽子手不得贩卖剐肉,但凡是发现,严惩不贷。”

    现场图里是一个极为凄惨的男子,死的是宋神宗时期的翰林院的书生。

    在宋神宗元丰改制之时,诏狱繁兴,口语狂悖者,皆遭此刑。

    书生多意气风发,未曾经历过社会的毒打,随意的上了封札子,又不在三公六卿的特权范围,自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凌迟死了数人。

    党争,没有对错,没有好坏,只有一串串的恶果,让人触目惊新。

    刽子手手里举着从书生身上剐下来的肉片,递给了围观的百姓,从他们的手中接过了钱袋。

    人血馒头,并非只在书中才有。

    “观刑这个的确是朕的失误,就不去了。”赵桓光是看这种写意风格的画,都被恶心的吃不下饭,可想而知行刑的时候,多么可怕。

    赵英脸上乐开了花,按照当初种师道的想法,就是将一切丑陋和邪恶过滤,将大宋的世间百态有选择的呈现在官家面前,毕竟有些邪恶,官家这种长在深宫之人,接受不了。

    赵英乐呵呵的抵过了一本札子,说道:“陆少卿的札子,官家。”

    转运司司正、中书舍人,陆游的父亲陆宰,是个闷头做实事的人,除了公务很少写札子到中书省,这份盖着中书省的章的札子,让赵桓心头有些疑虑。

    他打开一看,果然还是来了。

    凌迟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惩处手段,在大宋已经被列入了法定刑之中,但是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用到此刑,大宋律法中严格说明,毋得擅行凌迟,须奏听裁。

    也就是说,凌迟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应该归类到皇家帝王的司法系统的惩处法,这类的刑罚统一被称呼为非刑之正。

    不合乎中国的法学精神、刑罚特性以及应用方法,从建立起就不该存乎于世,极为残忍的刑罚,都是非刑之正。

    换句话说,要不是因为皇帝需要,类似于凌迟早就被废止了。

    这次赵承佑鄂州之事,本来就是一个很小的中下评,因为他是宗亲,罪加三等,弄了个押解归京,又因为孟太后的一顿猛操作,让官家定下了杀掉赵承佑的举措。

    而凌迟这种非刑之正的刑罚,若非赵桓起头,赵承佑也就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陆宰的札子,并不是为了给赵承佑求情,他也犯不着趟这趟浑水,他天天忙着给荆湖两浙两江送粮食、补给、药材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理会赵承佑?

    【凌迟之刑,感伤至和,亏损仁政,实非圣世所宜遵也。议者习熟见闻,以为当然,乃谓如支解人者,非陵迟无以报之。臣谓不然。若支解人者必报以陵迟,则盗贼盖有灭人之族者矣,盖有发人之丘墓者矣,则亦将灭其族、发其丘墓以报之乎?国家之法,奈何必欲称盗贼之残忍哉?】

    【臣恐非法之刑,非陛下能除之,则后代相承,益为常行矣。】

    整篇札子的核心,就是一个内容,警惕凌迟的滥用,劝解官家杀人剁了就是,不必要凌迟,后世竞相效仿,成为常刑就麻烦了。

    赵桓仔细的品着这份札子,李纲需要一个强权皇帝,支持他的改制,自然不会劝谏官家这种立威的行为。

    而谏议大夫宇文虚中,更是在金国黑化到了极致,凌迟而已,他什么没见过?金国的蚂蚁坑,那可是闻名遐迩,比凌迟更可怕千倍万倍。

    “防微杜渐,防微杜渐……便宜赵承佑了。”赵桓反复的咀嚼着陆宰的札子,最终叹气的说道。

    “那就不凌迟了,剁了他就是,做的事已经足够恶心人了,连死也要把汴京百姓恶心一遍,的确不值当。”

第七百七十九章 王荀封将

    赵桓在次日的常朝上,将补偿阿云案后人之事,拿出来研讨。

    结果就是一致通过,并且赵桓又收获了一大波的圣主仁善至极的赞誉,这让赵桓有些措手不及,随后瞬间明白,阿云、司马光、王安石早已作古,甚至连当初的阿云后人都已经垂垂老矣。

    再有,司马光时隔十七年,再把已经逢大赦天下归家再婚的阿云,拉倒汴京斩首,这件事本身,在大宋就属于政治不正确的行径。

    所以,既然无任何影响,那官家开心就是。

    但是赵桓的第二条,关于取消凌迟之法,却遭到了朝臣们的激烈讨论,以刑部侍郎宋世卿为首的审刑院、大理寺卿周三畏等人强烈反对官家的决定。

    坚持要凌迟处死赵承佑。

    而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李弥逊为首的户部和工部等官员,陆宰也在其列,支持官家的废止凌迟之法的决定。

    “官家,臣名言,凌迟之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而今日邸报,更是在坊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射出之箭安有回头之法?”宋世卿站在朝堂中央,面红耳赤、怒目圆瞪的看着李弥逊说道。

    李弥逊被宋世卿的模样可吓坏了,看那模样他李弥逊才是赵承佑一样!

    “覆水难收!官家,臣坚持以为还是剐了好,否则安能震慑天下碌碌无为之辈!”宋世卿一甩袖子,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纲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眼睛一闭,修起了闭口禅,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陆少卿的札子说的很明白,官家,此刑乃是恶刑,后患无穷。这后患之事,臣以为还是直接剁了了事,为一时意气之争,遗祸后世数万万年,臣以为不可取。”李弥逊不温不吐的说道。

    反正这凌迟本就是非刑之正,剐不剐都由圣上说了算。

    “罪恶滔天唯有凌迟才可惩戒,什么遗祸万世!谁能管得住身后事?简直是无理取闹!”周三畏嗤之以鼻的说道。

    李弥逊这边的官员口齿更加凌厉一些,瞬间朝堂吵的跟一锅粥一样,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王将军,你觉得此时如何?”赵桓看着并列站在李纲身边的王禀问道。

    王禀到殿上,因为身体上的一些问题,一个火炉在身旁烧着,他津津有味的看着朝臣们互喷,看热闹正开心的时候,突然被官家点名,一脸迷茫。

    听到官家说话,朝臣们瞬间安静下来,刚才掀了文德殿的气势,仿若未曾发生一样。

    “官家怎么开心怎么来,凌迟也是死,剁了脑袋也是死,没啥区别。”王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说完觉得自己等于没说。

    朝政这事他真的不擅长。

    上朝对他来说,是个很无聊的事。

    大宋朝臣们不敢向为难朱伯材那样,为难王禀。朱伯材的节度使是因为女儿嫁给了皇帝,恩赏的节度使,是旧军阶。

    而王禀那可是威震南北的六足四翼王正臣,那可是赫赫战功一桩又一桩的摆在桌面上的新军阶,死后大概率要上武庙封王的人。

    最关键的是前段时间孟太后,按照大宋惯例,对王禀发难,官家的应对是砌了福宁宫的宫门……

    惹王禀,那才是活得不难烦了,自己家的门不用皇帝亲自去砌门,随意指摘,坟头大概会被挖好了。

    “李太宰什么意见?”赵桓从王禀这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李纲。

    李纲听到官家点名,无头无尾的说了一句:“赵承佑该死,也必须死。”

    “你这不是废话吗?现在问的是到底剐不剐。”赵桓一头雾水的看着李纲,这不明不白的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

    李纲略微尴尬的眨了眨眼,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说道:“臣以为,剐。”

    “那就剐了吧。”赵桓看着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事,决定听李纲的,先剐了再说。

    “圣上英明。”宋世卿趾高气昂的看着李弥逊,这个李弥逊就是个老好人,大是大非上行无差池。

    但是总是抱着仁义那一套,治国哪里有那么多仁义?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犯错砍头了事,岂不是便宜了赵承佑?

    宋世卿就很讨厌李弥逊身上这股子书卷气,明刑正典,才是他们这些推官们的追求。

    李弥逊只能连连摇头,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官家那股子仁善,是对百姓们仁善,实际上是一个面善心狠之人。

    那可是血脉至亲,说剐就剐了。

    等到常朝散去,李纲依旧坐在那巍然不动,而王禀准备让人抬着暖炉走的时候,被赵桓喊住了。

    文德殿一片寂静,只有赵桓笔尖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这静谧良久之后,赵桓才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李纲。

    “官家要推行吏治,改制不存在任何的温和,雷霆手段,才能震慑,至于以后,宋少卿说的很多,谁能管得了身后事呢。”李纲笑着解释了为何要剐。

    赵桓点头,他无奈的摇头说道:“是朕贪了点。”

    “朕打算让王荀权任泾原第十三正将,不知道王将军以为如何?王荀既然已经弱冠之年,更应当多担点责,你以为如何?”赵桓拿起了札子递给了赵英。

    这是补偿。

    孟太后指示下,朝臣对王禀展开了攻讦,无论赵桓如何站台,都对王禀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作为皇帝,当然要给王禀适当的补偿。

    现在王禀是很尊贵,还得了个赞名不拜的特权。

    封无可封?

    不存在。

    封不了王禀,还不能封他儿子吗?多简单的事?

    王禀正烤着火,也是一愣,随即问道:“岳飞在青塘战事不顺?”

    “然。”赵桓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王禀,他是不擅长政事,但是人擅长军事呀,自己刚有个小动作,王禀就猜出了自己的目的。

    王荀十六岁就跟着王禀镇守了太原城,身中数创,险些丧命于完颜娄室手下,本身就是校尉的王荀,任这这泾原第十三正将,并完全算是恩赏,大宋军功很宝贵,王荀弱冠,已经到了可以做事的年岁。

    “行。”

    王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赵英差人抬着暖炉亦步亦趋的送王禀出宫。

第七百八十章 大宋的错误示范

    “王将军日渐苍老,仅仅一年不见,居然两鬓发白,他今年也就四十岁不到吧。”李纲略微感触的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四十三岁,伤病催人老呀。他是个将军,四十岁正值当打之年,却无法带兵打仗,他心头的愁,要比想的更多。”

    文德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李纲四十八岁,比王禀还要大五岁,但是看面相,要比王禀要更加年轻许多。

    五对负重轮为时尚早,但是王禀这柄利剑,却不能再次出鞘。

    “李太宰看看这个。”赵桓拿出了一道韩世忠的札子说道。

    李纲打开看了良久,才合上札子说道:“这金人真是,无话可说。”

    辽东郡爆发的鼠疫,被韩世忠以一种绝对坚决的手腕,扑杀干净,这种决绝,才是辽东郡鼠疫没有全面爆发的根源。

    但是这一信号,给了金国错误的示范。

    辽东郡爆发鼠疫,那金国三府之地,安能幸免于难?

