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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里渔舟     问道峨眉txt下载     问道峨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七十四、释然

    被陆玄搀着走了几步,张叔远不知什么缘故,似乎多了几分释然。

    “道友此来,当不是来看望老朽的吧?不知所为何事?”

    “不瞒道友,确实有些事情想像道友请教一二。”

    一番寒暄,张叔远先开了话头,陆玄也不隐瞒,直接道明来意。

    “不知道友与普道友等人可还有联系?”

    张叔远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早些年还是有的,不过近几年来老朽法力渐弱,也难再与人争斗,便少与他们见面了,倒是前段时间邓道友还来看望过,不过也是年前的事情了。”

    这话大概也在陆玄的预料之中,修行中人,哪怕有几分交情,因为时间观念,没什么事情也少来往,尤其对于散修而言更是如此。

    他也不觉奇怪,转而问道:“此来却是因为一桩事情,想要见普华道友一面,不知道友可有他的消息么?”

    张叔远摇摇头:“他洞府所在我倒是清楚,可多年未见,我也不知他是否还在那地方修行,似我等旁门散修,多数都云游四方,没个落脚,好一些的比如我这般,在哪处庙宇道观修持,或是山中开辟一方洞府静修,可也不一定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待着,因此普道友如今何在,老朽也难说明白。”

    “道友若要寻他,可以去他原先的洞府所在看看,此外或许可以去蜈毒岭寻邓道友问问,邓道友经年在蜈毒岭修行,年前来看我之时,修为已有长进,也并没有离开蜈毒岭的想法,他正是精进年纪,在南疆四方访友,消息比较通灵。而除了他之外,余下几位朋友,如今具体去向我都不知。”

    说到这里,张叔远略作犹疑,问道:“道友莫要怪我多嘴一问,却不知道友寻普道友有所为何事?”

    在张叔远看来,陆玄这样的人物,或许会因为昔年交情,在偶然想起之时探访老朋友一番,但却不可能如同今日这样,有意寻找,难免让他有些多想。

    自家寿命已经将终,普华等人是他在南疆为数不多交情还算不错的朋友,他也不希望这些朋友有个不好的结果。

    陆玄自然能够看出张叔远的担心,当下笑道:“道友不必多想,贫道并无恶意。”

    说着,将具体的事情解释了一番,不过把石坚的身份,说成了一位朋友俗世亲朋。

    “如今也还无法确定是谁人所为,我只是想寻普道友问问线索罢了,即便真是普道友所做,想也是一桩误会罢了,只要普道友帮助石将军恢复过来,多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

    这事儿没有什么对错可言,至于普华收去手段之后的损失,也可以让石坚做出补偿,具体是他们两方之间的事情,陆玄也只看在和石坚的缘分上搭把手罢了。

    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多的也不会再管。

    张叔远闻言,略松了口气,道:“是老朽多想了,不过普道友的行踪……实在惭愧,老朽确实不太了解,道友或许还是得去蜈毒岭走一遭。”

    “无妨,我再去问问邓道友便是。”

    陆玄笑笑,便准备告辞离去。

    “道友且慢!”

    只是张叔远却开口留了人。

    陆玄看向张叔远,不知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只见张叔远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道:“道友玄门正宗,法力通玄,老朽这里有些疑问,还望道友能够给予几分指点。”

    “道友且问便是。”

    陆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朽早年便入修行,空炼百余载,始终不能参得玄光。年轻时曾也想过拜入玄门大宗,可惜也没得此机缘,苟活至此,前路已断。如今心中只有一问,希望道友能与解答。”

    “敢问道友,旁门散修,真有得道之时么?”

    张叔远的问题,让陆玄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对方问的或许是如何延寿或者种种牵涉自身利益的事情,但没想到他一个修了大半辈子都只在元胎境界的散修,居然还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转念一想,也理解了。

    张叔远显然是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陷入了迷茫,他一生修行,或许没能成就几分功果,晚年更是留在元胎境界打转,但想必年轻时是畅想过以旁门之身登临仙途的。

    如今老树枯藤,却未见过半点明光,未免就觉得自己这一生修持,是否都是空耗。

    要是放在以前,陆玄或许不好解答,以前的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旁门高人飞升天阙的,而后入了哀牢山,修持玄门正法,更不好从自身角度琢磨旁门之事。

    但经过金陵一行,对此却有答案。

    于是笑道:“千般大道,万般法术,殊途同归而已,玄门能得正果,飞升仙阙,旁门自然也能,贫道便知道一人,以旁门散修之身证得紫府三昧。”

    “其人遭遇,不比当世散修强去多少,但经重重劫难,仍旧得登仙途,道友若问我是否人人都能凭借旁门心法证得仙果,我无法回答,但要问此道是否通天,自然可以。”

    说着,陆玄还将五方散人的经历与张叔远说了一道。

    张叔远听着,一时心神往之,等到陆玄说完,身子忽然一松,叹道:“如此说来,老朽这一生修持倒也并非空炼……”

    话毕,忽然颤巍巍对着陆玄一拜,复道:“多谢道友!”

    “如今心惑得释,再无挂碍,只盼来生老朽也能如那位五方前辈一般,走出个通天大道来!”

    老庙祝拜过之后,直起身躯,突的盘膝坐下。

    其后,对着陆玄含笑一点头,再看时,白首微垂,胸腹已然矮了下去。

    竟是直接在陆玄眼前坐化了去。

    如此情况,着实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虽说张叔远明显油尽灯枯模样,但也还算能够活动,不想只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便直接走了。

    看着其人坐化身躯,陆玄在原地站定了许久,似有所悟。

    半晌之后,面上忽见释然,只上前对着张叔远已经没了气息的躯壳深深一拜,再无多话。

三百七十五、青崖

    蛇毒岭。

    话说早年得遇邓甲之时,其人便曾邀请陆玄上门做客,只是后来桩桩件件,二人也再没那个缘法。以至于数十年过去,陆玄还不曾真个到蛇毒岭来过。

    陆玄依然记得,邓甲所修与灵蛇之属颇有几分关系,因此想象之中,未免就把蛇毒岭想成了穷山恶水。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此地风景与他想象完全不同,虽说并非什么灵山胜景,但也是山清水秀之所,山涧幽幽,松木森森。

    尤其竹林密布,随风摆舞,发出簌簌声响,更添几分明秀。

    在他来来,把此地称作青竹岭远比什么蛇毒岭更为恰当。

    落得山中去,陆玄不一会儿便见了许多蛇虫。这些蛇虫或是盘在竹子之上,或是躲藏在石缝之中,并不显眼,但躲不过陆玄的灵觉。

    大略一扫,毒蛇实在不少,许多更生灵性,虽非真个成精作怪,但也十分难得。

    只看这些蛇虫,陆玄便知应该是邓甲所养,念头一转,朗声道:“邓甲道友可在山上,朋友来访也!”

    果然,他这话一出,那一应蛇虫便窸窣动作起来,不一会儿,竹林舞动之间,隐听一道包含喜悦的声音传来。

    “邓甲在此!可是陆玄陆道友么?”

    话刚落音,竹林之中,一道着皂沿边玄青道袍的清瘦身影随风而来,手持青竹杆,行缠绞脚,足踏多耳芒鞋,眉目含喜,不是邓甲又是何人。

    得见邓甲,陆玄也是一笑,稽首一礼:“正是陆某,邓道友,数十年不见,着实久违了!”

    “哈哈!邓某今日正感有喜事要发生,不想竟是陆道友来访,果然大喜也!”

    邓甲迎上前来,回了一礼,忙请道:“自识得道友以来,道友都不曾来我蛇毒岭坐过,今日难得来此,快快有请。”

    陆玄也不客气,便随邓甲同上了山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青崖边,正见三座竹屋,应是邓甲修行之所。

    虽有几分简陋,倒也清雅。

    “道友这居所倒也别有一番雅致。”

    陆玄得见竹屋,便不由赞了一声。

    竹屋比不得他所见过的仙府琼楼,甚至都不能和他的灵池福地做什么比较,可在这种地方修行,也别有一番意韵。

    说来当年斩除金须丈人之时,会同的几人之中,也就属邓甲最为清净,为人更是旁门散修之中少见的清正,如今看这洞府所在,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此环境之中修行,自身多少也会受些影响。

    事实上玄门修行,为何将仙府布置成那般清灵仙境,也不乏此中原因,道果有成的前辈真仙或许不是很在意,但门人弟子若是常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修行,对于心性的调整也有好处。

    并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而已。

    旁门散修之中,条件不足,也追寻灵秀山川做洞府,也有这其中的原因,当然大部分人图的只是清净,不受俗尘干扰,并不明白其中道理。

    “寒陋之地,不比道友洞天居所,不周之处,还望多担待才是。”

    邓甲客气道。

    陆玄闻言,含笑一声:“多年不见,道友生分不少。”

    邓甲笑笑:“哈哈,说来昔年不知礼,且有不少冒犯之处,亏得道友不曾介怀,不然倒是我的罪过了。”

    陆玄自然知道当年邓甲与他交好,是怀着一些目的,不过也并不在意,换成他是散修,遇得玄门正宗修士,未免也会怀上一些心思,难得的是邓甲并无什么利用之念,从这些年邓甲几乎没有寻找过陆玄便能看出几分。

    若是有心,即便陆玄事物繁多,极少露面,他既然知道陆玄身在哀牢,为拉近关系,多少也会上哀牢山借名拜访,由此也能看出邓甲此人还是值得结交的。

    “我如今已少在哀牢山静修,自有了一处道场,以前是专于修持,也少下山走动,所以没有四方访友,倒不是忘了朋友关系,日后道友若得空闲,不妨去武当山寻我。我在那里开辟了一方福地,颇有几处楼阁,还收了一些弟子,平日少有朋友上门拜访,正有几分冷清。”

    陆玄提起了灵池福地。

    说来他未在武当山拥有自家洞府的时候,也是真不好请友人相聚,毕竟自己都还在师父的洞府修持,真要请来朋友,难免搅扰师父和师姐静修,如今有了自家洞府便不一样了。

    且不说灵池福地天地不小,只说有老黄等人看顾,以及洞府一应童子仆从,总也不至于怠慢了客人。

    邓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喜道:“道友如今开了道场?我消息闭塞,倒是未曾听闻,若是早知此事,必然少不了上门拜访。”

    “说来我在南疆也少朋友,毕竟道友也知南疆乱象,近年来南北两方魔教弟子在南疆出现也越来越多,更是多了不少麻烦事,也少了朋友往来,不少道友都因局势变化,各有去处,以至于多数时候我都是在山中静修,既然道友如今已有道场,但有空闲,只怕经常会去叨扰,只盼道友莫要嫌我烦人才是。”

    陆玄摇头一笑,又与邓甲说起了昔年旧事,二人一番寒暄之后,他才提及了此番来意。

    “说来此番还有事情求助道友,只是不知道友这里是否能有几分消息。”

    陆玄说道。

    听得这话,邓甲也没见怪,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本身朋友之间,也少不了人情往来,况且他与陆玄的关系真要论起来,并算不得如何亲近,早年也就是有过一两次的会面罢了。

    于是直接道:“道友且问便是,若是我能帮得上的,必不推辞。”

    陆玄道:“多谢。”

    “却不知道友最近可有普华道友的消息?我去昆弥城见了张叔远张道友一面。问及普道友,他只说不知,或可来你这里探问一二。”

    “倒是知道一些,不过普华道友自来便四处游走,不时以自身手段去与人做些交易,因此泰半时候都不在南疆,前番我倒是听闻他去了中原,似乎受人所邀,要去办一桩事情,报酬颇厚,如今还不知回来了没有。”

三百七十六、邓甲

    只听了邓甲这话,陆玄当即就确定石坚之事有九成可能是普华所为了。

    不然不会那么的巧合。

    这是个好消息,但也还有一些麻烦,毕竟还不知道普华如今到底在何处,连邓甲都说了,虽还有接触,可最近的去向也不清楚。

    大概是看到了陆玄的神色,猜到陆玄急着找到普华,邓甲又说了句:“若是道友着急,我可以带道友去几处地方看看,但凡普道友回了南疆,大概率会在这几处地方之中的一处休息。”

    “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道友么?”

    要说邓甲与普华有多深的交情,那也未必,说到底旁门散修,尤其是南疆之地的散修,因修行环境较为恶劣的缘故,受南方魔教影响不小,互相之间极少能有真正的信任。

    除非自有山门,师门长辈之中有厉害修士,各家看在长辈份上,能够有些基础的信任,否则绝难成为真正的至交。

    邓甲与普华这类的,师父要么早就死了,要么是意外踏入的修行,连个师父都没有,年轻入道之时,吃过些亏,更加难相信同道修士,为此二人之间,只能说有过合作关系,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会想到求助,再有便是发现了什么好处,自己有无法完全吞下,则会上门分享,换取一些利益。

    这种关系显然不是很稳定的,是以在陆玄问起普华去向的时候,邓甲第一时间才没有提出疑问,而是在答应了帮助陆玄之后,才有意无意的问起相关事情。

    也就是说,邓甲大抵还是顾及几分情谊,但也没有为了普华这个不远不近的朋友得罪陆玄的想法。

    陆玄明白邓甲的担心,当下又将与张叔远说过的那一番话说与了他听。

    听到只是一个误会,邓甲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希望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得罪了陆玄,但如果陆玄是要对付普华,他也不太想真个出卖别人,这不符合他的原则。

    陆玄和普华之间生了什么仇怨,他会帮忙找人,但并不会直接把关于普华洞府等等消息全盘告诉陆玄,而会先想方法消去二人之间的矛盾,实在不行,或许还会选择不插手。

    或许有些矫情了,但这也是他的本性,但凡修行中人,只要修有所得,多多少少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处理一件事情,对错暂且不说,但得需要符合自己的心意。

    他看重陆玄这个朋友是一方面,把普华的信息交给陆玄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真要是这么做了,即便陆玄能给他带来一些好处,自家修行只怕也会生出心魔来,得不偿失。

    而听到了陆玄的解释之后,他就没有多想了,他知道以陆玄的修为和身份,还不至于来欺骗他。

    于是道:“如此我这便带道友去找他吧,这些年普道友四方游走,为了修行资源与种种人物交易,我早与他说过,这么下去迟早会招惹大麻烦,这不这回就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幸好此番撞上的还是道友,而非其他的玄门高人,不然事情就真麻烦了。”

    说着,邓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在叹普华的行事有些失了分寸,还是叹散修的不易。

    陆玄见他如此,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出身与邓甲等人到底不同,哪怕知道散修不易,但许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意义,只能让人更想叹气些。

    既然决定帮陆玄找到普华,邓甲也没有废话,当即便与陆玄离开了蛇毒岭。

    而在这之后,陆玄才知道普华在南疆的密修之地还真不少,想来也是明白和别人交易多了,总有撞上大麻烦的时候,才有如此安排。

    不过因为境界身份的缘故,他显然不会知道有些时候真招惹了大麻烦,就算学狡兔做三窟,也并不一定管用。

    陆玄这事儿暂且不说,玄门之中,有的是高修人士,精擅先天神算,大衍易术。甚至有的门派专门修的就是推演之道,他们或许修为境界并不如何,却也有非凡的演算神通,只需耗费些许功夫,便能按图索骥,寻得那可能已经被掩藏得极好的线索,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所以说即便如普华这般,在南疆有多个洞府,在这等玄通面前,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除非他能够完全规避得罪这类修士的可能。

    但这显然难度很大,因为石坚的事情,他甚至都再次和陆玄牵扯上,这等巧合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他继续做这样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遭劫。

    当然,陆玄或多或少也能理解普华这样的做法,正所谓散修艰难,他若是普华,兴许会更谨慎选择,但极大可能也会这么做。

    须知道早年为求仙道,他也没少做一些蠢事,只是运气还好,没有落得不复之地罢了。

    “普道友避所不少,其中只我知道的就有三处洞府是在南疆各地的山川之中,更多的是俗世各城池里的宅邸,若是寻常时候,或是招惹了什么小麻烦,大概率普道友会去山中静修一段时日,要是大麻烦或者做了什么大事,他便会去城中的府邸,隐藏于凡人之中。这也是他的自保之道了。”

    “因为这些年帮过他一些忙,也与他探索过几处密地的缘故,我知道几处他的藏身之所,但他应该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地方,若是这几处地方没能找到人,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在找寻普华的途中,邓甲也说了说普华的一些情况。

    陆玄听了,少不了一些感慨。

    当年一同对付金须丈人的时候,普华此人是比较边缘的,也许是修为缘故,也少说话,不想今时今日,竟如此活跃,也不知真的只是为了修行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昆弥城?”

