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衣锦还乡
事实也证明,郭淡的离去,对于卫辉府而言,影响还真是微乎及微。
他已经离开有七日之久,但是卫辉府运转如常,许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郭淡消失了有些时日。
主要还是因为这生意实在是太火爆了。
大家都很忙,难有心思顾上这事。
如今各大作坊不但没有减人,而且都还在扩招,甚至就连寺庙里面那些学业未成的少年,都被商人给抓了走,如那些晋商的茶庄,就从寺庙弄走五六十人。
这些少年虽然学业未成,但基于大环境下,他们可都是精英,又会写字,又会算术。
慈悲为怀的和尚想阻止他们毒害少年,但直接就被商人用香火给堵了回去。
可真是“痛苦”的一逼啊!
当然,其中最火爆的莫过于码头,别说卫辉府的码头,就连开封府的码头都给挤爆了,因为商品卖得好,原料供给就来得更快更多。
大量的丝、茶、粮食都往卫辉府运。
之前讲的什么地域保护,什么爱江南,爱南京。
狗屁!
其实都是穷人在口嗨。
真正的大地主,大富商,甭管他们嘴上是怎么说,但是身体绝对都是非常诚实的,基本上就是秉持着有钱就赚的原则。
因为除卫辉府之外的所有州府几乎都还是小农经济,那里的大多数百姓的粮食可都是自产自足,他们不需要买粮食,等到他们需要的时候,他们肯定也没有钱。
卫辉府可都在大富商在买。
前段时间之所都不往卫辉府供应,主要就是成本问题,双方谈不拢一个价格,而且许多大地主心想如果外面的商人能够回笼,并且学习卫辉府开大作坊,那就可以当地贩卖,不需要缴纳关税,甚至连税都不要缴,这可是自己的地盘。
但是如今运费减一半,这对于粮商而言,那真是大福利啊!
如今运输粮食得成本,运费可是占不少比例啊!
许多人过年回家都回不起。
郭淡筹备两年得运输队,在这一场危机中,可真是大放异彩。
这不仅仅是因为价格上的优势,还因为漕运最近也不涉及走私,本本分分的为朝廷运送粮食,等于整块蛋糕都被卫辉府的运输队全给吃了。
从武汉、杭州到天津、北京,卫辉府的卫辉府的运输队那真是无处不在啊!
但是作为运输队老总的李通,对此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并不是在赚钱,这倒像是在为人民服务。
钱庄。
“辰辰,小东,你们在就最好了,你们可有看见东主?”
李通急忙忙来到钱庄。
辰辰如实道:“通哥,姑爷早些天去南京了。”
李通诧异道:“去南京干什么?”
“好像是说祭祖。”
“祭...祭祖?”李通都傻眼了,这时候跑去祭祖,你这也玩得太潇洒了一点吧。
“嗯。”
“东主是南京人吗?”
“嗯。”
曹小东突然问道:“通哥,你有什么事吗?”
李通瞧着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心里有些难过,其实他还是有些看不上辰辰和曹小东,毕竟他们年纪太小,一般他都是直接与郭淡交流,但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道:“东主拨给我的十万两,已经用去五万两,所以,我希望东主再拨点钱给我。”
“哦。”
曹小东道:“通哥,这事郭大哥吩咐过了,让你先用着,等到时没钱了,你让那些船夫直接去南京、临清、京城,或者咱们卫辉府的钱庄来领取工钱就是了。”
就是了?
李通略显激动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钱用得太快了么,这么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曹小东和辰辰同时摇摇头。
李通彻底无语了。
这事没法跟他们两个交流,还是得去找郭淡,他在了解如何在钱庄令工钱得具体细节之后,便离开了。
等到李通离开,辰辰与曹小东相视一眼,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我觉得通哥应该去学习学习算术。”
辰辰道。
曹小东直摇头道:“郭大哥说了,要通哥他们都学会了算术,那还要我们干嘛。”
他说得很对。
时代变了。
一个人包办一切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因为交易量的频繁,而导致一个人是不可能包办的一切,必须依靠合作才能够完成。
自然而然,专业也将进一步细分。
这也是为什么信行在一次危机中,同样也大放异彩。
信行的总部已经从京城里面,搬去临近通州的赛马场,也成为那边的标志性建筑,规模与奖池大厅相当。
当柳宗成来到信行总部的大厅时,顿时就有些傻眼,这里可是比一诺牙行的大厅还要大。
一看就是出自郭淡手笔,因为周边坐着接待客户的,全都是花季少女。
忽听得边上有人道:“就这点货,也得缴三十两税,啧......!”
柳宗成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商贩拿着一张票据,是唉声叹气,他走过去,微微笑道:“这位小哥。”
因为柳宗成以前是很少露面,故此许多商人都不认识他,不过那商贩见柳宗成年纪颇大,又穿着绸缎,也不敢怠慢,回敬一礼。
柳宗成笑道:“我方才听阁下说,这税颇高,那阁下是否有想过,你来这里算一次税,又令成本增加不少啊!”
那商贩忙道:“老爷子说得是,但是在这里算一次比较安心,我可不相信那些官牙。”
柳宗成哦了一声:“为何?难道有人曾算错过?”
“那倒没有。”
那商贩摇摇头,又道:“但若算错一次,那亏得钱可就能够来这信行算很多回,而且,这信行还能够帮咱们计算出,怎样的商品组合关税是最低得。不但如此,最近那卫辉府送来不少货到京城,但是京城出货可没有那么多,可船还得回去,信行还会帮我们安排便宜的船只出货。”
柳宗成欣喜道:“是吗?那老朽也得找他们算算。”
“员外信我,这钱出得一点也不亏,员外你看,几乎每个商人都来找信行算税。”
聊得片刻,那商贩便离开了。
柳宗成回过身来,突然发现陈方圆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顿时有些尴尬道:“老弟,别来无恙了。”
陈方圆立刻将柳宗成请到里面的房屋内,毕竟柳宗成可是信行的超级vip。
“柳兄今儿怎么有空我上这来?”
“刚从钞关转了圈,就顺道过来看看。”
柳宗成举目四顾道:“了不得,了不得,老弟,你这可真是一飞冲天啊!”
陈方圆忙道:“比起柳兄而言,我哪谈得上一飞冲天,我充其量也就是在爬爬山,不值一提啊!”
“你这就谦虚了。”
柳宗成呵呵笑道:“如今我大明商人谁人不知你们信行,我前两日在钞关的时候,几乎每个商人都拿着钞关的票据与你们信行算出来得关税对比,可真是丝毫不差。可也增加我不少压力,这要是不一样,你说那可如何是好。”
陈方圆笑道:“柳兄,你我合作也有些年,有些话,您就不妨直说。”
“老弟,你千万别误会。”
柳宗成摆摆手,道:“我绝无他意,我就是在想,你这里算一遍,我那边还要再算一遍,岂不是做了许多无用功,也耽误了人家得功夫,咱么要是能够合作,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陈方圆呵呵道:“柳兄,我这是打开门做买卖的,您要能够照顾下老弟,我当然是非常开心,价钱也好商量。”
柳宗成笑道:“有老弟这句话,我可放心了,要不是上面有人看着,我现在就想跟老弟签订合作契约,待我回去,我回去之后就立刻跟上面说说。”
话虽如此,但他出门之后,立刻向他的老仆人福四问道:“如今牙行的股价是多少?”
福四微微一愣,答道:“还是在一分上下徘徊着,其实前些天的股价已经低于一分钱,但是牙行突然自己买下所有低于一分的股份,这股价也又涨到一分。”
柳宗成点点头道:“你立刻安排人暗中收购牙行的股份。”
福四诧异道:“老爷,这...这是为何?”
柳宗成回头看了眼信行,道:“我一直都不相信郭淡会信任老夫,他一定会想办法干预此事,那么他极有可能会借信行来介入。”
福四眉头紧锁,道:“那我们不是应该想办法购买信行的股份吗?”
柳宗成苦笑道:“我也想,但信行并未股份制,陈方圆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出售信行的股份,但是我认为一旦郭淡取得成功,那么信行....极有可能就是第二个五条枪。”
福四道:“老爷认为郭淡会赢?”
柳宗成摇摇头道:“老夫只是确保我柳家不会输。”
......
而那边郭淡为此次南下也真是煞费苦心,他先是为了迎合猛龙过江的主题,选择乘船南下,故此原本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让他走出一个月来。
而他又为了配合荣归故里的主题,来到南京,他首先是去到自己家乡扬子沟。
这一顿骚操作,令徐姑姑完全是雾里看花。
如今整条运河的节奏都非常快,货船比他们的船都要跑的快,而就是他把整个节奏都拉快了,但是他自身的节奏却渐渐慢了下来,怎么看都有些不协调。
不过当徐姑姑看到郭淡跪在乡里祠堂中,大哭自己是不肖子孙,莫名的觉得一丝丝快感。
郭淡此次回乡,虽然有些突然,但很快全乡的人就都赶了过来,在南京,虽然士大夫不喜欢郭淡,官僚也不喜欢郭淡,但是乡里人却是以郭淡为荣。
虽然郭淡并没有考上进士,但他也确实将商人做到了极致,承包四个州府,富可敌国,深得皇帝信任。
这绝对算是衣锦还乡。
这衣锦还乡,首先就是要去祠堂祭拜,而且一定要哭,一定要说自己不孝,等于就是上千人看着他哭。
还有几个乡绅陪着他一块哭,大家开始回忆起郭淡的父亲郭山农。
很快,郭淡发现他们有些没完没了,完全沉浸在情绪当中,但他哭到后面,实在是没啥情绪,索性就直接“哭晕了”过去。
躺在床上没有多久,他就“悠悠醒来”,又在几个乡绅,以及百余个乡民地陪同下,到处看看。
在郭淡眼里,其实也非常穷,但比河南的那些乡村那可是要富裕的多。
都没得比啊!
“大伯!”
郭淡向身边的老者道:“父亲生平之愿,就是能够成为扬子沟的第一个进士,可惜未能如愿,而我这个不孝子也未能为父达成愿望,故此我希望为扬子沟建造一座小学,让扬子沟的孩子能够免费读书,若成绩优异,我会把他们送去开封府读更好的学院,一定要让我们扬子沟出一个进士。”
乡绅们听得极其开心。
那大伯杨晟便道:“难道你有这份孝心,相信山农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郭淡微微一笑,又道:“另外,我会再捐一千两出来修建祠堂。”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很大。
一...一千两修建祠堂?
这......。
杨晟忙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郭淡道:“剩下的钱,可以为乡里修修路,或者帮助一下有困难的乡亲。”
我们都困难啊!
一个中年人就道:“郭淡,既然你有这么出息,为什么不帮乡亲们找点生计。”
杨晟微微瞪他一眼,毕竟他是读书人,觉得你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一点,人家郭淡才第一天回来,好歹明日再说啊。
郭淡笑道:“如果大家真的想找点活计,我可以在河边修一些仓库,为乡亲们找些事做,但是可能比较辛苦......!”
不等他说话,乡亲就激动起来了。
“咱们不怕吃苦,咱们就怕饿肚子。”
“只要你能给我们找点活干,再苦再累,咱也干。”
.....
郭淡点头笑道:“好吧,我到时安排一下。”
大家见郭淡答应了下来,顿时是喜出望外,纷纷看向方才发问的中年人---问得漂亮!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猪叫、鸭叫声。
大家举目看去,只见一大群猪鸭往这边而来。
杨晟赶忙叫人过去问问,是不是走错地了。
郭淡忙道:“大伯,是我喊来的,我打算今日宴请全乡。”
宴请全乡?
杨晟的呆若木鸡,他的价值观渐渐扭曲了。
宴请全村的情况都还没有发生过,你来个宴请全乡。
就郭淡方才那几句话,再加上这一群猪鸭,这大几千两就扔了出去。
杨飞絮瞧了眼那群猪鸭,道:“想不到他对这些乡民会恁地大方。”
她之所以有这疑问,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听郭淡提起过自己家乡,连父亲都很少提,除了找借口不当官以外,故此她也一直觉得郭淡是非常商人的商人,唯利是图。
徐姑姑微微一笑,道:“也许他只是认为南京人的身份让他更容易在此立足。”
第五百八十九章 极限施压
还是徐姑姑比较了解郭淡。
其实最初郭淡的南下计划不是这样的,他是打算暗中进行,就那天闲聊,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一个南京人。
南京战场是他的主场。
他恨自己啊!
竟然忽略这么重要的细节。
既然想起来了,这当然得好好利用一下。
他自己几番说过,他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带利息属性的。
当然,他也从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毕竟对方也拿到好处,又不是在坑人,也不是在骗人,这是双赢。
他回到家乡第一天,就扔出大几千两来,又是建学院,又是修祠堂,还帮乡亲找生计,并且宴请全乡。
可想而知,扬子沟的乡民必定会拥护郭淡的。
如今谁要还想挑起地域之争,那是毫无立足之地,郭淡就是我南京扬子沟的人,又不是外人,若是哪个乡的大士绅想以地头蛇的形态来找郭淡麻烦,那就是在找死,我们也是本地人。
最多也就是乡和乡得争斗,有郭淡的财力加持,扬子沟还需要怕谁。
等到猪鸭来到乡口,杨晟他们赶忙安排人去准备大宴,时间紧迫啊!
乡亲们可真是开心地手舞足蹈。
“姑爷!”
等到杨晟他们都去忙之后,寇义才向郭淡行得一礼。
郭淡笑道:“你在南京干得不错。”
寇义赶忙道:“姑爷过奖了,其实我...我前些时候,生怕坏了姑爷的大事,幸亏姑爷您传信过来,我这才稍稍安心。”
“自信一点。”
郭淡拍了下寇义的胳膊,又道:“如今南京城内可有人知道我来了。”
寇义道:“暂时还未听说,但是......!”
他环顾那些在远处默默瞻仰郭淡的乡民们,“我想很快他们就回知晓。”
郭淡呵呵笑道:“那他们一定会感到非常惊喜的。”
寇义呵呵道:“惊不惊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现在肯定有不少人感到非常苦恼。”
郭淡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寇义忙道:“这事还得从去年年末说起,当时朝廷改革关税的消息传到南京之后,不少大富商都希望借此机会学习卫辉府,在江南地区开一些大作坊,当时这个想法就有不少人是支持的,等到新关税法执行之后,我们卫辉府出现危机,就有更多的人支持将作坊搬到南京来,他们还不止是嘴上说说,当时干得可也是热火朝天,不少商人都借钱去开作坊。”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哪知这风云突变,咱们卫辉府的货物一下子冲进来,他们可全都傻眼了,且不说他们借不借钱,这成本可也成问题。
新关税法刚刚执行的时候,整个江南丝价、粮价都降低了一些,但是如今价格又全都涨上去了,许多牙人都在帮咱们贩卖江南的粮食和丝绸,又把咱们的货卖到江南来,如今南京到处都是咱们卫辉府的货。这回肯定是要栽不少人啊!”
郭淡斜目一瞥寇义,“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幸灾乐祸?”
寇义神情一滞,尴尬道:“姑爷,您是不知道,当初他们是怎么奚落我的......。”
“等等会,我没有说你不应该幸灾乐祸。”
郭淡摇摇头道:“我只是认为你情绪来得太早,这才刚开始,你就这么幸灾乐祸,等到后面,那你干什么都会觉得乏味,淡定一点。”
寇义傻乐道:“这姑爷可以放心,您这一来,我就已经很有情绪。”
“去去去,这话说得怪恶心的。”
郭淡瞪了寇义一眼,又问道:“对了!这里我没有看到适合我跟居士她们住的地方,你有没有帮我安排住所?”
“有有有!”
寇义直点头,又道:“我在扬子沟边上买了个小宅院,离这里也就两三里路。”
看来我们是真的赚了不少钱,都是直接用买的。郭淡笑着点点头,“有劳了。”
......
虽然许多人没有注意到郭淡已经离开了卫辉府,但还是有些人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并且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京城。
“这小子可算是去南京了,看来这一切都还在他的控制之中。”
万历听罢,是长松一口气,立刻向李贵道:“立刻召厂臣入宫,另外,明日的内阁会议,让方逢时也参与。”
“奴婢遵命。”
过得半个时辰,张鲸急急忙忙来到宫里。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万历抬手示意,旋即便开门见山道:“厂臣,今日朕来找你,是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予你,因为朕近日听闻朝中有些大臣处处针对郭淡,针对卫辉府,以至于逼得郭淡没有办法,才拿出一百万两来补助卫辉府。”
张鲸只觉非常诧异,道:“陛下,臣未有听说过他们有针对郭淡,但是新关税法的确对卫辉府有不利的地方,这一点微臣也与陛下您提起过。”
万历道:“朕也不敢确定此事,故此朕要你去调查,朕希望你到时能够找到确实的证据,孰是孰非,拿真凭实据来说。”
他补充这后面一句,就是让张鲸明白,你可别弄虚作假。
可见他也知道东厂的黑暗。
“微臣遵命。”
从屋里退出来之后,张鲸微微皱眉,暗自嘀咕,郭淡刚去南京,陛下就要求彻查此事,难道.....。
他思量少许,突然看了眼天色,然后慢悠悠的往皇城那边走去。
等到他来到皇城之时,正好是放衙之际。
“二位王大学士如今形影不离啊!”
张鲸不声不响地来到王家屏和王锡爵身旁。
“督公。”
王家屏和王锡爵同时拱手一礼。
张鲸道:“不知二位可否知道,郭淡突然去了南京。”
王家屏、王锡爵相视一眼。王锡爵道:“这事我们也是刚刚听闻,方才还正在议论此事,不知督公有何指教?”
张鲸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们还是缺乏监管,以至于惹得陛下不满,要让我们东厂来调查此事。”
王家屏、王锡爵二人皆是一惊。
东厂出面,谁都知道,万历要耍流氓了。
张鲸道:“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们,别让我找到你们针对卫辉府的证据,否则的话,我可也帮不了你们。”
言罢,他便径自离开了。
王锡爵微微皱眉,疑惑道:“看上去,他并不是要故意找麻烦啊!难道...难道南京那边真的出了问题?”
王家屏道:“这不应该呀,如今朝中团结一心,谁人敢顶风作案,要不我亲自过去一趟。”
王锡爵忙道:“不可,若是你走了,那我在朝中可就是独木难支,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实在不行,可以让姜应鳞去南京监督。”
王家屏思量片刻,点点头道:“如此也行,姜应鳞这人还是让人比较放心。”
等到第二日,他们来到东阁,发现方逢时也在,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正欲询问时,外面一声“皇上驾到”,令他们赶紧起身,来到门口迎候。
“微臣......!”
这都还没有跪下,万历就直接大步走了进去,这人都还未有回过神来,万历已经坐在龙椅上,“这礼数就免了!”
“多谢陛下。”
阁臣们与方逢时是战战兢兢坐了下来。
万历左右看了看,道:“朕最近收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利用朝廷关税改制,处处针对郭淡,以至于逼迫郭淡倾家荡产来拯救卫辉府的百姓,是不是在你们眼中,那卫辉府的百姓已经不是我大明的百姓,而是他郭淡的百姓?”
