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长孙无忌的远虑
国舅难当!
这话一点不假,旁人或许不理解,唯有长孙无忌这等身居其位的人才能深有体会。
恰如谢逸那首长短句所写,高处不胜寒啊!
旁人只看到自己荣宠光耀的一面,哪里明白当朝国舅也有为难之处。
从承庆殿出来,长孙无忌轻声叹息,他真的很遗憾,如果妹妹长孙皇后还活着,那该多好。
帝后夫妻情深,必定可以多有劝解,多少可以保证长孙家的恩宠,最要紧的还是太子之位。
内有慈母教导,太子应该不至于像今天这般不肖,魏王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急躁,他们兄弟的感情该能更好一些吧!
可惜啊,天妒红颜,长孙皇后早早去世了。
所以这劝解太子的重任,只能自己去了,见舅如见娘,但愿太子能听劝导。
皇帝吩咐,长孙无忌不敢怠慢,更不想拖延,所以他打算直接穿过皇宫前往东宫。
作为当朝国舅,经皇帝特许之后,长孙无忌有这个特权。
没想到路过宫巷之时,长孙无忌遇到了一个人——阴妃。
阴妃是阴世师之女,她爹当年掘过李家祖坟,与昔日晋阳起兵的旧人矛盾甚深。长孙无忌等一众人对阴家人态度也不怎么好。
奈何李二陛下多情,阴氏之女入宫,还生下了皇五子李佑。
贵为皇妃,便不能不尊,所以长孙无忌只好躬身向阴妃一礼,却并无言语。阴妃还个礼,也便匆匆离开。
长孙无忌不禁摇头,时隔多年,这仇怨啊!
多亏了阴妃只是个寻常嫔妃,也并不得恩宠,否则……
不过他还有个儿子齐王李佑,排行第五。继位的可能……必须为零,决不能让李佑这样的皇子继位。
想必阴妃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只是……长孙无忌看着阴妃匆匆的脚部,不由有些奇怪。纵然不睦。见面不愉快,但有必要这样慌张吗?
没错,阴妃确实有些慌张,这似乎不合常理。难道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自己发现?
宫中妃嫔的行踪想要掌握也可以。但到底有些难度,长孙无忌四处瞧了瞧,便有意无意问道:“前面这片宫宇都是什么地方?”
“回长孙司空,这边是宫苑不多,因为靠近东宫,为了避嫌,所以并无多少娘娘居住。只要是宫人们的住所,还有便是……”
“还有什么?”
随行的内侍低声道:“还有便是长乐门……”
长乐门在皇宫里不是禁忌词汇,但宫人们提到时,仍旧相当谨慎。长孙无忌自然知道原因。因为此间软禁着一个人——隐太子妃郑观音。
阴妃也算地位尊崇,怎会前去低等宫人们的居所,那么她从这个方面回来便显得有些古怪,难道……
长孙无忌心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阴妃去了长乐门?
如果要说皇宫们最危险,或者最让人长孙无忌忌惮的女人,绝不是淑妃杨氏,而是阴妃和郑观音。
这可是最危险的两个人,因为和此二人之间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今这两个女人可能搅和在一起。是个极其危险的讯号啊!
死了丈夫和儿子的郑观音,指不定有着怎样的仇恨,而阴妃……如果在她心里,父亲家族的仇恨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或者她受到蛊惑,想为儿子争取更大的前程,鱼与熊掌兼得?
那么……
怎么办?将此事告知李二陛下,不能这么做。
自己只是偶遇后的猜测,有没有这回事还不一定呢,身为外臣。怎可轻易介入后妃之事呢?
尤其自己国舅的身份,刚刚接下劝导太子的差事,便“攻讦”旁的皇子,皇帝和其他朝臣会怎么想?
况且,如果真有这回事,也许会有旁的牵涉,处置方式的嘛,还需从长计议。
不过往后这皇宫之中,尤其是长乐门内,还有便是遥远的齐州,恐怕需要多几双耳目了。
长孙无忌暗自点头,心中肯定有了定计,随即恢复风轻云淡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舅舅!”
不想刚走出几步,两声呼喊在道旁拐角处响起,一个稚嫩,一个则是青少年特有的清脆沙哑相间的声音。
长孙无忌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另外一双外甥(女),当即笑道:“晋王、晋阳公主殿下。”
“舅舅客气了,在您面前,雉奴和兕子当不起礼。”李治面带微笑,言辞客气。
阳光下,长孙无忌猛然发现自己有些忽略了这个外甥,一段时间不曾注意,李治长高了不少。
脸上少了孩童般的稚嫩,已然是个出挑的少年郎,嗓音也开始有所变化,正是一个男子迈向成年的标志。更要紧的是,性情随和潇洒,彬彬有礼。
于志宁没教好太子,晋王倒是教的不错,不过也许……还有晋王府长史谢逸的功劳吧!
“雉奴、兕子,你们这是去哪了?”长孙无忌倒也不客气,反正没有外人在,立即化身慈祥好舅舅。
李治道:“兕子跟我去了王府,这才回来。”
“看样子,兕子在王府玩得很开心,是因为雉奴哥哥陪你的缘故?”长孙无忌拉着外甥女的小手,笑着询问。
晋阳公主一脸天真道:“还有小蛮!”
“小蛮?”长孙无忌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治见状解释道:“是谢长史的妹妹谢小蛮,今日蔡国夫人携了前去王府与兕子玩耍。”
“原来如此!”长孙无忌这才反应过来,晋阳公主与谢逸的幼妹亲密,情同姐妹,他是有所耳闻的。
晋王府和淮阳县伯府的私交很好,晋王李治对谢家多番维护有目共睹,纵然谢逸不在长安,与谢家家眷仍亲密来往。
这事该怎么说呢?到底是谢家以诚相待,还是谢家有意在晋王府下功夫呢?
想到谢逸的诸多神奇,长孙无忌心中不由泛过一个念头,难道谢逸看好晋王府?
然后只是一瞬间的念头,长孙无忌旋即暗暗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晋王还小,而且储位稳定。
纵然东宫不稳,前面还有老三、老四,在所有人看来,李恪和李泰的可能性怎么都比李治大得多。
谢逸哪怕独具慧眼,也不至于,不至于……(未完待续。)
第一九六章 家书远方来
长孙无忌别过了两个外甥(女),心情却仍旧没有平复。
他真的很好奇,谢逸和晋王这种关系。就在刚才,李治还特意问起使团情况,显然是对谢逸关心备至。
一个亲王对长史关怀是可以的,但李治的关怀程度显然超乎寻常,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亲舅舅。
作为晋王府长史,谢逸与东宫关系不睦,但欠有吴王府的恩惠,近日似乎又与魏王走的颇近。
当朝大臣之中,大部分明哲保身之人都与皇子们有意疏离,像谢逸这样与皇子们纠葛甚深的人着实很少。
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最终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长孙无忌带着满心好奇与不解,走进了东宫之中,前去劝导太子李承乾。
然而看到李承乾看似庄重,实际上却心不在焉的神情,长孙无忌蓦地有些失望。
同样是长孙皇后的儿子,怎么差别这么大了,李承乾近日的表现比不上李泰也就罢了,甚至连李治都有些不如……
真是伤脑筋啊!
“参见太子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
甥舅俩寒暄两句,长孙无忌丝毫感受不到适才和李治与兕子见面时的亲密与热情,也罢!(
长孙无忌暗叹一声,轻声道:“听闻太子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曾上朝,陛下甚是牵挂,命臣前来探望。”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李承乾当即听出了异样,太子微有不适,需要当朝国舅长孙司空亲自来探望吗?
这显然不合常理。
那说明什么呢?父皇关注到了自己所为身体不适的情况,有所怀疑是肯定的,让长孙无忌前来探望也大有深意。
李承乾道:“劳父皇和舅舅挂心了,不打紧,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太子殿下乃是大唐国本,殿下的安慰很重要啊!”长孙无忌声音不大,但语气特意提高,显然言辞中大有深意。
李承乾到底做了多年太子,才智也不错,要是还听不出来,那就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了。
“承乾省的,修养一日,身体已然没有大碍,明日一早会前去向父皇请安。及时处置积压的政务。”李承乾很乖巧地做出了最佳回答。
长孙无忌轻轻点头,心里总算泛起一丝孺子可教的感觉来,微笑道:“如此甚好,太子殿下安康,臣就放心了。往后殿下处理政务,听师傅们讲解课业后,也得注意休息,修身养性。”
又是一句暗示性十足的话语,李承乾这次所谓的身体不适其实是心病。是因为张玄素,孔颖达等人“犯言直谏”后心生愤懑所致。
李世民知道,长孙无忌也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劝导太子。但劝导的方式需要适当把握。张玄素他们那套自以为忠直的招数不顶用,还会适得其反,须得循循善诱才行。
长孙无忌的言辞很隐晦,但效果还算不错。至少李承乾听明白了,而且没有明显的排斥心理。
李承乾点头道;“有劳舅舅挂心了,承乾省得。”
长孙无忌趁热打铁道:“太子殿下素来仁孝。尊师重道,实乃大唐之福。”
李承乾听得明白,点头道:“舅舅放心,承乾明白,日后会好好听师傅们教诲。对了,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对于这种转移话题的行为,长孙无忌并不在意,反正目的已经基本达到,至于最终结果,还需以观后效。
长孙无忌道:“哦,今日朝廷采纳了江夏郡王和淮阳县伯的建议,册封薛延陀真珠可汗两子为可汗。”
听到“淮阳县伯”几个字,李承乾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多少有些不大爽快。尤其是听说谢逸临走之时,魏王李泰拐着弯找理由前去送行后,心中的芥蒂便深了。
……
次日傍晚,淮阳县伯府里,小蛮快乐地在院子里撒欢,累的武二娘子不得不陪着她“疯”,以至于香汗淋漓。
“看看,去了一趟晋王府,小蛮多兴奋。”郑丽琬在廊下看到,轻声笑道。
杜惜君道:“是啊,你是没见着,小蛮和晋阳公主昨日在王府里多开心。”
“晋阳公主和小蛮情如姐妹,这是个好事。”
“嗯!”
杜惜君道:“三郎的说法,她们俩是小闺蜜。”
“闺阁蜜友,倒也形象,不过杜姐姐不觉得吗,晋阳公主和咱家三郎关系也很亲密吗?”
郑丽琬这么一说,杜惜君微微愣神,旋即悠悠道:“好像是的,昨天晋阳公主好几次问起三郎,私下里还称三郎为逍遥哥哥。”
“这可非同寻常……”郑丽琬目光悠悠看向远处的小蛮,似乎意有所指。
“丽琬,你的意思是……”杜惜君隐约猜到些什么,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离谱。
郑丽琬道:“也许是我有些异想天开了,但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大概看出来了,三郎在在晋王殿下的功夫不少,晋阳公主与晋王点下最为亲厚,所以……”
“呃……”
杜惜君低声不语,在这方面她的思绪远不如郑丽琬,尽管这番话有些匪夷所思,但仍旧大有可能。
郑丽琬摇头道:“没办法,谁让我家三郎太优秀,处处留情,将来这府宅里会有多少人……谁说得准呢?”
提及此事,杜惜君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作为过来人,多少有些羞涩,良久才说道:“此番前去西北,指不定回来的时候会带位妹妹回来。”
“带不带不知道,但府里这一位……”郑丽琬轻声道:“武二娘子住进了咱家,还能轻易出的去吗?”
杜惜君迟疑道:“不过看三郎的意思,似乎并无此意。”
“那是现在,等过上一两年……当然了,也得看看武二娘子的意思。”郑丽琬的看着香汗淋漓的武二丫,轻轻一笑。
两人正在说话间,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夜北的师妹冷娘子出现在近旁,轻声道:“两位夫人,适才驿站送来一封信函,是阿郎从灵州寄来的。”
闻听此言,杜惜君和郑丽琬皆是娇躯一震,齐刷刷转过身来,满脸惊喜……(未完待续……)
第一九七章 汗帐在望
得知谢逸有家书送来,杜惜君和郑丽琬当即兴奋异常,眼眶也在一瞬间红了,险些落下泪珠。
拆了书信,只见白纸之上不见一个汉字,全都是弯弯曲曲的符号。
“是密信,丽琬你来读吧!”杜惜君看了一眼,便将书信递给郑丽琬。临走之前,谢逸曾特别教她们一种叫作“拼音”的符号。
谢逸说了,整个大唐只有他一个人识得此种符号,从此以后会成为谢家独有的秘密通信独有密语。
从灵州寄来的家书以拼音书写,绝对是谢逸亲笔所书是肯定的,肯定也有保密的需要。
无论这封书信在路上落入旁人之手,还是被皇帝所截留,都无法看懂上面的内容,不至于泄露秘密。
郑丽琬将信函拿在手中,仔细阅读后轻声道:“三郎现在灵州盘桓,向陛下请了一道旨意,正在等回复。”
杜惜君问道:“他还好吗?”