    可惜金国上下似乎没当回事,特别是韩昉不知所踪之后,金廷对于这茬子事更加不重视。

    而最近金国在黄龙和会宁府修建驰道,召集了大量的百姓。

    师宋长技以制宋,这可是金国国策!

    三年前,金人领略了大同府到奉圣州驰道之便,有模有样的学习着,在黄龙府和会宁府修建驰道。

    而且同时金国也在修建堡垒,执行当初未曾执行完的壕堑,立堡塞,大量被征召的百姓聚集在一起。

    鼠疫肆虐,直接让鼠疫在金国遍地开花。

    完颜宗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金国鼠疫,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一毫扑灭的可能性。

    “这么一对比,赵承佑的公罪,看起来比金国所有官僚都强许多,至少在宗泽到了鄂州之后,还是做了事。”李纲也有些了然,为何官家对于凌迟赵承佑之事上,有所犹豫。

    这一对比,赵承佑在公罪上,比金国那帮饭桶,要强太多了。

    赵桓无奈的说道:“韩世忠收到了完颜宗望的求助,希望我大宋能够帮他一把。韩世忠把所有关门紧闭,学起了金国壕堑,以辽河为界,建了一道鸿沟,日夜巡查,防止金人逃难至辽东郡。”

    “而且还日夜不停的在辽东郡宣传鼠疫之害,严令不的瞒报收拢金人。做的倒是周正。”

    李纲眉头紧蹙的看这札子说道:“这一条,韩世忠是认真的吗?”

    赵桓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是,他认真的,说鼠疫是瘟神肆虐,凶神恶煞最能恐吓。”

    “那也不至于说这瘟神是官家认定的呀。”李纲尽量委婉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官家本来就有阎罗转世的传闻,这倒好,鼠疫瘟神之事,被韩世忠说是官家夜有所梦,神人想托。

    算是彻底坐实了官家阎罗转世的传闻。

    赵桓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韩世忠有他的难处。辽东郡比燕京还要荒芜几分,识字的都没多少,不这么宣传,那些辽东百姓怎么能害怕?”

    “而且还要短期之内防范好来自金国的疫疾,不管怎样,只要他们信了这鼠疫之毒无解,那就行了。”

    赵桓对这本札子的第一感觉,就是韩世忠居然怕了。

    惶、恐、不安这些词语,频繁出现,赵桓居然读出韩世忠这个混不吝的惶恐,证明亲历了鼠疫之祸的他,对此事极为重视。

    “遥想当初韩世忠镇守榆关之时,三番五次出关带着新兵出关,甚至还和完颜娄室碰到了一次,打了个照面。现在他居然怕了。”赵桓也是第一次在韩世忠身上品出了怕。

    怕,是好事。怕,才能更好的防疫,宋人才会更安全几分。

    “金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大刀片子砍到身上,都会流血,也会死。”李纲忽然笑着说道。

    当初金人从燕京数日南下至相州,五日至开封汴京之时,大家都说金人是妖。

    李纲这句话,复述的是当初赵桓的说辞。

    “你还记得呀。”赵桓仔细一品,才想起这句话是自己当初说的。

    李纲笑道:“无孔不入、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须弥虫,几个时辰就能带走一条性命,不论男女老幼、不论牲畜都有可能患病而死,韩世忠怕的理所应当。”

    “倘若不是臣去胡元的存目镜里看了一眼,万万不能相信,一碗水里居然有那么多的虫子,而那竹节状的小须弥虫,微乎其微,居然可以顷刻间要了牲畜大物之性命,世间着实奇妙。”

    赵桓指着那个札子问道:“金国求助,朕以为不去。明年开春过了,朕还要打金国。”

    “官家圣明。”李纲俯首说道。

    救金人?生死之仇,不共戴天。

    “官家的《除蝗疏》已经通传各州府县,各地展开了较大规模的水利灌溉,也发动了乡民深耕翻田,仅穷江附近,就开掘了数条支渠,水车数架,凿井七十二口……”李纲洋洋洒洒说起了政事。

    防蝗,是入冬以及整个春天都需要筹备之事。

    涉及民生,则无小事。

    李纲又将自己几条从民间收集来的各种防蝗手段,和官家说了一下,双方达成了共识。

    “也就是说养鸭子,比养鸡更加实惠?而且出栏之日更少,灭蝗效果更好?”赵桓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

    李纲点头说道:“供厨者,子鹅百日,子鸭六七十日,子鸡百八十余日,肉佳味美。”

    “养鸡主要是为了鸡子,真的要是防蝗,臣在民间寻访,还是养鸭更合适,鸭比前段时间的姚舜辅献上的苍鸾,吃蝗虫几乎旗鼓相当。但是鸭不会飞,苍鸾还是更强一些。”

    “需要多少钱来养?”赵桓问道。

    李纲笑着说道:“一百三十二万贯即可购置三百万余只鸭子,这事陈子美已经在做了,淮南、两江都在尽力筹备。”

    “不过陈家传信来说,防蝗用不上的话,他们也能把鸭肉卖了,鸭绒填充衣物用,所以开销他们就当是做买卖了,不用内帑国帑掏钱。”

    “但是若是真的有蝗灾,可能用到驰道将鸭子送到灾区,大概需要占用驰道份额。”

    赵桓仔细品了品,问道:“不用花钱了吗?”

    “这些年,陈家为官家办事,也没少赚……”李纲提醒官家,陈家商贾身份。

    商贾重利,陈子美这些年忙前忙后,可没少赚钱,这也是为何陈子美愿意继续下注的原因。

    没有任何正向反馈,光赔钱,多大的家产早已经赔光了。

    唐闳唐家,不就是这么赔光的吗?

    “这防蝗还能做生意的吗?”赵桓也是哭笑不得,崇祯知道了,岂不是羡慕的要死?

第七百八十一章 克烈部求援

    “国泰民安,生意才能做得红火,能帮上了官家,那是陈家的福气。”赵英对商贾没有意见,陈家是当初在官家亲征河东路之时,就一直不停的下重注。

    赌官家能够收复河东,赌官家能够击败金人。

    既然是下的重注,那收获当然是颇为丰盛,仅仅是清河到镇州再到大同的丝绸、茶叶、瓷器的商路,就赚的盆满钵满。

    还有从镇州到克烈部的商路,以及高丽、倭国、占城海贸,任何一样,都是利润极高,而陈家样样都占,盘子抻的极大。

    “克烈部那边的鼠疫弄的不太凶,主要漠北地广人稀,倒不至于死伤太多,可惜那炭疽,死了不少人,咱们大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赵桓略微有些叹气。

    连金国这个大敌都求上门了,可见北边瘟神肆虐的凶险。

    克烈部的鼠疫还没席卷漠北的趋势,但是牧民们产生了对牧羊的抵触,虽然为了生计,羊毛这条线还算稳定,但是炭疽的死亡的症状,太符合传说中的诅咒一样死去。

    李纲在袖子里翻动着,掏出一封书信来,他一直在等官家说起漠北之事,来自漠北的求助,早就到了官家的御前,可官家迟迟没有朝议,他就一直在等。

    他将书信递给了赵英说道:“官家,赵相公有份私人的信件,寄到了臣这里,臣琢磨着,官家应该看看。”

    赵桓将这封书信看完,看了一眼李纲,他们这种君臣相处的模式,一点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在赵桓原来的印象里,君权和相权是反比例关系,君权盛,则相权弱。

    君权相权的冲突,注定了会有矛盾,会有间隙。

    但眼下大宋皇帝和大宋宰执的相处,压根就不符合这种数学模型。

    赵鼎是封疆大吏,上京路的经略使,而上京路的总管刘经,又听赵鼎的调遣,说赵鼎是一方王侯,都不为过。

    而一方王侯和朝中宰执私自通信,而且堂而皇之的在常朝中拿出来,这事怎么看都欠妥。

    但,眼下,却再自然不过。因为不管是赵鼎还是李纲,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何其困难。

    这世间有很多纯粹的人,比如一心光复汉室的诸葛亮,比如全心收复故土的岳飞,都是此类的人。

    赵桓从来都是一个普通人,他对这个认知,从来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

    赵鼎的信中就只有一个观点,希望可以援助一下克烈部。

    第一个理由是唇亡齿寒,倘若克烈部的炭疽之症无解,恐怕克烈有变,一旦金人与克烈联手,本来稳操胜券的北伐大计将会受阻。

    当然赵鼎认为这种事发生概率较小。

    因为赵鼎和克烈部交流频繁,更明白克烈部的性情,他们比中原更信奉大复仇理论,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类似的观念,在克烈部深入人心。

    而金人和克烈有世仇,在此之前,金人北狩多次,在克烈部劫掠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信奉复仇理论的克烈部,很难做出与金人联手的决定。

    禄汗不止一次,向大宋释放善意,也不止一次,希望大宋北伐进攻金人的时候,能够带上他们。

    赵桓没有同意克烈部的请愿,原因是大宋也和金人有仇。

    而第二个理由,则是认为此时正是深入克烈部,将克烈部转化为大宋藩篱的最佳时机!