王锡爵立刻道:“陛下明鉴,臣对此事是一无所知。”
王家屏反问道:“不知陛下是从何得知的消息,若查实属实,臣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臣也甘愿受罚。臣等改革关税,是为朝廷和百姓着想,昭昭之心,日月可鉴,绝无针对任何人之意。”
沉默的申时行只是稍稍瞟了眼方逢时。
方逢时是一脸冤枉,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儿是懵懵懂懂就跑来开会。
“从何得知朕就不说了。”
万历道:“但是郭淡确确实实拿出百万两来补助卫辉府的百姓,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王锡爵道:“回禀陛下,臣确实知道此事,但是臣也不知道郭淡为何要这么做。另外,据臣所知,其它州府的百姓都非常支持关税改革。”
万历道:“卿之意是莫不是就卫辉府受到伤害,那卿还说不是在针对郭淡。”
王家屏立刻道:“陛下,我等目前也不清楚卫辉府的真实情况,但大家都因此受益,偏偏就卫辉府受到伤害,那问题应该是出自它自身,而不是因为新关税法。”
万历哼道:“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朕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说着,他看向方逢时,道:“故此朕打算让方爱卿来监督此事。”
方逢时立刻道:“陛下,我们都察院已经派人去各地督查。”
他这事说给申时行他们听的,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历道:“从今日起,由你来全权负责。”
方逢时道:“微臣领命。”
万历又道:“当初郭淡拯救卫辉府于危难之中,帮了朝廷的大忙,朕不想让人以为朝廷要过河拆除,故此朕向郭淡保证过,此次新关税法绝不是针对卫辉府。相信诸位爱卿,也不希望朕失言于一个商人吧。”
“臣等不敢。”
第五百九十章 亏着亏着就赚了
万历终究还是出手了。
这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一直以来万历始终是站在郭淡的那边的,而目的极有可能就是要承包商税。
不管是王家屏,还是王锡爵,心里都是有准备的。
面对万历的极限施压,他们倒也不是非常害怕,只要能够控制局势,让万历抓不到什么把柄,万历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摆明就是要跟整个官僚集团作对。
但是在这关键时候,他们还是要更加慎重。
故此内阁会议结束之后,王家屏、王锡爵又将各方势力代表找来。
“这是好事啊!”
李植在得知万历的极限施压,不禁欣喜地说道。
王锡爵、王家屏、宋景升等人皆是诧异地看向李植。
李植激动道:“倘若郭淡能够应对,那陛下又何许出手,可见郭淡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陛下见情况不妙,才站出来保护郭淡。”
杨铭深点点头道:“李御史言之有理啊!”
王家屏皱眉道:“可是郭淡为何会突然去到南京?”
李植笑道:“关于这一点,陛下已经给予了我们答案。”
王家屏诧异道:“此话怎讲?”
李植道:“陛下现在要求彻查是否有官员故意针对卫辉府,但关于此事,在卫辉府可是查不出什么来,因为卫辉府并没有钞关,而目前与卫辉府来往最为密切的可就是江南地区,那边也容易出问题。我看郭淡此番下江南,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去找茬的。”
“定是如此。”
宋景升直点头。
王锡爵、王家屏相视一眼,也稍稍点了点头。
王家屏道:“不管郭淡目的的是什么,我们一定要做好自己,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算陛下彻查此事,我们也不需要感到任何担心。”
他之所以有底气说这一番话,主要还是因为万历是派方逢时来专门调查此事,再加上那边张鲸的表态,他们有理由相信,万历这回不是要耍流氓,他是拿到确实证据。
各方势力对此也是非常认同。
他们也变得更加更加团结,因为事实已经证明,郭淡乃是强弩之末,马上就要崩溃,这关键时候,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朝中上下对此是欢欣鼓舞,其实他们也想早点结束此事,对于懒散的大明而言,突然这么大力度来推行新法,他们也觉得有些压抑,但是为了整死郭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兴安伯府。
“放开我,放开我,我乃小伯爷,你们这些家伙竟敢绑我?”
只见那徐继荣被五花大绑的抬入大堂来。
坐在屋内的徐梦晹瞥了他一眼,将茶杯放下,“你是小伯爷,我是老伯爷,你说我能不能绑你?”
“爷爷!”
徐继荣顿时就焉了。
“跪下。”
徐梦晹突然暴喝一声。
徐继荣扑通一声,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徐梦晹道:“老夫问你,你方才是要去哪里?”
徐继荣眼眸一转道:“去赛马场那边看看。”
“嗯?”
“去找淡淡。”
徐继荣垂下了头。
徐梦晹怒不可遏道:“老夫与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去找郭淡,你为何就是不听。”
徐继荣据理以争道:“如今淡淡有难,唯有孙儿可救得了他。”
徐梦晹极其纳闷道:“你是哪来的自信?”
徐继荣道:“是爷爷说得,只要孙儿与淡淡合作,我们就能战无不胜。”
此话一出,徐梦晹气得是活蹦乱跳,“老夫要与你说多少遍,老夫没有说过这话,那都是郭淡骗你的。”
徐继荣哼道:“孙儿不信,爷爷当时可也没有否认。”
“......!”
徐梦晹一阵无语,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郭淡。
当时他只是想为徐继荣找个管家,哪知郭淡竟是一头隐藏的饿狼,自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徐茂突然开口道:“小少爷,就算如此,你也不需要去找郭淡,记得上回小少爷帮助郭淡度过难关......!”
徐梦晹诧异道:“哪回?老夫怎不知道?”
徐继荣还有这本事?
徐茂尴尬道:“就是上回小少爷买一诺牙行的股票。”
“......!”
徐梦晹无言以对。
徐继荣却是迫不及待道:“大管家,你继续说啊!”
徐茂道:“上回少爷也没有与郭淡见面,不也救得郭淡一命么,这回少爷亦可如此。郭淡不是拿出一百万两救卫辉府么,少爷可捐点钱给卫辉府,如此也算是与郭淡合作。”
“好主意!”
徐继荣眼中一亮,又向徐梦晹道:“爷爷,您可看好了,孙儿这回又要挽救郭淡。”
真是恬不知耻啊!徐梦晹稍稍一瞥,不怒反笑道:“好!爷爷看着,倘若这回,你又能够挽救郭淡,那爷爷今后就不管你了。”
“真的么?”
“你先别急,但是你若失败了,今后任何事都必须听爷爷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
“松开我,松开我!”
徐继荣突然挣扎了起来。
那下人望向徐梦晹,后者轻轻点了下头。他们立刻将徐继荣松开来。
“春春!拿张纸来。”
嗖地一声,就见徐春拿着一张纸滚了进来。
徐继荣从腰间取下刻有“徐继荣”的印章来,往纸上一盖,又吩咐徐春道:“你立刻叫人拿上三千两送去卫辉府,将这纸送过去,告诉淡淡,本小伯爷将与他合作,一同承担卫辉府的损失。”
徐茂大惊失色,那可是一百万两,你承担的起吗?
徐梦晹拦住他。
......
崩溃?
强弩之末?
徐姑姑看着面前正在宿醉的郭淡,可不太相信郭淡是在借酒消愁。
“没有想到扬子沟的乡亲们,这么能喝,可真是弄死我了。”
郭淡揉着额头,郁闷地呻吟着。
那天大宴之后,又是连续几天的小宴,郭淡几乎天天晚上都是醉着回来的。
遗憾的是,杨飞絮和徐姑姑都身手比他厉害,难以发生酒后乱性的现象。
徐姑姑给他递去一杯茶。
“多谢!”
郭淡接过茶杯来,喝了一口,“真是舒服啊!”
正当这时,杨飞絮突然走了进来,“今日又来了两拨人,如今整个扬子沟都在别人的监视中。”
郭淡道:“你能不能告诉他们,不准将我酒醉的丑态传出去。”
杨飞絮道:“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假得。”
郭淡呵呵一笑,在没有相机年代的,老子怕个球。
徐姑姑突然问道:“你在等什么?”
郭淡微微一怔,旋即一笑道:“如果我说我是在待以对手毙,居士可相信?”
徐姑姑道:“从你的情况来看,由不得我不相信。”
郭淡笑道:“怎么说呢。居士这回之所以一直没有看破,那是因为居士光顾着盯着我,但是由始至终,这选择权可都不在我手里,生与死,成与败,都在他们自己手里握着的,就看他们怎么选择。其实我能做得事非常少,我打算这期间帮扬子沟建好学院。”
徐姑姑疑惑瞧了眼郭淡,又思忖不语。
这个局,她确实一直都没有看明白。
从双方的筹码来看,郭淡是不可能取胜得。
这时,寇义突然走了进来,道:“姑爷,最近我发现钞关那边又增派人手,审查的是更加严格。”
“是吗?”
郭淡呵呵一笑,心想,看来是肥宅出手了。道:“你也派人给我盯紧一点。”
“是。”
......
这郭淡来到南京的消息,早已经在南京城内传开了,这顿时引起南京官僚们的重视。
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他们纷纷都派人过来,“暗中”监视着郭淡的一举一动。
而南京除了没有皇帝以外,其余的官署跟京城相差无几,也有六部,也有都察院,等等。
但这些机构多半都已经成为养老机构,没有实权,南直隶真正掌权的乃是兵部尚书王一鹗,守备太监田义,还有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赵飞将。
为什么他们三人掌权,就是因为他们都涉及到军权。
但是南京不是以武驭文,因为这里的文人特别多,士林非常强大,他们也得受民间势力的制衡。
“修建学院?”
王一鹗不可思议地看着来报的探子,“你说郭淡在修建学院?”
探子点头道:“是的,近日来郭淡一直都在帮着扬子沟修建学院,说是要让扬子沟的小孩将来能够免费读书,出一个进士,完成郭淡父亲得遗愿。”
田义好气又好笑道:“难不成这小子还真是来祭祖的?”
我们在这里如临大敌,你小子在那里修建小学,你这不是故意玩弄我们吗?
你要修你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帮你修就是了,价钱好商量,你跑来干嘛,搞得我们寝食难安。
赵飞将也懒得去猜了,道:“何不直接叫他过来问清楚?”
田义道:“他能说实话吗?”
“他敢!”
“你别忘了,可是有陛下护着他的。”
.....
王一鹗稍稍瞟了眼赵飞将,没有搭理他,要是能够这么解决,那也等不到他来操这心,又向探子问道:“除此之外,他可还有别的动作?”
那探子道:“郭淡倒是没有,不过一诺牙行那边近日又派了不少人去钞关接应卫辉府的船队。”
王一鹗点点头,道:“看来那小子是在欲盖弥彰。”
赵飞将道:“王尚书此话怎讲?”
王一鹗道:“我以为郭淡是故意利用自己来麻痹我们,同时让他们牙行的人暗中监视着钞关,希望可以查到他想要的把柄,朝廷那边不是传信给我们,让我们一定监督好,决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新关税法。”
田义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个可能,那咱们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赵飞将叹道:“这事何时是个头啊!”
他们三个管着南京的军备和军粮,在此次变革,他们三个可都是损失惨重啊!
万历的极限施压,不但没有吓阻大臣们,反而令新关税法得到更加严格得执行,那么结果就是卫辉府的船队只要缴足税,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就连毛深和赵丰源可都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两边似乎陷入持久战。
但是整个官僚集团,可都不相信郭淡能够跟他们打持久战,他们只是少捞了一点,况且仅限于关税这部分油水,还有很多捞得地方,但是郭淡可以在往里面砸钱。
这怎么耗得过。
别说官僚集团不相信,就连李通也不相信他们能够继续耗得下去。
他算算日子,好像郭淡给他的十万两也应该用的差不多了,于是他来到账房查账,准备让船夫们去钱庄那边领取工薪。
“东主给我们的钱还剩下多少?”
“通爷!”
那账房抬头呆呆地望着李通。
李通啧了一声:“还剩多少,你直说便是,这事又怪不得我们。”
“不...不是的。”
那账房连连摇头,道:“是...是这样的,前两日信行那边已经帮我们统计出账目来,但是我发现...发现...我们赚了不少钱。”
“赚...赚了不少钱?”
李通差点没有咬着舌头。
账房直点头道:“是的,其实从上个月月初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开始盈利,即便我们将大家工钱都给发了,我们还能剩下五千两盈余。”
“这怎么可能?”
李通吸得一口冷气,道:“我们一直都在赔钱,最近可也没有干什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赚钱。”
“这是真的,通爷您看。”
那账房索性将账本递给李通。
李通急急接了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那账房又道:“我们也对比了之前的账目,大致上都没有变,但唯独有一点变了,就是我们运输得货量增加了两倍有余。”
李通道:“增加两倍多,应该是亏得更多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那账房道:“但是其实我们的支出并未增加太多,因为关于船只、仓库那都是早已经建好的,我们就是增多了一些工薪,但是以前,我们很多仓库都没有放满,也不可能同时动用所有的船只。
而如今我们所有的仓库是全部都放满了,虽然我们只收了一半的钱,但这些钱可都是多出来的,加在一起还真是不少,船只也是日夜不停在运货,但平时就算不动,我们也得给船夫工钱的,只是少给一点罢了,这里又增加了不少钱,相比起来,船夫那点工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通双目一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东主这一招可真是妙啊!”
第五百九十一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南京城。
“他究竟在等什么?”
换回道袍的徐姑姑,独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左顾右盼着,在寻找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并不认为郭淡是在骗她,答案也许真的不在郭淡身上,但不管在不在,她觉得暂时待在郭淡身边,是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那家伙如今成天都在忙着帮扬子沟兴建小学。
来南京这么久,都没有出过扬子沟。
忽听得一声叫嚷道:“你们谁要敢进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徐姑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商贾打扮的男子,手拿柴刀,站在一家衣饰店门前,对几个壮汉对峙着。
只见那几个壮汉前面站着一个略微有些驼背,留着两小撇胡须的中年男子,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坐在门槛上那男子道:“张三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如今拿不出钱还,当然拿货来抵。”
那名叫张三发的商贾哼道:“可如今还没有到还债的期限。”
“你还想着期限?”
那驼背男道:“如今谁人不知,你家的货都屯在店里,卖不出去了,要是再过两天,估计你这人都跑了,到时我找谁要钱去。”
那商贾道:“老子只知道,只要债没有到期,你们就没资格上门要钱,就是闹到官府去,老子也不怕。”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柴刀,道:“你们谁要敢上一步,老子就跟他同归于尽。”
那几个壮汉拿着棍棒看似凶猛,但是这横的怕不要命得,他们同时看向那驼背男。
“好好好!”
那驼背男指着商贾道:“你小子能,等到时你还不上钱,老子就让你好看。你们两个在这里盯着,他就是上茅厕,你们也得给我看着。走!”
他驼背男留下两个壮汉,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徐姑姑凝眉沉吟少许,突然往那衣饰店走了过去。
“哟!这道姑长得可真是俊啊!”
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瞅着徐姑姑是两眼发直。
徐姑姑斜目一瞥,脚下使得巧劲轻轻一踢,只见方才说话那壮汉手中的木棍突然扬起,转得一百八十度,直接打在自己的脸上,差点没有把他给打晕过去。
“你......!”
另外一个壮汉刚迈出步子,就被徐姑姑两道冷冽地目光给瞪地迈不出步子来。
徐姑姑气势一敛,视若无人一般,入得店内。
那店主张三发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惊讶之余,也不敢怠慢,行得道礼,“这位道长有何需要的?”
徐姑姑环目四顾,只见这衣饰店挂着不少衣服,里面还有一个小娘子一遍做着细活,一遍呜咽着,她突然指着一件衣服道:“我要这件衣服。”
“这...这是男装。”张三发道。
“我是买给我侄儿的。”徐姑姑微微一笑,又问道:“你这店里的衣服都挺不错得,为何没有人来买?是因为外面那两个人么?”
“那倒不是,他们倒是希望我能够多卖一点。”
那店主叹了口气,又是愤慨道:“要怪就怪那卫辉府,当初那新关税法颁布之后,我以为卫辉府的衣物就买不到咱们南京来了,于是就借了钱,开了这家衣饰店,哪知那郭淡疯了,是赔着本也要往这里卖,卫辉府的衣物不但便宜,料也不比咱得差,衣服的款式还非常新颖,咱怎卖得过他们,如今衣服卖不出去,还得交市税,还得还债,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
徐姑姑点点头,又道:“我想定有不少人跟你一样吧。”
“可不是么,其实咱还算好的,最惨的就是那些开作坊的,他们那成本比咱这小店可是要高得多啊!”
“会好起来得。”
徐姑姑安慰了一句,付得钱,便拿着衣服出去了。
门口那两个壮汉,见得她出来,是躲得远远的,他们也醒悟过来,就徐姑姑这气质,那绝非是寻常人等啊!
徐姑姑根本没有就注意到他们,出得店门,她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心里寻思着,如果他早就想好这补助计划,那么他中间就是故意等了几个月,难道目的就是希望见到南京出现这借贷危机?
不对,虽然这可能会引起一些问题,但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会超过一百万两,他拿这么多钱出来补助大家,绝非长久之计,这里面定还有我没有想到的原因,可究竟是什么呢?
任凭她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得到的,除非她去查看运输队的账本。
饶是经验丰富的李通,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的。
卫辉府!
“通哥,你咋来了?”
曹小东见到李通时,觉得有些诧异。
李通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过来要钱的,东主给我的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曹小东狐疑地瞧他一眼。
李通道:“怎么?你不信我?”
曹小东忙赔笑道:“咋能不信,我只是感到好奇,我上回不是跟通哥您说了么,您可以让那些船夫直接去钱庄领钱。”
我倒真是小瞧了这小子。李通哼道:“我要真让那些船夫去领钱,那东主明日就得让我收拾包袱走人了。”
曹小东神色一变,嘻嘻笑道:“通哥,你都知道了呀。”
“我这回可算是让你们给玩惨了。”
“通哥息怒,息怒!里面请,里面请。”曹小东赶忙道。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啊!李通佯怒地瞪他一眼,然后便跟着他去到里面的办公室,来到屋内,只见辰辰老气横秋的坐在办公椅上,正在查阅最近的账目。
“通哥?”
辰辰见到李通,不免一愣,旋即便看向曹小东。
曹小东眨了眨眼。
“通哥!这不能怪我们啊!”辰辰嘻嘻道。
李通拿着两个少年也没有办法,道:“我现在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姑爷已经吩咐过我们,只要你来问,那便告诉你。”
辰辰说话时,曹小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白布来,铺在桌上,李通偏目一看,只见上面着三条线,一条竖线连接着一条横线,中间是一条划线。
“这是财务报表吗?”李通问道。
“嗯。”
李通低下头,凝目注视着,只见在图表的右上角有着一些解释。
横线代表什么,竖线代表什么,弧线又代表着什么,以及一些计算公式。
里面包含着货运量,成本,市价,人力,仓库,等等。
“妙啊!妙啊!”