    在邓甲的指引下赶路,陆玄发现又回到了昆弥城。

    邓甲解释道:“昆弥城是南疆最大的城池,其中人员多杂,最为适合掩藏自身,若是普道友想要暂时藏起来,在这里的可能会更大些。”

三百七十七、生死

    陆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不过邓甲的话确实有道理。

    所谓中隐隐于市,昆弥城中不乏南疆散修,尤其各族之中一些炼了巫蛊异术的部落族名也自不少,鱼龙混杂之下,哪怕有推演之法,面对这城中混杂气机也不容易寻人踪迹。

    邓甲一般下了山,一般都会来昆弥城一趟,对城中环境是熟悉得很。

    不多时便带着陆玄找到了普华的藏身之所,一眼看去,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处两进的宅院,外人看了,至多以为内中住的是昆弥城中的一个小财主,绝难想到会有修士存身。

    邓甲上前敲了敲门,便有仆从来迎。

    想来是邓甲曾来拜访过的原因,这门子似乎认得,见了邓甲,忙道:“小人见过邓师。”

    “未知普兄可在府上?”

    邓甲问道。

    听得这话,门子有些犹豫的看了陆玄一眼,不知是什么缘故,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

    邓甲见此,不由道:“这位也是普兄的旧相识,我想普兄应在府上,你只需与他说我与陆玄陆道长前来拜访便是。”

    只看这门子的态度,邓甲便知普华定是藏身在此,显然还有过吩咐,才使得门子见了未曾来过的陆玄有此态度。

    门子听此,果然面色一苦,不过他也知道邓甲与自家主人是好友,吃罪不起,忙拜了拜,道:“还请邓师在此稍待,小人这便去禀报老爷。”

    “去吧。”

    邓甲罢了罢手。

    陆玄则在一旁,一直不曾发话,少说要见了普华之后,闲叙以稳住其人,才好说起石坚之事,不然只会横生枝节。

    二人在门外没能多久,果然便见普华来迎接。

    其人模样也说不上多大变化,看上去模样略微老了些,添了几分花白须发,但也不是很明显,修为略有增益,尚且未成玄光,对比起来,还要差上邓甲不少。

    普华出来之时,先是看到了邓甲,正要打招呼,却发现了一旁的陆玄,顿时一怔。

    不过身为修士,神思清明,还是很快回忆起了陆玄的身份,毕竟如今陆玄变化的是早年模样,并无多少差别,稍作联想,也自容易想起来。

    想起陆玄的身份,普华先是有几分疑惑,随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寻常,若说邓甲自来寻他,倒是不怎么奇怪。因为邓甲只要来到昆弥城,有闲工夫的话,多少都会去寻张叔远,或者来他这里探探,若是他人在家中,便会共邀酒楼吃酒。

    虽说这些年他经常四处走动,为求修行资源,但也还有过几次聚会。

    可邓甲带着陆玄同来,就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自从那日斩除金须丈人之后,他便知道陆玄身份非凡,后来自邓甲口中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大抵也猜到了陆玄玄门弟子的身份,虽然不清楚具体出自哪个宗门,也不是他们能够亲近的。

    数十年不曾见过,如今突然随邓甲上门来访,怎么能不让他惊讶?

    何况这些年他与邓甲之间也少见面了,今日这情况更显得有些突兀了。

    突兀归突兀,普华却也不敢有所怠慢,慢说陆玄玄门弟子身份,昔年便曾以飞剑斩去玄光境界的金须丈人性命,如今想必更为厉害,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便是邓甲,手段修为也还在他之上,尤其自有一杆祭炼多年的青竹杖,这方面也比他强了许多。

    二者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想得罪了去。

    而且这会儿人都到门口了,即便是怀着别样目的而来,凭他手段,也是弗能抵抗了。

    普华行走江湖多年,比之数十年前脑子更清晰了几分,很容易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干脆放下种种猜忌,大方迎了上去:“邓兄,陆道友,不想二位今日来访,真是久违了。”

    这话更多是说给陆玄听的,陆玄与邓甲都能听的明白,其中包含的询问之意同样不难领会。

    早先来到普华府邸之前陆玄便与邓甲有过商议,为了避免开门见山让普华觉得受到了胁迫,导致解开误会时增添许多麻烦,二人并不准备直接提及石坚之事。

    于是便见邓甲回道:“倒也并非闲心来寻道友,只是有几件事情,须得与道友说上几句。”

    普华闻言面色微变。

    不过邓甲并没有等普华再问,便直接道:“未知道友回道昆弥,可曾去将军庙见过张道友么?”

    听到这里,普华一怔,邓甲这话题拐得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邓甲带着陆玄有些贸然的上门拜访,可能存在一定的目的性,甚至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不想邓甲居然提起了张叔远。

    此番回到昆弥城,有些仓促,为了躲避可能来自中原的危险,他入城之后便躲藏了起来。

    在中原混迹了几年,他清楚中原军队强过南疆的执行力,且也清楚中原的军队之中,多有身负异术的人士,他依靠偷袭做成了自己的任务,但正面相对,基本上难保证自身的安全,所以事情做成之后,没看最后结果如何,便自顾跑了回来,心中只想着躲上一段时日再行外出,自然不曾去见过张叔远。

    所以当邓甲问及张叔远之时,他也就有些莫名了。

    念头一转,普华问道摇了摇头:“却是不曾,可是张道友遇上了什么麻烦?”

    邓甲见他如此,不由一叹道:“倒不是什么麻烦事,道友却是不知,张道友今已羽化而去了。”

    “什么?”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普华不曾料想的。

    虽说这些年几个友人之间少了来往,但早年多次合作,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一时听得这般消息,自然惊愕。

    再加上俱是散修中人,很容易就会把发生在友人身上的事情代入在自己身上,如此消息,并非那么好接受。

    哪怕张叔远生死如何,从某些方面来说与他其实并无牵扯。

    见面说出这个消息,是邓甲与陆玄商议所得,但说出这话的时候,邓甲自己也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若是张叔远与人相斗而死还好说些,他们或有几分哀伤,但也不至于影响太过,可寿终羽化,终究不同寻常生死。

    连陆玄都颇受影响,何况相熟的他们。

    事实上在蛇毒岭之时,听得陆玄带来张叔远的消息,邓甲的反应也比普华好不了多少,甚至因为自身与张叔远关系更为亲近,他对这消息还更难消化些。

三百七十八、惊愕

    “这……”

    普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应该是想起了张叔远的情况,终究没有开口。

    与张叔远相熟的他,很清楚张叔远的情况,能够延寿至今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如今羽化,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话虽如此,多少还是让人感觉突兀……

    “唉……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两位道友且随我入内相叙。”

    因邓甲一番话带来的触动,普华放下了不少防备,没有再去想陆玄的到来是否还有着其他的事情,却将二人请入了府邸之中。

    “经年未见,我本还想着待得了空闲,再去将军庙拜访,不想张道友竟已故去了。”

    三人在院中坐下,下人奉上茶水,普华依旧有些难从张叔远死去的消息之中抽离出来,反而更多了几分哀伤之意,仿佛张叔远的今天就是他的明日一般。

    这也不是没有缘由,本身他与张叔远的的处境差不了多少,张叔远的如今,自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未来。

    事实上他也是早就有过一些想法,才会在数十年来想尽方法获取修行资源,以期迈入更高层次。

    当然,这些想法普华并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只是一味哀叹。

    “张道友去时,我正好在旁,他还是比较释然的。”

    陆玄说道。

    陆玄一开口,这才又把普华的注意拉了过来,普华禁不住问道:“陆道友和邓兄是从将军庙过来的?”

    言外之意,是问陆玄去将军庙拜访本是为了什么。

    陆玄也能听得明白,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在将军庙走了一遭,不过邓道友当时并不在庙中,后来我亲去蛇毒岭拜访,他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这话有些巧妙,普华也在第一时间听明白了。

    若陆玄和邓甲是一起从将军庙过来,就说明二人是因为张叔远之死才凑到一起去的,然后想起他可能在昆弥城中,于是过来说上一声。

    但陆玄否定了他的这个猜测,却还从蛇毒岭特意跑回昆弥城来找他传递这个消息,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哪怕是邓甲得了消息之后来此悼唁张叔远,陆玄没事也不会再跟着。

    转念再一想,普华想起了此前邓甲所说的话,说的是二人来寻他是有几件事情要与他说上几句。

    张叔远的消息虽然让人有些惊愕,真算起来到底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么二人真正的来意又是什么?

    虽然想到了这一次,普华却也没有了初见时的种种猜忌,许是张叔远死去的消息冲击过,加上陆玄二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让他再升不起多少防备之心,于是只叹道:“邓兄说有事情要与我商议,想必不只是张道友之事吧?还请陆道友直言。”

    也是知道问题还是来自于陆玄。

    陆玄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想的比较通透了,不会因为听了半句话就胡想,便也不在废话,直接将石坚之事说了出来。

    普华这边,听了陆玄一番解释,这才恍然明白。

    他面上神色变幻,一时不定。

    石坚之事,确实是他所为,却从没想到,其人居然还能和陆玄扯上关系,早知道如此,他定然不会答应那番交易。

    这数十年来,他没少与人做这样的交易,或是帮忙对付某人,或是助人除妖取丹,但都是做过仔细的研究才接下的请托。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点就是不会接受任何与玄门中人扯上关系的交易。

    身为散修,他在明白不过什么人是不能去招惹的,这世间,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妖魔怪,顶多也就是有些小小势力罢了。甚至魔教弟子,一般也都很不心齐,得罪了也便得罪了。

    但玄门弟子就不同了。

    招惹了一个,兴许就招惹了一群,谁也不能保证得罪了一个玄门弟子,他的背后的师门有多少厉害人物,师门长辈又有多少同道好友,所谓的同气连枝,并不是说说而已,但凡散修中人,只要有几分脑子,都没有一个愿意轻易得罪玄门弟子。

    这世上唯一知道了玄门弟子身份,还感捋虎须的,想来也只有魔教中人了。

    可魔教的存在到底特殊,不是谁都可以比较。

    虽说玄门高人多半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但得罪了就是得罪了,哪怕没有当场弄死你,很大程度上也会结下大麻烦,等到日后你意外犯下什么错事,说不得人家寻个正当的理由就送你归天。

    这并非只是想象,而是切切实实曾经发生过的。各方散修但凡有些门路的,都会引以为戒。

    普华混迹多年,自然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平日做事也比较谨慎。

    可他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搞出了这种事情来。

    不过他也有几分庆幸,庆幸这件事牵扯到的是陆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玄门高人,不然他这为了私利而出手谋害石坚的做法,被人追上来,当然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不想还有这等误会,若是早知石将军与道友有此关系,普某定然不会去做此事,我愿随道友同去湖广,解除勾魂之术。”

    普华当即表态。

    虽然这么一来是有些违背了交易,但如今情况,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哪怕陆玄表现的比较和蔼,看上去也顾念昔年交情,但通晓人情世故的他,不会因此就觉得可以随意拒绝陆玄的提议。

    一旁的邓甲得见普华如此表态,也是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他个人还是希望普华能够配合的,即便陆玄有说过不会太过计较,可真要是计较,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张叔远死去的消息,邓甲这会儿颇有些心念故友交情,也不希望普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大水冲了龙王庙,有时人事便是如此,实难预料。误会解开了便好。”

    邓甲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陆玄倒没有这么多的想法,见得普华之时,他就知道以对方的性情,对解除石坚身上勾魂之术这件事情不会有什么抗拒。

    既然是预料之中,自然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三百七十九、回望

    陆玄达成了目的,对普华也并无什么偏见,但普华却因此事,多多少少有些芥蒂,也就少了言词。

    邓甲虽有心调和一些,但也无从开口,三人相处气氛未免变得有些不太和谐。

    许是心中觉得别扭,普华直接提议直接去接触勾魂术,陆玄也无意见。见邓甲也是无事,干脆相邀同往,于是三人便自离开了昆弥城。

    ……

    寻得普华这施法之人,石坚之事自然不再是麻烦。

    只是陆玄带着邓甲与普华来到石坚军中之时,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只观军中凝着气氛,仿佛吃了败仗。

    入得营中,见了顾行真,果然如他所料。

    “后方拖后腿,敌军又准备充足,将军醒来不过几日,便是想要兵行险招,也无从准备,虽然没想过真输掉这场仗,但也不是没有预料。”

    面对陆玄的询问,顾行真苦笑解释。

    略微一想,陆玄也觉正常,石坚虽然颇通兵法,更打过不少胜仗,可兵无常势,不是每一次都能够胜利的,更何况如今这种局面,他们实在也是处境太过不好。

    陆玄也就是问问,对于军阵之事,他并不精通,或许眼界高了,大略能看出一些问题,但相比顾行真与石坚这样久经战事的人,显然还是有许多不如之处的,既然如此,他也没有胡乱给出什么意见,转而向顾行真介绍了邓甲与普华。

    “这两位俱是贫道好友,普道友便是能解决石将军病患之人。”

    陆玄也没说普华便是伤了石坚之人,或者说没把此事放在面上说,免得平添凝着气氛。不过顾行真应该还是能够想到几分。

    果然顾行真听了陆玄之话,看了普华一眼,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着普华礼道:“此番有劳先生了。”

    却也是没提及其伤人之事。

    普华略有几分尴尬,毕竟石坚是他所伤,这会儿来到此地,说是救人,不如说解除自己施加的法术,顾行真对他如此客气,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好在陆玄不曾把他伤了石坚的事情摆到明面上说,不然这会儿他也不知该如何表态。

    回了一礼,普华道:“道友客气,未知石将军可在帐中,我还是先帮将军消去患痛吧。”

    他并不想在营中久留下去,虽说有陆玄背书,多半石坚的手下不会对他怎么样,可终究伤人在先,多少觉得自家无理,没有多少底气。

    “三位这边请。”

    顾行真也不拖沓,听得这话,便将三人请入了帐中,正见石坚还在休息。

    只看苍白面色,显然虽有陆玄帮他定住神魂,身体情况依旧还是有些勉强。

    “将军。”

    顾行真走到石坚身旁轻唤。

    不多时,石坚醒来,四下一看,得见陆玄回来,急忙便要下床来拜。

    陆玄见此,上前道:“将军不必如此,且在床上便是,一会儿消去患痛也是要在床上的,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累得我师远寻千里,石坚甚是惭愧。”

    听得这话,石坚没一叹,有在乱动,坐在床上,随即问道:“还未请教这两位先生是?”

