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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三问     唐朝败家子txt下载     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佳人共良宵

    侯君集有医治之法,没听错吧?

    如果换作药王孙思邈说这话,绝对无人质疑。但侯君集,众人不免将信将疑,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然而李世民信了,也许是他信任侯君集不会无的放矢;亦或许是爱子心切,不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先前御医们束手无策时,李世民已经想到了孙思邈,也许天下只有此人能妙手回春。

    他甚至立即动心,想要将孙思邈从长安接来洛阳,为李治诊治。可详细询问才知,老神仙进终南山(秦岭)采药去了,云深不知处,仙踪难觅啊!

    难道我们的稚奴没救了吗?李世民暗问亡妻在天之灵,心情无比难过。如果不是顾及皇帝威严,说不定已经像寻常父亲那样痛哭流涕了。

    恰在此时,侯君集来了,声称有医治晋王之法,李世民焉能放过?

    侯君集来的很快,尚不及行礼,便被李世民拦下,焦急问道:“君集,你懂医术?有医治稚奴之法?”

    “臣不懂医术,但知晓一法,或能让晋王殿下退烧。”侯君集的回答让李世民心中一亮,御医们也翘首以盼,眼下最棘手的便是高热,只要能退烧,晋王的病便有医治的可能。

    李世民忙问道:“君集,快快道来。”

    侯君集从身旁拿起一个青瓷瓶,递上道:“陛下,快些命人除去晋王的衣物,用此物擦拭周身肌肤。”

    “此乃何物?”

    “琼花酿,陈州新出的一种烈酒。”

    张亮狐疑道:“酒能治病?陈国公,晋王千金贵体,你可莫要玩笑。”

    李世民的目光也生出些许疑惑,此法古怪,闻所未闻,靠谱吗?

    “陛下,犬子天佑数月前在陈州驰马摔伤,伤口化脓,高热不止。当时陈州众多医者束手无策,幸遇一少年谢逸,便是用此法为犬子诊治。”

    侯君集道:“犬子是外伤,与晋王殿下的风寒病因不同,但高热不退却相似,故而臣以为此法或有效用。”

    一位御医大着胆子问道:“陈国公,敢问此法是何效用?”

    侯君集道:“谢逸称之为物理降温,烈酒清凉易干,可带走肌肤体热……与湿巾覆额之法相似,只是此烈酒效用更好,用于全身,确能降低些许体温。”

    李世民看了看侯君集,沉吟片刻,吩咐道:“尽快照办,为稚奴擦身。”

    “陛下,此法能降低晋王殿下的体温,但未必能够完全退烧……”

    呃……

    侯君集话音落地,李世民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众大臣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陈国公是不是有些鲁莽了,没把握的事情怎么能乱说呢?

    “陈国公,令郎当时到底怎生情况?你刚才不是说,用此法……”河间郡王李孝恭出声询问。

    侯君集道:“此乃外用之法,当日少年谢逸有一神奇圣药,呈粉状,以他特制的药水勾兑,再用特制针具直接用于肌理,退热有奇效。”

    圣药?粉状,特制……肌理……

    众人一愣一愣的,到底什么玩意?御医也瞪大了眼睛,这是怎生医术,没听说过啊?针灸之法是用于穴位才对,怎能用药于肌理?不对啊!

    侯君集深感无奈,悠悠道:“此等用药之法确实神奇,臣与陈州医者皆闻所未闻,只是确有奇效,这不假。”

    房玄龄问道:“陈国公,你说的这位少年……名叫谢逸是吧?如今人在何处?”

    “淮阳!”

    这不是白瞎嘛!陈州淮阳城到洛阳有四五百里之遥,纵真有灵丹妙药,也来不及啊!

    侯君集却道:“陛下,可让御医外用烈酒,内服药剂,若能让晋王殿下退烧最好不过;若不能,至少稳住殿下的病情。

    臣已经用飞禽和快马先后传讯陈州刺史府,如果够快,今日入夜淮阳便能接到消息,护送谢逸携圣药前来洛阳。沿途驿站若是配合积极,马不停蹄,最多一日半,便能赶到洛阳。圣药至,晋王殿下的病情便能医治。”

    有点匪夷所思的手段,有点疯狂的想法,不过侯君集信誓旦旦,全然不像是开玩笑。

    那边御医已经开始为李治擦拭身体,高纯度烈酒的蒸发速度显而易见,似乎确有效用。昏迷的李治发出轻微的哼唧,似乎颇为舒服,至少有了反应。

    见到此情此景,李世民当即厉声道:“急诏陈州至洛阳沿途驿站,备好良马,优先神医之行;令沿途官府保证官/道畅通无阻,确保神医圣药早至洛阳,如有迁延耽误者,格杀勿论。

    君集啊,再麻烦你辛苦走一趟,前去途中迎接……若此人真能医好稚奴,朕有重赏,亦重谢于你。”

    皇帝的语气严厉异常……陛下对晋王很宠爱……侯君集这是富贵险中求……所谓的神医圣药到底什么样……晋王能否平安无恙?

    一众大臣心里不免一阵嘀咕,冒出各种念头来,自然也是各怀心思。

    ……

    淮阳城里,谢逸策马归府,跳下马背刚刚踏入宅邸。

    谢逸会骑马,是原本败家子的技能,前不久才重新被发觉出来。据嫂子杜氏所言,以前败家子各种赌局均有涉猎,其中就有比赛驰马。

    仔细一想,在这个年代,骑马是一种快捷且很重要的交通方式,熟悉是很有必要的。

    托陆通购得一匹温顺好马,谢逸便开始温习马术,一段时间下来,骑术已经相当精湛。

    今日策马出城,是为了去看几块良田。这年头,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有多少贯钱不算什么,有多少亩地才值得炫耀。

    谢家原本有几十上百亩良田,可惜被败家子挥霍一空。如今赚了钱,为了彻底扭转败家子的不良形象,便打算重新置办些许田产。

    更重要的是,春天已经来了,是播种的季节,粉红背包里的那些种子是时候种下了,需要苗圃和农田。

    当然了,第一批的种子太金贵,种在外面万一被糟蹋了,哭都来不及。所以谢逸已经想好,在自家后院开辟一块空地,作为育苗基地,来年再考虑扩大种植面积。

    不过不着急,时令还早,慢慢来,眼下另有要事。老爹的忌辰已经过去,春光灿/烂不可负,春心萌动难自抑,嘿嘿!

    坐骑交给门房,谢逸径直进门,瞧见嫂子杜氏正在廊下教小蛮识字,也不知教的是不是“良辰美景”几个字?

    黄昏日落,月上柳梢,约定之期已至,可不正是良辰美景嘛!

    远远瞧上一眼廊下的美人,谢逸淡淡一笑,先行进屋布置。今夜花好月圆,正好与佳人共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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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红烛高照马蹄急

    杜氏安顿好小蛮,回到东屋之时,不由眼前一亮。

    但见红烛高照,炕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两杯酒水。谢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此情此景,意欲何为,杜氏刹那间便反应过来,俏脸红到耳根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甚至想要立即转身躲开,却又始终没挪动步子,也许是不好意思,不愿失信于谢逸,也许…其实心底里并不排斥。

    “嫂子,过来坐!”

    “嗯!”杜氏细弱蚊声,迟疑片刻才缓缓挪动步子,很难为情地走到炕边,然后落座。

    “饿吗?”谢逸笑道:“我亲自准备了几样小菜,想要拴住你的胃,然后……”

    谢逸和杜氏心如明镜,心照不宣,她的胃和心早已经被拴住了,今日是要拴住她的人。

    杜氏低着头,红着脸,羞答答地不说话,或者说不出话。不过谢逸夹起一块小菜送到唇边时,她不由自主张口,轻嚼慢咽,回味无穷。

    也许这是最好的回答,此时无声胜有声!

    谢逸轻轻一笑,端起酒壶,一杯佳酿落入杜氏面前的瓷杯之中。

    “这是咱家的琼花酿?”杜氏轻声询问,她知道此酒甚烈,饮后易醉。她平素滴酒不沾,但今日却有些想醉酒,醉了也许挺好,便可以忘却所有,无所顾忌……

    不过谢逸并不这么认为,摇头微笑道:“不是,这是我另行调配的葡萄酒,酒性不烈,喝起来更有情调,嫂子尝尝。”

    “嗯!”杜氏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只觉此酒味道极好。只是到底是酒水上佳,还因他亲手调配之故,却说不清楚。

    “好喝吗?”

    “挺好的。”

    谢逸坏笑道:“想不想更好喝?换个喝法滋味更好。”

    “怎样?”

    “来,这样……你照着做。”谢逸靠到杜氏身前,端起酒杯,绕过杜氏的手臂,酒杯又回到了自己唇边。

    杜氏依样照做,不禁疑惑,酒水的滋味与喝酒的姿势有关系吗?虽然怀疑,但她还是照做了,与谢逸交臂饮酒。

    好像没什么变化?可谢逸脸上的表情很快乐,似乎很享受,杜氏不由心中一动,莫非他又在使坏,让自己上当?

    谢逸笑道:“嫂子,这叫交杯酒,意为永结同心,所以酒水入口更为甜蜜,甚至酒不醉人,人自醉。”

    果不其然,杜氏眉目微嗔,但更多的还是羞涩。他总能弄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却总能让人有些尴尬,却又心生感动。

    这么一说,口中残留的酒味似乎真的甜如蜜。杜氏有些惊慌,她一心想要固守的防线,似乎正在一点点崩塌。

    只是……脑中的些许理智告诉她,要尽量撑下去,这是为了他好。至于约定,也许眼下并非恰当时机。

    只是何时才能时机成熟?她不知道,也许遥遥无期,永远等不到那天。难道就任由岁月这般蹉跎,一切就此错过?

    杜氏很矛盾,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偏生还难以开口解释。

    微妙的神情落入谢逸眼中,不禁有些奇怪,柔声问道:“嫂子,怎么了,害怕吗?”

    “没,不是……”杜氏慌忙回答,期期艾艾。也许是在说谎,她心中是有些许畏惧,但两人所指或有差异。

    也对嘛!嫂子是曾为人妇的女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不会如同懵然无知的小姑娘那般害怕。

    难道……

    谢逸不禁想起,昔年谢二郎卧病在床,身染沉疴,新婚冲喜不久后便……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就捡大便宜了,嫂子这般神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虽说并不在意“那些”,但如果包装完整,那自然最好不过,是以谢逸心中不由多了几分窃喜。不过这种事不方便问,也不用问,需得亲自验证,而且要很温柔。

    谢逸绕过炕桌,坐到杜氏身旁,手环纤腰,柔声道:“交杯酒都喝了,可不许赖账哦?放心好了,没什么好怕的。”

    “我我……”面对谢逸加快的攻势,杜氏难免有些惊慌,有些手足无措。

    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无论客观还是主观。守孝之期已经过了,那些劳什子的名分本来就……说了也没用,他不会在乎的。关键是打心底里,她也并无抗拒之心,如果不是……她绝对心甘情愿。

    只是那一丝无法启齿的顾虑萦绕在心头,让她很是不安,本能地有些畏惧,怕有朝一日伤害到他。

    谢逸看在眼里,只道是女子天性的扭捏与羞涩,尤其是……也许心中那个窃喜的猜想正在被验证。

    如此甚好,甚好。

    谢逸的手越发的不听话,先是在腰肢处晃动,随后慢慢往上,触及那高耸的峰峦。谢逸很想知道,那件系带的贴身小衣有没有穿在身上?会是怎样模样?

    杜氏不由娇躯一颤,想要拒绝似乎已经不能了。从今晚踏入这个房间,或者除夕夜答允两月之约开始,便已经不能了。

    错了吗?要不要将错就错?

    杜氏的心里依旧在纠结,在挣扎。到底自己是在杞人忧天,还是长远考虑,究竟是对还是错?脑海里似乎有两个拳手正在比拼,结果却平分秋色,难分胜负。

    然而此时此刻,主动权已经不在杜氏手中,她的纠结落在谢逸眼中,全都变成了含羞和旖旎。

    两只不听话的手越发放肆,或上或下,掠过高山峰峦,探向隐秘的幽谷。杜氏不免慌神,想要拨开侵略者。

    可惜力量完全不对等,两拳勉强敌一手,免不了顾此失彼,继而哪里都守不住。尤其是被谢逸揽腰,离开炕桌边,滚向更为宽阔的炕面上时,杜氏的防线几尽崩溃,全面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杜氏的耳根和粉颈绯红滚烫,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身体诚实的反应,心理情绪上的巨大冲击,正淹没她灵台最后一丝“理智”,甚至开始自找借口。

    也许是命中注定,既然避无可避,那么……但求一夕之欢,来日……杜氏来不及多想来日如何,她的香唇便被封住了。

    干柴被点燃了!

    杜氏娇躯颤抖,从身体到心灵全部沦陷了,至于心中的那一丝顾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心只停留在这一刻……

    窗外明月当空,廊下花香四溢,当真是花好月圆,情到浓处,一切都水到渠成。苦熬许久的谢逸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接近那片可望而不可即的旖旎。

    红烛高照,灯芯噼啪作响,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恰到好处。

    谢逸的手指有些笨拙,正耐着性子弄扣拨带,轻解罗裳。不着急,温柔些,片刻之后便能春风得意,如愿以偿……

    可偏偏就在此时,嘈杂的马蹄声在谢家老宅外响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门声,搅了幽梦,坏了红烛灯影下的良辰美景……

第三十三章 一日飞驰洛阳城

    花好月圆,红烛高照,精心布置的美妙夜晚,只为与佳人共度良宵。

    不得已做了许久柳下惠,苦熬数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一亲芳泽,共赴巫山。

    一切都很顺利,气氛旖旎,水到渠成。

    嫂子杜氏终于放下矜持,不再推辞,羞涩畏惧之心难得抛到一边。谢逸费了老大的劲,笨手笨脚地解开了衣带,褪去罗衫。

    轻纱里衣之下,已经隐约见到玲珑的身段,雪白的肌肤,还有那件裁剪别致的贴身小衣。

    谢逸很兴奋,尽管热血上涌,却不忘温柔,只待褪去最后一层衣障,便可乘势“入港”,春风得意,得尝夙愿。

    然而很可惜,这个美好的夜晚注定止步于此,匆匆的马蹄声和拍门声破坏了一切。

    没有逍遥旖旎,只有功败垂成后的愤怒。

    谁tm这么不长眼?

    在最要紧的时候被搁浅,这等感觉……谢逸火冒三丈,杀人的心都有了。

    新添的侍女迈着碎步小跑而来,在门前带着哭腔惊慌道:“公子,外面来了许多官兵……说是求见公子。”

    “官兵?等下我出去看看!”