李通看得是眼中发亮,嘴里连连称妙,看了半天那些计算公式,他又看向那弧线。
这可真是一条非常神奇的弧线。当货物量低于某个数时,随着货物的增多,是亏得越多,但是到达这个数时,弧线渐渐趋于平缓,等到到达另一个数,就开始扭亏为盈。
虽然李通也察觉到这一点,但是他之前认为郭淡肯定是判断出来的,哪里想得到,郭淡是完完全全计算出来的,结果是非常准确。
这真是令他大开眼界啊!
曹小东道:“通哥,每趟船装满货和没有装满,咱们的成本差不多,仓库也是如此,放满货物和没有放满,成本也不会增多,以前是受到漕运的影响,咱们的运输队可都还没有全力以赴。”
“明白!明白!”
李通连连点头,突然问道:“可这只是运输费,还有五十万两是用在补助作坊上面,这肯定会亏钱吧。”
辰辰嘻嘻道:“姑爷怎么可能做赔本买卖。虽然姑爷又是减他们的租约,又是帮他们还利息,可是姑爷从来没有说不缴税,这税钱可是一分都没少,这店开得越多,招得人就越多,那咱们的市税和人丁税就收得越多,买卖越多,这契税就越多,最近咱们的契约比以前可是翻了一倍。虽然也没有赚多少,但肯定是不会赔钱得。”
李通这才幡然醒悟。
这羊毛到底是出在羊身上啊!
但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以前学得那些本事,可都是狗屁,就这账算得,恐怕天下人加在一起,也算不过郭淡。
这回他真的是对郭淡心服口服啊!
......
扬子沟。
杨飞絮站在一个水塘边上,偷偷瞄了眼水中,又是哼得一声,将目光移到一边去。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郭淡天天要跑到这里游泳。
她并不知道,郭淡最爱的运动,就是游泳,只不过北方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游泳,但是江南就不同,山清水秀,哪里都可以往里面跳,可是把郭淡乐坏了。
又过得一会儿,忽听得水中郭淡道:“别乱看,我要上来了。”
“附近至少有十五双眼睛在盯着你。”杨飞絮将脸偏到一边,轻轻哼道。
“呵呵...若是你想看,我也不介意的,我是那么小气得人吗?我只是觉得你不想看,故此才提醒你一句,纯粹的一番好意。”
郭淡呵呵笑了笑,穿着大裤衩,上得岸来,拾起地上的长袍子当睡衣一般裹在身上,又踏上一双木屐,头一扬,潇洒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杨飞絮偷偷撇了下嘴,跟着郭淡往住宅那边走去。
“居士回来了吗?”
郭淡突然回头问道。
杨飞絮道:“不知道。”
郭淡叹了口气道:“长得她那样出门,我还真是有些不太放心,万一出事,小伯爷可是会杀了我的。”
杨飞絮嗫嚅两下,还是忍不住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不相信居士,为何又要留她在身边。”
她是非常直爽的性格,徐姑姑和郭淡两个在她眼里,怎么看都非常别扭。
“非也!非也!”
郭淡摇摇头道:“从始至终,我就没有用过她,我都是请教,拜托和恳求,如果是‘用’,那我当然会告诉她。”
“这有分别吗?”
“当然有。”
郭淡正色道:“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伙伴关系,没有主次和上下之分,我现在可是与不少人合作,但大部分人我可都不相信。不过如辰辰、曹小东他们,我就非常相信。”
杨飞絮道:“居士可不是辰辰和曹小东。”
郭淡瞧她一笑,道:“我也非常相信你啊!”
杨飞絮一怔。
郭淡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信任始终是相互得,但是合作看得只是彼此所需。”
杨飞絮不再多言。
回到住处时,发现徐姑姑坐在屋内优雅地泡着茶。
“居士回来了!”
郭淡笑道:“方才我们还在谈及居士。”
徐姑姑好奇道:“谈我什么?”
郭淡道:“飞絮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杨飞絮一惊,她没有想到郭淡会这么诚实,这可是她一贯的作风啊!
徐姑姑饶有兴趣道:“那你又是如何回答得?”
郭淡道:“我说我的信任,也许会成为居士的包袱,没有我的信任,居士要更加自由自在一些。”
杨飞絮道:“他说谎。”
“我知道。”
徐姑姑点点头,又道:“但他说得非常有道理。”
“瞧!”
郭淡得意的冲着杨飞絮眨了眨眼,又坐下来,道:“居士此行可有收获?”
徐姑姑道:“收获不小,我发现在前些时候,有着不少晋商的茶庄以低利息放贷给商人,这又令得南京不少大地主、大富商也开始放贷,但是如今,那些作坊根本就卖不出货。”
郭淡笑道:“这是一个很严重问题,并且马上就会爆发出来。”
徐姑姑问道:“难道你的问题不应该先爆发出来吗?一百万两,你亏得起这么多吗?”
郭淡笑道:“你认为我会这么好心,舍己为人?”
徐姑姑道:“但是你真真切切将运输费减少了一半,也给予了那些商人补贴。”
“如果我不这样做,我还赚不了钱。”
郭淡呵呵笑道:“具体原因我今后再跟居士慢慢解释,居士只需要知道,我其实是在赚钱,而那些傻瓜却以为我在赔钱,他们还傻傻地想跟我耗下去。我是无所谓,耗个几年,我都没有问题,不过那些漕运官员估计就得吃糠喝稀。”
徐姑姑蹙眉道:“看来如今谁也无法阻止你了。”
不然的话,郭淡也不会告诉她。
“是的,一切都晚了!”
郭淡突然皱了下眉头,道:“不过居士的担忧还是影响到我,让我对如何来收尾感到有一些犹豫。”
第五百九十二章 崩溃!崩溃!你丫怎么还不崩?
强弩之末!
已经是强弩之末!
马上就要崩溃!
马上马上,就要崩溃!
马上马上马上......就...就...。
呃...。
怎么还不崩溃?
怎么就是不崩溃?
真是急死个人啊!
渐渐地,大家开始意识到情况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啊!
郭淡怎么就还不崩溃?
这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都已经“强”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到“末”啊!
这不儒学啊!
今日很多官员就来到通州的进口钞关处。
“这...这些都是卫辉府的船只?”
杨铭深指着河道上的船只,向柳宗成问道。
柳宗成点头答道:“回大人得话,是的。”
李植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船只来京城?还是说这些船只并没有减少一半运费?”
柳宗成如实道:“回李御史的话,这些船只运费都是非常低的,只有平时得一半。”
柳承变忍不住插嘴道:“如今运河上以及与运河相连的河道,除漕运的船只以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卫辉府的船只,甚至有不少船队加入卫辉府的船队。
这都是因为自从卫辉府贴补运费之后,许多从南方运往北方的船只,都选择走卫辉府,然后再转运出去,因为只要去卫辉府,运费就会便宜一半,换而言之,卫辉府的运输量比以前要多得多,赔的也应该更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是户部侍郎宋景升也是一脸困惑。
柳宗成略显尴尬道:“这...这我也不太清楚,按理来说,这么低的运费,真是运多少就赔多少,每天都有这么多船来往,郭淡应该赔了不少钱。”
王锡爵看向户部尚书宋纁,问道:“宋尚书,你可知其中缘由?”
宋纁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郭淡哪来这么多钱来贴补运费。”
“看来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啊!”王家屏皱眉道。
......
东厂。
“可有查明此事?”
张鲸神情凝重地看向刘守有。
刘守有直摇头道:“督公,我们的人已经是仔细调查过此事,不管哪一艘商船,只要是与卫辉府有关,价格是一律减半,而且船夫的工钱都是有增无减。
不管是根据户部的计算,还是根据牙行的计算,这必然是会亏钱的,而且还不少,郭淡应该坚持不下去了,但是郭淡此时却跟个没事人似得,还待在扬子沟帮家乡建小学。”
张鲸皱眉思索片刻,突然摇摇头道:“这情况有些不对劲,虽然我不知道郭淡这葫芦里面究竟下了什么药,但是我相信他绝对没有在赔钱,也许...也许我们都中计了。”
刘守有面色一惊,道:“那可是如何是好?虽然此事我们一直都是置身事外,但是漕运方面.....。”
张鲸道:“你先别慌,我们必须得立刻做出调整,如果郭淡并未在亏钱,那么他这么做,定是有目的,你立刻命人盯紧南京和卫辉府,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
“我知道了!”
刘守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从来就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完全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仿佛雾里看花一般。
......
卫辉府。
“那边又在修建什么?”
周丰码头上,见不少建筑工人推着砖瓦往东边走去,不禁好奇道。
曹达皱眉道:“那边可都是仓库,别说酒楼,任何作坊都不准建在那边,怕引起火灾。”
忽听得背后有人道:“曹老哥说对了,那边就是在修建仓库。”
周、曹二人回头一看,只见砖瓦商人宋晖走了过来。
“建仓库?”
周丰纳闷道:“谁在那边建仓库?”
宋晖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郭淡,最近来到卫辉府的货物是越来越多,很多商人为了贪图运费便宜,特地先把货运送到卫辉府,然后隔一两天,就转运出去,就这么一停一走,这运费可就减了一半。但是这也导致仓库不够用,故此前些天李通找到我,让我再修建一些仓库。”
“郭淡这是亏钱亏上瘾了么?”
曹达只觉极其不可思议,“还建这么多仓库来亏钱。”
你本来就在大力补助,这里还多花成本建仓库,真的嫌钱太多啊!
但是他又不想想,这货往这里一停,那就是财源广进啊!
宋晖直摇头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周丰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是光我们卫辉府每天进出得货船,那五十万两可也经不起几下折腾啊!”
宋晖啧了一声:“这郭淡财富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其实是赚钱的买卖。
而且是补贴的越多,就赚得越多。
他们倒还是能够清闲地雾里看花,但是南京人如今可就没有这闲功夫。
还崩溃?
都崩溃了几个月,结果人家活得是越发滋润,还天天跑去水塘游泳,一点也不顾及监视他的人的感受,如今他们倒是快要崩溃了。
这就是因为当初南京官府天天吹牛,要取代卫辉府,再加上这江南人本来就有做买卖的传统,不少大富商、大地主都往里面投钱,学习卫辉府的生产模式。
结果好了!
钱是投进去了,但是货却卖不出,关键原料还tm涨价。
tmd!
大家可都是最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扬子沟!
只见两拨百姓拿着锄头、柴刀在乡口对峙着,而且双方可都有数百人之多啊!
规模算是不小了!
“去把郭淡叫出来,老子倒要问问他,他这么做图得是什么,是要我们死么,亏他还是南京人,他就是这么对老乡的么?”
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主,双手叉腰,冲着对面的百姓大声嚷嚷道。
对面一个士绅怒斥道:“我说王大富,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敢在此撒泼,你们快快离开,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王大富当即道:“今儿要是见不到郭淡,老子是不会离开得。”
“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扬子沟的乡亲们立刻举起锄头来,对面也是严正以待。
但在气势上对方显然不如扬子沟的乡亲,毕竟他们都是地主叫来的,而扬子沟的乡亲是维护自己的乡民,维护自己的地盘。
而在乡口边上的一个山头上,站着两男一女。
正是郭淡、徐姑姑、杨飞絮。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一直待在扬子沟,连村口都不出。”
徐姑姑突然看向郭淡。
郭淡点头道:“是的,我怕飞絮被人打。”
杨飞絮稍稍翻了个白眼。
但她也没法反驳啊!
徐姑姑抿唇一笑,道:“看来他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郭淡叹道:“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啊。”
正当这时,只见几个老者出现两拨人的中间,郭淡叹道:“走吧,免得杨大伯他们难做人。”
半个时辰后。
祠堂内。
“郭侄儿,这是隔壁杏花乡的吴伯伯和李伯伯。这是东边爬子沟的刘伯伯,张伯伯。”
杨晟向郭淡介绍着坐在里面的老者。
都是附近的乡绅,左邻右舍的,杨晟也没有办法。
郭淡也是一一行礼。
对方只是微微点头。
姓吴的老者道:“郭淡,你减少一半的运输费,无异于以本伤人,你们行商,求得不就是一个财么,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也是南京人,可你看看,有多少南京人因为你快要倾家荡产。”
.....
毕竟是在扬子沟,这些士绅也不好太过分,但语气中还是明显带着几分责怪之意。
郭淡苦笑道:“各位叔叔伯伯,晚辈绝无针对南京之意,不,应该说晚辈并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晚辈这么做乃是为了自救,因为新关税法,导致卫辉府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晚辈蒙受圣恩才有今日,自然也要拥护朝廷的决定,可不能对此有任何抱怨,故而才决定,自己掏钱出来挽救卫辉府。”
杨晟抚须道:“此事老朽也略有耳闻,当时南京倒是有不少人想要对我郭侄儿落井下石,而我郭侄儿可也并没有要针对南京,他只是不过拿钱出来补助船队,难道这也不行吗?”
那几个老者用眼神交流一番。
他们确实也不占理。
郭淡只是掏钱出来补助大家,至于这货为什么往南京走,他也没法控制,他只是降低一半的费用,至于这船到底往哪里走,可都是商人自己决定的。
“好吧!这以前的事,咱们就不说了,如今怎么办?这么下去,你也难受,我们也受不了。”
“这我没有办法。”
郭淡摇摇头道:“如果我马上取消补贴,卫辉府立刻又会陷入困境,而且我已经对他们承诺过,我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们扬子沟的乡民向来就重诚信,我要是出尔反尔,那不禁会丢了父亲的脸,也会令我扬子沟蒙羞的。”
杨晟对于这话着实受用,呵呵道:“好好好!郭侄儿虽常年出门在外,但却不忘本,非常好,非常好。”
那几个士绅见郭淡态度坚决,而且杨晟是坚决站在郭淡这一边,知道这事八成是谈不拢。
而这问题就出在新关税法。
郭淡不是不愿意撤,但他要撤销补助,新关税法立刻又会让卫辉府陷入困境。
立刻就有不少人去找到南京兵部尚书王一鹗。
“王尚书,这新关税法就是一个阴谋。”
“我看这新关税法,根本就是朝中的一些大臣想要借郭淡,来向我们征收更多的税。”
“你看看,如今我们南京的商品,全部都在涨价,就连纸都涨了一文钱。”
......
王一鹗瞧着这些士大夫,大士绅,只觉头疼不已,道:“我记得当时你们好像都是赞成得。”
一个须发皆白的士大夫反问道:“难道王尚书当时能够想到,朝廷会与一个商人合作,来向我们征税吗?”
“此事你们可有证据?”王一鹗问道。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吗?若无朝廷支持,郭淡他敢免除一半的运输费,并且给卫辉府商人大量的补助,哼,若算起我们这期间交的税,那他们兴许还赚了不少钱。”
“王尚书,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是民怨沸腾,你若不上奏,让朝廷取消新关税法,到时这民怨起来了,我们可也没有办法阻止啊。”
“其实也不需要取消,只要官府阻止卫辉府的货物进入南京,那咱们就相信,不是朝廷与郭淡暗中勾结,想从我们这里征收更多的税。”
“行了!行了!你们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王一鹗道:“此事我会去调查得,若真是如此,那本官自会上奏陛下说明此事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脆弱的联盟
这人都是自私的,当事情对自己有利的时候,立刻就说得是光伟正,恨不得说成是佛祖降临,普度众生。
但是,当事情对自己不利的时候,阴谋论必将甚嚣尘上。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归根结底,这屁股才是真理啊。
记得最初的时候,就属江南地区,最为支持新关税法,因为江南地区物产丰富,什么都有,那么根据新关税法,他们的出口关税必然非常低,但是进口关税肯定非常高。
故此在当时,整个南直隶都渴望击败卫辉府,重新回到商业中心的位子上,他们大量的制备织布机,建造大的作坊。
哪知他们遇上了千古未有的补贴计划。
这一下就打得他们找不着北。
从上至下,无不为之苦恼。
统治阶级完全没有油水可捞,因为这部分权力已经收归中央,这权力是收走了,但是好处一点都没有捞着。
大地主、大富商那更是重灾区啊。
他们一方面投资大作坊,同时又对小商人放贷。
这回好了!
是两头不着岸。
大作坊那边是没有多少办法,他们唯有逼迫小商人还钱,用利息来弥补自己的损失,小商人被夹在中间,真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渐渐地,整个江南地区是从上至下,全都反对新关税法。
其实有部分商人与卫辉府关系密切,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闷声发大财。
各种阴谋论也是层出不穷。
而士林又把握住机会,在舆论方面是大放异彩,一诺学报可没有来南京,这里还是士大夫的天下。
他们主要是说是万历在后面支持着郭淡,故此郭淡才能够拿出这么多钱来。
抨击万历堂堂皇帝竟然与商人勾结。
这成何体统啊!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抨击以申时行为首的内阁,借郭淡名义,来征收他们的税。
这一切都是内阁的阴谋!
最离谱的是,说郭淡的背后其实是蒙古人,其目的就是搞乱大明,让蒙古人有机可乘。
兵部尚书王一鹗,守备太监田义,提督赵飞将,也都受到不小的压力。
各方势力都向他们施压!
再加上他们自己也不满,
于是他们立刻将这里的情况写成奏章加急上报朝廷,希望朝廷能够再酌情考虑。
虽然京城是在北方,但是朝中大量的官员,全都是来自江南。
故此江南对于朝廷的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
而如今朝廷正处于懵逼状态,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都“崩”了好半天,怎么还没有“溃”?
不溃也就罢了,郭淡还玩得是风生水起。
所有官员都在找原因。
但就是找不出原因来,这就是不重视数学的后果。
然而,此时江南地区的奏章又如雪花一般,飞向京城。
全部都是反对新关税法的。
这顿时就是打破朝廷内部的团结,因为他们的联盟本来也就是非常脆弱的。
而那些与漕运挂钩的官员,是立刻站出来支持江南官府的主张。
他们已经是忍无可忍。
其实他们不是那么想针对卫辉府,毕竟他们与卫辉府也有生意来往,谁会傻到去对付自己的大客户,而且还是赔了本去针对郭淡,他们是被逼得没有办法。
什么强弩之末?
简直就是狗屁。
玩了老半天,郭淡过得越发潇洒,可把他们快给玩死了。
卫辉府的运输队已经控制着运河七成得民间交易。
再这么下去,漕运也加入卫辉府运输队算了。
这有人带头,其余原本就反对新关税法的,自然也都站出来。
东阁。
“各位还请息怒,此事皆因郭淡的一百万两补助,只要我们能够查到他的钱是从何而来,那便可对症下药。”
宋景升自然极力维护新关税法。
因为这是他提出来的,要是算账的话,那他可是难辞其咎啊。
“可是据说是陛下在后面支持郭淡。”一个官员不冷不淡道。
“一派胡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王家屏怒斥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怎会与一个商人勾结吗?再者说,倘若陛下真的拿出一百万两来支援郭淡,户部能不知晓吗?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
宋纁也点头道:“这不可能。”
万历穷的一笔,去年的年关也过得挺寒酸的,他就是想拿也拿不出啊!
