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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横北故人归全文阅读

作者:茶烟善绿     青山横北故人归txt下载     青山横北故人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唯一(五十六)

    严秋落看见是她,把手中未吃完的糕点放下,带着如喜站起身子。

    此时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万物舒生,鸟雀鸣于其中,正是个大好的景色,这种时候,当在山林当中,找个清净幽静的所在,带上一壶好茶,一些瓜果点心,自在的在此地吃着瓜果点心,喝着茶水,很是舒服。

    可这份舒服被这些不速之客破坏了。

    严秋落望着刘盈盈,有些薄怒道:“你来干什么?”

    她开口说话间,如喜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我来找你啊,我倒是不知道,当初那个被我踩在脚下的严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严府的嫡出九小姐?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府真正的小姐?”

    刘盈盈开口,看见这张完好无损的脸,看见这张越来越美艳的脸,她就生气,若是那晚这张脸没事,说不定现在已经换皮成功了,是她拥有这张脸,是她即将成为摄政王妃。

    提起往事,严秋落就笑了起来,开口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突然带着人闯进我家中,想要抓住我和我换脸?换脸不成还想杀了我?”

    “可惜了,天不遂你愿,偏偏留了我一命,我就想啊,老天爷既然留着我的命,那就是有用的。”

    刘盈盈讽刺道:“别以为你勾搭上了摄政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若是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成为摄政王妃?看你还怎么和我斗!看你还有没有命活?”

    “和你斗?成为摄政王妃?勾引含珣?呵呵,我听你亲姐姐说,你不要脸的勾引了不知道多少次含珣,可惜了,含珣根本就不愿意娶你,对了......”严秋落顿了顿,继续开口。

    “你纠缠不清,我心里烦躁,含珣和我解释过,说他和你几年前相识,那时候你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后来碰过几次面,他感觉你是个看淡世俗的女子,有点意思,可从未动过念头想要娶你的念头。”

    “至于你说的身份,我的身份?你去查吧,去吧,我本来就是严府的嫡小姐,货真价实,不像你,自卑自贱的庶女身份,却偏偏装出一副很清高的模样,去贬低旁人?”

    “谁生来也不是下贱的,可你呢?就因为我当年孤苦无依,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生命?要我的命?”

    若是说起来,她本来就是嫡小姐,就是她父亲是祖父的庶出,可她是父亲的正头夫人所出,就是嫡女。

    严秋落其实不想和她吵架,也不太想多说什么,若是可以的话,她想直接动手,可惜她自己是双身子,身子笨重,也没什么功夫。

    这些日子,她像如喜学的那些拳脚功夫,在真正有武功的人面前就是绣花拳头,中看不重用,不过......

    “你!”刘盈盈面色愤怒,生气道:“你!若不是你勾引王爷,他怎么会不要我?若不是你死命要嫁给王爷,他怎么会不理我?若不是你这狐媚子出现,他怎会不要我?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严秋落看见她愤怒的样子就像笑,一张本就没什么姿色的脸,生起气来有些凶狠,丑陋百出。

    “我狐媚?我狐媚也是我的本事,你呢?你不是也狐媚过?王爷怎么不娶你?”

    “真是好笑,从来都不是我死命要嫁给含珣,这话也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好笑至极,你恐怕不知道吧?圣上赐婚之前,我已经入宫准备选妃了,就在圣上要见到我时,我突然接到圣上的赐婚,你知道这赐婚是怎么来的吗?”

    “是含珣,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男人,自己跑去和圣上求来的,是他自己去求来的。”

    她一字一句,估计说给刘盈盈听。

    记忆里有些事情一拥而上,她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刘盈盈侮辱自己的模样,她学着刘盈盈的样子,照着她那个语气开口。

    “我发现我听说了一桩好笑的事情。”

    “我听说你这个芝麻小官的庶女,想尽法子认识了摄政王爷,就要想要人家娶你做正妃?”

    “刘小姐,我看你像是有几分涵养的模样,我想问问你,你这番作态,这番姿态,这样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庶女莫不成还想做摄政王的正头王妃?你这是要至京中其他贵族小姐于何地呢?”

    “一介芝麻小官的庶女,还想做王爷的王妃,莫不是痴心妄想,就是自不量力。”

    她说完,回头望着如喜,嫣然一笑,讽刺道:“如喜,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那位庶女自不量力?”

    如喜心里也讽刺,点头道:“是。”

    她照着刘盈盈那晚的话,全数还给她,心里那口气好像吐了出来,她记得在那样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风阴冷的嚎叫着,她被刘盈盈侮辱,使劲侮辱。

    还有那个叫陈锋的男子,前世说要以身相许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的男子,他是帮凶,帮着刘盈盈一起羞辱她,从哪以后,所有前世的情分全部被他狠狠消散殆尽,她再也不会喜欢陈锋,再也不会自讨欺辱。

    溪水细细的流畅着,空气里夹杂着硝烟,远处盛开的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野鹿。

    “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刘盈盈开口,一挥手她带的人全部涌了上来。

    严秋落看了一眼如喜,如喜吹了一声哨子,一群黑衣人从草丛里冲了出来,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严秋落取过宽大衣袖里藏着的,带着如喜闯到刘盈盈身边。

    这么久,故意带着如喜来山林游玩,就是为了引诱刘盈盈出来,她知道刘盈盈不会放过她。

    这么好的机会,刘盈盈定然想要除了她。

    严秋落提起鞭子朝着刘盈盈击去,被刘盈盈周围的人护住,恍然之间她看见了刘盈盈眼里的一抹不屑。

    可嗖一下,一支寒箭射进刘盈盈身体里,刘盈盈一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偷袭自己的人影。

    野竹分青霭,残花嫩草绿叶如画,男子英俊无比,脸色冰冷,林风远一步一步走到严秋落身边,开口道:“她刚刚想偷袭你。”

    他话一说,严秋落才看见刘盈盈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支像弓箭的东西,箭头锋利,闪着寒光。

唯一(五十七)

    她连忙朝着林风远道谢,林将军脸色不变,盯着她一张美艳无比的脸。

    想起她和那女人之间的对话,她这张脸确实值得被人冒着风险夺去。

    如喜望了一眼这个男子,她知道他,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林将军,当年和摄政王齐名,一起南征北战,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位林将军在正处如日中天的时候坚持镇守在边疆。

    她是习武之人,早就知道林将军带着侍从跟踪她们了,不过感觉到他们好像没有太多恶意,她也就没在乎。

    甚至在心里暗暗的想,若是小姐的美貌能使得林将军上心,说不定对于小姐而言是番好事。

    林风远脸色不变,又动手射了刘盈盈一箭,刘盈盈吐了几口鲜血,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

    见她命真大,还没死,林风远使了个眼神,身侧的侍从直接动手和护着刘盈盈的人厮杀起来。

    林风远踏着步伐,走到半死不活的刘盈盈身边,看着她,丝毫不留情的从腰间抽出软剑刺进刘盈盈身体里。

    严秋落和如喜愣了愣,如喜看清楚了,林将军右手拿着的软剑上有一道符纸,左手拿着的弓箭上有三道符纸,她心里惊讶,可曾经被严家做细作培养时,听闻过一桩往事。

    说边疆有不少蛮族,会使些为所未闻的邪术,可不知怎么的,只要林将军出马,什么邪术都没用了。

    至于其中缘由,还要从林将军的祖上说起,说是林将军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位能人,会降妖驱魔。

    这些事情听起来有些迷幻,可有时候事实就是那般迷幻。

    想来,这位林将军也是因为祖上那位能人,会一点奇能异术?

    那头林将军除了刘盈盈不说,居然还斩了她的首级,如喜面色不改,可心里诧异。

    这林将军和刘家小姐有何深仇大恨?

    严秋落后退了两步,如喜见状赶紧扶住她,严秋落脸色有些苍白,她想除了刘盈盈报仇,可亲眼看见刘盈盈被斩了首级,还是有些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斩去首级,活生生的就在她面前。

    山林里树木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颤动的叶子,织成了不平整的阴影,竹干粗细相杂,灰暗交织。

    回了严府后,她一直混混沌沌,如喜小心的侍奉着她,把一众丫鬟赶去院外,守住她道:“小姐,您别害怕了......”

    严秋落迷茫的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喜见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想到几日后的婚事,担忧道:“小姐,您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啊,你现在是双身子了。”

    “孩子?”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的迷茫像是舒展开来,清明了。

    房中燃着安神的香,她吸了一口,才开口道:“如喜,你去把帮我办件事。”

    她附在如喜耳边小声的开口,如喜点头,见如喜走了,她才唤来另一名小丫鬟,那丫鬟原先是后院的粗使丫鬟,不得重用,却因为常年劳累,有一身的蛮力。

    “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办妥了吗?”

    “禀小姐,奴婢已经办妥。”

    “好,你过来,这个给你。”严秋落取下手中镯子,递给这名粗使丫鬟。

    丫鬟有些惊讶,碰触到冰凉的玉镯时,突然眼圈一红,跪在地上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奴婢自小身世疾苦,卖身进了府上,从未被哪位主子这般重视,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好好办妥。”

    “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

    粗使丫鬟梳娇听了严秋落的吩咐,赶紧去办。

    拿着小姐另给的银钱,贿赂了后院偏门的婆子,混出了严府。

    入夜,如喜回来。

    她手上拿着严秋落要的东西,看着东西有些不解。

    她被送到严秋落身边,自是知道严秋落真实的身份,还有在卢江县发生过的一些往事,可是她不解,小姐要她去外面的成衣店买这样粗布麻衣做啥?

    严秋落接过东西,放在自己嫁妆柜子里,取消手腕上新戴的手镯,递给如喜道:“如喜,你跟了我这么久,辛苦你,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很谢谢你。”

    “这偌大的严府,偌大的京城,恐怕也就只有你是真心护着我了。”

    如喜一听,脸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微微发苦。

    自家小姐的命苦,明明是严家的血脉,却从小失去爹娘,在卢江县那种小地方讨生活也就算了,还要被刘家那贱蹄子欺负。

    小姐说的没错,这偌大的严府可能没有一人是真心待小姐的,这京城也是,连她......