    王道复古,尊勤君王,攘斥外夷。

    “你觉得怎么样?”赵桓仔细品了品赵鼎的札子,眼神放光。

    克烈部,那可是蒙古前身,若能让蒙古这头猛兽,收为大宋所用,那自然是上上之选。

    “驰道所及,大宋之疆,官家。”李纲施施然的说道。

    赵鼎这封书信之所以是私信,其实主要就是想要打探一下朝中局势。并没有具体手段,严格来说,是一枚探路石。

    尤其是在大宋皇帝是否有此心志,对于赵鼎来说,也是个未知数。

    上京路镇州,离燕京数千里,赵鼎的消息也不太灵通,尤其是听闻水患、鄂州水疫、辽东鼠疫肆虐接连发生,让他有些担心大宋力有未逮。

    开疆拓土,不只军卒征伐这一条路。

    “其实这件事,还是得看胡元那只鸡。解决炭疽之事,才能收拢人心,哪怕是以防疫之名前往克烈,没有手段,最终鸡飞蛋打一场空。”李纲劝谏着贪心再起的官家。

    赵桓点头示意明白,他希望胡元的速度能够更快一些。

    大宋依靠羊毛经济,暂时稳住了克烈部的凶性。

    漠北太苦了,倘若这羊毛经济成了害人性命之物,克烈部的凶性再起,那个从北爱尔兰到倭国都闻风丧胆的蒙古铁骑,恐怕会再现于世。

    赵桓倒不是对自己的军卒没有信心,也不是对岳飞没有信心。

    而是打仗,必定会死人。

    赵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他从登基到今天,依旧在打仗,但是他的内心极度反战,战争,永远是一件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之事。

    这并不矛盾。

    战争,是他作为大宋皇帝,唯一的选择,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的唯一选择。

    “还是得看胡元呀。”赵桓看着御医院的方向。

    而此时的胡元正守着他的鸡发呆,身着鹰嘴兜鍪的胡元,穿着厚重的牛皮甲,这身打扮要是从鸡场走出去之后,汴京的顽童怕是要被吓哭。

    “我滴个乖乖哟。”胡元一拍脑袋,官家明明的炭疽这种小须弥虫,着实吓了胡元一跳。

    在胡元的认知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脱离了“气”存活。

    呼吸之间有大学问。

    但是炭疽小须弥虫,却超脱了胡元的认知,在密闭的玻璃瓷器里,炭疽小须弥虫,居然蜷缩成一团,变成一个椭圆形。

    当密闭容器打开之时,炭疽小须弥虫,会再次成为竹节状,这一发现让赵英异常头疼。

    在辽东郡的时候,他就研究过为何那些病逝的尸首深埋之后,小须弥虫依旧可以活下去,并且繁衍。

    当初在辽东郡,他还只是猜测,基于猜测,让韩世忠烧毁了所有患病尸首。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证据。

第七百八十二章 胡元观刑(略高能,慎点)

    “小鸡呀小鸡,快来吃饭吧。”胡元洒下了一把黍米,这些米都是被炭疽小须弥虫悬浊液浸泡了许久的黍米。

    当然是经过多次减毒之后的小须弥虫,他希望这群小鸡仔全数存活下来,这样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当然大宋不存在小动保,胡元这么干,小动保也不能跨越时空来胡元的密室里,反对他进行动物实验。

    胡元喂完鸡仔之后,在隔离室脱下了厚重的牛皮甲和鹰嘴兜鍪,露出了他被汗液浸泡甚至有些肿胀的脸。

    牛皮甲密不透风并不吸汗,可比棉服更加保温许多,而他的脸浮肿,脸上被鹰嘴兜鍪压出了一道道痕迹。

    “又丑了许多呀。”胡元前往沐浴室更衣,小心洗涮干净之后,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梳理好发髻,带上了头冠,走出了密室。

    走出牢房的时候,胡元有一种重见天日的豁达和自己还活着的庆幸。

    他太清楚自己密室里的东西有多么致命,哪一天在其中感染了,他一点都不例外。

    “这玩意儿又没用上哟。”胡元打开了柜子,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遗书。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哪天在密室中患病,尝试自治无效,就死在里面,遗书当然要备好。

    “庚戌年,十一月三日巳时三刻,鸡食毒食,死伤过半,焚。淬毒少许,幼鸡再服,待验,某无恙。”

    胡元干的活,就是在写实验日记,他担心自己哪天死了,没人继续研究自己弄得东西。

    “午时三刻快到了,我也要去观刑了。”胡元合上了手札,仔细放好,从御医院出门,在西华门出示了腰牌之后,前往御街。

    今天是赵承佑执行凌迟的日子,胡元已经等着一天很久了。

    他心里存了一定的观察人体结构的想法在内,他很像做一下官家所言解剖之事,但是那在大宋有违人伦。

    他还没有说服自己。

    但是他今天最主要的还是观刑。

    他是一个宋人。

    他亲眼见到过太原城的惨状,见识过大宋军队在大同府的英武,也亲自送走了种师道。

    种师道临终前,身侧只有哭成泪人一样的官家,和他这个大宋神医。

    他同样也见到过大宋的军卒在辽东的复仇之战,他对赵承佑心愤怒、憎恶,比官家更盛几分。

    他希望自己可以亲眼目睹赵承佑在痛苦中死去,这样他会更加理直气壮的为这朗朗乾坤,慷当以慨。

    要不然自己做的那些游离于生死之间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前几天盛传官家仁心不忍,恐遗祸后世,选择斩首而不是凌迟的时候,胡元自然有所耳闻,他略有一些失望。

    倒不是他对官家的决定有意见,而是觉得自己有一种便宜了他赵承佑的想法。

    不过被李纲一个剐字,给拦住了。

    胡元不知道李纲以后的结局,但是他佩服李纲的勇气。他不希望李纲的结局是商鞅的作法自毙。

    刽子手是来自深宫之内的老宦官,刀法精湛,是大宋皇室专门养着执行极刑的刽子手。

    这老宦官还是当初哲宗朝时候,留下的老人,手法极为精炼。

    “一敬天,二敬地,三敬浩然正气!”老宦官将手中的刀在烈酒中浸泡之后,在赵承佑的身前,剐了了三片肉,阴阳顿挫的唱着。

    烈酒可以灼烧、杀死小须弥虫,但是胡元作为大宋神医,当然清楚烈酒也会烧伤人体,所以,他才会在太原使用精盐水,而不是酒精,为王禀灼烧伤口。

    焖锅烧酒,唐初就有,烧酒精在大宋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刀上的烈酒有一定的结痂作用,三刀下去,三片细肉,敬天、敬地、敬浩然正气。

    三片细肉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胡元看着周围围观的汴京百姓,他们有些安静,都静静的看着刽子手作为,并未大声喧闹。

    这种静谧,胡元见过几次,太上皇归京的时候,汴京百姓就是如此静谧。

    孔彦舟被处以极刑之时,也是如此的静谧。

    但他们那充斥着怒火的双眸,被胡元看在眼里。

    他们,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呕!”

    经过最开始的祭天地的温柔的三刀之后,之后的行刑画面,变得血腥起来,围观的百姓们,正在不断的减少着。

    胡元倒是无所谓,这种场面,哪里有当初血肉模糊的王禀看起来可怕?

    王禀伤势愈合之后,密密麻麻如同蜈蚣一样的伤口,比这个更加瘆人许多。

    经过一个时辰之后,围观的百姓就剩下胡元一个人了。

    “你杀了我!照着我的心口来一刀!孙子!朝心口来一刀!”赵承佑被绑在木柱之上,愤怒的咆哮着。

    老宦官嗤笑了一声,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赵承佑的想法,继续稳稳的下刀,地上的碎肉也越来越多,而另外一位年岁不过十多岁的小宦官,将地上的碎肉,扔进了炭盆里。

    这次官家不让卖,不若一把火烧了。

    空气中甚至弥漫了一种烤肉的香气,胡元叹气,向捷胜军出示了腰牌,示意自己要进入法场。

    捷胜军军卒仔细检查了腰牌之后,说道:“刚才俺就觉得胡神医面熟,猜的就是你,一查腰牌果然是,嘿嘿。当初胡神医带着医疗队救得俺,俺是捷胜军的,这次随王将军归京的。”

    “诶?你既然认得我,那你还不让我进去?”胡元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被捷胜军卒拦住了。

    “胡神医稍待,我去问问开封府少尹和刑部侍郎让不让你进,军命在身,胡神医体谅。”捷胜军卒一溜烟小跑,跑到观刑台上,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

    “几位公卿都吐的说不出话来,这才耽误了一会儿。胡神医不得靠近赵承佑。”军卒憨笑着说道。

    胡元踏进了法场,烤肉味更加浓郁,他要进法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官家请的图画院的画师,顶不住了,溜了…

    他之前向官家请命,要一份赵承佑的图纸。

    图画院的画师跑了,自然画不出来,只能他亲自来了。

    “谁当年还不是个翩翩公子呢。”胡元自嘲的笑了笑。

    当年胡元也想过入仕途,而那时大宋皇帝还是太上皇,太上皇喜欢字画,大宋文人哪个不是书画双绝?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他会画画,见惯生死的他,对这等场面,表示压力不大。

    “官家看到那些假画都吃不下饭,这要是真的来观刑,还不得把肠子给悔青了?”胡元嬉笑着开始画画。

    这件事要做整整三天,三千刀,并非一天剐完,而是分为三天、七天不等。显然官家下的命令是三天。

    “我给你钱,我给你钱还不行?爷爷,照着胸口来一刀吧!啊!”赵承佑凄惨的嚎叫着,已经从趾高气扬变成了歇斯底里,连爷爷就叫出了口,只求速死。

    极刑,恐怖如斯。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一定要这样吗?