李植突然道:“二位大人说得是,但是这人言可畏,如今人人都在猜测郭淡怎能拿出恁地多的钱来补助卫辉府,故而才有这么多谣言,我们虽然不能听信谣言,但是我们也必须得安抚民心,我不建议废除新关税法,这会令朝廷名誉受损,我建议将通关权交予地方州府,但是收税权还是在朝廷。”
啪啪啪!
忽听得一阵掌声。
大家寻声看去,只见张诚冷笑地看着他们,“李御史说得可真是妙啊!如此一来,各地州府就都可以拒绝卫辉府的货物通关,你就直说要针对人家郭淡,何必在此欲盖弥彰。”
李植道:“內相,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如今出了问题,自然得做出调整。”
张诚道:“什么问题?人家郭淡不偷不抢,自己掏钱出来帮助卫辉府的百姓,南京要是不服,也可以掏钱出来,自己舍不得钱,便来威胁朝廷,还诬蔑陛下,真不知谁给他们的胆子,我可告诉你们,这事可不算完。”
张鲸帮腔道:“你们可不要忘记,陛下上回可都还责问过你们暗中针对郭淡,如今你们还变本加厉,要明目张胆的针对卫辉府吗?”
张诚笑吟吟道:“神也是你们,鬼也是你们,错得却是人家郭淡。唉...这书读得多,就是好呀,怎么讲都有道理,咱家算是服了。”
这两个大太监一唱一和,大臣们脸都红了。
前面吹得太凶。
这可怎么收场是好啊!
王锡爵道:“內相,督公,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此番变革,乃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绝不会针对任何人,我也不打算做出调整,因为我并不觉得新关税法究竟是有哪里不对。”
说着,他又向环视一眼在坐的官员,“各位不妨想想,问题真是来自新关税法吗?倘若没有新关税法,情况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没有关税卡着,卫辉府的商品价格可以卖得更低,他们更加受不了。
但,谁不知道吗?
大家都知道,但是他们当初支持新关税法,其目的是要整垮郭淡,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关税法根本整不垮郭淡,反而令他们损失惨重。
有些人希望再进一步,但也有人希望废除新关税法。
王锡爵心里也明白,但是他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他不是要针对郭淡,他是要加强内阁权力。
在这时候他需要申时行的支持。
但是会议上,申时行是沉默寡言,昏昏欲睡。
会议结束之后,王锡爵与申时行缓缓向皇城外面行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申时行主动询问道。
王锡爵皱眉道:“其原因还是在郭淡身上,如果能够暗中迫使郭淡做出退让,或许能够缓解朝中的反对之声。”
申时行摇摇头道:“方才督公那话,其实就是在提醒我们,不要特别去针对郭淡,否则的话,陛下必定会出手的,那样的话,对于你而言,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王锡爵道:“可是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后退,否则的话,内阁将容不下我们。”
改革失败,必定得有人负责,退一步说,就算不让内阁负责,王锡爵、王家屏也没脸继续待下去,因为朝中没有人会信服他们。
申时行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故此我们更加要坚持心中得信念,我们此番变法乃是为了改善关税,解决朝政的一些弊端,而非是针对任何人,如果连这都丢了,那我们将会一败涂地。”
王锡爵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脆弱的联盟已经难以维持下去,那么接下来又会走回老路,朝廷又再四分五裂。
因为如今争夺的关键,已经不再是郭淡,而是各方的权利。
换而言之,战火将从外部转移到内部。
东厂。
“唉...郭淡还真是厉害呀!”
刚刚回到东厂的张鲸感慨一句,又向刘守有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内阁可能又会与朝臣发生新的斗争,也就是说郭淡已经是高枕无忧。”
刘守有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还是置身事外吗?”
“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们还是不要轻易介入。”
张鲸显得非常谨慎,因为他至今也没有弄清楚郭淡的补助计划,又问道:“如今卫辉府和南京是什么情况?”
刘守有道:“如今卫辉府可真是更上一层楼,一切的都欣欣向荣,而南京是正好相反,大部分人的日子可都不好过,虽然南京官府那道奏章有些言过其实,但是南京方面对于新关税的抱怨确实是与日俱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道:“而此时郭淡就身在南京,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先搅乱南京,然后借南京的势力,来促使朝廷取消新关税法。”
“嗯。倒是有这个可能。”张鲸沉吟道。
而那边郭淡兀自躲在扬子沟,这小学都还没有建成,他开始着手建造仓库。
扬子沟的百姓可真是开心死了。
郭淡可真是财神爷啊!
建造是需要人手的,光这可就创造不少的就业岗位。
“姑爷!”
郭淡转过身去,笑道:“管家来了。”
寇义点了点头。
郭淡又回头喊道:“二叔,这里您先看着,我这里有点事。”
“你去吧,你去吧,这点小事我还是看得住。”一个中年男人赶忙言道。
“有劳了!”
郭淡拱手一礼,然后与寇义去到边上一个亭内。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郭淡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喝了一口茶水。
寇义道:“目前大家的议论渐渐从姑爷您身上,转移到新关税法上面,很多人都建议废除新关税法。”
“意料之中的事。”郭淡笑道:“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郭淡。”
“他们可不能跟姑爷您相提并论。”
寇义随口一句马屁抛出,旋即又掏出一份资料递给郭淡,“姑爷,这是关于南直隶的一些借贷情况,我也是通过那些晋商得到这些消息的。”
“来的正是时候啊!”
郭淡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大多数债务下个月到期啊!”
寇义道:“但是有很多人都还不上钱。”
郭淡摇头笑道:“我说他们一定能够还得上。”
寇义忙道:“哪怕他们现在愿意拿作坊去抵债,恐怕对方也不肯接受,如今他们的货物根本竞争不过我们卫辉府,那些作坊要是无法生产货物,就还不如农田。”
“我说还得上,就一定还得上。”
“姑爷为何这般笃定?”
“因为我会帮他们还啊。”郭淡呵呵笑得两声,“我之前让你准备的钱可有准备好?”
寇义惊愕道:“那些钱,就是...就是为帮他们还债准备的?”
“当然。”
“但是最开始借钱给他们的也是姑爷您啊!”
寇义都是懵的。
他以为郭淡当初通过晋商借钱给他们,就是制造这一场借贷危机,如果你还帮他们还上钱,那你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没错!”
郭淡笑道:“这一借一还,他们还不对我感恩戴德啊!”
说着,他站起身来,伸张了下胳膊,“这不来也来了,我不可能连南京城都不进啊!”
第五百九十四章 坐以待对手毙
苏州。
此时已是三更天,但是苏州城内的一家茶庄还亮着烛光。
只见小小的厅内,坐着十余个晋商。
居中一位正是刚刚从卫辉府赶来这里的胡渡
原本他是打算早点过来的,因为很早以前,他就与郭淡达成一项秘密合作,就是有关于江南的。
但是由于郭淡的补助计划,导致卫辉府借贷人变得非常多,他也只能留在卫辉府主持大局,谁料想卫辉府没有出问题,江南倒是先出了问题,故此他急忙忙赶来江南。
“胡哥,这回真是幸亏有你啊!”
一个年轻的晋商道:“当初新关税法颁布以后,就有不少人想借钱开作坊,而当时我们还真得打算借给他们,幸亏胡哥来了信,告诉我们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我们这才没有这么干。”
其余晋商也纷纷点头。
“不但如此,胡哥还介绍了这么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给咱们。多谢,多谢。”
“唉...不过现在想把利息收回来,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事啊!”
当初郭淡是承诺,借他们晋商的茶庄进行放贷,本金他出,同时将利息全部给他们,当做酬劳。
这买卖换谁都愿意做。
真是稳赚不赔。
“是吗?”胡渡皱眉道:“看来如今这里的情况是非常糟糕。”
“可不是么,你给我们的钱,全都已经借了出去,但是如今看来,想要收回来,那可真是非常困难的。”
“如今到处都是逼债的,咱们要是去晚了,这债可能就真要不回了。”
“胡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
胡渡只是稍稍点头,沉吟少许,“目前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咱们就还是先等等看吧,如果他郭淡都能够赔的起本钱,那咱们这点利息也算不得什么。”
“那是的,就这点点利息钱,可真是没有多少。但是,但是咱们要是能够事先得知他郭淡想干什么,说不定还能够分一口汤喝。”
如今玩得这么大,这些晋商可就不满足这点点利息,他们可也想浑水摸鱼。
胡渡摇头叹道:“你们是没有与郭淡打过交道,不知其为人,此人做事是神鬼莫测,且吃人不吐骨头,咱们只赚他让咱们赚的,如果我们另做打算,可能也会被他给吞了。”
......
京城!
一诺牙行!
“大小姐。”
小安唯唯若若地来到总裁办公室。
“有事吗?”
寇涴纱放下一份资料来,抬头向小安问道。
小安忐忑不安道:“大小姐,收购股份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寇涴纱蹙眉道:“什么问题?”
“起初我们按照大小姐的要求,收购低于一分的股份,进行的非常顺利,我们用了八千两收购了约莫一百万股份,但近段时间,有不少人以一分的股份在收购我们牙行的过分。”
“可有查清是什么人吗?”寇涴纱急忙问道。
小安摇摇头,道:“对方似乎有意要隐瞒身份,我们暂时未查明。”
寇涴纱稍一沉吟,道:“如今那边还有人在抛售股份吗?”
小安忙道:“近日非常少,这两三日几乎没有。”
寇涴纱点点头,道:“你立刻将我们收购的来股份,分批以一分五的价格抛售出去,记住,不要让人知道是我们抛售股份。”
“是,我知道了。”
“对了!”
寇涴纱突然问道:“天津卫那边的仓库安排的怎么样?”
小安忙道:“我们已经在天津卫腾出大量的仓库,即便是十万件货物,也能够装得下。”
“那就好,你赶紧去安排吧。”
等到小安出去之后,寇涴纱往后轻轻一靠,若有所思道:“如果对方真的看出夫君得目的,那即便是一分五,也一定会收购的。但如果没有人继续收购的话,应该就是那只老狐狸,因为只有他对此事是一知半解。”
......
柳家。
“员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景升是一脸焦虑地向柳宗成质问道。
他如今在朝中可是面临极大的压力啊!
柳宗成诚惶诚恐道:“大人还请息怒,草民正在着手调查此事,但具体原因暂时还未查明。”
宋景升怒道:“记得上回本官问你,你就是这么说得,这都过去这么久,你怎还没有调查清楚?”
柳宗成心想,你们户部都查不到,你还好意思来问我吗?但人家是官,他不是,道:“回禀大人,草民虽然没有查明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但是草民知道,卫辉府的钱庄其实还是有着大量的存银。”
宋景升问道:“你怎知道?”
柳宗成道:“草民这一个月来,不断从京城汇银去卫辉府,然后又将银子运回京城,再汇过去,这来来回回都已经汇了十万两,而卫辉府钱庄对此都是予取予求,可见卫辉府的存银非常充足。”
宋景升皱了皱眉,“这能够说明什么?”
柳宗成道:“也就是说,郭淡其实并没有拿出太多的银子来,但是他的补助又是真金白银,由此可推断,他的补助计划很有可能只亏得非常少,甚至有可能是赚钱的。”
“赚钱?这怎可能?”
宋景升双目睁大:“你是也牙人,你认为这可能吗?”
柳宗成摇摇头道:“草民目前也不清楚郭淡怎么去运作的,但是...但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是极有这个可能。”
宋景升眉头紧锁,“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可就糟糕了。”他又向柳宗成道:“你必须马上查明此事。”
“是,草民知道了。”
等到宋景升走后,福四走了进来,“老爷,今日奖池大厅那边,有人以一分五的价格抛售十万股份。”
“一分五?”
柳宗成紧锁眉头,道:“我们现在已经收购了多少股份?”
“六百万股。”
“算了吧。”
柳宗成叹了口气,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我们也得给自己留点钱。”
福四点点头,道:“老爷,方才宋侍郎来此作甚?”
“还能作甚。”
柳宗成长叹一声,道:“看来他们已经乱了阵脚。”
福四道:“老爷,我们现在得防着郭淡一石二鸟啊!”
柳宗成愁眉难展地点点头。
......
皇城。
“兴安伯。”
刚刚出得皇城的徐梦晹,偏头一看,只见张元功走了过来,赶忙拱手一礼,“原来是英国公。”
张元功来到徐梦晹身前,随口问道:“兴安伯最近过得怎么样?”
徐梦晹呵呵道:“还不就是老样子。”
张元功是阴阳怪气道:“不愧是兴安伯,家大业大,在这大风大浪下,过得依旧是逍遥自在啊!”
徐梦晹听他话里有话,道:“哪里,哪里,比起英国公来,我那点家业又算得了什么。”
“我可跟你比不了啊!”
张元功叹了口气:“唉...自这新关税法执行以来,我这可是损失惨重,自家得粮食和酒卖不出去,其它的商品又都在涨价,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连件像样得衣服都买不起了。”
徐梦晹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沉默不语。
张元功瞟了眼徐梦晹,见他犹豫不决,于是低声道:“兴安伯,都已经是这般时候了,咱们要是再不团结起来,那今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加难过。”
徐梦晹斜目一瞥,叹道:“是呀!如今谁得日子都不好过啊!”
但语气中却透着无奈。
他其实不想参与这事,但是这人家江湖身不由己,如他们这些权贵,都在四下走动,拉拢其他人,一块反对新关税法,他要不选边站的话,那他就会被这个阶级抛弃的。
他至少得表个态。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潜在得意思也就是说新关税法不好。
与张元功别过之后,徐梦晹一边往马车那边走去,嘴里一边嘀咕道:“邪门!可真是邪门!难道荣儿口中的京城双愚是真的?”
......
沉寂多日的朝廷,渐渐又变得热闹起来。
反对新关税法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之前他们一直都是表态支持新关税法,如果要反,这不能自打嘴脸,他们就直接上奏弹劾王锡爵,借新关税法结党营私,将钞关的官员,全都换成他王锡爵的人。
这擒贼先擒王,如果将王锡爵给扳倒了,新关税法就不攻自破啊!
其中漕运派系和权贵派系是反对最为激烈的。
他们可是重灾区啊!
而言官集团之前一直都是支持新关税法,他们更加不好直接反,他们就抨击郭淡的补助计划,扰乱市场。
这其实也算是一条罪名。
因为古代还是有防止物价过高或者过低的法律。
内阁方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其实也是无路可退,而且令王锡爵最为生气得是,你们都不弹劾王家屏,就专门弹劾我,是欺我善良么?
那王家屏毕竟与同僚关系非常好,在朝中也从不拉帮结派,那些人也都不是他安排的,更为关键的是,王家屏目前是长子之师,大家也怕弹劾王家屏,会影响到长子的地位。
弄得王家屏都尴尬,这新法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愤怒的王锡爵是直接撕破对方得虚假面目,弹劾漕运官员贪污**,要朝廷整治漕运,并且向吏部施压,让吏部更换漕运官员,以及与户部合作,希望户部能够更过得干预漕运运作。
而以唐文献、杨道宾为首的新晋进士派,也都上奏支持王锡爵的主张。
他们是在最前线的,他们也不是为了针对郭淡,他们觉得新关税法是能够革除漕运利弊,是对国家对百姓有利的。
自张居正之后,革新派和保守派的战争,再度在朝中拉开帷幕。
而郭淡......!
还在不遗余力的造福乡民。
真是赤子之心,日月可鉴啊!
“怎么这么多绸缎?”
徐姑姑听到外面喧哗,故此出得门来,见到几十车绸缎停在门前,周边还有着不少乡民围观,人人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不禁感到非常惊讶。
“居士来了。”郭淡回头一看。
徐姑姑好奇道:“这些绸缎是?”
郭淡哦了一声,“最近扬子沟的乡民们,为了我受到了很多非议,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特地买了一些绸缎,给大家做做新衣裳。”
徐姑姑无言以对,他都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郭淡又低声道:“居士,我还特地为你和飞絮买一些好绸缎,你们待会也挑一些自己喜欢的绸缎。”
徐姑姑摇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就免了。”
“不不不!”
郭淡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一定得要,一定得要。居士和飞絮最近跟着我东奔西跑,我要不表示一下,那我会内疚的睡不着觉的。”
徐姑姑反问道:“现在睡不着觉的难道不是那些官员么?”
郭淡笑道:“由此可见,我并未没有欺骗居士,坐以待对手毙。”
第五百九十五章 导火索
临清。
在唐文献的整顿下,作为运河中转要地的临清,变得是井井有条。
然而,一艘漕运船的到来,打破了这得来不易的宁静。
“几位军爷,可真是抱歉,这是规矩,还请你们让开,我们会尽快查完,不会耽误太久的。”
一个钞关官吏,抱拳向拦在码头上的几个身着漕运制服的大汉言道。
“规矩?”
中间那位漕运官员哼道:“什么规矩?你们的规矩可不适用于我们漕务,以前我们那是给你们面子,但是你们可别蹬鼻子上脸,该干嘛去干嘛去,这艘船可不是你们能够查的。”
“军爷若对我们不满,可以向上面反映,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几位多多担待。”
钞关官吏又是拱手一礼,然后向左右衙差使了个眼色。
如今天下钞关,就属他们临清的最横,毕竟他们的老大唐文献是个猛人,管你漕运不漕运,咱们反正先礼后兵就对了。
唰地一声!
这狠人不多话,只见那漕运官员拔出刀来,“你们今日谁敢上一步,老子就要送他归西。”
他身边的几名官兵也纷纷拔出刀来。
“放肆,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
听得一声呵斥,只见唐文献带着一队衙差走了过来。
那漕运官员瞧了眼唐文献,道:“唐员外郎,你可别欺人太甚,我们漕运可是从来不受钞关限制。”
这其实也是事实,只不过当初大家怕郭淡借漕运来搞事,故此上面下令,让他们暂时手脚干净一点,而如今的话,上面都已经开始反对,下面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唐文献双手背负道:“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漕务才会变得乌烟瘴气,**不堪,本官劝你们快些让开,否则的话,本官将要告你们妨碍公务。”
“今日老子还就不让了。”那漕运官员挥刀指向唐文献。
唐文献二话不说,迎着刀尖就走了过去。
那漕运官员吓得手一抖,连连后退。
唐文献加快步伐,一口气将那漕运官员直接就逼到河边上,但他仍不罢休,咄咄逼人,最终逼得那漕运官员只能将刀都给放了下来。
“既然你不敢杀本官,本官可就要逮捕你。”
唐文献哼得一声,又吩咐左右:“全部拿下。”
“是。”
钞关衙差立刻冲上前去,漕运那边的士兵,见自己的头怂了,自然也不敢乱来,乖乖的束手就擒。
那漕运官员突然道:“唐文献,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这艘船你们不能查,否则的话,你们都将大祸临头。”
唐文献闻言更是兴奋,可算是逮着一条大鳄,笑道:“看来你们还真藏了什么东西。给我查,一定要给我查仔细了。”
“是。”
几名衙差立刻上得那艘货船。
过得一会儿,就听得船内有人道:“大人,有发现。”
唐文献眼中闪过一抹欣喜,立刻走了过去,只见两个衙差从船内抬出一个大木箱子来,这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珠宝玉石。
唐文献又看向那漕运官员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那漕运官员只是冷笑一声。
.....