“一切都好,惜君姐莫要担心。”郑丽琬继续往下看,说道:“三郎有交代,让我们留意并做点铺垫,他似乎要给晋王殿下找个伴读。”
“是吗?这事恐怕得徐徐图之。”对于谢逸的安排,杜惜君是无条件信任听从,三郎说给晋王府安排伴读,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郑丽琬道:“嗯,此事须得等他从薛延陀回来才能正经谋划。”
“还有吗?”
郑丽琬沉吟片刻道:“三郎让我们小心些,当初在乐游原行刺太子的那些人出现在灵州了,恐怕长安也会有宵小活动,让我们出入谨慎些。”
“有冷娘子在,一切都好,倒是三郎在草原异族之地,让人挂心啊!”杜惜君遥望西北,眼神里尽是关切。
“嗯,不过三郎说了,他能从容应付。让我们不用担心。”郑丽琬随即将信函递过来,说道:“三郎在下面还留了几个字,姐姐瞧瞧。”
杜惜君定睛一看,只见最末一行写着:ai ni men!
……
在灵州盘桓两日。使团再次踏上行程,前往西北边境。
江夏郡王李道宗亲自相送出城,在送行的人群中,谢逸也看到了李景桓的身影。
也许是金城郡主李安宁的劝说起到了作用,也许李道宗本人也有掺和。这位世子总算从不切实际的“敌视”中醒悟过来,只是见到谢逸时间仍旧有些不大自然,不过这次更多是不好意思和难为情。
看着江夏郡王府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情形,谢逸好生羡慕,不由想起了家中娇妻和妹妹。
紧随着李道宗的奏疏,谢逸也写了一封家书回去,特别叮嘱了驿站加快递送,想必此时已经送到淮阳县伯府了。
她们看到大概眼眶会红,甚至会落泪吧!也不知道她们都还好吗?交代叮嘱的事情,杜惜君和郑丽琬肯定会办妥。只是此去薛延陀。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相思之苦熬人啊!
……
从灵州出发,不几日便度过黄河,正是进入草原境内。
数日之后,便是所谓的大唐国境线了,然而实际上这里只是一个兵力空虚的真空地带而已,在这个年代很难有明确的边境线,但薛延陀还有其他的草原部族不敢也不会往此间派兵。
好的一点是,在正式踏出大唐边疆之前,来自长安的诏书送到了。果不其然。李世民批准了加封薛延陀王子的建议,并且以最快速度传旨而来。
这是好事,有了这一纸诏书,在薛延陀行事能多点底气和手段。
然而这也是坏事。推恩的诏书必然惹怒真珠可汗夷男,在成功分化薛延陀之前,万一夷男一怒铤而走险,后果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唉,真是伤脑筋!
谢逸无奈摇摇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此时已经是七月底八月初。草原上的牧草刚刚开始由青转黄,清澈的蓝天下,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倒也不错。
“北国风光,天苍苍野茫茫,倒也难得一见。”
“难得谢学士有此兴致,要是这塞北之地尽数在我大唐手中,倒是能好生欣赏美景,但现在……”
狄知逊摇头道:“不管怎样,都很难舒心惬意啊!”
谢逸道:“但愿来日我大唐王师能彻底击退外敌,将此间完全纳入版图,便可在此间畅快游玩了。”
“但愿能有这样一天,到时候狄某定携犬子前来纵马驰骋。”狄知逊似乎对此也颇为向往,对大唐与皇帝开疆拓土的信心也很充足。
使团进入草原上谨慎了许久,孙武开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算尽职尽责。但实际上,预想中的威胁并未出现,最初的几天里压根没遇到任何兵马和部族,只是隔三差五地遇到少数牧民。
“今年草原上的雨水应该不错,看看,牧草涨势多好啊,马牛羊的秋膘都不错。”狄知逊道:“牧人们现在正在割草,储存过冬的牧草,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定能安然过冬。”
“这就说明今年草原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薛延陀有实力发动一场战争,反观我们大唐,反倒多有灾祸。”
谢逸无奈道:“天时这一项,大唐已然略逊一筹,我们肩上了压力可就大了。”
“是啊!”狄知逊轻叹一声,颇为沉重。
就这样一路前行,连续走了多日之后,越往北方天气从凉爽转为寒意森森,草原的颜色也从青黄相间彻底变为枯黄。
中原大抵才中秋时节,但草原上已然算是深秋,尤其是早晚间甚是寒冷。如果一场北风吹来,或许就会有白雪落下。
此时,使团也算真正进入薛延陀腹地,一路上遇到的牧民部族越来越多,甚至不是有持刀的骑兵来往。
但见到大唐的旗帜后,都表现的很恭敬,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遇到的部族首领都很恭敬地前来拜会大唐使臣,并大方提供牛羊食用,然后派人引导使团前往汗帐方向。
当然了,与此同时,想必也会另派快马前去汗帐方向,将大唐使团入境的消息禀告真珠可汗。
想来现在夷男已经得到消息,不知道是做好准备迎接上国天使,还是等着给大唐使团一个下马威?(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虚虚实实的热情
薛延陀汗帐位于图拉河畔,其设置类似于突厥王庭。
并无正经的城池,而是一大片连天的帐篷,因为可汗驻扎此处,所以成为薛延陀政治中心。
如果遇到天灾或者外敌入侵,只需要换个地方,便仍旧是薛延陀汗帐,这便是游牧民族的特性。
实际上,本来薛延陀汗帐在更北的地方,是大唐灭掉了东边突厥之后,汗帐才相应地转移南下。
从这个现象看得出来,薛延陀的生存空间和势力范围在向南扩张。
对大唐而言这是个危险的讯号,必然一旦有扩张,便迟早会有交集。两种不同的文明交汇,一旦不能融合,那么只有冲突。
几千年来,华夏北方的长城一线一直如此,从当年的匈奴到后来的鲜卑,再到今天突厥和薛延陀,皆是如此。
好在中原是强盛的大唐帝国,草原游牧部族并不能南侵太多,如果中原的武力一弱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两宋的窘迫便是最好的例子,不过那是还算好,虽说山河残破,金瓯不全,但至少还有半壁江山。
再往后蒙满入关,尽得天下,对于汉人而言,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谢逸很幸运自己生在大唐盛世,但饶是如此,对待草原游牧部族,尤其是强盛部族,仍旧不得不小心翼翼。
薛延陀现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必须小心应对着,在这样的情境下谢逸和狄知逊来到了薛延陀汗帐。
到达薛延陀“都城”外围时,有人前来迎接了,而且分量还不轻,正是真珠可汗夷男的次子——突利失。
“见过诸位,突利失代表父汗前来迎接大唐使团。”一个孔武有力,长相硬朗的青年下马欠身施礼,满脸堆笑。一口中原汉话说的更是通俗流利,甚至还有几分关中口音。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狄知逊道:“有劳王子了。”
“哪里,迎接大唐使团是在下的荣幸。”突利失满面含笑,相当客气。
谢逸笑问道:“王子的汉话相当流畅,颇有长安口音。可是到过我大唐境内?”
突利失道:“很遗憾,突利失很仰慕大唐昌盛繁荣,可惜一直无缘前去见识一番。唯有从叔父的描述中感受大唐的璀璨兴盛,并跟着叔父学习大唐语言。”
“原来如此。”来之前谢逸做过功课,贞观四年李世民为了对付东边突厥的颉利。曾经联络薛延陀,许以可汗封号。
当时夷男曾经派弟弟前往长安朝贡,获李世民赐予宝刀、宝鞭,并在长安款待多日。不过时间短暂,想要了解到多少大唐文明,尤其是学会关中口音,恐怕来不及。
突利失的说法显然有水分,也许他是特意从别的渠道学习爱汉家语的。对大唐仰慕与否不好说,但对大唐感兴趣,甚至多有了解肯定是真的。
那么他的初衷和目的就至关重要。也许他是为了从大唐学习更为先进的文明,也许是想要了解大唐的弱点,寻求突破。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兆头,在谢逸看来,最好的方式是敬畏。大唐作为泱泱大国,应该被敬畏。
不说四海归一了,至少还震慑四方不敢让其来犯,但眼下的局势确实……
一个小小的薛延陀,也适逢其会逐渐发展壮大,几乎成为心腹之患。真是……谢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狄使臣,谢使臣,接下来就由突利失引路,前去汗帐拜会父汗吧!”
“有劳王子了。”
“客气了。使臣郎德高望重,家学渊源,谢使臣亦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突利失能有机会和两位同行,多有请益。实在幸运。”
突利失笑道:“用你们汉家话说,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狄知逊笑道:“哈哈,王子果然是活学活用,深谙汉家文明。”
“哪里,小王才疏学浅,知之甚少,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两位不要见笑。”突利失当时谦虚一礼,相当有涵养,如果只看行为,真不像是个草原王子,倒像是个汉家谦谦书生。
“王子过谦了。”
“不是谦虚,是和大唐比起来,我草原民众过于粗鄙,像谢学士这个年纪,小王尚且只会骑马涉猎,哪里懂得出使邦交这等大事。”
说话间,突利失有意无意地看向谢逸,似乎意味深长,算是试探吧!
狄知逊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帝陛下要派一个少年人出使,显然是大有深意。
首先年轻人容易被人轻视,这是普遍性的态度,薛延陀人和西突厥人见到对手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警惕性必定大大降低,甚至因而傲慢而大意犯错。
虽然谢逸在长安,甚至在大唐很有名,但草原番邦之地不清楚不了解。得知使臣身份时,若提前无了解,再想详细调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毕竟薛延陀汗帐到长安的距离不短,来回一趟再加上调查的功夫,没有三两个月肯定不行,根本来不及。
突利失见到谢逸的第一刻,脸上多少有些惊讶神情,大抵就是觉得谢逸过于年轻,超乎想象吧!
这会子言辞之间多有试探意味,显然是想要打探更多信息,至于具体的目的就不好说了。
见此状况,谢逸笑道;“哪里,出使薛延陀为真珠可汗贺寿乃是大唐要务,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在下素来仰慕草原雄风,多番努力才得到此番机会的。”
突利失满面春风道:“是吗?如此也算是我薛延陀的荣幸,谢使臣尽可在我草原游览,若是可以最好是多盘桓些日子,到时候突利失做东,好好陪着使臣体验我草原风俗。”
“多谢王子美意,如此自然是求之不得。”谢逸随即也打个哈哈,谁愿意在你这鸟不拉屎的草原上多待片刻?巴不得尽快离开呢!