    谢逸也是一惊,不管是何缘故,今夜的旖旎都被破坏了。纵然待会能重新来过,气氛肯定是大不如前。

    人生为何如此操蛋?

    谢逸暗骂一声,穿衣起身,前去查看究竟是哪位不速之客坏我好事?

    杜氏已经从适才的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脸上颈下绯红犹在,俏脸依旧含羞,慌忙整理凌乱的衣衫。听见外面来了大队的官兵,仿佛受了惊吓,有些惊慌失措。

    “嫂子莫怕,衣服不着急穿,你乖乖待在被窝里,等我回来……”谢逸留下一个坏坏的笑脸,转身出门去了。

    他有这个自信,几乎可以断定,来的应该不是祸事。如果官兵有恶意,哪里会敲门求见,早就冲杀进来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半夜造访,带兵又为哪般?

    谢逸整理好衣衫,来到大门口,瞧见家中仆从都战战兢兢,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给吓到了。

    “谢公子!”没想到领队之人是侯毅,侯君集的亲兵家仆,见到谢逸,立即过来恭敬见礼。

    家仆见此情景,不由松了口气,官兵能对自家公子这般客气,至少没有恶意,不会有危险。

    “侯毅?你这是……”谢逸也稍稍放心,但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大晚上搞这么大动静,关键还坏了自己的好事。

    “谢公子,我家国公从洛阳飞禽传讯,晋王殿下因风寒高热不退,御医无策,请您连夜赶赴东都,为晋王殿下医治。”

    侯毅的回答让谢逸吃了一惊,让自己去洛阳?为晋王……李治吗?高热不退……

    顷刻之间,谢逸心中便勾画出个大概的脉络。肯定是上次给侯家小纨绔治病退烧,侯君集记在心上,见到尊贵的皇子是相同病例,这便想到了自己。

    生病的是晋王李治,如今应该还是个小屁孩,不过未来却是……唐高宗啊!

    谢逸心中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近来一直筹谋在大唐找棵倚靠的大树,未来的皇帝无疑最合适啊!只要抓住了李治这根橄榄枝,完全前程无忧啊!

    最重要的是,李治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这病得去治,侯君集之所以有此提议,肯定是惦记自己手中的抗生素。有那玩意,退烧应该不难吧?不过……

    谢逸问道“可知晋王殿下是何病症?”

    “据说是风寒引起,如今高热不退……”

    重感冒?会不会已经转为肺炎?等等,李治人在洛阳,而自己在淮阳,相隔甚远,能来得及吗?别赶去黄花菜都凉了,参加追悼会就算了。

    “从淮阳到洛阳得多久?”

    侯毅回答道:“陛下已经下旨,陈州到洛阳的所有州府,驿站准备良马,官道畅通无阻,多有便利,天气亦晴好。我等护送公子携圣药赶赴洛阳……四五百里的路程,快马疾驰,想来一日半便能赶到。”

    我靠!

    谢逸只觉有些崩溃,四五百里路程,没有飞机火车高速公路的年代,骑马前去,开什玩笑?

    这可不是朝廷递送紧急公文,每一站都换马换人。自己这一路上可以不断换马,但是人得连轴转……连续骑马二十四……三十六小时,骨头能不散架,屁股和大腿能受得了?

    侯毅见状道:“您尽快准备下,带上圣药这就出发吧。晋王殿下千金贵体,病情严峻,陛下着急万分,已下了严旨,沿途官府提供一切便利。若有迁延耽误,我等可格杀勿论。对了,谢公子,你骑术如何?”

    格杀勿论,也包括我吗?软硬兼施啊!这会假惺惺问我骑术如何,肯定是看见过自己骑马外出,然后明知故问。

    真是的,谢逸很想回答不会骑马,给我准备辆马车……唉,算了!

    如果事不关己倒还罢了,既然侯君集提议,显然已经上达天听。自己要敢说个“不”字,那还得了?

    尤其是李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天子一怒,恐怕马车就得改灵车了。皇帝不会和平民讲道理,尤其是李世民这种霸道之人。

    去,必须得去!

    只是……去晚了没赶上倒也罢了。怕的是李治病情恶化,抗生素也回天无力,该如何是好,责任算谁的?

    不过转念一想,李治是后来的唐高宗,应该不会这么早亡,否则《唐史》早就改写了。虽有自己这个穿越客,但是蝴蝶翅膀刚动,哪能影响到李治?

    罢了,皇帝惹不起,也因为医者父母心和自家前程,拼了老命走一遭洛阳吧!

    “在下骑术尚可。”谢逸道:“诸位稍候片刻,在下去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出发。”

    “那就好,我等恭候谢公子。”

    ……

    谢逸匆忙回到室内,先换了一套适合远行的衣服,然后取出粉红背包,将金贵的药品装好。

    “三郎,发生何事?你这是……”杜氏果然没听话,重新穿好了衣服,眼中满是担忧。

    谢逸大概解释道:“晋王殿下在洛阳病倒,高热不退,与陈国公之子症状相似,所以……他推荐我前去医治。皇帝下旨,召我急赴东都,护送的官兵已经侯在门外,这就走。”

    “呃……那你一切小心。”顷刻间,杜氏心中泛起太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也来不及说。

    “放心,你和小蛮待在家里好好的。”谢逸走到近前,一把将杜氏揽入怀中,柔声道:“嫂子,今晚…很遗憾。不过你记住,喝过了交杯酒,你便算是我的人,抵赖不得……等我回来,我们……嘿嘿!”

    谢逸淡淡一笑,在杜氏额上轻轻一吻,转身便走。侯毅带着人马已经准备妥当,恭请谢逸上马。

    “侯毅,能否留下几个兵士……我不在家,有些不放心家眷安全。”临走前,谢逸提出一个要求。自己不在,万一郑斌使坏,嫂子和妹妹的安全至关重要。

    “当然可以,您放心好了,夫人和少郎君还在淮阳,会关照贵府的。”侯毅很豪爽,当即命几个士兵留下,换了便装在谢家府宅照应,并派人知会刺史府。

    谢逸再无牵挂,随即与侯毅等人打马启程,赶赴洛阳。春夜马蹄急,却不曾春风得意,还得一日飞奔洛阳城。

    人生好生无奈,好生辛苦!

    ……

    杜氏站在门口,目送谢逸出门,耳听马蹄疾去,美眸中不由流下两行热泪。

    她有些后悔,也许以前不该那么矜持,不该拒绝他;如果红烛昨晚便亮起,或是今晚自己能早些进屋;再或者,他一直留在陈州……多好!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亦无或者。

    自他落水醒来的那日,杜氏便知道,三郎不同了。芳心被他俘获的同时,却也觉得和他越来越远。

    前些天他便说过,卖掉陈州的产业,去洛阳,去长安……也许从那日开始,她心里的那个顾虑便越发浓重。

    他此去洛阳,入宫阙,见天子,闻达于朝堂,必定前程似锦。而自己或被动,或主动,注定与他相隔甚远。

    杜氏很难过,亦很后悔,早些遂了他的愿多好,一夕欢好,可永为怀念。

    可惜,错过了!

    以后不会再有,也不能再有,兴许便是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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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城门宫阙次第开

    自淮阳到洛阳,直线距离近五百里,道路曲折,里程必然更多。

    骑马飞驰的时速快了能有七八十里,理论上十个小时便能到洛阳,但这只是理论时间。

    从淮阳出发时是半夜,一片漆黑,此时没有后世那么明亮的路灯,纵马疾驰还是有相当大的危险性。

    尽管说的是沿途官府保障官道畅通,但效率和实际效果谁敢保证?万一路上有个坑,或者石头之类,很可能马前失蹄,坠马受伤,甚至要命。

    谢逸少不得担惊受怕,简直是用绳命在骑马。侯毅算比较仗义,派了几名骑兵当前而行,算是探路,平坦之处,月光下隐约可见道路,遇到密林山野便点燃火把。

    饶是如此,速度仍快不到哪去。

    ……

    不得不说,大唐的邮驿系统还是很发达的,平均每三四十里就会有一座驿站。到达之时,驿卒早已备好马匹,从而保证时刻都有体力充足的坐骑全速奔跑。

    马是生力军,但骑手并未更换,在第二个驿站换马时,谢逸便觉得大腿和屁股开始有些酸楚难受。侯毅和一群士兵却像没事的人一样,表情轻松,看来是久经战阵,早就习惯了策马奔腾。

    小休片刻,众人立即策马启程。

    驿卒目送众人离去,心中不免奇怪,南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大晚上的,一群人十万火急狂奔,甚至连县令都亲自关照,很少有的奇怪情况。

    ……

    就这样,一夜狂奔,途中偶尔休息,坐下来吃点东西。谢逸已然觉得大腿和屁股不属于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好在淮北一带多淮水支流,有些地方不能涉水过河,便需要走渡口乘船。这个空当,便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也正是因此,会耽误不少时间,减缓行程,这也是一天半才能到洛阳的缘故。单以数字论,一天半似乎是很保守的估计,但实际上已经非常之快。

    天亮的时候,侯毅说已经过了许昌地界,距离洛阳大概还有三百多里。

    腰酸腿痛的谢逸连连苦笑,一直这么跑下去,真有要命的可能。他打定了主意,此番出诊,一定要狮子大开口,向李世民多要些诊金。

    上午时分,众人在一家驿站停下用饭。驿卒宣称饭食丰盛,但谢逸还是觉得难以下咽,和自家嫂子的手艺差远了,为了补充体力,无奈勉强下咽罢了!

    这不是关键,重要的是骨头和肌肉,不适感很强烈。

    两股间的皮肤已经有磨破,谢逸更担心胯部和马鞍的摩擦,会不会损要害部位的健康?这关乎终身幸福和老谢家传宗接代,可不敢马虎。

    侯毅看出了谢逸的窘境,没有嘲讽或轻视,完全表示理解。自己是个当惯了大头兵的粗人,皮躁肉厚,习惯了马背奔驰。

    谢公子可是才华横溢,医术高手的贵人,哪里吃过这等苦?能够策马奔腾一夜,已经算是难得了。

    所以他很人性化地找来一辆马车,毕竟谢公子去洛阳是给晋王治病的,虽说赶时间,可医者累坏了也不成。

    谢逸大为惊喜,连声称谢。

    只是马车也不是那么舒坦,这年头车轮都是木质的,没有充气的橡胶轮胎减震,颠簸程度可想而知。不过总算比骑马舒坦一些,加之一夜疲惫,谢逸竟还在马车上睡了一觉。

    等再次停歇休息时,侯君集奉旨而来。

    “陈国公!”谢逸暂时不敢托大,客气见礼。

    “不必多礼。”侯君集道:“让你连夜赶来,实因情势紧急。”

    谢逸开门见山问道:“晋王殿下眼下情况如何?”

    侯君集道:“用琼花酿擦过身,你说的物理降温……加之御医煎的汤药,暂时还算稳定,但高热还是未退。”

    琼花酿卖到洛阳没几天,头一桩生意便用在李治身上了?挺好的!还有侯君集,虽然年纪大了,但学习和适应新事物的能力还是蛮不错的。

    “谢逸,你以为晋王殿下的病情如何?”侯君集多问了一句,大抵是觉得举荐谢逸的行为有些冒失,甚至有些后悔,担心出现糟糕的后果。

    “不好说,如果殿下的肺部没有严重感染,没有大问题……晋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想来问题不大,陈国公莫要担心。”

    谢逸只说了半句话,侯君集听得明白,喜忧参半,还是有相当大风险。只是事已至此,箭已离弦,没得选择。

    “那好,尽快走吧,陛下很着急。”侯君集转身吩咐道:“给谢公子的马车换双马!”

    驿丞讶然道;“这……百姓用双马是逾制的……”

    “不知变通的混账!”侯君集一个巴掌甩过去,喝骂道:“让谢公子乘本国公的车驾不可以吗?”

    “是是……”驿丞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陈国公亲自来迎接的客人,身份能低吗?

    ……

    双马驾车,还有一位当朝国公亲自护为,谢逸难得享受一回贵族待遇。

    两匹马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与先前策马疾驰不相上下,待到黄昏时分,他们已经到了距离洛阳不过百里的地方。

    停下,用饭,休息,换马!

    谢逸歇了大半天,虽然腿胯部还是有些不适,但比之先前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他提出继续骑马进城。毕竟骑马速度更快些,早到一刻,李治的病情便少一分危险。

    “如此也好,今夜能够进城自然是最好不过。”侯君集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乎,一群人又开始策马狂奔,沿途的行人百姓见到,都很是好奇。这群官兵是做什么的,这般火急火燎,发生何事?

    骑在马背上,谢逸不由想起了杜牧的那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

    那是唐玄宗宠爱杨玉环,奢侈无度,今天李世民的行为虽然相似,但这一骑红尘关乎皇子性命。李隆基送的是荔枝,今天送得却是救命药。

    性命有关,慈父情怀,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等待遇,也只能是皇家才有,李治应该庆幸生在帝王之家。

    百里之遥,最后的冲刺,咬着牙也要尽快跑完。中途换过一次马匹,两个多时辰后,众人来到了洛阳城下。

    从淮阳到洛阳,数百里的路程,十三四个时辰便到了,超乎先前的预料。

    大唐的城池日暮时分会关闭城门,通常日出前是不会打开的。但今天情况不同,皇帝诏命,洛阳大都督府长史张亮亲自坐镇,只要陈国公一行到达,便可开城门放行。

    宵禁的洛阳城已经沉睡,急促的马蹄奔过洛水岸边的街道,惊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没有片刻的停留,众人打马直奔洛水北岸,靠近西北的洛阳宫。同样该紧闭的宫门也破例开启了,此时此刻,对李世民而言,儿子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等候在宫门口的人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他是护驾重臣,李唐宗室,负责宿卫皇宫。

    一众护卫的骑兵全被留下了,只有侯君集和谢逸获准入宫,而且还是在羽林卫的严密监控之下。

    宫墙之下,谢逸抬头看着巍峨的皇宫,不由心生感慨。

    重生大唐的第四个月,他踏入了东都皇宫,马上就要见到赫赫有名的唐太宗李世民,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第三十五章 药到待病除

    洛阳宫原名紫薇宫,始建于隋朝。

    隋朝大业年间,名义上的都城是长安,但隋炀帝杨广大部分时候都在东都洛阳,或外出巡幸。

    杨广是个爱面子的人,东都紫薇宫奢华程度更甚于长安太极宫,可惜他最终丢了江山。

    后来洛阳一度被王世充据有,紫薇宫里指点江山,笙歌乐舞的主人也换成了这位郑国皇帝。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就被当时的唐朝秦王李世民击败。

    谢逸进了洛阳宫,没走多远便看到一片废墟,此景象出现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违和感很强烈。

    这片废墟位于宫苑中心区域,前隋时此处矗立着乾阳殿,是紫薇宫主殿。类似于后世紫禁城的太和殿,但规模却比太和殿更大。

    击败王世充之后,秦王李世民进宫,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称乾乾阳殿过于奢侈,然后一把火怒而焚之。

    登基称帝后,李世民很后悔当初的冲动行为,贞观四年,曾下诏发兵修洛阳宫乾阳殿,以备巡奉。当然了,火焚宫室的罪责也推到了王世充身上。

    朝臣对此议论纷纷,给事中张玄素闻讯上书劝谏称:“大唐承隋末百王之末,屈凋弊之余,必欲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及乾阳毕功,隋人解体。

    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今若遵旧制,即是隋役复兴,五六年间,趋舍顿异,何以昭示子孙,光敷四海。”

    意思是国朝初年,百废待兴,陛下你应当遵循礼制,带头节俭。还举出秦、隋两朝大兴土木而亡故的例子,陛下你不能步后尘,应当给子孙们做个好榜样。

    张玄素还列举了隋朝修建乾阳殿时,从豫章郡伐巨木之艰难,运输耗费巨大,不惜民力等种种过错。

    李世民当时很不愉快,质问张玄素:你说我不如隋炀帝,那和桀、纣相比如何?