唐文献也清楚朝中是个什么情况,但他是坚持新关税法的,毕竟新关税法在临清是非常成功的,百姓和商人也相当拥护,于是他立刻将此事通报内阁。
那王锡爵与保守派斗得正酣,而他攻击得目标就是漕运,要求整顿漕运,这时候唐文献突然送上一份大礼,可真是令他大喜不已,立刻下令严查此事。
然而,皇帝突然下旨,要求唐文献释放那几名漕运官员,并且将珠宝归还给他们。
这真是犹如一记闷棍打在王锡爵头上。
肥宅!
你不能这样啊!
你这会玩死我的。
王锡爵立刻要求见皇帝,但是万历没有见他,于是他又跑去司礼监找到张诚。
“內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锡爵一脸懵逼地问道。
你好歹也让我先查查看,你查都不让我查,就直接宣判,太不给面子了,今后我怎么在朝中混下去。
张诚道:“你还真好意思问,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干事的,那可是泉州知府献给陛下的珠宝,你们也敢扣押,幸好陛下大度,不与你们计较。”
“献给陛下的?”
王锡爵呆愣地看着张诚。
张诚点点头,叹道:“王大学士,咱家知你是一番忠心,但有些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
......
内阁。
“这分明就是故意栽赃嫁祸。”王家屏听闻此事之后,是气急不过道。
他可是非常器重唐文献的,但是如今他使不上力,不少人提醒他,你可别乱来,毕竟你涉及到长子。
许国叹道:“不管是与不是,陛下到底释放了那名漕运官,那么有第一回,必然会有第二回,这局势对我们而言,已经是非常不利,而且我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锡爵点点头道:“许兄言之有理,如果我们不能为唐文献讨回公道来,那么钞关那边面对漕运的船,必然会畏首畏尾,到时新关税法只会名存实亡。”
申时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王锡爵眼中闪过一抹怒火,道:“正因为涉及到陛下,我们更应该继续查下去,查出是谁在背后指示得,竟敢借陛下之手来杀人,倘若不加以禁止的话,将来谁都可以借陛下的名义偷税漏税。”
申时行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乾清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历向张鲸询问道:“为什么泉州知府献给朕的珠宝会在那艘漕运船上面?”
张鲸道:“回禀陛下,此事微臣已经派人去调查,目前尚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但是微臣估计,可能是有人故意借此事来针对新关税法。”
他知道,这没法瞒得住,索性就直说了,反正这也不是他授意得。
万历哼了一声:“他们想干什么?竟然将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难道真如王锡爵所言,漕运已经变得**不堪了吗?”
张鲸道:“陛下,其实漕运帮民间运货,那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微臣以为这算不得贪污受贿,毕竟他们又没偷没枪,只不过是顺带送一些货,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漕运可是一件非常辛苦得事,但是漕运官的俸禄却非常低,而且,他们手中若是没有钱,也找不到人来帮忙押船。而新关税法,令漕运失去了这一条财路,所以他们才.....。”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是非常明显,朝廷这么抠,人家只能自己去捞一点,要是这也不准,那谁还愿意去押船。
正当这时,门外一个太监通报,张诚求见。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万历苦恼地感慨一句,又道:“让他进来吧。”
过得片刻,张诚入得殿内,先是行得一礼,然后将两道奏章呈上:“陛下,方才有不少官员联名上奏弹劾唐文献滥用职权,非法羁押漕运官员。
而同时阁臣王锡爵也上奏,弹劾那名漕运官员以权谋私,为破坏新关税法,故意设计陷害唐文献,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严查那名漕运官。”
李贵将奏章呈给万历,万历看都没有看,只是摆了摆,哼道:“来得还真是快啊!”然后就扔到一边去了。
他又向张鲸、张诚问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张鲸道:“陛下,那名漕运官到底是在帮陛下您押送珠宝,若是严惩他们,这可能会有损皇威。”
张诚又道:“但唐文献也没有做错什么,毕竟他并不知道那些珠宝是献给陛下,若是严惩唐文献,这也说不过去啊!”
“你们......!”
万历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朕还真不该问你们两个,越问越头疼,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想想。”
“微臣告退。”
张鲸、张诚溜得也是非常快。
目前局势这么乱,他们也不太敢亲自下场,不过他们也乐见这两边狗咬狗。
等到张鲸、张诚退下之后,万历还侧耳听了听,待脚步声远去之后,他突然兴奋的站起身来,开心的像个孩子似得,在台阶上踱来踱去,嘿嘿笑道:“斗起来了,斗起来了,可算是斗起来了。”
殿中唯一的太监李贵,对此有些无语。
朝中这么乱,皇帝却这么开心。
这...!
万历突然向李贵道:“明天一早,你就传旨司礼监,暂时解除唐文献的官职,同时先不释放那几名涉案的漕运官兵,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
“奴婢知道了。”
“还有,你立刻让童笠传信郭淡,就说...嗯,就说京城一切安好,让他放心。哈哈!”
“奴婢遵命。”
翌日,司礼监就传达万历的旨意,暂时解除唐文献的官职,让他原地待命,同时暂不释放那几名漕运官兵。
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但其实是火上浇油。
如果万历要息事宁人的话,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两边都给监禁起来,也就是说,他要管这事。
但到底怎么判,这个......他就还没有决定。
这皇帝都亲自火上浇油。
效果自然是杠杠滴。
朝中瞬间进入白热化状态。
言官集团都被迫放弃攻击郭淡,如今谁也顾得上郭淡,攻击郭淡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人在听,他们也非常自然的加入漕运这一派,开始攻击王锡爵。
王锡爵可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查到那箱珠宝本不应该出现在那艘船上,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于是他们这一派要求彻查此事,并且暂时先罢免漕运总督。
不过申时行对此事一直都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因为他已经倒戈万历,他考虑得不仅仅是内阁的利益。
申府。
“唉...幸亏当初你提醒了老夫一句,否则的话,今日老夫必也陷入困境。”
申时行向自己女婿曹恪感慨道。
曹恪道:“岳丈大人认为陛下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申时行点点头道:“这两派相争,这是非对错,往往不是那么重要,关键就在于皇帝是偏向哪边的,故此往往陛下都会选择息事宁人,但这一回陛下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火上浇油,换而言之,陛下也定有所图。”
曹恪道:“不知岳丈大人可知陛下图得是什么吗?”
申时行摇摇头,又道:“不过定与郭淡有关。”
曹恪微微皱眉。
申时行问道:“你有何看法?”
曹恪微微一怔,道:“回岳丈大人的话,其实小婿一直对一件事感到非常好奇?”
申时行问道:“什么事?”
曹恪道:“那柳宗成怎么会突然向宋侍郎献策?”
申时行道:“柳家和寇家不是一直都是死对头吗?自保也好,报仇也罢,这都有可能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小婿始终觉得,那套关税法不像似柳宗成能够想出来的,更像似出自郭淡之手,毕竟这涉及到国家政策,而不是普通的买卖,纵观天下的商人,唯有郭淡做到了将二者合二为一。”
申时行双目猛睁,吸得一口凉气,“这是一个阴谋。”
第五百九十六章 无毒不商人
这是一个阴谋吗?
即便是,也没有谁能够阻止这个阴谋地蔓延。
因为不管是内阁,还是漕运、权贵,都已经不可能对此做出任何让步。
对于他们而言,新关税法已经变成权力争夺。
为什么他们在这时候,忽略了郭淡,就是因为郭淡本身是不涉及到任何权力,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而万历的火上浇油,看似公平,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上对于内阁其实是非常不利得,毕竟那几个漕运官兵,都是一些小脚色,而唐文献可是状元。
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而且,唐文献被暂时解除官职,必然会使得其它钞关对此是畏首畏尾。
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锡爵是深知其利害关系,必须得让万历赶紧释放唐文献,他是直接上奏请辞,吏部、户部、礼部也都纷纷响应,即便是王家屏也不顾那么多,上奏为唐文献争辩。
而漕运、权贵、言官集团,也纷纷上奏,为那几个漕运官兵辩驳。
双方斗争是异常激烈。
但是胜利天平还是渐渐偏向权贵集团,这主要是因为新关税法令整个权贵集团,官僚集团,多多少少都受到一些损失,动了大家的蛋糕,更多人是偏向这边得,即便是六部,也有不少官员选择沉默。
而万历这回却不是那么急于下判定,他只是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调查此事。
他并没有批准王锡爵的请辞,同时也没有东厂和锦衣卫介入,意思也非常明显,你们就别下场添乱了。
而身在南京的郭淡,可真是闲得蛋疼,他是修完小学,修仓库,修完仓库,又为乡亲们做衣服。
真是琐碎的不能再琐碎。
但是南京的情况也并没有因为朝廷的反关税法斗争,而有所改观。
因为不管是哪边,都吩咐下面的人,千万千万别针对卫辉府,他们的船爱上哪就上哪,咱们还是要依照规矩办事。
原因很简单,这时候谁都害怕惹怒万历,谁都知道卫辉府的钱就是万历的钱,这时候要是针对卫辉府,无疑就是将万历逼向另外一边。
卫辉府的货物是更加畅通无阻,就连毛深、熊锋、赵丰源检查速度都增快了。
这可不能再使绊子了。
也就是说,还是有大量的货物进入整个南直隶,并且占据了整个南直隶得市场,那些新建的作坊根本就无法运转。
而债务又即将到期。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啊!
那些茶庄、钱庄一方面逼迫官府赶紧限制卫辉府,同时另一方面,又都派人去逼债。
但如今想要限制卫辉府是不可能的,因为南京官府对此是不敢有任何作为。
那么只有逼债啊!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规模举债,但是却在南京制造业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就连那些没有借债的,可也不敢生产太多货物,甚至于辞掉不少工匠,那么卫辉府的货物进一步攻占南直隶市场。
整个制造中心,都围绕着卫辉府在运转。
那么卫辉府的契税和运输利润又再进一步增加。
整个卫辉府的经济已经进入一个非常良好的运转,卫辉府的商人也不再为郭淡担忧,因为实在是太忙了,也没有那闲功夫,先把钱给赚了再说。
扬子沟。
“胡哥来了!”
郭淡朝着刚刚到来胡渡拱拱手。
胡渡拱手回得一礼,是钦佩不已道:“郭校尉的手段,可真是令胡某大开眼界,五体投地啊!”
这话可真是发自内心。
最初的时候,卫辉府眼看就不行了,当时谁想得到,南京倒是先顶不住了。
“什么手段不手段,无非就是往里面砸钱,谈不上什么高明得招数。请坐,请坐。”郭淡摇头一笑,待胡渡坐下之后,他便问道:“那些茶庄的情况如何?”
胡渡呵呵道:“如果那些钱不是郭校尉的,而他们自己掏出来的话,恐怕他们现在也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过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很多人都还不上钱。”
郭淡笑道:“借钱还钱,天经地义,但是用武力催债,我并不赞同,这种手段只会事倍功半。”
胡渡忙问道:“那不知郭校尉有何妙招。”
“我还真有一招。”
“愿闻其详。”
郭淡笑道:“我听说南京马赛已经进入决赛阶段。”
“马赛?”
胡渡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郭淡点点头道:“不错!我想他们手里还有点钱,但又不足以还债,那不如就拿着这些钱去马赛那边搏一搏,要赚了的话,就能够把债还了。”
这是妙招吗?
胡渡下意识问道:“那万一赔了呢?”
“那就再动用武力,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要用那种暴力手段。”郭淡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胡渡做了一辈子买卖,头回觉得自己真是一只善良的小绵羊!
至少在郭淡面前是的。
这一招可是太狠了,真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内心对于郭淡的恐惧又再进一步就加深。
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这钱是郭淡的,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这又不犯法,而且话说出来,这也是一条出路啊!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送走胡渡之后,杨飞絮突然冷冷道:“卑鄙!”
郭淡偏头看了眼杨飞絮,笑道:“这谈不上卑鄙,做错了事,就得受到惩罚,我要走错一步,我死得更惨。”
杨飞絮道:“但是你这么做,会把他们给逼上绝路的。”
郭淡笑道:“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雪中送炭。”
谈话间,他们来到后堂,只见徐姑姑坐在屋内,望着桌上那卷素色的绸缎,呆呆不语,就他们进来,都没有察觉。
“看来居士很喜欢这绸缎啊!”
郭淡坐在徐姑姑对面,笑吟吟道。
这绸缎就是上回郭淡硬逼着徐姑姑收下得。
徐姑姑抬起头来,瞧了眼郭淡,笑道:“谈不上喜欢,但是我觉得这绸缎非常有趣。”
郭淡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徐姑姑道:“你来到扬子沟后,做的每一件事,看上去都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其实都是有目的的,你在这里修建小学,修建仓库,令你获得扬子沟百姓的支持,从而为你提供了保护。故此我想这绸缎也应该不例外。”
郭淡笑问道:“不知徐姑姑以为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徐姑姑稍一沉吟,道:“我仔细看过这些绸缎,发现你买来的这些绸缎并非是一家生产得,丝料也并非是产自同一个地方,你是每样都买了一些,如果我没有猜错得话,你可能会大规模的收购绸缎。”
郭淡呵呵道:“既然居士都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可得赶紧行动啊!过几日咱们就去南京吧。”
徐姑姑幽幽叹道:“看出来也没有用,这时候谁有钱,谁就能够做主。”
七日之后。
今日乃是马赛的决赛日,今日过后,马赛将会进入休息阶段。
其实在这段期间,马赛并未受到太多的关注,下注得人和金额都下跌得非常厉害,毕竟新关税法的事闹得这么厉害,谁还有心情去看马赛,这一度令马赛的东主龙鸣感到非常绝望,毕竟举办马场成本可也是不低啊!
但是今日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今日整个奖池大厅是人山人海,奖池大厅的金额真的坐着火箭在上升,这必然又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因为大家看到奖池金额这么高,这怎么忍得住啊!
必须得下场玩玩。
但是与京城不同的是,今日来这里买马得,神情都是异常紧张,个个都冒着虚汗。
这对于他们而言,可真是性命攸关啊!
而当马赛开始之时,直接进入高chao,叫喊声更是声嘶力竭,仿佛整个场地都在震动。
在最中间的贵宾包间内。
“郭淡,你可真是财神爷啊!”
龙鸣非常激动地向郭淡道:“你是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代,因为前来买马得人是越来越少。不曾想你这一来,买马的人突然增多了好几倍,那奖池大厅得金额,可也是破了纪录,这真是太神奇了。”
其实南京的马赛早已经被北京的马赛给收购,而且是万历亲自收购的,万历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抢马赛的生意。
不过这还是郭淡第一回出现在南京的赛马场,也是第一回与龙鸣见面。
这一回见面,龙鸣就心悦臣服,这太夸张了,你这一来,我这就破纪录了,而且是在长时间不景气的情况下。
“是吗?”
郭淡乐呵呵地笑得几声,“虽然不至于员外说得这么夸张,但是...但是我最近财运还真是不错啊!”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哎呦!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是好了。”
忽听得场内响起一阵绝望得哀嚎声,但也也有阵阵欢呼声。
天堂和地狱同时降临。
“已经结束了!”
郭淡站起身来,道:“员外,我先回去了。”
“别别别!”
龙鸣道:“我已经备上薄宴,你务必要赏脸啊!”
“下次吧。”
郭淡笑道:“我待会还有很多事要做,下回,下回我一定登门拜访。”
“那...那行吧,我送你出去。”
“不必麻烦了,你这里也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告辞了。”
郭淡微微颔首,然后便出得门去。
出得后门,他伸张了下懒腰。
“姑爷!”
只见寇义走了过来,行得一礼。
郭淡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寇义立刻将一份资料递上,“这里就是大部分南直隶的债务情况。”
郭淡接过资料,然后上得马车,扬长而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统一战线(二合一大章)
马赛追求的就是快,就是刺激。
眨眼间的功夫,这一场万众期待的总决赛就宣告结束了。
快得让许多人都反应不过来。
只见赛马场内已是空空如也,但周边却还坐着不少人,他们手里紧紧拽着马票,眼神是那么的空洞。
他们都没有想到绝望会来得如此之快。
对于他们而言,也许这预示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们输掉了所有,不仅仅是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可能包括他们的妻儿。
也许是有人能够凭借最后搏一把,起死回生,但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你,永远是别人。
他们已经陷入无尽的绝望。
不少人仰起头来,望着湛蓝的天空,这时候,唯有神才能够搭救他们。
也许,神真的降临了!
.....
那边郭淡出得赛马场,便乘坐着马车来到南京的一诺牙行。
只见牙行门前停放着几顶轿子,这江南缺马,山路居多,马车自然不如北方来到得多,更多人出行都是选择坐轿子。
“姑爷!你来了。”
“姑爷好!”
“姑爷好!”
当郭淡从马车上下来时,受到牙行员工的热烈欢迎,有一些是北京派来得,但更多的是从南京招的,他们可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传说中的姑爷,个个都是兴奋不已啊!
这可是拿出百万两的男人啊!
而且,如今过得最滋润的可就是他们了。
“大家好!”
郭淡点点头,笑道:“今晚我已经包下金玉楼,你们谁也不准缺席。”
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不愧是姑爷,出手就是不一般,要知道金玉楼可是南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就他们那点工钱,可能一辈子也都上不了金玉楼。
郭淡只是跟他们短暂地交流了一两句,然后便在寇义的指引下去到会议室。
只见会议室内坐着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当他们看到郭淡走进来时,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我就是郭淡!如假包换!”
郭淡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便来到正座前坐下。
寇义还是补充道:“各位员外,这位便是我家姑爷。”
“哦...你就是郭淡啊!”
左首那人当即怒哼道。
其余人也纷纷怒视着郭淡。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寇义小声在郭淡耳边介绍了一番。
方才说话那人姓孙,名贺天,乃是城南的大地主。
而其余几位可也都是南京非常有名的大富商,大地主。
郭淡点点头,笑道:“从各位不友善的目光来看,我们之间应该是有着很大的误会。”
“误会?”
孙贺天哼道:“什么误会?你敢说我们南京如今闹成这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这刚开始交谈,气氛就是非常的不愉快。
亏了这么多钱,怎么愉快得了。
“为何不敢?”
郭淡呵呵两声,道:“为什么你们可以把我说得是跟胜利者一样,我可也是受害者,我拿出一百万两来救助卫辉府,如果没有新关税法,我需要花这一笔钱吗?”
一个名叫陈三元的大地主道:“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你要以本伤人,这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们恨得就是这个,你丫拿一百万两出来弄死我们,我们到底跟你有多大仇啊!
“各位都知道以本伤人,于己于人,都是没有好处的,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就不知道吗?”