宾主双方看似热情,相谈甚欢,但实际上貌合神离,并无多少实质内容,完全是不着边际的假热情。
反正就这样,一路前行,终于能看到金光闪闪的汗帐了。然而在此时,西北方恰好也有一队人马匆匆而来……(未完待续。) 第一九九章 小小僵局
所谓的汗帐,最基础的说法便是可汗的居所,是身份象征,更有其政治意义和作用。
既然是可汗居所,草原权利的象征,规模自然不小。
也不知道薛延陀人到底是怎么搭的,谢逸远远看过去,粗略估计大帐篷恐怕有数百,甚至上千平米。
当然了,里面可能有分区,比如前面是议事和举行仪式的厅堂,后面是居所这样,和中原没有太大差别。
汗帐所用的毛毡自然是最好的,上面还挂着许多金银饰品和图案,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的,在蓝天白云的草原上自然特别显眼。
自打人类有了社会这个概念以后,“等级”这玩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高高在上之人总要有意无意,用哪怕一丁点特别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更何况是北方草原上的强大部族,薛延陀的汗帐当然不能寒酸。除了这些,大概还有名贵的地毯,金银宝石装饰暂时不曾看到。
尽管谢逸充满好奇,想要瞧了真切,然而在踏入汗帐之前,恐怕需要先应对另一批人。
汗帐近前,谢逸和狄知逊瞧见一众人从西边而来,气势汹汹。
为首之人是草原服饰,华丽的衣装,黄金饰品,以及镶着宝石的配刀,说明这些人身份非同一般。
突利失看到这队人马的一刻,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尤其是一旁引路,满面含笑的那位时,神情不免一紧。
谢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此人的相貌装扮与“突利失”不相上下,也许……
所料不错,答案很快揭晓。
这队人马确实是从西边来,正是西突厥可汗的代表使团,而一旁引路,有说有笑的那位正是真珠可汗夷男的长子大度设。
很有意思的常面,大唐与西突厥两支使团同时到达汗帐。颇有不相上下,相互较劲的意思。凑巧的是,薛延陀的两位王子也分工明确。
大度设前去迎接西突厥人,并且态度亲昵;而突利失则伴随大唐使团。彬彬有礼。
此举到底是真珠可汗夷男的安排,还是自发行为呢?
为了体现公允,不失礼于两个大国,同时派出两个儿子分别迎接两支使团,给予对等的待遇。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如果是自发行为,那就耐人寻味了。
在灵州时收到消息,薛延陀两位王子不和睦,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
大度设与突利失两人四目相对时,谢逸确实没有看到应该有的“手足情深”,反而是深深的敌视与怨怼。
两位王子不和睦,相对敌视甚至已经有明里暗里的争斗,除了拉拢薛延陀内部的支持,赢得父亲夷男的青睐外,大概也想到了借助外部力量。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大度设应该选择了西突厥。那么突利失前去迎接大唐使团也就不是偶然了,而且他那一番流利的中原话,就更别有意味。
这是好事!
薛延陀内斗不和睦,不能拧成一股绳对大唐而言是好事。
然而对于使团而言,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刚刚抵达,直接面对这等很可能的尖锐冲突,真的好吗?
然而既然遇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者说。后世有个伟人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在大度设和突利失两位突厥王子相互较劲,颇有敌意不服气地对望时,西边的人马中。一个衣装华丽,腰悬宝刀的男子目光向狄知逊和谢逸瞟来。
谢逸注意到,此人的眼眸颜色并非黑色,显然是西边来的色目人,也许他姓阿史那吧!
草原皇族阿史那氏实际上与大部分的东方牧民不同,他们实际上是色目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薛延陀汗帐之外,此人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西突厥可汗之弟“胡禄”吧!
葫芦?福禄?
谐音读起来很有意思的名字,据说身份尊崇,很“牛叉”的感觉。
但谢逸没有在意,只是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官服,顺了顺身后厚实的披风。
九月的草原已经寒意森森,因为代表大唐,又进入薛延陀汗帐范围,很可能要行很正式的国礼。
所以谢逸和狄知逊都身着官服,显然轻薄的丝织物实在不御寒,很快便被冻成狗了。
不得已,只好有损细朝廷命官的形象,但不敢有损大唐国威,所以加了件还算相得益彰的披风。
谢逸不着痕迹地看过去,胡禄的眼神仍旧时不时飘过来,显得很得意,很倨傲。
作为西突厥可汗的弟弟,某个努失毕部(构成西突厥的大部落)的小可汗,能不倨傲吗?只是这样看几眼能怎样?能有我帅吗?
看着憨态可掬的西突厥葫芦小可汗,谢逸冷了一笑。
“突利失,这是西突厥可汗使团,胡禄小可汗亲自来为父汗贺寿,现在准备面见可汗,你且先等等。”
大度设开口了,语气很倨傲,态度也很鲜明。显然是毫无保留地倒向了西突厥一般,初次见面便对大唐使团表现的很不客气,甚至蛮横无理。
好在突利失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道:“原来如此,只是王兄啊,这是刚到的大唐使臣代表大唐皇帝来为父汗贺寿。
大唐乃是上国,父汗的封号也是大唐所授予,所以理应大唐使团先行拜会,还请王兄稍等片刻,不要乱了规矩。”
“你……”大度设顿时有些恼怒,险些当众大发脾气,很显然这说明他平日的涵养并不高。
仅仅是一个拜见的顺序,看似微小,背后却大有意味。是大度设和突利失两位薛延陀王子的较量,何尝又不是大唐和西突厥之间的较劲?
先一步,多少显得更高一筹,所以这会谁也不会让步。
但两国使臣都没有说话,现在还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两位王子相争不下就足够了。
作为客人,多少得有点礼貌;再者,兄弟阋墙的戏码已经足够精彩了。
“突利失,我是你兄长,自当我先一步。”
“若只有我兄弟二人,自当兄长先行,然有两国使团在,这次序礼节就不能乱了。”突利失言语中多有坚持,谁也不肯让步。
一时间,汗帐之旁似乎陷入了一个小小僵局。(未完待续。) 第二〇〇章 真珠可汗
汗帐之外,薛延陀两位王子争执不下。大唐和西突厥使臣虽然不言不语,但实际上都憋着一股劲。
这也算得上一场较量。
然而单纯的口水仗没有意义,也起不了实际运用。
不过单单从情形上看,突利失略占上风,仰慕熟悉大唐文化的好处在此时完全凸显出来。
至少口齿更为伶俐,说话更有条理,一番辩驳竟让大度设有些招架不住。
大度设只是丢点面子,有失风度罢了,反正他并未打算讲理,险些上演胡搅蛮缠的闹剧。
这样的状况下,西突厥人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也许他们是担心最终结果对他们不利,也许是为了维护亲厚的大度设,“葫芦”小可汗开口了。
“这样争执下去有何意义?不若我们找个方式在决定先后吧!”胡禄道:“既然是在草原上,那就按照草原的规矩办,骑马射箭摔跤任选一项。”
“理当如此。”话音落地,大度设第一个赞成。
突利失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不过总算克制,没有明显表露出来。比试别的也就罢了,但骑马射箭这些事草原人的专长,比拼起来唐人多半是好吃亏的,明显“不公平”。
: 可是这话又无法直接言明,何况西突厥人只需要用一句“客随主便”之类的话便能搪塞回去,你能怎样呢?
如果自己反对,岂非直接说明唐人在骑射武力上面不如西突厥人?这样有损他国颜面的的话不能轻易说,至少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怎么回答都是错,索性就不回答。
突利失的目光下意识落到狄知逊和谢逸身上,还是看看大唐使臣他们自己如何应对吧!
或许这算是一个测验,测试唐人的水平,如果大唐使臣连这一点小事都不能搞定,也便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
谢逸和狄知逊对望一眼。交换个眼神后,冷冷道:“尊卑先后早有定论,还需要节外生枝吗?”
“唐国使臣这是什么话?非要论尊卑的话,胡禄小可汗乃是西突厥可汗之弟,身份尊贵无比,是你等何以比的吗?”大度设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可笑!”
“哪里可笑了?”
谢逸冷冷道:“狄侍郎与本使臣代表的是我大唐皇帝,伟大的天可汗;纵然是西突厥可汗至此,也不敢随意强调尊卑,阁下一个努失毕部的小可汗,却自以为尊贵。还不可笑吗?”
“再怎么说,本汗都是一介可汗,你又算什么东西?”胡禄似乎有些被激怒了。
“难道使臣尊贵,使团地位便高?头一回听说这样的道理。”谢逸道:“那么我大唐下一次派一位亲王出使天山,西突厥可汗也得跪地拜服不成?”
“胆大妄为。”
“实话实说而已!”谢逸道:“没记错的话,西突厥前不久还曾朝贡我大唐,贵部可汗也是我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所封,贵使怎能信口雌黄呢?
如此一来。是打算将西突厥可汗置于何地?难不成胡禄小可汗有意取而代之,或是旁的什么心思?”
胡禄脸色一变,当即道:“唐人最擅狡辩,果不其然。”
“承蒙夸奖。”
“哼。没想到唐国竟然派个黄口小儿前来出使,到底是轻慢薛延陀,还是大唐国中无人?”正面交锋失利,胡禄立即转移话题。试图将火烧到薛延陀身上去。
狄知逊道:“我大唐人才济济,出使薛延陀的人选自然可以精挑细选,何来无人之说?”
“你们就精挑细选出个黄口小儿?”
“小可汗此言差矣。谢使臣年轻有为,乃是我国弘文馆学士,更是晋王殿的长史。”狄知逊道:“晋王殿下乃是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嫡出的亲子,见到谢学士都要行半师之礼。如此说来,要论尊贵的话,你恐怕还差了一等。”
王府长史除了照顾管理之外,多少有教导之责,加之李治年幼,谢逸倒真算得上半个老师。狄知逊此言虽有夸大,却也不算完全失实。
一个草原部族的可汗而已,如何能比得上大唐的皇子,天可汗的亲生儿子?要知道,东边突厥的突利可汗当初多么厉害,也不过才得到个郡王的封号而已。
亲王之师,地位能低吗?这样的人来出使,也算是给足了薛延陀面子。
当然了,薛延陀人未必认可,至少在胡禄看来是这样的,多半是为了出使任务,随意给少年郎加的头衔。
大唐人总算是喜欢这么干,明明嫁过来的远支的宗室之女,却加上一个公主头衔,然后就能冒充金枝玉叶。
然而这些话上不得台面,至少不能成为明面上的反对理由。胡禄虽然不屑,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对,只是要他轻松让路,恐怕并非一件容易事。
僵局仍未打破,还是有那么一点僵持。
大度设仍旧一副倨傲的表情,坚持不让的态度,至于僵局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相当有泰山崩而不色变的气度,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或者无所谓的滚刀肉?
突利失倒是想要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毕竟他更为聪明伶俐,更会做事一些,可惜三方因为各自的原因继续坚持。
他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也找不到撬动某一方的让步的理由,但就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所以突利失向外递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终于有契机出现。
汗帐方向有动静了,大队的人马簇拥着一个人过来,看看排场,再看看此人又是金银装饰的服装,头上还顶着几根不知名的鸟羽毛。
这身特别的装束,除了真珠可汗夷男之外,还会有谁呢?显然他一直在大帐之中,也清楚外面的情形,只是不想出面,或者故意不出面罢了。
然而到了此刻,再想看热闹已经不行了。
突利失刚才向人使眼色,就是让人去向夷男禀报情况,在场之人都不能打破的僵局,只好寻找外力来帮忙了。
有鉴于在场几人身份特别,寻常人等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解围,所以真珠可汗夷男只要亲自出面了。(未完待续……)
第二〇一章 夷男的小心思
真珠可汗夷男,谢逸总算是得见正主的真容了。
此人看着年岁并不很大,三四十岁的样子,看着也颇为彪悍,但与草原上的寻常粗野汉子不同,有种明显的差别。
怎么说呢?整个人看起来更机灵一些,一双眸子转动的很快,面上也堆满了笑容,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
按照一些相面人的说法,这样的人可成一方诸侯,一地霸主,但想要成就更大的事业恐怕比较难。
气度这东西,虽说很虚妄,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有时候还真有几分道理。
相比起来,两位王子中,突利失和夷男更为相像一些,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上都是如此。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还得接触过才能知道。
不管怎么说能够统御薛延陀这样一个偌大的部族,成为继东边突厥颉利可汗之后,草原上的一方霸主,夷男必定有其独到之处。
有些本事,有些实力是必然的,不好对付也是肯定的。
夷男一出面,大度设和突利失立即上前俯首抚胸道:“参见父汗。”
如此,便省去了介绍这一个道程序,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夷男身上。
“大唐< 和西突厥的使臣都到了啊?”夷男满脸堆笑道:“欢迎诸位来到美丽的薛延陀草原。”
狄知逊拱手道:“多谢可汗,草原确实美丽动人。”
至于胡禄低声用突厥语还是什么语言和夷男说了两句话,谢逸却没听懂。只是这样“正式”的场合,私下里这样明目张胆地说“悄悄话”真的好吗?
夷男笑道:“贵客到来,自当好生招呼,大度设,突利失,你们可有好好招待使团?”