    张玄素也是有骨气的谏臣,怡然不惧,直言不讳。李世民无可奈何,一心想要做个明君,怎能降罪直谏的臣子呢?

    没办法,在其他大臣的劝谏下找个台阶下,放弃重建乾阳殿,还装模作样地赏了张玄素彩帛两百匹,并任命其为东宫少詹事兼右庶子。

    在谢逸看来,这事李世民就是活该,谁让他当初装逼装过头的。好好一座宫殿招你惹你了?也不知他如今看到这片废墟时,是何心情?

    反正终李世民一生,乾阳殿始终未能重建,直到唐高宗李治登基,才在此基础上重建了一座乾元殿。

    而今的李世民心有不甘,只好把乾阳殿后的大业殿改名为贞观殿,聊以自/慰。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他收获俭朴纳谏的贤君名声,也许李二陛下更在乎这个吧!

    后边的贞观殿有点类似于后世紫禁城的坤宁宫,本该是皇后的居所。不过长孙皇后去世,李世民带其两子女入住似也说得过去,兴许还有纪念亡妻的意味吧!

    谢逸跟在李孝恭和侯君集身后,两条腿微微有些打颤,偏生皇宫开阔,走了许久才到贞观殿,好不辛苦。

    “快去奏报陛下,陈国公请的少年…神医到了。”河间郡王李孝恭目光矍铄,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谢逸。年轻的面孔很难引起他的重视,若非侯君集信誓旦旦,他绝不相信此人医术高明。

    “陛下宣召,诸位请进。”片刻后,内侍出来传旨。李孝恭和侯君集身上的兵器都被留在了殿外,侍卫毫不客气地拦住了谢逸,指着粉红背包要求检查。

    侍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个包裹好生奇怪,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打开。

    这种把人当贼或刺客的看法,谢逸很不爽,没好气道:“我自己来……慢点,里面装的可就是给晋王殿下医治的药物,天下仅有几支,万一打碎了……”

    果然,侍卫立即温柔了许多。谢逸打开拉链,亮明其中并无利器,至于那些医疗器材和药品,侍卫想要检查,但被谢逸拒绝了。

    谢逸注意到,侍卫和一旁的李孝恭有个眼神交流,显然是得到了河间郡王的首肯,谢逸这才获准进殿。

    正殿的御座上坐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见众人进来,立即坐正了身姿。

    他便是唐太宗李世民?

    看着并不十分高大威猛,略胖些,或许应该称之为“壮”;长相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气度确实非同寻常。

    举手投足,表情和眼神的微妙变化,流露出来的那种气度很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天子威严,王霸之气?

    “参见陛下!”李孝恭和侯君集躬身一礼。

    自己该怎么做?谢逸并不懂宫廷礼仪,只记得唐宋时好像不行跪拜,所以依样画葫芦,躬身道:“草民谢逸参见皇帝陛下。”

    至于礼节正确与否,是否失仪,管不了那么多。自己可是他李世民请来给儿子治病的高人,自然该有高人的风范,比如布衣傲王侯的自尊,波澜不惊的沉稳。

    谢逸微微低头,并不知李世民是何反应,片刻之后,只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平身!”

    “陈国公称你医术高明,可退高热?”谢逸抬头,见李世民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有些迫人。

    谢逸道:“回陛下,谈不上高明,只是略通些医术罢了。草民的背囊中有些灵药,或可助晋王殿下退烧。”

    李世民朗声道:“好,东偏殿,你立即去为稚奴诊治,治好了,朕重重有赏。”

    谢逸心头一震,这个潜台词,治好了有赏,治不好呢?算了,和皇帝没办法讲道理。

    在内侍的引导下,谢逸的进了东偏殿,身后还有一位侍卫形影不离,目的显然是监视。如果自己有什么不轨举动,大抵会立即拔剑相向。

    唉,在皇宫里看诊,连生命安全都不能保障,真是无力吐槽。

    李世民随后也跟了进来,李孝恭和侯君集则站在外间等候,他们的心情都有些紧张。

    ……

    一张华丽的床榻上,躺着个**岁的男孩,身上盖着一层薄锦被,脸上红扑扑的,应该还在发烧。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之中,男孩的表情显然很不舒服。

    他便是重病的晋王李治?小鲜肉一枚啊,长相可比李世民好看多了,多半是长孙皇后漂亮的缘故。

    谢逸问道:“晋王殿下高热多久了,是何病因?”

    侍候在侧的一众御医面面相觑,这便是陈国公说的神医?也忒年轻了吧,他能妙手回春?这也未免……太打击人了。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可一下子被拍在沙滩上,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尽管心里很郁闷,但陛下相信他,有什么办法?御医只得如实道:“殿下高热已有两日多,之前曾一度退烧,后又反复……是凉风扑热汗引起的风寒所致。”

    “好!”谢逸点点头,转身道:“陛下,臣要为晋王殿下看诊。”

    “嗯!”李世民点头同意。

    谢逸本想要水洗手,瞧见殿中摆着数十瓶琼花酿之后,改为酒水浣手消毒。同时还会心一笑,陆通运到洛阳来的青瓷酒水本就不多,恐怕大半都进了皇宫,李二真乃豪客也!

    众目睽睽之下,谢逸先摸了一下李治的额头,并未切脉,而是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明晃晃,闪着银光,白玉簪般的东西放在了晋王腋下。

    这是做什么?

    谢逸没有理会,大唐仅有的一支体温计,上次在陈州刺史府,都没舍得用。又看了看瞳孔,摸了心跳,然后掰开嘴巴查看咽喉,可惜没有听诊器检查听肺部。

    半刻钟后,谢逸从李治腋下取出体温计——39度!

    果然是高烧,这还是物理降温和服用汤药后的结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治可能已经夭折了。

    从目前的情形看,主要是呼吸道感染,或许有些许肺炎征兆,好在前期措施和护理好,并不很严重。

    李世民问道:“怎样?”

    “呼吸道感染,伴轻度肺炎。”

    呃……

    大唐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什么病症,怎么完全没听懂?一众御医也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谢逸忙解释道:“晋王殿下是咽喉气道并肺部有疾……此疾我称之为炎症,其症状为红肿,或轻或重的疼痛,发红发热……和外伤化脓是一个道理,其实人得很多疾病都与之相关。”

    “哦!”一众御医脸上多了几分恍然,好像明白了,但还需时间消化。

    李世民直截了当问道:“可有医治之法?”

    “有!”谢逸当即从背囊中取出注射器和抗生素,侍卫看到明晃晃的针尖,顿时紧张地护在李世民身前,剑刃已然出鞘。

    谢逸无奈道:“不必紧张,此物乃用药器皿,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大抵是听到殿中异变,李孝恭和侯君集都冲了进来。前者很紧张,后者慌忙道:“陛下,那日给小儿医治便是用的此器物。”

    谢逸没有理会异样的目光,从容准备兑药,注射之前少不得又费了一番唇舌,将那套改编自《扁鹊见蔡桓公》的理论道来。

    众御医将信将疑道:“此法闻所未闻,晋王殿下千金贵体,不可乱来,当需谨慎。”

    这些傻逼,压根没搞清楚状况,这会死要面子有何用?李治要是挂了,首先陪葬的应该是你们吧,我要救你们还不领情?

    谢逸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反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众御医顿时为之无语,谢逸将目光转向李世民,悠悠道:“陛下,陈国公府的少郎君亦用过此法,而今如何,您可以问他。”

    “犬子身体痊愈,如今身体康健,生龙活虎。”侯君集的证言显然很有说服力。他还补充道:“陛下,用此药前,会在患者前臂肌肤试药,谢逸称之为派‘皮试’,以确定是否适合殿下的体质,很是慎重。”

    儿子的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这是不争的事实,哪怕铤而走险也要一试。理智的李世民沉吟片刻,轻轻点头,但龙袍大袖之下,拳头却紧紧握起,做这个决定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

    谢逸当即做皮试,天幸李治对抗生素并不过敏。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晋王李治的屁股上挨了一针,随即又用烈酒给李治擦身降温。

    药已用到,接下来只需静待病除……

第三十六章 泪汪汪的小萝莉

    这一夜,贞观殿灯火通明。

    药已经用了,晋王李治能不能退烧至关重要,否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上到李二陛下,下到御医内侍都无比紧张。反倒是治病施救的谢逸最为轻松,他对抗生素有信心,也对未来的唐高宗有信心。

    药到定能病除,吉人自有天相。

    从陈州急赴洛阳,一路上着实辛苦,几乎没怎么休息,此刻他十分疲惫。趁着众人都不在意的时候,谢逸靠在殿中的柱子上睡着了。

    此情此景,堪称奇观,让人哭笑不得。御医和内侍们心中不由冷笑,君前酣睡,真是不要命的主。

    内侍要上前叫醒谢逸,却被李世民阻止了。

    李二陛下悠悠叹道:“他能泰然酣睡,说明心无忧虑,信心充足,如此……稚奴的病该有转机了。”

    众人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要是没把握治好晋王,此刻必定战战兢兢,满心担忧,哪能泰然酣睡?

    侯君集小心道:“陛下,谢逸从淮阳赶来,一天一夜策马疾奔,几乎没有休息,想必是累及了,以至于君前失仪。”

    “无妨,为救朕的儿子疲惫至此,睡一觉不应该吗?”李世民笑了笑,显得很大度,悠悠道:“你们也倦了,去休息吧!”

    “陛下,既然晋王殿下病情会好转,那您也安歇吧,保重龙体!”

    李世民摆手道:“不,朕在这里看着稚奴,他醒来朕才能放心,否则如何向皇后在天之灵交代?”

    闻听此言,李孝恭和侯君集纷纷默然,黯然告退。

    李世民转身看着病榻上昏睡的儿子,眼中满是怜爱和担忧。虽然放松不少,但李治一刻不醒,他便不能彻底放心。

    旋即他的目光又落到殿角的谢逸身上,敢在皇帝的寝宫里,当着皇帝的面如此酣睡,心无旁骛。这少年绝对是第一个,可能也是仅有的一个。

    再瞧见他那个别样的背囊,那些神奇的灵药,以及奇特的诊治方式,李世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

    面前这个少年,很是特别,很有意思。

    尊贵的李二陛下,对淮阳少年谢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比如他的出身,来历,过往经历的人和事……

    李世民沉吟片刻,招了招手,一个侍卫附耳过来,听过皇帝陛下的吩咐之后,匆匆离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

    天亮了,谢逸是被惊喜的呼喊声吵醒的。

    “陛下,晋王殿下的高热退了……”御医的声音有些激动,吵醒了打盹的李世民,也吵醒了熟睡的谢逸。

    李世民几乎是飞到病榻前,摸了下儿子的额头,虽然还有点热,但已经不是先前那般滚烫滚烫。

    三天以来,皇帝陛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喊道:“谢逸,快来瞧瞧稚奴……”

    谢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搞清楚地方和状况,自己昨晚在这里睡着了?这个奇葩的事实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君前失仪,据说是要治罪的。

    不过看李二陛下面带笑容,应该是没事。哦对,李治退烧了,难怪!

    谢逸走上前,先摸了摸的额头,体温肯定下降了,只是似乎还有点低烧……然后取来体温计,再次放到李治腋下。

    “敢问谢…神医,此为何物?”一位御医好奇询问。

    谢逸道:“这个叫体温计,就像尺子一样,有刻度,可以测量人体热度。”

    御医愕然道:“还有此等神物?没听说过啊!”

    呵呵,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谢逸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取过体温计一瞧——37.9度。

    果不其然,还是有些低烧。

    谢逸道:“陛下,已经比昨夜好了很多,此刻再给晋王殿下用一次药,估计中午时分,体热便可恢复正常。共用三次药,再辅以御医开的汤药,基本就能痊愈。”

    “好!”李世民轻轻松了口气,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君临天下,杀伐决断的帝王,只是个关心儿子的父亲。

    又一针扎在屁股上,李治似乎吃痛,轻轻哼了一声,似有从昏迷中醒来的迹象,可是他终究还是没醒。

    “稚奴缘何未醒?”李世民对此还是有些担心,高热是有好转,但万一儿子的神智受到影响……

    “这个……”谢逸解释道:“高热时,人体极其虚弱,沉睡便不耗费力气,还能保护脏腑……此刻安睡对殿下是有好处的。不过……得让人喂殿下饮些清水。”

    李治可是将来的唐高宗,生命安全和智力当然不会出问题了,谢逸对此信心满满。

    “好!”李世民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一些,御医当即上前给李治准备喂水。

    谢逸开始收拾医疗器材和药品,金贵的抗生素又给李治用了三支,剩下的三支必须的得保存好,必要的时候能救命。

    可是……谢逸一抬头,御医们已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目光中满是贪婪。

    “谢…神医,此灵药有神效,不知如何配置,可否与我太医署一些常备?”

    先前不是质疑反对嘛,这会怎地转了性子?不先感谢救命之恩,反而惦记上了灵药,什么玩意?