郭淡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又道:“这钱固然重要,但是远没有命重要,如果我不救卫辉府,那我这条小命可能都会不保啊!你们想想欠朝廷几十万两税收得感觉吧。”
在坐的几个大地主,被郭淡怼得有些词穷。
好像这事......。
还真怪不了郭淡。
郭淡也许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郭淡轻咳一声:“各位,我本来早就想来南京城,但是不太敢,因为一个月前,不少人都跑去扬子沟找我麻烦。我对此非常纳闷,为什么你们要针对我,我跟各位一样,也都是受害者,我们理应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为什么却要自相残杀,各位不妨仔细想想,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得。”
孙贺天死鸭子嘴硬道:“要不是你卫辉府将大量的货物卖到我南京来,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郭淡道:“首先,那些货物跟我的关系不大,是卫辉府的商人所为,其次,以前卫辉府的货物也卖到南京来,而当时我们可都是相安无事的。”
“行了!行了!”
陈三元挥挥手,道:“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今日请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还是有用得。”
郭淡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仇人,也不是对手,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应该站在一起,同心协力,解决困难,如果我们还是一盘散出,彼此争斗不休,我受不了,各位也受不了。”
郭淡右边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胖子呵呵道:“要是能够解决困难,我们当然愿意同心协力。”
孙贺天也道:“不知阁下有何高招,能够帮我们解决困难,我们愿以阁下马首是瞻啊!”
语气中毫无诚意。
郭淡神色一敛,左右看了看,苦笑道:“我今日来此,本是想与各位合作,解决当下的困难,不过我看各位是毫无诚意,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得,今日让各位白跑一趟,在下在此向各位说声抱歉。”
言罢,他拱了拱手。
孙贺天他们用眼神交流一番。
这可走不得啊!
毕竟他们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虽然对于他们这些大地主而言,并不致命,但是能够解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阁下,如果我没有诚意,我们今儿也不会来这里,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阁下能够多多担待啊!”孙贺天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其余地主也纷纷表露出诚意来。
“既然大家都有诚意,我相信问题也是一定能够解决的。”
郭淡一笑,又继续道:“这一切麻烦得根源,都是来自于新关税法,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让朝廷取消新关税法,至少要对此做出调整。”
“话虽如此,但是......。”陈三元叹道:“但这事亦非我们能够说了算啊!”
郭淡道:“但是我们至少得发出声音啊!”
“天天在发,可这问题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解决,也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说得是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前些时候,可是借出不少钱,如今这钱都快要不回了。”
“你们借钱,没有抵押物的吗?”
“抵押物倒是有,但那些抵押物如今可都是负担。”
“负担?”
“那些抵押物都是一些作坊,而如今我们的自己作坊都没法运作,我们还要那些作坊作甚?拿来交市税给朝廷么?”
“官府如今可就盯着这市税,比以前还涨了一些。”
“阁下若真心帮助我们,不妨让卫辉府的商人少运一些货物来这里。”
此话一出,大家都期待地看着郭淡。
郭淡讪讪道:“各位应该也听说过卫辉府的制度,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如果我取消补助,那无异于至卫辉府于死地,各位应该不会让我舍己为人吧。”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吧?”孙贺天索性将问题抛给郭淡。
郭淡沉吟少许,道:“各位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多半都是因为债务,这样吧,我出钱收购你们的债务。”
“收购...收购我们的债务?”
孙贺天他们是一脸懵逼。
他们活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债务都能够被收购的?
还有这种操作?
郭淡点点头,道:“各位意下如何?”
孙贺天不由自主地吞咽一口,“这...这当然是...是好,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让他们来选,那他们宁可让卫辉府少出点货,也不可能收购这些烂债。
他们可都不顾上惊喜,因为他们对此完全是不理解。
郭淡笑道:“各位应该也知道我的手段,那些作坊在各位看来,可能都是一些累赘,但是在我看来,还尚有用武之地,也许在我手里,能够活过来。
但是我对此也不确定,毕竟做买卖这种事,没有稳赚不赔的,故此我暂时只会拿出三成的钱来收购你们的债务,如果成功了,我会在一年后还清你们的债务,但如果失败了,那我们就共同承担吧。”
“三成?”
孙贺天神色一变,道:“阁下,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只拿三成的钱,就买走我们所有的债务,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扯不清了。”
郭淡道:“这一点各位大可放心,我们之间会签订一份特殊得债务转让契约,就是说暂时将债务转移到我名下,为期一年,在这一年间,我会尽力去挽救那些作坊,如果救得了,那这份债务转让契约,会自动生效,也就是说会把你们的债务还清。
但如果救不了的话,我拿出得那三成钱,就算是支付给你们的利息,此事与我再无关系,你是逼债也好,不要了也罢,那你们自己看着办,至少这样,可以暂时减少各位的负担,同时还是有希望拿到所有的本金加利息。”
意思非常明确,我拿三成的钱,买一年的债务时间。
这当然是可以的呀!
孙贺天他们都对此非常心动。
“行吧,我们答应你。”
陈三元非常腼腆地说道。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真心没的话说。
如果有这三成利息,即便到时变卖那些作坊,估计也亏不了多少。
郭淡笑呵呵道:“各位,咱们做买卖讲究的是双赢,总不能让我白白承担这三成的损失吧。”
大家脸色一变。
原来他还是有所图啊!
“不知你有何条件?”孙贺天非常谨慎道。
郭淡道:“关于条件,我之前就说过,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最主要得原因,就是因为新关税法,但由于我蒙受圣恩,对此不便多说什么,损失再多得钱,我也认了,但是各位......。”
“这你放心。”
孙贺天手一抬,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坚决反对新关税法的。”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郭淡笑着摇摇头。
一个时辰后。
郭淡与他们谈笑风生的出得会议室。
“郭淡,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坐坐,我要好生感谢你一番。”
“一定,一定。”
“郭淡,你看什么时候上我那作坊走走,指点指点。”
“好说!好说!”
......
牙行的员工都看懵了,前不久这些员外进来的时候,个个都是一脸怒气,恨不得要吃人一般,就这么一会功夫,怎么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
一行人刚刚来到大厅,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道:“你们这些牙人,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嗬哟!就你这德行,还想去做鬼?”
.....
“怎么回事?”
郭淡微微皱眉。
寇义忙道:“我去看看。”
过得一会儿,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的将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给押了进来。
寇义小声道:“姑爷,我们的人方才发现这人在咱们牙行边上鬼鬼祟祟的,于是上去盘查,您看,这是从他身上抽出来的。”
他拿着一把生锈的柴刀递给郭淡。
郭淡点点头,看了眼那男子,正欲准备询问时,忽听孙贺天道:“这不是任意吗?”
“孙...孙员外?”
那名任意的男子见到孙员外,当即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郭淡小声向孙贺天问道:“员外认识此人?”
孙贺天道:“怎能不认识,他原本是一个商贩,常常从我这里购买丝料,在年初得时候,从我这里借了一百两去开染料作坊,如今亏得连税都交不上,更别说还我钱。”
“原来如此。”
郭淡一笑,向任意道:“你是不是听说郭淡来了这里,故此想来跟郭淡同归于尽。”
任意惊讶地看着郭淡,“你...你怎么知道?”
郭淡道:“除了郭淡之外,这里也没有人值得你跟他同归于尽啊!哦,差点忘记告诉你,我就是郭淡。”
“你...你就是郭淡。”
任意是又惊又怒啊!
孙贺天站出来,道:“你这傻子,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任意道:“员外,你怎还帮着他说话,都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郭淡,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郭淡笑呵呵道:“方才那人说得很对,你暂时还真做不了鬼。”
孙贺天生怕他激怒郭淡,赶忙道:“你这厮还真是愚不可及,方才郭淡已经买下你的债务,不但会再给你一年光景去还债,而且还会帮你,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做鬼就能够跑得了吗?”
任意当即呆若木鸡。
这讯息太多,他一时难以消化啊!
郭淡又向孙贺天道:“孙员外,麻烦你跟他说说吧。”
孙贺天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郭淡又向他们道:“各位员外,你们也看见了,这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那些人,否则的话,我随时可都有生命危险啊!”
“阁下还请放心,我们现在就马上回去处理此事。”
“那就有劳了。”
孙贺天等人立刻带着任意离开了钱庄。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寇义道:“姑爷,咱们何不就全部买下来,反正钱庄也有不少存银,买个三成,就怕到时又出幺蛾子,这些人可都很小心眼的。”
郭淡笑道:“首先,我们还得留一笔钱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其次,我要全买下来,倘若那些人跟我赖账,我们怎么办?论讨债的手段,我们可远不及他们呀!出三成的钱,获得一笔优质的债务,同时获得一群干脏活累活的人,这可真是太值当了。下一批什么时候到。”
“午时三刻。”
“哇!这真是一个吉利的时辰啊!好在我是拿刀的。”
......
西郊!
“快!快点!”
只见一个汉子急切地抽打着一头小毛驴,催着它快点走,那小毛驴也很委屈,自己身体弱小,拉着的车上不但坐着一对母子,还堆着不少行李,这怎么快得了啊!
“这都怪你,家里仅剩得一点钱,也让你给输了。”
车上的小娘子哭哭啼啼地埋怨着。
“我也是想搏一把,反正这横竖都是死,哪知会这么背。”那汉子极为懊恼道。
“张三发。”
忽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叫喊。
那名叫张三发的汉子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胖子带着三五闲汉追了过来,当即叫苦不迭:“这天煞的!怎么这么就追了上来。”
“站住!你给我站住。”
“快快快走!哎呦!你怎么还停下了。”
也不知那小毛驴是不是成精了,不但不快,反而停下了。
打我?
你现在有求于我,你还打我?
不一会儿功夫,那胖子便带着人追了过来。
“我说张三发,你小子是聋了么,哎呦,可真是跑死我了。”
那胖子是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指着张三发骂道。
张三发挡在已经哭成一团的妻儿的身前,道:“钱是我借得,你们要抓就抓我,别抓我的妻儿。”
“谁要抓你了。”
那胖子怒哼一声:“我是特地赶来告诉你,你的债暂时可以不还。”
张三发当即呆若木鸡,“你...你说什么?可...可以不还?”
“你想得美,是暂时不要你还。”
那胖子哼道:“也不知你小子走得是什么运,这都死不了,回去吧,回去吧。咱们边走边说。”
张三发很谨慎地看着那胖子。
他不相信。
那胖子嘿地一声:“你难道认为自己还能够跑得了吗?”
......
苏州。
曹家茶庄。
这茶庄是一个名叫曹斐的晋商开的。
“哎呦!是刘老哥来了,稀客!稀客呀!”
曹斐向一个刚刚进门的中年男人拱手言道。
这姓刘的男人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肚子,笑吟吟道:“老弟,你可真是不够意思啊!”
曹斐诧异道:“老哥此话怎讲?”
“我听说最近有人买走了你手中的债务。”
“呵呵......!”
“怎么?还想瞒着老哥?”
“哪能呀,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什么事能够瞒得过老哥您啊!咱们里面说,里面说。”
.....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郭淡为什么要这么做?”
姓刘的男人惊讶地看着曹斐。
曹斐低声道:“老哥,这里就你我两人,我也不瞒你,郭淡当然没有这么好心,他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他认为那些作坊还是能够活过来的。”
“就算如此,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老哥且先听我说完。”
曹斐又道:“第二个原因,就是郭淡其实也不太喜欢新关税法,只不过他一直以来都得到陛下的照顾,不便对此说什么,所以.....郭淡希望我们能够嚷嚷上两句。”
“原来郭淡也受不了,我前些天都还听说,这新关税法对他非常有利。”
“嗨...他那是没有办法,只能拿钱出来垫着,就当做是报答圣恩,不过他财大气粗,亏得起这钱,再加上卫辉府的商人也都支持,这钱是有来有回的,但是咱们可亏不起啊。”
“那是,那是。原来是这么回事,正好我手上也有一笔债,你看能不能够......。”
“那不知刘哥你可愿意说上两句。”
“这有什么不愿意得,我可一直都在反对啊!”
“那行,我帮你联系一下。”
“可就拜托老弟了。”
......
愿意花钱买这些将死之债,过程自然是相当顺利。
刚开始还是郭淡主动收购,到后来,人人都上门求郭淡收购。
很快,郭淡就将南直隶的债务一扫而空。
这也让南京商人知道郭淡的财富是深不见底的,那边刚刚抛出一百万两,这边又是这么大手笔,他到底有多少钱啊?
而与此同时,整个江南反对新关税法声音也是日益高涨。
这些大地主、大富商在江南可都是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而如今还有人在后面推动,他们的动作是更加一致。
这声音也就更大了。
而他们也直接影响到士林,因为士林很多人都是他们的亲戚,士林中的一部分人也调转枪口,抨击新关税法。
当然,也有一部分拥护新关税法,毕竟申时行、王锡爵可都是江南人啊!
而南京官府本来也不喜欢这新关税法,他们当然也愿意顺应民心,于是他们与京城的官员保持密切的联系,不断向内阁施压,要求废除新关税法。
不但如此,他们还暗中鼓励商人冲击钞关,个个钞关面临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
有些钞关官员或者牙人承受不住这压力,就直接跑路了。
这场由内阁主导的变革,已经是岌岌可危。
ps:今天小区接到通知,明天从早上就会开始停电,说是下午六点来电,但谁知道呢,所以我今晚就把明天都码了,也一块发了,一共六千字,明天下午就没有了。
我知道最近有很多读者要求我爆发。
其实我也想爆发,最好是一口气写完,但是这真没法爆。
因为这个**其实是一个铺垫,涉及到后面很多的情节,最近更新不准时,也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修改。
我不能写太快,因为要是遗漏了什么,后面写得时候,就会显得非常突兀。
第五百九十八章 因为...我买
看上去好似新法突然间濒临崩溃,但其实并非是如此,这在明朝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因为变法势必就会影响到既得利益者,若想要成功,就一定要跟张居正一样,手握大权,而如今内阁的权力并不稳,他们只是借助郭淡的威胁,来进行新法。
这不是常规的政治手段。
故此当大家发现郭淡的威胁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除的,而内阁方面又不愿意进一步向郭淡是施压,这势必就会导致朝中脆弱的联盟开始分崩离析,那么既得利益者可不愿意两头不着岸,既然暂时找不到办法来对付郭淡,他们就开始对内阁进行反扑。
若非当时王锡爵将钞关官员,全部都换成自己的人,或者是自己倚重的新科进士,估计新关税法早就崩溃了。
正是因为这群人在前线给王锡爵顶着,王锡爵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如今渐渐发现,原来你王锡爵是在故意借郭淡来迷惑我们,实际上是为了扩张内阁权力。
这还了得。
明朝大臣可经受不起再来一个张居正。
保守派反扑的就更凶了。
而以内阁为首的保守派,已经从扩张转入防守阶段。
但由于江南反对声音高涨,情况对于内阁已经是非常不妙了。
“这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御史丁此吕感慨一声,又向李植道:“倘若真的让王锡爵的阴谋得逞,那比郭淡要可怕得多啊!”
其实这事的转折,言官集团都有一些始料未及,原本他们与内阁是同心协力对付郭淡,可不曾想这矛头突然就对准了内阁,这令他们一度有些患得患失,但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这可能一举冲垮这个与他们有着诸多矛盾的内阁班子。
幸福来得可真是有些太突然了。
李植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是希望能够先把郭淡整垮,但如今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得,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斩草除根,道:“依我看来,那王锡爵也不过是一个先锋将,真正的主使者,可是一直都还未露面啊!”
丁此吕微微皱眉,道:“是呀!在此次变法中,申时行是异常的低调,但如果没有他的支持,王锡爵、王家屏他们也难以推动新法。”
李植道:“所以我们还不能让新法轻易的废除。”
丁此吕双眉一轩,“你的意思是?”
李植道:“王锡爵、王家屏毕竟不是首辅,他们不能一呼百应,一旦他们感到后继乏力,必然会请申时行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到时候就能够将申时行也给卷入进来。”
他们主要想对付得还是申时行,毕竟申时行与言官已经是势不两立,而这一次是绝佳得机会,只要申时行敢下场,那么这事就远远不算完。
事实也是如此,王锡爵、王家屏到底不是首辅,许多官员都还是以申时行马首是瞻,他要不说话,这些官员也不会轻易站出来得。
你不给个明示,你好歹也给个暗示。
但是在此次事件中,申时行连眼神都给得少,王锡爵、王家屏忙于变法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是勤勤恳恳地处理政务,维持朝廷的运转,默默地为国家效力。
但是事到如今,对方已经是全力反扑,这时候申时行再不站出来,王锡爵还真顶不住了。
关键这变法是他和王家屏主导的,可如今压力全在他一个人身上。
王家屏虽然最近也在维护新法,也不断地为唐文献说话,但对方就是不提他,就冲击王锡爵。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因为王家屏是长子之师,国本始终是头等大事,如果王家屏垮了,说不定万历废长立幼的小心思又会冒出来,他们为了这国本可下了不少力气,决不能让此事功亏一篑。
王家屏也知道这情况,他只是就事论事,他也没有针对哪方势力,双方都还是有些默契的。
王锡爵就觉得非常郁闷。
他如今非常需要申时行的支持。
东阁。
“首辅大人,如果你再不站出来,那...那我.....我也可能压不住了。”
焦头烂额的王锡爵,不得不向申时行发出求救信号。
他都已经几度向万历请辞,逼迫万历做出决定,是死是活,您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但万历又躲到深宫去了,谁也不见,这招都不顶用,王锡爵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申时行沉默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他当然不想站出来,但他也知道,如果王锡爵倒了,那等于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同时内阁的权威也会大损。
王锡爵道:“最好是能够说服陛下,此事闹到这般地步,原因就在于陛下突然谁也不见,我们找到那么多证据呈上去,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陛下的支持,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申时行沉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对方如今极有可能在等他出手,但同时他也认为,万历可能也在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他左思右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内阁都避免不了被人当刀使的命运。
此时此刻,他心里惦记上一人,这个人就是郭淡。
真正的大元凶!
而此时这个大元凶在南直隶,那可真是风光无限,毫不夸张的说,出门都是前呼后拥,每天都有不少人排着队想见他。
要知道前不久南直隶的人可真是恨不得喝郭淡的血,拆郭淡的骨。
这转变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没有办法。
因为郭淡已经成为南直隶最大的持债人,而他控制的这三成债务,那可真是把债务双方的命脉都紧紧捏在手里。
这时候真是谁也不想郭淡死。
大债主也希望能够拿到所有的本金和利息,而借贷方,当然更希望能够起死回生。
但这都得依靠郭淡。
说是一统江湖,可真是一点也不为过啊!
这种联盟才是牢不可破的。
清晨。
郭淡刚刚来到门外,发现孙贺天、陈三元等大地主都站在门口,诧异道:“各位,你们为何站在这门外面?”
孙贺天呵呵道:“我听闻你今日要去张三发的衣饰店视察,故而也想跟着去看看,向你学习学习。”
“是的,是的。呵呵!”
......