    胡元中途回了两次密室,毕竟要照顾他的小鸡仔,三天行刑也非一天完成,中途也需要休息。

    最后一天的时候,监刑台上只剩下了宋世卿,图画院的画师只剩下了胡元,御街的高台下,也只有捷胜军的军卒们忠诚的拱卫着高台,执行着皇帝围观者不得越三丈的距离。

    行刑的老宦官还在,小宦官已经不敢过来了。

    第三天的时候,赵承佑已经意识模糊到了极致,烈酒剧烈的灼烧感,让其不停扭动,却再无一声哀嚎传出。

    赵承佑死了,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告别了人世间。

    “行刑结束,告慰亡魂。”老宦官高声唱道,然后洗干净了手中的小刀,在火炉中将自己的刀烧灼了片刻,收拾干净了现场。

    宋世卿走下观刑台,来到了法场的正中,看着赵承佑的骸骨。

    “这具尸身现在能给我吗?”胡元试着问道。

    宋世卿点头,算是同意了胡元认领尸体的举动,按照过往的惯例,仵作验尸之后,赵承佑的尸身要暴尸十日。

    但是胡元已经向官家要了这具尸身,官家已然点头,那只需仵作验尸即可。

    “宗亲那边收尸的人我来应付,胡神医只管拿走就是。”宋世卿勉强笑着说道。见惯了酷刑的他,这样的场面依旧还是不怎么适应。

    哪怕是官家已经将赵承佑一系从族谱上除名,但是不代表宗亲已经彻底放弃了赵承佑。

    哪怕赵承佑收治在邢狱之中时,依然有人不断的给宋世卿施压,要求利用体型相仿、样貌相似之人更换牢中的赵承佑。

    “鄂州水疫,并非只有赵承佑一人担责,从上到下,共计三十一名知府知州知县事,正在押解归京途中,倘若胡神医还有……这方面的需求,只要官家点头,我一应帮你应着。”宋世卿目送老宦官提着自己工具离开法场笑着说道。

    胡元仔细观察着赵承佑这具骸骨,本来陷入沉思的他,听到宋世卿如此说话,惊诧的问道:“什么?官家还要杀吗?”

    本来他以为处以极刑一个赵承佑就够了,宗亲也被官家削减了近九成的给养,他本以为此事到此已经戛然而止。

    没成想官家还要杀。

    宋世卿点头说道:“赵承佑利用自己的身份,在荆湖南路作威作福,哪里能没有共犯?这次押解进京的还是官吏,宗少卿在荆湖南路一查到底,过年前夕,还有一批人进京,乡绅豪商流匪都有。”

    “还是宗少卿想的明白,前往荆湖南路之时,就有了剿匪的意图,否则何须调动荆湖水军?果然是宗少卿呀,做事滴水不漏。”

    宋世卿的脸色担忧的看着天空,今年的冬天虽然寒冷,寒风不断,但是丝毫没有下雪的征兆。

    也就入冬时分下了一场小小的雨夹雪,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万里晴空的模样,开封府少尹李若水,并非是看不下去赵承佑的惨状没有前来监刑,而是因为开封府的公务繁忙。

    防蝗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这涉及到了明年官家在辽东和北三府的征伐是否顺利。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千山同一月,远在高丽的魏承恩此时忙碌异常。

    高丽出事了。

    辽东郡的鼠疫刚刚结束,金国的鼠疫正在肆虐,而此时的魏承恩已经收到了来自韩世忠发来的书信,明白了这次瘟疫之凶险,正在积极展开防治工作。

    可是他在高丽人手不太够,和金富轼、金福辙两兄弟反复商量之后,决定请韩世忠和沈从的军队入驻高丽,以防有变。

    “韩将军的山海军和沈将军的燕京军正在进入高丽,各州府官员安定好百姓情绪,这是大宋军队,可不是高丽那群走过就是一片狼藉的花郎,我可以保证大宋的军队不会扰民,也希望高丽百姓不要伤害高丽和大宋的友谊。”魏承恩盯着金富轼说道。

    两兄弟无疑是金福辙更有才能一些,可惜金福辙很听他兄长的话。

    “那是必然,都准备妥当了,还请魏提督放心。”金福辙赔笑着说道。

    “大正那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魏承恩皱着眉头问道,金富轼的赔笑,正是因为大正那边出现了一出骇人听闻之事。

    大正离金国最近,金国的鼠疫闹得凶险,逃难的金人进不了大宋,闯进了高丽,鼠疫在大正的一个村寨传播开来。

    闻讯的高丽花郎军,没有任何军命的情况下,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态,闯进了大正的村寨之中,肆意抢掠,之后将整个村寨付之一炬,美名其曰防疫迅速。

    但是花郎军进入村寨之后,未曾转移身体康健的百姓,直接全数烧死在了村寨之内。

    魏承恩气就气在,花郎军干了这种龌龊事!居然还有脸邀功!邀功也就罢了!这群如同土匪一样的花郎军,入村之时,甚至连任何的防护都没有!

    他们以赤膊光膀为荣,毕竟纹的大花臂,是他们最大的符号。

    前往该村寨的大概有五百人,正好一营,在归营途中,就有人接连暴毙,这五百花郎军,现在就剩下了不到三百人还活着。

    比去年驰援大宋进攻辽阳府之时,死掉的人更多!

    去年高丽的花郎军前往辽阳,配合大宋军卒进攻辽阳,因为没有甲胄,被岳飞安排了摇旗助威的任务,最终无一人死亡,仅有一人举旗感染风寒,算作负伤。

    这只花郎军,在回到高丽之后,成为了高丽第一劲旅。

    这也就罢了,还从大宋偷了一个神兽之名,按到了自己头上,美名其曰白虎军。

    这次出事的正是这只白虎军中的一营。

    鉴于高丽花郎军的恐怖威力……魏承恩选择了求助韩世忠和沈从,否则高丽变成了人间绝境,官家在这边的投资,岂不是功亏一篑?

    “暴毙之人皆焚,沿途也设了卡,防止人进入,静待天军至,处理后续。”金富轼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魏承恩会发那么大的火,甚至连韩世忠的军将都从辽阳请过来了。

    “那三百个还活着的花郎军全数贬为奴仆,前往矿山劳作至死的安排,贯彻下去了吗?”魏承恩看着左顾言它的金富轼,紧皱着眉头问道。

    金富轼叹气的摇了摇头。

    “一定要这样吗?”金富轼疑惑的问道。

    魏承恩颇为奇怪的回答道:“当然一定要这样!你知道眼下在大宋,倘若发生了军卒劫掠百姓之事,哪怕是在辽东郡,案犯处以军法,从最高的总管,到队正都要进行撤职审查吗?”

    大宋对军卒劫掠严防死守,撤职审查,常常面临着更大的惩处!

    这句一定要这样吗的问题,让魏承恩的脸色极为难看。

第七百八十四章 解散高丽官军

    白虎军因为去年的战绩,在高丽境内声势正高,难免有点趾高气昂,金富轼的文书到了白虎军之后,白虎军方面持有反对意见。

    而金富轼本人,也对这条命令,有一定的疑惑。

    军队四处掳掠,是一种很常见的事,这次的掳掠不过是花郎军的常例罢了,只不过事办砸了。

    “哪里来的压力?白虎军?”魏承恩嗤之以鼻的问道。

    论骄兵悍将,这种事,大宋军队不管是河间军还是山海军,亦或者是新成立的燕京军,哪一个不是战功卓著,在战场所向披靡?

    也没见大宋军队有这种歪风邪气,白虎军倒好,去摇了摇旗子,回来之后,就狂吹天下第一,恨不得和岳飞的河间军一争高低。

    “是。”金富轼老实的说道。

    魏承恩沉默的看着金富轼,最终只能叹气,高丽混到现在这个模样,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是官家的内帑,在高丽下了重注,扶持高丽的民生,但是他们并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前唐皇帝有句名言,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可知其中含义?民富,才有民强呀,我的门下侍中。”魏承恩不知道该如何训诫金富轼,连金富轼崇尚汉学之人,都不在乎百姓,更遑论高丽的其他人。

    “这句不是出自《荀子·王制》中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吗?前唐文皇帝常用此话训诫众人,怎么就成了他的名言了呢?”金富轼据理力争的说道。

    金福辙猛地捂住了眼睛,羞愧难忍,他当然听明白了魏承恩说的是高丽之政,而金富轼居然讨论起了汉学。

    实在是让金福辙汗颜,金福辙拉住了还要争辩两句的金富轼,说道:“魏提督,臣以为,还是解散高丽花郎军为好,大宋天军就在辽东,若高丽有难,随时可以驰援。”

    金福辙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惶恐,也没有焦虑,更多的是坦然。

    高丽的军队,他太清楚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花郎军本来筹建之时,就是择贵人子弟之美者,敷粉装扮之,名曰花郎。

    上战场前光膀赤臂还要以粉敷面,本来高丽一直如此,他也没当回事,可是在辽东见过了大宋军的神威以后,他才知道真正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样的。

    高丽的花郎军依已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大宋连块遮羞布都没给高丽,高丽国王押解至汴京,随意安排在了鸿胪寺之后,从未召见,可见一斑。

    既然已经现在这个模样,何不解散高丽官军?左右不过是一群土匪罢了,在大宋的庇护下,高丽解散高丽官军,高丽反而会变得更好。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哪怕是被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能做眼下大宋的狗,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侍郎大善。”魏承恩看着一脸坦然的金福辙点头说道。

    他早有这个意向,也想好了方略和具体执行的方略,本打算以此次白虎军举动为契机,开始小规模的解散高丽官军。

    既然金福辙也有此等想法,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解散高丽花郎军,实乃是百姓之福。若是能求得大宋军的驻扎,那更是万幸中的万幸了。”金福辙略有几分叹息的说道。

    “你可知请神容易送神难?”魏承恩满脸的笑意。

    金福辙俯首说道:“为什么要送呢?倘若哪一天再不分高丽大宋,岂不更妙?”

    “哈哈哈哈……”魏承恩拍着膝盖狂笑,金福辙想的很美,可惜他们活着的时候看不到那一天了。

    现在的高丽已经实质上归附大宋,但是在名义上,大宋皇帝未有明旨罢黜高丽王爵,那高丽还是藩国。

    想要走到那一步,何其困难?

    金富轼略有几分苦闷的看着两个人,他没太听懂这番对话的含义,仔细品味了很久,才惊讶的说道:“侍郎,你……”

    “好了,此事稍后再议,先严防死守,防止金国鼠疫进入高丽,才是我们目前最紧张的事,大正的县正,先押解归京,他做的错事,自有大宋的刑部和大理寺去问责。”魏承恩打断了金富轼的话,开始商议高丽的政事。

    大正的县正,等同于大宋的知县事,在高丽上下严防死守的时候,大正县的县正枉顾国法,私自放金人入关,性质极为恶劣,随后可以隐瞒金人踪迹,酿成了惨祸。

    大正一村被焚,责任不仅仅在白虎军身上,大正县衙上下均有责任。

    常朝散去之后,金富轼满脸惶恐的拉着金福辙说道:“二弟呀,你糊涂呀,怎么能当着满朝文武的人,说出这等话来!”