“回父汗。那是自然的,儿臣亲自赴五十里外去迎接大可汗他们的。”大度设立即抓住机会大献殷勤。
然而夷男的表现却很冷静,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兴奋可言,或许还有隐藏的愤怒吧!
怒其不争啊,夷男的内心隐隐有些不爽。
他是给了儿子许多特权,让他们来做一些事情,接待甚至交好西突厥他都能接受。但是这样毫无原则地“巴结”就不对了,西突厥使团到来,可以给予一些厚待,甚至隆重的接待仪式。
但身为薛延陀王子。却千里迢迢前去迎接西突厥使团,对一个使臣王子低三下四,毕恭毕敬,似乎有**份了!
虽说西突厥比薛延陀更为强大,但兴许也只是一时间,或者……夷男已经隐隐觉得,薛延陀今非昔比,实力大增,兴许可以与西突厥一较高下。
此时见到儿子对西突厥人恭敬有加。失去了薛延陀王子本该有的气度和尊贵,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所以夷男只好忍着,依旧满面含笑。
至于次子突利失也有类似的行径。但程度远远不如大度设,分寸基本上拿捏得当,这是夷男比较满意的。
这么看的话,他其实对次子的喜爱与青睐更多一些。然而草原上的继承权和中原皇位传承有差别。也不是看好哪个选哪个的。
当然了,这才是早期,将来会不会有变化。会变成什么样还不知道。自觉春秋正盛的夷男并没有早早决定继承人,主动退休的想法。
所以,有些事还是再等等,往后再说吧!
至于两个儿子,只要他们闹得不出阁,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至于眼下……
大度设似乎没看明白父亲的心情,不知道老爹正不爽自己,仍旧笑嘻嘻道:“父汗,儿子正欲引西突厥胡禄小可汗拜会父汗,可惜被突利失等人挡住了去路。”
“哦?是吗?”夷男不动声色地发出了两个词,看似是疑问,但实际上确实感叹。
大儿子怎么如此可爱,有点犯傻呢?
自己什么不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打破僵局。大度设倒好,一下子将问题讲出来,要人直接面对,立即解决?
只要逼迫自己表态,明确要求自己支持某一方,这样真的好吗?
“是的。”大度设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补充一句。
夷男脸上肌肉微微跳动,并未着急开口时,那边突利失先一步道:“父汗,儿子突利失刚要引导大唐使团前来汗帐拜会,在此偶遇西突厥使团,生出了些许误会。”
看看,明显突利失更为懂事,更会说话一些。
夷男当即道:“哦,这样啊,双方都是本可汗的贵客,千万莫要生出误会,闹不愉快才好。”
胡禄坚持道:“倒也算不上误会,只不过有些分歧,到底是谁给谁让道,谁先拜会可汗您?”
“胡禄小可汗这话有些差错,谁先拜会本汗会有差别吗?如果坚持认为有差别,现在也无需多争论,因为本汗出面现身,同时见到两国使团,,自然也就没有先后之分。”
夷男哈哈一笑,试图以这个理由化解尴尬。
话是有道理,大家是见面了,打了个照面而已,所以并不是使团意义上的拜会,这个顺序问题依旧存在。
当然,现在要比的就不是谁家先一步,谁家后一步,还是要看真珠可汗夷男的态度。
夷男对谁更为亲密,或者更为和蔼,甚至在一起会面,显然就是更相信的某一方说辞,继而可能会影响到“国家战略”。
胡禄对此有些着急,兴许是天性如此,竟忘记了使臣要求沉得住气这个职业原则。
狄知逊和谢逸则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反正眼下不用自己说话,还不如少说少错。
也正是这种气度,一下子吸引了夷男,真珠可汗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谢逸身上,似乎是在打量。
然后的一瞬间,心中同样泛起了些许小疑虑,大唐派这么一个年轻的使臣前来贺寿,到底意欲何为?
只是……再看到谢逸与之年轻不相匹配的神色时,夷男心中又是一震,难道自己忽略了什么还是想多了?
然而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使臣的身份回头可以慢慢调查,倒是现在这个僵局,必须要尽快解决。(未完待续……)
第二〇二章 农夫与蛇
“草原上风大,无论大唐还是西突厥,双方都是本汗的贵客,岂能怠慢?”夷男哈哈一笑,走上前去试图拉起双方使臣的手。
起初众人以为他是想要借用自己的权威,让两家使臣握手言和,然而实际上却是并排拉去他的汗帐篷,作为主人亲自迎客。
谢逸其实不介意给夷男一个台阶下,但如果这时候退让,岂非承认大唐与西突厥平起平坐?
虽然事实上可以这样说,但这名义上还是有差别的,谁让西突厥可汗要派人去长安朝贡呢?谁让大唐面子上当真了呢?
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啊!
所以啊,坚决不能随便妥协,以免有损大唐国威,谢逸更怕的是将来有人拿此事做把柄来诟病自己。
大唐君臣都爱面子,因此被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恐怕李二都不会饶恕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想想,那些名垂青史出使者刚毅无比,不屈不挠不见得完全是有一颗坚毅的心,恐怕也是被国内的舆论逼出来的。
谢逸已经做好拒绝夷男的准备,然而真珠可汗却很识趣地先一步拉起了谢逸的手,然后紧紧紧一握,意思已经很明确。
在这种微妙细小的地方有点差别,算是以大唐为尊吧,算是分出点次序。而且夷男特意的停顿,有意让众人都看到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罢了,这样算不错了,尽管不是那么明显,至少有了主次。
继续坚持下去没必要,刚见面闹得太僵也不好。难得狄知逊也颇为赞同,所以大唐这边没什么不同意见。
至于西突厥那边,“葫芦”小可汗虽然很不爽,但事已至此,夷男态度鲜明,他能怎么也呢?他的出使是有重要使命的。为了些许小事和薛延陀闹不愉快,不值得啊,利弊和大局是谁都要考虑的!
所以只得忍下这口气,一切回头再说。后面的事情才要紧,才是重头戏,不能因小失大。
于是乎,狄知逊和谢逸微微提前一小步,几乎与西突厥人并行进了薛延陀的汗帐。
突利失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显然很得意。而对面的大度设却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是失望又是愤怒。
进汗帐的过程很简单,却搞得复杂,但进去之后呢?却没发生的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几乎只是寒暄几句而已。
谢逸只是进去汗帐转了一圈,大概看了下薛延陀可汗的会客帐篷的华丽程度而已。
虎皮大椅,精美的波斯地毯,金银制的酒壶酒杯,甚至还装点着不少宝石。当真算得上光彩夺目。
看得出来,夷男的生活还是相当富足奢华的,至于有没有到奢靡的程度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为了充面子,特意拿到客人面前来显摆也未可知。
只是如此奢华的场景,与那些朴实,甚至衣衫褴褛的牧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来这种事是普遍现象,哪里都有。
随后便说是晚上回去安排宴会接风洗尘,然后两国使团便被安排了休息的帐篷。就此散了。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寿辰的正经日子还没到,除了寒暄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正经事……不。正经事都很多,只是现在这个场合不方便谈起罢了。
狄知逊和谢逸倒是全无所谓,反正时日绵长,不急在一时。刚到的第一天便搞得剑拔弩张,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索性薛延陀人还算客气,给大唐使团安排了好大一块休息区域。帐篷都是搭好的。狄知逊和谢逸等贵客的帐篷里同样铺上了波斯地毯,以及金银器皿。
更让谢逸惊讶的是,睡榻上甚至还铺着丝绸被褥,薛延陀人当真是周到,很会为客人着想嘛!
看这样子,是不是晚上还会安排两个女子前来暖床?
算了,当初可是向杜惜君,郑丽琬信誓旦旦保证过,绝对不碰牧羊女的。事实上也是如此,来的路上接触的草原女子不少,但身上大都有股特别的味道,实在让人无福消受。
能有个干净的居所,好好休息一会便不错了,至于旁的就不要想了。
只是休息在此刻也显得有些奢侈,谢逸刚换了一身舒服的便装,狄知逊便找上门了。
如此情形下,两位使臣必须多点沟通是必要的。
“逍遥啊,西突厥来者不善啊!”狄知逊长叹一声,脸上的全无先前在大帐的镇定从容。近些日子,他与谢逸已经相当熟络,故而见面用表字相称呼。
谢逸道:“早就料到了,西突厥人肯定不会安分,来者不善也在意料之中。这无所谓,要紧的是薛延陀人的态度,在薛延陀的地盘上,夷男是不会让大唐和西突厥直接起正面冲突的。”
“这倒是!”狄知逊点头道:“从今日的情形来看,夷男似乎对我大唐还有些敬畏。”
“也许是,这样最好,他要是对大唐多些敬畏和忌惮,我们便省事多了。但如果只是表面上,那就不好说了。”
谢逸笑道:“狄侍郎,别忘了,我们还要给夷男送份大礼,这份礼物送上以后,真珠可汗会是什么态度委实难料啊!能不能还能像今日这般敬畏和蔼,老天爷才知道。”
“可不是!”想到行囊里那纸诏书,狄知逊便无奈苦笑,夷男要是喜欢并欣然接受推恩策那就怪了,到时候……
“没办法,自己想出来的计策,硬着头皮也得的推行,何况现在是圣旨在手,可不敢抗旨不尊。”
谢逸道:“再者,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毕竟果如朝廷衮衮诸公所料,夷男的两个儿子果然不和。看得出来,大度设是铁了心和突厥人搅合在一起,这个突利失……”
狄知逊乐观道:“突利失似乎对我大唐颇为认同,很是仰慕大唐文化,也有倚靠借助大唐力量的意思。”
谢逸悠悠道:“看着是这个意思,暂时看起来算是好事,对我们也许算得上臂助,但长远来看……狄侍郎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未完待续。) 第二〇三章 回纥人
农夫与蛇?
狄知逊自然没有听说过这个经典的故事,所以谢逸只好给他科普一遍。
津津有味地听完之后,狄知逊才迟疑道:“逍遥的意思是,我大唐是农夫,突利失便是那条蛇?”
“可不是嘛,弱小的时候倚靠你,等到强大了就会反咬你一口,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谢逸道:“远的不说,今日的薛延陀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当初陛下看着东边突厥人强大,才有了联合薛延陀的打算;然而实际上,薛延陀人也是在借助大唐的力量帮他们抵挡,甚至击败突厥人。”
“是这个道理!”狄知逊对此深以为然。
“那是自然,有时候不见得需要共同利益,只要对双方而言都有利可图,便能一拍即合。”谢逸道:“然而时过境迁,薛延陀趁着机会占据了不少突厥故地,而今实力强大,已经成为大唐的威胁。”
“没错,一路走来方才知道,薛延陀早非当初那个小部族,而今牛羊成群,兵强马壮,不可小觑啊!”狄知逊沉吟道:“也许假以时日,或者就是现在,薛延陀人的实力已经不比当年的突厥人差多少了。”
“其实吧,薛延陀已然算得上是那条蛇,他们已经缓过神来,随时可能腰大唐一口,否则我们现在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谢逸道:“今日的突利失同样如此,他现在需要借助大唐的力量来帮他对付大度设,稳固自己的力量,可一旦稳固地位以后,他会怎么做?”
狄知逊一边沉思,一边低声道:“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薛延陀的两位王子中,突利失的心思更敏于大度设。如果草原人最为看重的勇武他不输于大度设,恐怕这可汗继承人的身份就非他莫属了。”
“与其说突利失仰慕大唐文明,倒不如说他是了解大唐。一个了解你的对手,狄侍郎是否觉得可怕呢?”
谢逸这么一说,狄知逊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神情有些不那么自然了。隐约还有几分担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汉家先哲曾经说过的话,现在被薛延陀人活学活用了。”谢逸心里最清楚不过,历史上有多少草原部族首领号称仰慕汉家文明。但学到东西强大自身以后,掉过头来便向汉人举起屠刀,向中原扬起马蹄。
狄知逊仔细想了想,当年五胡乱中华之时可不就有很多这样的情形嘛,那段历史至今不堪回首啊!
“说实话,如果是大度设这样的人继承汗位倒是挺好,一个有勇无谋还莽撞的对手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突利失这种知己知彼,可能还胸怀野心之人,所以不得不防啊!”