杨飞絮见他们都是一张舔狗脸,只觉恶心心。
郭淡岂不知他们的小心思,点点头道:“那就一道去吧。”
收购债务,是非常容易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处理这些债务,如果处理的不好,那也是白搭,他们渴望亲眼见证奇迹地发生。
而那边张三发更是在天都还未亮时,就已经是街口等候着,盼了一个多时辰,可算是把郭淡给盼来了,又立刻将郭淡迎到他的衣饰店内。
南京虽然是在学习卫辉府,但作坊的结构还是不一样,卫辉府都是作坊和店面分开得,而南京多半还都是一体的,前面是店面,后面就是作坊。
还是保留着传统的家庭生产模式。
“怎么就一个人?”
郭淡来到衣饰店后面的作坊,发现大大作坊里面就一个小娘子坐在工作着。
张三发忙道:“这是我的夫人。”
说着,他又将夫人叫过来,向郭淡行得一礼,然后他才向郭淡解释道:“原本我是招了不少人来做衣服,这衣服也做了不少,可就是卖不出去,这主要是因为...因为...。”
他欲言又止。
郭淡笑道:“主要是因为卫辉府的衣服不但便宜,而且好看,你卖不过卫辉府?”
“是...是的。”
张三发点点头。
孙贺天也纳闷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卫辉府的衣物是从我们江南购买丝料过去,然后生产出衣服再卖过来,可价钱还是比咱们本地生产的要便宜,郭淡,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诀窍?”
郭淡笑道:“诀窍就是一百万两。”
“啊?哈哈,是是是!”
孙贺天他们还能说什么。
“开个玩笑,当然不仅仅是如此。”
郭淡呵呵一笑,又道:“卫辉府的纺织作坊,从很早就开始,就生产衣物,不管是染料,还是刺绣,甚至于款式的设计,都是非常完善,而且就在边上,这才令卫辉府的衣物是物美价廉。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你们若要生产一件新款衣物,首先你们得找一个裁缝来设计和裁剪,自己还得购买纺纱和织布的工具,以及所需的染料,这成本肯定不低,而且非常缓慢,但是卫辉府那边只需传个话过去就行了。”
其实还是一个诀窍就是混纺。
秦庄当初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混纺来降低成本,可没曾想,当他们真正下大力气研究混纺后,发现这混纺出来的衣物是一点也不差,而且成本还降低不少,因为混纺就不需要完全依赖江南的上等丝料,可以从其它地方购买丝料,再加上郭淡的大力补助,价格自然比较低。
“原来如此。”
孙贺天等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郭淡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江南人杰地灵,物资丰富,要说衣饰店完全没有生存的余地,我觉得也不大可能,若认真去做,还能够立足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如今我们背负着不少债务,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摸索,我们必须要做出改变,去做一些可以稳定盈利的买卖,先把债务还清,然后再考虑其它的。”
“敢问阁下,什么买卖可以稳定盈利?”
孙贺天急忙忙问道。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
还有这种买卖,你快点说,我们等的可就是这个。
郭淡道:“纺织丝绸。”
“......!”
大家皆是一脸愕然。
这...这还用你来教吗?
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陈三元便道:“阁下应该知道,就算是纺织,咱们也纺不过卫辉府的作坊。”
“是呀!这跟做衣物是一个道理啊!”
“不不不!”
郭淡摇摇头,道:“重在丝绸,而不在纺织。”
“此话怎讲?”
大家完全听不懂。
丝绸不就是纺织出来的吗?
郭淡道:“论价格,衣物当然是要高于丝绸,毕竟中间多了一层手工,但是若论储存的价值,衣物可就远不如丝绸,丝绸我可以存着,将来随时都可以做衣物,也可以做丝被,枕头,丝巾,等等。但是成品衣物,可就没法改了。”
那张三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纳闷道:“话虽如此,可这丝绸大家都在纺织,凭什么咱们一干,就一定会有人买。”
江南家家户户都生产丝绸,这可能是最难做得买卖。
郭淡笑道:“因为我买。”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双剑合璧
“你...你买?”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地看着郭淡。
“是的,我买。”
郭淡用力地点点头,表示他们并没有听错。
这...。
这好像有些诡异啊!
你买债务,然后花钱又买他们生产的丝绸,等于是左手出,右手进,还让别人给赚了一笔走。
你图得是什么呀?
孙贺天突然问道:“阁下是不是代卫辉府的纺织作坊收购?”
郭淡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他们都有自己的生产计划和纺织工艺,他们中很多人可都不需要成品丝绸,我也不能为他们做决定,我纯粹就是自己购买。”
大家都狐疑地看着郭淡。
你有这么好吗?
陈三元道:“难道阁下也想做这丝绸买卖?”
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郭淡要自己做,他早就可以自己做,何必还去扶植秦庄,再加上那纺织作坊他也有股份,他若还这做买卖,那不是自己抢自己的买卖么?
“我只是想屯一点丝绸。”
“......?”
无人能够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闲得蛋疼吗?
大家的目光渐渐看向郭淡手中的折扇。
郭淡折扇一收,笑道:“大家都是买卖人,应该也都知道,可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免得到时鸡飞蛋打。就好像你们,本来就是一方的大地主,但同时你们做一些买卖,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光种地的话,万一遇到什么天灾,可就血本无归啊!
再做一些买卖,即便受到天灾,其它方面的盈余也能够弥补一下。如今我手中全都是银子,而银子的价格也不是恒定的,这银子的价格上下波动,对我的影响都非常大,那么将我手中的一部分银子,转化为丝绸得话,对于我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同时我的银子又能够帮你们度过危机,岂不是一举两得。”
大家听得依旧是似懂非懂。
这听着好像是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郭淡也懒得给他们继续解释,反正老子就是有钱,你们要不要嘛,不要拉倒,又道:“不过这丝绸的成本可不宜过高,否则的话,我收购就不太划算。”
张三发为难道:“我们江南丝料的价格与之前还涨了一些,我们...我们也不能亏着本来纺织丝绸啊!”
这价格高不高,可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市场决定的。
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价格降下来啊!
如果能的话,他们就不至于这么困难了。
郭淡点点头道:“我知道,故此我并不赞成你们去那些大地主手中购买丝料,因为他手中的丝料,多半都被那些大坊主给买了去,价格还偏高,而你们根本竞争不过那些大坊主,倘若你们也跑去购买,那么势必会造成丝料的价格进一步增高。这对谁都不好。
然而,据我所知,江南百姓手中也都有着一些丝料,虽然每一户百姓手中的丝料并不多,但是我们可以积少成多。再加上目前交税都是用银子,百姓也需要银子,故此从他们手中收购丝料,相对是要便宜一些的,也符合你们的生产规模。”
张三发的境界还不足以完全领悟郭淡的这番话,他索性也懒得多想,道:“只要能赚钱,你说咋干就咋干。”
你既是债主,又是买主,哥就是一个工具人,当然是你说了算啊!
郭淡笑道:“放心,一定会让你们赚钱的,你们要是不赚钱,你们拿什么还债啊。”
就这句话,大家就都放心了。
只要你愿意出钱,并且让咱们有得赚,那还有什么可说得。
撸起袖子干呗。
虽然这还只是郭淡第一次视察作坊,但立刻就稳定住军心!
因为大家都发现郭淡可不是在骗他们,而是有真正的行动,他不但收购了债务,他还拿出了真金白银,来给这些作坊下订单,帮助这些商人恢复生产。
虽然他们也不太理解,但是只要钱到位就行。
只不过郭淡要求除瓷器作坊外,其余的全部改为纺织作坊,不管你们之前打算干什么,但是我要的就是丝绸。
而至于那些运作困难的瓷器作坊,就不需要做出任何变动,郭淡直接给他们下订单,购买他们生产的瓷器。
这有奶便是娘。
郭淡这两手一块撒钱,他在南京商界得名望可真是与日俱增啊!
可真是富可敌国。
但是,在古代富可敌国,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万历并不在意,因为郭淡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是南京的官僚集团可都是盯着的。
且不说你是一个商人,就算你一个权贵,这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啊!
而南京官府之所以暂时没有动作去针对郭淡,那是因为他们目前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京城,集中在新关税法上面,暂时还不顾上郭淡,等到他们回过神来,那绝不可能让郭淡在这里作威作福。
如果郭淡想解除后顾之忧,这事就必须还得经过南京官府的同意。
如果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到时他们一个“不准”,就全得歇菜。
南京兵部。
“想不到堂堂兴安伯之女,竟会甘愿为一个商人做说客,也不知道兴安伯是否知道此事?”
王一鹗瞥了眼徐姑姑,暗讽道。
他身边还坐着守备太监田义。
他们对于徐姑姑突然上门游说,感到非常惊讶。
徐姑姑坦然道:“晚辈早已经被家父赶出家门,故此晚辈所为,与家父没有丝毫关系。”
田义呵呵道:“居士莫不是在自暴自弃?”
徐姑姑螓首轻摇道:“这良禽择木而栖,晚辈也并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倒是二位大人,若还是将郭淡视作一个普通的商人,可能又会重蹈覆辙。”
王一鹗当即神色一变,什么唤作重蹈覆辙,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冷笑道:“这商人终究是商人,谁谓犬能欺得了虎?”
言下之意,你先别嚣张,老子暂时只是腾不出手来,等到京城那边尘埃落定之后,老子就来收拾你们。
跟官斗?
你怎么不去跟闪电碰碰啊!
徐姑姑道:“那不知尚书大人又如何解释当下的情况?”
王一鹗哼道:“他风光不了多久,他在卫辉府我管不着,但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容不得他一个商人在此放肆。”
徐姑姑笑道:“晚辈就是专程为此而来,晚辈以为二位大人对于郭淡有着诸多误会,郭淡此番来南京,并无任何企图之心,至少对于二位大人而言,是不具有任何威胁得。
相信二位大人也应该听说了,当今圣上曾几番希望郭淡入朝为官,但都被郭淡婉拒了,正如二位大人所言,他只是一个商人,他也只想当一个商人。而这回,他可是带着真金白银而来,这能够让二位大人的政绩更上一层楼。”
“本官还真是头回听说,咱们的政绩需要一个商人来帮忙。”王一鹗冷笑道。
田义冷嘲热讽道:“不错,这听着还确实稀奇,我倒想听听居士的高见啊。”
“朝廷财政一直都比较困难,故此税入对于政绩而言,是非常关键的。”
徐姑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请恕晚辈直言,南直隶主要的税入是来自于普通百姓,以及那些小商人,小地主,而不是那些大地主、大富商。”
王一鹗、田义不禁相觑一眼。
都选择沉默。
请问,哪里不是这样?
徐姑姑又继续道:“二位大人应该知道,郭淡如今收购了许多债务,志在帮助那些小作坊,他们如果能够起死回生,不管是市税,还是人丁税,可都能够增加不少。
其次,郭淡又让那些商人收购普通百姓手中的丝料,如此一来,百姓手中就都有银两交税,他们不需要再拿粮食去交税,保证家中有足够的余粮,届时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同时减轻官府收税的压力,以及增加官府的税入。此乃一举两得。
到时二位大人的政绩也一定有着显著地提升。”
王一鹗、田义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犹豫之色。
税倒是一方面,但并非是主要的,他们可不愿意见到郭淡喧宾夺主。
徐姑姑笑道:“晚辈知道二位大人是怕郭淡名望太高,威胁到二位,但是正如晚辈之前所言,二位大人根本无须对此有任何担忧,郭淡只想挣钱,并无其它的野心。”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相信这足以表示郭淡的诚意。”
王一鹗稍稍一愣,然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姑姑道:“这是郭淡给出的收购价格,其实比他心里得价格,要足足低了一分钱,毕竟百姓在面对那些商人,是处于弱势得,以这个价格也是可以收购百姓手中的丝料。而这一分钱,就是留给二位大人的,到时二位大人可以为百姓做主,拿到一个更高的价格。到时百姓必定对二位大人感恩戴德啊!”
王一鹗和田义又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这就很够诚意了。
不仅能够为他们增多税入,还能让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同时也不至于让郭淡骑在他们头上。
.......
傍晚时分。
徐姑姑乘坐马车回到了一诺牙行。
郭淡是亲自出门相迎,“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
徐姑姑下得马车来,道:“你就这么肯定我能够说服他们吗?”
郭淡笑道:“我对居士充满着信心,只要居士愿意出马,一定是马到功成。”
徐姑姑笑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若你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是不可能说服他们支持你在南京的计划。”
郭淡哈哈笑道:“由此可见,我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啊!”
徐姑姑神色一敛:“我可不是荣儿。”
第六百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郭淡以前与地方官府少打交道,因为他身份卑微,他才懒得上门找鄙视,但他也从未请徐姑姑出马,反正就是尽量少打交道,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如果自己亲自出马,这事铁定没法谈。
因为如今他是得势的一方,正风光无限,他若上门的话,那王一鹗他们必然是要灭灭他的威风,可现实就是他占优势,他肯定不会做出卑微的姿态,那这还怎么谈下去。
徐姑姑不同,她天生自带贵族身份,同时她在江南也有一些名气。
她与王一鹗等人能够平等对话。
那么她作为说客,无疑是最为合适的。
结果也是非常成功。
在与官府达成默契之后,郭淡开始向外面撒钱,订购丝绸。
而那些走投无路的商人们拿着郭淡的订单,就是开始对外招人,同时开始向百姓采购丝料。
就在这采购得过程中,官府突然站出来叫停,并且对外宣称,这些奸商低价收购百姓的丝料,决不能让他们占百姓的便宜。
可真是大义凛然啊!
但这可将那些大地主给惹毛了。
都这般时候了,你们还针对郭淡,郭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但同时也有一批人支持官府,其中当然是以士林为主。
这两边都去找官府谈判。
这一下子重心又从郭淡身上转移到官府上面。
官府在这里面那可真是纵横捭阖,拒不让步,要求把丝料的价格,再往上抬了一分,可不能这么坑百姓。
就这一分,可真是把债务双方都吓惨了,万一郭淡不要了怎么办?
百姓们心里也非常着急,原本那个价格,他们也是愿意接受,往上抬这一分钱,万一鸡飞蛋打了呢?
但最终郭淡还是做出了让步。
这一下可不得了,官府的威望那真是坐着火箭上升,百姓当然开心,涨一分对于他们而言可是不少了,反对郭淡的人也开心,这不在乎钱多钱少,关键在于谁说了算。
从目前来看,还是官府说了算。
至于商人么,也没有亏什么,反正这钱是郭淡出。
官府拿到了好处,自然也会给郭淡便利。
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很快,南直隶本地的经济开始活跃起来。
但是跟卫辉府不同,卫辉府都是那种大宗贸易,是大富商、大地主之间的往来。而郭淡在南京走得是亲民路线,小作坊收购百姓手中那些零碎的丝料,并不影响对外丝绸和瓷器贸易。
但这积少成多,这加起来可也不少。
不过南直隶的大地主并未就此罢休,他们心想,如果没有新关税法,那他们有更多的利润空间。
在郭淡帮助他们解决这后顾之忧后,他们开始全力反对新关税法。
而王一鹗这些官员,自身就反新关税法,只不过他们不太敢直面冲撞内阁,既然下面有人闹,那就让他们闹呗。
由于上面对此放任自由,这就导致整个江南的富商、大地主完全没有压力,他们开始煽动百姓、小商人,以及整个士林,一块抨击新关税法。
而江南的声音,对于朝廷的影响那可是非常大的。
言官们开始站出来表演,你们看,你们看,可不是我们故意针对内阁,这天下百姓都反对,这能是一个好政策吗?
他们开始强烈要求皇帝召开朝会,商议此事,不然的话,这天下将会大乱。
这其实也是封建社会不太喜欢商业的原因,联动性太强,一个地方出问题,就牵连甚广,不太好控制。
王锡爵是内忧外患,如果此时召开朝会,他是必败无疑。
首先,他认为万历可能也是反新关税法得,因为这伤及到卫辉府的权益,故此万历才一直都不出来。
其次,就算皇帝不是这样想的,皇帝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虽然历史上万历干过这种事,但那是为了他的利益,他当然可以不要脸,为了王锡爵,呵呵,那就没有这个必要。
申时行也知道王锡爵快要山穷水尽,再不站出来,那就真完了。
不过他也真佩服万历,外面都闹成这样,你丫还待得住,你就不怕失控吗?
肥宅!
你够狠!
今日夜里,申时行终于求见万历。
万历也是破天荒地接见了申时行。
对此申时行并未感到丝毫意外。
当万历出现在武英殿时,那可真是精神气爽,肥肥的脸颊是白里透着红,一双小眼睛那是如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亮。
话都不用说,申时行就知道,万历这期间过得是多么滋润。
“爱卿急于见朕是为何事?”
万历是一本正经地问道。
皇帝兴趣高,申时行也只能陪着演,作揖道:“回禀陛下,老臣今日求见,主要还是为了那新关税法一事。”
万历神色一变,握拳托腮,露出苦恼之色。
反正就是不太想谈这事。
头疼得紧!
申时行只能继续言道:“陛下,自新关税法颁布以来,肃清运河,造福百姓,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但朝中许多大臣只为一己私利,不但故意破坏新法,且诬蔑那些正直的官员,其心可诛也。”
万历挤出一丝笑意来,“爱卿,虽然朕身居宫中,但外面的事,也是知道一些得,可不仅仅是朝中大臣反对新关税法,就连百姓也都反对。”
申时行虽毫无证据,但也理直气壮道:“那都是有人在背后怂恿所致,就如同上回临清钞关发生的事,我们已经找到足够证据,证明那些珠宝原本不应该出现在那艘船上,可见他们是故意借陛下之名,来陷害唐文献,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万历道:“此案朕一直都有在关注,之所以没有急于判决,主要是因为朕以为两边都有过错,唐文献虽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但他若不那么霸道,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漕运方面也有难处,一直以来钞关都不查漕运,如今漕运的船只突然也要接受检查,他们难免也会有些抵触情绪,朕也是非常理解得,你们内阁还是有些急于求成,这事啊!你们应当先与漕运沟通。”
申时行能说什么。
之前沟通得非常顺利,是他们临时倒戈相向。
万历偷偷瞄了眼申时行,又道:“而且,朕也不认同,百姓反对新关税法,都是因为背后有人怂恿,朕觉得新关税法,也有些欠妥当啊。”
申时行忙道:“老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万历轻咳一声:“这定税的是你们,查税是你们,收税的还是你们,卿家以为这妥当吗?”
“这...?”
申时行尴尬不语。
王锡爵就是要加强内阁权力。
但问题在于,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也许现在你们可以秉公处理,可是谁能保证你们一直都会秉公处理,等到你完全控制之后,那么将来你们的人就能够畅通无阻,我们的人就永远过不了关。
别人自然不愿意啊!
申时行非常识趣地问道:“陛下圣明,是臣等考虑不周,依陛下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万历故作沉吟一番,道:“大家求得还是一个公平,朕听闻民间有一个名叫信行的作坊,专门帮商人计税,对于物价和关税,是了如指掌,且口碑是非常不错,有着极佳的信誉,朕以为户部可以雇佣信行来帮忙制定关税。”
申时行当然知道,信行就是属于郭淡的。
这等于是要将定税权力给拿过去。
不过申时行早有准备,万历肯定是有所求的,道:“陛下圣明,臣以为这着实值得考虑。”
万历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又道:“另外就是这税钱,税票是你们开的,税钱也是你们在收,那么具体收了多少税钱,也只有你们知道,这自然会有人不服啊!近日就有不少奏章,提及过此事。”
看来陛下还真是惦记上这钱了。申时行非常麻木地问道:“依陛下之意,该当如何?”