    不也是吗?

    她心中发苦,握着接过的镯子,有些不知所措。

    严秋落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示意她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严秋落自己坐在软塌之上,垫着的白色狐狸毛皮柔柔软软,很舒服。

    她伸出已经养的白皙纤细手指摸了摸狐狸毛,神情好像有忧郁,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如喜,你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我替你做主,去求了祖母,成全了你。”

    如喜一惊,脸颊微微发红,想起了心中那个男子,想起了那个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男子,她是有心仪的人的。

    可她却摇摇,开口道:“回小姐,奴婢没有。”

    严秋落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叹了口气道:“其他事情我可能做不了主,可去祖母身前替你求个姻缘,还是能办到的。”

    如喜听了,脸色羞愧,可依旧摇头,咬定自己没有。

    见她这般,严秋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开口道:“去,你去替我感谢国师,替我谢谢他,愿意借暗卫给我用。”

    国师大人就是当初救她的那老道其中一个师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和他们来往,上次遇刺,幸好那老道的师兄弟带着人及时赶到,和那些歹人厮杀在一块。

    还有那位立甬......

    已经被她在某个深夜,去地牢里看时,对着国师大人道:“求国师大人让这歹徒灰飞烟灭吧。”

    如喜点头领命,退了出去。

    她一走,严秋落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唯一(五十八)

    皇家的亲事,有时可以很简单,只需要一道旨意。

    可有些又很复杂,用难以想象的繁文缛节做一件原本可以很简单的事情。

    明日就是大婚,秋落踏着一地花影,在院子里走着,她走得很慢,月色撩人,院子里的下人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连如喜劝她早点休息,她也没听。

    她就那样走着,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

    第二日,严氏全族的显贵齐集严家老宅,皇家的使者送上精美的酒馔和丰厚的聘礼,后族遍饮皇家御酒之后,众人送她上轿子。

    在这场盛大的典礼中,不知为什么,严秋落一直有种疏离的感觉,还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好像这并不是她的婚礼,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麻木地履行近日学来的礼仪,走了一步之后想着下一步,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念头,悲伤喜悦好像没有。

    黄昏初降时,盛典进入尾声。

    她被送进王府的新房里,突然一切好像陷入了寂静,没有半点声响,她在喜帕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能感觉到烛光下满室正红,可周围是一片死静,她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烛光燃灭,久到细雨落下。

    秋雨洗净了京城最后一块屋瓦、最后一条陋巷之后,看似永不止息的雨丝在摄政王谋反凯旋的前夜收得干干净净。

    皓月腾空,天宇朗朗,星河如梦。

    好像在告诉老百姓新皇登基是好事。

    当第二天曙光初降,满天瑰艳的朝霞铺散成一片壮丽的图画。

    严秋落把喜帕扯掉,看着这空荡荡的新房。

    皱起眉头去梳妆台边卸去凤冠霞帔,青丝垂下,柔顺漆黑,换下喜服,去房里放着的嫁妆柜子里拿出自己未出阁前的衣裙换上。

    这时,她才出了房门,见门外有个两个丫鬟侍奉,她换丫鬟去打水,自己要洗漱。

    丫鬟好像有些为难,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人去了院中小厨房。

    打来的是凉水,有些冰冷,这些日子她在严府过惯了贵族小姐的生活,所用物件都是精致温存的,这洗漱的水自然是不用多说,定是温的。

    手指碰触冰冷凉水,她倒是也不介意,拿起一方帕子把自己脸上的妆容卸的干干净净,这才清醒舒服了许多。

    洗漱好后,唤那两名丫鬟去拿早饭,她们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严秋落是看出来了,她们不是来侍奉自己的,是来看住自己的。

    早饭被送过来,是很简单的菜肴,她吃了一点,填饱的肚子,干脆坐在喜床上睡了过去。

    昨晚坐了一夜,等了一夜,身体很疲惫。

    外面守着的丫鬟见没了动静,有些惊讶,瞧瞧透过门缝想看一眼,却被放下的床幔挡住了看不见。

    其中一个丫鬟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王爷吩咐咱们要好好守着她,不可出了差错,她若是在里面想不开?”

    另一个丫鬟会意道:“要不,你进去看看。”

    这般商量着,其中一个丫鬟进去瞧了瞧,发现她原来是睡着了,丫鬟心里惊讶,却退了出去。

    “怎么了?她在里面?”

    “她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

    “嗯。”

    两名丫鬟脸色诧异,有些不敢相信。

    新婚之夜被王爷抛下,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居然不急?还神态自然的唤她们打水洗漱、端来早饭?

    吃过之后便睡了过去?

    真是奇了怪了。

    不知是这女子心大还是丝毫不在乎这场婚事?

    外面天色极好,摄政王在大婚之夜在皇宫里清君侧,废了帝王,已经自封为新帝,茶楼里有百姓说起此事,一副八卦的模样,好似换了个皇帝与他们无关,也确实无关,就算换了个皇帝,还是姓含,依旧是含氏的天下。

    何况新帝是昔日的摄政王爷,他本就好名声在外,如今登基,又大赦天下,一时间不知道拿下多少民心。

    人们被昨夜的阴雨烦扰的心情一扫而空,看着这白日的朝阳,日子过得和往日一样。

    新帝登基,自是要封后,封的是门楣正娶回王府的严家九小姐。

    御殿外铺了红缎,在阳光下闪动柔和耀眼的光彩,光芒隐入宫阙飞檐之中。

    新帝新后接受众人的拜贺,官员的神情一并换成与着装相配的刻板冷漠肃穆,有些过份收敛。

    这些人在这里强迫自己藏住真实的心意,仿佛无欲无求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淮南王世子含岸和众位大臣站在一起,听见新后轻柔婉约的声音,他皱起眉头,想起来那日在茶楼里见过的小姐。

    那位小姐当日的声音也是轻柔婉约似是黄莺,可这位?

    他瞥了一眼这位新后,赶紧收回目光,心头那颗心脏已经急速跳动不已,这不是那日在茶楼里问自家女婢:“如喜,你家小姐是个丑八怪吗?”

    这不是那位小姐,不是那位小姐。

    他心中恍然,想起自己查到的事情,那位小姐就是严家九小姐没错,可为什么?新后不是她?

    他又悄悄瞥了一眼新后,再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和离自己最近的林将军,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新后成了昔日的洪媛,洪媛盯着严家九小姐的名头做了新后?

    那么严家那位九小姐呢?

    不是说,她已经有了皇叔的孩子了吗?

    他还记得那日那女子穿着一件素色烟罗软纱,裙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白色小花,仿佛每一朵花都散发着幽香,明艳无比,若是她今日穿上帝后服侍,应当也是极美的。

    深红的宫殿,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大殿四周装饰的庄严肃静,含岸收起自己的失态,垂下眸子,和众人一样拥有一张刻板冷漠肃穆过份收敛的脸。

    礼毕,他跟追众人退出大殿,跟在林将军的身后。

    林将军步伐稳重,没有丝毫不妥,含岸眼中升起阴晦,一出宫殿,便叫住了林风远。

    林风远回头望着这位小世子,疑惑的看着他。

    含岸一脸郁闷的模样,拍了拍林将军的肩膀,开口道:“将军,我们马车里聊。”

    林将军点头。

唯一(五十九)

    马车徐徐驶过,声音寂寥而单调,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离城中心近了,车轮辘辘的声音夹杂着外面老百姓吆喝买卖声。

    出了城门,马车向城郊驶去。

    “你舍得把她送给圣上?”含岸口中的圣上指新帝-含珣。

    林风远没及时回答,而是撩开马车车帘望着京城繁华的一切,看着穿了华衣锦服行人,许久,放下车帘,才开口。

    “她一直都想回到京城,一直想回到这个曾经让她们家族,让她荣耀又没落的地方。”

    “她不属于边塞,也不适合边塞,那样的严寒之地,怎么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她?”

    含岸听完,盯着林风远,有些生气道:“那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当年是你想办法救下她,是你护了她这么多年,你真舍得把她亲手给圣上?呵,你也是真舍得。”

    含岸嘴里有讽刺,真的看不懂他啊,也看不懂自己那位皇叔。

    “当初我是奉了命圣上的命令才救她的。”林风远开口。

    “什么?皇叔的命令?你是说皇叔他?他一直想要的都是洪小姐?”

    含岸不敢相信,追问道:“那为什么当年皇叔不救洪家?任由洪家被冤枉?男子被斩首?女子被流放?”

    林风远一听,盯着含岸笑了笑,“多年不见,世子爷还是这样可爱,单纯。”

    “你!”含岸最讨厌被人说单纯,说可爱,这样的词用在皇室里面,用在他身上简直就是耻辱,皇室从来都不需要单纯的人。

    “洪家世代忠良,可惜他们家在朝中势力太大,当初又不服新帝。”林风远开口,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几年而已。

    那年他跟在新帝身边,一起在宫中玩耍,洪家小姐从树上掉落下来,摔进新帝怀中,也夺走了新帝的爱意。

    年少时的爱恋,实在简单。

    可皇家却没那么简单。

    新帝多次向洪家暗示过,想要娶洪家小姐为妻,可洪家左右摇摆,不愿把洪小姐嫁给新帝。

    后来,有个奇怪的庶女突然不知怎么的,引起了许多王子注意,也不知怎么的,联合不少人给洪家按上谋反大罪,新帝见死不救,洪家至此败落。

    可如今......

    如今新帝登基,明面上娶的是严家九小姐,实际上早就偷天换日。

    外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严家也愿意把自家小姐换成红媛,可林风远知道。

    洪媛早就死去的祖母就是严家如今家主的嫡亲妹妹,而洪媛的母亲还是王家如今主母的娘家妹妹。

    可怜的是哪位被找回来的九小姐,本来就是庶出子女的孩子,还是已经和清河王氏、铃兰严氏断绝关系的庶出,她那样的身份真以为有资格登上新帝正妻的位置?