    顾行真当即做了一番介绍。

    石坚少不了又是客气。

    “普先生,不知要消去这患痛还需要预备些什么,我好叫人做些准备。”

    顾行真问道。

    普华摇了摇头道:“不需这些,只是耗费些功夫罢了,若要恢复将军神魂,我须得在此炼法三日,才能得见功效。”

    “要说准备,将军最好是把身子调养好些,我才好炼法。”

    他窍中二气玄通,勾摄了石坚神魂几缕,融于二气之中,只要时日一长,便会炼成混元玄光,再难分离,也是离石坚被伤的日子还没有太长,他才能从二气之中分离出残魂来还给石坚,不然就是陆玄找上门来,他也没有办法再让石坚恢复。

    而要想将已经融入过二气之中的残魂再补充回去,颇为耗费经历。

    便如破坏容易建造却难,大抵是一个道理。

    有了普华这话,自然再无枝节,于是几日过后,石坚已然初初恢复。

    虽说神魂损伤,即便是补益回来,短时间内身体受到的影响也不会完全复原,但至少根源损伤已经没了,只要勤加锻炼,自然能够回到原本状态。

    陆玄在见到石坚恢复之后,便邀请邓甲、普华共去武当山做客,邓甲此番跟来,一个是为了转合陆玄与普华的关系,另外也是想着去陆玄的武当山拜访的,如今陆玄邀请,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普华,也不知这几日帮着石坚恢复期间二人到底聊了些什么,他竟准备留在石坚军中做事,也是让人惊奇。

    便是陆玄都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合作之后之前的种种自然就都揭过了,也算圆满。

    既然如此,陆玄也就没有多说,与石坚道别之后,便带着邓甲回了武当山。

    回到武当山之后,陆玄少不了要见自家师父一面,随后亲自招待了邓甲几日,也顺手剪出了几个尚且在武当山周遭打转,心怀轨念的散修妖人。

    待得邓甲告辞离去,陆玄便入了仙府闭关。

    之所以闭关,自然是与境界突破有关,此番山下云游,颇有所获,变作百十人物,各自不同,也自有许多不同体会。

    这些体会逐渐积蓄,在他亲见张叔远羽化之时便隐有迸发趋势。是以在南疆之时,他便已经决定处理完石坚之事后,便回山闭关,如今事务了却,自然便到了时候。

    府中修持,陆玄自然随心,并未如何强求突破,只是回望山下重重经历感悟,也并不局限于这段时日化身千面的所见所闻,而是将整个半生都囊括其中。

    包括幼时浔阳经历,到江湖行走,重重人生见闻都慢慢捋了一遍,将自家心神沉浸其中,仿佛又重新走了一遍人生路。

    甚至到了一个陆玄自己有时都分辨不清到底是在现世还是在回忆之中的地步去。

    如此恍兮惚兮,心意影响之下,陆玄的精气神却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三百八十、冥兮杳兮

    “爹,我想学武。”

    江头村,老旧的篱笆小院之中,刚过了十二岁生辰的陆玄站在父亲身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父亲是个普通的渔家汉子,常年出船捕鱼晒出了一身粗黑的肌肤,瞧着单薄的麻布短衣将一身精瘦的肌肉显露出来,虽然晦暗,但很坚实。

    听到小陆玄的话,父亲停下了手里晒鱼干的工作,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略作沉默,道:“学武可不容易,比跟我出船还苦,而且要先给人做学徒,任人打骂,你受得住么?”

    小陆玄的眼里满是坚定:“爹,我不怕吃苦,我要学武,读不了书,只有学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看到儿子的眼神,陆父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明天起早些,跟我去镇上找你四叔。”

    ……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未露,小陆玄便早早爬了起来。

    堂屋里,父亲和母亲早已起床收拾东西。

    “他爹,孩子这么点大,跟你出船捉鱼还好些,真要去城里药铺做工哪里受得住,听说药铺里还累死过学徒,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劝劝孩子,在家里日子苦点就苦点,没必要去外面胡闯。”

    没走出屋,小陆玄便听到了母亲带着几分忧心的话语,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知怎么的,他走回了床边坐下,夜里因为想着能够学武,本还有几分躁动的心思,在这会儿全然无踪,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想说些什么又无法表达,仿佛如鲠在喉。

    “孩子从小什么脾性你这个做娘的还不清楚么?放心吧,有老四在城里,总能看顾一二,孩子既然有想法,总得让他试试,不管结果如何,好过以后怨你的好。”

    小陆玄就这么听着父母在堂屋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谈话,一时有些恍惚,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直到母亲来叫他起床,看到呆呆坐着的他,走过来拍了拍,他才回过神来。

    转过头,昏暗的小屋之中,本才是二十七岁年纪的母亲,头上已经能够看到几缕白发,面上的皱纹和晒粗的皮肤,仿佛四十来岁的妇人。

    “娘!”

    小陆玄心里一疼,不自主的叫了一声。

    “起来先吃些东西,动作轻些,莫叫你妹妹醒了,不然你跟你爹一走又得哭。”

    母亲嘘了一声,带着小陆玄走到了堂屋。

    陆玄喝粥的时候,一面还不住的叮嘱:“你去了城里啊,一定别跟人打架,城里不是村里,犯了什么事儿你爹也帮不得忙,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去找你四叔,咱不和人打架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知道了么?”

    “娘,我知道。”

    陆玄红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喝着手里用小鱼干煮的鱼粥,声音有些低沉,没了以往的活泼。

    “要是进了铺子,在药铺里住,记得冷了要记得多加衣服,听药铺师父的话,啊……”

    小陆玄已经不知回些什么,只是点着头。

    不多时陆父收拾好东西,也进屋用囫囵吃了些东西,便要启程。

    父亲比较沉默,没有更多的话说,只有母亲还不停的嘱咐着,仿佛儿子这一去就不会来了一般,要把自己能想到的话都告诉孩子。

    “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就是去了药铺做工,个把月总能回来一次,老四都说过的,你也别多想,孩子都十二岁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是和别人出外面去走过货?你回屋去吧,不然等那妮子醒了看到天还黑又怕。”

    陆父一句话,让陆玄的母亲停了嘴。

    眼里略微见红,仔细摸了摸陆玄的小脑袋,吸了吸鼻子,终究听了男人的话,回过头去,走进了屋里。

    小陆玄回头看了看幽暗的堂屋,里头还能见着微弱的火光,火光映照下,母亲干瘦的影子出现在门槛上,一动不动。

    他想走回屋里,不过想了想还是垂下了脑袋。

    “走吧,赶早才好去找你四叔,不然他也有事情要忙,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功夫。”

    父亲唤了声。

    小陆玄默默跟上,不一会儿就走出了自家篱笆小院,走了一小段又回头看看,就见母亲的身影站在了篱笆院门,天色昏暗,也看不清具体模样,却深深烙在了心中。

    ……

    一路默默看着父亲坚实的背影,来到小阳河边。

    把行礼都放上了竹筏,父亲随即解开竹筏,一路划着逆流往浔阳城去。

    父子之间,一路也无话语,十分沉默,只能听到竹篙在水中滑动以及水中鱼儿吐着气泡的声音。

    等到金乌东升,父子二人才来到了浔阳城中。

    虽然还是清晨,码头上已是不少人,陆玄随父亲来过浔阳城,谈不上熟悉,但也有不浅的印象。父亲经常来城中贩卖渔获,算是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寻得了陆玄四叔所住的地方。

    四叔颇有几分生意,虽然是亲戚,如今却非渔民了,因四叔一脉颇有几分头脑,在城里做起了生意,到了四叔这辈儿,已是在城中有了家业。

    不过到底亲戚关系,往日少不了照顾。

    平时陆父带着渔获要是一时无人收去,或是价格太低舍不得卖,便会交托四叔帮忙处理,卖个好些的价钱。

    四叔是一个比较健硕的人,早先便炼过几分武艺。

    小陆玄正是从四叔的口中听说了武学的存在,才生出了学武的念头,叔侄之间,关系还算比较亲近。

    “二哥,这是家里的渔获晒好了?”

    四叔见了陆父,便问了句。

    陆父摇了摇头,看了小陆玄一眼,说道:“老四,这孩子想要去进铺子学武,你这边能帮着安排么?”

    “学武?”

    四叔看了看陆父,又看了看小陆玄,沉吟一会儿道:“倒是没有多少麻烦,只是药铺的学徒工可不好做,又苦又累,这还是规矩,我也不好多管,孩子可能受得了么?”

    “四叔,我不怕吃苦。”

    小陆玄抬起了头。

    “这可不是一般的苦,你往日随你父亲出船捕鱼,那可不叫苦,你知道进了药铺要做些什么么?一般成人都做不来,阿玄,你打小就聪明,可要想好了,这武不是那么好学的。”

三百八十一、过往

    “张师傅,我这侄儿就多麻烦您了。”

    浔阳城回元堂后院,陆玄有些拘谨的站在四叔身后,四下观望。四叔则与一名中年模样的文士打招呼。

    张师傅闻言,看了小陆玄一眼,道:“麻烦倒算不得什么麻烦,药堂的规矩,我也得守,孩子要是吃不了苦,我也帮不了太多。不过这孩子根骨还算不错,练武的方面要是勤快些,或许真能炼出些模样来。”

    “穷苦人家出身,稍大些便到河里帮家里捕鱼做活了,苦是能吃的,只是渔家孩子,礼数方面怕是不通,就怕不知哪里怠慢了,得罪了回元堂的先生们,到时还得劳您多费费心。”

    说着,将手里的一包袱东西递了过去。

    陆玄大抵知道这包袱里面有些什么,除了一些寻常的糕点鱼干之外,还有一株上了年份的老药,是四叔专门弄来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

    张师傅接过,也不客气,打开看了看之后,许是见了那一株老药,眼睛微亮了些,随即面色和善不少,开口道:“好说,这孩子我以后让我大徒弟唐树帮忙多带带,堂里的老人都卖我面子,小事情不会见怪,唐树在我手下也做了七八年的活了,功夫手艺都不差,平时也能教教孩子。”

    “多谢张师傅。”

    四叔闻言大喜,随即拉过后头的小陆玄,道:“还不谢谢张师傅。”

    陆玄老实的拜了拜:“谢谢张师傅。”

    “好了,以后入了药堂,就好好做事,听管事的安排,该教的东西都会教的,只要好好学,不偷懒,三五年也能有些成就,不管是练武还是识药,学成了日后总不愁吃喝。要是勤快些,炼出一身好武艺,兴许还能出人头地。”

    这话是对着陆玄说的,陆玄依旧点头,仿佛一个未明世事的小娃娃。

    ……

    “阿玄,这一套鱼龙掌共有十八式,每一式又有三十六般变化,十分繁复,虽只是外家功夫,但炼到深处也能生出内气来,乃是回元堂秘武,我今日便先传你鱼龙掌步桩的功夫,待你将这基础炼好了,便算是入了门。”

    进入回元堂后,陆玄很是过了几天躺倒就睡的苦日子,种种杂活,还要学习如何识草药,然后跟着采药的伙计入山下河去寻药材,约莫过了一个多月,因他掌握草药知识十分迅速,更寻得了一些好药,张师傅才命‘师兄’唐树传授他回元堂的武功。

    陆玄心心念念便是武功,这一接触,自然十分激动,于是十分努力的习练,他有秘密在身,不管是学武还是学其他的手艺活,都十分的快,不过半年的功夫,鱼龙掌竟然已经被他炼成。

    虽然因为年纪和修炼时日的缘故,气力没有多少长进,也打不出什么威力来,但驾轻就熟的掌法运用还是让回元堂的长辈们都十分惊喜,只将他当成了天才。

    于是在此之后,他自然而然的受到了重视,在回元堂发迹起来。

    ……

    数年过后。

    虽然依旧是回元堂一份子,但实际上已经自立门户的陆玄,结识了几个朋友,手下也有几个兄弟,更做起了不小的生意。

    一身外家功夫更是登峰造极少有对手。

    浔阳城中也有了家业,除了对武道还有所追寻,已是十分完满。

    ……

    “大玄哥!”

    陆老八的拜访,让陆玄有些皱眉,这家伙年纪不大不小,正是喜欢胡来的时候,又不受约束,凡来找他,必然是有麻烦,虽然自家亲戚,并不十分介意,也有些无奈。

    “老八,你又招惹什么麻烦了?”

    看着精瘦猴儿似的陆老八,陆玄皱眉问道。

    陆老八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小武,小武带船,和排帮的人起了冲突,看模样是要打起来了,我刚好来寻你,路过见了,这才来与你说一声,估摸一会儿你手底下的人要带消息来了。”

    排帮?

    陆玄起身,排帮他自然知道,早先想到做渔获生意,就知道会有冲突,只是他本以为暗中交锋,做些妥协生意总还是能做,没想到对方直接在明面上动手。

    顾不得耽搁,陆玄便带人去了码头。

    果然见得码头已经围了一堆人。

    “陆头!”

    陆玄手下的兄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与排帮之中好勇斗狠之辈不同,更多些年轻人的意气,陆玄往日也与大家兄弟相称,凝聚力十足,这会儿见了他来,仿佛见了主心骨,纷纷出声呼唤。

    陆玄点头示意,带着陆老八和兄弟们走了过去,果然见得小武正与一人对峙。

    其人模样俊美潇洒,端得风流姿态,虽说一声短褐与有些邋遢,但依旧能见气质不俗。

    陆玄认得此人,排帮老大的女婿伍杰,如今排帮其实就是这人在管。

    “阁下便是陆老大?”

