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四、青城掌教
“三位同道,可是要上青城拜山的么?”
正寻了条小径,避开了香客友人,不料没走几步,便听得前方有人招呼。
三人抬头看去,便见小径上方原已有人了。
这是一个灰袍僧客。
半百年纪,气质淳朴,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普通古寺里的扫地僧人。
不过在陆玄元神感应之中,却知道这僧客并非凡人。
气机晦涩,修为还在自己之上。
寻思这僧客或许与青城派有关,便稽首道:“小道陆玄,法师有礼,敢请法师尊号。”
二女元神未就,尚且辨不明僧客修为,但见陆玄如此态度,也知不是凡人,同样见礼。
“三位客气,贫僧闲云,勉强算是青城门人。”
僧客笑道。
听得这话,陆玄当即道:“原来是闲云大师。”
“不瞒大师,我等三人是受了峨眉掌教冲元真人之托,来寻青城同道商议一件要事的,只是未免唐突,这才由此小径上山。”
“大师既然是青城弟子,不知能否指引一二?我等也好寻得青城道友。”
闲云和尚闻言,笑道:“此事易也,三位且随我来。”
遂领着陆玄三人上了青城山。
行不知多久,转过清幽窄道,眼前现一方方圆十余丈的石壁。
石壁青华,有青苔藤蔓,更见淅沥流水。
但见闲云和尚口中念念有词,随后青华石壁之上,水波流转。
“禁制已开,三位且随我来。”
闲云转头相请。
陆玄也不犹豫,携着二女跟在闲云身后,踏入了石壁之中。
跨过石壁,前头顿时豁然开朗。
内见一方洞天,有云霞峰峦,白雾峡谷,别有一番清韵。
比之峨眉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仙意。
“这清都洞天之中,有我青城诸脉弟子,各有修持,较为闲散,不比峨眉凝聚,除非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也少有相见之时。”
入得洞天,闲云和尚解释道:“三位即是受冲元真人所托而来,当是要见我青城掌教,掌教便在那清都仙府之中,我等进入洞天,当是已有感应,暂且稍待便是。”
陆玄三人自无意见。
果然,没等多久,就有童子乘仙鹤打洞天之中最高的那座山峰飞来,落在地上,先是与各人见礼。
“闲云师兄,三位贵客,掌教算得你们到来,命我来迎,还请随我来。”
于是众人各驾云光,随童子飞入了清都仙府之中。
不多时,就见得了青城掌教。
这位掌教生得胖大,外表六七十岁的模样,有些邋遢,不似齐湛渊那般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更有些游戏人间的高人气象。
“闲云师弟,百十年了,你倒是难得回来一趟。”
掌教真人见得闲云和尚,便打了声招呼。
闲云回礼,只是看上去有些无奈。
转而没有与掌教多说,而是对着陆玄三人介绍道:“三位道友,这位便是我青城掌教青松子。”
转过头去,又看向青城掌教,“掌教师兄,这三位道友是受了峨眉冲元真人之托,来此与我青城商议要事的,有冲元真人符令,当不是社么小事,还请重视些。”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就好似这青松子掌教不太靠谱一般。
倒是让陆玄三人听了有些莫名。
“哦?还有这等事情,三位道友有礼有礼。”
青松子闻言,有些惊讶的说了一句,随即急忙见礼。
看上去确实是有些不着调。
不像个掌教之尊。
陆玄三人相觑一眼,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转将齐湛渊符令取出,交予青松子。
青松子接过符令,难得严肃了一点,随即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不过齐湛渊这家伙在信里也没说明白,还要有劳陆道友细细与我讲讲才好。”
话毕,将符令交还给了陆玄。
陆玄除了送符令之外,讲解龙龟霸下之事本就是他的一个任务,自然没有什么可拒绝的。
当下便要将洪渊之事道出。
正这时,一旁的闲云和尚却道:“我那洞府也有百十年不曾洒扫了,还需回去看看才好,便不多陪了。”
说完就要离去。
可是青松子却忙叫住:“唉!闲云师弟,齐湛渊叫这位道友带来的事情可不是小事,你既然在此就先别回去了,一同商议,一同商议,你知道我的脑子,要是一会儿记错了什么,耽误功夫就不好了。”
闲云和尚听得无奈,却也不好拒绝,只能叹了口气,留了下来。
陆玄三人一旁看着,心中对这位青城掌教倒是有些好奇。
这位掌教真人着实性格不同常人。
当然,青城掌教如何,与他们关系也不大,入得仙府之中坐定之后,陆玄虽缓缓将洪渊之事一一道来。
而红叶与岳清秋,则在旁查缺补漏。
耗费了一些时间,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通透。
虽然闲云和尚将陆玄三人带入清都洞天之中,也知道三人说的要紧事只怕不是寻常,但听了陆玄一番话后,犹自有些惊异。
上古神魔这个名头,实在容易给人造成冲击。
尤其是当陆玄联系着烛龙出世,以及齐湛渊的种种推测说出之后,更是让闲云和尚面色微凝。
“师兄,此事非同小可,只怕需请诸脉师兄弟共商才行。”
闲云和尚对着青松子道。
青松子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听得闲云的话,先是点了点头,随后道:“此事确实要大家一起出力,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不知这霸下居然不是龙子,而是争龙失败的神魔,这有些意思,门中典籍都不曾记录过。”
陆玄三人一听,也有一些无语了,这位似乎关心的地方和他们不太一样?
青松子却没停下,继续边琢磨边说道:“上回烛龙出世,我没有去凑热闹,本是想着都老古董了,也没什么好见识的,现在看来这类上古活下来的老物,还是知道不少隐秘的,倒是错过了机会,有些可惜。”
“这回不行,我得亲自去南海看看。”
说着,竟然是自顾自嘀咕起来,不知想到什么事情去了。
只叫陆玄三人,乃至闲云和尚,都是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四百零五、玄门大宗
闲云和尚见此,似乎见怪不怪,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转头对着陆玄说道:“三位暂且在此地稍待,我去请几位师兄过来共商此事。”
话毕,便愀然离去。
看的陆玄三人是一头雾水,这青城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似乎都不太寻常的模样。
而青松子直到闲云和尚都离去了一会儿,才从自言自语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不见了闲云,还诧异的向陆玄问道:“咦,闲云师弟哪里去了?这般紧要的事情,他怎可话都不留便走了呢?”
陆玄愕然,似乎有些明白闲云和尚的无奈了。
当下解释了一番。
青松子这才恍然道:“原来去叫人了,这倒是应该的,看来闲云师弟下山去做了百十年的秃子,人还是定静了许多的。”
“放在以前的时候,若是见我这般状态,这小子只怕要动手动脚了,现在这样很不错,挺好。”
青松子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得这话,不说陆玄,便是红叶和岳清秋,这会儿看着青松子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位青城掌教属实也是不同凡响了。
……
打从青城山上下来,陆玄三人犹自没从方才清都洞天中的见闻抽离思绪。
面面相觑一会儿,忽然都是一笑。
“本以为青城这等大宗,内中仙人都如同冲元真人一般,不想今日所见,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岳清秋摇头道。
陆玄倒是觉得挺有趣的,“历来青城派在许多事情之上,都紧跟峨眉脚步,想来也不乏此中原因,不是实力不如,看上去是懒得处理。”
“也别说,如此倒也有些游戏人间的意思,虽是大宗,但于经营之上也不看重,更注重各自修持,俗尘历练。”
红叶听了也觉得陆玄说的有理,点点头道:“好比那位闲云大师,青城分属玄门道家,门中倒也由得他下山去做什么和尚,回来之后更不见什么教训,真个算是逍遥了。”
三人这般一说,忽然觉得就青城而言,其实才是不少修行之人所向往的宗门。
一时感慨良多。
“且不说这些了,青城派诸位道友虽然散漫,但看上去对霸下之事也颇为看重,青松子掌教已然决定过几日便去南海寻齐师兄,这边算是完成了一家。”
“反倒是后续的云鼎、上清二宗有些麻烦。”
陆玄一叹。
商议霸下之事的时候,陆玄也提及了云鼎山和上清宗这二派,不过青城派的人似乎对这二派没有什么好感。
而且还提醒陆玄,若是去了这两派,不需说太多废话,见面便取出齐湛渊的符令,否则开头必然要遇到一些麻烦。
此外上了山后,也莫要多待,不然也会沾上一些琐碎。
青城之人将二宗的情况形容的如此复杂,确实让陆玄有些嘀咕。
他不曾去过上清宗和云鼎山,但也不是没有耳闻。
就所得的消息来说,二宗规矩似乎都比较严。
不似峨眉这般上下亲近,也不似青城这般散漫。更像是俗世的王朝。
兴许与这两个玄门大宗的历史有关。
二宗都是底蕴底蕴深厚,早在大衍真人创下峨眉之前,便已经是玄门大宗了。
门中老人不少,为了维持门派传承,又少不了收新弟子。
此外飞升艰难,基本上千年也难出一个飞升之人。
循环之下,关系未免错综复杂,又夹杂了一些老朽之气。
想到这里,陆玄也觉得青城诸人说的颇有一些道理。
和上清宗、云鼎山交道打得太深确实没什么好处,还是将消息送到,说清楚情况便好。
红叶与岳清秋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岳清秋道:“只凭青城派诸位道友所言,我倒是认为此番去云鼎、上清二宗,还是道兄独往比较好,我二人若是随同前去,指不定还会横生枝节。”
陆玄闻言,念头略转,确实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红叶与岳清秋的身份都有些特殊,一个海外修行,又是两位有名的旁门仙子传人,似上清宗和云鼎宗这样的宗派,骨子里便是有些看不起海外修行的。
此外二女相貌修为都是不差,难免就有些乱七八糟的人物生出些小心思来,却是不美。
修行本就是放大人心中的念头,去芜存菁的一个过程。
某些修士修行没有到家,放大了念头,却没有斩去糟粕,未免就做出一些糊涂事来。
此类修行,魔门之中反而最为少见,盖因彼辈都是坚持己道,自私自利,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念头放大的坏处。
旁门则次之,此类法门不精,劳于修行资源,许多事情无暇去想,顺其自然之下,反而少了纠结。
反倒是玄门正宗,道传心法,门内弟子在此劫之中最受影响。
只因玄门弟子,天资大多不差,也不缺修行资源,玄功法器更有老师赐下。
除了个别之外,大部分弟子初入修行,就好比温室花朵,思绪最杂最乱。
境界提升的越快,影响就越大。
以至冲动之下,未免就做出许多错事来,因法力不俗,也有法器,造成的危害有时还不小。
事实上千百年来,魔教被驱出中土,难在内陆作恶,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修行恶事,不少反而是玄门正宗弟子所为。
其中犹以大宗弟子意外最多。
一饮一啄,也真是应了玄门承负之道理。
陆玄立道场于武当山,师父严白凤亲来坐镇,知他日后开府武当,便有过提点,就此论过几句。
陆玄也记在心中。
是以他特意去寻老黄和虎儿入山,也不乏此中原因。
放养两个徒弟,也有其中几分道理。
不完全是因为开府之事忙碌。
当然,这之中的道理,对于一些玄门高人而言是不难看明白的,只是千百年运转,岁月累积,又有那转劫再修,千丝万缕,再简单的关系也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正如俗世之朝廷,问题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但解决起来通常十分麻烦。
何况玄门大宗,修士身负法力神通,有那推演之术,更是绵绵密密,乱中见乱,难得清明。
四百零六、云鼎山
云鼎山便在西江,说来与陆玄还有故地情谊。
有时候陆玄也会想,若是昔年寻道,知晓云鼎山中有玄门大宗,兴许自己这辈子就有些不同了。
不过随着日渐修持,这想法也只当成了苦闷修行之中的一个调剂。
陆玄觉得岳清秋的话颇有些道理,于是也没带着两人同往。
与二人说了武当所在,便叫她们先去武当小住,待得事情处理妥当,再回去找她们。
因此下了青城山后,陆玄便与二女做了分别。
此后一路云行,终是到了云鼎山!