    “解散高丽官军,你恐怕要遗臭万年了,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金福辙满脸的坦然,说道:“遗臭万年就遗臭万年,解散高丽官军,势在必行,那不是军队,那是流匪!”

    “小国在夹缝中就是如此,不管我们的堪舆图画的比例多大,都挡不住我们是个小国的事实,倘若宋人和金人对高丽真的有意,不管我们供养多少军队,有什么意义?”

    “与其做在墙头上左顾右盼,还不如直接投靠大宋来的痛快!”

    “我们高丽就这么大的地方,就这么多土地,就这么多人丁,宋金不管谁胜了,谁败了,最后不都是这样的结果吗?”

    “至少咱们投靠了大宋朝,百姓不会被人当做奴仆,有衣穿,有饭吃。而不是弄一群花郎,徒增笑柄!”

    金福辙说完就转头离开了高丽王宫,他不后悔自己这番话,高丽与其在夹缝中生存,还不若直截了当投靠正在冉冉升起的大宋。

    魏承恩是提督,是宋人,是大宋派来的天使,他坐在高丽王宫中处理政事,虽然知道白虎军作恶多端,也只是耳闻,哪里有他亲眼所见来的痛心疾首?

    魏承恩手里拿着一封札子,这封札子是来自白虎军的一封密报,由到大宋皇城司的察子送来。

    这份札子上,说了一件事,那就是白虎军要反。

    吹捧,很容易让人飘飘然而不知所以然,白虎军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们真的被吹晕了头,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准备来到开京勤王。

    众所周知,高丽王并不在高丽王宫。

    勤哪门子王?

第七百八十五章 韩世忠亲赴高丽

    白虎军要进行谋反之事,已经被魏承恩知晓,别看魏承恩光杆司令一个,金富轼和金富辙两兄弟却听话的很,原因就是大宋太近。

    在得知这一事实之后,魏承恩要求韩世忠进入高丽,已经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事。

    韩世忠并没有辜负魏承恩对他的期待,一到高丽,先把白虎军给平了,把领头的军将的脑袋剁了,挂在了光华门的城门楼之上,警告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

    “一群怂货!格老子在辽东胆战心惊的防疫,烧了十八个村寨,已经被辽东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浑身发凉,这群白虎军还在这里玩放金人入关的把戏,奶奶个腿。”韩世忠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开京城。

    看着变得繁华的开京城,他一勒马,驱马向着城门口跑去。

    “开京,光华门,格老子没进错城呀,魏提督干的不错呀。”韩世忠驱马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惊诧看着魏承恩。

    高丽的开京居然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变得如此的繁华,是韩世忠没有想到的事情。

    仅仅城墙就向外扩充了五里之地,旧城墙,成为了内城,而外城墙变成了一片大工地,道路宽敞,走卒商贩无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不是韩世忠印象里的开京,在他印象里,高丽开京最大的时候,也就围十里的小城一座。

    现在已经变成了围三十五里之城,仅仅目之所及就能看到数个坊的牌坊,已经是一座不下大宋州府的城池了。

    “官家的内帑在高丽花了不少的钱,再没点起色,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次居然是韩将军亲自前来,某真是不甚荣幸。”魏承恩笑着说道。

    本来魏承恩以为韩世忠会派个副将,比如陈兴之类的人前来,没成想居然是他亲自前来。

    “魏提督有所不知,辽东郡倒是好说,我就怕这后院起火。而且魏提督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韩世忠哈哈大笑的说道。

    辽东郡的防范极为严密,沈州加上辽河一线的布防已经完成,简单粗暴但是行之有效的城墙。

    土制城墙,五里一座哨塔,但凡是出现大规模金人进入辽东郡都会被发现。

    韩世忠为了这道墙,甚至把官家新沈州的建设都停了下来。

    而辽东郡也执行了坚壁清野的路线,活生生在辽河的附近划出了一道无人区。

    在经过一波官家金口玉言认定的瘟神宣传之后,韩世忠弄了一个举报有赏的制度,为了取信于民,韩世忠自掏腰包,仿照商鞅立法时候的举动,在来州搞了一出搬木头赏银元五百的操作。

    最开始的时候,参将们都觉得人心不古,立根柱子不足以取信于民,但是在韩世忠的坚持下,这五百银元的赏钱,最后还是撒了出去。

    效果异常的好。

    辽东百姓并不在乎这五百银元的数字,只在乎韩世忠的说到做到。

    这让辽东郡的防疫做到了极致。

    但是韩世忠很担心高丽,万一高丽被鼠疫波及,再由高丽汉儿传回辽东郡,韩世忠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背负的骂名,全都白费了。

    在接到了魏承恩的消息之后,他立刻调兵遣将,准备趁着还未入深冬,彻底解决高丽潜在威胁。

    韩世忠来到了开京王宫,转了一圈,眼神中颇有惋惜和无奈。

    魏承恩是高丽提督,现在高丽实质上的统治者,但是住的地方和办公的地方,居然在仆人住的宫舍里。高丽王宫的宫舍都有人打扫,但是无人使用。

    君臣之道,魏承恩作为宦人,比旁人更加讲究。

    倘若魏承恩不是个宦人,仅仅高丽之行,位列三公九卿并不为过,奈何他是个宦人。

    当然,若非魏承恩是个宦人,这提督也轮不到他头上。

    这很矛盾,但也很现实。

    “现在高丽情况如何?”韩世忠喝了一口热茶问道。

    “大正之事过后,高丽情况比较稳定,但是没想到海运出了事,前几天从倭国来的一艘商船,居然发现了数名死尸,仵作验尸之后,皆死于鼠疫。”魏承恩叹气的说道,千防万防,防住了陆地,没防住海运。

    韩世忠手中的茶盏猛的掉在了地上,瞪着眼睛说道:“你是说倭国?”

    韩世忠近乎于抓狂的看着魏承恩,倭国和大宋商贸往来极为密切,尤其是和塘口的来往,既然鼠疫能乘着船到了高丽,那自然也能到大宋!

    说不定此时的塘口和两浙路已经陷入了鼠疫之危机之中。

    韩世忠亲身经历鼠疫,当然明白这种病的可怕,但凡是稍有不慎,那就是大麻烦!

    “某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时间向官家那边发了信件,也托了人,给津口知府范嵊和市舶司发了信件,能堵一个口子是一个口子。得亏是冬日呀,要是夏日出了这档子事……”魏承恩无奈的说道。

    韩世忠皱着眉头问道:“倭国这病咋来的?奇了个怪。”

    魏承恩指着堪舆图海参崴的位置说道:“金国逃海,很多勋贵通过船舶到了倭国,估计是这些人带过去的,虽然倭国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怕是鼠疫已经流传开来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韩世忠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说呢,为什么倭国前段时间送了官家三千万两银料,感情是那鸟羽王早就知道了凶险?”

    魏承恩点头说道:“估计是了。不说倭国了,只要津口、塘口和官家都清楚此事之后,自然会有应对。”

    “韩将军来的正好,昨日金富辙说想要让高丽的官军解散,全靠大宋军队维持武备,我也琢磨这事好久了,你觉得行不?”

    韩世忠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动着,他这次来,自然是得到了魏承恩在书信中关于高丽安排之事,所以才会亲自前来。

    他沉默了良久问道:“给养、军卒俸禄谁负责?”

    魏承恩既然提了这个条件,自然是早有准备,说道:“暂由高丽库负责,倘若哪天高丽和我大宋州府一样统收统支的话,就由国帑负责。”

第七百八十六章 鄂州收网行动

    “经过鄂州之事之后,相信津口和塘口的知府和市舶司的众人,应该知道如何应对此事。”韩世忠叹气的说道。

    “但愿如此吧。”魏承恩也是担忧的看着大宋的方向,他们得到了消息,也通知到了津口和塘口,希望他们不会重蹈覆辙。

    鄂州之事并未结束,但是已经在逐渐好转之中,水疫的凶焰,在众志成城的鄂州百姓和荆湖水军面前,逐渐变得不那么嚣张。

    新增的病人正在减少,但是医庐依旧繁忙到了极致,硕大的医庐隔三差五,都会抬出一俱尸体。

    而这尸体,将会在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还给他们的家人。

    “王灵官!刘犇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吧。”一个御医院的医者匆匆跑到了密室之外,大声的喊着。

    王善从密室中走出,走到了隔离室,再清洗了一番,用皂角清洗了全身之后,才换上了干净衣物走出了密室之外。

    “多事!”王善听到了御医院的医者的描述,略带冷漠的说道。

    刘犇,就是王善那个被赵承佑的衙役们打的头破血流,身中数创的徒弟。

    当初的伤势看的吓人,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套着牛皮甲,利刃虽然穿过了牛皮甲,但并没有深入脏腑。

    当初昏迷不醒,完全是因为失血过多。

    “让他好生修养,非要再次到医庐来诊病,怎么可能不出事!多事。”王善嘟嘟囔囔的赶到了刘犇的病舍。

    虽然嘴上嫌弃,但是那是他徒弟。

    “只是郁气而已。”王善仔细号脉,翻动了下眼皮之后,放心的说道。

    每倒下一名医护,都会给医庐的医者们带来心理上的恐惧,而这份恐惧日积月累,已经让整个医庐的医者们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但凡是有人倒下,就盛传死于水疫。

    得亏是鄂州水疫之事,变得好转,否则这医庐垮了,鄂州也会跟着变成人间炼狱。

    “鹰嘴兜鍪容易呼吸不畅,前段时间官家送来的面罩,足够用了,把鹰嘴兜鍪收起来吧。”王善笑着对围观的医者说道。

    他带着面罩,而非鹰嘴兜鍪,一来是为了安抚医庐医者的情绪,二来,是疫情真的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尤若黎明时分看到了晨曦的光芒,又像是爬山时看到了山顶的树木一般。

    鄂州的水疫,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变好之中。

    “咳咳。”刘犇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带着鹰嘴兜鍪给患者诊病的时候,呼吸越来越困难,也越来越吃力,随后意识变得模糊,手脚变得麻木,恶心和呕吐感窜上他的脑门,直接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再醒来之后,就看到了王善带着面罩在他的床前,给他诊病。

    “一呼一吸,和顺自然。你用力呼吸,哪怕不带兜鍪,也会晕的。平时教你的都白教了,朽木不可雕也。”王善站了起来,训斥着刘犇。

    平常人不带兜鍪面罩,可劲呼吸还会晕厥,更何况还带着鹰嘴兜鍪?