    伍杰见了陆玄,有些随意的扫了他一眼,并不如何在意的模样。

    “伍兄,不知我这些兄弟是如何得罪了排帮,惹得伍兄带着这么多人来围,还请给个说法。”

    许多话并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说,陆玄认为伍杰应该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伍杰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意外。

    “陆老大,大家都是年轻人,没必要弄这些弯弯绕绕,我老伍也不喜欢这些,大家明人不说暗话,陆老大想在浔阳这一亩三分地的渔获生意上分一杯羹,不是不可以,但得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今日你既然来了,那也正好,听闻陆老大拳脚武功在浔阳都是数一数二,今日你我便论论拳脚,比个胜负。”

    伍杰上前几步,走到陆玄身前,道:“陆老大若是胜了,这渔获生意大家一起做,我排帮也不会在其中使绊子,但若是老伍我侥幸赢了,还请另寻生意去。”

    陆玄闻言一怔,随即失笑道:“早听闻伍兄是个潇洒之人,不想如此爽快,也好,既然伍兄都如此说了,我陆某人奉陪便是,只是伍兄真能做的了这个主么?别真个分了胜负之后,尊岳不认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哼!动手便是!”

    伍杰冷哼一声,便挥手叫手下退到一旁,只请陆玄动手。

    陆玄得了这话,自然没有再多话。

    二人便直接在这码头之上动起了拳脚。

    伍杰功夫不差,可比之拥有作弊器的陆玄还是差了不少,二人几番你来我往,终究落败亏输。

    费了好些力气,踉跄站定,伍杰气喘吁吁的看着陆玄,陆玄能看明白他眸中的情绪,似乎有些佩服,也有些复杂。

    很快,伍杰便认下承诺,带人离去。

    解决了一桩麻烦,对于陆玄来说也是好事,他并没有多想,转而看向了自家众兄弟,尤其是小武。

    因出身缘故,小武虽然平日沉默,但陆玄吩咐的事情,他最为卖力,方才陆玄来时,便见他似乎和伍杰已经动过手,吃了些亏,如今嘴角还见伤口。

    陆玄没有多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回家去。”

    ……

    又两年,江头村换成崭新小院的陆家,红灯红联,篱笆院门贴了几个喜字,络绎不绝的来客,一时十分热闹。

    没一会儿,迎亲的轿子来了,陆玄亲自将身穿嫁衣,披着红盖头的陆英送上了花轿。

    听着耳边妹妹还自止不住的啜泣,以及颤抖的身躯,陆玄安抚道:“不哭了,周青这小子虽然木讷了些,但是个良人,再说都是在浔阳这地方,嫁过去了日后也可经常回家看看爹和娘,你哥我也是在浔阳城中的,你这一去啊,就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又不是日后都不能见面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是要高兴些。”

    “哥~我知道的,就是,就是……”

    妹妹娇弱的声音打盖头里传来,也说不出个所以。

    陆玄却不见怪,道:“别多想了,要是过了门实在想家,过几日你就让周青带你回来看看爹和娘。”

    “我知道了……”

    一路吹吹打打,花轿上了游船,送到了浔阳城中,引来不少城中百姓观望,不多时到了妹妹的夫家周家。

    周家也是一派热闹,新郎官周青将未婚妻接了出来,带进了周府之中。

    陆玄便一直在旁看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入夜,周家小院里,摆满了酒席,坐的也是满满当当,陆玄坐在的席桌,同桌的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不一会儿,妹夫周青来敬酒了。

    “周青,你小子日后可得好好待我妹妹,若是教我知道你欺负了她,我可不会与你客气!”

    虽说妹妹出嫁是大喜事,大舅哥陆玄还是有些别扭,看着往日本是极好兄弟的周青,这会儿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也无奈,只得把酒以灌。

    “正是,小英儿可都是我们的宝贝,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伍杰也上前灌酒。

    周青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一桌除了陆玄,剩下的伍杰、小武、陆老八、刘仁豪,往日都是将陆英当做妹妹看待的人物,一桌子的大舅哥,实在不敢多说些什么,即便灌酒也实不敢拒绝。

    于是来者不拒,只希望几个‘大舅哥’能喝舒服了,不过被灌酒虽然不好受,但他面上也都是喜色,对于陆英,他很是钟爱,能娶过门,对他来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与之相比,多喝点酒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这小子酒量差,别弄得不省人事去,到时反让英儿担心。”

    到底是自家妹夫,自己灌也就算了,别人灌陆玄得管,于是一番打闹,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夜。

    这一夜昏黑的夜色也被映得晕红,深深的烙在了陆玄的心中。

    ……

    “周青,你赶紧收拾好东西,带着英儿和亲家公亲家母去江头村躲躲,有人会帮忙。这次的事情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处理,照顾不到你们,你们不必要替我担心。对了,爹娘那里,你多看顾着,别让他们多想。”

    陆玄匆匆的走入了周府,叫来了妹夫周青。

    周青担心道:“玄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解决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总之小麻烦罢了,你也不必多想,我就是怕有的人动小心思,对你们下手。我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你们去村里避避,免得生了意外。”

    陆玄摇摇头,这次的事情麻烦程度出乎了他的预料,或者说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多的你也别问了,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家里人,别的事情等麻烦解除了我再回去与你说,别耽误了,赶紧收拾收拾,今晚我教人送你们过去。”

    “我知道了。”

    虽然担心,但听了这么一番话,周青也没在多问,只能点头应下。

    陆玄见此没有久留,仓促离去。

    回到自家地盘,陆玄召来手下一干兄弟,做了一些安排。

    可就在他做出安排没多久,突如其来的袭击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虽说往日也有过一些发生大麻烦后的应对,但生效不见多少。

    陆玄无奈,连伍杰和其他人都来不及通知,带着小武被人追到了浔阳江畔。

    一番打杀,他虽杀光了来犯敌人,可小武却因为替他挡了一刀,话都没能留下一句,便死在了他怀中。

    悲痛万分的陆玄,懊悔已是无济于事。

    将小武骨灰撒入小阳河之后,合作做生意的刘仁豪派人来通知了他,他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以自己如今的力量根本不能抵抗。

    甚至耽误下去只会牵连亲朋,无奈只能做出安排,仓促出逃。

    ……

    时光斗转,陆玄在江湖上四处闯荡,在岳州城时,他有了一份新的稳定事业,却又因所谓仙人踪迹,离开喜欢他的女人,远去无踪。

    不知走了多少个地方,陆玄虽然身负异宝,却每每错过机缘,哪怕一身武艺登峰造极,在江湖上武林也无有几个对手,可对于他来说,依旧是蹉跎。在执念影响之下,渐渐魔障,一味的想着寻仙求道,可不知不觉忘了许许多多更重要的事情。

    直到他再看不到希望,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须发灰白,终于是惊醒过来,只是这一回头,许多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二百八十二、元神

    武当山上,灵池福地当中,见星光交织,浮云涌动,一团清灵玄光自仙府之中,透顶而出,玄光轻曼,一时如薄云轻纱,飘飘而荡,一时又仿佛云台定坐,左右难移。

    未多时,但见玄光化作缕缕云丝,萦绕飞舞,缩归一处,便有一玄衣道人浮空而坐,形貌千化,时而老朽,时而少年,时而童子,时而青壮。

    到最后,终于定成青年道者模样,睁开双眸,绣口一吐,即闻歌诀而出:

    浊浊人世不清明,元元本性自难寻。

    玄玄大道身归处,混混一气见真灵。

    声音一落,道者周身灵光消隐,返璞归真,已是看不出半分异常。

    道者正是陆玄,如今外显体貌却非真身,而是元神成就,脱体而出,衍化而来。

    元神即成,真体不动,神游千里万里,已是散仙中人了。

    虽破元神之境,陆玄却不见多少高兴,望着周遭星光云气,反叹了一声,定定半晌,见下方一应门人仆从都抬头来看,这才斗转又回到了仙府去。

    元神初成,虽有种种玄通手段,但神体尚弱,需坎离交合,才能逐渐凝实,真个宛如**灵胎。

    而且即便元神练就,此境中人也少以元神出游,只因没有**躯壳保护,终究还是太过危险,只消被人打中,便是灰灰结果。

    世间以神出游者,除非炼就元婴。元婴乃精气神凝聚,为修士之第二具身体,元婴出游,即便被斩,元神也能逃脱。除此之外,便是第二元神之法了。

    所谓第二元神,就好比是用灵物炼就了一具弱化版的元婴之躯,也是强过元神赤身而游。

    当然,不管是第二元神还是元婴,都比不得肉身,是以修士除非肉身被毁,否则轻易也不会放弃肉身,只留元婴,虽说这般也有机会炼成道果,飞升天阙,终究差了许多。

    话说回来,以陆玄所修,对于元神出游种种好处,需求并没有多大,若是旁门之辈,道法稀少,也无神通,元神出游之便利,御使法器之灵通,是他们无法舍弃的。但陆玄神符玄门道法,种种神通玄功,完全可以不必借用元神之能。

    突破元神之境对他来说,除了走到了更高境界,离仙真道果更近之外,剩下的就是他可以尝试祭炼第二元神了,待得炼成了第二元神,他才真个是如虎添翼。

    不过以他如今状态,一时半会儿也还无法修炼第二元神之法。

    周黄虎等人都见他突破异像,应该都急见他,但他并未着急,而是调和坎离,稳固元神之后,才走出了仙府。

    即出仙府,果见周黄虎、贾静夫妇、老黄纷纷在殿外等候。

    见几人殷切看来,陆玄不由一笑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小有突破,不必如此惊奇。”

    几人虽然境界低微,但得入武当门下后,也跟着陆玄涨了不少见识,尤其严白凤得暇之时,还与他们讲道,更是开了眼界。

    方才看到陆玄变化模样,便知道这是元神异像,突破元神,哪里能说是小小突破?

    但想到从祖师严白凤口中听来的陆玄修行经历,顿时也理解了,短短数十载,便炼成元神功果,各境突破都不慢,陆玄如此言说也是正常。

    心下虽是感叹,众人还是拜道:“恭贺师尊(老爷)炼就元神!”

    “好了,都自去修行去吧,你等若是勤修一些,有玄功在身,进境也不会慢了去。日后武当还需你们支撑,莫要懈怠,若是哪日你们全都炼就元神,那才是真的可喜可贺。”

    陆玄摇摇头,将几人打发走了。

    想了想,又把老黄留下,他这次突破元神之境界,一闭关便是九年过去,老黄早已稳固玄光修为破关而出,如今气机平稳,倒是变化不少。

    问了问老黄修行情况,得知他也曾被严白凤提点,传下玄武七宿法,如今正在勤修,便也不再多问,让他离去。

    收拾一番,遂去拜师父严白凤。

    除了玄光之时,因在家中陪伴妹妹不曾回山之外,后来每每突破,陆玄都会回哀牢山去拜见师尊,而师父严白凤也会给予他一定的指引,让他不至于走了歪路。

    于是陆玄也就成了习惯。

    当然,这本也是师徒应有之义,倒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显然早知道他要过来拜见,入得严白凤静修的仙殿之中,便见师父早已在内中等候。

    他刚走进去的时候,严白凤正好转身看来。

    神色不似以往那么清冷,而是多了几分笑意,虽然并不明显,但是陆玄依旧能够感受道自家师父是比较高兴的。

    说来他极少见到师父如此模样,倒是有些意外。

    也许是每次即便突破境界之后回山拜见,严白凤都是敦敦之言,更吩咐他少焦少躁,虽有认可,但并不以之为喜,以至于让他没有多少期待,所以这会儿见了严白凤如此表现,难免就出乎预料。

    “弟子拜见师尊。”

    心中有些感慨,陆玄还是老实见礼。

    “你如今炼就元神功果,虽在情理之中,但说来却是有些出乎为师预料之外,可见你确实将为师的话听在了心中,不曾懈怠,实为不错。”

    严白凤对着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满意。

    师父面前,陆玄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破境有什么值得骄傲,惭愧道:“若非师尊提点,弟子醉心俗事,只怕就算机缘在身,短时间内也难堪破。身为弟子,反让师尊如此挂心,实在罪过。”

    严白凤摇了摇头:“这却没什么好说的。”

    “元神得成,筑炼元婴却不困难,不似金丹突破元神,需寻根本性灵,堪破本真。元婴之境,功行一到,不过等闲。以你如今境况,至多不过十余载,当能元婴有像,炼得仙真道果。届时主持这武当山或许还有几分单薄,却也不必我替你操心了。”

    说到这里,严白凤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

    随即道:“倒是你师姐,修行之上迷障太多,日后我若不在,还需你多看顾才是。”

三百八十三、天下

    师姐。

    听到师父提及师姐秦韵,陆玄倒是一怔,说来师姐弟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了,而且因为灵池福地缘故,师父不得不来武当山坐镇,少了师父的指点,多多少少也耽误了秦韵的修行,倒是这个做师弟的不是。

    “前番弟子曾回南疆,只是却忘了去见师姐了。”

    陆玄叹道。

    严白凤摇摇头:“她有她的缘法,一直托庇在我座下,也非好事,说来此番我离山对她而言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你不必多想。”

    秦韵自入道以来,便一直在哀牢山修行,虽也交了不少朋友,但实际上并未脱离过严白凤的羽翼之下。陆玄听了严白凤这话,也才明白原来师父还有这等真意。

    陆玄仔细一想,也是如此,兴许这么多年师姐每每遇到瓶颈,便突破艰难,就是因为有师父在身后,少了几分体会。

    于是也不再多提,不过若有机会,陆玄还是想着要去寻师姐一趟,不说其他,师姐弟之间既然得闲,总要走动才好。

    同门之间,虽不是亲人,但实际胜似亲人,甚至千百年修行,过客如云烟,转来转去,终究还是师门能一直伴随。

    “且不说她,你如今已是人世散仙,到了此境,除了功诀之上的提点,我也帮不得你什么了,你也不差神通法术,法器自有奇遇,日后修持,只能看你自己,盼你能竖正持身,一步一行,求个正果,也不枉入山走这一遭修行路……”

    ……

    打仙殿之中出来,陆玄犹自还在体会师父的教诲。

    哪怕如今已证就元神,师父同样能够给他带来全面的指点。

    陆玄有时候十分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师父,并非只是能得到厉害传承,更重要的是身为当世顶尖的仙真人物,种种修行上的指点还要超过了功法所带来的帮助。

    哪怕是玄门大宗之中的弟子,估计也没有几个能有他这般的待遇,这教他如何能不感慨?