云鼎山实际是当世名山,不过一如峨眉一般,仙修之所哪里是凡人能寻。
所谓云深不知处,不是仙家津梁,没有那山石峭壁如履平地的本事,便是知道仙宗就在那里,你也无缘得见。
当然,对于此时的陆玄而言,除了云鼎山守山法阵之外,其它已经都不是什么问题。
云鼎山之‘云鼎’二字。
有些缘由。
只因此山积年云雾缭绕,山脉回环,又好似一尊大鼎,所以得名。
占地颇广,有原始丛林。
猛兽不少,险地更多,便是积年老猎人、老樵夫,也少有踏入其中的。
陆玄驾驭云光,遁入云鼎山山脉之中,所见便是一片云山雾绕。
若非修者本事,只怕都辨不清四方,更谈不上寻得山门所在。
大袖一扫,清出前路,便自按着青城派中得来指点,寻得一处山头要落下。
正到半途,便有无形阵势阻挡!
陆玄见怪不怪,青松子有言,云鼎山自有阵势,门内规矩森严,凡入山门,不可驾云,不可驭剑,只能步行。
或有腾挪之法可以运用,但也高不能过十丈。
道理究竟何来,青松子解释道:“还是规矩二字,其目的除了不让门中弟子因有飞遁之法,生了妄念,不敬云鼎山这宗门基石。也有弟子不可云端飞遁,反在山中静修的师门长辈头顶而过,是为不尊长辈的意思。”
倒也不能说没有半分道理,但听来总有些别扭。
不过这是云鼎山的规矩,他自家门中之人没有意见,别派之人自然也不该多舌。
刚刚触动这禁云法禁,便有一尊神将自虚空中出现。
这神将手持钢鞭,颇有些威武,好似俗世人家的门神。
云鼎山修行法门类别也自不少,与玄门护法神将之上别出机杼,陆玄对此也有几分了解,不等那神将开口,便自稽首:“哀牢山门下陆玄,受峨眉掌教冲元真人之托,有要事要通知贵派掌教,还请神将通禀。”
那神将倒是客气得很,尤其听了陆玄来历之后,更是抱拳一礼,“还请真人稍待,小神去去便回。”
话落音,神将便没了影踪。
等了一会儿,神将未曾出现,却有一名中年道人来到他的面前。
见面稽首,“云鼎山张知静,见过陆道友,听闻道友受齐真人所托而来,未知可有凭证?”
只这一遭,便知云鼎山规矩要多一些。
眼前这张知静,修为与陆玄仿佛之间,也是元神中人。
显然云鼎山的高人是算得陆玄修为,这才派了个元神弟子来迎。
此外以云鼎山的本事,不难确定陆玄来历真假,还要走一遍流程,就知道规矩的不可破性。
陆玄早得了青松子提点,入乡随俗,也不介意。
只将齐湛渊符令交出,供张知静察验。
果然,张知静也只是略看了一眼,便将符令送还,随后道:“还请道友随我入山,等见了掌教真人,道友再亲自将符令交予我派掌教真人细看。”
这一来一回,麻烦不少。
真个好比俗世王朝的办事效率了。
陆玄也自庆幸没有带上岳清秋与红叶师姐,若是再带上她们,哪怕是没有遇到什么混杂之人找麻烦,光是这流程也不好走。
光他一个人,就算情况复杂些,也容易解决。
……
很快,陆玄便随同张知静走入了云鼎山的山门之中。
一如青城峨眉等玄门大宗,云鼎山自然少不了自家福地。
只是相较另外二宗,这云鼎山的龙虎洞天之中,气机就较为肃然了。
一眼看去,福地之中,中央有一座高峰,龙虎之气交织,高耸入云。
而越往外围,一座座灵秀山峰便越来越矮。
仿佛一个层次比一个层次更低。
陆玄自然能够明白这是为什么,虽然不知道是福地天生如此,还是后人改造,但与云鼎山规矩也脱不开关系。
由于洞天之中不许飞遁,于是各峰之间自有云桥嫁接。
山门所在,与龙虎主峰相隔距离不短,陆玄便一路随着张知静跨过一座座山峰,顺着云桥渐渐靠近那主峰所在。
虽然不得驾云,但二人俱是元神散仙,身体轻盈,速度也不会比驾云就慢去多少。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主峰之上。
到了主峰还自没完,须得顺着石阶一级一级的往上走去,才能到掌教真人所居住的仙殿。
自打会了飞遁之法后,陆玄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般爬过山了,心中感慨不少。
不过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只当做一次体验了。
龙虎峰山高万丈,又是十分陡峭,顺着石阶往上走去,比他们从山门处走云桥耗费的时间多了不少。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陆玄眼前才终于算是出现了上绘龙虎二字的云鼎山张教真人居所,龙虎殿!
张知静面色不变,陆玄见他时是什么模样,如今依旧是什么模样,该客气的客气,不该说的却也没有多说。
这一路来虽然陆玄也是有意不多开口,免得引起什么误会,但张知静也就真个半点都不做介绍,仿佛比他这个客人还担心出什么误会一样。
多多少少让陆玄有些无语,但如此也算合了他的心意。
“掌教真人便在龙虎殿中,道友自请便是,张某便不陪同了。”
张知静稽首一礼,随即不等陆玄回话,便自往一旁走去。
陆玄眼角抽抽,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那龙虎殿而去。
这一踏入,又是另有乾坤!
四百零七、一变七
抬眼望去,说是仙殿,不如说是云巅。
周遭不见遮蔽,无有仙柱玉璧,只见真人。
云雾缭绕的云层之上,龙虎阴阳之气萦绕,虚空之中,却有七尊道人,姿态不一。
或是盘膝垂眉,手捏指诀;或是仰躺卧虎之上,闭目入眠;或是撑脑斜躺,洒然而睡;或是正襟危坐,手托拂尘。
更有虚空凭挂仙绳,躺在绳上一摇一晃的。
而这七尊道人之中,有童子也有少年,有青年也有老者,有老妇也有少女。
还有一个天人化生一般辨不出阴阳的。
饶是陆玄见识不少,这会儿也是微微一怔,外头领会了云鼎山的规矩繁多,没想到这教中长者倒是各有古怪。
陆玄也没多想,面色微肃,便拜道:“哀牢山门下,武当散人陆玄,见过诸位道友!”
他为严白凤亲传,这世间并无几个人能做他的长辈。
这般言辞却无不妥之处。
哪知他刚一稽首,云床之上的七尊道人纷纷睁开了双目,随后周遭一阵阴阳之气变幻,竟纷纷化为元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片刻之后,道人再现,已是只余一名威严中年。
中年看向陆玄,即自云床上走下,行至陆玄面前,稽首道:“云鼎宗掌教张乾阳,道友有礼!”
见陆玄略有诧异,中年道:“此是七变神通,所谓混沌初开,从无到有,一变七,七变九,九九归元。”
“内蕴阴阳变幻之道理,我云鼎山中专擅阴阳之气,便有这一道法门,小小玄通,倒是让陆道友见笑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小玄通。
陆玄心中摇头,暗叹难怪云鼎山陈腐规矩如此,却依旧经年不衰,想来诸般妙法玄通,也有不小功劳。
话说回来,他所修六六乾罡炼形图,也有变化玄通,如今业已小成,倒也不差这所谓七变神通法。
当下道:“陆某受冲元真人所托,有件紧要事须与掌教细说,还请先看符令。”
符令之中,蕴有简短的信息,是齐湛渊对南海之事的概述。
只有看了这概述,陆玄才好与张乾阳细说其中故事。
比之云鼎山弟子,这位掌教真人倒是干脆许多,取过符令之后,略微浏览,便将符令又递了回来,随后道:“此事非同小可,神魔出世,乱的是当今天地规矩,引动劫气,或许还会加深千三大劫的危难。我云鼎山为玄门大宗,自有义务处理此事,还请道友细细说说那龙龟霸下。”
陆玄便将洪渊之事又说了一遍。
哪知张乾阳听罢之后,却没有就霸下之事再多问,反而道:“此事我已经知晓,当吩咐门下共商。不知青城、上清二宗道友可曾去过了?”
“去过青城,上清宗尚未拜访。”
张乾阳闻言,微微点头,随即道:“上清宗道友不必去了,其门内情况有些复杂,道友此去只怕事倍功半,上清宗便由我亲自去走一遭便可。”
“道友若无其他要事,可在云鼎山中休息几日。”
陆玄没想到张乾阳把去上清宗的事情揽在了身上,心中念头百转,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手中一热,就见齐湛渊所给的符令忽然化为了灰灰。
而这些符令灰尘之中飘出几个金字,写道:
且由张道友处理便是。
随后金字便也消散了。
见得此幕,陆玄自然明白,齐湛渊早有所料。
倒是有些无奈,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必先去青城一遭了。
先来云鼎山的话,后续之事自然也不必他再去操劳。
张乾阳自然也看到了这几个金字,见陆玄略有几分郁闷,却笑了笑道:“想来齐道友是算准陆道友会先去青城一遭,是以才有这般安排。”
“道友不知,青城与我云鼎山却不对付,有些积年恩怨,所以即便是道友先来了云鼎山,少不了还是得去青城一遭,道友也不必多想。”
陆玄听此,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仔细说来,也是齐湛渊托付,倒没什么好说。
当下道:“即是如此,那此事便交由张道友了,至于陆某,还有些琐碎事情要去处理,便不多待了。”
张乾阳看上去挺正常,也没有讲太多的规矩,但是就此前所见,云鼎山中还是少了几分灵动。
如今没有遇到麻烦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并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横生枝节。
张乾阳似乎明白陆玄的心思,摇头笑笑,“如此也罢,不过道友莫要因为我云鼎山规矩有些多,便生偏见,其中却还有缘由,只是不好细说。”
“而且道友与我云鼎山实则有缘,今日不留,日后还是有机会的。”
“多的话贫道也不说了,我知道友不喜此中规矩,便亲送道友出山吧。”
话毕,不等陆玄说些什么,大袖一拂,便见周遭乾坤变化,已然是来到了云鼎山外。
陆玄凭空而立,见张乾阳也跟了出来,略一稽首,也不再多问方才之事,径自离去。
而就在陆玄离开之后,张乾阳却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
半晌过后,才自摇头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身踏入虚空。
……
陆玄不知张乾阳举动,他在云鼎山中听了张乾阳一番话,便知内中定然还有故事。
但对方不细说,自然也没必要多问。
至于张乾阳所说的有缘,他自算了算,也算不出什么东西。
随着修行岁月渐长,人世牵连多了少少了多,也少有挂怀的了。
只是放下此事,离开云鼎山后,抬首四顾,一时却有些空落。
他身上要紧事情不少,但要么是已经在处理之中,尚且不用他做些什么,要么是时机未到,也还没到他去办的时候。
修行以来,要么忙于处理事务,不然便是安与修持。
便是四方游历,也是为了领悟人间百态。
这会儿倒是生了几分茫然。
“好似有许多年不曾生出这等感觉了,还有几分新奇。”
自在云端站了半晌,看着下方山河变幻,运走水游,蝉鸣鸟语,不由摇头失笑:“看来还是修行不够……”
话音一落,人已瞬化流光,朝着武当山方向而去。
瞬息千百里,不觉已过万重山。
四百零八、余道友
“余道友?”