    “此药乃一位高人所赠,并无配方,当世也只有这么几支,所以……不能与阁下。”谢逸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御医叹道:“可惜了……不过既然是仅有的灵药,那就更该存放于太医署,以备宫中急用。”

    你/妹啊!

    强盗逻辑,什么好东西都先给皇家,简直是……谢逸很想破口大骂,不过余光看到身旁的李二,生生忍住了。

    差点忘了,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皇权至上。

    “此言差矣!”但谢逸还是拒绝了,至少要争取一番,当即道:“治病需要对症下药,只有对症才是灵丹,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有个道理想必诸位都知道,由俭入奢易,入奢入俭难。用药亦是如此,此药效用甚强,但若情非得已,我绝不主张给轻用。试想一下,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疾患,下次你再给他吃粗茶淡饭,他能咽得下吗?”

    给一群古代人解释赖药性真是头疼,抗生素这玩意,虽能救命,但绝不是好东西。

    “那晋王殿下用过后……”

    抢在御医说出诛心之语前,谢逸急忙打断道:“殿下的病症十分严重,刻不容缓,必须及时用药。且殿下年纪尚小,逐渐长大,身体会日渐强健。

    当然了,往后殿下亦需勤加锻炼体魄,强身健体,便不会有影响。在这方面,在下有些心得,想必能帮得上殿下。”

    “哦!”御医点头的同时,李二陛下似乎也赞同,也许他也认为,李治的身体过于孱弱,需要好生锻炼。

    谢逸续道:“最重要的还是谨慎使用,不可盲目,此药的保存和使用只有我懂,所以就不劳烦诸位了。而且此药是有存储期限的,过了今岁年底便会失效。”

    御医们面带狐疑神色,似乎有些不相信,好在李二陛下还算理智,默许了谢逸的做法。

    谢逸心中一笑,要不要夸赞一句“陛下英明”呢?想想还是算了,作为一个自尊倨傲高人,怎么能低三下四拍马屁。

    自尊自信的“高人”正收拾背囊时,别致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娇小的声影飞奔进殿,一下子扑进李二怀中,带着哭腔问道:“父皇,九哥好了吗?”

    谢逸抬头,瞧见一个与妹妹小蛮年纪相当的小萝莉,粉嘟嘟的煞是可爱。只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泪汪汪的,红肿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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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紫袍文武

    小萝莉喊李治九哥,扑在李世民怀里撒娇,想来是位公主。

    只是李二陛下子女众多,却不知究竟是哪一个?

    不过能够随同出巡,毫无顾忌地撒娇,想来这位小公主是比较受宠的,而且和李治的关系很好,否则何至于哭得眼睛都肿了?

    李世民心疼地帮女儿擦拭眼泪,柔声道:“兕子莫哭了,你稚奴哥哥就快好了。”

    兕子?!

    谢逸前世看过一些书籍,故而有印象,知道这位是长孙皇后嫡出的幼女晋阳公主李明达,乳名兕子。

    “兕”是一种上古瑞兽,相传每逢盛世便会出现,李世民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显然寓意深刻。他也是希望女儿能如兕一般顽强健康,远离病患疾苦,拳拳爱女之心,可见一斑。

    后世影视剧里总突出李世民如何宠爱高阳公主,但实际上,高阳的受宠程度与晋阳公主相比,差的太远。

    长孙皇后崩逝后,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由李世民亲自抚养,并未由其他嫔妃插手。纵观历史,皇帝亲自鞠养的公主仅此一人。

    可惜后来晋阳公主早夭,没有影视剧中必要的情爱元素,所以被忽略了。而高阳公主先嫁了房遗爱,又与辩机和尚不清不楚,可以渲染的地方着实不少。

    相比于高阳的跋扈,晋阳公主兕子可就温柔多了,还是个十足的哥哥控。泪汪汪的,还哭肿了眼睛,想来这几日担心急了。

    谢逸并不知道,数日以来,晋阳公主原本一直守在李治病榻前,哭着担心哥哥。李世民看着实在心疼,骗她说只要睡一觉起来哥哥就好了,这才将小公主哄睡着。

    结果早上一睁眼,萝莉公主小兕子便惦记着生病哥哥,匆匆忙忙跑过来探望。

    “可是……九哥为什么没醒呢?”晋阳公主看着病榻上昏睡的李治,隐约还有抽噎声,还是很担心。

    李世民柔声道:“去摸摸你稚奴哥哥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这会他是贪睡,过一会就醒了。”

    谢逸不由感慨,想不到霸气君王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这要放在后世,都可以参加亲子类真人秀了,还能赚得不少好评。

    晋阳公主当即匆匆跑过去,小手在李治额上一摸,小脸蛋上顿时泛起了天真的笑容:“真的不烫了。”

    “父皇没骗你吧?”李世民的表情相当慈爱。

    “嗯!”晋阳公主趴在病榻边,拉起李治的手,轻声道:“九哥,你快点好起来,和兕子一起玩。”

    单纯真诚的兄妹情深,谢逸看着都有些感动,只是……尊贵的小公主看起来…似乎有点孤单,好奇怪!

    “是你们让九哥的头不滚烫滚烫的?”晋阳公主起身看着一众御医,煞有介事道:“本公主有赏。”

    啧啧,是个人小鬼大的主啊!只是萝莉公主,赏赐是好事,可不能搞错了对象……

    一众御医不由脸红,唯唯诺诺道:“公主殿下,晋王的病不是我们医治的……是他……谢…神医……”

    顺着御医手指的方向,晋王公主第一次看到谢逸,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好奇怪!”

    奇怪?

    “没有长长的胡子。”小公主语出“惊人”。

    谢逸不由满头黑线,这话说的……人家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正是玉树临风的年纪,蓄须不合适吧?

    “治病的御医不都有黑黑白白的长胡子吗?你没有…但挺好看的。”

    童言无忌,晋阳公主的第二句话,顿时让众御医汗颜,一把花白的胡子,却不如一个少年郎,实在惭愧啊!

    谢逸则是心花怒放,小公主真是慧眼独具,这么小便懂得欣赏帅哥,而且嘴巴很甜。他很想想说一句“谢公主夸奖”,但想到李世民在场,还是正经些好。

    萌萌哒小公主问道:“是你让九哥额头不滚烫滚烫的?”

    “是!”

    晋阳公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闪烁,一本正经道:“本公主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这意思是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经过你皇帝老爹批准了吗?

    此情此景,不适合狮子大开口,谢逸笑道:“不用了,给人医病,救死扶伤都是应该的,不用谢,也不用赏。”

    “不,要得!”不曾想小公主十分坚持。

    “好,那先谢谢公主殿下。不过等晋王殿下…公主的九哥完全康复了再说,好吗?”谢逸笑了笑,与小公主有了一个愉快的约定。

    ……

    当天下午,第三针抗生素打过后,昏迷许久的晋王李治醒了,张口便喊饿。

    李世民问了几句话,彻底放下心来,退烧苏醒,神智无异常,可喜可贺。心中更是默默道:观音婢,放心吧,我们的儿子好好的,没事!

    晋阳公主很是高兴,趴在榻边紧紧盯着最亲密的九哥,泪痕未干的小脸蛋笑开了花。

    早有仆从送来清粥,大病初醒,食物必须清淡些。李世民更是大显慈父情怀,亲自给儿子喂饭。

    一幅父慈子孝,兄妹情深,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好不温馨。谢逸看在眼中,不由想起远在淮阳的嫂子和妹妹,也不知她们好吗?

    还有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是回陈州,还是待在洛阳,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陈州故里是好,但终究有些偏僻,作为一个有钱有房,但无权无势的商贾富户,终究还是没有安全和前程可言。

    如果没有机会倒也罢了,凑巧这次来洛阳,简直就是老天爷送上门的机会。见到了当朝天子李世民,还救了晋王李治,大唐王朝未来的继承人。

    只要成功把握好这两个人……现在和将来,地位和前程那还用说吗?

    不用再担心家里断粮,也不用担心小人觊觎,也能过上高高在上的权贵生活,多好!

    人往高处走,既然来到大唐,总不能一辈子默默无闻,总要活出点的精彩吧?

    打定了主意,谢逸便动了心思,派人将嫂子和妹妹护送来洛阳,或者自己亲自回去接。

    然后……

    便是考虑如何利用好这次治病的机会,进入大唐朝堂,权贵圈子,而且要时刻靠近李治这颗未来的参天大树。

    治病只是契机,想要踏入这个圈子,得到重要人物足够的重视,还需要敲门砖,一块足够分量的敲门砖。

    “这个我有!”谢逸淡淡一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

    李治的病情趋于稳定,李世民很人道地命人安排谢逸去用餐,休息。

    在内侍的引导下出了贞观殿,一眼便瞧见几位官员站在殿前,似在恭候皇帝召见,一水紫色袍服尤其抢眼。

    唐制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可见眼前这五位皆是当朝重臣。在大唐,这身紫袍便是无数才俊英杰奋斗的目标。

    侯君集是认识的,李孝恭和张亮昨日打过照面,余下一位沉着温厚,有种深谋远虑的感觉,像是位干练文臣;另一位则是个高大威武,相貌果毅的武将。多半都是凌烟阁有名有位的功臣。

    虽不认识,但谢逸还是客客气气地欠身见礼,算是和大唐的权贵重臣面前混个眼缘。

    众人的反应很微妙,李孝恭表情淡然,侯君集微现笑容,张亮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不认识的温厚文臣则轻声问道:“阁下便是为晋王殿下诊治的谢…神医?”

    “在下谢逸,神医之名愧不敢当。”

    “阁下过谦……”

    文臣刚客气了半句,身旁的威猛武将便问道:“少年人听说,那个醇烈的琼花酿也是你酿的?”

    “呃……是!”

    “你这个小娃娃……少年郎有些意思,不简单,那酒很不错,可惜洛阳断货了,你手头还有吗?”

    这位紫袍大员怎么有点没正行的感觉?谢逸再次满头黑线,讪笑道:“正在往洛阳运,到时派人送到您府上……只是,请恕晚辈眼拙,不知长者名讳,府邸何处?”

    内侍很有眼力界,当即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左仆射,梁国公房相;这位是卢国公程大将军!”

    文臣是房玄龄,武将是卢国公,程大将军……混世魔王程咬金吗?

第三十八章 重臣外放有名堂

    从脍炙人口的评书到影视剧轮番播出,《隋唐演义》的故事后世人耳熟能详。

    其中最具特色的人物大概就是程咬金了,混世魔王的三板斧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演义多少有戏说成分,历史上真实的程咬金或许豪爽不羁,但绝不是个憨子。

    隋大业六年,盗贼风起,他组织百多人的武装,护卫乡里,小有名气。后归附瓦岗李密,得到重用。

    李密落败后,程咬金被王世充俘获,因看中他的才能勇武,待之甚厚。不过程咬金认为王世充猜忌心重,听信谗言,并非明主,故而策马降唐,投奔率部围攻洛阳的唐秦王李世民。

    此后跟随李世民鞍前马后,平定宋金刚、窦建德等,屡立战功。武德年间,在李世民和李建成的明争暗斗中,程咬金忠心耿耿,乃是秦王府亲信战将。

    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程咬金亦有参与,成为从龙之臣。在此过程中,程咬金改名为“知节”。节字有很多种解释,比如气节、礼度、操守、节制等等。

    显而易见,这名字改的大有深意,也很有水平。由此可知程咬金看似个粗人,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聪明之至。

    自贞观起,程知节深得重用,爵封卢国公,官居右武侯大将军。贞观七年,其次子程处亮迎娶清河公主,成为驸马。只是当时的清河公主年仅十岁,如此早婚,多少让人有点想要吐槽的冲动。

    程家圣宠优渥是不争的事实,程知节本人也深得皇帝信任,此番天子东巡,他与河间郡王李孝恭左右护驾。

    当然了,皇帝不可能完全信任某臣,更不会将生死交到某一人手中,此举算是李世民玩得平衡术。

    李孝恭是宗室,程知节出身瓦岗,互不统属,不会相互勾结,却能相互制约。守卫长安的柴绍和尉迟敬德也与此相似,以制衡保证稳定。

    只是护卫皇帝安全的时候,大肆饮酒真的好吗?而且还这么没整形地在皇宫殿前向自己要酒。

    谢逸少不得满头黑线,不得不说,程知节多少还是有点奇葩。

    不过纵横朝堂多年的他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必杞人忧天呢?送上几瓶酒,和一位国公武将交好,这笔账很是划算。

    更为重要的是,程知节没有侯君集那种黑历史,好像到高宗永徽年间,他还是深得厚待,经久不衰。

    至于这位温文尔雅的文臣,竟是“房谋杜断”的房玄龄,当朝宰相,李世民最为倚重智囊。此番东巡,更是唯一侍候天子身边的文臣,其地位和能耐可见一斑。

    在这两人面前,“有眼无珠”的谢逸不敢托大,忙见礼道:“小子谢逸见过房相,程大将军。”

    “少年郎不必多礼。”房玄龄客气回应,脸上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显得平易近人;程知节则是笑着点点头,估计心里还惦记着那几瓶琼花酿。

    ……

    简单打个照面,谢逸跟着内侍离开,皇宫殿前,寒暄几句可以,其他话多说无益。

    目送谢逸离去,几位重臣,尤其是房玄龄的脸色轻松不少。今日他们是来探病的,谢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神情,尤其是内侍全程含笑的轻松表情来看,他们已经心知肚明。

    晋王殿下定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么之前担心的糟糕后果便不会出现,如此便不必枕戈待旦了,甚好!

    这个淮阳少年出现的很及时,有恩于皇家,亦算有功于国,侯君集荐人亦算有功。

    片刻之后,李世民出现在正殿接见诸臣,如释重负的写意笑容验证了先前的猜想。

    李世民笑道:“诸卿前来探视晋王,有心了,稚奴已无大碍,不日就会痊愈。”

    “恭喜陛下,此乃天佑晋王,天佑大唐。”哪怕已经身着紫袍,还是免不了拍马屁的习惯。

    “上苍庇佑,想必皇后在天之灵亦在保佑稚奴。”李世民轻叹一声,说道:“还得感谢君集荐来的神医灵药,稚奴才得以安然脱险。”

    侯君集忙道:“此非臣之功,多亏了陛下派臣出知陈州,否则也见不到谢逸,可见此乃天意,乃天佑。”

    李世民欣然接受了这个说辞,又与诸臣商讨了近几日略荒废的政务,并询问了太子在长安监国的情形。

    诸臣一一对答,一切安如往常,李世民这才放心。旋即又安排了几件事情,几位紫袍大员告退,侯君集被单独留了下来。

    “君集啊,此番之事,朕要谢你。”

    李世民语重心长之语顿时让侯军虎躯一震,顿首道:“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乃是臣的本分。”

    “嗯,你对谢逸此人了解多少?”李世民点点头,话锋随即一转。

    侯君集道:“谢逸此人年岁不大,但颇为神奇,臣在淮阳听说他先前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嗜赌成性,败光了祖上产业,还因此投湖自尽。

    但也许是大难不死,幡然醒悟,而今则是个优秀的少年郎。更为神奇的是,数月以来显露出许多才能,写出了极好的诗文,琼花酿也是他一手酿制,还有医术……”

    随后侯君集将《春晓》、《从军行》和《陋室铭》诵出,李世民听闻后连声称赞,惊讶道:“没想到此子才华横溢至斯。”

    侯君集道:“他对外人称《春晓》和《从军行》是其亡兄遗作,《陋室铭》却是偶然契机下出口成章,可见多半是他谦虚。”

    李世民目光锐利,沉声问道:“如此人才,你可曾注意?”