    微微一叹,陆玄将思绪从中抽离出来,转而琢磨起了日后的安排来。

    正如师父严白凤所说,炼就元神之后,凝练元婴的修行过程其实并不困难,只需按部就班,不出意外总能在一定的时间内炼成。

    虽说根据个人的条件情况时间长短不同,但并不像玄光、元神等境界一般,需要如何耗费心思,堪破许多修行道理。

    如此以来,他自然也就能抽出手来处理其他的事情了。

    仔细再想,自打从西昆仑回来,专心自身修行,炼度人世,匆匆又是十数年过去,离甲子之期所剩也不过四十来年了。

    本身一甲子时光对于修士而言,就不甚长久,倏忽又过去了这么久,留给陆玄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

    可叹的是,他自身虽然因为种种缘法际遇,修行速度不慢,如今更是成了散仙人物,可门人弟子,包括合作的朋友,却没几个能像他一样顺风顺水突破的。

    若是这后面的时间不能有所突破,当武当开府之劫来时,他可能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

    毕竟连大衍真人那等人物,剑压当代,也少不了同道好友,门下弟子的支撑,凭他这点修为,想要一力扛之,只怕有些勉强。

    为了不让劫来之时,毁去自家珍惜之物,陆玄有责任推动自身助力的强大。

    弟子门人的修行,他是帮不了太多的,毕竟修行是自家事,许多方面只能靠他们自己,但其他的方向,他却还有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譬如早先与罗贤几人弄出来的布置,南疆与海外的诸多道友,自家亲族后辈,乃至云澜手下的白衣教等等方面,凭他现在修为,都能够做出更多的努力。

    不过虽知道时间宝贵,却也没有急着离开武当山。

    初入元神之境,又得了师父诸般指点,尚且未曾完全消化,也不可操之过急。

    相比其它种种,他自身的修为才是基础,不能不分主次。

    于是在回到自家仙殿之后,陆玄又闭关整理了一月时间,这才出关,离开了武当山。

    ……

    离开武当山后,陆玄便往紫贞山方向而去。

    他虽不擅推演之术,但元神有成,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更深,通过演算之术,也能得出一些结果,大略在福地之中推算了一回,得到白衣教有变的结果,自然要过去看看。

    说来他回山闭关之时,白衣教蒸蒸日上,但也还是比较稳定,并未有什么急速扩张或者遭劫的现象,却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让他推演出这等结果。

    紫贞山离武当再近不过,六六丁甲大遁在身,几乎是陆玄一步踏出,便已经到了紫贞山。

    只是这一看去,却不见曾经森严景象,虽然依旧能见不少白衣教教众驻守在这总坛之中,但气机感应之下,明显山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存在了,尤其是教中一应长老高层,更是不见半个,更别说杨云澜和苏游等人。

    只看留在紫贞山的一应教众,倒也不见什么衰颓之气,应该不是什么坏的发展方向,但疑惑还是少不了。

    以陆玄本事,想要打探消息,几乎不会花费什么功夫,随意使了个手段,便从白衣教的教众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听了教众一番言述之后,他才恍然。

    说来白衣教的变故,与他关系很是不浅。

    当然,本身白衣教能够起势,其中就有他不少的影响,但让陆玄恍然的却不是这事儿。而是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石坚。

    却说当年陆玄打南疆寻来普华,解除石坚身上拘魂之术,让石坚得以恢复。可那时因为种种缘故,石坚已经兵败,面临的将会是来自吴王府的问责,以及种种针对。

    面对如此情况,想到陆玄提点的石坚干脆举兵反叛,投了楚王。

    得了石坚这一支精兵,楚军如虎添翼,竟是在两年之内便攻下了吴王府治下的西江之地,将吴军打得节节败退。

    其后几年,石坚将帅雄才显露,在楚军之中步步高深,一应成为楚王麾下最得力的镇南将军。

    而楚王府在石坚的助力下,先是一统南方,随后又联合白衣教拿下了秦地和高云。

    如今天下,仅剩大燕与大楚两国争雄。

    而白衣教之所以迁离总坛,则是因为在南方一统之后,石坚功高震主,与楚王已生嫌隙,而白衣教因为与石坚太过亲近,受到了一些针对,种种原因之下,才撤出了楚王府基本盘所在的湖广。

三百八十四、小界

    局势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楚军因为种种原因,占尽天时地利,对手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是资源不好,南方被楚军一统,实属正常。

    而石坚加入楚军,也是陆玄本就想过的,不足为奇。

    倒是石坚的能力有些让他没想到,根据白衣教弟子的说法,或许有那么一些夸张,但楚军能有如今局面,大半似乎都是石坚和白衣教的功劳,也就不怪楚王会有如此态度了。

    任哪个统治者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怕都会生出猜忌之心来。

    话说回来,如今的情况算是比较符合陆玄利益的,不管是白衣教还是石坚的发展,与他而言都有一些好处。

    这里说的好处自然便是与罗贤等人计划之中的布置,即便楚军短时间内和大燕还难分出上下,可只凭当下局势,许多事情就已经有操作的空间了。

    虽说楚王与白衣教和石坚之间生了嫌隙,但光是白衣教和石坚管辖的地方,只怕就不少,完全可以入手处理一些事情。

    当然,这还得看罗贤等人在神道方面到底有了什么成果。

    ……

    得知了白衣教如今情况,并非是有所损害,只是利益驱使不得不搬离,陆玄也就没有急着去他们新的总坛驻地探访,而是驾云往金陵方向去。

    俗世王朝的战争影响虽然不小,但也还没有真个波及到玄门魔教的层面上去。

    魔教的势力多数还是在大燕军队之中,显然未到真正定鼎天下之时,双方之间也难有各家高人出来插手,插手天下局势的,多半还是底层弟子,或是旁门散修。

    陆玄这会儿好歹也是元神散仙,这些方面也没必要太过理会,况且他如今主要经历还是要放在经营自身底蕴之上,相交于此,哪怕是魔教之中真的来了什么高修人物处理两军战事,也没那么紧要。

    毕竟千三大劫才是真正难以登渡,魔教折返中原,虽然也对玄门颇有影响,但从峨眉方面都不怎么重视来看,就知道昔年被迫流亡海外的魔教已经难成什么气候了。

    而且即便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陆玄来操心。

    北方自有上清宗伫立,有这一道屏障,真要是哪个有名有姓的魔教高人想要搞事,总有上清宗仙真与其论法。

    此外只从白衣教的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楚军还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局面,也难有多少乱子发生。

    他炼白衣教新驻地都不去,自然也没必要忧心其它。

    云光高舞,元神成就之后功行愈发深厚,对法力操控愈发精细入微的陆玄,飞遁功夫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

    便是不借助剑诀之力,遁法玄通,只驾云遨游,万里而行也不过等闲。

    金陵所在,虽有几分距离,但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了。

    琢磨事情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金陵境内。

    自云端望下,金陵有了一些变化,明显经过战事模样,只是如今也已恢复生息,许多地方都修补好了,所留也都是一些暂时无法抹去的痕迹。

    至于皇陵所在,当然没什么变化,楚王也是前梁皇室,还不至于做出什么掘祖宗坟墓的事情来。

    陆玄大略扫了几眼,虽见城中热闹,但也未入城去叹,直接按下云头,落到皇陵去。

    进入皇陵的同道,有禁法布置,常人难见,但对陆玄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没有花费多少功夫,陆玄便进入了皇陵之中。

    未多时,小世界入口所在的墓室之中,遇见了叶世雨。

    显然是感应到有人来访,叶世雨也是在内静候,见是陆玄,先是一怔,随即喜道:“还以为是哪位道友,不想是陆兄。”

    陆玄十余年不曾露面,叶世雨一时半会也没想到来访之人会是陆玄。

    此地经过十余年发展,虽然所知之人不多,但也有几个,除了徐烟霞和罗贤等人外,还有几位这些年来才参与其中的同道之人,为修行计,也来此地探过。

    “道友久违,这些年忙于自身之事,倒是未能出力多少,实在惭愧。”

    陆玄稽首道。

    叶世雨摇头道:“如今准备渐渐完善,都亏了陆兄早前提议,许多方面经过实验之后,我等更是发现陆兄早有预料,为此这些年虽说陆兄不在,但也提供了不少帮助,哪里能说没有出力。”

    “更何况陆兄非神道中人,本身提升自身修为,对此事便是最大的帮助了。此外还有俗世王朝的战争,白衣教方面我与罗道友依陆兄之法,与他们接触过,也做了许多准备,现如今楚军一统南方,这些准备更是落到了实处,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将小世界中运转的种种布置安排在现世当中。”

    叶世雨一番话倒是出自真心,并非只是客气。

    因他所修并非神道,虽然从旁能够帮到一些忙,但小世界中大部分关乎神道的运转,都是罗贤自己处理的,是以许多神道运转过程之中与俗世牵扯上的问题,多半都是他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

    这一看,正如他自己所说,发现许多问题陆玄早就已经提过,甚至后来不少方面直接就可以按照陆玄的说法去处理,只有处理了事情之后,才知道其中麻烦,而陆玄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自然让他对陆玄愈发的佩服。

    再有便是现世的问题了,不管是白衣教还是如今声名正盛的石坚,经过他的一番身入了解,都与陆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让叶世雨更加惊奇。

    陆玄人虽然不在,但做出的一些小事,却极大的影响着这个世界,这等事情,便是玄门大宗的仙真人物,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只在细处种下一个因,便得这硕硕果实,实在是常人所不能为也。

    至少在叶世雨看来,以他自身的情况,即便是道法有成,日后成就仙真人物,估摸也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

    陆玄并不知道叶世雨的想法,若是教他知道,只怕会有几分无语,这其中一些事情虽然是他有意为之,但能有如今结果,许多方面也并不是他所预料到的。

    他若是真有这等定因为果的手段,也不至于还愁着武当开府之事了。

    当然,即便不知叶世雨想法,多多少少也能从他的语气之中感受出来一些,当下摇头笑道:“道友言过了,对了,却不知罗兄如今情况如何,这小世界之中的布置又运营得如何了?”

    听得陆玄问起这事儿,叶世雨也转了注意,面上能见几分笑意,只听他道:“虽然遇上了一些麻烦,但算起来还是比较顺利的,如今十余年过去,小世界中时局并不复杂,已是有了一些成果。”

    “至于具体如何,陆兄不妨亲入内中一观。”

    见叶世雨买起了关子,陆玄来了兴趣,对于神道之事,除了本身希望这方面能够顺利进行,给自己带来一些帮助之外,他也是有些好奇的。

    虽说城隍的说法是他从前世传说之中听来,可究竟未曾亲见,而此世神道衰弱,各地神祇更像是归宿自家坛域之中的避世之人,对世间的影响极为微小,以至于陆玄早年混迹江湖,虽然听过一些传说,却连半个神祇都不曾得见。

    如今他好奇的是,与俗世共存,且有一套特殊体系的神道架构,到底能演变成什么模样。

    当然,因为此前叶世雨的一番话,他也有些准备,兴许与前世传说之中差不离多少,但终究未曾亲见,尚且也不好做出定论。

    于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入内一观吧。”

    叶世雨闻言,微微一笑,大袖一挥,遂见界门大开,再现那方虚空。

    陆玄自不犹豫,提步踏入其中。

    ……

    乾坤斗转,便入了小世界之内。

    较之第一次进入此地,出现之地是荒郊野岭,这一次就不同许多。

    随着五方旗的祭炼,叶世雨对此界规则的理解更为深刻,于是陆玄一进入这一方世界,便出现在了梁国京都,一方神殿之内。

    虽说那位前梁皇帝死与他与叶世雨之手,但其本人因隐退幕后,并非还坐在皇位之上,因此他的死对于梁国而言,影响算不上太大。

    在叶世雨的形容之中,梁国经历了一番权力斗争,现任的梁皇帝在叶世雨与罗贤的帮助下坐稳了皇位,而作为交换的条件,皇帝需要支持二人在梁国的神道布局。

    于是当陆玄来到梁国都城的时候,所在的地方便是罗贤的神殿。

    得益于神都印的存在,罗贤离开了彭水之后,并未受到多少限制,而在此界,他也不是什么彭水神尊了,自号为神都天君,这一处神殿便是天君殿。

    天君殿乃是梁皇帝出资建造,有皇帝背书,罗贤这个神都天君自然名传天下,收集香火也并未耗费多少力气。

    在彭水时候许多无法做到的事情,在这里却十分简单的就达成了目的。

    说起罗贤的时候,叶世雨还笑道:“罗兄常说,若非知道此地不过一小界,也不知世间尚有千三大劫,他或许都不会愿意离开这里了。”

    对此陆玄也能够理解,若是真如叶世雨所说,罗贤在此地就好比是神道帝君,可以做到统领一界神祇的事情,在此界几乎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物,在没有那些前置条件的情况下,任谁都会有些沉迷其中。

    甚至对于某些人而言,即便是知道还有外界存在,千三大劫也将来临,或许也会愿意做个自欺欺人的人,不去想这些事情,只一心在此界做神君。

    “看来罗兄的布置不是一般的顺利。”

    陆玄笑笑道。

    二人正说着,罗贤便已经来了。

    “哈哈!陆兄可算是来了,十余年不见,我还以为陆兄忘了还有此地布置了。”

    模样仍旧是那般,但是陆玄一眼看去,罗贤一身气机已经大有变化,除了实力方面,一身华贵长袍,纹龙绣凤,也多了几分上位者气度,仿佛真个神道王者,与十几年前很是有些差异。

    得见其人如此模样,陆玄也自忍不住叹道:“本以为我这些年小有突破,已经是速度不漫了,不想罗兄变化更大。”

    听得陆玄此话,罗贤无奈摇头,举手一挥,将一身长袍化为玄色道袍,这才散去了一身陌生感极重的气质。

    转而道:“倒是让陆兄看笑话了。”

    见他这般态度,陆玄便知罗贤还是当初的罗贤,这才暗自点了点头。

    先前他听叶世雨一番话,心中便有不少想法,罗贤虽神力不差,到底曾经修为较之玄门境界,也不过餐霞之间,陡然得了神都印,又遇得此界这等情况,难说会有什么心性上的变化。

    即便是叶世雨话里话外似乎罗贤并未受到太多影响的模样,可只从表里,又哪里能完全看出。

    而罗贤方才反应,显然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才自换了衣装,如此表现,说明他心中对这天君之尊位并无多少贪恋,还算是一件好事。

    “哪里是什么笑话,罗兄在此界操劳,我未能帮到什么忙,倒是惭愧。”

    还是与叶世雨说过的话,罗贤听得,少不了也回上一番。

    一番寒暄,气氛算是找了回来。

    罗贤将二人请入内中,三人坐着吃酒,罗贤才又提道:“方才那梁皇帝又想请我过去,实在教人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

    叶世雨听此,想必是知道什么,笑道:“有什么所求,罗兄不妨答应便是,其人死后,随意给个神位,也便是了,即入神道,便受你所辖,也不难处置。”

    “况且此界就是个试验场,日后我等终究还是要在现世布局的,也不必要在乎此界的小事。”

    听到这里,陆玄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才有罗贤解答。

    却原来这梁皇帝答应合作,除了稳固自身帝位之外,还别有私心,他知道自身不曾修行,死后难免逃不过灰灰下场,便想求个神位,以便死后也能存于人世,长长久久。

    而在罗贤二人答应之后,其人总是不时便想起此事,相请罗贤过去,旁敲侧击的提及此事,生怕罗贤忘了。

    尤其近些年来年纪越发的老了,更是注重。

    为此还不惜加大力度支持罗贤神道的布局。

    罗贤十余年来听了不少,已经有些厌烦,这才有这一句话。

三百八十五、顾虑

    三人一番小叙之后,便离开了梁都,巡游天下。

    此界疆域虽然不小,到底不比外界,一番云游下来,所耗时日不长。

    当然这也是因为陆玄只是大略观览一番,看罗贤在此界的神道布置如何,并没有着重的去探索。

    大致看了一圈之后,陆玄心中生出不少感慨来。

    虽说这提议本就是他提出,甚至因前世记忆缘故,他本身也算是‘见识’过城隍体系的人,可真见了这前世传说出现在眼前,犹自少不了触动。

    罗贤与叶世雨都是有有智慧的人,加上不上同道来此探访之后给出的一些意见,如今小世界之中的神道体系经过十余年的打磨,已经是比较完善,至少陆玄是看不出什么大问题来。

    虽说因为时间还是有些短了,此地被罗贤等人选出来的神祇实力尚弱,说不上什么法术玄通,尚且不知这些神祇迈入更高层次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况,但有神都印在,规则掌握手中,也可以慢慢做出调整。

    就陆玄看来,如今这小界之中的模式已经可以用在现世当中了。

    “罗兄与叶道友费心不少。”

    陆玄回身对着二人说道。

    显然这话正说到了叶世雨的心底,只见他摇头道:“确实如此,虽有陆兄种种建议在先,真个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麻烦不断,话说回来,还亏得那梁皇帝怕死,有意入神道之中做个神祇,是以全力推动罗兄神道布置,否则便是此界修行没几个厉害人物,也不好鼓弄。”

    罗贤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同样深有体会的模样。

    陆玄又问道:“如今计划渐渐完善,外界局势也还算有利,不知罗兄准备何时在外界开始布置?”