狄知逊闻听此言。不由沉默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草原上本就是个如狼似虎的凶险之地,想要在这里游刃有余是不容易,想要上演驱虎吞狼的好戏恐怕也难。
所以谢逸奢求并不大,堪堪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即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使臣同样如此,反正长安的李二陛下鞭长莫及,只要回去交给他一份还算过得去的答卷即可。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呢,突利失便登门了。
说曹操。曹操到,那便只好“以诚相待”,或者虚以委蛇了。
“狄使臣,谢使臣。今日让你们为难了,实在抱歉。”突利失一进帐篷便道歉,态度似乎很诚恳。
狄知逊客气道:“王子言重了,今日之事算不上为难,何况多亏了王子,事情得以妥善圆满了结。”
“哪里。小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两位贵使来大唐上国代表,焉能让你们受委屈?否则就是对大唐皇帝,伟大的天可汗陛下不敬。”
突利失低声道:“这样的罪名,我吃罪不起,父汗同样担待不起。”
“当然了,可汗与王子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谢逸笑了笑,看着突利失的眼神意味深长。
不过这位薛延陀王子并非发现有人在注视她,仍旧侃侃道:“只是王兄那里……”
然而话锋突然一转,便开始了对大度设的投诉批评,甚至是刻意抹黑,目的显而易见。
唉!
谢逸不由轻叹一声,王位这东西果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以让亲兄弟为之而反目。看看大度设和突利失水火不容的情形,让人不胜唏嘘。
不过大唐国内也好不到哪去,眼下或许还不明显,但在不久的将来,李承乾和李泰之间,还有其他的皇子……
恐怕到时候,李世民少不得因为这些事情而头疼。
“大度设王子似乎不喜欢我们?”谢逸自问自答道:“或许是王子对我们有所误会。”
“也许吧!”突利失低声道:“兴许还与西突厥胡禄的挑拨有关,本王子这位王兄为人实在,就是有点那什么……诸位不要见笑啊!”
让别人不要见笑,但是突利失自己脸上隐约有笑意,好似是控制不住的得意。
“当然不会介意了,初次见面而已吧,往后相见的机会多着呢。”谢逸笑道:“到时候还要麻烦王子,多帮忙从中斡旋调解,尽早解开与大度设王子之间的误会。”
“一定一定。”突利失毫不犹豫地信口雌黄。
“有劳王子了,多谢!”
突利失满面含笑道:“不客气,是这样,父汗已经让人准备了篝火晚宴,突利失实来邀请二位赴宴的。”
谢逸笑道:“哦,原来如此,真珠可汗设宴,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们这就去。”
于是乎,三个人一起出门帐篷,往夷男所在汗帐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正渐渐落山,东边的天空已经能看到点点星辰。按照前世的逻辑,草原上的星空更为壮观漂亮,谢逸也做好了准备一饱眼福。
汗帐之外的空地上,篝火已经被点燃,甚至已经有全羊被架在火堆之上。薛延陀的勇士们正来来往往,放置案几和坐具,很是忙碌。
谢逸等人满怀期待地走过去时,却意外瞧见大度设的身影,他正在训斥一个人,一个回纥人。(未完待续。)
第二〇四章 朋友与盟友
漠北的部族很多,回纥便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他们势力相对弱小,在这个靠刀枪实力说话的草原上,只能屈居人下。
以前东边突厥的颉利可汗强大,他们便臣服颉利。
但如今,东边突厥被唐军所败,薛延陀趁机崛起,他们便不得不依附薛延陀和西突厥,始终是仰人鼻息。
没办法,谁让回纥人的生存空间横跨两大部族的势力范围,又打不过人家呢?
薛延陀真珠可汗寿辰,作为从属的回纥人自然也得前来贺寿,此番前来的是其王子吐迷度。
只可惜回纥人到来之后,压根没有大唐和西突厥使臣的待遇,吐迷度甚至被夷男长子大度设连番辱骂。
至于原因,突利失打听之后才知道,起因真的有些复杂,据说其中牵涉到了高昌人。
高昌是西域古国,大约从汉朝李广利在此屯田开始,便在火焰山下建立城池,直到今天成为西域一个重要国家。
严格来说,高昌国人是有汉人血统的,然而多年与其他部族通婚之后,血统已经混乱驳杂,高昌人已经与中原王朝疏离。
现在更多是依附于西域更为强大的西突厥,此番薛延陀贺寿,高昌也是有份的。因为西突厥“宗主”的庇护和照料,高昌人的待遇自然好些,甚至还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倨傲。
今日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事,轻慢辱骂回纥人,最终引发了什么小冲突,然后高昌人就向西突厥主子告了一状。
胡禄小可汗还没说什么,大度设首先怒了,回纥人竟然惹自己的贵客,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更凑巧的是,现在大唐使臣与西突厥之间的较劲中。以西突厥的失利告终,大度设更是讨得没趣。心里正窝着火呢,这会一股脑全都发泄到了回纥人身上。
动手殴斗的几个所谓回纥凶犯自然少不得皮肉之苦,回纥王子吐迷度更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谢逸远远瞧见,吐迷度脸上虽然诚惶诚恐,但一只拳头却紧紧握着,显然是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但回纥人更为弱小,根本惹不起位高权重的薛延陀王子,为了大局,只好忍着。哪怕很屈辱,也得忍辱负重。
看到这一幕,谢逸想到了很多,记得中学历史课本上似乎说过,大唐曾流行“回鹘衣装回鹘马”。
回鹘便是如今的回纥,只不过改了个名字而已。
能够在大唐流行,说明回鹘人很强大,影响力很大。而且谢逸记得,安史之乱后。唐朝似乎是依靠着回鹘人的力量才收复长安与洛阳两京的。
当然了,代价也不小,据说唐朝默许了回鹘人战后在城池内的抢掠,情景可以想象。
综合起来看。后来的回鹘人很强大,这是肯定的,强大到取代薛延陀和西突厥的地步。
草原上素来如此,当年匈奴人将东胡几乎赶尽杀绝。结果后来崛起的鲜卑、契丹甚至是蒙古都是东胡的支脉。
后来的女真取代契丹,蒙古取代女真,不也是这样吗?当初的的辽国、金国皇帝可曾想到边疆一个弱小的部落有一天竟会攻陷都城。取代自己的统治。
今日的大度设也不会认为,低声下气的回纥人有一天能够取代薛延陀的地位。所以他才会对吐迷度毫不留情地辱骂,然而在谢逸看来,也许这番辱骂正是引发草原改天换日的一个引子也未可知。
看到突利失和谢逸等人出现,大度设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已经骂够了,转身没好气地离开了。
吐迷度总算是松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毕恭毕敬地拜会突利失,薛延陀的哪个王子他都惹不起。
看到谢逸和狄知逊的服饰时,吐迷度欠身道:“两位可是南边大唐使臣?”
“是,这两位正是大唐的狄使臣和谢使臣。”突利失很客气地为吐迷度做起介绍。
吐迷度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别样的光芒,当即虔诚恭敬道:“久仰大唐风华,今日总算有缘一见,荣幸之至。”
狄知逊转身看了一眼谢逸,心中泛起一个念头,这个回纥王子的汉家语言也说得很好啊,而且用词也很文雅。
看来又是一个对大唐十分了解的部族首领,这是好事,说明大唐强大,引得草原豪杰仰慕学习。
如果是以前,狄知逊只会这样单纯地认为,但听过谢逸那番农夫与蛇的故事后,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如今大唐国力强大,尤其是皇帝陛下被尊称为天可汗,以至于许多朝臣和百姓生出自大之心,根本瞧不起草原部族。
这种念头,应该算得上是一种骄傲自大吧!
先哲有言,骄傲亦自满,骄兵必败,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啊!
狄知逊觉得,出使回去之后有必要向皇帝陛下呈递一封奏疏,说说这个现象。至少也该知己知彼,对草原部族有足够详细的了解。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狄知逊道:“吐迷度王子客气了,听说回纥人豪爽热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哈哈,能得到上国使臣赞誉,乃回纥的荣幸,吐迷度有心前往长安游历,可惜一直苦无机会。”
吐迷度悠悠道:“如今见到两位使臣,能够领略到大唐的风采,多少也算是圆了些许心愿。”
谢逸知道,回纥人也曾派使臣前往长安朝贡,因此成就了大唐四夷来朝的盛景。但是碍于薛延陀和西突厥,回纥人朝贡的频率,以及对大唐的恭敬与亲密程度始终有限。
当然了,回纥人或许很有心思想与大唐拉近关系,就和当年的薛延陀初衷一样。
这是个好事,大唐应该欢迎这么一个朋友,谢逸自己也希望在草原上有个朋友,或者说盟友更为准确一些。
朋友太过于亲密和真诚,并不适合国家之间,还是盟友这个界定比较准确一些,可以为了共同利益而合作。
一旦彼此利益冲突,一拍即散,刀剑相向那是另外一回事。在对待草原部族方面,农夫与蛇的闹剧和悲剧不能总是上演,多留点心是必要的。(未完待续……)
第二〇五章 篝火晚宴
与吐迷度寒暄几句,初步认识一下便离开了。
或许双方都有想要继续深入交换意见的想法,但有突利失在场,显然没有这个机会。
大唐能与回纥人聊下去的话题多半对薛延陀不利,这显然不是突利失想要看到的局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所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逸、狄知逊只好跟着突利失前去汗帐参加所谓的篝火晚宴,当然了,吐迷度也在邀请之列,只是少了沟通的机会。
到达之后,谢逸才发现所谓的篝火晚宴有点坑。
九月间的草原夜间已经相当寒冷,坐在野外吃东西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纵然有营帐阻挡,但风还是冷不丁地吹过来。
虽说有篝火燃起,但主要作用是照明和烤羊肉,取暖的功能实在有限。虽说穿的暖和,并披上了皮裘,但仍旧有丝丝寒意,尤其是谢逸细嫩的皮肤很是吃痛。
什么玩意嘛!
谢逸少不得的暗自抱怨,说是晚宴,但实际上没什么菜肴,除了肉还是肉,而且吃法很豪放,与中原差别很大。
这倒是没什么,客随主便嘛,一切倒是都能接受。除此之外,竟然还有酒水,让人意外的是,竟然是琼花酿。
对于自家酒水贩卖到草原这的事,谢逸还是蛮高兴的,自家商品远销当然是好事了,这说明了品牌影响力和销量嘛。
草原上天气寒冷,喝上两口烈酒暖意浓浓,当真舒服,很对脾胃。
看到众人的反应,尤其是胡禄小王子和来自高昌的使臣连连称赞时,谢逸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汗,敢问这酒水从而来,竟如此淳烈,超过我们天山的马奶酒。甚至比波斯人的三勒浆还要烈。”胡禄小可汗一脸笑意,抬头向夷男询问,颇为好奇。
夷男笑道:“哦,这是从大唐长安来的酒水。据说叫琼花酿,乃是当今最淳烈的酒水。”
“是大唐的酒水?果真吗?”
“当然了,是商队费尽心思从长安运送回来的,草原上有价无市,如非近日贵客临门。本汗不会轻易将此酒拿出来待客。”夷男满脸堆笑,全然一副好客形象。
“唐人竟然能酿出此等淳厚的美酒?”高昌使臣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很是惊讶,但某种程度却也是对大唐人的轻视和质疑。
作为大唐人的狄知逊有些不爽,作为琼花酿的缔造者,谢逸更是不爽。
那边夷男笑道:“贵使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唐的使臣啊!”
“狄使臣,谢使臣,果真是你们大唐的酒水?请问酿造者是大唐的汉人,还是西域去的客居者呢?”高昌使臣一脸挑衅的样子。似乎笃定了轻视大唐人。
“哼哼!”狄知逊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高昌使臣坚持反应,情绪微微有些不好,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可笑,本使是觉得可笑。”狄知逊继续报以嘲讽,算是以牙还牙。
“哪里可笑了?”高昌使臣很固执,仍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狄知逊没好气道:“因为此酒的酿造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阁下还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难道不可笑吗?”
提及此言,连夷男都来了兴趣。好奇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此酒是贵使所酿?”