    不过是个有点用的小女子罢了,若不是国师说她天命如此,能助新帝完成大业,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那为什么皇叔还?还偷天换日?把严家小姐换成洪家小姐?皇叔就那么喜欢洪小姐吗?”含岸开口。

    林风远皱起眉头,说这位小世子单纯,真的是单纯。

    “洪家祖父、曾祖父配享太庙,当初他们是从寒门子弟一步步到那个位置,早就桃李满天下,至于说洪家谋反,谁都知道是被陷害。”

    “天下读书人多,敬佩洪家祖父的,曾祖父的极多。”

    含岸好像明白了,所以皇叔也不是真心换成洪家小姐的?

    “皇叔难当不顾及严家和王家的颜面了吗?我的人查出那严家九小姐的父亲本是严大人的庶子,母亲是王大人的庶女啊?”含岸开口。

    林风远一听,冷笑了几声,淡淡的道:“洪媛和严、王两家也是血脉姻亲,对他们两家而言,不过是换了个更加适合做皇后,对自家更有利的皇后而言,你以为他们能在乎?”

    “有姻亲?那为什么当年洪家出事,严、王两家不帮忙?”含岸疑惑开口。

    林风远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一一样,“帮了,还能让你知道?”

    “帮了,洪家还能倒台?”含岸不信。

    “也许没帮吧?”林风远幽幽的说。

    含岸一听,皱起眉头道:“那严家九小姐怎么办?我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她已经有了皇叔的孩子。”

    “嗯,她该感谢自己肚子争气。”

    “不然呢?难道皇叔还想要她的命?”

    “你觉得你皇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那......那严家九小姐不是...太可怜了?”含岸皱起眉头,想到自己皇叔的性格,皇叔的野心,皇叔的隐忍.......

    说什么当初是他不想要帝位?其实他一直都想要,只是没个合适的机会,没有扳倒先帝身边的人。

    他那样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然也不会借着自己大婚之日,把他的人全部唤回京城,除了先帝,自己以雷霆手段速度登上帝位。

    可......他想起在茶楼里见过的那张脸,那个身影,拥有那样美丽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国师说她命脉好,然后就成了皇叔的一枚小棋子。

    “她可怜?呵,可怜的人还少吗?”林风远冷冷的开口。

    见小世子脸色不好,他拍了拍小世子的肩膀,宽慰他道:“你放心吧,她怎么说也是你皇叔的女人,你皇叔是个念及旧情的男子,不会完全不管她的。”

    “后宫空置的嫔妃位那么多,以后还会有三千佳丽,你皇叔啊,会给她留个位置的。”

    “那能一样吗?本该是皇后?可如今不知道被册封成什么妃嫔?何况如今的皇后还盯着她的身份,她能开心的起来吗?皇后又能放过她吗?”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林风远开口,突然想起那日在郊外林中颤抖着身子和他道谢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倾国倾城小脸,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盛世总该是归于帝王的。

    其实她完全不用对自己说谢谢,他杀刘盈盈也不是为了她。

    不过是他答应了洪媛要亲手斩杀刘家小姐,要把刘家小姐的首级拿去给她看,以此告慰她那些死去的亲人。

    “林将军,你觉得洪小姐好看还是严小姐好看?”含岸突然没头没脑的问说这么一句。

唯一(六十)

    本以为林将军会骂他,会鄙视他,哪知道林将军冷冰冰的开口道:“严小姐还年少。”

    “严小姐还年少?确实,严小姐看起来年轻娇嫩多了,性格也洒脱一些,不想是洪小姐,当初就是仗着自己那张脸还行,一副高傲清冷的模样,她以为所有的人都要宠着她啊?本世子就不喜欢她。”含岸开口。

    “本将军记得,你当初不是说过她是京城最美的女人吗?你喜欢她的美貌吗?”林将军哼了一声。

    “那是年少无知,现在在我眼里她不是京城最美的女人了。”

    林将军瞧了他这孩子气的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入夜,朦胧的晚色显得很诡秘,柔弱的火光把夜色照亮了不少。

    昔日的摄政王府里,严秋落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窗外的月色,看着回廊上的灯光。

    回廊回廊,她突然记起了那个在寺庙回廊上,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望见含珣。

    她已经在王府待了不少时间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房外守着的两名丫鬟态度倒是比第一次见她们时好了不少。

    或许是看她肚子里这块肉的份上?

    她垂下眸子,摸了摸肚子里的肉,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火光突然越来越亮,她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很快看见一些身穿铠甲的男子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哪位救过她一命的林将军。

    丫鬟把房门打开,来请她出去。

    她点头,动动身子,往门外走,看见依旧是一张冰山脸的林将军,林将军看见她出来,开口道:“娘娘,圣上派我亲自接您进宫。”

    “娘娘?”严秋落有些意外的看着林将军。

    “是的娘娘,新帝登基,理应要把娘娘接进宫去,圣上已经下旨册封你为惠嫔了。”

    “新帝登基?惠嫔?”

    严秋落垂下眸子想了想,含珣登上帝位了?册封她为惠嫔?派了林将军来接自己进宫?

    瑟瑟秋风刮来,漫无目的地摇曳着,回旋在凉意之中。

    严秋落抬起眸子,望着林风远,柔声道:“将军,我能不能不去宫中?”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凄凉的眼眸里,凄凉苦涩汇成了泪滴,红了眼圈。

    林风远愣了愣,看着这个穿着一身素色翠烟衫,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的女子。

    她眼里眸含湿意、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碧玉簪,缀着点点白玉,流苏洒在青丝上,摇摇欲坠。

    火光之下,她的乌丝漆黑柔顺迷人,引人想伸手揉上一揉,她的眼眸与自己的眼相撞,听见她说:“将军,我能不能不去宫中?”

    “宫中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想去吗?”他失态的问出这么一句,话出口后便后悔了。

    可却看见她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她盯着他道:“将军,你觉得宫中好吗?或者旁人都觉得好,可我不想去。”

    “为什么?”

    “将军不该问我为什么的。”严秋落苦笑了笑,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眸,开口道:“算了,我就去吧,刚刚就当是我痴心妄想。”

    说完,她提起步子,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林风远跟在她身后,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她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难道王府没把她照顾好吗?

    严秋落好像感受到了视线,她回头,盯着林将军的眼睛,凄凉无奈的露出一抹笑容。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消瘦的肩上滑动,微风刮起秀发,有一道暗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等他回过神来,那道袅娜又无助的身影已经出了王府。

    一直到多年后的,林风远还记得那晚是他亲自把她接去宫里的,还记得这道无助的声音,以及她那个凄凉无奈的笑。

    若是重来一次,知道往后的事情,也许他当初......

    当初就不会把她接进宫了?不,他只能接,那是新帝的懿旨,他不敢不从。

    马车缓慢的往皇宫方向赶,林风远破天荒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旁边。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消失了,更别提月色了。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京城大院里。

    严秋落撩起马车车帘,看见了在一旁骑着骏马的林风远,想了想开口道:“劳烦林将军了,还有那日,多谢你救我。”

    其实她不会认为林风远就见过自己一面,却为了救她便杀了刘小姐,她自知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

    可到底是他救了自己,她道谢是应该的。

    林风远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这天下多少小姐美人想要进那皇宫大院去,你为什么不想去?”

    他亲眼看见她嘴角淡淡一笑,听见她开口道:“我最想要的生活是找一个幽静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两份淡饭,然后可以看庭前花开花落,闲云野鹤。”

    “或许皇宫大院很好,可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

    她当初差点进了宫妃,可那是万不得已。

    如今大仇已经报了,还去皇宫大院干嘛?

    可......

    去不去由不得她了。

    林风远眸子闪了闪烁,想起了如今已经成为后宫之主的女子-洪媛。

    他记得在边塞时,洪媛骑在一匹骏马上,看着他道:“我一定要回到京城。”

    “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京城,我属于那个以后会权倾天下的男人,我要和他站在一起,和他并肩看这万里江山。”

    林风远垂下眸子,望了一眼撩开车帘的严秋落,淡淡的道:“你觉得边疆怎么样?你喜欢边疆吗?”

    他看见她愣了愣,随意眼眸里露出向往来,柔声道:“边疆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我若是见过了,应该会喜欢的,那里应该很广阔,应该很适合骑着一匹骏马,自由自在的看边塞风景。”

    “那里很艰苦、很落寞,没有京城这样的繁华,曾经有个女子,和你一样拥有倾城之貌,她说过她最讨厌边塞,她不喜欢边塞,她喜欢京城,一定会回到京城。”

    “是吗?可我和她不一样,我是我,她是她。”严秋落开口。

    林风远见她如此说,盯着她看了又看,半响,开口道:“你们确实不一样。”

唯一(六十一)

    宫廷的冬意,不是来自万里由绿转枯的树梢,而是来自一人独坐时,偷偷溜上手指足尖的冰凉以及孤寂。

    积雪未消,新雪又至,秋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冬季已经来了好些日子。

    她已经进宫许久,人却越变越阴沉。

    鸟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那些鸟儿忽然呼啦一声全飞走了,大宫女送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笑嘻嘻冲她说:“娘娘,圣上特意派人去严府寻来了如喜姑娘,听说如喜姑娘从前就是您的贴身侍女,现在她进了宫,也能陪您解解闷。”

    “娘娘,圣上可对您真好。”

    严秋落手足麻木,才发现自己又呆坐了很久。

    她缓缓抬起眼睛,望着一旁的如喜,明明还是同样的人,可不知怎么的,再见如喜好像已经恍若隔世。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素色的罗裙,望着如喜,想扯出一抹笑,可却陡然生出一种惆怅。

    好像笑也笑不出了。

    如喜眼圈一红,一把跪在她的面前,流着眼泪道:“小姐,小姐......”