    “谨遵师父教诲。”刘犇赶忙点头说道。

    “医庐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这身子骨,也不适合在医庐诊病,这样吧,你将这件物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汴京御医院胡元手中,上面的封条不要揭开。”王善将一个盒子扔给了刘犇,让其离开鄂州医庐赶回汴京。

    “师父……”刘犇还想争辩两句,最后拿起了盒子,略微有些不甘。

    王善扭头离开了病舍,关上门的时候,听到了病舍里医者们的嘘寒问暖,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让刘犇离开鄂州,是因为宗泽最近正在收网。

    赵承佑被凌迟的消息已经传回了鄂州,荆湖南路无不拍手称快,当然那些准备押解归京的各州知州和知县事,从脑门凉到了脚底。

    失去了羽毛的鸟,终归飞不上天空,失去了朋党的官僚,终归逃脱不了审判。

    但是宗泽下一步下手的目标放在了乡绅、土豪、富商身上。

    赵承佑在鄂州为所欲为,没有支持,绝对不可能如此嚣张,五府十八帮仅仅是码头罢了。

    宗泽准备在鄂州进行一番梳理,自然会产生冲突,有利益冲突,自然会有损伤。

    王善不心疼他的徒弟,但是在有限的职权范围内,还是给他徒弟安排,让其离开鄂州。

    等到鄂州医庐的重症慢慢减少之后,从汴京来的医者,都会一股脑送回汴京,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殷奇周五兄弟到了吗?”王善边走边问道。

    “到了,他带了三百个弟兄,再加上之前宗少卿划过来的五百水军,医庐这边,问题不大。”一个荆湖水军赶忙说道。

    王善点头说道:“看来宗少卿要收网了。”

    医庐建在高处,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鄂州。

    鄂州以长江为分割线,一分为二,这座城池上下来往,都需要船舶才能往来。

    而这次的水疫集中在下城区,也就是长江南侧,而医庐就建在下城。

    王善登高望远,看到了荆湖水军的船舶,正在缓缓的向着上城区而去,而船上的军卒们弓上弦,兜鍪甲胄在身,甚至连森罗面具都扣在了兜鍪之上。

    这代表了荆湖水军此次前往上城区,就是奔着彻底解决问题而去。

    “宗少卿这是将自己身后名全押上了。”王善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船舶,这件事要是处理好了,宗泽的史书评价肯定会高上一层。

    但是倘若闹出了乱子,那宗泽的史书评价,肯定要变的稀奇古怪,不能直视。

    “那是什么?”王善疑惑的指着上城区的方向,城中居然有一架巨大的高架台子,上面还飘着旗子,上面写的字看不太清楚。

    但是巨大的架子,制作的极为精良。

    “王灵官问的那个架子呀,那是药发木偶,是鄂州的百姓们自己搭建的,说是这次抓光了坏人,就点燃这药发木偶,用来庆贺。”荆湖水军瞪着眼看了良久,笑着说道。

    “药发木偶?那么大?”王善当然不是没见过杂耍,这药发木偶,其实就是烟火台。

    可是这上城区的高架,连下城区就能看到。

    “看来百姓们,翘首以盼呀。”王善略微放心的说道。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事在人为

    鄂州的上城区和下城区各有一个码头,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宗泽已经在考虑将鄂州分为三个县,总计三个县衙,三名知县事分别管理。

    而杨幺进入上城区的码头的时候,并未遭遇任何抵抗。

    甚至整个上城区都不是那么安静。

    “他们在干什么?”杨幺略带疑惑的看着前方百姓聚集着,凑在巨大的药发木偶前。

    “似乎是在等待着官军抓人后,准备庆祝。”一名知情的军卒笑着说道。

    “胡闹!”杨幺目瞪口呆的说道:“立刻驱散,让他们各自回家!我们胜利了吗?!没有!现在到了庆贺的时候吗?!”

    “水疫并未过去!他们这样聚集,万一其中有病患,我们过去两个月所有的努力岂不是全部白费了?!”

    上城区的百姓们,始终没想到荆湖水军严阵以待,进入上城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聚集在上城区的百姓们,驱散回家。

    他们带着不解和疑惑回到了家中,毕竟大宋禁军的名声不大好,在北方他们经常出关打草谷,抓不到骑马的汉子,就拿汉儿充数。

    而在南方,捷胜军、永兴军这两支善战之师,在江南可以以屠掠闻名。

    好在这次荆湖水军只是劝他们归家,并未进入家中掠财,才让他们放心。

    杨幺对着这药发木偶发呆了片刻说道:“给老子拆了,等哪天医庐那边全部痊愈之后,老子还他们一个更大的药发木偶。”

    杨幺经过短暂的惊恐之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百姓们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甚至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患病,有多少人确诊,有多少人死亡,他们甚至单纯的以为是下城区的百姓们不讲卫生之道。

    上城区这个上字,其实仅仅是因为上游的关系,但是因为府上、官吏们的聚集,时日已久,上城区这个上字有了其他的含义,开始对下城区天然的鄙夷。

    但是就杨幺了解,其实大差不大,水疫起时,满城皆病患。

    虽然荆湖水军已经解除了最高状态的鹰嘴兜鍪、牛皮甲清理病患之举,但是依旧不是掉以轻心之时。

    杨幺扭动着脖子,开始了今天的抓捕行动,因为关闭城门的关系,城中那些参与赵承佑之事的粮商、富豪、人牙子,都逃不出城。

    军卒们行动迅速的穿插在了整个上城区的青石街道之上,铁靴和青石街道的哒哒声,莫名的悦耳。

    军卒奔跑的声音在荆湖南路的百姓耳中是悦耳的,但是在某些肮脏之人的耳中就如同一道催命符一般。

    而这次杨幺处理的就是最为棘手的一名人牙子。

    此人来自于淮南陈家,就是有着大宋皇商美名的陈子美的陈家。

    根据皇城司的察子的反复观察,确定了淮南陈家有参与人丁贩卖之举动。

    到底是陈家偏室为了钱帛不顾大义,还是陈家主脉的授意,都需要详实的人证物证。

    杨幺踹开鄂州安济坊陈家分店的店门的时候,陈家的掌柜正在盘点货物。

    杨幺命人控制住了这些伙计和掌柜,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入目就是一个个黝黑的小脸,带着惊恐和不安的大眼,惊慌失措的向后躲藏的身影。

    而杨幺踏入之后,就闻到了浓烈而刺鼻的恶臭味,杨幺皱着眉头命令军卒打开了这些小姑娘和小孩子身上的枷锁。

    他循着恶臭味推开了角落的房门,里面有两具孩子尸体,一男一女,看打扮都是流民。

    宗泽赶到了鄂州之后,严令封禁隔绝之后,这些人牙子失去了周转这些【货物】的能力,任何一具尸首都需要进行仵作验尸,才能够付之一炬的规定,更让这些尸体无法处理。

    丢河里?

    当荆湖水军真的在吃朝廷空饷?干吃饭不干活?

    杨幺蹲下,这两俱孩童身体早就僵硬,甚至已经生了蛆虫,他顾不得恶心,翻动着尸体,经过简单的观察,这两句尸体并非死于水疫。

    这让杨幺放心了一些。

    “带走!”杨幺站了起来,如释重负的说道。

    荆湖水军将所有涉案之人抓走,顺便把那些孩子们抗在肩上,一并救出。

    一名军卒用力的抓着一个孩童的脑袋,让他离开自己的脸,这孩子惊惧之下咬了一口这名军卒的脸颊。得亏因为孩童长期吃不饱饭,没咬破。

    “你别咬我呀!我是来救你的!越说越来劲是吧!瞪瞪瞪!再瞪!诶,信不信爷抽你!算了,你瞪吧。”

    “小牛犊!你别咬了啊,对了,省着点力气,爷把昨天剩的半片火腿给你吃。这可是好东西,好吃得很。”

    军卒是个粗汉子,小孩子在肩膀头上不老实一直动弹,还咬他的确让他有点气,他急中生智,想到剩下的半片火腿,这才算安抚了小孩子。

    “慢点吃,小心噎死你!”这名军卒乐呵呵的耸了耸小孩子的身体。

    小孩子手里捧着半片火腿,看着军卒盯着他看,扭开头,将半片火腿整个都塞到了嘴里。

    “哈哈!”军卒扛着小孩哈哈大笑起来,大跨步的向前走去。

    杨幺眯着眼看着这一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想要的大宋,他的大哥钟相想要的大宋,大宋百姓们想要的大宋,坐在汴京皇城中,御座上的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想要的大宋。

    “人定胜天呀。何其困难。”杨幺自嘲的笑了笑,走到了青石街道上,准备向下一家走去。

    杨幺边走边嘟囔着:“事在人为。”

    这四个字是宗泽对官家人定胜天四个字的回应,人要战胜时疫,的确是非常的困难。

    但是事在人为。

    赵桓收到了宗泽鄂州收网的札子,对宗泽的雷霆手段高度肯定,并且批示加大力度。

    同样发出了指示,指示津口和塘口的知府,小心防范从倭国出来的鼠疫。

    “陈家这次算是栽了。”赵桓拿着宗泽的札子,陈子美小心翼翼的做事这么些年,都被一个偏室的人给害惨了。

    多少人盯着现在风生水起的陈家?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哪怕是此事不是陈子美指派所为,但的确是陈家所为。