武当山下,广华县城之中,陆玄偶遇一位故人。
却是黄山翠微峰风露洞炼气士余崖。
随行的还有山魈玉真。
一别经年,陆玄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余崖了。
仔细一看,这位昔年故旧如今业已成为了玄光修士,数十年苦修,能有如今功果,也算是不差了。
再看玉真,倒不见多少变化,只是少了几分俗尘气,想也是跟随余崖这玄门弟子左右,耳濡目染,自添清净。
比较陆玄,余崖心情复杂许多。
他如今已经完全看不透陆玄的气机了,在他的眼中,陆玄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道人。
而且他有一种面对自家师父孤竹真人之时的感受,心中也是明白,只怕陆玄在修行之上,已经远远走在了自家之前。
念及于此,心中不由一叹,这才多少年头啊!
昔年那个平凡老道,竟已成了仙道前真。
“余崖见过陆前辈!”
余崖一拜,山魈玉真也是随之一礼。
若说昔年江陵城中,一声前辈不过是敬陆玄是江湖前人,如今此语便是实打实的对玄门前辈的称呼了。
而今的陆玄,不管是玄门之中的身份地位,还是一身境界,他都不得不称一声前辈。
“余道友客气,不想道友竟然得闲来我武当山,倒是难得。”
陆玄一笑,即请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妨移步酒楼。”
……
三人遂至广华县中一座酒楼坐下。
“即至武当拜访,才知前辈如今已是开山立道,更步入那仙真之境,当真让晚辈叹服。”
虽然多年不见,但二人昔年交情还是不错的,法明和尚之事,虽有几分争执,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不会挂怀。
余崖本性不差,说话还是比较直接,心有所想,便自言出。
“大劫将至,许也是劫运相连,尚且不知是福是祸。”
陆玄摇摇头。
越是修行,对于天地运转的道理越发清晰,便越明白阴阳平衡之道。
他能数十年修得如今境界,说不定便是大劫中人,福祸难料。
当然,修为提升终归还是一件好事,他倒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对厌修之心。
余崖不太能够理解。
他如今不过玄光之境,虽然老师孤竹真人不凡,但许多事情除非自己领悟,即便老师也难说清。
陆玄能够看出他心中不解,也不就此多说,只问道:“道友此番下山,可是外出游历的?”
就余崖方才所言,他是到了武当之后才知道自己武当主人的身份的,显然在此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有意上门拜访。
不过余崖的一番话,却让陆玄恍然。
只听余崖道:“是也不是,前番武当山上七星斗照,玄武腾空,家师算得不凡,说是有我一份机缘,便叫我来武当拜访。”
“不想上山之后,才知武当原是前辈道场,听前辈门下说前辈不在洞府之中,晚辈便自离去了,此番念之所致,才又带着玉真回来看看,不想倒是正巧遇见了前辈。”
余崖说话倒是直白,连师父指点机缘之事都明白的告诉了陆玄。
玄武异像之事,当初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余崖来武当与此有关,倒也不奇怪。
至于余崖师父所说的机缘,陆玄有几分领会。
他这里可以说牵涉大劫不浅,只他本人而言,不仅与烛龙、霸下这等神魔扯上了关系,本身武当山几十年后还有开府之劫。
有劫便有机缘。
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孤竹真人说此地存在余崖的机缘,倒也是不假。
念及余崖脾性正直,也算难得,陆玄有意指点。
于是道:“道友若要寻机缘,可去浔阳走一遭。”
孤竹真人仙真人物,想来能够明白劫缘相合的道理,如此情况还吩咐弟子下山,显然也是知道千三大劫将至,顾不得许多,想让余崖修为能够尽快的突破。
陆玄对此也能理解,遂提及了浔阳水府。
“那浔阳水府之中,有我一位友人,道友只需说是因我而来,当能得到几分指引,或可从中获取几分机缘。”
余崖知道陆玄的厉害,因种种经历,对陆玄也比较信任,听得这话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于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显然是琢磨去还是不去。
半晌还是应了下来,想是有了决断。
而后一番闲谈,多半是余崖在说自己的经历,偶尔也问及陆玄之事,陆玄挑了几处遭遇与他说,余崖感慨也自不少。
正说到昔年江陵之事,余崖忽然转头看向身畔玉真,道:“说来也是惭愧,晚辈还有一事想要求助前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直言便是。”
陆玄不知余崖要说什么,但也没有什么介意。
余崖闻言,当下愧道:“却与玉真有关,玉真伴我数十年,与我情谊渐厚,平日也细心照顾与我,只是却无玄法修持。”
“这数十年来,晚辈也曾四处求索,却总无机缘,能得一门合宜的修行之法,还请前辈能与几分指点。”
“晚辈拜谢!”
说到这,余崖起身便对陆玄深深一拜,显然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陆玄已经指点他的机缘了,还因玉真之事请求,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陆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亲亲相携,本就是人之常情,如余崖所说,他与山魈玉真几十年相处,情谊深厚,由此请托也是正常。
看到眼前情深二人,陆玄笑笑道:“说来昔年玉真随你而去,也有我的原因在里头,当初我便是许了她一个去处,如今也算是该全了这一桩缘法。”
“我这山上,还少几尊护法,你若舍得让她入我武当,或可习得一道真诀,成仙了道不敢去说,但练出个还丹道果却也有望。”
余崖哪里想到只自家这一句话,陆玄还真给出了提点,不由一怔。
随即便是大喜,忙带着玉真便拜。
“多谢前辈!”
反倒是山魈玉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跟随一拜之后,才自清楚,顿时五味杂陈。
本自该欢喜,可想到自家异类之身,费尽千般,才算有了个真正的去处,心情哪能不复杂呢?
四百零九、温阳之物
修行之人,来去随心。
虽有几分牵绊,一番嘱咐之后,余崖却也去浔阳找自己的机缘去了,只留得玉真与陆玄上山去。
行于武当山山道之上,陆玄见玉真兴致不高,微微摇头道:“可是觉得你数百年于俗世混迹,如今才得了几分入道机缘,自觉异类艰苦?”
玉真正想着自身遭遇,有些愣神,骤然听得陆玄文化,这才惊醒过来。
只是听了陆玄之言,却不知如何回应。
只因陆玄的话确实是说到了她的心里。
陆玄见此,微微一叹,道:“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说着,却将昔年浔阳河畔,老龟之事一一与玉真说了。
玉真开始还不知陆玄要说些什么,但听到老龟修行四百余载,不得正法,最后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一时却有些痴了。
一番比较,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获得如此机缘,已经是莫大的福缘了。
又有什么苦楚好去感叹的呢?
“汝等异类,常言异类得道艰难。确实,异类因出身缘故,素来难得正法,只是莫说你与老龟相比,运道已然是好到了不知哪里去,只说俗世之中,还有不知多少凡人浑浑沌沌,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比之他们,你与老龟这般异类,怎么也算是见了大道,岂非又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
“勿因异类之身而自哀,勿因自身之遭遇而觉世道唯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般道理,用在何处都是不差的。”
“既然得了缘法,上山之后便好生修行,求个未来道果,过往种种,只当是一番玄奇遭遇,说来还有助修行,何必沉浸苦思之中?”
此话一出,玉真更生领会。
确实正如陆玄所说,他等异类修行虽然艰难,却也胜过了世间种种碌碌浑迷之辈不知多少了。
再者,修行艰难,对于何人来说不是如此?
便是各派仙真,哪个又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有的如今修为?
这般一想,玉真面色渐渐坚定下来,对着陆玄便拜道:“真人之语,玉真不敢忘,日后定当好生修行,不负此番际遇。”
“善!”
陆玄这才满意点头。
转而也不在多说,领着玉真上了武当山,进入灵池福地之中。
……
进入福地,正见得贾静持法器与黄虎儿相斗,看模样想是在演练斗法手段。
二人得见陆玄归来,慌忙停手,便自过来拜见。
“老爷!”
“师尊!”
陆玄看了二人气机,还算有些进步,满意的点点头道:“看来我所去这段时日,你二人也没怠慢了修行,倒是不差。”
“这是玉真,日后也是我武当护法之一,与虎儿、老黄一般俱是异类,你二人便带她在福地之中寻一处住处,略作熟悉,我还需去拜会祖师。”
一番吩咐,二人自不敢怠慢,便将玉真引了去。
陆玄云光一卷,这才入了主殿之中。
却也不见自家老师严白凤。
念头一动,勾连七星大阵,原来是与岳清秋和红叶二人正在闲谈。
而且似乎颇有些聊的来。
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似乎岳清秋到哪里都能与前辈仙真相处的不错,落缤岛之时与大荒仙子是如此,如今来到了武当山,也能与自家老师严白凤相谈甚欢。
却也是一份本事。
“弟子陆玄,拜见老师。”
陆玄入得闲亭之中,便先拜了严白凤。
“回来了?听清秋说你去了云鼎山和上清宗,此二宗俱是麻烦之所,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严白凤似乎也没想到陆玄回来这么快。
听这话的意思,霸下之事自家老师应该已经知道了,陆玄当下也没有多言,只将云鼎山中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齐湛渊倒是会办事。”
严白凤闻言,微微摇头。
随即道:“此事虽然不同寻常,但有玄门诸宗施为,又有齐湛渊这等人谋划,当不会出太大的问题,你却也不必牵扯太过。”
“不过那霸下因你而出,说不定日后还有牵扯,却也不可忽视。”
“我观你修行未曾落下,若无其它布置,不妨早些炼成元婴,即增添了本事,日后便是遭了劫难,也能多一条退路。”
陆玄自然明白自身修为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因师父这一番话,陆玄倒是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桩事情没办。
此番经历,与元神之上也颇有所得,或许可以祭炼那第二元神之法了。
只是还需温阳之物养炼,否则元神有伤,或是心魔自生,却也不美。
如此想着,倒有几分愣神。
直到严白凤又开口与岳清秋和红叶谈及他,这也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见二女与自家老师相处不错,如今诸事了了,她二人暂时应该也没什么去处,也不打搅,便自告辞,要去钻研那第二元神之法。
……
约莫过了数十日,他参悟自昆仑得来的第二元神之法,终有所得。
大略是有一些把握了,只是还少了温养之物,倒是有些麻烦。
他身上宝物有些,俱不适合做这元神温阳之物。
坎离玉圭倒是不差,只是那是要用来寄托第二元神的,分神出去之后,却不好拿来再温养自身。
仔细想想,自身所知之物中似乎也没有合宜的,转念便想到了老师严白凤。
他也没有犹豫,出了静室便去寻严白凤去了。
严白凤倒是也在修行之中,听得陆玄疑问。
只道:“你要炼第二元神?倒也是个添本事的好法子,只是此法难练,若是炼不得法,说不得还有那损毁根基的可能,在祭炼之前,须得做好完全准备才好。”
“至于那温阳之物,我所知道的这千百年来要么被人取走,要么早已不知踪迹,倒是给不了你一个去处,不过此事你可去寻一人,此人也是我的一位道友,或许她哪里会有一些消息。”
要不说自家老师人脉广呢,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哪里有温阳之物,但却也给了个去处。
陆玄忙问道:“老师,却不知这位前辈是何人,所居何处?”