    严秋落眼圈也一红,开口道:“快起来说话。”

    她试试眼色,那大宫女带着其他侍女出去了。

    人一出来,她便把如喜扶了起来,握住如喜的手,要她和自己一同坐在软塌上。

    拍了拍如喜的手,拿出手绢来,给她擦去眼泪,哪知道如喜眼泪越掉越多,哭到最后,严秋落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般,如喜才停止了哭泣。

    “小姐,您在宫中过得可好?我听说圣上对您宠爱有加,才进宫两个月就给您进了份位。”

    她已经从惠嫔到惠妃了,份位确实高了不少。

    “如喜,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她开口问道,仿佛不想回答自己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如喜其实知道,她不可能过得好啊,严家九小姐的身份被洪家小姐顶了,皇后之位被洪家小姐顶了,就算做了惠妃又能怎么样?能好哪里去?何况小姐瘦了这么多,肚子却大大的,看着实在可怜。

    “小姐,如喜一直都过得很好。”

    严秋落点点头,看着如喜,扯出一抹笑意。

    她深深吸气,把无用的伤感抛到脑后,向珠帘之外望了一眼,唤来大宫女,给如喜安排好住处。

    冬季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忍不住畏惧。

    严秋落带着如喜在殿宇之间的光影中穿行,这座宸宫很大,很美。

    想出门晒晒太阳,可刚刚一踏出房门出去,太天气就转阴了,她有些无奈,只好带着如喜又回了“宸宫。”

    对,她所居住的宫殿取名叫:“宸宫”,据说是某位先皇宠爱极了自己的一位妃子,亲自为那宠妃所提名赐的宫殿,后来那位宠妃产下一子,刚刚满月便被册封为太子,可惜那位太子福薄,那位宠妃也福薄。

    晚膳时,她吃的少,如喜见她神色不好,告知了宸宫里的嬷嬷,给娘娘弄完混沌来,很快热腾腾的混沌上来,果真看见娘娘胃口好了些,多吃了几口。

    吃完后,沐浴更衣洗漱好,就要躺在罗床上歇息了,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许久了。

    可这晚如喜在,她让如喜搬了一张绣凳,坐在罗床边陪她解解闷,先说说话。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没有自由,也不了解,想你说给我听听。”

    如喜点头,知道小姐问的是什么,她压低声音小声开口道:“小姐和圣上大婚那日,先帝没了,圣上成就大业。”

    “后来圣上举行登基大典,新后也一并此封。”

    “皇后娘娘的曾祖父和祖父是读书人,死后配享太庙,受天下许许多多读书人的敬意。”

    “皇后娘娘和小姐也是有姻亲。”

    严秋落点点头,望着如喜,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如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了,她说的这些是个世家都知道的事实,没什么多大用处。

    可严秋落不信如喜只知道这么一点,既然她能再次到自己身边,那自己可不能小瞧了她。

    “你想要什么?”严秋落直截了当地问,不像是之前主仆情深的模样。

    三岁的孩子会以为:周围的人应该无条件地对她好,每个馈赠都不需要回报。

    可她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更不会认为旁人愿意无条件的对她好。

    如喜眼色莫测,开口道:“她派我来,是要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我若成功了,就成全我一个心愿。”

    如喜闭上眼睛,不敢看严秋落。

    从一开始她到小姐的身边就是有目的的,保护她,监视她。

    条件是成全她的一个心愿。

    那个心愿她从未告诉过旁人。

    小时候村里发了难,家里人都死光了,和邻居家哥哥一起逃慌,被严家的侍从救了,她和邻居家哥哥一起进了严府,那名侍卫看他们身世可怜却简单,见他们骨骼不错,便训练他们做细作。

    谁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的心愿只是和当初那位领居家哥哥在一起,可惜......

    她心里那个人,已经在帮着新帝登基的那晚混乱之中死掉了。

    死掉了。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愿。

    严家的家主拿这个作为交易让她监视保护九小姐,可洪媛算什么东西?她以为也能拿一个心愿让自己去为她卖命吗?

    当初,她作为严家九小姐的贴身侍女,自然跟追九小姐一起嫁进了摄政王妃。

    后来,也自然跟着王妃已经入主中宫,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

    她根本不是什么圣上从严府派来照顾严秋落的,也不是过来陪伴严秋落解闷的,她是过来害严秋落的。

    “她给了我一包药,说是只要让您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就好了,可我认得这药里面有什么。”

    “这药,可以使你流掉孩子,还能使你肌肤溃烂不堪。”

    如喜压低声音开口,她从小被当做细作培养,有些特殊的药还是认识的,所以她疑惑,为什么严家家主还愿意她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命令她听从皇后娘娘的旨意。

    难道不怕她叛变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严秋落开口,神色恹恹,有些不解。

    “她不是顶着你的身份做了皇后了?却容不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小姐,你难道不恨她吗?”如喜道。

    严秋落却苦涩的压低声音道:“严家九小姐的身份本就不是我的,是祖父安排的,如今被拿走,也是正常。”

    “可是小姐.......”

    如喜摇摇头,俯身在她耳边悄悄开口。

唯一(六十二)

    某日,皇后突然召见,宫女帮她换上合适的罗裙,陪着她出了宸宫。

    这是她进宫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被皇后召见,从前皇后颁了旨意说是念在她身怀六甲,免去她每日的请安,让她在宸宫里好好休养,好好待着。

    看似是皇后的好意,实则却是变相的软禁她。

    到了中宫外,迎接的宫女的口气很亲热,行动却无所表示,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头,说:“惠妃娘娘,皇后娘娘和其他主儿正在等你呢。”

    严秋落点点头,跟着宫女走了进去。

    一袭浅紫莲瓣玉绫纱宫裙,头发梳成飞天篦,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两朵珠花,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裙纱裹紧身段,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一张清瘦的小脸上上了淡妆,原本就国色天香的脸蛋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身上多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

    众妃嫔倒吸了一口凉气,和脸上很快变回复如初。

    她朝着皇后按照规矩行了礼,其他妃嫔朝着她行了礼,礼毕后,她坐在皇后下首,听见皇后柔和温婉的声音道:“惠妃果真是位美人。”

    “可不是吗?瞧瞧惠妃姐姐这模样,怪不得比咱们啊早早的有了身孕,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看着好像有7个月左右了。”

    其中一位眼生的嫔妃开口,看穿着打扮,是在嫔位。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未开口,又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开口了。

    “惠妃姐姐真是好命啊,比咱们都动作快,这孩子说怀就怀上了,这孩子可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皇子那就是皇长子,若是位公主,那就是皇长女。”

    “是啊,惠妃姐姐......”

    皇后坐在后位上,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听众位妃嫔拌嘴。

    这些妃嫔都是含珣登基以后,选进后宫的,各个出身不低。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听着这些妃嫔说完,才慢悠悠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口道:“多谢圣上宠爱,也多谢圣上疼惜,才让臣妾有了这个孩子。”

    严秋落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众位明里暗里讽刺她的嫔妃微微露出笑颜。

    以为她蠢吗?听不懂吗?

    暗里讽刺她无媒苟合,还没进王府大门就怀上了身孕,有了孩子。

    严秋落心里冷笑,如不是含珣要碰她,她还能强迫他不成?

    若是含珣要碰她,他是王爷,她还能反抗他不成?

    可这些女人不会那么想,她们只会想,是她严秋落不要脸,无媒苟合,勾引含珣,爬上含珣的床。

    皇后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惠妃的嘴巴可真伶俐。”

    这时候她还是没有看到皇后的样貌,只看见她穿着一件红缎裙,裙上遍布深深浅浅的小花,花样十分清丽,而且这条绣裙被香熏过,散发着幽香。

    她微微抬头,看见皇后的手白皙圆润,仿佛晶莹剔透,按说从打听来的消息,皇后这年该是二十三岁了,可当她看见皇后的脸时,才发现昔日的京城美人名不虚传,无论怎样看也只有十八左右的模样。

    皇后脸形比她的还要小巧,妆容细致,眉眼无限温婉,鼻梁精致挺拔,一张脸称得上天姿国色。

    “皇后娘娘过奖了,臣妾愚钝。”她不吭不卑的开口。

    话一落音,一道沉稳的男声闯了进来。

    是圣上含珣。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看见他了,可两个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还未出嫁前的过往好像从成亲那日起,已经一笔勾销。

    妃嫔行完礼后,含珣扶起皇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往上座去,路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时,皇后明显感觉到了圣上身子僵了僵。

    帝后落座,众嫔妃也落座。

    皇后宫里又热闹了起来,许多嫔妃好像极力想要引起含珣的注意力,含珣嘴角含着笑,听着她们说闹,眼神却瞥到了那道有些清冷的身影。

    她不一样了,和自己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了。

    他记得她是自由又欢乐的,还爱笑。

    现在这个她有点让他陌生。

    可她如今这番模样,好像又是在情理之中,好似当年他以为自己一定会登上帝位,却被大哥暗害,被丢到边疆去一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副清冷的模样,实则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想抓紧机会重返京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皇后洪媛垂下眸子,看见圣上的眼神,心里已经气疯了。

    这些日子,他从来都没有来她宫里这么早,好啊,现在她一召见惠妃,他就早早下了早朝过来了?

    入夜,圣上突然来了宸宫。

    惠妃身怀六甲,不能侍寝,可太医院的太医说过,只要过了婚期前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要保重身子。

    但整个天下都是圣上说了算,若是真想要一个怀有身影的妃嫔侍寝,谁也不敢阻拦。

    含珣看着灯光下的严秋落,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这里你喜欢吗?”

    惠妃愣了愣,随即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道:“陛下安排的臣妾都喜欢。”

    “是吗?”

    “你怪朕吗?”