这句话,按照一般思路是这个意思,但今天有例外。
狄知逊摇头道:“本使并不擅长。诸位所喝到的琼花酿美酒乃是谢使臣妙手酿造而成,他是地道的大唐汉人。”
朗声的回答等于狠狠甩了高昌使臣一个耳光,敢轻视汉人,尤其是当着最聪明的汉人口口声声,实在活该。
提到谢逸是琼花酿酒水的酿制者,在座众人都有些惊讶。包括夷男也用狐疑的表情看着谢逸,讶然道:“是谢使臣的手笔?”
“正是本使所为,可汗可以问下,这些酒水是否来源于一家叫安逸轩的商行,那是本使的产业。”这时候不需要客气,更不需要遮遮掩掩,所以谢逸大方地承认了。
“谢使臣不是大唐当朝文臣吗?怎么会懂的酿酒呢?”夷男当真表示不解,按理说酿酒还是工匠所为,而工匠在大唐是属于被看不起的低等身份,与谢逸高官显爵很不匹配。
“这有什么奇怪的,谢使臣涉猎广博,偶尔灵机一动,妙手调配便是神来之笔。”狄知逊丝毫不谦虚,满口溢美之词,让谢逸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想不到谢使臣多才多艺,实在让人惊叹。”夷男不禁轻轻点头,惊讶赞叹的同时,心里大概也在打量,自己是不是有些轻视了这个年轻的大唐使臣,至少缺乏足够的了解。
“可汗谬赞了,雕虫小技而已,至于这琼花酿,可汗要是喜欢,往后我家商队会多贩卖些来草原。不过嘛,这通关售卖之事,还得麻烦可汗多多疏通。”谢逸不忘甚至推销自己生意。
但此举并不是公器私用,以权谋私,因为这么做是有战略意义的,可以达成某些效果。
琼花酿淳烈,很符合草原人的口味,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季节,如果大肆售卖,被更多的草原牧民所喜爱,甚至依赖,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能从草原上赚走不少钱不说,某种程度还会影响到薛延陀人的生活,甚至还会产生重要影响。
有时候,两国之间的较量并不一定只能用真刀真枪,这些看不见的无形手段也是很有效果的,往往会出其不意。
夷男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欣然点头道:“当然了,既然是谢使臣的商队,本汗一定优待,草原欢迎来自大唐的商队,为我们带来更多精美的物品。”
谢逸道:“多谢可汗了,一定会的,您一定会看到我大唐的商队为薛延陀带来更多新奇优质的商品。”
“来,让我们为谢使臣的多才多艺,为这醇烈的美酒,共同举杯!”夷男第一个站起来,举杯祝酒。
汗帐前,篝火旁,顿时热闹非凡。(未完待续。) 第二〇六章 夷男的难处
一场篝火晚宴,算不上宾主尽欢,最终草草结束了。
天气很冷,烤羊肉吸引力终究有限,尝鲜之后谢逸基本就没什么食欲了。
而且在座的无论是夷男,还是其他国家的使臣,都没什么共同话题,与其虚以委蛇,还不如回营帐好好睡大觉。
所以当夷男宣布晚宴结束时,谢逸第一时间起身,在高昌使臣不忿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回去睡大觉,做个好梦,兴许能在梦里见到杜惜君和郑丽琬。
谢逸是高枕安眠了,但很多人却睡不着。
真珠可汗夷男回到汗帐之后,来回踱着步子,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很不安。良久之后,夷男沉声道:“去请客人来!”
“是!”
汗帐内牛油巨蜡高照,一个略微有些猥琐的男子被侍从引着走过来,如果孙武开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阿史那结社率。
“见过薛延陀可汗!”阿史那结社率看似猥琐,但说话却铿锵有力,在夷男面前甚至算得上不卑不亢,与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差异很大。
夷男似乎也有些惊讶,大概也觉得阿史那结社率的反应出乎意料,沉吟道;“怎么样?这些天过得可好?”
“托可汗的福,这些天在贵部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担心有人追杀,夜里还有的贵部的美人相伴,怎能不好?”
阿史那结社率侃侃而谈,看似是满意的称赞,但隐约之间又有埋怨之语,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夷男当然能听出其中的意味,低声道:“怎么?本汗没有及时召见你,所以心有不满?”
“不敢,我一个亡国族裔,如何敢对薛延陀真珠可汗有不满?”阿史那结社率表情明显不愉快。
“哼哼,好了,坐下说话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昔年突厥王孙,看在突利可汗的面子上,本汗得给你些面子。”
阿史那结社率逃来草原已经有些时日,最早的时候。他找到了二王子突利失,然后引荐给真珠可汗夷男。
但夷男并未在第一时间见他,而且一晾就是许久,他或许是出于某些政治上的考虑。但在阿史那结社率看来,这是夷男有意冷落。甚至羞辱他。
“真珠可汗肯坐下来和我说说话,不容易啊!”阿史那结社率一边埋怨,一边落座。
夷男倒也算大度,对这些无礼行为并无不满,语气平和道:“好了,你想对本汗说什么?”
“说什么?可汗想听我说点什么?”
“哼,突利失告诉本汗,你在长安行刺李世民失败,一路被人追杀逃到草原。”夷男幽幽道:“本汗好奇,你为何要行刺李世民?”
“为何要行刺?”阿史那结社率冷冷道:“我突厥被他李唐所灭。灭国之仇难道还不够吗?”
夷男冷笑道:“是吗?那你当初怎么不反,不行刺?乖乖当了几年顺民之后又想起来灭国之仇了,没记错的话,当初你阿史那部可有不少血性汉子宁死不屈,你却不在其中。”
阿史那结社率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别说什么隐忍不发,等待时机之类的,当着本汗的面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用汉人的话说,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在夷男的注视下。阿史那结社率终于吐口道:“当初颉利强势,贵部是受害者,家兄突利也是受害者,才不得不与唐军联合。
战事之后。李世民对我们也算不错,然而随着家兄去世,草原逐渐安定,李世民觉得用不着我们了,所以就用起了汉人惯常的招数,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夷男轻声复述这几个字,似乎颇为感悟。
“可不是嘛!”阿史那结社率直勾勾地看着夷男,悠悠道:“没记错的话,当初李世民也借了薛延陀这座桥……”
“李世民想要拆桥?”
“他既然能拆了突厥人,凭什么不能拆薛延陀呢?何况贵部今日的实力与颉利当初不逞多让,李世民他能安心吗?”阿史那结社率悠悠道:“汉人素来的做法你是知道的,不需我多说吧?”
“我薛延陀未必怕他李世民。”
“这我相信,以薛延陀今时今日的实力,谁能轻易惹得起?”阿史那结社率道:“但可汗可否考虑过,能否与大唐和平共处?
我在长安,时常听到汉人们说起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记错的话,您这个真珠可汗的名号还是李世民封的呢?”
夷男警惕道:“你是想挑拨本汉,帮你突厥人复仇?”
“不,有阿史那思摩和执失思力这些家伙,东边的突厥人已经不记得什么深仇大恨了,何来复仇之说?”
阿史那结社率道:“即便就算要复仇,找天山下的突厥人,应该比找薛延陀更合适一些吧?我只是想用突厥人血泪告诉可汗,薛延陀不可再重蹈覆辙。”
夷男闻听此言沉吟不语,阿史那结社率虽然不承认,但想要利用薛延陀的心思昭然若揭,傻子都明白。
但有时候,被人利用不见得是坏事,首先要看这件事对自己到底是否有利。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薛延陀很强大,却也危机四伏。
最强大的敌人肯定是南边的大唐无疑,李世民现在对自己的提防越来越多,前不久他接到消息,阿史那思摩再次称汗,率部驻扎在黄河两岸,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提防薛延陀,并让阿史那思摩用自己的威望吸引草原百姓归附,从而瓦解薛延陀强盛的局面吧!
如果是以前,能与突厥人平分秋色,共同掌控这片草原便足够了。然而一旦品尝过一家独大,雄霸草原的滋味,哪里还能轻易放弃这等殊荣和野心,分羹给旁人呢?
面对大唐步步为营的做法,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正如阿史那结社率所言,也许该动些心思,为部族的生存而战了。
然而,能战胜吗?
想到当年那么强大的颉利败给唐军,想要李靖和李绩率部驰骋草原,兵锋强盛的情景,夷男不由有些发憷。(未完待续。) 第二〇七章 紫衣徐娘
没有人知道,真珠可汗夷男其实很纠结。
薛延陀日益强大,带给他得意,生出野心的同时,却没有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因为南边有一头强大的雄狮——大唐;还有东边突厥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让他心生畏惧。
然而现实处境,以及澎湃的野心却让他不愿安于现状。
如果可以,击败大唐,雄踞北方成一代霸主是他梦想;如果不可以,退而求其次,自保即可。
然而如此一来,主动权便不再自己手中了。
处境很纠结,所以夷男便很纠结。
他想要对大唐宣战,却又担心下场凄惨,一直处于举棋不定的状态。
阿史那结社率无论是危言耸听,还是丝丝入扣,句句在理都无所谓,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关键还是纠结于薛延陀的未来。
沉吟片刻,夷男不再多言,低声问道:“那两个唐使你可了解?”
阿史那结社率道:“那个姓狄的不清楚,倒是那个姓谢的在长安城里颇有名头,前些日子他娶了个旁人不敢娶,李世民想娶却娶不到的绝世美女,轰动长安。”
“是吗?”夷男冷笑道:“这么说,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应该吧,为了个女人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整个大唐似乎就这小子一个人敢!”阿史那结社率回忆道:“对了,还有前些日子,似乎为了一个反贼的女儿,牵涉到大案里去,被关进了大理寺,几经周折才逃出来。”
夷男沉吟道:“这么说,此子颇有胆略?”
“或许吧!”
“还有其他什么?还有什么关于此子的信息?”夷男颇为好奇,继续询问。
“不大清楚,我只听说了这些。”
夷男不禁连连摇头,大有鄙夷之意,在长安待了这么久。究竟干了些什么?连收集信息这种事都不关注,何谈行刺?图谋更大?
阿史那结社率也颇为郁闷,自己当初在长安除了花天酒地还是花天酒地,哪里管旁的事情?即便关注几个人。也主要是当朝大员,哪里会注意到谢逸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若非杜伏威的案子和郑丽琬的婚事闹的比较大,平康坊里也津津乐道,阿史那结社率也不会听说。
是以现在几乎是一问三不知,真珠可汗想要正经了解下大唐的谢使臣。他压根提供不了有用信息。
阿史那结社率尴尬一笑,不由有些埋怨那个蒙面的紫衣女人,这样重要的信息,为何不与自己多说点呢?
今晚在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质问她,还有那张紫纱后面的脸……他是真想要看看,虽说那个女人已经上了年纪,但身段依旧玲珑。按照汉人的说法,应该叫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在长安。习惯了平康坊的温香软玉,草原上粗俗,带着一股子味道的牧羊女哪里能让阿史那结社率满意?
这些天只能说是胡乱将就罢了,倒是那个紫衣女人,平时总是冷冰冰的,按倒在榻上或许别有风情吧?至少会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一时间,阿史那结社率色心大起。当然了,他也清楚,那个女人不好惹,尤其是身旁总跟着的高手护卫。压根没有动手的机会。
不过如今是在草原上,在薛延陀的营地里,如果运道好,筹谋得当。兴许能够成美事。
仔细说起来,自己落到今日这个田地,完全是他们一手造成,虽说帮助自己逃离了大唐,还更多还是想要利用自己。
阿史那结社率不想继续当傀儡,他希望纷繁复杂的草原上脱离旁人的控制。争取自由。顺道报复一把,在那个“可恨”的女人身上找回点乐子也挺好的。
……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史那结社率离开了汗帐。
无法给出想要的回答,夷男便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尤其是不想听到阿史那结社率那些鼓动性明显的话语。
至于谢逸这个年轻的大唐使臣,慢慢了解便是了,不着急!