    “遵照陛下旨意,臣至陈州后曾公开纳行卷,为陛下招揽两淮、甚至江南才俊。”侯君集如实道:“据闻谢逸当日怀揣佳作,却并未行卷,反倒将诗文卖于商贾之子……

    臣得闻后颇为不解,曾派人垂青招揽,但他不为所动,以年少轻狂,心性逍遥,过往品行不佳为由婉拒了。”

    “他不愿意为朝廷效力?”一心要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李世民不免有些敏感。

    侯君集摇头道:“谢逸出身陈郡谢氏,乃晋时谢灵运之后,性情行事多有魏晋逸士之风,不羁甚至怪诞,故而臣无法断定。”

    李世民叹道:“此子确实怪诞,敢在朕的殿中泰然酣睡;太医署想要留下他手上的灵药,也被拒绝了,与常人行事作风确有不同。

    算了,先不提他。朕问你,在陈州数月,朕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侯君集欠身道:“陛下,臣一直小心留意,江淮士族,高门大户相对都安分守己,并无异动。草莽之间隐有宵小,但一直不曾抓到尾巴,未能有进展。”

    “一群魑魅魍魉,宵小之辈藏在深处,抓不到尾巴也不奇怪,只要江南士族能安分守己,便是大唐和南方百姓的福气。”

    李世民一声叹息,颇为无奈。东晋十六国和南北朝对峙的恶果,到今时今日尚不能消弭,依然影响大唐的统一和安定。

    说到底,李唐王朝真正完全掌控的地方似乎只有关陇,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山东士族貌合神离,南北隔阂仍然存在。

    隋炀帝之所以花大力气修运河,并不只是为了游玩,除了钱粮运输之外,更是为了沟通南北。可惜时日终究尚短,且隋末割据南方的反王不少,如杜伏威、李子通、萧铣等人都名噪一时。

    后来虽都平定,但江南与北方仍有隔阂,而且还有宵小暗中蠢蠢欲动。这让李世民很是不安,如今江南俨然已经是大唐的粮仓和财税重地,断然不能有失。

    为此,一方面他安抚南方,重用如萧禹、虞世南、岑文本等南方臣子,意在拉拢江南士族。

    同时还暗中做了些许布置,比如让英武的吴王李恪出任安州大都督,携大败吐谷浑余威而归的猛将侯君集出任陈州刺史。

    安(陆)州在荆襄,陈州属两淮,其意都在于震慑南方,至少是朝廷的一种姿态和发出的讯号。

    寻常人看来很普通的外放,实际却很微妙,大有名堂,明眼人自会明白。从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南方士族心领神会,相安无事。

    对于这个结果,李世民勉强还算满意,但从长远来看,似乎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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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骑青牛的老仙翁

    一天以后,晋王李治的病几乎痊愈,已经开始在寝殿里活动。

    再次听到一双儿女的欢笑声,李世民慈父之心甚感欣慰。

    夜晚灯烛高照之时,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正殿之中,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而归。

    御座之上,李世民沉声道:“这么说,他以前果真是个败家子?”

    “没错,属下在淮阳多方打探,很多人都可以证明,以前的谢逸着实不堪。不过从五个月前一次落水之后,一夜间像变了个人似得,乡邻称之浪子回头。”

    李世民冷笑道:“还真是幡然醒悟,只是他的才学……”

    “听说他自小读过书,但才学如何无人知晓,近来则是才名远扬。不过他怀揣佳作而不行卷,而是作价五贯卖与旁人,淮阳人皆称其有辱斯文。”

    “侯君集招揽过他?”李世民沉声询问。

    “是的,先是陈国公府的少郎君坠马,被谢逸所救。此后陈国公才知其才名,派其女婿贺兰楚石与谢逸会面,二人曾过从甚密。”

    “贺兰楚石…可是承乾的人?”问这句话时,李世民的目光陡然间锐利了许多。

    “此人确是东宫千牛,去岁向太子殿下告假,护送岳父陈国公履任陈州。”

    李世民轻轻点头,目光深沉,帝王最喜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沉吟许久,旋又问道:“谢逸和贺兰楚石之间是怎生情形?”

    “二人主要接触有两次,一次是贺兰楚石看中一雏/妓。谢逸与一荥郑氏子弟竞价为其梳笼,后者花千贯竞得。千贯一夜之名轰动陈州,使得此妓名噪江淮。”

    “千贯一夜,这些世家子弟真是出手阔绰啊!”李世民冷笑道:“都是为了讨好贺兰楚石?”

    “陛下,依属下看来,谢逸应该不是。他与那位郑氏子弟有宿怨,竞价可能只是为让其多花钱,予以报复。

    淮阳坊间亦有此说,梳笼价从五十贯涨到了一千贯,郑氏子几成当地笑柄。而且谢逸当时应该没有千贯家资,很可能是虚张声势。”

    李世民轻笑道:“哼哼,看来他有些手段。”

    “上元节,贺兰楚石与谢逸有过一次密谈,内情旁人不知。随后便回了长安,谢逸则一直留在淮阳,做酒水生意。”

    李世民沉吟许久,问道:“那你可有查到,谢逸的医术,酿酒之法师从何人?”

    “没有,属下调查的很仔细,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奇哉怪哉,有意思!”李世民轻叹一声,随即挥挥手,高瘦黑影悄然退出殿外。

    ……

    谢逸被安排在洛阳宫外围的一间房舍中,看着像是侍卫的居所,收拾的干净雅致。

    而且备好了热水供自己沐浴,谢逸自然是求之不得,泡个热水澡正好缓解疲劳。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有美丽的小宫女提供搓澡服务。不过被谢逸拒绝了,万一到时候一冲动,请宫女共浴,那是要出事的,实在有伤风化。

    而且……据说皇宫里的女子名义上都属于皇帝,虽说只是无名无分的宫女,可万一李二陛下觉得被带了绿帽子,后果会很严重。

    本着珍惜生命的原则,谢逸坚持做个正人君子,独自沐浴之后,便匆匆入睡。

    只是看到身边空空如也,不由想起淮阳家中的火炕,以及同炕而眠的嫂子,想起了那个红烛高照马蹄急的操蛋夜晚。

    孤枕难眠,心中自然生出相思之念,也不知身在家中的嫂子可有想念自己?

    分隔两地不好,但小别胜新婚,相思情更浓,等过几日把嫂子接到洛阳,应该……嘿嘿!念及于此,加上身体疲倦,谢逸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很甜很美的梦。

    ……

    次日上午,有内侍前来传旨,李二陛下召谢逸贞观殿觐见。

    这会去做什么?再给李治检查下身体,还是要赏赐付诊金呢?

    谢逸匆匆赶到贞观殿,才发现房玄龄也在,其他武将则不见人影。

    “草民谢逸参见陛下。”

    “嗯!”李世民笑道:“谢逸啊,晋王的病基本痊愈,朕当予你赏赐。”

    “陛下言重了,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不求赏赐。”谢逸很是谦虚。

    李世民笑道:“听说上次你在侯君集家收了百贯诊金,到朕这里分文不取了?不用客气,有什么愿望,朕尽力满足你。”

    “呃……”谢逸笑道:“如果陛下真要赏赐的话,那草民但求一园苗圃。”

    一园苗圃?

    李世民和房玄龄皆是眉毛一动,这是要土地吗?说的也忒委婉了。

    “那好,朕在淮阳赏赐你三百亩永业田,你看如何?”李二陛下还是很爽快的,开口就是三百亩,还是可以代代相传的永业田。

    谢逸摇头道:“陛下,您误会了,草民所求只是一园苗圃。”

    李世民似乎来了兴致,问道:“你说说,想要一园怎样的苗圃?”

    “陛下,草民有幸得到些许种子,是大唐没有的作物,或许可为大唐百姓的餐桌添上几样菜蔬粮食。”

    谢逸话音落地,李世民和房玄龄皆是心头一震,很显然,这个话题太有吸引力。

    以农为本的封建王朝,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君王时常躬耕劝课农桑,宰相大臣兢兢业业,农户挥汗如雨,辛苦劳作,不就是为了多收点粮食,填饱肚子嘛!

    这些年大唐兼容并蓄,引进了不少作物,比如西域的菠薐菜,天竺的西天绿豆等等。闻听谢逸手上有新作物种子,大唐的皇帝和宰相顿时来了兴趣。

    “谢逸,是何作物种子?”李世民和神情和语气有了明显变化,心中那一丝激动是掩藏不住的。

    “回陛下,分别为玉米、土豆、辣椒和番茄,玉米为粮食,碾磨后其形类似麦、糜面,可烙饼,煮羹粥饭食;土豆可为菜蔬,亦可作粮食充饥;番茄是酸甜味的蔬果,辣椒可为菜蔬,亦可为调味品,比山茱萸和芥末味道更重更好。”

    耳听谢逸一一道来,李世民和房玄龄的眼神异彩连连,一下子四种新作物,而且还有新品粮食。兴奋,很兴奋,比天上掉下个金疙瘩更让人激动。

    房玄龄问道:“谢逸啊,此四作物是何习性,产量如何?”

    “玉米、土豆属旱作,从江南到西北皆可种植,需适当灌溉。尤其是土豆,贫瘠之地,田间地头沟坎处皆可种植,易成活。

    玉米和产量比糜子高,与小麦不相上下,关中河洛诸地可冬种小麦,夏植玉米,一年两熟;至于土豆产量,臣也不能说出个准确数字,但保证让陛下与房相大吃一惊,灾荒之年可以救急,使大唐再无饿殍。”

    谢逸朗声道:“至于辣椒和番茄,可作为菜蔬适当种植……不过辣椒有祛湿调味之效,西南潮湿地域百姓必然青睐,一旦推广,将来或许是家家户户庖厨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品。”

    李世民和房玄龄眼睛已经有点放光了,谢逸的描述让他们很震惊,很惊喜。如果是真的,那么“大唐再无饿殍”便不是空话。

    解决了老百姓吃饭的问题,国家便能稳定,长治久安,江山稳固,代代相传。这对于封建王朝的君主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可谓是如获至宝。

    “谢逸,你所言不虚?”

    “草民据实所言。”

    “那你可愿将种子献与朝廷?”

    这话问的,敢回答个“不”字吗?好在本身就是这么打算的。谢逸当即道:“当然,草民求一园苗圃,便是为大唐培植新作物。”

    李世民毫不犹豫道:“准了,朕给你最好的地,你好生培植。对了,种子现在何处,何时播种为宜?”

    “种子在淮阳家中,草民可立即回家去取,或让家人送来。至于播种,而今春暖花开,便是播种季节。”

    谢逸道:“草民希望有一块肥沃,水源充足的苗圃,而且保证不会受到野畜和人为破坏,毕竟籽种稀少珍贵。”

    “那是自然,这样……洛阳宫东墙下有花园,乃前隋是培育花木之处,土壤肥沃,墙外便是洛水支流,可引之浇灌。你便在那处培植幼苗,朕会派禁卫军守护,如此可确保万无一失。”

    李世民悠悠道:“朕想亲眼看着这些幼苗生根发芽,结出果实,了解它们的习性和产量。”

    对于皇帝而言,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谢逸并不感意外。

    “陛下,那臣这就让家人带着种子前来东都。”

    李二陛下当即道:“如此重要的种子,岂可掉与轻心?这样……让侯君集派兵马前去,护送你的家眷和种子前来,不可有失。”

    一旁逐渐冷静的房玄龄却问道:“对了谢逸,你这种子从何而来?你年纪轻轻,应该不曾去过番邦异域才是啊!”

    李世民闻言,也露出了好奇,或者说狐疑之色。

    唉!谢逸只得讪讪道:“去岁草民落水,得一老仙翁所救,称草民乃是有缘人,他老人家赐与草民一背囊。其中便有作物种子,给晋王殿下治病的灵药亦在其中,草民还有幸师从仙翁,增长了不少学识。”

    “仙翁?可知名号,怎生模样?”

    谢逸道:“仙风道骨,白须白发,草民曾请教名号,但仙翁不答,只叮嘱草民用心学习。随后便骑一青牛离去,自此仙踪难觅。

    当时情景宛若梦幻,若非清醒后背囊切切实实在身边,草民几乎以为是一场梦……”

第四十章 淮阳县男

    “玄龄,谢逸所言……”

    谢逸不知何时已经告退离去,偌大的贞观殿里,李二陛下沉默了许久,向足智多谋的宰相发出一声疑问。

    陛下所疑虑者——骑青牛的老仙翁也!

    这个说法,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房玄龄沉声道:“陛下,若谢逸所言不虚,当是受太上玄元皇帝点拨恩赐。”

    太上玄元皇帝——老子李耳是也,道家尊奉的太上老君。

    武德三年,唐高祖李渊下诏封老子李耳为始祖,追封为太上玄元皇帝。目的在于标榜自家出身高贵,乃天命所归,汉家正统,好让天下人信服。

    谢逸称老仙翁白须白发,仙风道骨,骑青牛离开。众所周知,当年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不是他老人家又是谁呢?

    李世民沉声问道:“你相信吗?”

    房玄龄迟疑了,显然皇帝似乎不大相信,可是……

    “陛下,太上玄元皇帝亲赐良种,使大唐子民果腹饱食,此乃祥瑞吉兆,天佑大唐,天佑陛下。”

    李世民神情微动,他知道房玄龄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提醒自己此事的政治意义。

    天下尚有很多人与李唐离心离德,指责李家得位不正。而今李家先祖,道门始祖突然现身,指点一位少年,赐下良种造福大唐,这意味着什么?