    惠妃摇摇头,柔声道:“臣妾命运多舛,若不是遇见陛下,不知道臣妾现在在何处,还有没有如今的锦衣玉食,臣妾一直都很感谢陛下。”

    “臣妾知道,陛下做什么事情自有陛下的道理,臣妾不会怪陛下,只会爱陛下。”

    含珣盯着她的面孔,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表情还和当初一眼,单纯,真心,眼里还很清澈。

    爱?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听过爱这个字了。

    第一个和他说爱的,好像是自己母妃,可惜母妃就死在了那时中宫皇后的手中。

    她摸了摸肚子,在火光下对着他笑道:“只要臣妾能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能待在陛下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这话,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那时他才几岁大,母妃很受宠,摸着他的头对着宠爱他们的父王道:“只要臣妾能和珣儿平平安安的待在陛下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他记得,母妃直到死都还念叨着他的父王,他母妃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父王。

唯一(六十三)

    在皇宫的日子,过得十分快,这日京城下起第一场雪,雪花铺面皇宫大院,惠妃唤人给自己披上斗篷,站在殿门口望着大雪,伸出任由雪花落在手心里。

    身侧的大宫女立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咱们该出发了。”

    惠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走吧。”

    今晚办宫宴,来了不少王孙贵族,丝竹之乐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皇上皇后居上而席,惠妃走到皇帝另一侧留着的位置,她坐定后,便感觉有几率目光朝她投来,原来是皇帝在看她,她微微一笑,神态悠然的坐下。

    殿内歌舞,她闻到了一缕香气,那香气飘飘地钻入她鼻尖里,她闻了一下,向立在身后的如喜道:“这是什么香,你识得吗?”

    如喜也闻到了,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回娘娘,奴婢不知。”

    惠妃点头,端坐好,又闻了一口,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她淡淡的朝着立在自己身旁伺候的大宫女道:“去问问,这是什么香?能不能扯掉?本宫闻着心里犯恶心,不太舒服。”

    大宫女点头,退了下去。

    大宫女一走,她心里越加犯恶心,自己动手把茶水倒在手绢上,弄湿了茶水,掩在自己鼻子上。

    一旁的皇后见她如此,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过来。

    大宫女很快回来时,脸上被挨了一巴掌,左边脸颊红红的,不敢说话,惠妃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宫女,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大宫女有些委屈,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回娘娘,奴婢刚刚去找管事的嬷嬷问了,这是什么香?能不能换掉?娘娘您闻着有些不舒服,可......”

    “可那嬷嬷说这不合规矩,这是皇后喜欢的香,亲自吩咐点的。”

    惠妃一听,点点头,突然恶心想吐,引起众人的关注,皇帝怒斥奴才道:“快去喊太医!愣着干嘛?”

    “爱妃这是哪里不舒服?”

    惠妃被大宫女扶起,轻启朱唇道:“陛下,容臣妾先告退了,臣妾也不知怎么的,闻到殿里的这个香气就犯恶心,臣妾先告退了。”

    圣上还没说话,皇后却开口了,皇后脸色不太好看,皱起眉头道:“妹妹哪里不舒服唤太医来诊诊就知道了,妹妹不喜欢这殿里的香气换掉就成了,何必早早退下?连席面还未开呢。”

    惠妃皱起眉头,看着皇帝,想看看这个帝王怎么说。

    以为会让她走呢,可没想到真等来了太医给她看诊,御医看了后柜子地上向帝王禀告惠妃并无大碍,可能是闻不习惯这香气。

    帝王挥挥手,太医便退下了。

    随后殿里的香被换成了另一种,惠妃闻着舒服了些,可心里不知怎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席面上,她喝了两口莲子羹,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这副模样像是故意不给皇后的面子,谁都知道,今日的宴会是由皇后操办的,可她一会这个闻不惯,一会那个吃不下。

    任由其他嫔妃、夫人、小姐打量自己,她面色不改,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透过灯光她好像看见了严家老夫人,她那位嫡祖母。

    确实是她的嫡祖母,可到底不是她亲祖母,严老夫人可没生过她父亲,她父亲是位庶子。

    对了,王家,她好像看见了王家的夫人小姐们,王家的人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盈盈一笑。

    惠妃也回了一个微笑。

    宫宴人多,她心思却沉重起来,中途还是寻了个借口退下了,这次帝王倒是应了。

    她一退下,带着人往自己的宸宫走,路中听见猫叫声,吓了她一跳,留下如喜,让其他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众多宫女一走,从不远处的假山之中出来一位年龄较老的妇人,那妇人望着惠妃这张脸,眼圈突然一红,匆匆过来,把一封信放进惠妃手中。

    如喜本要拦下,被她阻止,等那人走后,出去寻猫的宫女已经回来了。

    一路回到宸宫,回到自己房中,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油灯下,拆开信封,一个小巧的白玉玉佩掉了下来,她捡起玉佩看了看,见上面写着柔字,有些疑惑。

    信封里还放了信件,她一字一句的把信件读完,心头砰砰跳的直快,赶紧把信件烧掉,把玉佩收起来,才唤了如喜进来。

    “去,再去太医院寻卫太医过来,就说本宫身子不爽,犯恶心。”

    如喜点头,去外面吩咐了一遍,很快就有丫鬟去了。

    等太医请了过来,惠妃看见是卫他,趁着没人注意露出自己白玉玉佩,卫大人心中一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听惠妃吩咐。

    惠妃宫女们都出去,压低声音交代好卫大人。

    送走了卫大人,她正坐在软塌上玩弄着手中绣好的小儿虎头帽,还有小儿流苏玉坠。

    流苏玉坠是她亲手做的,玉坠是帝王赏赐的。

    她玩弄了一会,听见外面有丫鬟叽叽喳喳在说说笑笑。

    惠妃让人把那几名丫鬟唤进来,问是有什么喜事,笑的这么开口?

    其中一个丫鬟开口道:“禀娘娘,奴婢是听前院的人说今晚宫宴上,咱们娘娘最是美艳,活生生的艳压群芳。”

    惠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开口道:“就这事吗?下去吧。”

    “是。”

    她想起在宫宴上时,她虽然犯恶心,可也听见了不少夸赞她美貌的话,大多都是夸她宠冠后宫不是没有道理的,生得这般美艳。

    惠妃望着手中把玩的流苏,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嘴角笑意成为讽刺。

    以色侍君,怎么可能长久?

    他们那样的身份,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人没想过?

    她从来不相信含珣当初第一眼见她时真的是因为她的容貌,对她上心了,她勾引他,是有所图,他故意入她的圈套也是有他所图。

    说不定是她入他的套也说不定呢?

    小孩子才会认为,别人会无缘无故救自己,可她不是小孩子了啊,自从她看见那救过自己一命的老道师兄还是国师,师弟们出入过御书房,她就知道,一切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当初那老道骗她说她是什么命脉,他又是什么先帝的人,现在看来,那群人分明就是含珣的手下,听命于含珣。

唯一(六十四)

    所以他们一起合伙把自己送到含珣面前?就是因为自己所谓的命脉不错?能助含珣登上帝王一臂之力?

    真的荒唐又讽刺。

    可更荒唐的重活一世她都经历过了,其他的荒唐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般想着,她心里好笑至极,拿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吃下去,这药瓶子是刚刚卫大人给她的,卫大人给她看诊,提起今日殿中的两种香,她闻到两种都是奇香,对平常人没什么事情,查不出什么,可对孕妇不一样。

    若是孕妇前后闻了两种香,再吃上一碗莲子羹,可使人陷入昏迷,永远不醒。

    卫大人正好祖上知道这件事情,也有解药,他早就领了主子的命里,带过来了。

    惠妃吃完解药,心里直犯恶心,吐了一遍又一遍,身子虚了不少,宸宫里忙活到大半夜,才伺候她躺下歇息。

    她睡的很轻,没一刻就醒了。

    看手上那封信,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一定要早早的行动才好。

    她就快要临盆了,皇后一定不会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到临盆,可要怎么办才好?才能将皇后一军?安然退出?

    她心里慌慌的,睡不着了,披上一件披风,下了罗床穿上绣鞋,往软塌上坐着,沉思了一会。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虽然很小声,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是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

    轻手轻脚往门后走,耳朵贴在门后边。

    “嘘,里面那位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回来后吐的半死。”

    “哼,我听说她都在宫宴上说不舒服想要离开,可圣上没应她,主子随便说了几句,又留了她许久。”

    “你小声些,人还在里面睡着呢。”

    “哎,怕什么?以色侍君,以为能长久吗?以为圣上是真的喜欢她吗?呵,也不看看主子和圣上青梅竹马,她还真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我听说今日在宫宴上她不给主子脸面。”

    “小声些,这些事情,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怕什么?我偏要说,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明面上她看着受宠,可实际上呢?你没瞧吗?今日她吐了好几回,可圣上来看过她吗?她啊,不过就是个棋子,圣上用来和主子怄气的棋子。”

    “嘘,小声些.......”

    严秋落面色不变的继续听着,身子已经有了凉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穿着寝衣,陪着披风。

    这两个守夜的丫鬟她有印象,平日里对她就不算很恭敬。

    听了这些,她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轻手轻脚躺会罗床上,盖好被子,盯着床幔。

    这世上有一种人,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得到。

    越是容易得到,越不想要。

    皇后洪媛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些日子,她时常去请安。

    她察觉到,好像每次只要陛下看过她,皇后就会对陛下更加关怀,更加好,更加去讨陛下的欢心。

    她记得打探来的消息,这位洪媛当初是京城第一美人,和含珣从小便认识。

    京城的第一美人,父亲身居高位,曾祖父、祖父配享太庙,可想而知,当年的洪媛是如何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京城里有多少世家公子,王孙贵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求娶她。

    这样的洪媛应该是骄傲的,清高的,绝对不是她现在看见的这样,身为皇后想尽法子讨好帝王,和嫔妃争风吃醋。

    就算洪媛经历了变故,会改变太多,可一个人骨子里的性情真的可以改变吗?

    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的洪媛,是不是越是得不到那个男人全部的心意,越是想尽法子不顾一国之母的身份去讨好他?

    总想着要他所有的目光给自己,而不是分给了某个也生得美貌倾城的妃子?

    所以,是不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明白了。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她不是傻瓜,当然能感觉的出来,她也对不也是一样的虚情假意吗?

    所以,这才是他还把她留在宫里真正的原因?