四百一十、元元师太
“此人乃是一位前辈仙真,辈分还在为师之上,号曰元元,于武夷山修行。”
“元元师太本是九嶷山回道人道侣,夫妻二人早年生过一桩情怨,回道人气愤之下,回到九嶷山修行,自此极少下山。恩怨积年,师太见回道人竟真个一去不回,干脆落发出家,信了佛道。”
“元元师太手中,有一盏元阳金灯,乃是以首阳铜精,融汇元阳古玉铸就而成。”
“当然,她那一盏元阳金灯,乃是伴身证道法器,虽然确实有温养元神之能,却也不可能借给你用,不过你可问她何处能寻得元阳古玉,或是她手中是否有古玉存在。”
“如能寻得一块元阳古玉,你以之祭炼一盏元阳灯,当能渡过分神之劫……”
离开武当山的陆玄,回头琢磨老师言语,心中还有几分惊诧。
他实在没有想到,曾经在九嶷山见过的那位前辈仙真回道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自他看来,回道人是个有些呆板的老叟,本事端得神妙,不愧前辈仙真,但却不该有这等韵事才对。
不想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九嶷四友之中,有此旧事的既不是清玄俊逸的三清山叶真人,也不是智慧显达的鬼谷长宁子真人,更非不着边幅的大酉真人,而是这位宛若老农,不声不响的回道人。
仔细想想,也是端得有趣。
前辈韵事,听来多半都是有趣,与心性无关,大抵还是人性如此。
陆玄不能免俗。
若非不好失了尊敬,说不得他还会多问老师几句了,毕竟也是难得听来的故事。
很快他还是把心思放回了正经事上。
回道人这位相好,武夷山的元元师太,因一桩情怨,便悍然出家,做了个尼姑,听来脾气也是有些不一般的。
只怕不是那么好打交道,也不知此行能否得成。
只从严白凤口中听来的消息,也不全面,应该与元元师太并无多少交集。
至少严白凤指点之时,不似让他去寻大荒仙子那般有底气。
陆玄多多少少有些嘀咕。
温养元神之物世间极为难寻,无一不是奇珍异宝。
尤其千年万年过去,此类宝物更是愈发的少见了。
毕竟此等多半都是上古灵物孕育千年万年才能成就,十分稀缺,世间修行之辈又不少,许多都早早被人寻去了。
留给后人的实在不多。
甚至相比一些仙府奇珍而言,此类灵物更加难得。
就连严白凤都说不知哪里能寻,只给出一个不太确定的指引,便可见此物之难寻。
若是不能从元元师太口中得到比较好的结果,他也说不好这第二元神之事是否能成。
说回来还是他修行时日太短,时间又紧张,不似寒冰崖赵真人那般筹谋日久,准备得十分妥当。
若无温阳之物相助,风险不小。
否则对此倒是没有那么的必要。
微微摇头,陆玄很快摆正了心态,终归还是有路子可走,好过没有半点门路。
且去武夷山拜会过元元师太再说。
……
一番飞遁,陆玄便打武当掠至武夷山。
武夷山也是中土难得的福地灵山,此地盛产茶叶,据闻山中更有千年灵茶生长,能助益元神修持。
陆玄便曾在徐烟霞手中饮过武夷山之茶。
确实不是凡品。
不过此番到此却非为了什么灵茶,而是拜会真人,不好分心他用。
即入了武夷山,便顺着严白凤指点,去寻那元元师太清修的断回崖,
只听这名,便知道这位师太对回道人心中积怨不少。
不知道的听了这断回崖的名字,或许没什么感觉,但陆玄了解此种因果,多多少少有些发凉。
凡人寻仙难,仙人寻福地却容易。
只需见得灵机升腾,或是潜渊隐秘之所,必然有仙。
陆玄并未耗费多少功夫,便寻得了断回崖所在。
只见青崖所在,也是一幽静孤僻之所,孤峰屹立,直入远遁,下方乃是万丈深潭,凡人本事再大,无论如何只怕也到不得此处。
陆玄驾驭了云光,也未贸然落入断回崖中,只理了理发鬓,随即稽首道:“哀牢山门下,武当散人陆玄,受吾师指点,特来拜会元元师太,未知师太可在府中?”
话一落音,便听得内中传来一阵清脆之中略带几分刻薄的声音。
只听道:“哀牢山?你是严白凤那妮子的门下?来寻穷尼有何事情?世人皆知穷尼我的脾性,轻易不敢来访,若是来了,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且在外头说了,不然就自离去吧。”
果然脾气古怪。
陆玄也没纠结对方的声音,只是感叹这脾气一如自家所想,不是那么好相处。
他所来是为了求人,自然不好做出什么隐瞒,坏了关系,当下直言:“不瞒前辈,晚辈为炼第二元神,缺了温阳之物,听得老师说起前辈手中炼有一盏元阳金灯,或有元阳古玉的去处,特来寻求指点。”
“也不敢借前辈金灯去用,只盼能得几分元阳古玉的线索便可。”
“如是前辈能指点一二,但有吩咐,晚辈自然尽力而为。”
经历大荒仙子一事,陆玄大抵明白这些前辈真仙都比较注重因果承负,干脆直接问出了这话,也算是交易了。
“你这小子不过元神修为,有什么本事敢说替穷尼我办事?去去去!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此番你搅扰我清修之事便不与你计较了,赶紧走吧!”
陆玄哪里能走,好容易有个线索,而且听元元师太这话的意思,似乎她手里还真能弄到元阳古玉。
当下忙道:“弟子曾去过九嶷山,与回道人前辈认识,或能帮师太做些什么。”
他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虽然知道元元师太讨厌回道人,这话一出指不定会惹怒对方,但也总好过不理会。
果然,他这话刚一落音,内中便有一道火光卷出!
“你既然喜欢元阳古玉,便叫你先受受穷尼元阳金灯的厉害吧!”
好在陆玄对此早有预料,念头一动,皂纛旗已然在手!
旗幡招摇,便有黑水涌出,扑向那元阳神火!
四百一十一、自在天魔舍利
陆玄此来,是为了求人相助,自然无意争锋。
但若是不表现一番实力,也难受人看重。
只看这老尼姑脾性,便知对背景之类半点也不看重,面对这等人物,就需要手上见功夫,获取尊重了。
皂纛旗经过多年祭炼,禁制已然不差,加上本质不俗,一经使来,已见威风。
但见万千黑水自旗幡扑出,便化水蛇,朝那灯焰卷去。
二者斗于一处。
水火交锋,灵性非常,自有几分玄妙在里头。
元元师太显然也是无意如何伤到陆玄的,只是想教他知道厉害,莫要搅扰。
所以也之运那金灯火焰变化诸多玄通。
或是金莲,或是火点。
你来我往之间,不知几个回合,终究是陆玄法力差了一截,皂纛旗禁制也不如元阳金灯厉害,被破去了黑水玄通。
这其中自然也有陆玄留手的缘故,不过元元师太不愧积年老修,手段出神入化。
她所运用的金灯火焰,只控制在与陆玄法力仿佛之间,依旧胜去,足见高妙。
当然,陆玄如此表现,也足矣让元元师太刮目相看了。
或者说有了替元元师太办事的实力。
寻求帮助,自然也得有让人愿意帮助的本事,尤其是对于元元师太这等不看重个人背景的仙修而言,更是如此。
“元阳古玉,我确实知道何处去寻。你小子也有几分本事,能替穷尼做些事情,且入洞府一叙吧。”
灯焰收去,元元师太幽幽之声自断回崖中传出。
陆玄闻声,微微一笑,也是早有预料,旗幡一摇,收入袖中,飒然踏入了断回崖。
内中倒无洞天,不过也别有玄机。
自三丈见方的洞府入内,走不过半,便是豁然开朗,一如李元丰摩云崖,自有几分仙机。
府内青碧石崖之上,不见文字,却有一道仙瀑垂绦而下,激气漫天水雾,缭绕四方。
水雾之中,能见一方平台,平台之上,正见一娇小身影,端坐其中,想来便是那元元师太本尊了。
陆玄见之,也不多想,稽首道:“晚辈陆玄,见过前辈!”
“百十年前我还与严白凤见过,那时她门下尚且只有一名女弟子。也不曾见你,你小子本事不浅,入严白凤门下修持多少时日了?”
陆玄闻言,念头一转,略作估算,道:“算来也差不多也是百年左右了。”
具体多少时日,陆玄也没去仔细算过。
而且他也无意炫耀自家修行速度,只是大致说了个模糊的时间。
真实的时间,自然要比这个少的。
估摸也就是甲子年头左右。
他觉得百年修持,有个元神修为也算不得太过可怖,毕竟世间天才人物也是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元元师太依旧有几分惊讶,“百年功夫,竟然修成了元神功果?你还要炼第二元神,这元神根基想也不差,玄门正宗果然不凡,总能冒出你们这些视常规如无物的怪才来。”
陆玄笑笑,没有回应。
这话却不好答,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不妥。
元元师太果然也没就此多说什么,只道:“你手上本事不差,想来方才斗法也未曾尽全力,倒是能替我做一件事情,你若替我做成了这一件事情,我便许你一个寻找元阳古玉的去处。”
“前辈请说。”
陆玄等的就是这句话,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好。
哪怕麻烦点,总归也不是没有路子走。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他去处理回道人的事情,倒是有些不好做。
这种情怨纠葛之事,处理起来最是复杂。
“你放心,我不用你去处理回道人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了陆玄心中的一些想法,元元师太冷哼一声。
陆玄闻言,尴尬一笑,道:“还请前辈指点。”
“我所炼之法,有几分特异之处,加上受过魔劫,法体有损,受限不小。本来有元阳金灯护持,修行还算顺利,但近来天地之间劫气重重,引动了我原本身受魔劫之时留下的隐患。”
“我需要你替我去西方魔教取来一物,此物唤作自在天魔舍利,乃是西方魔教前古遗物,乃是前古魔头自在天王所留。”
“这魔头修西方魔教**,融合佛门妙道,炼成了自在天魔舍利,此宝虽然不寻常,但从自在天王之后,再也无人炼得这般佛魔之法,所以无人去用。”
“你是严白凤门下弟子,当也认得那西方魔教玉罗刹,若是得她相助,取来此物不难。”
“诚然,此中也有不小困难,比之元阳古玉麻烦不少,不过你若是愿意替我取来这自在天魔舍利,我不仅能告诉你何处取来元阳古玉,待我炼法得成,还可将元阳金灯借你百年。”
元元师太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此外,你既然拜入严白凤门下,想必练过那靈山风雷洞的巽风剑诀,你如有意,我还可助你得到回道人手中震雷剑诀。”
“这两门剑诀若得融合,也算是一门上乘剑诀了,加上元阳古玉,不算亏了你。”
自在天魔舍利?