    陆玄对于神道之事虽然也倾注了不少心力,也当成了部分可以借助的力量,但总领之人还是罗贤,毕竟他才是神祇,神都印也在他手。

    而陆玄本身还是更注重玄门修行,本身对于神道并无多少兴趣。他也只是从旁相助,自然要看罗贤是个什么想法。

    “听叶兄常言,如今外界南方已是被楚军一统,其中一位声名鹊起的大将军与楚军借之起势的白衣教都与陆兄关系不浅,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罗贤听了陆玄的问题,略作沉吟,却没急着回答,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陆玄大抵知道他要看过时局之后再做考量,当下点点头道:“那石坚与我还算亲近,我与他有授艺之恩,其人入楚军营中,也有我一些影响,若要借助其力,多的不好说,些许支持还是有的,至于白衣教,早年我也曾与罗兄说过一嘴,那白衣教教主是我一位后辈,虽说一些事情不好强求,但要是各自都能得些利益,想来相帮也是不难。”

    陆玄倒也没有认为自己与石坚和杨云澜的关系,就替他们做出决定,究竟如何选择,还得看他们自己,不过有自己这一层关系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想来他们也不会抗拒什么。

    罗贤抚掌道:“有这一层关系便足矣,事实上之前我等之前便与白衣教有一些合作了,只不过真要大举落定,则不是小打小闹了,若有陆兄说合,想来能够在大方向上达成一些共识。”

    早前陆玄自然也是想到过这个方面,石坚且不去说,彼时尚未成势。白衣教倒是已经有了一些模样,只是当时白衣教那点力量相较于罗贤等神祇、修士而言,就算不得什么了。所以他当时并未如何提及此事。

    但如今情况不同,楚军一统南方,有了真龙之基,白衣教依附楚国,隐有国教声势,甚至就宗教层面上而言,推行神道比之王朝本身还要来得方便。

    而且越是这等天下将稳未稳之际,神道体系越好嵌入俗世当中去。

    不得不说罗贤此时提及此事,也正应了时机。

    “此事倒也没什么大麻烦,我随罗兄去见他二人便是,只是具体如何合作,又能给出什么条件,还得看罗兄你自己的了。”

    陆玄与罗贤也只是合作,日后神道如是真个兴盛起来,终究还是罗贤自己的势力,如此情况之下,得失之间,自然有他自己把握,否则陆玄要是在其中插上一手,全凭自己与各方的关系去给出意见,只会坏了情分。

    可以见得的是,不管是罗贤主持的神道,还是杨云澜手下的白衣教,亦或是石坚,未来只要能够得到平稳的发展,必然都不是寻常势力,哪怕修行界中,也是一方之基。

    陆玄在其中做出的影响越多,日后真要发生什么损害了利益的事情,各家心中也自别扭,少不了要埋怨他。

    好心办坏事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如今见识,也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此事却不会轻易插手,他也只会做个交接的桥梁,具体如何安排,只能看他们之间的商量。

    罗贤是聪明人,陆玄能想到的他自然能够明白,也很高兴陆玄没有过多的插手。

    本身不管是云图的破解还是神道体系的完善,陆玄在里面都出了极大的力气,此外后续的种种安排,几乎也都与陆玄脱不开关系,开始的时候罗贤是不太去想这些的,但随着对神道体系以及神都印的研究,罗贤多多少少也有了几分别扭。

    这一条路子他几乎能够断定就是他的成道之机,若是日后真能有所成就,却等于欠了陆玄莫大因果,如果陆玄要在一些他不太情愿的地方插手什么事情,他总也不好拒绝。

    秉持如此想法,罗贤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忧虑的。

    但见了陆玄如今态度,心中算是松了口气。

    只这一番话,就证明了陆玄处事十分有分寸。

    不过转过头来,又有几分惭愧,只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罗贤,任谁面对自家成道之机,却因与朋友牵扯太深,生出种种顾虑,都会如他这般,也是人之常情。

    陆玄见罗贤面色之变幻,大抵也能猜到几分,心中摇头失笑,倒也没有介意什么。

    ……

    大抵从罗贤这里得了进度,陆玄也无意在此界久留。

    此界虽出自五方散人这位前古仙人之手,又经历不知多少岁月,但因世界限制,并无什么厉害的修行法门衍化。且此界修行,寻其根本,终究逃不过那一部《五行真解》。

    而陆玄如今虽得元神,到底没有这等造化一界的手段,也难参悟出其中衍化手段,留与此地并无多少意义。

    于是在此界又待了几日,与罗贤二人做了一番商议,了解十余年来俗世事情,各家道友之后,便又离开了这五行洞天。

    随行的还有罗贤。

    此番正是要随陆玄去见杨云澜与石坚,商议后续之事。

    ……

    说来不是很巧,石坚本人如今正领军与燕军对阵,远在北地,而白衣教总坛从紫贞山中迁移而出后,便安置在了西江,虽说离浔阳近了,可与石坚却是一南一北。

    当然,这本也是石坚与白衣教的计较,白衣教总坛迁到南方,自然是为了稳定后方,不至楚王府因忌惮石坚功高,在后方做出什么事情来。

    西江,江南之地,大半都是石坚打下来的,几乎没有多少来自楚王府的影响,尤其是在白衣教的关系下,南方这两个地方更像是石坚与白衣教的自留地。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楚王虽然忌惮石坚与白衣教,但也迟迟没有做出什么应对来,仅仅培养自己的亲信,却也不敢真正把局面弄僵去。

    如此布置,对于石坚和白衣教都有莫大好处,石坚虽然无意争王,但以他性情,却也不是愚忠之人,如此能够保证他自身以及所有利益关联者的安危。

    可对于陆玄二人而言,就有些不太方便了,毕竟二者一南一北,来来回回,却要耗上更多的时间。

    好在他们都是得法的修士神祇,修为也自不差,虽说耗费一些功夫,倒也不至于耽误太多。

    一番商议之后,罗贤认为还是先去白衣教总坛一遭,一来南方之地,多半都是白衣教的势力在影响,后方之事也是白衣教处理,石坚本人领军,更多是在前线冲杀,真要是决定合作,与白衣教商议的事情肯定要多过石坚。

    或者说他们需要的只是石坚点头同意合作,而后续的大部分安排只怕还是要依靠白衣教在南方的势力。

    再者石坚如今在前线领军,只怕也不轻松,不是谈话的时机。

    秉持如此想法,二人便一路驾云往西江方向去了。

    白衣教总坛所在,并没有特意寻找什么名山大川,与九江之地想去不远,但更为临近江南。

    所在之地也就是寻常的一处灵秀山脉,二人也都知道名头。

    要说别处陆玄虽有了解,但可能不是太过熟悉的话,出生于西江的他,对于西江却是再熟悉不过,此外罗贤本身也是西江神祇,寻找总坛所在并不困难。

    ……

    陆玄因在紫贞山从其教众口中听来一些事情,所以对于白衣教变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是当他和罗贤来到总坛所在之地时,还是有些惊讶。

    倒不是有何等玄奇布置,只是就他大略看来,白衣教教众和军队之间似乎有些割离的意思。

    须知在以前,白衣教虽然只是一个教派,随着乱世发展,白衣教的教众既有江湖中人,旁门散修,也有行伍军卒。

    这些人浑而一体,都在高层的引领下共同行动。

    可这一次过来,明显能够看到,军队与教众之间已经做了一定的区别,就整个教派而言,宗教的意味更浓厚些了,而驻守在总坛周遭的营盘,虽然也还带着白衣教一些特有的气息,但整体上来说已经更为偏向军队,而非宗教中人了。

    得见如此情况,陆玄不由沉吟。

    表面上这样似乎分割了白衣教的力量,但实际上好处不少,因为白衣教原本的出身便是一个江湖门派,江湖味道太过浓重,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鱼龙混杂,是十分臃肿的。

    要是一直身处乱世之中倒还无妨,外界的压力和教派的逐步扩张都能够转移内部架构问题所导致出来的种种矛盾。

    但现在情况不同,随着南方一定,白衣教虽然还面临一些隐处的危机,但在大部分教众看来,自家教派已经是稳坐钓鱼台,如此情况之下,未免就会生出许多想法来。

    而陆玄所看到的布置,就显得比较聪明了,在这个时间点,能够有如此分明的划割,显然很早之前杨云澜和苏游就已经做过了准备,这让陆玄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些感慨。

    话说回来,他此前还想过,要是白衣教内部隐患没能解决,或许合作的事情还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陆兄这位后辈倒也不是常人,能将这诺大教派经营的井井有条,此番若能真正达成合作,应该有许多方面值得操作。”

    罗贤在五行洞天之中经营神道十余年,关于白衣教的一些规划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当下也多了不少的信心。

    陆玄听到这里,也没说昔年白衣教是个什么模样,点了点头,道:“且不说这些了,你我还是下去看看我那后辈是否在总坛之中,若是不在,却也不好耽误。”

    罗贤自无意见,二人遂按下云头,落入了山中。

    各自以道人模样,走到了总坛外围的关口。

    此地守卫还是比较森严的,虽然不见有什么修行手段布置,但军卒彪悍,明显都是战阵上面下来的老兵,颇有气势。

    见两个道人走来,既有人出来拦阻。

    “白衣教重地,两位道长慢行,不知来此所为何事,还请报来。”

    说不上如何客气,但也没有太过失礼。

    “贫道姓陆,乃是武当山来人,敢问贵教教主可在山中?”

    听得是来寻自家教主,守卫的小将态度缓和不少,问道:“两位稍待,且容小人通禀一二。”

    陆玄笑笑道:“有劳将军了。”

三百八十六、沉吟

    以白衣教如今势力,那小将自然也见不得杨云澜这教主,是以未过多时,便有一修士来接。

    这修士是个旁门散修,功行微弱,元胎修为,勉强有几分道术在身的模样。

    见了陆玄与罗贤,先是一怔,随即诧异道:“敢问道长与武当山陆真人有什么关系?”

    却原来,这修士曾也有幸见过陆玄,而早年紫贞山上陆玄授宝杨云澜时还是童子模样,也无炼形图变化之能,又不曾使了幻术,这修士自然只记下了陆玄童子相貌。

    如今再见,却是认之不出,只以为他是个武当来人,但并非陆玄本人。

    陆玄见此,哪里瞧不出这修士心思,摇头失笑,却也无奈,大袖一拂,即成童子模样:“我便是陆玄。”

    修士见之大惊不已,忙作揖拜道:“小人有眼不识真人,怠慢之处,还望真人恕罪!”

    陆玄自不会与他计较,随即在其人领路下上了山去。

    未多时,到得主殿之中,便有人通知杨云澜,将她请了过来。

    也是功行有成,虽说看上去略长了几分年纪,杨云澜面貌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当然气势是愈发的足了,凭白衣教如今局面,也是正常。

    见得陆玄,忙过来拜:“陆爷爷!可有许久不曾见您了。”

    陆玄只见她来,也不见苏游等人,想是不在山中,想到罗贤要谈的事情,少不了要有苏游在场,不由道:“怎不见苏游和观燕?”

    虽说白衣教发展成如今模样,教中能说上话的人物应该不少,但此世到底还是修行人为上,实力背景压在那里,轻易也不会有什么人生出反意来,所以陆玄也不问白衣教其他人物。

    只将罗贤欲求合作的事情说了,让杨云澜他们自己去商议便可。

    “陆爷爷此番过来是找苏兄的么?”

    杨云澜问道。

    陆玄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给杨云澜介绍起了罗贤,道:“这位是罗贤罗兄,乃是我的一位道友,此番是罗兄有些事情想和你们白衣教做些生意,牵扯不小,是以才有我来做搭个桥,苏游那小子惯是给你出注意的,想来你做决定少不了要他给意见,我才问起他。”

    杨云澜并不曾见过罗贤,不过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想起来。

    当然还是没有失了礼数,既然是陆玄的朋友,这关系就不能轻慢了,于是忙与罗贤见礼。

    罗贤也不多话,略作了些回应,还等陆玄将事情说明,才好搭话。

    虽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在杨云澜看来,自家这位陆爷爷极少为什么事情特地来白衣教找她。即便是真来了,多半也只是因为个人关系,对她进行一些照顾而已。

    如此一看,此番特意带着罗贤来此,必然不是小事。

    而且本身陆玄也说了不是什么小事,这让她想得更多了些。

    若是放在以前,她这会儿指定让陆玄直接说了,而且多半听完之后不管是什么事情,不会有太多的意见,全凭陆玄指点。

    可现在情况不同,仔细说来,当年她主持白衣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祖母的遗愿,后来则是为了自己与苏游的修行,可到了现在,白衣教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白衣教了,大势裹挟之下,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千千万万的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多了许多的考虑。

    于是略作沉吟道:“若是这般要紧事,确实还是让苏兄回来一趟比较好。”

    “陆爷爷不妨与罗真人先在山中休息两日,苏兄所去地方不远,以他能耐,若得了消息,两日功夫当能回转。”

    陆玄自无意见,这等大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商议好的,即便是苏游回来了,少说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打磨,哪怕是决定合作,也有许多的地方要仔细揣摩,倒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

    而且陆玄本人来了此地,大抵也算是表达了一些自己的态度,凭苏游和杨云澜的心思不难看出来,具体会做出如何选择,现在也只能看他们自己。

    究竟成与不成,陆玄也没有太多想法,就他本人而言,自然是希望能成的,毕竟这能够促使罗贤手下的神道体系可以得到快速的发展,成为一股足以借用的力量。

    若是不成,虽有几分遗憾,陆玄也不会太过在意,不管是武当开府,还是千三大劫,都是他的修行之劫,能够借到足够的外力自然是好的,但是借不到也不必要生出太多杂乱想法,修行还是要靠自己。