    她是不会信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的,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有的是女人可以为他生孩子。

    她这个孩子,对他来说算什么呢,恐怕什么都不算。

    第二天一早,外面还在下雪,从窗外看外面是银装素裹的风景,很赏心悦目。

    房里烧着炭火,暖暖洋洋,丫鬟正在给她梳妆,她亲自动手给自己上了淡妆,梳妆完毕,对镜中自己如今的脸和妆容有点陌生,又有点习惯。

    她向镜中人笑笑,还是这样的淡妆适合自己,宫妃妆让她有些不习惯。

    一旁的大宫女一直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给自己上了一个淡妆,有些无奈,小说说道:“娘娘,这不合规矩。”

    惠妃没理她,身后两名管事嬷嬷面面相觑,低低地回道:“娘娘,这……不合规矩,再说,去中宫娘娘那请安的时间到了。”

    惠妃依然不动声色,其他人无不为有些惊讶,惠妃平日里柔柔弱弱、规规矩矩的,今天怎么?

    惠妃像是失了神,没有说话,目光还在审视镜中陌生的自己。

    “定规矩的人不知道本宫的洗好,不喜欢化宫妃妆。”

    听的宫女愣了愣,连忙垂下头。

    当惠妃要迈出正殿时,她望了一眼宫里的两名嬷嬷道:“昨晚两位守夜的宫女是谁?”

    其中一名崔嬷嬷连忙上前回话道:“回娘娘,是琪红、琪绮两名宫女。”

    惠妃点点头,望着外面的大雪开口道:“把她们找来,本宫要见见她们。”

    “是。”

    很快两名清秀的宫女被带了上来,老老实实的跪在她面前。

    惠妃笑道:“昨夜是你们二人守夜的?”

    “回娘娘,是奴婢二人。”

    “嗯,崔嬷嬷你带人拖下去,打死吧,这两名贱婢昨夜惹了本宫逆鳞。”

    说完,迈出了正殿,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过来:“等本宫请安回来,要亲眼看见她们的尸身。”

    话一说话,可宫里的奴才不动,她回头,见崔嬷嬷有些为难,见其他宫女不动,冷笑道:“本宫这点权利都没有?处理自己宫里犯了错的贱婢都处置不了?本宫倒是想问问,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唯一(六十五)

    “不听是吧?那本宫现在就去问问陛下,本宫能不能处置你们,若是她们不死,那你们一起死吧,或者,本宫去死?”

    “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

    她没再管,坐上备好的轿子带着如喜往乾承宫--圣上所住的宫殿,去了。

    轿子一停,如喜撑好伞,撩开车帘,扶着她下了轿子。

    乾承宫守门的太监看见是惠妃来了,感觉进去通报,圣上刚刚下了早朝,回了乾承宫呢。

    很快,大总管来请她进去,进了乾承宫里面,一片明黄,十分暖和。

    那个男人正坐在软塌上喝着暖茶,看见是她寻来了,唤她过去一起坐着,惠妃听话乖巧的坐到他身侧去,低着头盈盈一笑,抬起头时望着他道:“陛下,臣妾这个妆容好看吗?”

    含珣看见和当初还未娶她时,刚刚认识她时的妆容一样,点头道:“很好。”

    “那陛下喜欢吗?”

    含珣点头。

    惠妃嘴角盈盈笑着,开口道:“陛下喜欢就好。”

    御殿里铺了黄缎,在大雪下闪动柔和的光彩。

    她垂着眼,握起含珣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柔声道:“陛下,咱们的孩子胎动了。”

    确实胎动了,含珣感受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动,也来了兴致,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孩子。

    惠妃望着他道:“陛下,可有想过给咱们的孩子娶什么名字?臣妾想了两个名字,若是位公主的话就叫含阑好不好?若是位王子的话,就叫含蓦。”

    含珣感受着孩儿的胎动,脸色十分柔和,可听见她说的名字,有些奇怪道:“为何要叫这两个名字?”

    惠妃微微一笑,开口道:“臣妾才疏学浅,可也翻开过一些书籍,喜欢一些诗词,特别是词《青玉案·元夕》里面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阑和蓦就是取自里面。”

    含珣点点头,手却顿了顿。

    半响,她由两名嬷嬷搀扶着送出乾承宫,做上轿子,刚刚回宸宫,皇后那边派了贴身任嬷嬷来传话。

    任嬷嬷还没开口,一队宦官捧着各色托盘、宝匣步入宸宫,拜启道:“圣上说惠妃娘娘的宫中太空荡,送娘娘装点宫室的器玩九十九件,请惠妃娘娘过目。”

    惠妃点头,慢慢地一边看,从那些宝物前走过。

    琳琅满目的宝物既有精巧华美的,也有古拙质朴,她都喜欢。

    为首宦官见她难以决定,又开口道:“圣上吩咐,若是没有惠妃娘娘合意的,再从府库中取便是。”

    惠妃笑了笑,有兴致地挑选了一些摆设,宫女们很快把宫室装饰起来。

    那头等着的任嬷嬷已经气的心肝疼,可不敢明面上露出半点声色,许久等惠妃召见她时,她才把皇后的话传达给惠妃。

    无非就是委婉的问她为什么不去请安?警告她不要太过恶毒,把自己宫里的宫女随意打死。

    惠妃看着任嬷嬷,冷笑着道:“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本宫临盆将至,不适操劳,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对了,圣上已经准了本宫不必去请中宫安。”

    任嬷嬷沉着脸退下,走出惠妃住的宸宫,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往中宫走。

    大雪早被扫到两边,可依旧感觉地面有些湿润,任嬷嬷小心稳重的走着,不久回到了中宫。

    在皇后娘娘面前把惠妃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皇后娘娘听,皇后气的当场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面。

    正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任嬷嬷使眼色,让其他宫女下去。

    等都下去了,她才劝道:“娘娘,惠妃太过猖狂,若是让她产下皇长子......”

    皇后瞥了任嬷嬷一眼,心情愤怒又无奈,许久才看着任嬷嬷道:“嬷嬷,他为什么要这样气本宫?为什么要这样护着她,还把她接近宫里来?”

    任嬷嬷一听,心疼的走到自家主子身边,宽慰她道:“娘娘,圣上和您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这份情谊谁也比不了啊。”

    “当初在京城仰慕娘娘的王孙贵族有多少?娘娘是什么样的人?需要和她比较?”

    “娘娘啊,老奴看的出来,这宫里头谁都看的出来,圣上把她接进宫来,就是为了让娘娘吃醋,让娘娘膈应,好让娘娘降下尊卑去讨好圣上啊,若不是这般,就以娘娘的性情,哪里会和圣上如此好呢?”

    “说到底,圣上还是喜欢娘娘,在意娘娘,希望娘娘多和圣上服软,多多依附圣上,讨圣上欢心。”

    这任嬷嬷是原先洪家放在宫里的眼线,知道许些陈年旧事,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洪媛归来,自然是被调进了中宫,成为洪媛的左膀右臂。

    皇后叹了口气,看着任嬷嬷,开口道:“嬷嬷,你说的本宫都懂,可......”

    她早就知道含珣接那女人进宫就是为了气自己,让自己吃醋,她和含珣认识那么多年,含珣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她进宫,让她做中宫皇后,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能为自己登上后位,部署这么久,演那么多戏,她知道他的心仪,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是难受,就是憋屈。

    那个女人生得不比自己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嬷嬷,她生得不比本宫差,圣上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娘娘啊,您还看不明白吗?您心里越是疑惑圣上有没有真的对她上心,您就会越发对圣上体贴关怀,这不正是圣上想要的吗?”

    “再说了,老奴的好娘娘啊,她能和娘娘您比吗?出身低贱不说,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空有一张美貌,能有什么用?这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任嬷嬷会这么说,是因为当年的洪媛不仅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是京城第一才女,才华横溢,美貌无双。

    皇后听见这番话,嘴角扬起笑意,看着任嬷嬷道:“你去,准备准备,她既然不来,本宫就去看看她。”

    任嬷嬷领命,退了出去准备。

    皇后这才动身去自己梳妆台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香包,挂在自己腰间,她摸了摸香包,一丝丝香味传了出来,这味道可是真好闻。

唯一(六十六)

    大雪仍旧下着,却越发细心温柔了,连那轻纱摩挲似的细碎声响都一概不闻,如倾沙一般,只管无声无息地下着。

    地上雪积得愈厚,深一脚浅一脚,抬着轿子的太监们踩了上去,走的平平稳稳,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久,一进入宸宫,皇后娘娘扶起大着肚子行礼的惠妃,笑盈盈的关怀道:“这天气越发寒冷了,惠妃可要保重身子,若是不小心着了寒,本宫可要心疼了。”

    惠妃看着皇后,闻到了一丝香味,这香味有些熟悉,和那个宫宴上闻到的香味很像。

    她嘴角含着笑,开口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说完本想稍微退离皇后,可不想手被皇后紧紧抓住。

    两位主子坐上软塌,周围的宫女奉上瓜果点心,候在一旁随时等候主子差遣。

    皇后挥挥手,让这样宫女和嬷嬷都出去,她要和惠妃说些体己话,嬷嬷带着宫女们一同退下,贴心的把大门也关上了。

    皇后这才放开惠妃的手,笑道:“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了,妹妹是想要生个公主还是王子?”

    惠妃脸色冷了下来,下了软塌,坐在一旁绣凳上,离她远了些,冷着脸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臣妾是个粗人,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听不懂些歪歪扭扭的话。”

    皇后冷哼一声,“是吗?你还听不懂了?我看你懂的很。”

    “既然如此,本宫就直接说吧,你这个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王子,等生下来都会抱进中宫来,圣上早就应了本宫,你这个孩子就当是本宫生养的,到时候你放心,本宫一定好好待他。”

    严秋落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才明白了那日如喜说的话。

    如喜说过,皇后和圣上争吵多次,要除了她去,可圣上一直不愿意,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圣上真对她存了几分情义。

    如喜还说,她在皇后宫中侍奉过,无意间得知皇后娘娘的身子早就坏了,已经不能生育了。

    严秋落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人还把自己接近皇宫是不是就是想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孩子是要替洪媛生。

    洪媛不能生育,所以她生下来的孩子给洪媛,然后她就会被处死,去母留子?