陆玄听得此话,略作沉吟。
他不曾听过这劳什子自在天王,但元元师太这等宇内仙修,都不能自己去取,必然不是一般的麻烦。
而且关乎魔教之事,都不是寻常。
陆玄就算气运不差,也难说能将此事办妥。
不过元元师太许诺的好处倒也是很不错,且不说元阳古玉的线索,只说借元阳金灯与他使用百年,已是十分难得了,更别说还可以帮他获得震雷剑诀。
如今离武当开府也没有多少年头了,元阳金灯这等宝物放在修行界也算是难得奇珍,除了让他修炼第二元神更为容易之外,还能相助渡过开府之劫。
此外就是震雷剑诀了。
这门剑诀自陆玄拜入哀牢山以来,便听严白凤提及,只是因为后续种种变故,未曾寻得。
震雷、巽风,乃是前古仙人所留,分属玄门上乘剑诀。
也能增强武当底蕴。
如此种种,可以说是报酬不斐了。
似乎是知道陆玄心中犹豫,元元师太又道:“三年,你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三年之内你若能替我取来自在天魔舍利,我便将之前所说种种许诺都达成,若是三年之内不成,你也不必来了,我只当你已经放弃。”
小故事:老仙家寿限难渡,小郎君改姓作胡
这本来是三月份写的一个开篇,后面没继续写了,因为最近更新不给力,给大家先过过眼,看看这文风能不能看下去,算是调剂调剂。
有可能下本书走这种风格,还不确定,先看看吧。当然,就算写新书估计最近也写不了,起码这本完本后才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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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莲国元观年间,正是民安国泰。
却说芙蕖洲知恩府有个桐叶县,县郊有一座桐山,山中有这么一只老白狐。
这老狐活过了凡狐寿限,有了一百五十岁的年纪。眼见便到了成法的时候,狐性自灵,忽然料感到自家大限已至。
老狐生于山野,常去山中庙观偷听经文,和尚道士说到仙家度人,半懂不懂,却也记下不少。又听了半嘴的因果轮回、来世渡法之说。
感念寿限难渡,便想用这一身躯壳换个来世功果。
它听闻世间有一凭狐之法,凡有个阴神成就的修者,假阴神之躯,夺舍灵狐之体,总能再活一世。
但也没个门路,认不得什么神仙,寻思阴神乃是凡人阴魂添了阳元才以得成,便去了桐山之中的乱葬岗,欲要寻个阴中有阳的魂物做生意。
本来这世间除非仙家,水火抽添方能阴中生阳,哪见凡人死后生什么阴神。可也许是这老狐的运道,竟真被它撞上了个阴中有阳的鬼物。
老狐见这鬼物盘桓自家枯骨之间,恍恍惚惚,便吹了口元气,助他醒过神来。
问是什么来历,只言本是知恩府中一财主,姓梁名钰。因父母亡故,性格纯良,为人骗去了一身家财,颠沛流离,才沦落到这乱葬岗。
老狐听了也不在乎,只道:“我这里有个计较,见你难得是个阴中有阳的,分明寿数未尽。这世间颇有些仙家,你若去学了,说不得能炼出些法术玄通来,报个仇怨。只是凭你魂身,便是有仙家妙法,左右也就成个鬼仙。须得有个肉壳,才能取坎填离,炼形渡世。”
梁钰连忙作揖,向老狐讨要个法子。
老狐即将自家境况说了,直言道:“我活过了凡胎寿限,本来已经生得灵狐之躯,然而天数难明,却活不得几时了,愿用这躯壳与你做个买卖。”
“我这灵狐之躯可赠与你做肉身。有了我这肉身,你只需适应数月,再用我胡家之法去炼,当能幻个人形。十洲三岛,尽可去拜师求法。只是这里头却有个条件。你若学成了仙法,须得渡我来世入道,便算全了因果,不知你愿是不愿?”
梁钰听到能得活转过来,哪里有什么不愿,连连点头。
老狐遂将梁钰的头盖骨叼了,把人引到了自家居住的洞府之中。
……
且说梁钰,随老狐回了洞府。见它虽是兽类,但言语起来条理清晰,不时还能说出些人世道理来,智慧通达,心中也少了几分偏见,多了些敬重。
老狐与梁钰相处的时日,除了觅食,多数时候都在与梁钰讲自身的经历。
老狐本也不是这桐山之中的生来的,还在百里之外的灵云山生活。那灵云山中有一个灵云寺,正是听了寺中僧人讲经,才渐渐生出了灵慧。
可后来灵云山下猎户樵夫渐多,那山被一个财主占了去,寻来一众樵夫猎手砍伐捉杀,山中野兽都没了安宁。
老狐的妻子便是被猎户射杀了去,于是独自带着两个孩儿,兜兜转转,搬到了桐山来。
然而两个孩儿因为顽皮,山中顽耍,又被山下村民捉了去,抽了皮毛,制成了披肩。
经此种种,老狐一心要等到幻形之日到来,做个人模人样,好在十州三岛求取仙法,褪去皮毛,炼形渡世,不再受这畜生之苦。
谁料成法之日将至,寿命却到了。
它通了灵慧,逃过凡狐寿限,生得灵狐之身,本不该这么快就到寿尽之时。可是为了给儿女报仇,强用胡家幻术害了人,伤了道数,才落得如此境地,也是一饮一啄。
梁钰听了老狐一番经历,感慨不少,这老狐生的智慧,比之俗世之中的碌碌凡民还要聪慧许多,也懂得不少的道理,可因为畜生之躯,处处遭劫,分明机缘不差,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梁钰就这么与老狐在山中渡过了几月时光,期间互相交流,到有些莫逆相交的意思。
这日,梁钰正向老狐请教仙家之说。
老狐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忽然叹道:“今日却是到了别离之时了。”
听得这话,梁钰一怔,不等他说些什么,老狐又道:“寻仙本就艰难,何况妖狐之身,世间仙山福地,虽有不少仙家人物,但也不一定愿意授下仙法,起先我与你说十洲三岛尽可去寻,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今日我便将这肉身赠你,来世之说你也不必太过计较,只盼你得了我这具狐身,能有个超形渡世的功果,莫要受我这般的畜生之苦,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梁钰回过神来,老狐已经没了声息。
愣愣半晌,梁钰莫名悲从中来,洞府之中,幽幽一叹,一时五味杂陈。
老狐消了条件,梁钰却记在了心中,暗自定下若是真能炼成仙法,定要渡老狐来世登仙。这才依着老狐指点,魂体附到了灵狐躯壳之中,不一会儿功夫,便见狐躯一动,已是换了主人。
寻思老狐所说幻形之法,梁钰取了自家头盖骨,盖在了头上,端坐地上,只是戴了一会儿,头盖骨便掉了下来,显然是时机未到,法不能成。
于是也不着急,便这般在桐山之中住了数月。
与老狐生活了一段时日,梁钰对山中求生也有经验,饿了便寻些野果来吃,渴了则饮山泉,倒也过得自在。遇上了些许蛇虫猛兽敌之不过,便躲在洞府之中,也不外出,每夜但见月出,便尝试做那幻人之法。
这一夜,月色大圆,梁钰又叼着自家头盖骨出了洞府。
昂首望天,只见那天上月色,柔亮非常,梁钰莫名就觉一身狐躯暖暖洋洋,也不知是否错觉。
梁钰小心再将头盖骨盖到了头上,等了半晌,果见骨头未曾跌落,心中顿时一喜,寻思老狐言语,连连对着天上月亮拜了起来。
任他如何参拜,那头盖骨仿佛就是镶嵌在了狐首之上一般,纹丝不动,而随着时间流逝,头盖骨倒是变得愈发玉润起来。
这一拜便是七七之数。
梁钰恍惚只觉头顶骨头之上缕缕温润气流打上头垂绦而下,流转全身,身子先是一阵暖洋,旋即却有些麻痒,只叫人想用爪子去挠。
梁钰心知这是幻法要成,心中欢喜,也不敢去挠,生怕坏了变化,便自咬牙忍耐。
竟不知过了多久,梁钰狐身一阵抖擞,身周凭空浮出一些灰白雾气来,萦绕一番之后,雾气见长,倏忽一散,从里头滚出个赤身**的俊俏郎君。
这郎君生得好相貌,六尺身长,窈窕身姿。真个是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眸如点漆,骨子里便有一股风流气。
玉面郎君正是梁钰所化,七七四十九拜下来,胡家道数有成,终于拜出了个男子模样。虽只是个幻法,不比那皮毛炼去,真正的九窍人身,却也有了人样,自可去那俗世混迹。
梁钰幻化了人形,自有胡家幻术,便从旁摘过了花草树叶,往身上一裹,眼见得披上了一件襕衫。
天然磊落,正是一个温润的毓秀书生。
适应了一番之后,便寻思下山回知恩府瞧瞧。只是略作沉吟,又想起自家如今身份,已非曾经财主,忽然灵思入脑,恍然道:“即做了胡家中人,这名字却不当用,钰字太坚,前身便死与性直,当去其金,不妨就叫做胡玉吧。”
换了个名姓,梁钰嘴里头自念叨了几句,也觉颇为满意,还自生出几分欢喜来。
摇头晃脑,去乱葬岗寻了自家尸骨回来埋在洞府之中,便咏歌诀往山下而去。
竟是什么歌诀,却也有个路数,正道是:
天生道数变化真,谁料重劫法难成。
阴中有阳实异数,人做狐来狐做人。
四百一十二、牵线搭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比而言,倒也不算是元元师太在为难他。
不过待他回到武当山,说与严白凤听了之后,自家老师却并不如何看好。
只听她道:“此事并不容易,四方魔教之中,当属西方魔教最乱,魏道友虽在西方魔教有些地位,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卖她的面子,你即便是在魏道友帮助之下,入得其中,麻烦也自不少。”
“况且这自在天魔舍利并非寻常物事,哪怕西方魔教之人无人去炼,也是底蕴之一。”
“就好比玄门传承,便是门中无人去炼,也不会轻易让外人得了去,何况这天魔舍利也算是一条另类成道的路子。”
听得师父这话,陆玄心中不由一叹,对于自家师父的话,他自然是信任的。
在这些事情之上,也不会有意害他。
如此看来,此事或许只能搁置了。
不过正在他想着从何处能弄来温阳之物修炼第二元神,又或是放弃第二元神的祭炼,再做计较的时候,严白凤忽然又道:“不过这西方魔教不好闯,却不意味着自在天魔舍利你不能取来,此事当还要落在九嶷山回道人的身上。”
严白凤此话一出,陆玄当即若有所思。
他还算有几分智慧,联想元元师太与回道人的关系,加上自己这边也算与回道人认识,或许还真能从九嶷山入手。
“老师的意思是,请回道人出手,取来这自在天魔舍利?”
严白凤笑笑,道:“元元师太话中也提及过回道人,说起那震雷剑诀,她此言之中,蕴藏了两重意思。你若是不去细想,自己去西方魔教探索,与她而言也无甚影响,若是你想明白了她的提示,去九嶷山找回道人,她也并不反对。”
确实如此。
元元师太修行不知多少岁月,如果真是觉得陆玄取来自在天魔舍利不容易,想必除了元阳古玉之外,也能给出其它的好处补偿。
但偏偏提及回道人,提及震雷剑诀,这就有些值得说道了。
“弟子明白了。”
陆玄恍然道:“多谢老师,弟子这便去九嶷山一遭!”