    而现在鄂州安济坊陈家掌柜一口咬定,就是陈子美的授意。

第七百八十八章 拆别人的东墙补自己的西墙

    陈子美来到京城献上了祥瑞,正积极联系岭南,动用他的海贸关系,想要将岭南狼毒芋多弄点到汴京,供给御医院研究。

    他还在联系上下游的时候,突然被闯进门的汴京衙役们给吓坏了,没过多久就被转到了邢狱之中。

    宋世卿是一个极为铁面无私之人,哪怕是赵官家已经准了他的札子,并且给了当年阿云案以补偿。

    但是宋世卿依旧没有给大宋皇帝任何一点脸面,拒绝了皇帝的诏书。

    赵桓在得知陈子美入狱之后,觉得刑狱那地方的条件不大好,想要将陈子美转监到大理寺,宋世卿拒绝了这个提议。

    而审刑院和大理寺卿又开始为陈子美案展开了广泛的讨论。

    常朝上再次变得跟菜市场一样热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审刑院、慎刑司、大理寺一脉坚定的认为陈子美罪责难逃,人证物证具在,国法无情,认定其有罪。

    而吏部侍郎和工部侍郎,这一次却出奇的站在了审刑院的一方,认为刑部处理无差。

    而商部和户部联合在了一起,认定此事存在诬告之嫌疑,仅凭借着鄂州安济坊掌柜的一人说辞,不能定罪,尤其是在缺少任何书面证据的情况下。

    “怎么?给陈子美洗脱了罪名,不能重判甚至不判的话,他们背后的人岂不是也要逃脱罪责?难道说这次的被抓的人中,有你们要包庇之人吗?”宋世卿嗤笑着说道。

    “官家,此案疑点重重,臣以为可以等宗少卿审问清楚再做决定。”

    “商贾固然重利,甚至为了利润不择手段,但是我陈家商路四通八达,贩几个人丁,不比往克烈部送等重的茶叶更赚钱,或者从倭国拉等重的银料更赚钱。”

    “我陈家站着就能把钱赚了,何必贪赃枉法祸国殃民?”商部的贰官是陈冲站出来说道。

    他并没有什么避讳的意图,甚至直接了当的说明,他们陈家,压根看不上这点钱。

    财大气粗四个字就写在陈冲的脸上。

    赵桓被陈冲的模样给逗乐了,他们父子俩换换角色,更好一些,庙堂之上,陈冲还是有点愣头青的样子。

    赵桓坐直了身子说道:“行了,但凡是有个事,你们都能吵吵起来,陈子美死不死难道还要举手表决不成?整的大宋朝堂跟菜市场一样。”

    “战疫和战争等同,都是涉及到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之稳固。”

    “宗少卿,在前方如火如荼的战疫,你们在后方不生法子,比赵英还不如,好歹赵英还给朕出了个主意,让汴京皇城司的亲从官前往鄂州,负责审案的亲从官去审案,你们呢?滚滚公卿!”

    “散了吧,李太宰和宋少卿、李侍郎留下,其他人走吧。”

    “退朝!”赵英阴阳顿挫的声音在文德殿响起,赵桓揉着肿胀的脑门。

    他其实非常能够理解陈子美眼下的心情。

    根据赵桓的估计,陈子美这家伙,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人牙子买卖,也不可能下达那样的指令。

    从占城拉等重的占城良种,都比贩丁赚钱的多。

    而且陈子美也不止一次两次,想要把陈家打包送给内帑了,上次高丽与国帑争利的举动,也证明了陈子美怕了。

    他手里的钱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怕的地步。

    就跟猪圈的猪不愿意成为最壮最肥的那一个一样,生怕被官家给拉出去补贴国用。

    陈子美的心情肯定非常糟糕,就如同赵桓看着自己手下的这群人,为了各自的小九九,在朝堂上如同泼妇骂街一样无聊。

    赵桓揉着略微有些爆抖的太阳穴,说道:“李太宰,严令塘口市舶司注意倭国鼠疫,倘若在两浙路肆虐,借他项上人头以平民愤。”

    “倘若闹到了要朕写罪己诏的地步,让他自己看着办。”

    李纲俯首说道:“是,已经三令五申,十二道金字牌急诏,令塘口严加防范,倭国船舶已经限制通航,而从倭国归国的大宋商贩,下了船都会被隔离开来。已经有了措施。”

    “做的不错,治瘟还是得靠隔离呀。”赵桓点头说道,塘口的市舶司可以考虑给他升升官了。

    “倭国的鸟羽王至今没有发来求救的札子,他是觉得傍上了金国,鼠疫不会闹腾是咋地?愁人呀。”赵桓揉着太阳穴说道。

    “额,官家为何关心倭国之事,只要各大码头,市舶司严加防范,倭国鼠疫肆虐,也传不到我大宋来。”李弥逊疑惑的问道。

    赵桓嗤笑了一声,李纲为什么是宰执?而你李弥逊虚长几岁,还是个侍郎?

    李纲撇了一眼李弥逊,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像极了班里学神对待学渣的态度。

    李弥逊一脸糊涂的看着官家,眼神中充斥着求助。

    “李侍郎,你是户部官僚,这事你还不明白?…算了,朕还是给你解释一下吧。”赵桓抿了一口热茶说道:“大宋钱荒之事,想必李侍郎,也有所耳闻。”

    李弥逊木然的点头,这和他的俸禄息息相关之事,他当然清楚,官家将发放俸禄从铁钱变成银元的时候,李弥逊还高呼万岁了。

    毕竟银元更值钱,市面上一贯三百五十文,换不到一枚银元。

    “随着大宋银元的锻造和大宋钱庄的不断推动,大宋的钱荒得到了大规模的缓解,为了挽回朝堂的名誉,现在的银元钞,不敢多发任何一枚,想必李侍郎也清楚。”赵桓笑着说道。

    “是。”李弥逊赶忙说道。

    他当然清楚了!

    银元和银元钱引到底怎么变成硬通货?为何如此有价值?

    还不是官家强制不得超发的缘故?

    大宋人信大宋皇帝的金口玉言,大宋皇帝也一直执行着当初的诏命。

    这是以大宋皇帝的信誉背书的大宋银元。

    “两浙两江的出海商船都要去占城、倭国、高丽、南洋,甚至更远的地方也会去。大宋海商,用瓷器、茶叶、丝绸、纸张等等在南洋换的良种、香料、宝石等物,在倭国换成银料。”

    “所以倭国其实已经成为了我大宋重要的贸易伙伴,和稳定钱荒的工具,它若是瘫痪了不能稳定产出银料,我大宋恐有钱荒之虞。倘若倭国鼠疫传到了占城和南洋,我大宋方兴未艾的海贸发展势必受阻。”赵桓笑着说道。

    李弥逊可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这关系理不清楚,光知道收税,那可不大行。

    李弥逊这才点头,说道:“救倭国,不等同于救大宋,但是等同于挽回大宋的商贸之盛?”

    “是也不是,这次江南水患、荆湖水疫、辽东战事,这么多窟窿,总得找个地方填补呀。倭国,在朕看来就不错。”赵桓笑着说道。

    李纲眼神一亮,脸上笑意愈盛。

    拆东墙补西墙,是大宋常有的操作,常常后患无穷。

    但是现在拆别人家的墙,就显得极为合理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眼下倭国觉得攀上了金国的大树,就不把宗主国放在眼里了吗?”赵桓叹气的说道。

    对于倭国来说,大宋是其宗主国,完全没有问题,毕竟赵桓曾经亲自下过诏书,并且册封了倭国的崇德天皇为崇德王,这一事实被倭国认可。

    但是眼下鸟羽上皇认定了大宋收纳了倭国的政犯崇德王,同样收纳了金人,并且意图摆脱大宋的控制。

    但是金人的进入并没有给倭国带来安定,相反,让倭国处于一种风雨飘摇的状态。

    鼠疫的威力,超过了鸟羽上皇的认知。所以才有了那三千万两银料来到大宋,意图当然是讨好大宋。

    摇摆不定的倭国,注定在这场足以灭国屠邦的鼠疫之中,吃尽苦头。

    这是赵桓的认知,同样也是朝堂之内,诸公的认知。

    “先不说倭国了,塘口市舶司的司正想要封闭码头,防止倭国的鼠疫进入大宋,朕否了他的札子。”赵桓拿出一本札子,递给了赵英,让朝臣们一同看看这道札子。

    李弥逊看完札子一脸疑惑的问道:“否了?”

    “否了,这是一刀切的懒政。”

    “朕考虑,津口因为寒冬将至,海面结冰,船舶无法通行,封不封闭其实无所谓,但是塘口就成了大宋市舶司的唯一海贸入口,大量商贾在海上行商,万里海塘数万宋人还在海上漂泊,倘若封闭了码头,他们怎么回来?”赵桓点头说道。

    他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冒了极大的风险,倘若是鼠疫真的通过塘口传入大宋,介时局面将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但是又不得不如此,难不成让大宋商贾们就这样在海上飘着不成?