至于阿史那结社率,且先留着吧,如果将来对大唐有什么打算的话,这会是一张有用的牌。
阿史那这个姓氏对于突厥人而言仍旧意义非凡,能够自己完全掌控的阿史那族人就这一个。
阿史那结社率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在草原上也算是怡然自得,离开汗帐之后,回到自己的位于偏远处的营长时,不想已经有人等候在帐内。
他一直不明白,这个蒙面的紫衣女人是如何躲过薛延陀守卫的监视,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营帐的,当真可以用得上神出鬼没这个词。
“夷男终于肯见你了?”
“见了!”
“该说的话你都说了?”蒙面紫衣女沉声询问,或者说质问。
阿史那结社率微微有些不爽,耐着性子低声道:“都说了,但是夷男的反应很冷淡……”
“冷淡?”蒙面紫衣女似乎有些诧异。
“是的,也许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也许是有所迟疑,并无明确态度。”
蒙面紫衣女沉吟不语,露出面纱的一双眼睛很是深沉,思绪悠远。
阿史那结社率站在一旁,目光却不断从紫衣后的楚楚身段掠过,脑中则开始幻想紫衣下的会是怎样玲珑的娇躯,如果今晚将她留下,留在榻上……
“除此之外,夷男还说了什么?”蒙面紫衣女又一句问话,将阿史那结社率从想入非非中拉回现实。
“啊,夷男……他还问到了大唐使臣谢逸。”阿史那结社率急忙躲闪蒙面女子的锐利的眼神,磕磕巴巴道:“这个我不大清楚,你们也没告诉我,所以……”
“谢逸?”蒙面紫衣女略微沉吟,目光沉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好好待着,我走了!”
阿史那结社率不舍道:“你这就要走?”
“要不然呢?”
听到冷冷的质问,再看到出现在营长中的持剑男子,阿史那结社率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我做什么?”
“继续等着夷男下次见你。”说完之后,蒙面紫衣女转身便走。出了帐篷后,她的目光瞟向远方,瞟向西突厥人营帐所在的方向。(未完待续。) 第二〇八章 大唐的厚礼
真珠可汗夷男的寿辰将近,各部使团也陆陆续续到来。
为了活跃气氛,宾主尽欢,也为给各国使臣找点事情做,薛延陀人举办了很多活动。
篝火晚宴是经常的,还有比如马球比赛之类的,据说寿辰之后还要举行大规模的狩猎。
大唐作为最尊贵的使团,当然得参加了,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孙武开统率的兵卒中有不少马球高手。
在赛场上自然是如鱼得水,甚至还小胜了几场,反正至少是没给大唐丢脸,不曾有损国威,这就足够了。
等到九月二十七的时候,终于到了夷男寿辰的正经日子,大约是受到汉家风俗的影响,薛延陀也办起了盛大的庆典。
汗帐之前搭起了高大的台子,夷男坐在台上接受各方使臣的拜会祝贺。
夷男大概是想要享受一下四夷拜服的虚荣吧,最先安排贺寿的主要是周边的草原部族。这些小部族都仰薛延陀鼻息生存,自然得乖乖听话,甚至多有巴结。
至于贺礼,大都是什么珍贵的鸟兽,或者金银宝石器皿,还别说有些草原部族的手工技艺,尤其是金属冶炼雕琢方面有其优势,甚至是大唐的汉人都不能比的。
西突厥送上的珍贵礼物是一把雕刻有金色狼头的宝刀,狼是突厥人的图腾,金色狼头是突厥王族专有的标志。
这把刀美其名曰正是突厥可汗昔日所用的宝刀,以其相赠薛延陀真珠可汗倒也算得上珍贵,同时大概也是想要通过宝刀结下情谊吧!
高昌则送上了一些从西域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使臣捧在手里,满面春风地送上台来,在众人面前好一番显摆。
但是当大唐的礼品摆出来的时候,高昌人的些许所谓珍奇异宝立即黯然失色。
精雕细琢的金银玉器就不说了,两尺高的南海珊瑚草原上的土包子们根本没有见过,一个个全都直勾勾地盯着。
人就是个奇怪的动物,总是对光彩夺目的贵金属和奇珍异宝。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感兴趣,并且眼热异常。
这一点,与后世大部分女子对钻石,名牌包包没什么免疫力是相通的。
这些金银玉器压根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在大唐的街市上还能换成铜钱,购买田产物品,在草原上能干什么?
贵族和部落首领用来装饰,彰显尊贵,但对于普通牧民而言。用两尺高的珊瑚换他一头羊都未必答允。
不过既然人家喜欢,那是最好不过,其实谢逸是支持这种做法的。些许奢侈品富足的大唐而言是九牛一毛,大唐宫廷的库藏里有的是。毕竟如今的大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贫如洗,连皇后都穿不起拖地长裙的年月了。
把这些东西搬到草原,如果草原贵族,甚至富裕的牧民都喜欢上,大肆购买收藏那是最好不过。
大唐当然不会介意牧人用牛羊骏马,皮革毛毡换取这些金银玉器。当然了,价钱和行市方面。精明的大唐商人们一定会造就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案。
一天两天或许起不了作用,但时间长了他们会慢慢接受,那么多的草原民族最终被汉化不都是潜移默化中的结果嘛!
如果人为推动,进程兴许能更快吧!
草原人接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比如琼花酿是他们自己贩运到草原,自己觉得好。
不管往后大唐和薛延陀,自己和夷男的关系好不好,他们都会容许琼花酿进入草原的,这可是好事,求之不得。
琼花酿已经打开了薛延陀的大门。以此为契机,逐步添加“酌料”,给草原牧人们渐渐改善口味并非不可能。
言归正传,大唐的贺礼送上之后。顿时引得众人侧目,理所当然便有人不服气。
西突厥人沉着脸,大概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也不需要他们直接开口,有西突厥忠实的拥护者高昌在嘛!
高昌使臣不负所望,当即道:“唐国的礼物虽然光彩夺目。却不够实用,相比之下,西突厥可汗送上的宝刀更好,真珠可汗正好以此为武器,征讨四方。”
“哼,贵使最好慎言。”狄知逊冷哼一声。
“怎么?”高昌使臣一脸不忿,一时却又不知是否真有那句话说错了。
狄知逊朗声道:“请使臣注意下自己的身份,高昌国主鞠文泰上表臣服,大唐在高昌之地设有西州,作为臣属不该提及宗主,难道不该尊称大唐吗?
另外,西突厥送上的宝刀虽好,用来捕猎猛兽很不错,但阁下所谓的“征讨四方”到底是征讨何方呢?
南边是大唐,西边是西突厥和高昌啊,纵然东边的靺鞨,北边的回纥也都是薛延陀的友邻,和睦相处,何来兵戈?难道阁下是故意想要挑起草原战火?”
一番话有些“强词夺理”,却都有理有据,高昌和薛延陀等国都曾朝贺大唐是不争的事实,扣他一个不敬大唐的罪名倒也说得过去。
顺势再抓住“征讨四方”这个词做点文章,指望挤兑薛延陀不敢进犯大唐很难,但可以趁势提醒或者挑拨薛延陀与周围部族的关系。
让回纥人、靺鞨甚至铁勒诸部感受到薛延陀对他们的威胁,如果激起反抗那是最好不过。
谢逸听在耳中,连连点头,原来的狄侍郎的口才这么好,难怪会选他为使臣。除了稳重之外,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狄知逊话音落地,高昌使臣的脸色很不好,想要反驳一时间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前一个问题是理亏,后一个问题会越描越黑,他能说什么呢?所以只好哑口无言,尴尬避退。
突厥胡禄小可汗的脸色自然也不大好,却没有为高昌强出头的意思,本来嘛!都是前来送贺礼的,礼物珍贵程度相差不大,非要比个高低有必要吗?
夷男依旧面带笑意,但笑容之中却多了几分谨慎,从狄知逊的话中他听出了几分警示。同时也警惕地看向各部使臣方向。到底是该责怪高昌使臣多嘴,还是狄知逊搬弄是非,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气氛略微尴尬的瞬间,谢逸上前道:“真珠可汗。这些礼物都是大唐皇帝,天可汗陛下亲自挑选,交由我等转交可汗,表达祝贺与皇帝陛下对您的关怀。”
“夷男谢天可汗陛下!”哪怕心有不敬,也得装装样子谢主隆恩。
谢逸笑道:“可汗莫要着急谢恩。皇帝陛下还有厚赐与可汗。”
“是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这应该才算是大唐压箱底的厚礼吧?
“当然了!”谢逸挥了挥手,有侍从递上来一个锦盒,谢逸从中取出一份圣旨,朗声道:“此乃大唐皇帝御笔所书的圣旨,请真珠可汗与两位王子接旨。”
大度设和突利失都有些惊讶,显然都有些疑惑,大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夷男也颇为不解,难道与自己两个儿子也有关?
谢逸淡淡一笑。随即朗声诵读四六骈文,薛延陀人不由听的一愣一愣,通俗的汉话他们听得懂。但此等文言文,却晦涩难懂。
见到此情此景,狄知逊很荣幸地上前解释,大意是薛延陀真珠可汗守卫北疆,于国有功,理当褒奖。
然可汗已经身居高位,封无可封,只是给你加个尊称“真珠毗伽可汗”。另外赏赐金玉之物分量不足。所以按照惯常做法,推恩于子。所以加封为您的两位王子为可汗,并赐予封号。
话说的很委婉,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好像是大唐皇帝给予了莫大的赏赐一样。
薛延陀人和诸多旁观者不禁有些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突利失最懂大唐文化,也颇为聪明,反应最为迅速。
他迅速想明白大唐此举的意图,绝对说得上不安好心。
说是推恩。但实际上除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封号之外,恩惠在哪里?结果只会导致……
突利失想的明白,但对于自己而言是好事啊!
自己是次子,在薛延陀境内的势力和支持者并不多,自己母亲的身份比不上大度设母亲的地位,在竞争上处于不利地位。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大唐皇帝的封赏,尤其是这个看似一钱不值的可汗名号对自己而言却意义非凡。
甚至可以说是想瞌睡送枕头,或者说雪中送炭一般,恰到好处,很及时啊!
所以只此一点,他便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有当自己能够尚未,执掌权柄,独断专行之时,薛延陀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才会对等。
因此突利失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暗暗窃喜,同时观察父亲和大度设的反应。
大度设也不知道是否想明白其中意味,但可汗的身份还是让他很欣喜的,然而抬眼看过去,老爹夷男却有些愁眉苦脸的感觉。
夷男当然不高兴了,本来自己是薛延陀独一无二的可汗。薛延陀与西突厥努失毕和咄陆部联合的形势略有不同,当真可谓一人独尊。
现在好了,薛延陀突然有三个可汗了,虽说那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在权位面前,亲情有时候显得有些单薄。
汉人历史上为了权位可以父子相残,草原部族同样如此,夷男自然明白,少不得有所担忧。
更要命的是,两个儿子本来都有一些权柄,现在多了这层名分之后,便可正大光明地另立门户,发展壮大。
到时候,两个儿子手足相残不说,指不定父子之间也会……
实在是不安好心,夷男也很快看透大唐这道所谓恩旨,所谓封赏的真实用意。当真是杀人不见血的狠招啊!
想要用此等方式分化我薛延陀,从此以后不对大唐造成威胁,哼哼!夷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更为担心的是,一旦薛延陀分裂会被大唐灭掉,或者被其他的草原势力所取代,这才是最可怕的后果。
所以这道圣旨……
接还是不接?一时间,夷男很矛盾,心情很复杂。
想要反对连理由都找不到,因为大唐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充分,推恩于子在大唐很常见,英国公李绩的两个儿子小小年纪都得了郡公的封号便是如此。
但草原上与大唐境内不同,对于大唐臣子而言,哪怕是徒有虚名的爵位都是身份的象征,意义非凡。
草原上,给个虚名不给封地,大唐皇帝做好人,却要旁人受罪,想得真美!
打心眼里,夷男当然是不想接下这道圣旨。
可是不接行吗?
首先他得考虑两个儿子的态度,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是很赞成的,做父亲的不答应,儿子们必然不高兴。尤其是现在有利益牵涉了,父子结怨并非好事。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接,那么按照汉人的说法便是抗旨不尊,是欺君之罪,那会是什么后果?
岂非等于立即和大唐撕破脸皮,与唐军宣战吗?