凭借回道人本事,以及与元元师太的情分,若是知道元元师太的需求,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说到底,二人虽有情怨,却并非是互相仇视,反而心有牵挂。
之所以元元师太遇到了麻烦,回道人没有出手,不是因为他不会帮忙,而是他不知道。
因为执拗的性格,分别之后,不会去主动了解对方的情况。
世人眼中的旁人高人,于感情之上,与凡人相比,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陆玄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消息带给回道人。
说来有些讨巧了,但也不见得便是坏事。
若是能开释几分误会,说不得还算是一桩功德。
如是想着,陆玄心中自无压力。
斗转便去了九嶷山。
……
自打九嶷山元帝陵出世以来,便有不少旁门散修之辈入元帝陵寻宝,道是得几分前古遗藏,也是不亏。
为此九嶷山下,左近城镇,总能见得奇人异士。
传说也自多了起来,还不知后世会有何等故事。
陆玄算不上九嶷山熟客,但与回道人等四位仙真有过同探元帝陵之缘,后来他被烛龙捉入九嶷鼎中,想来也给四人留下了不浅的影响。
更不去说,自家后辈当中有个陆清,如今还是拜在鬼谷一脉之下,也有几分香火情分。
此番来拜,不至于太过生疏。
入得九嶷山中,即见回道人。
旁人或许认不出回道人这农汉打扮的老叟,陆玄却是认得。
但见回道人与山间清理小道,陆玄上前便拜:“陆玄拜见真人。”
回道人早看到了陆玄,相比对待其他人时的不温不火态度,对于陆玄,回道人态度好上不少。
终究是昔年烛龙变故,所以对陆玄有了不浅的印象。
而且这些年左右也听过一些关于陆玄的消息,自有几分亲善。
也没放下手中活计,只问道:“昔年你被那烛龙捉去,我与长宁子道兄等人还以为你是有去无回了,不想倒是气运非凡。”
“你此番来寻老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所谓无事不登门,回道人倒是看得清楚。
而且心中也无什么偏见,只觉寻常。
毕竟都是修行中人,除他这等限制在身,须得自悟天道,才能有所进益的老修而言,常人也难有那般闲情雅致,四处游览。
徐烟霞一般的人物,终究还是少见。
且不说徐烟霞四方游历,本也是自身修行之道,且不去说。
“瞒不得真人。”
陆玄笑笑,道:“此来确有一件关乎晚辈修行之事,要求前辈相助。”
陆玄大抵还算了解回道人的脾气,九嶷山四友,俱是飒然之人,回道人虽是面冷心硬,能与长宁子等人为友,性情也自差不到哪里去。
面对这般前辈高人,弯弯绕绕,却没必要。
于是便详细将自家要炼第二元神,为寻元阳古玉,寻得武夷山元元师太洞府,又得师太条件,种种经过,一一道来。
听得元元师太之名,回道人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沉吟半晌,一直万丈悬崖之上的古亭道:“你我换一处地方说话。”
话毕,不等陆玄多言,自化清风,落入了那古亭之中。
陆玄见此,不做犹豫,随风轻动,也自紧随其后。
“如此说来,那老尼姑是遭了魔劫,需要西方魔教自在天魔舍利才能化解?她可曾有意让你来找我?”
言语之中,似有几分期盼。
陆玄早在武当山与严白凤一番分析之时,便了解了这两位的矛盾,自然明白如何回应。
于是道:“虽然未曾直接表明,但师太确实提及了真人,而且在晚辈看来,师太言外之意,颇有借晚辈之身,来寻前辈的意思。”
陆玄也只是略作点明,不好细说,强加自身观点。
免得引来回道人不喜。
回道人闻言,面色略有几分复杂,随后道:“这老尼,总归还是记挂我的……”
四百一十三:玄天荡魔
“我手中确有震雷剑诀,可授与你,只当是你走这一遭的酬劳。”
回道人略作沉吟,随后一叹道:“自在天魔舍利不好取,你师虽与魏道友熟识,西方魔教终究也不是等闲之地,此物还得我亲自出手。”
“你在这九嶷山替我看护半年,半年后我当得回,届时你再将自在天魔舍利送去武夷山,那老尼愿意与你什么好处,你受着便是,不必顾虑。”
陆玄闻言,有些讶然,忙道:“晚辈本事虽然寻常,但也还算有几分手段,或可与真人同行,处理些许琐碎之事,终究不是问题的。”
此来求助回道人,陆玄不曾想过坐享其成。
回道人摇头道:“不必,你替我看好这九嶷山便可,此处自元帝陵出世以来,便少了清净,麻烦不少,你若是能处理妥当,便算是帮我大忙了。”
“至于西方魔教,并非等闲之地,多一人便多一个麻烦,还不如老道我独自一人。”
“无需多想,能来寻我,是你自身智慧,抓住了内中机缘,若换做常人,不定能走到这一步来。”
“我且授你震雷剑诀,这半年你正好在九嶷山炼法,也不算耽误修行。”
回道人一番话,倒是让陆玄不知再说些什么是好,多言未免矫情。
于是一叹,稽首一拜,“多谢前辈!”
回道人罢了罢手,终究无话。
数日后,回道人将震雷剑诀传于陆玄,飒然往西方而去。
陆玄便也在九嶷山落户,钻研起震雷剑诀来。
他早年先是的灵素师姐传授飞龙荡魔剑诀,算是入得飞剑之术的门墙。
后蒙师父指点,在靈山风雷洞入手巽风剑诀,至今也炼了数十年,更得诸多名家指点,飞剑之术,不说臻至化境,也算得上登堂入室了。
震雷剑诀虽然不凡,一则与巽风剑诀同出一法,而来终究逃不出飞剑之术动静变化。
入手并不艰难。
不过月余,他便已将此门剑诀掌握纯熟。
炼剑档口,也见不少散修之辈摸上九嶷山,入那元帝陵秘境去探,无甚乱事,也不去管,只求清净。
而今元神进境有限,只得每日积累功行,剑诀之上,并非以之主修,倒有几分空落。
想到震雷、巽风两门前古剑诀都入得手中,陆玄倒生出演化一门剑术的念头来。
他修行多年,少有与人争斗之机,因入道年纪已老,性情安稳,不动则已,一动便要取个结果。
缠斗也少。
所以他所修剑术虽然算不得多,却也信手拈来,算是够用。
现今却龟蛇剑渐成奇珍,却因少了根本剑诀,形质之上未免欠缺几分。
若是能趁此机会衍化一门根本剑诀,说不得这一口傍身飞剑能更上一层。
念头生出,便有几分止不住。
干脆在九嶷山上揣摩剑术,以太上广法妙经道文为根本,融汇飞龙荡魔剑诀、震雷剑诀、巽风剑诀……等诸多剑术,取长补短,去芜存菁,尝试造出一门剑诀来。
他所修太上广法妙经本就不凡,是为天书化生,直指大道,修为之上,元神仙真,也自不俗。
出身哀牢山玄门正宗,多年来受过不少指点,又结识诸般仙真人物,一番整理,倒是有不少能用上的东西。
一来二去,倒还真被他鼓捣出了几分门道。
虽只得个基础,但也有了几分上乘剑诀的蕴意。
……
九嶷山上,但见寒光卷舞,自有风雷之身,云气吞吐,杂蕴阴阳动静之势。
若是仔细看去,能见那空中却是一口古拙飞剑腾挪,来去玄妙,隐现灵机。
嗡!
一声轻鸣,剑光消隐,飞剑溜溜一转,落入山中。
陆玄抬手一招,将龟蛇剑收入袖中,禁不住满意点头,数月揣摩,算是有了个基础篇章。
念头一转,便想给这一路剑诀取个名号。
“此一路剑诀,系广法妙经根本,融汇阴阳动静之势,风雷荡魔之气所成,杂蕴玄天浩荡真意,不妨便叫做玄天荡魔剑诀吧。”
取了剑诀之名,陆玄念了几句,自有几分欢喜生出。
他这一脉,算是又添了一道传承。
虽说剑诀粗浅,还需完善,但内蕴玄门正宗心法,若是门下弟子学去,即便日后专修门内**,也是水到渠成,少有滞涩。
一如龟蛇气一般,也能供门内弟子入门修持。
而且此诀天生便与他门下道法相合,用之祭炼飞剑,护佑修持,也是极妙。
“也是缘法到了,不然倒难悟出这路剑诀来。”
回过神来,又是一叹。
此路剑诀虽是他自家悟来,可若时机不对,法也难成。
机缘二字,于修士而言,实难琢磨。
飞剑收去,也得了剑诀基础,全善并非一时半刻之事,倒不好继续钻研下去。
转而心中默算,距离回道人离开已是过去了五月有余的时光。距离回道人所言半年之期不远矣。
隐有几分期待。
回道人本事高妙,既然说了半年,必然是有法子弄来自在天魔舍利。
西方魔教虽然也非寻常,到底回道人还是个积年老朽,陆玄也没有太多担心。
只是此番事务全由回道人做去,心头实有几分过意不去,所以也不敢轻慢了回道人交代,这近半年来,除了修持剑诀,没忘了处理九嶷山之事。
想是元帝陵之事终究过去数十年,九嶷山虽还有一些散修来探,各家高门剑侠却是不见人来了。
有些旁门散修,误闯回道人道场,陆玄打发也无难处。
算得上是轻松。
“咦?”
陆玄正琢磨巡山一遭,免得生了什么错漏,引发些许乱事之时,忽见天际一卷红云飞来。
缓缓靠近九嶷山,方向所指,赫然便是回道人洞府方向。
陆玄微微皱眉,来着必是仙真人物,修为只怕还在他之上,却不知是何人来访,如今回道人不在,不管友人仇家,都是麻烦不少。
果然,正在陆玄欲要迎上前去的时候,那红云之上传来一道聊赖之声:“道兄可在?大酉来也!”
大酉?
陆玄闻声,眉头一舒,略现几分笑意。
ps:推书,一位群里书友的书,新人,文笔不错,也有想法,二十多万字才签约也没气馁,《修仙从当国师开始》,前期有点红楼背景的意思,后面是带点凡人的意味,还不错。
四百一十四、老闷葫芦
下一刻,云头按下,果见一名胖大红袍道人,手提葫芦,打云头之上摇摇晃晃走下。
大酉真人,也算是一位老熟人了。
却不想今日巧来九嶷山访友。
“咦?是陆道友,倒是巧的很。”
大酉真人醉眼朦胧,红红酒糟鼻抽吸两下,眼珠子转了两圈,才认出陆玄来。
不过陆玄如今模样时有变化,早非昔年老道,大酉真人能够认出已是不容易了。
且不说二人也只算是见过一面。
“不想真人还记得晚辈,幸甚。”
陆玄上前见礼。
大酉真人迷糊糊的罢了罢手,道:“你那一身广龙一脉的法力,没几个炼得的,如何认不出,倒是你这根骨,竟然不复昔年老朽,也是奇妙。”
“还是托了真人的福。”
陆玄呵呵一笑,也不细说。
“真人到此是为了拜会回前辈么?怕是不巧,前辈离山办事去了,嘱咐我在此看护元帝陵,如今尚且未归。”
大酉真人闻言,有些讶然:“出去了?这老闷葫芦竟然出山去了?”