    这可比李渊舔着脸皮攀附先祖好得多,效果更是百倍甚之。若真如谢逸所言,玉米和土豆填饱百姓肚子的同时,“老子赐食”说法则能强化李唐君权神授的地位,稳固统治。

    这对于李唐皇室,李世民本人而言都大有好处,意义非凡。

    按理说,这种事情多是皇家自导自演,穿凿附会,用某些手段来制造舆论,博取民心与声望。

    可这件事,李世民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想都没想,谢逸开口便言之凿凿,坚称是一位骑青牛的老仙翁所赐所授。

    有那么一瞬间,还曾让李世民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自家真是天命所授?老祖宗保佑?儿子李治的病情好像也在意料之中,得先祖庇佑,早备灵药,只是……这未免也太巧了。

    李二陛下比谁都清楚,老李家有胡人血统,与太上老君没有半文钱关系,祖宗保佑这个说辞显然不成立。

    李世民目光灼灼道:“谢逸在说谎。”

    “兴许是,若果真如此,此子可谓聪明之至。”房玄龄道:“不过陛下,臣以为,朝廷该相信他所言属实。”

    “哦?”

    房玄龄道:“只要他能种出作物,果实现世,举世皆惊,天下悠悠之口必无言以对,自然也就是确凿事实。”

    “是这个道理!”

    “陛下手中有了粮食,则民心归附。今秋收获之时,陛下只需在赐宴上展示新品菜蔬粮食,想必……此番东巡必能圆满,天下归心指日可待。”房玄龄恰如其时地提出建议。

    “好,安排下去,此事先行保密,让谢逸好好培育种植,待到金秋,好让那群世家老头们惊掉眼珠子,惊掉下巴。”

    李世民冷笑两声,旋即话锋一转道:“谢逸此子,玄龄以为如何?”

    “就近几日来看,此子年少有为,才思敏捷多智谋,是个人才。”房玄龄悠悠道:“臣有直觉,他身上的神奇之处远不止此,将来恐怕还会有新鲜物事诞生,让人惊讶欣喜。”

    李世民点头道:“既然是个人才,那就得留住……不过先前他曾拒绝侯君集的招揽,似喜欢魏晋逸士山野狂放不羁那一套,不愿出仕为朝廷效力。”

    房玄龄摇头道:“陛下,臣以为他只是拒绝了侯君集,出于何种原因臣不知晓。但此子并非隐逸之士,偶有倨傲却也言行有度,出仕求前程的心思颇为迫切。”

    “何以见得?其实适才他可以直接开口……”

    “陛下,先前谢逸开口能要什么?陛下又能给什么?”房玄龄这么一问,李世民心思为之一动,可不就是如此嘛!

    “先前他只是救了晋王殿下,是有功劳,但功勋不著,且未能显露足够的才能和分量,未必能得陛下青睐重视,所以他…以退为进。”

    房玄龄分析道:“名义上他只向陛下求一园苗圃,但实际却是向陛下献宝,献祥瑞。只要籽种开花结果,他便有功于朝廷,有功于天下,到时候陛下能不重视?赏赐又能少吗?”

    “这小子,和朕玩心机啊!”李世民突然笑了。

    “此乃谢逸聪明之处,也算无奈之举。”房玄龄的说辞很是公允。

    “是啊,此子确是个人才,又在为朕办一件大事,若还是个布衣白身似乎说不过去。”李世民转身问道:“玄龄啊,你看给他个什么官爵比较合适?”

    房玄龄略微沉吟,建议道:“陛下,不若暂让其任司农寺上林署丞吧。上林署掌苑囿园池,植果蔬,以供朝会、祭祀及尚食诸司常料。正当其职,亦不显眼。”

    “从八品,会不会过于低微?看得出此子心气很高,朕不想落下薄待人才的名声。”

    李世民算是个伯乐,但凡看中的人才大都会重用。比如侍御史马周,从一个中郎将的门客到承庆殿天子近臣,没用多少时间,可谓是一步登天。

    房玄龄悠悠道:“若陛下欲厚待之,不若加个淮阳县男的爵位;待秋后粮果熟,或其另立新功,再予升迁,陛下以为如何?”

    “好,就按你说的办,拟旨吧!”

    李二陛下发了话,一身布衣的谢逸便成了从八品到底上林署丞,淮阳县男。

    有了爵位,便距离贵族更近一步,眼下毕竟只是公侯伯子男最末一等,在大唐一抓一大把,不值钱。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凭自己本事挣来爵位的少年郎却不多,所以还是值得骄傲的。况且这才是开始,往后升迁的机会多着呢!

    至于“骑青牛的老仙翁”自然是杜撰之语,没办法啊,穿越这种事说不出口。为了让自己的才能来历,以及穿过来的东西显得正常些,必须得有个很好的说辞,以神仙为借口无疑最好不过。

    毕竟这年头,神仙鬼怪深入人心,多有敬畏,还是蛮有市场的。

    至于搬出老子,盖因为李唐攀附他老人家为始祖,自己杜撰出这个说辞来,李世民应该会很喜欢。其利用价值和政治意义,肯定不用自己多说,皇帝信了,旁人也自然就不会再质疑。

    从此以后,自己做出了惊人“举动”,便可拉出“骑牛老仙翁”这杆大旗,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好当个农夫种地便是了。将种子献给朝廷,也是谢逸深思熟虑的结果,自己单独种植能有多大效益?

    卖菜卖粮食?新鲜事物需要有个接受过程,没见得没吃过,有多少人愿意尝试?纵然销路很好,又能赚多少钱?被朝廷发觉后,恐怕还会问藏私之罪,得不偿失。

    想要赚钱很容易,谢逸真正缺的是权势地位,以此为敲门砖,跻身大唐朝堂贵族行列,才能使其效益最大化。由朝廷主持,新作物便能尽快推广,也算是造福大唐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李世民将苗圃选在洛阳宫中,谢逸求之不得。

    虽说宫中少了许多自由,但靠近中枢,自然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哪天抽空去看看李治,得趁着眼下难得的机会,与这位晋王殿下搞好关系,以备来日站上不败之地。

    至于当前,赶紧修书一封给家中的嫂子,让她带上小蛮,带上自己珍藏的种子前来洛阳。侯君集派人护送,那自然最好不过,安全不必担心。

    另外,也得让陆通尽快北上,洛阳作坊的建造计划恐怕要加快了。

    以程知节的酒量,琼花酿断了供应,后果会很严重,老程宣花斧在手,再耍上那么三板斧,实在让人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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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磨损的马蹄

    两天以后,谢逸奉旨前去探望晋王李治,据说是晋王要当面感谢救命之恩。

    李治小小年纪,蛮懂礼貌的嘛!

    按理说该客气推辞一下,但谢逸没有,难得与李治接触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在内侍的引导下,谢逸来到一处宫室,据说晋王殿下在此读书,正有儒者讲解经义,请淮阳县男暂作等候。

    李世民对皇子的教育很重视,诸皇子大都有大儒从小教导,学识大都不错,魏王李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九岁的李治自然也不能例外,哪怕是巡幸在外,也少不得读书学习。尤其是一病多日,耽搁了不少功课。

    可怜的娃娃啊!不过相比于后世课业负担沉重的小学生而言,李治已经很幸福了。

    李治还没等到,谢逸却发现了另一个娇小的身影——晋阳公主李明达。至于兕子这个乳名,只有皇家尊长才有资格呼喊。

    小公主站在殿前的回廊下,显得无精打采,毫无神采的目光四处乱看,仿佛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很是沉默。

    第二次发现晋阳公主的异样神情,谢逸不免有些奇怪,这位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的公主,荣宠最胜,怎么会闷闷不乐呢?

    应该没有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让她不高兴吧?那是为什么呢?好奇心迸发的谢逸决定去探究一番。

    “臣见过公主殿下。”

    晋阳公主回过头来,一眼便认出谢逸,惊喜道:“你是那个没有长长的胡子,让九哥额头不滚烫滚烫的人。”

    呃……

    公主殿下的表达方式果然很四岁啊,不过话语间难得有那么一丁点兴奋,看来对自己印象还算不错。

    谢逸柔声问道;“公主殿下为何枯坐此处,不开心吗?”

    “九哥在读书,没人陪兕子玩。”

    呃……这个回答,让谢逸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兄妹俩果然感情深厚。只是…这里宫女内侍一大把,就不能陪公主玩耍吗?这要是让李二陛下知晓,还不得怪罪照顾不周?

    侍候在侧的宫女好似看出了谢逸的疑惑,欠身道:“谢…神医有所不知,每每陛下和晋王殿下不在时,公主殿下大都不开心。”

    谢逸的神医之名在洛阳宫中已经传开,内侍和宫女见到都很是尊敬,又见晋阳公主愿意与之交谈,故而直言相告。

    “为何?难道没有其他人陪伴公主玩耍?长安宫中同龄的皇子公主应该很多才是。”谢逸对此有些不解。

    “各宫娘娘与皇子公主都很疼爱晋阳公主殿下,关爱有加,待之甚厚,常与公主一道玩耍。可是很奇怪,公主总是没有和晋王殿下在一起时开心。”

    宫女解释道:“陛下还因此龙颜大怒,责问宫中众人,此后众人待公主更尊敬,更亲厚,可是公主却不喜欢。久而久之,公主殿下便不喜欢与旁人玩耍,只有陛下和晋王殿下在时,才显得比较开心。”

    “原来如此!”谢逸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柔声问道:“公主殿下,能不能告诉臣,为什么不喜欢和旁人玩……”

    “他们不好玩……九哥对兕子最好了。”晋阳公主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似乎正好显示出问题所在。

    恰在此时,晋王李治下课从宫室内出来,失落的晋阳公主顿时原地满血复活,飞奔一般扑进了李治怀里。

    一旁的宫女早就习以为常,授课告退的儒者少不得赞叹两声,而谢逸则察觉到一些异常。

    “九哥,他就是那个没有长长的胡子,让你额头不再滚烫滚烫的人。”晋阳公主小脸笑靥如花,很热情地用她特有的表述方式向李治介绍谢逸。

    “臣谢逸见过晋王殿下。”此前二人是见过面的,但当时李治尚在病中,故而并无交流。

    李治正色客气道:“谢神医不必多礼,说起来该是本王向你道谢才是。”

    “殿下言重了,救人治病乃是医者本分。再者,神医之名莫要再叫了,臣当不起。”谢逸连忙谦虚推辞。

    “你比那些御医厉害。”

    “殿下谬赞了。”

    “好,谢过你了,你回去吧,本王要带兕子妹妹玩耍。”

    李治突然话锋一转,变身坑人神娃,下了逐客令,这让谢逸大为意外。不是吧,头一回与未来的唐高宗的沟通,就这么失败了?

    搞不定李治,何谈未来?又如何站上不败之地?谢逸心中不由泛起强烈的挫败感。

    ……

    那边李治刚牵起妹妹的小手,尚未走出几步,便被跟随的内侍劝阻了。

    “殿下,你身体初愈,需要多休息,不能过多走动……尤其小心别再让冷风扑了热汗。”

    内侍宫女们也是无奈,前番李治生病险象环生,他们少不得照顾不周的罪名。若非谢逸救活李治,恐怕他们已经给晋王陪葬了,而今怎么能不小心呢?

    只是这样做就能有效果?堵不如疏,长此以往,李治恐怕就会和晋阳公主一样,会很失落。

    “这…本王已经好了,不会有事,兕子一个人无聊,得陪她玩,无妨的。”李治略微犹豫,转身一指道:“不信你们问他。”

    内侍和宫女们的目光落在了谢逸身上,目光诚恳,似在征询意见。妙手回春的谢神医发话,是很有可信度的。

    “殿下可以玩耍,不过……”

    “不过什么?”

    谢逸道:“为了殿下的健康着想,不仅要玩耍,而且要多玩耍;勤加锻炼,强健体魄。臣先前向陛下奏禀过,或许可以帮得上殿下。”

    “要多玩耍”这几个字让李治很兴奋,但是后面……

    李治反唇道:“强健体魄是吧?在长安时也有人这么说,可本王想要骑马,所有人都拦着不许。”

    谢逸道:“骑马可是件辛苦事,臣刚刚经历过,殿下很想尝试吗?”

    “听说了,你策马数百里来救本王,本王很感激。”李治道:“骑马虽然辛苦,但本王想试试,像那些为朝廷征战的将军一样,策马扬鞭,征战疆场。”

    李治的表情很投入,完全是真情实感流露,谢逸不禁惊讶,史书记载李治懦弱。可如今看来,晋王殿下志向不小,很有勇气嘛!

    “殿下勇气可嘉,臣想问殿下,你是想做真正策马扬鞭的骑士,还是只坐上马背玩玩呢?”

    李治信誓旦旦道:“父皇曾抱我策马奔驰,我很喜欢……但更想要像父皇那样,亲自策马扬鞭,纵横驰骋。”

    谢逸直言不讳道:“策马费力气,需要夹紧马腹,稳坐马背,控制缰绳……以殿下而今的体魄,恐怕做不好。”

    “又是这话……”

    “不过……”

    李治刚显失落,听到谢逸话锋一转,当即兴奋道:“不过什么?”

    “臣说过,可以帮助殿下强健体魄,让殿下在玩耍中强身健体,早日跃马奔驰。”

    “多久能做到?”

    谢逸悠悠道:“这不好说,一来要看殿下是否相信臣;二来要看殿下是否有毅力坚持。”

    “不骗人?”

    “殿下是皇子,臣下欺骗皇子,不就是欺君之罪嘛,臣可不敢。”

    谢逸笑道:“而且……如果殿下有兴趣,今日可以先去马厩看看,想要成为一个好骑手,首先要了解马,观察别人怎么骑马。”

    李治顿时来了兴趣,拍手道:“好,去马厩看看,可是……本王得陪兕子妹妹玩。”

    “九哥,兕子也要去马厩,去看马儿吃草,看马儿跑……”不想晋阳公主立即拍手叫好,哥哥控的性情显露无疑。

    李治当即道:“好,那我们去马厩看看,谢神医……你也陪同去吧!”

    “臣遵命!”