万历笑道:“朕认为户部可以雇佣一诺牙行的钱庄来储存税钱,由你们来开税票,由钱庄来收钱,到时直接可以从京城的钱庄将钱交予朝廷,这样不但省时省力省钱,而且也令大家都安心,毕竟民间钱庄可不敢乱来,户部、都察院、东厂,都可以去查账。”
申时行觉得这样也是可以的,毕竟内阁也不想贪这钱,目的是要防止他人贪这钱,于是道:“陛下此计,甚是高明,老臣以为这大为可行啊!”
你能说不行吗?
万历暗自偷着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了,朕有一样东西,要给爱卿看看。”
说着,他向李贵使了个眼色。
李贵拿着一个簿子走到申时行身前,双手递上。
申时行接了过来,心跳加速,他还想要什么?打开簿子一看,双手微微抖了下,原来这是内府的账本。
这越看越心惊。
万历微微笑道:“卿家也看见了,光丝绢和蜡,户部每年都得从朕的内府里面拿走二十万两。”
这哪能不知道,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因为国库本就不充裕,你皇帝还要这么多钱,这可说不过去啊!
申时行忙道:“陛下明鉴,老臣对此实在是不知情。”
“朕当然知道爱卿并不知知情。”
万历微微一笑,又道:“朕也不打算追究此事,因为这些实物确实难以折算,户部也有户部的难处,故此朕打算跟户部做一个交换,今后关税就全部交予朕的内府,以往年的数目来抵扣相应的实物,至于以后关税是增是减,由朕自己来承担,与户部没有关系。”
第六百零一章 秘密协议
话说至此,申时行才彻彻底底得明白过来,万历究竟想要什么,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万历会这么贪婪。
他原本以为万历还是要让郭淡来承包商税,这个其实还是可以商量得,因为反正那边也是交予柳宗成在管理,只是换个牙人,但即便是郭淡来承包,这税也得交国库,就跟卫辉府和开封府一样,在基础的税上,多余的才是你的。
而且这个交多少税,隔几年还能再谈一次。
可不曾想万历是全都要。
而且是要直接做切割,这钱反正今后与你们都无关。
这话又说回来,如果只是让郭淡来承包这关税,万历才不愿意劳这神。
因为不值。
在这一场变革风波中,万历也是要担风险的,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将这个朝廷都给卷入其中。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而万历一直以来都想挣脱户部的束缚,实现财政自由,也就是说,在朝廷之外的地方,建立起自己的一个小金库。
申时行非常难为道:“陛下,这事恐怕朝臣是不会答应的。”
不说别人,其实他自己也不愿意,因为这打破了传统制度,虽然从明朝开始,就已经不玩三省六部制,皇帝是高度集权,但还是有制度来限制皇帝的,这钱到底是大臣在管,也不是说,皇帝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
万历当即脸色一变道:“朕这么做,是不想去追究户部的责任,而且朕认为,此举可以简化那繁琐得手续。朕也不是多要钱,以前关税是多少钱,就抵扣相应的实物。”
申时行沉默不语。
这他没法答应,虽然他已经倒戈万历,但是他知道这么做的话,那他这首辅也真的当不下去,而且,他不见得能够说服王家屏、王锡爵他们。
你这玩得就太过分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最初万历在跟郭淡谈的时候,万历是要求不抵扣实物,直接就将关税给吞了。
他认为如果成功,那么内阁将有求于自己,朕为什么还要付出。
后来是郭淡告诉他,将来那些实物比起关税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不如现在扔了,免得留有后患。
万历见申时行沉默不语,他还等了一会儿,才道:“朕也知道你们现在的难处,这样吧,先将关税一事落实,然后户部再将关税转移给钱庄。”
申时行还是不做声。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目前的关税相对于国库收入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是制度呀!
这制度不能坏啊!
万历也不再说话了。
这已经他的底线,当初设计的其实也不是一步到位,因为想要一步到位,对他的风险非常大,朝臣是肯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的,这会把他也卷入其中,先将这制度落实,然后再慢慢地将关税转移到他的小金库里面。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申时行偷偷瞄了眼万历,知道万历可能不会再让步,如果万历站在对方那边,那内阁肯定承受不住,权衡再三,他开口道:“陛下,此非小事,老臣还得去问问其他阁臣的意见。”
万历只是稍稍点了下头,一副懒得搭理的态度。
你们要是不答应,那就别怪朕无情。
这事朕事先就提醒过你们,不要乱来,你们不听,偏偏要改革,还利用人家郭淡,如今改出问题来了,要朕来擦屁股,若没有好处,那就别谈。
万历可是相当现实得一个皇帝。
但这事申时行还真不敢贸然答应,这政治风险太高了。
他原本还想先回去跟自己的女婿商量一下,哪知这回到家,就见王锡爵和许国在厅中来回踱步,曹恪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万历的条件告诉他们。
当然,他也没有说得那么露骨,只是非常委婉地告诉他们。
王锡爵听后,只觉不可思议,道:“真是岂有此理,陛下怎能如此.......!”
他本想说“不知廉耻”,但是没敢说出来。
“这不可能,我们决不能答应,否则的话,我们必将遗臭万年。”王锡爵真是恨不得将头都给摇断。
申时行似乎已经预料了,坐在那里没有做声。
许国见申时行不做声,于是问道:“申首辅如何看?”
“我......!”
申时行稍稍迟疑了下,旋即道:“我也觉得陛下的要求委实有些过分。”
曹恪明白申时行是在口是心非,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于是出声道:“二位叔伯还请息怒,晚辈倒是觉得,陛下此番要求,其实也并不过分。”
“这还不过分?”
王锡爵瞪向曹恪。
曹恪忙道:“王叔叔息怒,晚辈只是觉得这关税其实也并不多,而陛下亦非要直接拿去,是以各地上缴的实物来交换,而原因也是因为户部方面在算账的时候动了一些手脚。另外......。”
他稍稍顿了下,又继续道:“另外,这也是能够将新法维持下去的唯一办法。”
王锡爵拂袖怒哼道:“如果这新法变得面目全非,那我宁可废除新法。”
曹恪道:“其实这么做,新法也并没有变得面目全非,陛下只是将关税的制定和税银的存放改变了,那柳宗成也是一个牙人,据我所知,他与信行也有合作。
说不定这新的关税,就是他委托信行来制定出来的,今后将这关税交给信行来计算,对于内阁而言,其实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这关税一直都存在,为何这回大家反对的恁地激烈,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许多人认为关税制定得不公平,若朝廷不做出调整,只怕很难平息众怒,换一个人来重新计算关税,也是合情合理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内阁的权力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不过内阁方面也不能从中动手脚,不过晚辈相信这恰恰是内阁所追求的。”
王锡爵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他也认真地思考起来。
你说这些条件真的过分吗?
好像也不是那么的过分。
不过就是万历的吃像有些难看,堂堂皇帝,竟然打这主意,而且是拿着国家大事来威胁内阁。
但话说回来,皇帝每年就是要拿那么多钱,无非就是换条路径而已。
至于权力么?
制定关税,他们其实也不懂,他们也得依靠柳宗成,只不过如今换成是郭淡,而且是有理有据,如今大家都对这关税感到不满,但是商人对于郭淡是越发信任。
由郭淡来制定,至少可以安抚商人,那么新法就得以维持下去。
至于税银么?
既然是给了万历,那么只可能多收,不可能少收,而他们就从一个制定者,变成一个监督者,大臣们也一定会盯着关税的,首先,监督郭淡,臣臣有责。
其次,找皇帝的茬,也是大臣们最爱干得事。
而且他们控制着开票和验票,又多了钱庄的制衡,新法反而会更加稳固。
许国见申时行并未制止曹恪,心里也明白过来,于是向王锡爵道:“元驭,我以为恪儿说得很对,唯有如此,才能够继续实行新法,否则的话,就算陛下让唐文献官复原职,对方也一定会继续闹下去的。
而且,对方并非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自己私利,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与他们讲道义,他们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们不义。”
王锡爵瞟了眼申时行,犹豫片刻,道:“这事王家屏是不可能答应的。”
申时行道:“这事决不能让王家屏知道。”
王锡爵纳闷道:“这如何瞒得住?”
申时行道:“如果我们答应陛下,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陛下应该是有打算得。”
王锡爵愣了愣,苦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但为时已晚。
他们现在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申时行又跑去密会万历,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问题这事该怎么操作,让给信行,我们答应,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啊!
万历笑道:“卿家糊涂呀,这公事当然是公断,既然出了问题,自然也得你们去解决,如此才能够服众,否则的话,朕又如何帮得了你们。”
申时行当即懵了。
我们要能解决,就不用来求你了。
还答应你这么多条件。
万历继续道:“朕看此事的关键在于江南,只要能够安抚江南,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朕记得当初张居正的新法在山东地区也出了不少问题,张居正亲自前往山东,根据当地的情况,调整了新关税法,如此才将新法继续推行下去,卿家何不效仿之。”
申时行听是听明白了,但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试探道:“陛下,我们去江南,该跟谁谈?”
“朕哪知道该跟谁谈。”万历道:“是何人反对,你们就跟何人谈。”
申时行对此感到非常怀疑。
因为万历这么说,足以表明郭淡在江南的地位已经举足轻重,随便你跟谁谈,郭淡都能从后面影响。
可郭淡才下江南多久。
但既然万历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干呗。
双方达成了一份秘密协议。
主要就是申时行给了万历一份保证书,保证一年之内,户部就将有关关税收入直接划给内府。
第六百零二章 无间道
申府。
“让王叔叔下江南去解决问题?”
曹恪微微皱眉,疑惑道:“这可真是奇怪,既然都已经谈妥了,那么只要陛下恢复唐文献的官职,同时严惩那几名漕运官兵,届时朝中大臣自然会明白陛下的意思,再加上内阁和六部,此事便可平息下来,陛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这只怕又会节外生枝啊!”
一般来说,但凡朝中出现两派相争,其实这里面也暗藏着皇帝可能是左右不定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取舍,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帝。
既然你皇帝已经有决定,就应该站出来一锤定音。
可是万历并没有这么做,他还是选择让内阁自己去解决,只是暗示他们,只要你们去,问题就能够解决的。
曹恪不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又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申时行瞧了眼曹恪,感慨道:“唉...陛下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曹恪好奇道:“岳丈大人何出此言?”
申时行轻轻叹道:“陛下早已看出你王叔叔的目的,但陛下并不希望内阁权力过大,如果陛下此时站出来支持内阁,压住那些权贵和言官,那么内阁的权力必然会因此增强不少,这并非是陛下所愿啊!
但是如果还是由内阁去处理,至少在这表面上,陛下并没有坚定的支持内阁,这该反对的还是会继续反对,这主要就是看郭淡如何来周旋。”
“原来如此。”曹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看肥宅才二十多岁,但他毕竟是张居正调教出来的,这一段独特得经历,也让他对于权力有着自己的理解,必须要牢牢地握在手里,一丝一毫都不能够让出去。
自张居正死后,就没有任何一人,或者任何一方势力,拥有过多得权力。
不管是太监,还是大臣。
这一点,他跟正德、嘉靖、天启都不一样。
正德虽然诛杀刘瑾,但之前他还是将很多事务都交给刘瑾,刘瑾当时手中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嘉靖也是非常倚重严嵩,天启就更加不用说了,太监能够干到九千岁。
但终万历一朝,除张居正之外,再也无人权倾朝野,如今的张鲸、张诚跟刘瑾、魏忠贤那是没法比的,申时行、王家屏、王锡爵有本事,有抱负,更是有一腔热血,但也都没有什么作为。
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权力。
故此王锡爵就一直想加强内阁权力。
故此一旦万历开始偷懒,那整个朝廷几乎就陷入瘫痪状态,只能维持现状,什么也干不成,但如果万历想要干什么,基本上还是能够执行到底的,如三大征可就是万历要打的。
但是没有万历的点头,就连一个四品以上得官员可都没法任命啊。
这就是万历不愿意出面得原因。
他还是希望各方势力对内阁保持一种制衡的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不愿意打破朝中的平衡。
......
然而,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明朝的情报系统是那么发达,关于申时行密会万历一事,很快就被大臣们知晓。
虽然具体谈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但是这立刻引起大臣们的警觉。
他们开始动员起来,一起上奏向万历施压。
借民间反对之声,要求万历立刻废除新关税法。
而万历这一回终于回应了,命令内阁立刻平息民怨。
仅此而已。
这回应就非常有趣。
因为万历还是没有就唐文献一事表态,也没有做出任何判决,他只是让内阁赶紧平息民怨。
至于怎么平息?
无非就两条路,第一,废除新关税法;第二凭借手段将他们压下去。
可见万历并没有偏向内阁。
那些大臣们就认为,这可能是申时行为内阁争取来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搞不定,那万历是肯定会废除新法。
而内阁方面的动作,也应验了他们的想法。
万历下旨之后,王锡爵是火速赶往南京,专门去处理此事。
其实其它地方对于新关税法是褒贬不一,而且很多地方褒要胜于贬,关键是江南地区非常反对,因为郭淡打得就是江南。
当大家知道王锡爵南下之后,纷纷立刻写信给南京那边的官员或者士大夫们。
兄弟们,只要顶住这一波,咱们就胜利了,内阁已经是山穷水尽,在做最后的反扑。
而他们对此都是相当有信心的,因为万历只是让王锡爵去处理此事,没有给他任何权力,他不像张居正那样,有生杀大权,如果他们就是反对,王锡爵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故此只要他们坚决反对,那他们就赢了。
他们甚至还告诉那边的官员,其实皇帝也是支持废除新法,因为新法伤及到卫辉府的利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他们信心的来源,就是郭淡现在正在南京。
郭淡肯定是反新关税法,新关税法可就是用来对付他的。
要知道之前郭淡还是他们的敌人,转眼间,郭淡就已经成为他们最为亲密的盟友。
政治就是这么有趣。
但是有两个人知道,此事绝非这么简单,这两个人就是随着王锡爵一块南下的柳家爷孙。
毕竟这关税就是柳宗成定下来的,他是必须得跟着去。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南京边界,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就当地的驿站里面休息。
“爷爷,您...您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柳承变极其惊恐地看向柳宗成。
柳宗成点点头,道:“前面就是南京,要再不决定可就晚了!”
“但是这太危险了,万一惹怒大人,那我们柳家就.....。”柳承变说话时,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柳宗成道:“如果我们不这么做,那我们可能就会成为茅厕边上的杂草,对于任何人而言,都变得毫无价值,到时只会任人宰割,况且是郭淡他不仁在先,那也休怪我们不义。”
言罢,他便在老仆福四的搀扶下,出得房门,来到王锡爵的屋门前。
通传后,柳宗成入得屋内,只见王锡爵正坐在椅子上,是一脸疲态,一个丫鬟在帮他捏着肩膀。
“草民见过王大人。”
柳宗成躬身一礼。
王锡爵瞧了眼柳宗成,语气非常冷淡地问道:“什么事?”
你这老头太没用了,亏我之前那么信任你。
柳宗成左右看了看。
王锡爵暗自皱了下眉头,眼中满是困惑,但他还是叫退了丫鬟。
“大人,草民是向你请罪得。”
柳宗成突然跪了下来。
王锡爵瞅他一把年纪,也着实可怜,叹道:“此事闹成这样,也怪不得你,试问谁能够想到郭淡能够拿出一百万两,你起来吧。”
“草民并非是为此事向大人请罪。”柳宗成一脸惭愧道。
王锡爵皱了下眉头道:“那是为何事?”
柳宗成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其实是郭淡暗中授意草民向朝廷献策的。”
“你说甚么?”
王锡爵一听,倏然起身,双目睁圆,直盯盯地看着柳宗成。
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柳宗成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将此事经过告知王锡爵。
当然,他不是自己贪婪,而是说郭淡在铲除四大官牙之后,对他施行威逼利诱,他才答应下来的。
王锡爵浑身上下是冒着冷汗。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王锡爵怒气上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老家伙,眼中闪过一抹杀气,问道:“你为何现在要将此事告知本官?”
柳宗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也是被郭淡给骗了,当时他只是说害怕朝廷借用钞关来针对卫辉府,因为卫辉府太依赖与其它州府的贸易,故此兵行险招,先将草民给推上去。
但是草民心想只要当时草民赢得朝廷的信任,并且将此事处理好,那么也就不需要怕他,可草民终究...终究还是上了他的当,原来他是想利用草民来对付大人您,其实草民很早就想将此事告知大人,但是草民...草民害怕...草民真是愧对大人啊!”
说到后面,他失声痛哭起来。
王锡爵斜目瞥了眼柳宗成,沉吟半响,道:“你先起来吧。”
“大人。”
柳宗成抬头惊讶地看着王锡爵。
王锡爵苦笑道:“这事也怪不得你,朝中那么多聪明绝顶的人,不也都被他玩得团团转么,要怪就怪他太聪明,起来吧,起来吧。”
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
柳宗成在福四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王锡爵笑道:“既然郭淡想让你来当这官牙之首,那你就继续当下去吧。”
......
而在这期间,郭淡一直都在忙着帮助那些小商人恢复生产,亲自教导他们如何流水化生产,可真是出钱又出力,没得话说。
南直隶的商人们只觉以前误会郭淡了,这真是大好人一个啊。
他们对于郭淡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啊!
傍晚时分,郭淡略显疲惫的回到一诺牙行,入得大厅,便习惯性地坐在徐姑姑对面,习惯性接过徐姑姑递过来的茶杯,一口饮尽,突然嗯了一声,低头往杯中一瞧,“怎么是水,不是茶。”
徐姑姑一脸嫌弃道:“茶要细品,你这般喝法,喝水与喝茶又有何分别?”
说着,她才将一杯茶递过去。
郭淡尴尬一笑,接过茶杯来,细细地品了一口。
徐姑姑瞧他装模作样,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哦,王锡爵明日就到南京了。”郭淡突然言道。
徐姑姑专心泡着茶,看似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你不是早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郭淡叹道:“话虽如此,但是南京官场始终是我无法控制的,居士当初的预测应该不会有错哦。”
徐姑姑轻描淡写道:“这其实是最不难猜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王锡爵乃是当今阁臣,王一鹗等人是绝不敢当面顶撞王锡爵的,他们一定会将责任推给那些商人、百姓。”
郭淡笑道:“我不是不相信居士,只不过官场之事太过复杂,我始终有些担心。”
徐姑姑道:“我以为你与其担心这事,还不如担心一下王锡爵,他也绝非泛泛之辈。”
“没有必要!”
郭淡笑道:“毕竟王锡爵的面对又不是我,而是陛下,至于我么,呵呵,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