看上去大酉真人对此是比较惊讶。
陆玄也不见怪,自打知晓了回道人与元元师太的情怨,又明白回道人脾性之后,他自然知道回道人素来都是枯守九嶷山,极少外出的。
身为回道人至交,大酉真人听得此话心生惊奇也是正常。
“这老道去了何处?道友既然得了那老道吩咐在此看护元帝陵,想必知道一些原因吧?或者正是与道友有关?可否细说一二?”
大酉真人难得眼目变得清明请来,面上因醉酒而显现的红润也褪去不少,人看上去明白许多。
“真人不妨一旁叙话。”
此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大酉真人与回道人的关系在这里,陆玄直接相请。
一番闲谈,大酉真人听罢故事,哈哈一笑,“有趣有趣,这老闷葫芦倒是忘不掉那点儿女情长之事,还道他真个成了一株老枯木呢,如今居然还有逢春之时了。”
陆玄闻言,无奈看了大酉真人一眼,这位也是个损友。
“如此算来,那老道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不成不成,我不能这么走了,得留下来看看热闹才成,好容易抓到这等机会,须得珍惜。”
大酉真人抚掌道。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得把叶道兄和长宁子道兄也叫来,如此才热闹,想必他们也很期待看到那老道的表情。”
话毕,大酉真人直接与陆玄拜别,竟驾驭云光走了。
倒是看得陆玄一愣。
诉后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
不觉间,又是月余时间过去。
这一月之中,大酉真人办事效率很高,头几天就把长宁子和叶道人请到了九嶷山。
陆玄还借此机会见到了自家孙儿陆清。
陆玄拜在鬼谷一脉,颇得长宁子看重,如今业已有了精熟的修为。
说来祖孙二人也是难得见面,陆玄倒也趁机问了一番陆清的情况。
问及陆清缘何跟随祖师来此,陆清道:“祖师领我来拜会几位前辈,说是混个脸熟,于是就来了。”
陆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俗世混迹,和自家妻妾待的好好的,生活美满,不想祖师长宁子莫名就冒了出来,然后将他带离了家,这回他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多少有些突兀。
几位前辈面前,陆清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明显还是十分拘谨的,陆玄也没有与他多说,转而与叶道人等人论起了道法。
他的见识自然是比不得几人的,但他如今修为也没有差上太多,加上种种玄奇遭遇,倒也不必一些积年老修于修行之上的见闻来的差。
一番论道,也是互有往来。
说到这里,倒不得不提一提叶道人三人的态度。
三人虽然都是风度在身的高修,从不以他人修为低微便有何等轻视,比如昔年元帝陵出世,三人便不曾因为陆玄的修为而怠慢过。
但终归修行境界上的差距,轻视不至于,却也无法重视。
直到陆玄说出的不少玄奇见闻,以及不同常人的奇思,这才让三人对陆玄刮目相看,真正将陆玄当成了同等层次的道友来论交。
“道友数十载修行,抵得上旁人数百年功行了,如此遭遇,倒是气运所钟。”
叶道人叹道:“说来昔年道友被那烛龙捉去,我等还以为你凶多吉少了,不想化险为夷,反而因祸得福,而后又与那神魔霸下牵扯上了关系,此种怕还有因果,道友需多加注意才是。”
叶道人也是玄门正宗,三清山山主,某种意义上这道祖一脉嫡传的身份比之峨眉等大宗还要正宗。
门内无数前人典籍,所知所见自然渊博。
若是旁人得知陆玄修行速度,种种玄奇际遇,多半都是艳羡居多,只有叶道人一眼便推出其中因果之说。
陆玄对此也有心里准备,早年他尚未入道,且在浔阳遇得九江行脉水经注之时,蒙李元丰一番指点,便觉气运之说与自家牵扯不小。
只是后来种种遭遇,也无暇去想,加上百字碑失踪不见,只余下那百十文字,融入身中,便是如今有了仙真法力,或许有本事探查几分缘由,却也无从查起。
而今听得叶道人提及此事,心中倒是又想起了百字碑来。
说来他也不知百字碑去了何处,自打昼极山九嶷鼎中筑炼灵胎,便不见了那方石碑。
若是只看后来他胸口的龙虎玄文,或许正常人会以为百字碑化入肉身之中。
但陆玄却有感应,明白不是如此。
他胸口那些消隐的龙虎玄文,就仅仅是神异文字而已,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心中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百字碑还在当世,日后或许还会有缘相见。
“看来开府之后,还得去寻一寻这石碑了,此物能与我来到此世,本身便是不凡,至宝奇珍之属,未来千三大劫,兴许还能起到几分用处。”
心中如是想着,陆玄一时失神。
直到大酉真人出声,才回过神来。
只听大酉真人道:“嘿嘿!诸位,那老闷葫芦回来了!”
四百一十五、金灯
“道兄,我见你满面红光,倒是意气风发啊,可是遇着了什么喜事?”
未等回道人按下云头,大酉真人玄光一遁,便自上了天去。
嬉笑之间,打趣起了回道人。
回道人显然不曾想到几位朋友来访,本来自昆仑山取来了自在天魔舍利,心中犹有几分轻松,正琢磨元元师太之事,岂料大酉真人忽然便出现在身前。
回道人有些郁闷,无奈瞧了大酉真人一眼,也不理会。
心中估量这家伙是从陆玄口中知晓了内幕,所以才兴冲冲的看他的笑话,自然不想搭理。
回道人一甩衣袖,自顾落下云头,走进了凉亭之中。
见叶道人与长宁子纷纷看来,便点头做了回应。
大酉真人倒也罢了,叶道人和长宁子平日还是比较正经的,想到自家情怨之事也被二人听去,心中还不知什么想法,多少有些摆不开脸。
叶道人与长宁子还是十分了解回道人脾性的,而且也不似大酉真人一般爱好打趣,微微一笑,倒也不多说什么。
“元元师太之事,道兄确实也该有个结果了,这些年道兄修行,没少受此事困扰,此番倒是一个好机会。”
叶道人直接点到修为之事上去,也不就其中情怨多谈。
回道人闻言,面色一松,道:“且不知那人是什么想法,缓和一分也是好的,到不知诸位道兄怎么都来了九嶷山?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此话一出,叶道人与长宁子相觑一眼,不忍一笑。
随即看向了打天上晃荡下来的大酉真人。
见二人如此态度,回道人哪里还不明白是大酉真人搞得鬼,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再说。
转而看向了陆玄,道:“那自在天魔舍利我已经取回,你可持此舍利,去武夷山换取元阳金灯,也不必提我所做之事,且由那婆子自己想明白就好。”
陆玄一直在旁看着几位前辈交流,听得回道人叫自己,上前一步,礼道:“多谢前辈,此番当真是麻烦前辈了,实叫晚辈不知如何感谢是好。”
“因果循环,也是必然,你不必多想。”
回道人摇了摇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舍利,那舍利颇有棱角,但通体纯色透明,隐约能见几缕彩光流转,但气韵依旧是比较收敛。
倒是看不出什么魔教奇宝的意思。
陆玄也不多想,随手接过,便要收起。
正这时,却感应指尖一阵酥麻之感,险些让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天魔舍利丢了出去。
见他模样,回道人道:“此物乃是魔教之宝,你玄门正宗修为,颇有几分冲突,轻易莫要徒手去抓,最好更是不要长时间的放在身旁,否则有损功行。”
陆玄这才恍然,连忙收入了袖中。
……
入手自在天魔舍利之后,陆玄也没留在九嶷山与回道人等人闲谈,直接告辞离开,转往武夷山而去。
一去千里,玄光飞遁之下,并未耗费多少时辰。
入得武夷山中,便走断回崖元元洞府。
师太显然感应得他的气机,刚落下崖间,就听洞府之中已然传来师太之声。
“可是将自在天魔舍利取来了?”
陆玄一拜,道:“舍利在此。”
“进来说话。”
元元师太沉默一会儿,相请陆玄进入洞府。
陆玄也不犹豫,提步便往洞府之中走去,未几,得见元元师太真容。
依旧是那方青碧石崖之上,仙瀑垂绦,水雾漫天,缭绕四方。
元元师太端坐于水雾之中,身前元阳金灯流转,似是在修炼什么法门。
“前辈安好。”
陆玄见礼。
元元师太却道:“那天魔舍利可是你自去取得的?”
语气之中有些复杂,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是回真人。”陆玄老实回答。
随后将自己去往九嶷山求援,种种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回道人只让他不用说出这些事情,但陆玄并没有依着回道人的说法去做。
而当他说完这话之后,元元师太于元阳金灯之后的那张阴沉的脸,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缓和了许多。
“这便是回真人取来的舍利。”
陆玄将舍利取出,捧于掌中,递了过去。
元元师太回过神来,看向陆玄,不过当看到陆玄掌心舍利的时候,却又有些失神。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袖袍一挥,将陆玄手中的自在天魔舍利接了过去。
元元师太将舍利捏在手中,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回陆玄,“元阳古玉便在龙门关外大漠之中,那里有一座八百里炎阳山,是中古之时,太阳真火落下而生,炎阳山中,便有元阳古玉存在,能否寻得,我也不能保证,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不过我之前有言在先,你帮我寻来自在天魔舍利,我不仅会指点你获取元阳古玉之地,还会将元阳金灯借于你百年。”
“你寻元阳古玉,不外乎是为了祭炼第二元神,想要以之温养元神而已,我这元阳金灯乃是炼魔之宝,妙用还在元阳古玉之上,有此金灯,也足够你用了。”
说到这里,元元师太抬手一挥,将身前元阳金灯朝着陆玄送来。
陆玄急忙接过。
只是尚未等他询问,便听师太道:“得此舍利,贫尼却要闭关静修了,你若无事,便自离去吧,百年后将金灯还来武夷山便是。”
说着,手握自在天魔舍利,已然是闭目修行去了。
陆玄见此,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微微一愣,旋即默然一礼,悄然退出了洞府。
待得他走出断回崖,这才微微一叹,道:“都是各有脾气,我这外人倒是不好多做牵扯,也罢,此番入手元阳金灯,不必再去那八百里炎阳山一遭,目的也算达成了。”
“且回山去,第二元神之法总该提上日程。开府之日算来不剩几年,时间紧迫,不好耽误。”
陆玄话毕,又是摇了摇头,身周玄光渐显,六六丁甲大遁一运,倏忽已是百里之外。
其后云光腾挪,已然朝着武当山方向而去。
此番回山,却是须得炼成第二元神才会出来了。
小故事二:小寒夜风雪孤山,山神庙丐侠周南
古来深山大泽,奇峰幽谷,多半龙蛇伏爪,虎豹栖身。却有那么一种奇人,不同凡类,最爱灵山秀水。
彼辈云踪雾隐,高来高去。人见山中神光隐现,道是个仙佛道场,龙虎府藏。
竟不知不过是凡人炼得几分本事,驭了剑光,做得个仙家津梁而已。
这且不言。
只说大魏元观年间,有这么一对母子,因遭了祸事,远避巴蜀,却引出了一桩光怪陆离的剑侠传说……
……
话说大魏元观二年,成都城往北一百里左右有一座山神庙。
神庙破败,不知是哪朝建造的了,少有人气。
庭前厚厚积雪,寒风呼啸。
时正入夜,庙里有人躲避风雪,一名邋遢青年,一对母子。
邋遢青年躺在香案之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一个黄皮葫芦,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有些散漫。
少年与美妇人则是围坐火堆旁,比较安静。
周南瞪了有些邪门的山神像一眼,转头看向了母子二人。
眼珠子骨碌转动,在美妇窈窕身姿上打转,心中暗道:“驴日的老乞丐,苦差事尽交给老子去做,那五淫头陀可是好相与的?这邪僧炼得剑侠手段,本领非凡,若是老子被取了头颅去,他还去哪里找来我这等好徒弟?”