    到时候就算真是这样,洪媛能对她的孩子好吗?

    后妃如此多,随便找个妃嫔都能给他生孩子,都能记在中宫皇后洪媛名下,可那孩子不一定有清河王氏、铃兰严氏的血脉,但她的孩子却有。

    就这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情,难怪这个孩子还能留着,皇后就算是后宫之主,真想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也要看看这天下之主愿不愿意,圣上大概是想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他那样的人,想的可比皇后多多了。

    想清楚了,有些事情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惠妃看着这位仪容华贵,美艳倾城的洪媛,想到她腰间的香包,笑道:“皇后娘娘还年轻,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何必想着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呢?”

    果不其然,她看见皇后的脸色更加阴沉。

    她装作看不懂脸色,继续道:“陛下如此宠爱皇后娘娘,娘娘一定能够早日产下皇子,臣妾出身低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怎么有资格养在嫡母名下呢?”

    “嫡子,应当从皇后娘娘的肚子里出来才是,娘娘,臣妾和您说句心里话吧,臣妾少时见过邻家嫡母把庶子养育在自己名下,可后来那庶子掌握掌家大权后第一个要折腾的就是自己嫡母,是,折腾嫡母是不孝,是不义,可他们是一家子,关上了大门,谁又能知道呢?”

    “只有自己的孩子最亲,旁人的孩子到底是隔着一层的,皇后娘娘学识渊博,这种例子前朝也不是没有,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看着皇后的脸色更加差了她心里越发高兴,叹了口气道:“就是去母留子,可难免纸保不住火啊。”

    外面窗户上雪越下越大,枯树枝上落满了雪,犹如美丽的玉宝石,随风摆动。宫殿屋檐上,大片大片的白色,干干净净,十分漂亮。

    房里燃着炭火,香气钻进她鼻子里,她更加难受了,站起身子推开一闪窗户,任由凉风刮了进来。

    凉风刮在她脸上,有些冰冷,皇后像是被凉风刮的清醒过来,她阴沉着脸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不得不说,严家和王家的共同后代血脉确实漂亮。

    那女人即便怀有身孕了,可那背影,那身段依旧纤弱惹人怜爱,难怪含珣谁都没碰过,唯独碰过她。

    这样的女人,几个男人受的住呢?何况含珣素来最爱美人。

    呵,美人,洪媛摸了摸自己的脸,比起来,她已经老了,这几年的流放生活,就算含珣安排了人救她,林将军对她呵护至极,可她的身子还是受不了边疆边塞的疾苦。

    那样疾苦的地方,害了她的身子,还夺去了她几年的青春美貌。

    她望着那女人,嘴角露出冷笑。

    那女人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旁人的孩子不好养,何况这还是皇家,这个王朝权利的最高点,这样的地方,旁人的孩子就更难养了。

    雪花越来越密,在空中无休止地散落着,惠妃伸出手掌,任由雪花飘荡在自己手心,无数雪花飘在她手心,很快无声无息地湿润融化了。

    许久,她回头望着皇后娘娘,微笑着道:“娘娘,您说着宫里有什么好呢?”

    “臣妾其实一直有个心愿,想寻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粗茶淡饭,平乐无忧的过着就好了。”

    说道这里,她苦笑了起来,其实想想,开口道:“臣妾年少时还幻想过,若是能和自己心仪的男子这样过日子,该有多好呢?在臣妾少时生活的地方,许多户人家是没有纳妾的,只有一个妻。”

    “娘娘,您呢?您年少时有过什么样的想法?”

    “臣妾听说,娘娘少时就名扬整个京城,是京城第一个美人,心仪仰慕娘娘的王孙贵族无数,娘娘看都看不过来。”

    皇后脸色一变,看着惠妃,可很快想到,自己本就是占了她的身份来了宫中,自己的事情她知道些,也是正常。

唯一(六十七)

    “娘娘那时候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惠妃开口,站在窗户边望着皇后。

    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全是郁色,眉目间全是郁气,可她那张美艳的脸还那么稚嫩,稚嫩的和自己几年前是一样的。

    若不是那个贱人刘盈盈,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怎么会父兄全部身死。

    惠妃垂下眸子,脑海里想到不少人,想到父亲,母亲,高悸......

    雪花在她身后的窗外继续下着,有些寒冷,有些凉意。

    皇后听了她的话,望着她身后的雪花出了神,少年时的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母仪天下,嫁给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

    “本宫年少时想要的生活,如今已经过上了,倒是本宫想要问问你,你既知晓本宫的身份,那也该知道本宫是用了你的身份踏进中宫,你恨本宫?”

    惠妃摇摇头,眼眸里有郁色,开口道:“臣妾从未恨过皇后娘娘,臣妾要恨的人也不是皇后娘娘。”

    “你恨陛下?”皇后开口。

    惠妃摇摇头,笑道:“臣妾也不恨陛下,臣妾的身份本就是严家给的,本就不是臣妾的,严家想收回去,是应该的。”

    “是吗?惠妃妹妹可别是口是心非呢,当着本宫的面这般说,心里却不知道如何想的?妹妹当真一点都不恨吗?本宫就不信了,母仪天下的位置,你会不想?你会不恨?”

    “若是换成本宫,谁若敢这样对本宫,谁敢跟本宫挣抢,本宫一定要了她的命。”

    皇后阴森森的开口道,算是朝着她示威。

    如今她是后宫之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和她作对,那就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等着好看。

    “本宫这次了来看妹妹,还有事情要叮嘱妹妹,本宫听说今日妹妹让人打死了两名宫女,妹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殿内云顶檀木散发着淡淡香气,混合了皇后香包里的香气,她看着皇后拿着香包玩弄一番,惠妃闻了一口,心里格外难受,她转过身扶着窗户,背对皇后朝着窗外吐了几口气。

    深呼了几口外面的凉气,整个心好似都凉透了。

    后院种了一棵海棠,可她来了宫中住了这么久还没见海棠花开,也许她再也等不到这棵海棠花开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皇后不会放过她,哪怕她示弱,只想离开这里,卑微的活下去。

    “惠妃妹妹好自为之吧,本宫有些乏了,先回中宫了。”说完皇后下了软塌便往殿外走。

    守在门外的任嬷嬷见皇后脸色不好,大气不敢出一声,一回中宫,皇后把正殿里不少东西砸了,边砸边怒骂贱人。

    任嬷嬷已经把其他宫女都赶出殿外,自己一人守着皇后。

    皇后气得半死,骂道:“那个贱人不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本宫养,以为本宫稀罕吗?以为本宫稀罕她的孩子?她算是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明里暗里和本说大道理,她以为自己算什么?是个什么东西?”

    “贱人,真是贱人!以为自己有一张脸就了不起了,了不起了吗?”

    “任嬷嬷,要你派人送去的东西,送去了吗?”

    任嬷嬷赶紧跪下,点头道:“禀告娘娘,已经派人送去了。”

    “哼,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这都几个月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的好好的,本宫要你们有何用?连个贱人的孩子都弄不走,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皇后气的半死,终是累了,坐在软塌上歇歇气。

    任嬷嬷见她气消了些,才唤人进来感觉收拾,很快收拾好,添上新鲜精美器具宝石,中宫从一瞬间的狼狈不堪又变成高贵大气。

    外面依旧下着大雪,宸宫里。

    惠妃让人把殿里窗户大门全部打开,香炉扯掉,宫女们动作很快,等换好了,她正坐在铺上新软垫的软塌上歇息,殿外有宫女通传。

    宫女进来,告知她是花房的嬷嬷新送了几盆水仙花、鹤望兰等等过来,问主子要不要在殿内外摆上?

    惠妃没大在意,点头让宫女去摆上吧。

    晚膳随意吃了一点,喝了一口清茶,等到夜深人静,严秋落忍不住感慨:这后宫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这天晚上,她辗转难安。

    呼吸不畅,身子仿佛要被压碎了,只觉呼吸急促粗重,周身的沉重有增无减,腹中又涨又坠。

    心中满是不祥,拿起床头卫大夫给的药丸给自己吃下两颗,才好受了些。

    身子好受了些,感觉唤如喜。

    如喜匆匆掌灯入内,一挑起床帷看见她惨白的脸蛋,稳住身子,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传了许多内力过去。

    许久,严秋落的脸色好了起来,如喜才开口问:“小姐,要不要唤太医?”

    严秋落摇摇头,握住如喜的手,低声道:“如喜,准备好了吗?”

    如喜脸色略微惨白,狠狠攥着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点头。

    如喜握着她的手,苦笑道:“小姐,皇后害得您这般苦,三番五次想要了您肚子里的孩子,您可不能心软。”

    宸宫正殿里突然窜出一簇火苗,顷刻燎起丈高的大火。

    许久,整个宸宫正殿已经烧了大半,才被人发现,隔着大火,惊惧哭喊连成一片,好些奴仆提着水桶朝着正殿浇水,好些奴仆裹着在塘中濡湿的棉被往水阁里冲,却都被熊熊大火挡了回来。

    这场大火,她们主仆两蓄谋已久,如喜做事一向仔细,惠妃做事一向明确。正殿的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了,她要将自己的痕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全部烧成灰,离开这个阴森可怕的皇宫大院。

    中宫里,有奴才过来请,被中宫的守夜奴才赶了出去,可那奴才不依不饶,在外面哭天喊地的,已经和皇后歇下的圣上听见了动静。

    “是何人?有何事?”

    守夜的丫鬟赶紧候在门外小声开口道:“回殿下,好像是惠妃那边的人。”

    含珣听完,没说话,躺在床上盯着床幔,皇后依偎在他身侧默默的不说话。

    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奴才,在中宫外面哭天喊地的,差点惹恼圣上。

    此时宸宫的大火越来越旺,中宫殿外守夜的奴才看见了那边火势很大,已经红了半边天,不得不让人进去传话。

唯一(六十八)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宸宫里的一切,赤红的火焰仿佛是黑夜的火龙,吞噬周围一切。

    丫鬟奴才们哭倒一片,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烤也难耐,谁还敢靠前?