    倭国、高丽、占城、万里海塘商贸来往频繁,大量的宋人出海行商,倘若真的封了码头,这些人就真的孤悬海外。

    “官家仁善,臣以为闭关锁国虽然有利于防疫,但是关闭了合法的进入通道,反而会让那些意图前来大宋之人,铤而走险。非法通道人数加剧,反而会弄的更加难以收拾,导致鼠疫进一步的扩散。”李纲称赞了一声官家,并且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关了码头就能阻止倭国、高丽、占城和万里海塘的大宋商贾和想要前来大宋的蕃人吗?显然不能,一旦非法通道起,那大宋将面临着更严峻的威胁。

    可控和不可控,是完全两种相反的结果。

    “说回陈子美之事。李太宰以为如何是好?”赵桓笑着问道,打量着李纲的脸色,他需要先和李纲达成共识。

    李纲想了想说道:“陈家没了,还有唐家、王家、刘家,但是乱了国法,国将不国,臣以为倘若陈子美真的指示了荆湖南路的人丁贩卖之事,臣以为严惩不贷。”

    赵桓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朝臣们离开文德殿,他揉着略微肿胀的太阳穴,对于非常趁手的陈家,赵桓当然存着一点捞陈子美一手的心态,否则就不会下诏转监。

    邢狱转到大理寺,代表着这件事就会有更大的操作空间,也代表自己的态度。

    但是,宋世卿拦着,李纲现在也这么说。倘若陈子美立身不正,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好。

    “臣以为此事还是要查清楚再做定论才好,陈家也不容易。”李纲也给陈家说了句好话。

    毕竟陈家从官家登基至今,除了给官家和太上皇送了瘦马以外,并未有行为不端之举,而瘦马为官家不喜,陈家也当即停了养瘦马的行径。

    专门派出的调查此案的人员已经行至荆州,亲从官们下了驰道之后,居然被当地的知府隆重款待,程褚带领的亲从官,直接以官在身为由,推脱了荆州知府的款待。

    但是还是耽误了些时辰,隔日才转到了鄂州府。这让程褚略微有些不满。

    “什么?安济坊的掌柜的死了?”程褚目瞪口呆的看着宗泽,倘若最重要的人证死了,那这案子,就无从查起。

    宗泽皱着眉头,略微有些无奈的点头,说道:“此人死的甚是蹊跷。你且随我来。”

    宗泽带着还未修整的程褚,来到了鄂州水牢之中,水牢防备极为森严,宗泽当然清楚陈家对官家的作用,自然让杨幺派出了荆湖水军的精锐看管。

    但是人,还是死了。

    “面黄吐血,七窍流血,排泄浊白,死于砒霜之毒,荆湖水军感觉到不对劲之时,就打开了牢门,请来了王善诊治,但是最后都没留下他的性命,服用的量,实在是太大了。”宗泽将仵作验尸的案宗给了程褚。

    程褚站在尸体旁侧,看着那高高的天窗,那是为了通风换气,做的一个极小的窗栏,他指着哪里问道:“是不是从那里投进来的砒霜?”

    水牢依山傍水而建,守备森严的情况下,不间断的有人巡视,怎么还能够有砒霜进了牢房?

    “不是。天窗外未有攀爬痕迹,蛛网还在,并非从那里投毒,应该是看守的水军之中,有人受托,将砒霜带入了牢房。”宗泽摇头说道。

    程褚点头说道:“内鬼。”

    这就不奇怪,为什么连官家看重的案犯,都能够暴毙而亡了。

    “集合了这几日所有看守的衙役,发现了一人逃营,追捕找寻之后,在五重溪发现此人,但是已然身亡。”宗泽带着程褚看了看逃营的罪犯。

    一名仵作上前说道:“背上四刀,心口扎了一刀,最后喉管补了一刀,致命伤是心口一刀,喉管无喷溅,喉管那一刀是人死后补的。”

    程褚仔细的观察着去除衣物的尸首,与仵作说的完全吻合,而在遗物中,也发现了行囊包裹,却是是逃营的行装。

    最关键的是一整包大约千枚银元在他的身上,证明此人携带了大量的钱款逃营。

    虽然大宋军队俸禄不差,待遇前所未有的好,但是还没有到从军三五年,可拥中人之家资产的地步。

    千枚银元,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五重溪现场有非常明显的搏杀痕迹,大约有一千多步,凶手不为财,这千多枚银元当时洒在地上一地,并没有被捡走。经过核查,其中有一百三十枚是荆湖水军的饷银,剩余一千枚整,皆非荆湖水军所发。”宗泽叹气的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七百九十章 站得高,见得多

    这案子死无对证,看起来变得难办起来。

    但是程褚却莫名的轻松起来,笑着说道:“官家派我来,就是为了查清楚用两碗炒面,换了十名孩童的陈家,到底是陈子美授意,还是偏室自作主张,看来已经有了结果。”

    “有人不愿意让安济坊的掌柜说话呀。”

    程褚,作为皇城司的上一指挥,离开京城,说明了皇帝对这个案子的重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陈家为大宋流过汗,也流过血,甚至连子侄都有参与到辽东郡的征战之中,在皇城司的手下做过事。

    赵桓重视乃是私情,查清事实的真相,是对陈家负责,也是对大宋国法负责。

    安济坊的掌柜的死了,那陈子美身上的嫌疑,反而变轻了不少。

    宗泽摇头说道:“安济坊的店员都还活着,挨个盘问过后,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他们说是奉掌柜之命行事,并不清楚详情。这案子办成铁案,有点难办呀。”

    “宗少卿荆湖南路还需要少卿忙碌,这等小案子,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程褚依旧满脸笑意。

    这案子看起来难办,但那里有当初孔端友之案难办?

    孔端友那小报,纸、模具、墨都是来源于三地,都被程褚给办明白了,还怕这事查不清楚?

    这就是死了个人证罢了,线索是零散了些,但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这个案子,倘若这个投毒的荆湖水军的没死,逃之夭夭的话,案子还是有点难办。

    但是这个投毒的荆湖水军死了,那案子反而好查一些。

    程褚的举动却让宗泽非常的疑惑,程褚并没有动用皇城司的察子,也有动用官家的风闻言事的县尉,反而换上了一身常服,在鄂州瞎溜达起来。

    这一溜达就是三天,在宗泽眼里程褚就是在无所事事,但是这案子就在第三天的傍晚就给破了。

    这让宗泽实在是想不明白。

    “孔端友一案中,官家曾经告诉我一句话,叫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百姓什么都知道。就是此案侦破的关键。”程褚也没有故作高深,笑着将当初官家的话说了一遍。

    程褚整理着行装,既然已经拿到了人,自然要回京复命,耽误了三天的功夫,已经拖了很久。

    他看着宗泽有些恍然大悟的模样,用力将自己的包袱拉紧,解释道:“鄂州水疫虽然有了全面平复的模样,但是依旧执行着宗少卿的封禁命令,现场搏杀千步,说明对方必然有人伤亡。”

    “天寒无药,这些人必然要来城中抓药,药坊都被水军征用,无药可用的情况下,黑药贩就成了他们的救命之人。衙役、水军都不晓得这些黑药贩在哪里,但是百姓们知道。”

    “找到了黑药贩,就找到了围杀我荆湖水军之人,抓到了这些人,就抓到了藏在幕后之人,其实很简单。”

    “虽然这名荆湖水军叛逆,但依旧是我大宋军卒,如何处置,该由军法处置,这些人围杀我大宋军卒,进京之后,这些人定当以命偿命。”

    “敢问藏在幕后的人是谁?”宗泽疑惑的问道。

    案子都是皇城司的人办得,结果人犯抓到了直接押解归京,甚至连程褚都要离开鄂州,这让宗泽疑窦丛生。

    “案子查到了我们不能查的人身上,得等官家的旨意。”程褚含含糊糊的说道。

    程褚走了,这次没有走荆州驰道迅速回京的路线,然而绕了个道,走水路赶在汴京漕运结冰之前,赶回了汴京。

    但是他将在鄂州的发现,据实写了到札子,送到了汴京。

    “惨呀。”赵桓看完札子之后,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程褚的办案,其实并不轻松,他在安济坊转悠了许久,见到了人间惨剧。

    安济坊被解救的数十名孩童的父母其实多数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否则怎么会用区区两碗炒面就能换到孩童?

    大多数孩子被解救之后,完全没有安家之地,都被安排到了安济坊的居养院。

    而程褚也见到了一名孩童歇斯底里的哭声,他的母亲在看了他最后一眼之后,离开了人世。

    赵桓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穷比病更可怕的理由,哪怕是开仓放粮赈济的鄂州,依旧没能阻止这种人间惨剧的发生。

    “赵英,你说朕为什么每天都能看到这群贪官污吏?”赵桓拍着手中的札子,程褚札子中,查完了案子。

    “站得高,见得多。”赵英停顿了片刻说道。

    “有道理。”

    买凶杀死陈家在安济坊的掌柜的是荆湖北路荆州知府。而杀死荆湖水军的凶手,是京官户部中,兼任京畿南路的常平使。

    一个知府,一个一路的父母官。

    大宋各路与后世省规制等同,而大宋每一路设有四大使,安抚使,掌军事民政。转运使,掌财政兼监察、漕运转运。提刑按察使,掌司法狱讼。常平使,掌义仓救恤。

    虽然这些使官都是派遣职务,但是却是严格意义之地方官。

    两人皆为当初参与攻讦王禀的人,而后在赵桓下旨斥责并且在李纲夹带小抄之后,及时调头转向之人。

    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却被程褚一眼识破。

    荆州知府甚至自作聪明,想要通过款待程褚,试图腐化或者阻拦程褚的脚步,奈何程褚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明的不敢来,下黑手呀。赵英,把宋世卿叫来,该给陈子美转监了。”赵桓将札子仍在了桌子上。

    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二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拎拎自己有几斤几两?

    “官家,兵部急报!金国百姓冲关!以过庆州!向着大正方向而去!”一个亲从官匆匆从外面冲了进来。

    赵桓打开札子之后,才发觉自己小看了鼠疫,他曾经把这东西当做自己的后手,认为其与原子弹威力等同,但是现在看来,他太小看鼠疫了。

    完颜宗望对待鼠疫束手无策,把脖子一缩,耳朵一捂,权当不知道有这种事发生,但是鼠疫伴随着炭疽,在金国已经严重到了百姓冲关的地步。

    “倭国还在捂,看他能捂到什么时候!”赵桓看着札子里描写的情景不禁头皮发麻。

    据死士回报,深入金境三十余里,每百步皆有弃尸,死士畏惧不前,撤回了关内,惊惧万分。

    能让死士害怕的情景,那该是何等的可怕的人间炼狱?

    那可是死士呀,以死为目标活着的人,就这么被吓回了关内。

    赵桓以前活在一个比较平和的年代,传染病这种东西的杀伤力,就是一堆堆冰冷的数字。

    而现在鼠疫就在自己眼前,能让死士惊惧之情景,这场面,他真的没见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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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北宋振兴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振兴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振兴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