    内侍们本来颇为迟疑,但晋王发话了,又有谢神医跟随,想来没什么不妥。

    ……

    王永安是禁军飞骑成员,这是一支贞观年间从大户人家挑选青壮组成的禁卫军。

    此番天子东巡,他与袍泽随同护驾。前日随陈国公侯君集疾驰外出,迎接为晋王殿下治病的谢神医。

    一路不惜马力,狂奔数百里,人虽疲惫,但作为禁军精锐,只需略休息即可,他并未当回事。

    王永安更在乎的是马,那匹随他从长安到洛阳,再到前往陈州的某个驿站的战马。因是禁军坐骑,所以驿站悉数将马匹送回。

    只是……

    此刻他正站在马厩里,抬起心爱坐骑的马腿,看着磨损严重的马蹄,长吁短叹。

    恰在此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旁响起:“九哥快看,马儿的脚掌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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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心插柳也栽花

    王永安回头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人,簇拥着两位尊贵的天家子女。

    “参见晋王、晋阳公主殿下。”王永安急忙放下马蹄,躬身见礼。

    “不必多礼,本王和妹妹来马厩转转。”别看只有**岁,李治说话却一板一眼,颇有皇子风度。

    “九哥,这匹马的脚掌受伤了,好可怜。”晋阳公主水灵灵的大眼睛犹自盯着磨损的马蹄。

    “这马蹄缘何会受伤?”李治也好奇地询问。

    王永安躬身道:“回晋王、公主殿下,此马跟随小人日久,此番从长安到洛阳,前日又疾驰往淮阳迎谢神医,长途奔驰,加之路途不平坦,故而马蹄多有磨损。”

    谢逸趁机道:“晋王殿下,你想要骑马,这些事不知道能行吗?”

    “是哦!”李治点点头,转身对王永安说道:“这匹马可惜了,那你换一匹坐骑吧!”

    “是,小人遵命。”王永安轻轻点头,似乎很是不舍。

    连四岁的晋阳公主都看了出来,轻声道:“九哥,他好像舍不得这马儿……”

    王永安叹道:“不瞒公主殿下,此马跟随小人日久,是有些舍不得。只是马蹄磨损乃常有之事,每年军中因此而淘汰的战马不计其数,不可避免。”

    李治好奇问道:“所有的马匹都会如此吗?”

    “回殿下,如果爱惜马力,问题不会很大。但每逢战事,长途奔袭,冲杀驰援不可避免,那时候马蹄磨损最为严重,这也是每次大战之后,军马大量缺损的缘故。”王永安如实相告。

    李治面无表情,陷入沉思。

    “马儿的脚掌受伤,好可怜……你能让九哥的额头不滚烫滚烫,能让马儿脚掌好好的吗?”一旁的晋阳公主泪汪汪,突然抓住了谢逸的衣角。

    “这……”

    王永安同情地看了一眼谢逸,轻声道:“公主殿下,所有的马匹皆是如此,从古至今,并无改变之法。”

    “没有吗?马儿好可怜!”晋阳公主红着眼睛,纯真的心灵善良无比,刚担心完哥哥,又开始担心起马蹄来。

    唉!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公主,谁忍心伤害她纯真的心灵呢?

    谢逸蹲下身姿,柔声道:“既然公主觉得马儿可怜,那就给它穿上鞋子,脚掌就不会受伤了。”

    呃……

    王永安不由满头黑线,谢神医不能为了哄公主而不要节操了吧?信口开河可不好,给马穿鞋子,这不是搞笑嘛!

    “好啊,马儿就像兕子一样,穿上鞋子,走路脚不痛。”天真可爱的晋阳公主当即赞同。

    这下连晋王李治都有些不淡定了,悠悠道:“马如何穿鞋?”

    “晋王殿下觉得可行吗?”谢逸饶有兴趣地询问。

    李治迟疑道:“这个…想来是不行的,不过你既然这么说,兴许……希望你不要骗兕子妹妹。”

    谢逸循循善诱道:“晋王殿下,不若为了公主殿下这个的小小的愿望,我们探索一番,试一试,如何?”

    “好吧!”李治回答的声音并不洪亮,显然没什么信心。事实上,除了晋阳公主拍着小手叫好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谢神医疯了吗?这玩笑开得忒大了。

    谢逸笑道:“那好,殿下,我们先来分析下,马需要怎样的鞋子?”

    “这个…受伤的是马掌,最重要肯定是鞋底,只是……”李治摇头道:“无论是布鞋还是皮靴,置于马蹄之下,跑不了多远便会碎掉,全无用处啊!”

    谢逸赞许地点点头:“殿下说得对,重要的是鞋底,布匹和皮革会碎,那改为铁质如何?”

    “铁鞋如何能穿?又硬又冷……”李治没有多想,当即否决。

    “殿下莫要早下结论,和臣一起试试再说如何?”谢逸笑了笑,转身问王永安道:“宫中何处可打造铁器?”

    “铁器?禁卫军营有一处火炉,平素用来修补兵器,距此不远。”

    王永安用匪夷所思地眼神看着谢逸的背影,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声音:难道他真能给马穿鞋?

    李治和晋阳跟着谢逸来到火炉处,看到晋王和公主,所有士卒工匠毕恭毕敬,悉听吩咐。

    谢逸在图纸上画出一个图样后,便交给工匠,吩咐道:“迅速按此图样,打造出来。”

    淮阳县男的名头不够响,但有晋王李治的招牌在,谢逸趁势“狐假虎威”,工匠自然不敢违拗怠慢。

    “没有长长胡子的人,你是在马儿做鞋子吗?”晋阳公主的语气别致,一脸萌态。

    晋王李治将信将疑道:“真的可以?”

    谢逸轻轻一笑道;“殿下不是正在和臣一道探索嘛,稍等一会说不定会有惊喜。”

    “好吧!”

    所幸工匠的速度很快,没敢耽搁,一会时间几个马蹄形的环状铁片便打造好了。谢逸又要些许与之相当的铁钉,笑道:“晋王殿下,公主殿下,我们去给马儿穿鞋子吧!”

    这玩意是马的鞋子?打造的工匠顿时冷汗淋淋,好像已经成为“马匹凶杀案”的帮凶,心中好不愧疚。

    晋阳公主自然兴高采烈,李治则是被引燃了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于是乎,一众人再次回到马厩。

    “找一匹马来试试吧!”

    闻听此言,王永安下意识地将心爱的坐骑护在身后,不太想参加这个充满风险的恐怖实验。

    “劳烦另行寻找一匹马来。”谢逸很人性化,不愿强迫,不过到时候别后悔就是了。

    “好!”王永安无奈,只得另寻了一匹无主之马,马蹄也有一定程度的磨损。

    谢逸随即让王永安控制马匹,还是亲自给马蹄上钉马掌。在此过程中,他小心翼翼,随时提防马蹄飞起给自己一脚,伤了自己英俊的面相,以及在皇子公主心中的伟岸形象,那可就糟了。

    晋阳公主看着谢逸的举动,惊讶道:“你给马儿脚掌扎钉子,你坏……”

    呃……

    小公主果然善良,谢逸赶忙解释道:“公主殿下莫急,且先看看,马儿疼吗?”

    晋阳公主这才抬头看着马儿,没有嘶鸣,没有惨叫,好像不疼,好奇怪啊!自己的脚掌垫一下就疼,马儿的脚掌扎钉子也不疼么?

    谢逸面对一片质疑的目光,从容钉好马掌后,对王永安笑道:“有劳阁下策马试试?”

    “好吧!”王永安将信将疑,有些忐忑地翻身上马,随时做好坐骑吃痛受惊的准备。

    结果……

    没有,一切如常,坐骑迈着小碎步在马厩外来回走动,没有任何不适。而且王永安还有种感觉,好像坐骑走得更稳,四蹄更加有力了,策马缓行如此,扬鞭奔驰亦是如此。

    翻身下马,再瞧见马蹄没有直接踩在地上,真正触地的是那块小铁片,马掌没有任何磨损,这么说……

    王永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铁片,目光中满是惊喜。

    谢逸淡淡一笑,目光落到李治和晋阳公主身上,兄妹俩也都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却也异常兴奋。

    如此甚好,这算是有无心插柳也栽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成效显著,意义重大,绿柳成荫,姹紫嫣红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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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静候佳音

    洛阳宫贞观殿,本来属于皇后的寝宫,如今却被李世民霸占。

    除了作为寝宫居所之外,正殿还肩负起御书房的职责,有点类似于后世紫禁城的养心殿,李二陛下巡幸期间在此处理政务。

    此刻,李世民正在与几位重臣商讨政事,比如春播事宜,比如祭祀汉文帝的礼仪。

    祭祀前代明君,向天下人展示自己效仿先贤,励精图治的决心,超过其功绩的信心,帝王们总喜欢这般作秀,往自己脸上贴金。

    君臣正说着话,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沉,平素有过交代,处理政务时皇子女不能打扰,更不能乱入。当然了,有急事可以派人禀告。

    李治和兕子虽然受宠,也不例外,好在一双儿女很听话,从来不曾逾规,可是今天……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但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仍旧满是慈爱,没有一丁点怪罪的意思。

    孩子年幼无知,他怎舍得怪罪?此事该问罪的是跟随照顾的内侍宫女,以及殿前驻守的侍卫。

    实际上,殿外一群内侍、宫女和侍卫都哭丧着脸,郁闷至极。他们想拦着,可是晋王殿下和最得宠的晋阳公主一旦“疯起来”,哪是他们能阻拦的?又如何敢阻拦!

    “父皇!”晋阳公主一脸灿烂的笑容,迈着小步子朝御座奔了过去。

    李世民温柔道:“兕子啊,父皇在办理政事,你先随稚奴哥哥出去玩耍。稚奴,先带兕子出去……”

    晋阳公主急忙道:“父皇不急,兕子和九哥发现了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一旁的重臣都含笑看着,心里并未当回事,对小公主这种“胡闹”的行为并不以为忤。毕竟稚子无知,而且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重要场合,并无妨碍。

    “九哥,快!”晋阳公主拉着李治一起上前,举起一个类圆形的铁片,笑吟吟道:“父皇,就是这个,给马儿做的鞋子。”

    马的鞋子?

    李世民和一众大臣一头雾水,天真的小公主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兕子,这个……稚奴,此为何物?”李世民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九岁的儿子身上。

    李治道:“父皇,此物叫马蹄铁,抑或马掌,钉在马蹄之下,便相当于是马的鞋子。”

    “有何用处?”

    李治悠悠道:“我和妹妹去了马厩,看到好多马蹄磨损严重……钉上此物后,他们便又能疾驰奔跑。”

    听到这里,在马背上驰骋半辈子的李世民,以及在场的几位大臣脸色都变了,他们已经敏锐地觉察到重点。

    李世民心中再无一丝不快,温言问道:“稚奴,此物从何而来?”

    不等李治答话,萌萌哒晋阳公主便抢先道:“父皇,马儿磨坏了脚好可怜……那个没有长长胡子,让九哥额头不滚烫滚烫的人…说要给马儿穿鞋子……然后和九哥一起做了这只铁鞋子。”

    很幼稚奇怪的表达,但众人都听明白了,李世民讶然道:“稚奴,是谢逸所制?”

    “嗯!”

    “他人呢?”

    晋阳公主笑道:“他回去睡觉了,走的时候说,把马儿的鞋子给父皇看看。”

    程知节进言道:“陛下,此物……不若请淮阳县男来解说一番?”

    “父皇,马厩里有一匹马已经钉好了马掌!”李治及时提醒一声。

    “走,去瞧瞧!”李二陛下当即起身,至于祭祀汉文帝的事情,顿时被抛诸脑后。这些个破事,哪比得上这片马掌重要。

    ……

    马厩之旁,王永安和一众禁军将士正盯着马蹄子热烈讨论。

    原本以为是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不想转眼便实现了。作为优秀地骑手,他们很快便发现此物非同寻常的效用,此刻正啧啧称奇。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带着几位柱国重臣,亲自来了。

    “那匹钉了铁掌的马在何处?”山呼万岁之后,李世民便开门见山询问。

    王永安赶忙将马匹牵来,抬起马蹄向皇帝和几位国公展示。

    “钉铁掌时,马可疼痛?”

    “回陛下,马微有不安,但并不疼痛。马蹄厚,铁钉短,伤不到马的血肉,不过也应该有窍门,需谨慎小心。”王永安回答的很是认真。

    “你骑过之后,感觉如何?”

    王永安道:“回陛下,有了此物,马蹄不触地,便不会因地面崎岖而磨损;而且此物铁制,可以紧扣地面,奔跑更稳当,马蹄打滑的情况会少很多。”

    “陛下,此物不简单啦!”程知节叹道:“每年军中因马蹄磨损而更换的战马不少,尤其是大战之后…多年来一直苦无良方,不想今日被这一枚小小的铁片解决了。”

    “是啊!”李孝恭亦道:“多年以来,很多人想过办法如何减少马蹄磨损,可谁也没想到在血肉之躯上钉铁片……”

    “可不是?很多好东西就是因为没想到,所以一直没被发现。”李世民轻叹一声,吩咐道:“让工匠打制马掌,尝试下怎样的形制效果最好,铁钉用多长最稳妥……然后优先给禁军坐骑装备。”

    “是!”

    李世民强调道:“记住了,今日之事勿要扩散,禁军装配马掌后也不要声张。至于全军骑兵,晚些再说。”

    众人心里明白,眼下虽然突厥已平,但大唐周边仍然强敌环饲,薛延陀蠢蠢欲动,西边吐蕃人虎视眈眈,那些可都是骑兵横行天下强敌,可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

    待众人散去之后,房玄龄才上前道:“陛下,臣已经查问过了,骑马之事是晋王提起,来马厩则是谢逸的提议。晋阳公主殿下心地善良,看到马蹄磨损后,央求谢逸想办法,随后便有了此物。”

    “如此说来,是偶然契机,但他心中早有蓝本?”李世民沉声询问,目光悠悠。

    房玄龄道:“应该是,今日恰巧是个机缘,便打制出来了。”

    李世民笑骂:“这小子,不亲自来献给朕,反倒让两个孩子……”

    “陛下,晋王和公主殿下似乎很开心,据说谢逸曾启发晋王殿下想办法。”房玄龄道:“晋王殿下很是受教,似也涨了不少见识。”

    李世民轻叹道:“嗯,稚奴腼腆,甚少看到他如此主动,这般兴奋,谢逸果然有些办法。尤其是这个马蹄铁,意义非凡,功劳不小啊,给他这个淮阳县男很值当啊!”

    房玄龄悠悠道:“先前新品作物之说未对外公布,给他个县男,少不得有人颇有微词,而今则是有理有据,实至名归了。”

    李世民神情轻松,面带笑意道:“如此也好,朕本来还担心他那些新品作物信口开河,而今又见他奇思妙想,想来是不会无的放矢,静候佳音吧!”