他不是没想过,但尚未权衡出结果,此时骤然让他决断,夷男反而更为迟疑,而且他还想到更多……
李世民敢这么做,自然早就料到自己可能的反应,包括立即起兵反唐,所以唐军肯定做了相应的准备。
联想到前些日子,阿史那思摩北上,以及近日接到消息,驻防灵州的大唐江夏郡王李道宗暗中调动兵马的消息。
夷男越发不安,难道大唐已经做好准备,设下圈套等自己钻进去?或许没有这么可怕。但至少唐军边防已经整顿周全,自己起兵反唐,除了能杀掉这支使团泄愤祭旗外,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且彻底惹怒了大唐,会是什么后果委实难料!
一时,夷男心中浮过太多念头,越是这种越是举棋不定,更加难以轻易做出任何决断。
“许久”的挣扎之后,夷男还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恭敬欠身接下了大唐的圣旨,还不得不违心地谢主隆恩。
从谢逸手中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夷男额上有汗珠不断滚落,显然压力山大。
谢逸淡淡一笑,大唐的这份礼物果然很厚重,厚重的让人难以承受,让人“心潮澎湃”……(未完待续。) 第二〇九章 纠结的可汗
“心潮澎湃”的不只是夷男,接这道圣旨需要勇气,宣读这道圣旨同样需要勇气。↑,
谢逸宣读圣旨的过程中看似镇定,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心里却在打鼓,忐忑不安。
所谓的推恩,实际上却是挑拨离间,分化瓦解。
夷男不傻,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是否会乖乖听话接旨真是个问题。若是当场翻脸,后果不堪设想,至少使团肯定是完蛋了。
谢逸可不希望随便为大唐捐献,无论李世民做了怎样周到的安排,边疆军事防御如何完善,那是他的事情。自己的目标是既完成出使任务,也得平安回去,怎么都不能让家中两位娇滴滴妻子守寡啊!
索性,夷男终究还是接下了圣旨,谢逸多少松了口气。
但看到真珠可汗脑门上的汗珠,谢逸心中仍旧忐忑不安,显然夷男绝是心甘情愿,他可能很纠结,想必是好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才接下这道让他不爽到极点的圣旨。
这不是好兆头啊!
本来出使薛延陀的处境就不怎好,现在惹怒了真珠可汗,能有什么好果子吗?
夷男现在属于隐忍不发,但难保他事后会怎么想?
万一夷男一狠心,或者经不住西突厥人的鼓动,自己实在很没安全感啊!
实在是让人有点怕怕的!
不过还好,这样总比当场翻脸要好,接旨以后等于承认了事实,夷男到时候再反悔就是的毁约。
即便开战,在道义上处于不利地位,想要鼓动和召集更多草原部族协同起兵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些关于战事的细节,夷男少不得要有一番权衡,势必更加纠结。
加之他两个儿子得了可汗封号,等于是得了实惠,自然是不希望老爹毁约的。如果一个人的决定连他最亲近的儿子都不支持,甚至多加反对。他能怎样?
这是唯一让人欣慰的地方!
“恭喜真珠可汗,恭喜两位小可汗。”谢逸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夷男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讪讪点头,大度设对谢逸没什么好感。故而表情冷淡。突利失脸上确有喜色,然后却是憋着笑的那种,他显然能猜想到老爹的心情,故而不敢表露出来。
哪怕是大唐皇帝御封的可汗,但在草原上。还是得以老爹夷男为尊,至少现在是这样。
午间暖阳高照,天空有北雁南归,萧瑟的秋风吹过,汗帐前的高台上装点的丝绸彩带全都迎风飘扬,看起来十分喜庆,但气氛却……
随后便是所谓的寿宴,但老寿星夷男却又几分食不甘味的感觉,最美味的烤羊肉送到面前,也味同嚼蜡。
至于其他人。显然也受到推恩圣旨的影响,一个个或情绪低沉,或若有所思,心中计较着得失以及各种鬼主意。
好好一场寿宴变得索然无味,甚至可以说有点沉重。
夷男确信这是他多年来过的最郁闷的一个生辰,李世民派人来压根不是给自己贺寿的,而是警告,挑拨,添堵来了。
一瞬间,夷男还有点后悔。
也许一开始全然不必对唐使客气优待。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嘛,没良心啊!
至于往后要不要薄待他们,薄待到何种程度,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一旁西突厥胡禄小可汗一直沉吟不语。但嘴角隐有笑意。
在他看来,大唐皇帝某种程度是在作死,搞什么推恩和加封,有人会感恩戴德吗?至少夷男肯定不会。
谁都不傻,仔细思量一下后,推恩的实质是什么便清楚明白。李世民想要搞什么推恩分化瓦解没错,但现在这个时机,用这种方式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本来胡禄还比较苦恼如何说服薛延陀,如何完成西突厥预期的任务,现在似乎不用那么担心了,对手竟然在给自己帮忙。
在胡禄看来,至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一个有可能说服薛延陀倒戈的机会。
如果薛延陀人愿意立即对大唐动兵,那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也怪不得旁人,完全是大唐人自找的。
想到这里,胡禄心里便美滋滋的,不同于为同嚼蜡的夷男,他吃的津津有味。
突利失吃的也很有味道,却也吃的很忐忑,今日的情形对他而言是好事,但是老爹夷男的态度不明朗,让他很是不安,甚至有些担心。
万一老爹夷男反悔,直接和大唐撕破脸皮,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甚至还会因此而倒霉。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他期望的局面……
……
寿宴理所当然不欢而散了,回到营地的那一刻,谢逸立即让孙武开做好防御,或者说逃跑的准备。
夜北和雪殇等人更是做好应对,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撇开使团,单独护送谢逸离开。
不过谢逸本人还算淡定,至少表现还算淡定,虽说今天是刺激到了夷男,但后果未必那么严重,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狄知逊更是淡然处之,镇定程度超乎寻常,或许与他当年在梁州都督府任长史的经历有关吧!经历过军旅生死关,还有什么可怕的?
“谢学士不必多虑,夷男今日既然接旨,便证明他并无必胜的把握,不敢轻易动兵。”
狄知逊道:“一旦第一时间迟疑了,接下来就会越发瞻前顾后,反而……”
“这我相信,之前几次便发现了,夷男此人有些优柔寡断,顾虑颇多,此番同样如此。”谢逸道:“他从我手中接过圣旨的那一刻,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显然心里很挣扎,不过终究还是胆略不足,不够果敢。
对于大唐而言,只此一点,夷男此人便不足为虑。不过万一他经不住旁人的劝说和刺激,动了什么心思,那可就……至少你我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且先等,静观其变,若是我们露了怯意反而助长了夷男的胆量。不值得……”说话间,狄知逊的语气也渐渐有些沉重。
“狄侍郎所言有理,那就静观其变吧!”谢逸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今天能否睡得踏实仍是个大问题。
“还有……”谢逸沉吟片刻道:“突利失那边或许可以动点心思。”
……
夷男回到营帐之后便不断来回踱着步子。显得很是焦躁。
大唐的一道推恩令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推恩策的实质是什么不言而喻,李世民实在是不安好心,如果此法推行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薛延陀就会分崩离析。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理智告诉他,不能遵从,山无二虎,国无二君这是汉人传承几百年的古训,绝对有其道理。
两个人虽然是自己的儿子,然一旦有了可汗之名,就会是脱缰的野马,到时候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最终在利益和全力面前甚至可能父子相残,即便他们敬畏自己这个父亲的权威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父子两手足相残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虽说这其中有自己纵容的成分。但唐朝的圣旨无意将此事全面催化了。
情况很糟糕!
夷男好几次想要将两个儿子召到汗帐来问话商谈,他相信两个儿子当面一定会惟命是从,但是背地里会怎样就不得而知了。孩子大了,已经不是那么听话了。
尤其听他们口是心非,父子之间毫无信任,彼此欺骗猜疑,还不如直接不问,自己解决的好!
可是该如何解决呢?
似乎只有一条路反唐!
这事太大了,夷男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说举棋不定那是轻的。对真珠可汗而言已经是一种折磨和纠结。
想反,却又忌惮大唐的实力,害怕失败,压根就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夷男没有勇气。但有人来给他打气来了。
首先便是西突厥小可汗胡禄出入夷男的汗帐,来意显而易见,夷男本来不想见,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拒绝。
“可汗,还在心烦?”
“哪有,本汗有什么可心烦的?”夷男强颜欢笑。当然不愿意承认了。
胡禄淡淡一笑,低声道:“可汗,时至今日,还不肯坦诚相见吗?”
夷男迟疑了,好半天之后仿佛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与阿史那结社率见面时的情形,不也是这样吗?
当初遮遮掩掩,口是心非的是阿史那结社率,而当时自己在嘲讽他,结果几日之后相通的处境就落到自己头上,甚至更加不堪。两下对比,更加让人郁闷。
见夷男不言语,胡禄继续道:“可汗应该看得出来,李世民此举何等狠毒,唐国当真是欺人太甚。”
“家大业大,实力强劲,纵然耍横,旁人又能如何呢?弱肉强食,这些年来草原上不是一直如此嘛!”夷男不声不响,言辞也不那么客气,当年薛延陀也曾臣服在西突厥之下也是不争的事实。
“是这样,但请可汗不要忘记了,一头狼定然斗不过一只虎,但一群狼便可无所畏惧,让虎豹望而生畏,甚至是让其身死殒命。”
胡禄悠悠道:“现在的唐国虽然强大,宛如一头猛虎,但我们是草原上的一群狼,群起而攻之未必怕他。”
夷男反问道:“小可汗这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是迫不得已,被人逼到了如今的地步。”胡禄道:“试想想,薛延陀多了两个小可汗,而西突厥本来有很多小可汗,如果李世民一道圣旨,会是什么后果?
西突厥刚刚统一,不希望再有动荡,而可汗也不会容许任何的动荡出现,你明白吗?”
夷男当然明白,某种程度上唐国的圣旨对西突厥而言也造成了比较恶劣的影响,胡禄便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消息传到天山,西突厥可汗得到警示,难道不会怀疑他们这些小可汗会对自己有威胁吗?被君王猜忌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哪怕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胡禄也不希望薛延陀出现三个可汗并立的局面,而且这事也符合西突厥的“国家利益”。
因此,鼓动夷男是肯定要做的!
胡禄这么一说,夷男顿时有种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的感觉,薛延陀和西突厥确实处境不妙。
“来薛延陀之前,可汗曾有叮嘱,如果真珠可汗有什么想法,突厥勇士必定全力争取。”胡禄当即做出了承诺。
“当真?”
胡禄点头道:“自然当真!”
看着胡禄笃定的眼神,夷男突然又生出些许担心来,西突厥就在薛延陀背后。如果薛延陀和大唐打起来,西突厥会不会在背后捅一刀呢?
纵然不捅刀,也未必同心协力,如果薛延陀败给唐军,西突厥首先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瓜分薛延陀的领地吧!就和当年颉利败亡之后,薛延陀趁机占领了大片领地是一个道理。
“可汗在担心什么胡禄明白,请珍珠可汗放心,西突厥的主要经历还是在天山和西域,东边的草原暂时无暇顾及。”
胡禄道:“不管怎么说,西突厥和薛延陀都算是草原部族,与汉人并非同族,在唐国的汉人眼里,我们都是敌人。”
“小可汗不必再多言,容本汗考虑考虑。”夷男摆摆手,思绪再一次很是混乱,纠结无比。
胡禄见状只好告辞离去,出了汗帐之后瞧了一眼大度设驻扎的方向,然后悄然返回西突厥的营区。
进入营帐之后,已经有人等候在其间,纵然草原上秋夜已经寒意森森,那人仍旧是一身紫色衣裙,仍旧蒙面脸面。
“小可汗回来了,结果怎样?”
“不能说无功而返,却也没有实质性进展。”胡禄对此颇为无奈,少不得低声叹息。
紫衣蒙面女子并不觉得惊讶,好似在预料之中,轻声道:“不打紧,今日唐使这么一刺激,夷男已经动摇了,今晚小可汗一番劝说,真珠可汗肯定动摇的更厉害了。”
胡禄苦笑道:“不下决心又有何用?”
紫衣女子仿佛很是自信,悠悠道:“快了,如果能有一个周全些的策略,可以让夷男少些顾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选择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