    且不说别的,此前他耗费十余年功夫四方云游,得以突破元神,对此就已经有了足够领会了,这会儿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情当成自己的执念。

    而这也是他出关下山之后,就有意没再深入插手到罗贤手下神道布置之中去的原因。

    该结的缘法已经结了,成与不成,不必太过介怀。

    秉持如此想法,陆玄自然而然的将事情抛在了一旁,自顾在山中游玩起来。

    相比之下,罗贤想法就要多了许多,毕竟事关他成道机缘,若是合作能成,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好处,心神引动,自然难以平静。

    陆玄也没想过劝他,回过头来反倒是整理起了自身之物。

    早在证就元神,福地之中稳固境界之时,他就对自身的所有进行了一番整理,各类法器都有祭炼,稳中有进,没什么好说道,飞剑之上,虽然多年不曾斗法,但元神既成,与此道反而更多精进。

    而遁法、玄功之流,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进步,可也没有落下。

    唯一要提到的便是九嶷鼎了,凭他如今修为,元神散仙功果,祭炼九嶷鼎已是有了可能,待日后炼成元婴,更是可以借助九嶷鼎前古奇珍之力做不少的事情,此宝也完全足够作为镇压武当山的法物。

    开府之前,陆玄肯定是要将九嶷鼎请回来的,当然,具体还要看峨眉方面是什么一个情况。

    这会儿也尚且不好说定。

    峨眉为了应对千三大劫,烧炼法宝,耗时已经许多年头,还在陆玄未曾入道之时,便已经在祭炼了,甚至还可以往前推不知多少年,五位仙真共同祭炼,便是再厉害的宝物,百十年下来,应当也该有个结果了。

    更何况因为陆玄缘故,得了九嶷鼎这等造化宝鼎去炼,有寻得赤真子所留仙府,入手一处六丁神火脉,几番叠加之下,进度应该更快。

    想到这些,陆玄心中便有决定。待得白衣教和罗贤的事情有了一个结果,寻个时间他还是得去赤真仙府拜访一遭,问问进度。

    说来也是有些无奈,武当开府之事,他并不好借助峨眉力量,不然哪怕武当真个立下来了,也是不伦不类,于道有损。

    否则他完全可以求助于峨眉,甚至拿九嶷鼎来做个交易也并非不可。

    法宝究竟外物,尤其九嶷鼎这等前古之宝,并非自身相伴而长,说不上什么伴身成道之宝。

    还有一件事情,便是神英夫妇的孩儿,也是他的三弟子李灵云,十余年过去都不曾来武当,也不知是还没调理妥当,还是生了什么意外,只是这些年也不曾得到传信,如今得了空闲,还是要去看看。

    既然定下了师徒关系,便不是身外之事了。

    ……

    这般在山上琢磨了两日,苏游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来见了陆玄和罗贤。

    “陆前辈,罗前辈。”

    相较于杨云澜,苏游的变化要大了不少,也许是处理白衣教事物耽误了修行,能够看出他这些年来功行并没有多少长进,反倒是年岁增长所带来的元气消耗,让他本身模样看上去老了不少。

    “教众事务近年来愈发的多杂了,不得已只能四处兜转,耽误了不少功夫。”

    苏游致歉道。

    “你二人也坐下说话吧,既然回来了,关于罗兄之事我也可以先与你们说说了。”

    苏游操持白衣教也是他的选择,致使如今结果,他也不好去多说什么,况且如今白衣教起势,坐定南方,待得日后只要不生意外,便是国教一般的存在,从中能够得到的好处也足以弥补苏游这些年的耽误了,甚至更进一步,乃至几步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所谓阴阳变化,放在这里也是适用的。

    具体日后会是如何,尚且没有定论,陆玄自然不好为此多费口舌。

    二人遂也坐下。

    虽然说的是一件足以影响天下的大事,但几人坐而饮茶,看上去倒是极为闲适。

    见二人坐定,也自放松下来,陆玄才道:“此事颇有一些复杂,更细节的一些东西便由罗兄与你们商量了,我这里大概与你们说一说此中的情况。”

    说着,陆玄便将神道相关的事情大致选了一些表述出来。

    “……事情你们也都清楚了,罗兄有意与你们白衣教和石坚合作,开出个神道盛世来,若是能合作,与你们也有几分好处,具体如何还得你们自己参详。”

    苏游与杨云澜听了,面面相觑,一时没有答话。

    这事情确实是件大事,本身这等布局神道的事情,就算对于玄门大宗来说都不是什么小事情,何况他们两个在俗尘世界打滚的人?

    看上去白衣教是在俗世闯出了莫大势力,甚至还和楚军一起统一了南方,可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白衣教这样的势力,在修行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本身接触了修行之后,苏游和杨云澜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柑橘,甚至他们经营白衣教,很大一部分目的还是为了自身修行。

    是以当陆玄口中说出罗贤布局天下神道,要与白衣教合作的时候,自然让他们吃了一惊。

    神道体系这种东西和白衣教可不一样,神道布局要是成了,每一个神祇都是一份莫大的力量,或许比不得玄门和魔教的修行,但也不可小觑,想想他们两个撇去白衣教执掌者的身份之外,也就是个元胎小修罢了,陡然说要做这等牵扯到修行界的大事,多少有些反应不及。

    不过经历了白衣教多年打磨的他们很快也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罗贤带来的这件事情,对于白衣教而言即是大麻烦,也是大机缘。

    白衣教虽说势力遍布南北,但抛开表面,也就是一个俗世势力罢了,但要是能够残余到神道的布局当中,就有了跃升的可能了。

    甚至苏游想的还远一些,原本对于白衣教的发展构思当中,他们借鉴了不少天云鼎山天师一脉的故事,也即是所谓的扶龙庭只说,为的自然便是自家修行。

    如今罗贤携神道而来,他们甚至可以抛弃扶龙庭那样有些虚无飘渺的说法,真真切切的获得一些利好。

    从这个方面来看,怎么都是一件大好事。

    但从另外的方面来说,牵扯这么大的事情,白衣教真的能够吃下好处来么?而且真正的合作起来,白衣教又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其中种种,都让苏游和杨云澜一瞬间生出许许多多的念头来。

    “此事只怕光凭我二人,一时也难给出个结果来。”

    苏游忍不住说道。

    听得他这话,罗贤却是摇了摇头,道:“凭现在的情况,知道此事的人不宜太多,何况贵教纷杂,其中各种人员都有,要是暴露太多东西出去,于计划很是不利。”

    “而且我所说的合作,也还是希望贵教能在俗世的方面下功夫,譬如有意的宣扬神祇,有意的整理神人谱系等等,以白衣教现有的条件,是很有可行性的。而这些方面入手,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避免让人看出背后的神道计划,也好找由头让别人想到其他的方向去,如此以来,我等才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布置。”

    听到罗贤这一番话,苏游和杨云澜都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暴露出去确实有很大的风险。

    而且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真要是合作起来,罗贤的一些提议都是极好的处理方向。

    只是仅仅他们自己知道,偌大一个白衣教,要想顺利的做出布置就有些困难了。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吟之中。

三百八十七、女修

    机遇人人都不想放弃,但不同的是有的人能够看出机遇后面的风险,有的人只看到了其中的利益。

    排除来自陆玄的种种帮助,白衣教能有如今局面,杨云澜和苏游的能力眼光都是不差的,其中得失,虽然因为身份地位缘故不能一眼看透,但大略还是可以估算出一些来的。

    “具体如何行事,只怕还需前辈详细说说。”

    二人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贸然做出决定,他们需要对这件事情有更多的了解。

    罗贤也不见怪,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况且苏游二人若是仓促答应下来,他反而要生出一些忧虑来。

    “有何疑虑之处,你们尽管问便是。”

    苏游也不客气,将自家一些看得尚有几分模糊的地方都一一问了出来。

    杨云澜便在一旁做些补充。

    罗贤也自都做出了解答。

    二人所询之事,大多还是势力牵扯,布置细节,成功几率等等的问题。不过一番交谈下来,犹自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陆玄在一旁听着,也不插嘴,只是大略把握方向,分辨其中是否有错漏之处,后面再做提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方总算是从头到尾的把一些问题聊了一遍。

    “此事我二人答应了。”

    聊完之后,苏游二人略作交流,很快做出了决定。

    罗贤闻言大喜,虽说白衣教只是个俗尘势力,哪怕教众有几个修士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白衣教却能够助他成道,是万不可忽视的存在。

    如今二人点头,也就意味着手下神道布局又更近了一步,成道之机也愈发明朗了几分,如何能不高兴?

    “如此便多劳二位了,但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地方,一定要与罗某联系。”

    喜悦之下,罗贤更是起身一礼。

    苏游二人不敢轻慢,何况他们也不没有好处,自然不敢受下。陆玄见了这一幕,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大抵还是比较高兴的。等到两方坐定,又将自家瞧出来的一些不足之处说了出来。

    如此一番交流过后,总算有了个初步的定计。

    而陆玄在两方达成合作之后,便生了离去之心,身随意走,也不与苏游几人告别,干脆直接离开了白衣教总坛,往南海方向而去。

    此去自然便是为了之前琢磨的九嶷鼎以及三弟子之事。

    浮云而遁,陆玄也没有太过仓促,此去只是问个消息,并不是要将九嶷鼎取回来,倒是寒石峡方面多年不来个消息,有些不太对劲,但就算发生了什么,他急也无用。

    况且凭借神英夫妇二人法力,怎么想也尚且不至于在海外出什么事情去。

    此外李灵云自打定下名份之后,便算是他的弟子了,弟子若是出了事情,凭他如今元神修为,多少有些感应,也没必要太过胡想。

    陆玄此去,抱着的更多是访友之心。

    话说回来,自打他元神成就之后,就少了因为武当开府以及千三大劫所带来的些许躁意,如今大抵有一些尽力而为,顺其自然的心思。

    回过头去看,峨眉事实上也大致如此,对于千三大劫将临,整个峨眉派也除了年轻一辈的弟子,多半都没有因为千三大劫就生出多少忧虑来,该做什么准备就做什么准备,该修炼的时候就修炼。

    千三大劫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修行路上所必须要走的一个坎,平常心对待。

    想来这也是千百年传承下来所生出的一股玄门大宗气度。

    相比之下,陆玄此前因武当山变故生出种种忧虑,后又和罗贤急忙忙鼓捣神道体系,为此不惜耗费许多本该用来修行的时间去处理其中事情,现在回想,是有些失了分寸。

    只是真要说这分寸的把握,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而且在他看来,实也难说现在的想法就是正确的。

    摇了摇头,陆玄也不在胡想,将心神放在周遭风景之中,元神生成,神自清灵,神思飘散感应这天上玄风,渐渐倒也生了些别样趣味。

    ……

    行不知多久,陆玄来到了南海海岸,轰隆一震闷雷将他从冥思中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只见天地之间,雷电相接,黑云密布,风暴卷涌,一副毁天灭地的场面。

    他本意直接出得海去,而对他修为来说,这些天灾也还不至于有阻拦他的能力。只是正当他欲要运转遁法,跨越这绵延数十里的风暴之时,偶然往下方一看,却见着一桩麻烦事情。

    这数十里海岸线上,有不少渔村渔船,风暴缘故,却卷了海啸扑来,尚且远在十余里外,便有了数十丈高的浪头,这海浪一路积累潮汐之力,真到了海岸边,一扑下来,还不知要害去多少性命。

    虽说天道无常,生死有度,但修士自该有悲悯之心,且陆玄所修玄门心法,本也讲究外功积累。

    见此场面,自然不好不管,不然于道有瑕,心中一叹,按下了云头。

    只是他虽有心救助,然天地之威,并非人力所能完全抵挡。

    尤其如此声势的海啸,其中蕴含的沛然潮汐之力便是仙真人物也难说完全消磨了去,何况这一片海岸线过去,渔村渔船实在不少,仓促之下,哪怕只是救人也难救个完全。

    但这个时候,陆玄也实在顾不得多想。

    念头一转,从玄虚剑匣之中取出了一桩法宝来,此宝不是其他,乃是他得自赤真仙府的‘四海图’,此图乃是赤真子早年炼道宝物之一,与驱山印隐有些相辅相成的意味,只是一如驱山印一般,入手之后,陆玄便极少用过。

    他有龟蛇剑、皂纛旗,此二者才是他自身缓慢祭炼而来,与身相合,况且因种种缘故,他自踏修行以来,少于人斗法论剑,除了一些特殊场面,实在也极少动用法器,如此情况之下,这两件法宝自然就不怎么拿出来过。

    之所以还留在身边,一个是门下弟子如今修为尚且动用不得四海图与驱山印这样的法器,另外一方面则是二宝确实别有妙用,特殊情况下能够起到一些别样的功效。

    就好比现在的场面。

    不管是龟蛇剑还是皂纛旗,更多的方面还是在护身斗法之上,面对这浩瀚而来的海潮,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相比之下,四海图就合适在此时取出了。

    只听图名中四海之意,便知道与四海真水之力有关,有收摄浪涛之功。只是他在此宝之上,并未如何尽心祭炼,却也不知能见多少效果。

    眼见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陆玄也顾不得多想,忙将四海图抛了出去,尽力而为。于此同时,十二枚丁甲元珠化为神将,也自四方而走,去带走那些已经无法在海啸降临之前逃离的渔民。

    ……

    且不说陆玄四海图抛出之后发挥何等玄通,只说下方渔民,对大海环境再是了解不过,很清楚如此巨大的海浪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威力,而让人无奈的是,他们更清楚面对这样的h海啸,自身并没有办法逃出生天,只能闭目等死。

    海浪的速度可比他们跑到高低的速度要快了不知多少,如果是不经常在海边生活的,无知无畏,或许还会想法子逃生,可对于海边渔民而言,很明白那只会是徒劳。

    面对如此情况,自然而然的渔民们都生出了绝望之心。

    然而就在这时,万千渔民船客之中,有人看到漫天黑云之内,忽有白光闪烁,显露出一团清白云光来。

    未多时,又见几名神将从云光之中飞了下来,一眼看去,神将拢共十二个,一个个威猛高大,落地之后,更是全都化作十数丈大小。

    见得此目,渔民们一时间甚至都忘了生死危机,一个个惊愕非常,不知何所言。

    而当十二个高大神将开始帮助渔民们逃出海浪扑击范围,迁移到高地去的时候,人们才回过神来,顿时又惊又喜。

    凡民愚钝,只当是神仙救世,于是面对神将的帮助,他们第一时间做的竟然不是求救,而是跪倒在地上叩拜。

    这等情况,也真是叫人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好在陆玄并未得见,他吩咐了十二名神将尽力解救周遭百姓,而神将并无灵慧,只是按着陆玄的命令行事,因此并没有因为渔民们的突兀举动就受到影响。

    而是沉默的将渔民们带起,往高地送去。

    丁甲神将自有玄通在身,来去如风,不多时便已经有不少渔民被带到了高地之上,逃出生天的渔民们,没有感叹性命得救,反而对神将拜得愈发勤快了,尤其有些人还从高地上面跑了下来,想要和正在救人的神将们凑得更近,仿佛这样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一般,让人十分难以理解。

    ……

    渔民们的怪诞举动陆玄并不知道,他如今处身巨浪之前,看着力量越积累越强大,浪头也是越来越高,眼见便成了百丈水墙的海浪,有些头疼。

    他方才借助四海图之力,收去了一段海浪,可随着潮汐之力的涌动,这浪头可谓是连绵不绝,哪怕四海图收去的不知多少方的海水,依旧不见半点功效。

    四海图确实有些玄通,可面对如此潮汐之威,还是有些勉强了,收摄之能实在有限,除非他能够将方圆千百里的海水、风暴都收摄一空,否则这海浪绝难停下。

    但天地之力,阴阳变化无方,尤其这等风雷交杂的天灾,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被一件法宝轻易收去的。

    此图又无镇压之能,凭他本事,并不能将这绵延数十里的巨浪直接压制住。

    眼见海浪越积越高,只怕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会登临海岸,连他心中都升起几分无奈来。就他本身想法,既然已经插手,他实在也不愿见得后方万千百姓遭此灾劫。

    可实在也无全善之法,哪里能不头疼?