    房玄龄道:“侯君集奏报,谢逸的家眷和良种正在途中,不日就会到达洛阳,苗圃土地已经整理妥当,春意盎然,随时可以播种。

    诚如陛下所言,接下来只需静候佳音,静待秋日丰收。”

第四十四章 洛水红霞映佳人

    马蹄铁算是白送给李世民的,谢逸完全是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态度。

    但实际上,压根就藏不住。

    关乎此事,谢逸更多是把心思放在李治身上。

    去马厩,打造马掌并非既定安排,是无心插柳的偶然之举。

    多亏了萌萌哒晋阳公主善心大发,让谢逸有机会顺理成章拿出马蹄铁的设计,更有了一个对李治循循善诱的机会。

    以无心插柳的方式,从容有心栽花。

    看得出来,晋王殿下对这种探索式的学习蛮有兴致。也难怪,毕竟平素授课讲经义的都是一群处处庄重的儒者,很是古板教条,且主要是填鸭式的教育。

    学生能喜欢吗?

    李治大概性情温和,加上年纪小,所以乖乖地学习,但不见得他真的喜欢。待年纪大些,到了青春叛逆期,焉知会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历史上的太子李承乾不就是个很坏的例子嘛,史书记载他幼年聪敏,谦虚有礼,乃是众望所归的优秀储君人选。

    面对一众大儒的教导,李承乾学习很认真。可年岁渐长之后,难免有些叛逆乖张之举,结果东宫一众师傅近臣,如孔颖达、于志宁、张玄素之流,一个个也不知是想博得美名,还是恨铁不成钢,竞相做诤谏之臣。

    太子做得好,少有夸奖,认为是应该的。稍有过失,则直言不讳指出,且言辞激烈,每每让李承乾很没面子。久而久之,李承乾越发叛逆,以至于最终走上不归路。

    所以某种程度上,历史上的李承乾就是毁在这帮所谓严师手中,可悲可叹。至于而今,也不知东宫授课是怎生情况,六年后悲剧是否会如期上演?

    反正谢逸不想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李治身上,循循善诱,让他主动去探索,可以培养其主动性和胆量,以免懦弱成为旁人诟病他的理由。

    更为重要的是,谢逸想要李治对自己有兴趣,有足够的重视,甚至是崇拜。这样才有一拍即合,同舟共济的可能。

    目前评估效果显然为时过早,但是个很好的开局,接下来还需要再接再厉。至于以后的切入点,谢逸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侯君集那边有消息传来,嫂子杜氏和妹妹小蛮明日晌午就能到洛阳,这是个好消息。

    一家人马上就能团聚,独守空房,孤枕难眠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

    同一时刻,距离洛阳数十里的一个驿站里,杜氏刚哄着小蛮入睡。

    一路上小蛮很是开心,一来是没出过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二来是快要见到分别数日的哥哥,故而很是兴奋,比平素晚睡了大半个时辰。

    相比于小姑子的兴奋,杜氏却有些低落。她走到窗口,但见窗外月光皎皎,繁星点点,春风和煦。

    站在窗口,清风吹来,秀发飘逸,衣裙飘飘,温婉动人。

    只是她的神情却有些黯然,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夜空,有些失神,眉间还有一丝抹不去的忧愁。

    按理说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小别重逢,该满心欢喜才是。

    是的,她确有心中欢喜。他不在的这些夜晚,孤枕难眠,辗转反侧,满心里都在念叨他。

    以前总觉得同炕而眠不妥,可直到长夜漫漫,孤身一人之时,才发现他在的时候,自己心里多踏实。这种感觉无关情/欲,完全是一种心理上的倚靠,或依恋。

    杜氏心里有种感觉,她已经离不开谢逸。那几天,她心底深处隐隐期盼他早日归来,睡在自己身旁。也许被他搂着,躺在他的怀里会睡的更踏实,更安稳。

    想到这些,杜氏会脸红,会羞涩,甚至会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女子,心思却失了端庄沉重,有些……有些羞愧。

    那日刺史府的人来了,他的书信也到了,杜氏猛然发现,也许以后连羞羞地幻想一下的机会都没了。

    他治好了晋王的病,成了淮阳县男,皇帝看中他的才华,留在了洛阳,留在了洛阳宫中。派人来接她们姑嫂,共赴洛阳团聚。

    果然如此,和当初预料的一样,他终究没回来。

    杜氏心里不大愿意去洛阳,可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小蛮整天嚷着找哥哥的情况下。还有那些珍藏的种子,谢逸信中叮嘱,一定要她亲自携带保管,送去洛阳。

    官差和兵卒就等在门口,不能拒绝,也不能迁延,她只好跟着刺史府派来的人马一道启程,往洛阳而去。

    高头大马,宽敞的马车,兵卒护卫在侧,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恍惚间,杜氏愁绪万千。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越是靠近洛阳,她的心绪越发敏感不安。

    明明和他越来越近,却又不得不越来越远,也许这分煎熬和生死、富贵一样,都是命中注定。

    既然是命,那就得认命。

    杜氏痛彻心扉地长叹一声,掩上窗户,和衣而卧。只是这一夜她怎也无法入眠,天亮的时候才发现泪水打湿了枕头……

    清晨启程,坐在马车里的杜氏一言不发,沉默异常。气氛诡异的连小蛮都能感受到,用稚嫩的声音慰问道:“嫂子怎么了?”

    杜氏淡淡道:“没事,昨晚没睡好,有些不舒服。”

    “嫂子别担心,马上就要见到三哥了,小蛮肚子不舒服,三哥给揉揉就好了。”小蛮笑道:“到时候也让三哥给嫂子揉揉。”

    听闻此言,杜氏心中又泛起些许忧愁,双目盯着车窗外,尽量抑制着不让泪水滚落。

    马车疾驰,车轮滚滚,终于在晌午时分,看到了那座高大的城池,比陈州,比丹阳更雄伟的城池。

    杜氏轻叹一声,收敛情绪,擦拭眼睛和面孔,尽可能地心绪平静,努力地恢复到往日那个贤淑矜持的模样。

    马车沿着洛水一路前行,在宏伟的洛阳宫前停下。这便是李唐皇帝居住的宫殿?杜氏心里泛起些许复杂的念头。

    隔着车窗,杜氏看到谢逸正面带笑意,满含期许地站在宫门口等着,等着她和小蛮。

    杜氏忍不住心跳加速,却又泛起别样思绪,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她紧紧地握住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为了他一定要——“忍住”!

    “谢县男,您的家人已经护送到。”陈州刺史府派出的将领,恭敬向谢逸见礼。

    “有劳了!”

    “谢县男不必客气,此乃末将职责所在。”

    “好,去向陈国公,向陛下复命吧!”

    将领告辞离开,谢逸快步走过去,尚未靠近马车,一个娇小的身影便扑了出来。

    谢逸将妹妹小蛮抱在怀中,瞧着漫天红霞,洛水兴波的唯美背景下,衣裙飘飘,清丽温婉的温柔佳人走下马车。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惊艳间,谢逸几以为洛神踏波而来。

第四十五章 小别人更远

    最后一抹晚霞被夜幕掩藏前,谢逸抱着妹妹小蛮,带着嫂子杜氏去往洛阳宫东墙下的苗圃。

    前隋时,此处乃是培育草木的花园,周遭有不少房舍,如今打扫出来,作为谢家暂居之所。

    虽在洛阳宫范围以内,但不是宫室,距离皇帝寝宫甚远,亦无嫔妃和成年的公主。加之新作物珍贵异常,如此安排算是权宜之计,并不逾制,亦无嫌疑。

    谢家人安居此处,更像是自家的一所小院落。经过东边一座小角门便可出宫,过了洛水支流上的小桥,便能进入偌大的洛阳坊市中。

    苗圃四周已经有禁卫军驻守,安全绝对有保障,却也意味着,某种程度上时刻处在监视之下。

    谢家人,尤其是谢逸想要外出,可以走东墙的宫门,但必须向禁卫军报备,甚至有人陪同护卫。

    没办法,淮阳县男而今就是个宝贝,断然不容有失,至少在苗圃秋收之前是如此。

    一路上,谢逸和小蛮有说有笑,分别数日,小丫头很是想念三哥,这会见面格外亲热。想起李治和晋阳兄妹情深的样子,谢逸越发觉得该当个好兄长,好好疼爱妹妹。

    至于嫂子杜氏,见面时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像小蛮那样的激动,更没有飞扑入怀。

    对此,谢逸完全理解,嫂子这是矜持,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有出阁的举动了。不要紧,宫门之前不能,回到自家房间里便无所顾忌了。

    想起适才嫂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动人模样,谢逸心中便不由自主有些悸动,很有立即将嫂子揽入怀中的冲动。

    奈何宫苑禁中,不得不压抑蠢蠢欲动的心,想必嫂子也是如此吧!旋即又想起那晚,想起她放下矜持的旖旎……

    虽说圆月成了半月,但仍旧明亮,洛阳宫中,百花争艳,仍旧是个花好月圆的良辰美景。

    揣着想入非非的心思,谢逸走在前面带路,往苗圃自家房舍快步走去。杜氏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心情复杂的难以想象。

    某些似曾相识的建筑和景象勾起太多回忆,哪怕很淡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心灵深处仍会忍不住颤抖。

    往事不堪回首,今朝满是忧愁,许多念头涌入脑海,杜氏心里生出强烈的怯意和退意。她甚至想要立即离去,可他和小蛮在这里,她应该离去却又不能离开。

    他与她本来一前一后,脚步一致,但慢慢地,不由自主拉开了距离,步调也乱了。

    ……

    吃饭玩耍哄小蛮!

    整个傍晚,谢逸都在扮演一个好哥哥的角色,终于将吃饱玩累的妹妹哄睡着。

    将小蛮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转身,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谢逸一把将嫂子杜氏紧紧抱在怀中。

    “想我吗?我很想你。”谢逸凑在杜氏耳边,柔声道出一句很肉/麻的话,却情真意切。

    杜氏娇躯一颤,一瞬间,几乎沉沦在他的柔情蜜意里,好在内心深处的惶恐和忧虑及时提醒,这才连忙挣脱道:“三郎,莫要如此!”

    “没事,这里没有旁人…”谢逸认为是嫂子谨慎矜持,故而未当回事。

    “皇宫大内,耳目众多,不可乱来……”

    谢逸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谋政乱国之事,没人管得着。”

    杜氏慌忙道:“净胡说…三郎,你如今已是官身,前程似锦,莫要错了主意,损了名声毁了前程,你我……不能。”

    “嫂子你想多了,没事的…一个未婚,一个未嫁,两情相悦,何必要被那层劳什子世俗虚名绑着?”

    谢逸沉声道:“大唐胡风甚重,草原上叔娶…嫂嫁乃是寻常事,当今皇上都是这么干的,我们怕什么?难道只许皇上放火,不许我们点灯?”

    这话有的放矢,没有冤枉李世民。宫中的小杨妃可是齐王李元吉的正妻,玄武门之变后便被李世民这个二伯子霸占了,早几年还遮遮掩掩。前两年生下了纪王李福,天下皆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皇帝已经做出了表率,百姓效仿有错吗?

    “三郎,不可……不能,绝不能。”杜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将意乱情迷的谢逸推开。

    谢逸不由有些愕然道:“嫂子…我们…已经喝过交杯酒了,而且那天你也……”

    “那日是我喝醉了犯糊涂……以后莫要再胡来,再有非分之想。夜了,我要睡了,你走吧!”杜氏的脸色比变天还快,陡然间冷峻决绝。

    呃……

    就这样被拒之门外,谢逸不由一头雾水,期待中的小别情更深,怎么变成了小别人更远呢?

    数日时间,嫂子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有些意外,有些莫名其妙。到底为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缘何前后数日,嫂子判若两人呢?

    真的只是因为那些劳什子的名分,和名声上的顾虑吗?

    听着好像是,却又不像。适才嫂子的眼神颇不寻常,只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谢逸茫然不知。

    谢逸很担心,也不甘心,他想要问清楚,可是再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杜氏的坚决超乎想象,这让谢逸心中越发不甘,更是心生狐疑。

    一时三刻,肯定弄不清楚,只能慢慢观察。然后再从小蛮那打探点消息,小孩子敏感,且一直陪在杜氏身边,也许会留意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只是期待的花好月圆再次落空,不得不孤枕难眠的谢逸好生郁闷,人生实在操蛋的有点过分。

    稀里糊涂地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谢逸匆匆去了贞观殿。

    新作物种子已经送来了,自然得奏报皇帝,也好让李二陛下心里有数。

    几个保存完好的土豆、一捧玉米粒,一小撮辣椒和番茄籽放在御案之上,李二陛下顿时眼放亮光。

    之前他还有几分疑虑,万一谢逸信口开河,但而今看到实物,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那一撮籽无法辨认,但他确定面前的土豆和玉米,他绝对没有见过。作为一个勤政爱民,心系天下的君王,李世民可不是那种五谷不分之人。

    看着确实很喜人的东西,能不能吃,味道如何,他很想尝试,但眼下种子太珍贵了,绝对不能浪费。

    “好,很好!”李二陛下欣喜道:“谢逸啊,你好好培植,待秋收结果,朕重重有赏。”

    “臣定当尽心竭力。”

    “太史局已经看过日子,明天是黄道吉日,宜播种,朕会亲自到场。”

    “呃……是!”对于播种还要看黄历的行为,谢逸实在无力吐槽,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就是了。

    李二陛下话锋一转道:“对了,那个马掌很好,也是骑青牛的老仙翁教授?”

    “呃,这个…不是!”谢逸思索道:“仙翁指点后,臣多有裨益,凡事总会多思考,举一反三。偶然便会有奇思妙想,比如今日……公主殿下提醒,加上晋王殿下帮忙构思,便有了主意。”

    “不管怎样,此物有功于社稷。”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旋即微笑道:“这一功,你看是现在赏你点什么,还是先给你记着?”

    “嘿嘿,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必费心记在心上了。”本来想深藏功与名,结果藏不住,既然有赏赐,不要白不要。

    谢逸笑道:“如果陛下真打算赏赐臣……臣倒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李世民眉头一动,点头道:“且说说看!”

    “听闻陛下的飞白体出神入化,堪比右军在世,不知能否请陛下赐臣一幅墨宝?”

    “好,朕如你所愿,写什么?”大概对自己的书法颇为得意,甚至引以为傲,李世民当即欣然应允。

    谢逸笑道:“多谢陛下,就写‘琼花酿’三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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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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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败家子介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大唐贞观,文治灿烂,山河锦绣;武功盖世;威加四海。
太极殿上,李世民威风赫赫,君临天下;凌烟阁下,文臣武将经邦济世,开疆拓土。
盛世璀璨之年,波浪起伏之间,少年谢逸恍惚千载,成为一个刚刚输光全部家业的败家子……
唐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