仔细算算,老丐坑过他不知多少次了。多的不说,二十四岁那年他还在陕西做财主的时候,就因为被老丐算计,才放弃有滋有味的有钱人生活,做了这丐门中人。
想他当初来到此世,奋斗数年,好容易过上了遮奢日子,却因老乞丐展露的所谓异术,散尽家财,修桥铺路。等转头摆在老乞丐门下,才知道哪有什么仙法,不过就是些小本事而已。
到头来只剩下一身好名声。
怎一个凄惨了得?
这些年在老乞丐门下习武修艺,也没少被坑,老丐活的长久,人老成精,周南虽是二世为人,也依旧被老丐耍的团团转。
唯一的好处,大抵是真学了一些有用的本事。
这一次他又被老乞丐坑了,说是介绍什么美娇娘与他认识。
美娇娘倒是有,就是身边跟着个累赘,还带着大麻烦。
这美娇娘乃是大侠齐玄空遗孀,姓聂名三娘,美人女侠。
齐玄空为仇人所害,聂三娘求到了老丐身上,老丐倒是知道怕麻烦,却碍不过面子,算计周南,让他这个徒弟带人逃命。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周南这些年还是炼了些本事的,寻常江湖好手在他手中过不了几招。
谁曾想,这杀了齐玄空的妖人,竟是个炼了剑侠手段的邪僧。
剑侠之辈,吐气飞丸,驭剑横空,可非常人能敌。
接了这等业务,周南跟屁股着了火似的,连忙从从千里之外的长安一路带着齐玄空的老婆孩子跑到了巴蜀之地。
周南看着聂三娘俏丽模样,不愧巴蜀女子,果然风韵不凡。
摇了摇头,心道红颜祸水,淫邪之心断不可取。
“周大叔,我们在这神庙躲避风雪,已是搅扰,怎好还占去神尊香案,还是下来烤火吧?”
正琢磨将人送到了成都,好早些脱身。
那火堆旁的小子想是见周南一直盯着他娘看,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臭小子哪来得那么多话?”
周南一瞪眼,随手从神像上扣了一小块泥胚,屈指一弹,精准的砸在了那小子额头上。
“唉哟!”小屁孩直捂脑袋。
美妇人无奈看了自家孩儿一眼,倒也不护着。
“周兄弟,这风雪不小,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平静,若是在这神庙停得久了,那头陀追来,却是麻烦,不知你可有什么计较?”
“夜里赶路本就麻烦,何况这等天气?嫂嫂即便是想早些到得成都,也无法急于一时。”周南微微摇头:“至于那头陀,也只能是看运气了。”
“此人武功倒是寻常,只是那剑侠手段太过非凡,便是以我本事,也绝难是他对手,真要对上,我等三人落不得什么好处去。”
看到美妇人忧心模样,周南顿了顿又道:“不过老乞丐也给了我一些提点,对此我有几分准备,如是那头陀大意,倒也不是不能对付,只是……”
“只是什么?”
“嘘!”
正说着,周南听得些微动静,急忙拂袖打灭了火堆,让二人噤声,愀然凑到了庙门处。
透过缝隙看去,正见外头一手持禅杖的胖大头陀,提着葫芦,晃悠而来,登时面色微变。
说曹操,曹操到。
头陀生得胖大,一头的凌乱须发,雪花落在上头,虬结一片,模样都瞧不太清。
虽有几分雄壮,倒也瞧不什么不凡之处。
周南心中念头百转,虽有几分无奈,终究不能坐以待毙。
回头低声道:“嫂嫂,你带着齐云躲起来。”
聂三娘未曾嫁给齐玄空之前,也是江湖有名的侠女,行事果断,知道此时好生听从周南吩咐,才是正确之举。
遂也不多话,捂住自家孩儿的嘴巴,便带到了香案之下躲藏起来。
见二人藏好,周南抬手直接拉开了庙门。
一时间,风雪呼啸而入,吹得周南一头乱发飘舞。
头陀得见周南,停住脚步,手中禅杖往地面一顿,直入雪地之中。
周南微微眯眼,“可是五淫头陀当面?”
头陀怒道:“洒家法名五云!你这小丐,速速交出齐玄空妻儿,看在陈老丐的面上,留你性命!”
“好说,好说。”
周南眼珠子一转,忽从怀中掏摸出了一块铁牌,抛弄道:“头陀,你可认得此物?”
五淫头陀凝目看来,得见令上‘巴山’二字,登时眼眸微缩。
“巴山铁令?”
五淫头陀心中一惊!
这令他却认得,乃是蜀中巴山派流传世间的令牌。
巴山派声名不小,门内颇有几位剑仙。
头陀曾听师父枯元罗汉提及过此令。
此令倒也没有什么厉害玄机,只是内中蕴藏一道剑光,乃是巴山派剑仙所留。
巴山派剑仙行走天下,经常以赠铁令与江湖正道侠客傍身之用。
若是他师父枯元罗汉在此,自然不会忌惮此令,但他入门虽有一段时日,却也不过将将炼得几分驭剑手段,尚且避不开巴山剑仙的剑光。
四百零八、余道友
“余道友?”
武当山下,广华县城之中,陆玄偶遇一位故人。
却是黄山翠微峰风露洞炼气士余崖。
随行的还有山魈玉真。
一别经年,陆玄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余崖了。
仔细一看,这位昔年故旧如今业已成为了玄光修士,数十年苦修,能有如今功果,也算是不差了。
再看玉真,倒不见多少变化,只是少了几分俗尘气,想也是跟随余崖这玄门弟子左右,耳濡目染,自添清净。
比较陆玄,余崖心情复杂许多。
他如今已经完全看不透陆玄的气机了,在他的眼中,陆玄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道人。
而且他有一种面对自家师父孤竹真人之时的感受,心中也是明白,只怕陆玄在修行之上,已经远远走在了自家之前。
念及于此,心中不由一叹,这才多少年头啊!
昔年那个平凡老道,竟已成了仙道前真。
“余崖见过陆前辈!”
余崖一拜,山魈玉真也是随之一礼。
若说昔年江陵城中,一声前辈不过是敬陆玄是江湖前人,如今此语便是实打实的对玄门前辈的称呼了。
而今的陆玄,不管是玄门之中的身份地位,还是一身境界,他都不得不称一声前辈。
“余道友客气,不想道友竟然得闲来我武当山,倒是难得。”
陆玄一笑,即请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妨移步酒楼。”
……
三人遂至广华县中一座酒楼坐下。
“即至武当拜访,才知前辈如今已是开山立道,更步入那仙真之境,当真让晚辈叹服。”
虽然多年不见,但二人昔年交情还是不错的,法明和尚之事,虽有几分争执,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不会挂怀。
余崖本性不差,说话还是比较直接,心有所想,便自言出。
“大劫将至,许也是劫运相连,尚且不知是福是祸。”
陆玄摇摇头。
越是修行,对于天地运转的道理越发清晰,便越明白阴阳平衡之道。
他能数十年修得如今境界,说不定便是大劫中人,福祸难料。
当然,修为提升终归还是一件好事,他倒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对厌修之心。
余崖不太能够理解。
他如今不过玄光之境,虽然老师孤竹真人不凡,但许多事情除非自己领悟,即便老师也难说清。
陆玄能够看出他心中不解,也不就此多说,只问道:“道友此番下山,可是外出游历的?”
就余崖方才所言,他是到了武当之后才知道自己武当主人的身份的,显然在此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有意上门拜访。
不过余崖的一番话,却让陆玄恍然。
只听余崖道:“是也不是,前番武当山上七星斗照,玄武腾空,家师算得不凡,说是有我一份机缘,便叫我来武当拜访。”
“不想上山之后,才知武当原是前辈道场,听前辈门下说前辈不在洞府之中,晚辈便自离去了,此番念之所致,才又带着玉真回来看看,不想倒是正巧遇见了前辈。”
余崖说话倒是直白,连师父指点机缘之事都明白的告诉了陆玄。
玄武异像之事,当初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余崖来武当与此有关,倒也不奇怪。
至于余崖师父所说的机缘,陆玄有几分领会。
他这里可以说牵涉大劫不浅,只他本人而言,不仅与烛龙、霸下这等神魔扯上了关系,本身武当山几十年后还有开府之劫。
有劫便有机缘。
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孤竹真人说此地存在余崖的机缘,倒也是不假。
念及余崖脾性正直,也算难得,陆玄有意指点。
于是道:“道友若要寻机缘,可去浔阳走一遭。”
孤竹真人仙真人物,想来能够明白劫缘相合的道理,如此情况还吩咐弟子下山,显然也是知道千三大劫将至,顾不得许多,想让余崖修为能够尽快的突破。
陆玄对此也能理解,遂提及了浔阳水府。
“那浔阳水府之中,有我一位友人,道友只需说是因我而来,当能得到几分指引,或可从中获取几分机缘。”
余崖知道陆玄的厉害,因种种经历,对陆玄也比较信任,听得这话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于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显然是琢磨去还是不去。
半晌还是应了下来,想是有了决断。
而后一番闲谈,多半是余崖在说自己的经历,偶尔也问及陆玄之事,陆玄挑了几处遭遇与他说,余崖感慨也自不少。
正说到昔年江陵之事,余崖忽然转头看向身畔玉真,道:“说来也是惭愧,晚辈还有一事想要求助前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直言便是。”
陆玄不知余崖要说什么,但也没有什么介意。
余崖闻言,当下愧道:“却与玉真有关,玉真伴我数十年,与我情谊渐厚,平日也细心照顾与我,只是却无玄法修持。”
“这数十年来,晚辈也曾四处求索,却总无机缘,能得一门合宜的修行之法,还请前辈能与几分指点。”
“晚辈拜谢!”
说到这,余崖起身便对陆玄深深一拜,显然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陆玄已经指点他的机缘了,还因玉真之事请求,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陆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亲亲相携,本就是人之常情,如余崖所说,他与山魈玉真几十年相处,情谊深厚,由此请托也是正常。
看到眼前情深二人,陆玄笑笑道:“说来昔年玉真随你而去,也有我的原因在里头,当初我便是许了她一个去处,如今也算是该全了这一桩缘法。”
“我这山上,还少几尊护法,你若舍得让她入我武当,或可习得一道真诀,成仙了道不敢去说,但练出个还丹道果却也有望。”
余崖哪里想到只自家这一句话,陆玄还真给出了提点,不由一怔。
随即便是大喜,忙带着玉真便拜。
“多谢前辈!”
反倒是山魈玉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跟随一拜之后,才自清楚,顿时五味杂陈。
本自该欢喜,可想到自家异类之身,费尽千般,才算有了个真正的去处,心情哪能不复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