    而就在他愁恼之时,倏忽从远方飞来一条红绫,那红绫仅不过丈许来长,隐隐带着几分红光。

    红绫映入陆玄眼帘之后,便如同灵蛇一般,穿梭在海浪之中,随着来来回回的牵引,陆玄惊讶的发现,浪头之中的潮汐之力渐渐的散乱了去,互相冲突之下,海浪势头也渐衰败。

    如此手段,虽然没看到什么大阵仗,但却显得十分巧妙。

    或许不比仙真人物凭借神通手段直接镇压来的有冲击力,精巧之处也足以让人赞叹了。

    至少在陆玄看来便是如此,这风暴引起的海啸看上去似乎只是平常,对于厉害些的修士而言也可随意登渡,可只有真正尝试阻止海啸的陆玄才清楚,想要解除这滔天巨浪到底是如何的困难。

    一如此前所说,即便有厉害法宝在身,陆玄都没有把握消弭风波。

    须知他好歹也是元神散仙人物,法器更是出自前古仙人之手,又合四海之意,如此情况,尚且捉襟见肘,可见其难度。

    是以当见得这红绫连消带打,将这一片滔天巨浪当做一个迟钝的巨人一般耍弄的时候,心中之惊讶可想而知。

    只是当陆玄对红绫主人生出几分好奇的时候,却不见有什么人出现,一时不由有些诧异。

    除非境界还在他之上,否则法器都运用到了眼前,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察觉才对。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有急着寻人的想法,虽说红绫主人的出手打散了不少风浪,但周遭万千百姓没有完全迁走,也还难说安全。

    见有人将浪头阻下,消去声势,陆玄干脆回过头去相助那些百姓逃生去了。

    耗费了不少功夫,陆玄总算是将这数十里海岸线的渔村都清了一空。

    但见周遭再无半个生灵,这才回过头看向了大海方向。

    这一看去,海浪势头已然弱了不小,虽说尚有百丈水墙,然没有因潮汐之力继续积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影响不到爬到高地上的生灵们了。

    轰!

    目视之中,伴随着一阵轰隆闷响,整个海岸在巨浪的拍击下成了一片汪洋。

    未多时,声势渐平的海面上,一道流光朝海岸方向飞掠而来。

    陆玄仔细看去,那流光之中竟是个女修!

三百八十八、岳清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不知为何,得见那女修样貌之时,陆玄脑海之中就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也见过不少俏丽女修,且不说其他人,自家师父师姐样貌便是极好,气质之上更半点不差。

    可初见这女修,心中犹自有所触动。

    正如姑射神人,一身白纱仙裙,手挽红绫,肌肤若冰雪,清丽脱俗,风姿绰约。真个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玄女下凡。

    本以为凭他这般经历,已经难有这种感觉了,谁料因这一桩变故,竟有如此遭遇。

    微微摇头,陆玄倒也没有太多想法,只觉能见如此佳人也算是一次幸事。或许积善累功还真有些好运气?

    “仙子稽首。贫道哀牢山门下,武当散人陆玄。方才之事,多谢仙子相助。”

    陆玄也未失了礼数,自迎了上去。

    且不说其他,若无这女修出手,他即便能就救下不少百姓,只怕也难得个全善。愿施手解救平民之人,总归是值得去谢的。

    “哀牢山?道友是玉仙姑严真人门下?”

    女修清冷,听得陆玄此话,神色才见微动。

    陆玄笑笑,“正是。”

    “原是玄门同道,贫道东海玉宵岛岳清秋,道友稽首。”

    玉宵岛?

    陆玄略做回忆,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玉宵岛也是玄门修行,岛主玉宵仙子与他师父严白凤一般,都是玄门散客,宇内仙真,听闻也是个上真道果有成的住世地仙。

    如此一算,也算有同道之谊,态度上自亲善许多。

    事实上只看岳清秋的态度,也是亲和不少。俗成的道理,同为玄门修士,多少有些亲近,此外方才二人解救这岸边百姓,也算有几分联手的交情,何况做的还是善事。

    “方才正巧过路,得见海啸袭来,这才出手,倒也非相助道友,只是为自家积累外功罢了,却受不得道友之谢。”

    岳清秋道了自家来历,又解释了一句。

    也不知是本意如此还是客气话,不过陆玄看她气度,想也不是虚言。

    当然这并不重要,反正做的都是善举,有意无意都值得认同。

    “道友客气。”

    陆玄又笑笑,随即道:“四方灾民受难,若是不处置妥当,便是渡过了这海难,日后也难度日,只怕还需我等尽力施为一番,不知道友之意如何?”

    这周遭的百姓虽在他们相助之下逃得性命,但财货都被海浪冲走,如今原本的家更是沉于汪洋,还不知何时能够恢复,如此情况之下,这些百姓若无合理的安置,只怕大部分也难存活下去。

    既然都救下了人,在有一些余力的情况下,陆玄自认为也该尽力而为。

    别的不说,如今局面,正是需要一个组织之人带头,让这万千百姓不至如同无头苍蝇,没个计划。

    而在百姓眼中属于‘救世神仙’的他们,自然也就是最合适去做这件事情的人。

    岳清秋明显能听明白陆玄的意思,听罢之后,更无反对意见,而是认同的点头道:“确该如此,只是我虽有几分法力,但常年居住海外,对俗事处理却不熟悉,只怕还要道友多费些心思,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陆玄心中略赞,在他感应之中,岳清秋修为其实并不比他强,甚至还要弱上一些,也不过还丹层次,先前能够打散潮汐之力,更多靠的只怕是手中法宝,此外所修法门当是有些特殊,于敛息之道上颇有所得。

    这些算不得什么,相比之下这等良善之心倒是让他觉得佳人更佳了。

    事实上即便玄门中人,也不是各个都有善心解救平民百姓的,且不说那些走了弯路的人。玄门之中,尚有一些自以为顺合自然的修士,乃至自认为逍遥,实则不得逍遥三昧的人。

    此类修士并不少见,类似岳清秋这样的,也是十分难得。

    “我有神将在手,能帮助四方百姓重建家园,只是百姓众多,许多地方颇耗人力,不知道友有何法术神通,在在此方面能有几分效用的?”

    岳清秋闻言,略作沉吟,随即道:“早年炼过一手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小术,或许能略见功用,只是豆人纸马少了灵慧,许多厚重、精巧之事并不能做。”

    陆玄闻言喜道:“如此足矣,只需这些豆人纸马帮着做些后需之事便好,便是要重建家园,也得是让百姓们自家动手,否则全依靠了我等,也是不妥,反教他们失了自强之心。”

    岳清秋点头,“道友何时需要,直接说与我听便是。”

    陆玄这才不多话,二人随即朝着一应躲避在高地之上的渔民而去。

    渔民万千,在多个山头密密麻麻的挤着,一个个面上神情惘然,不知何所以。虽有些叩拜神将的,依旧狂热,但多数还是在‘神仙降世’的激动之后,开始忧虑自家日后如何求存。

    陆玄二人驾云而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都是亲见了二人救人手段的,自然以为神仙,便是不大信神的,这会儿也是纷纷叩拜起来。

    一眼望去,各处山头约莫得有数万人,这还不算零星一些边缘之地的散民。

    如何处理这些人,实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些人往日并不是汇聚一处生活,只因一段海岸线只能养活一定数量的百姓,也难在一个地方求存。

    而渔民们习惯了出海捕鱼的日子,要他们做别的事情也是困难。

    尤其是中土特殊环境,与外海少有什么生意往来,更因经年战事,也没多少人往海外去发展的,沿海虽然有人来‘淘金’,但情况十分混杂,至少朝廷方面极难管辖。

    可以说周遭的渔民们往日几乎都是靠海吃海,风险自负。

    正常情况下,勉强还能过活,甚至什么时候海里一些珠贝在内陆值钱了,渔民们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但天灾一来,他们的情况不比流民强多少,若是能熬过去,或许还可以凭着捕鱼的手段求活,熬不过去,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现在的情况,这些身无工具,资财尽去的人渔民,与流民便是一般无二,处理流民自来便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更何况陆玄并非官府,更为不好处理。

    好消息是,凭他在众人之中‘神仙’的身份,至少命令容易传达。

    具体来说,陆玄并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好在到了他这等层次,历经世间诸事之后,大抵只要懂得其中道理,处理事情略作分析,总也能得个方法。

    他本就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主要的问题是让这些在天灾中存活下来的百姓拥有一个求活的门路,余下的倒是旁枝末节。

    很快陆玄便在岳清秋的帮助下开始了自己的安排,有‘神仙’身份背书,这周遭万千百姓都愿意听他吩咐,当下他便找出了几个还算聪明的人出来做组织工作。

    有他安排,百姓们都很听话,虽然失了家业有些颓丧,但想到神仙解救,也是前世积福,倒是少有怨言。很快还是有了一定的秩序。

    在这之后,岳清秋的豆人纸马法术就起作用了,入山砍树,搬运木石,许多需要耗费无数粮草才能让人们自己寻来的原材料,都被这些豆人纸马找来。

    陆玄再凭着法术符箓,制作些工具,剩下的自然便可以交给人们自己去做了。

    有了工具,入山狩猎摘果,短时间内,凭着山中资源,人们能够暂时生存,等到造出了出海的船只,便又可以出海捕鱼。

    当然这只是一时之计,不能持久。

    之所以周遭环境并不能养活所有人,一个是缺乏有效的工具,二个是和内陆的联系太过麻烦了些,并不能进行方便的来往交易。

    陆玄遂又帮助人们开山修路,打通与内陆的连接,渐渐的,在陆玄与岳清秋的帮助下,百姓们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花费了约莫几个月的功夫,总算是有了一些成效。

    人们选了一处不易受海上风浪影响的地方建造城镇,渐渐建造自己的家园,日子渐恢复了往年模样,甚至更好了一些很。

    而随着百姓的生存不必再依靠他的相助,陆玄和岳清秋也愀然离去。

    直到他们久未露面,日子安稳下来的人们才发现神仙已走。遗憾的同时,又替二人建立神祠供奉,以至此地后来有真人神女传说流传,却又是后话了。

    ……

    “我师常言,修行非只炼己身,或观量一地风貌事情所能大成,先前我虽有所悟,到底一窗之隔,如今经历此事,才算是真有所得。”

    离开了聚居地,岳清秋忽然感叹。

    经历过几个月的相处,二人也渐熟悉的起来,岳清秋虽然性子冷清,但外冷内热,颇有些善心。而陆玄历经许多俗尘之事,自有处世之道,对许多事情也有自己的看法,更有济世救民之心,是以二人虽少言谈,却颇为相投。

    因此陆玄大抵也了解了一些岳清秋的情况,她虽出身玉宵岛,倒非是海外之人,而是东海临岸的渔家女娃,也因此缘故,才常解救受难的渔民。

    虽也处理过不少事情,到底所见还是少了,加上玉宵仙子护短,岳清秋几乎很少遇到什么大困难,修行以来顺风顺水,加上天资缘故,炼至还丹也多是时间积累而得,并未遇到过什么坎坷。

    如此情况,难免就少了一些见识。

    如今与陆玄数月相处,处理这万千百姓生存之事,由此感慨也不奇怪。

    “你若得暇,该常去中原走走,前些年乱世烽烟,龙蛇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若是那时你能四方云游,或许能别有领悟。”

    陆玄这话却不是虚言,世人修仙,多半都要走这么一遭,凡是到了一定境界的,少不了游戏人间。

    而乱世之时,人间百态最是彰显,往往修行之人化身其中,收获是寻常时候所不能比较的。

    岳清秋听得陆玄这话,认真的点了点头,“此番下山,正是我师看出我功行有碍,只怕元神难成,是以才叫我出岛闲游,经此一遭,我定是要去中原四处转转的。”

    陆玄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却也不必着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却不知清秋你是否见过峨眉的同道?”

    岳清秋摇了摇头,“倒是听过峨眉仙真大名,只是不曾亲见,我与我师世居东海,极少走入中土,与峨眉也没什么交情,倒是我师曾见过峨眉大衍真人,不过距今也有不知多少年头了,她老人家好安逸,不喜与世人相争,上一次提及峨眉都是百多年前了。”

    陆玄听得此话,笑笑,“你也知道,此番我本是要出海去拜会峨眉几位师兄的,他们都是累世修来的宇内仙真,所知所见都要远超于我,你若无事,不妨随我同去拜访。”

    陆玄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但觉与岳清秋相处颇为惬意,你说的什么她总能理解,修行之上更是互相助益,平时虽然少话,却依旧很是默契,仿佛前世便是好友一般。

    “也好。”

    岳清秋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倒是不见神色变化。

    二人既定下了行程,也不耽误,自出了南海,往烈火岛方向而去。

    耗费了些许时日,终是到了烈火岛外。

    峨眉众仙行事磊落,烈火岛出世之后,并未施法掩藏,明晃晃便立身南海之上,也不避讳外人来看。是以陆玄寻来并未耗费什么心思。

    不等陆玄上岛去,便有童子走了出来,手持法符对着陆玄拜道:“拜见真人,这法符乃是掌教真人名我送来,真人说如今正是炼宝关键时候,却不好招待真人,真人可取此符,待得武当开府,真人只需持此符施咒,鼎自天来。”

    陆玄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失笑,这位齐师兄还是好神通,不等他来,便已知他来意。

    既然齐湛渊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遂手下法符,对着童子道:“有劳仙童。”

    童子自不敢受,随后告辞回转。

    陆玄见此,大略看了手中法符一眼,只见其上有一道咒语,且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于是收将起来,转过头对着岳清秋歉然道:“此番来得却不是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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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峨眉介绍:
穿越数十载,陆玄求道半生,不觉已是花甲之年,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眼见气血衰败,精元亏虚,他决定回转家乡,用残余不多的寿命造福乡里。不想兜兜转转,却在出生之地获得一幅《九江行脉水经注》……
问道峨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道峨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道峨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