    皇帝和皇后到时,宸宫已经被大火烧的快成废墟了。

    皇帝沉着脸,望着跪倒一片的奴才。

    浓烟滚滚,撑起大殿的四根柱子轰然倒塌。

    “她呢,她在哪里?”他披着明黄色的锦袍,襟口衣袖装点白色色纹样,像是华贵的丧服。

    眉眼是看惯的冷淡,身姿是看惯的伟岸,脸色是看惯的冷漠,可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跪在地上的奴才不敢回答,生怕惹祸上身。

    可如今已经是这般了,宸宫无缘无故走水,身怀龙嗣惠妃娘娘没能救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这些人难逃一劫。

    其中一个奴才突然爬了出来,望着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您太狠了,我们娘娘哪里惹了您不悦,您一定要除了她啊!”

    “住嘴,拖下去!”皇后洪媛开口。

    正有奴才上前,可皇帝阴沉着脸,望着那奴才道:“让他说下去。”

    “今晚奴才听说圣上在中宫歇息,奴才带人去中宫想求见圣上,想求圣上下令让火卫队来救火,可中宫的人一见奴才这样说,立马喊人上前把奴才等人打上一顿,还说什么,宸宫出了事和中宫有什么关系?来找中宫做什?”

    火卫队,原是宫中走水着火急用的强劲队伍,只听从帝王和帝后调遣。

    “是啊,圣上,奴才这脸上都是伤呢!”

    “圣上,还有奴才,奴才也......”

    皇帝冷着一张脸,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神色坦然,高傲的回望着他,好像告诉他,她不会做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也不可能做。

    确实,她当时和他一起就寝呢。

    皇帝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干净房檐,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如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轰然倒塌。

    惠妃没了,和她一起没了的还有贴身宫女如喜。

    皇宫乱成一片,奴仆们哭成一片。

    京城城门口站着个穿兵服,提着灯笼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一副正直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哈着白气。

    城门口不远处出现一辆飞奔的马车,守城的男子抬头看见来人马车,见里面的主子递出令牌,赶紧放行。

    一转眼,马车已经到了郊外,车子里很宽敞,放着一块软垫,一个靠垫。严秋落已经醒了过来,她半倚着,黑色如同绸缎的长发有些散乱,人还未从如喜没了的事情中走出去来。

    明明计划的是她们主仆二人一起走啊,可......

    两刻钟前,如喜学着猫叫了一声,一群黑衣人进了宸宫正殿,其中一个黑衣身上背着一具怀孕的女尸,那女尸早就换上了惠妃平日穿的一套寝衣。

    见只有一具尸体,严秋落愣了愣,望着如喜,一下子像是反应了过来,开口道:“你不走?你不走?”

    如喜摇摇头,“小姐,若是我不死,怎么骗得过他们?”

    严秋落又气又心疼,“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走?你就准备去死吗?”

    “对,小姐。”如喜嘴角含着笑。

    “小姐,你不知道,我骗了你,我有心上人,他死了,死在圣上登基的那天晚上,因为圣上和皇后而死。”

    “奴婢和他青梅竹马,若是没了他,奴婢还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小姐啊,你说说,凭什么圣上和洪家小姐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而我们就要生死离别?”

    “凭什么为了他们的大业,我们就得死?”

    “谁也不是生来就卑贱,生来就为成全他人而活。”

    “小姐,你没发现吗?圣上其实早就爱上你了,可惜了,他一直不敢认,不敢相信自己爱上了你。”

    严秋落摇摇头,继续听见如喜开口。

    “我的小姐,你仔细想想,不然小姐您没有圣上的庇佑,您真能活到现在吗?腹中的胎儿真能保到现在?”

    “小姐,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人,奴婢愿意为你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还想说些什么,看见如喜一伸手,她晕了过去。

    马车继续跑着,含远见她醒了,笑着道:“皇嫂,这天还早呢,您要不要再睡会?”

    严秋落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了,天就快亮了,咱们快点赶路吧。”

    “行。”

    “谢谢。”

    严秋落微微一笑,犹如遇雪初融,桃花绽放,含远愣了愣,只觉得整个人没法思考,热气上涌,心头跳的猛快。

    “皇嫂这样的美貌,皇叔居然也舍得让您受委屈,真不知道那位洪媛有什么好呢?”含远愤怒不易。

    严秋落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含远见她不理自己,又开口说洪媛的坏话了。

    “皇嫂,您不知道,那洪媛从前高傲的很,看不上本世子的皇叔,现在好了,本世子的皇叔做了帝王,她又能看上了,啧啧,真是......这话怎么说来着?”

    “也不知皇叔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好看的皇嫂不要,偏要那女人......”

    “.......”

    一路上含远喋喋不休,严秋落听的有些烦了,才回他话。

    “世子,以色侍人,岂能长久?陛下不是那样浅薄只看中女子容色的人,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小世子的皇嫂了,不对,我从前都不是,小世子的皇嫂只有中宫那一位。”

    “皇嫂可不能这么说?在本世子眼里,就只有你一位皇嫂,至于中宫那位,哼。”

    见小世子这样说,严秋落也不好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一个小镇,一件宅子听见动静,赶紧打开大门,把人迎接进来。

    宅子正房里,王家家主王大人正坐在首位上,看着这位容貌和记忆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王大人差点失了神。

    在严秋落唤到第三声:“外祖父”。

    他才反应过来,朝着严秋落笑了笑,慈爱道:“外祖父答应过你外祖母要把你娘找回来,要好好照顾你娘,可惜你娘已经走了。”

    提起自己的母亲,严秋落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唯一(六十九)

    王大人看见自己这个外孙女,叹了口气道:“秋儿你和你娘性子是一样的,是个刚烈之人。”

    严秋落垂着眸子,不说话。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离宫,外祖父的人正好联系上了她,还有那位卫大人,也是外祖父的人,他们都助了她一臂之力。

    “下去歇息吧,你也奔波了一夜,有些事情,明日再说。”王大人开口。

    严秋落点头,退了下去。

    宅子里东西都备全了,她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到第二天大亮才醒来。

    起身,洗漱,用了早饭,严秋落正坐在房中喝茶。

    外面下着大雪,她呼了好几口气,总算离开了那个地方,站起身子往门外看了看,雪景实在美丽。

    带着丫鬟沿着回廊走了许久,立在回廊下,朝着身后的丫鬟道:“你去,给本...给我拿件屏风来。”

    丫鬟有些为难,小姐出门只带了她一人,她若是走了......

    “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丫鬟点头,转身走了。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房顶上,落在院落里,院里一片雪白,那么纯洁,那么晶莹,真使人不忍心踩上去。

    严秋落伸手想接住飘落的雪花,风突然刮起一阵风,风越来越大,本就有点冷的她,更感觉到冷了。

    看了看前面的花厅,她迈开步子往花厅走。

    一片白色的浓云,慢慢地升了起来,扩大起来,渐渐遮满了天空,大雪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片来了。

    风呜呜地吼着,暴风雪来了。

    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一切都看不见了。

    正想赶紧推开花厅的大门,突然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听了两句,她心跳不已,悄悄的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往自己所住的闺房走,半道遇见来送披风的丫鬟,把她扶着进了闺房。

    侍奉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忧道:“贵人莫不是着凉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给贵人看看。”

    严秋落摇摇头,开口道:“去换上一壶热茶,给我暖暖身子,就好了。”

    那丫鬟点头,感觉换上热茶。

    刚刚喝了几口热茶,门外有人过来请,说是大人要见她。

    严秋落点点头,让丫鬟给自己披上披风,扶着自己过去,跟着来人走,去的地方还是花厅。

    大雪已经在下,雪花似乎越来越大,仿佛梨花瓣儿,一片跟着一片,下的极稳。

    花厅里,王大人坐在上首,还有几位中年男子各自坐在一旁。

    严秋落认识他们,他们都是王家的人,若是说起来,都是她的舅舅,在今日没听见他们说的话时,她可能对王家心存感激,毕竟是他们一起把自己从后宫那个火坑救了出来。

    可听了他们的话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可笑。

    都在后宫待过的人,都经历过帝皇更替,居然还那么天真,那么傻气。

    王大人见她来了,慈爱的笑着道:“来,这是你几位舅舅,他们都担心你,特意赶过来见见你。”

    严秋落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朝着众位舅舅点头示礼。

    见过面后,她又退下了。

    回了自己闺房,望着房中一切,突然察觉自己真好笑。

    第二日,大雪依旧在下,她正坐在房中郁闷,突然闯进一个人,是小世子含远。

    含远披着一件大鳌,眉目英俊,身影和含珣有些点点像。

    含远挥挥手,丫鬟退下。

    他坐在软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喝了热茶后,才开口道:“皇叔这下估计是心疼坏了,皇嫂你不知道,皇叔这两日上早朝时,那脸色难看的,啧啧......”

    “皇嫂,你说,皇叔图个啥,现在好了,媳妇孩子都没了,他就高兴了?”

    “他就守着他那个已经年老色衰的洪媛就好了?”

    “.......”

    含远喋喋不休,严秋落盯着他,突然闪着眸子,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含远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严秋落。

    严秋落盯着他,没出声,可朱唇动了。

    从宅子里出来,含远回头望了宅子一眼,骑上骏马离开了。

    入夜。

    他在自己京城的府上看着文书,一直心神不定,想起那位皇嫂说的话,叹了口气。

    含远站起身子,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失了神。

    等回过神后,才开口唤了一声,很快一个黑色身影跪在他面前。

    银白覆满大地,天地连成一线,模糊了视野,第二日天大亮,他告了假,推辞感染了风寒,没去上早朝。

    去了王家老宅,宅里的人见是他,没敢阻拦。

    不久后,马车飞快在积雪大地上奔跑着,只留下一串串脚印,如细碎的花,缀在地的一角,成为静谧的注释。

    马车里,含远望着她,感叹道:“上次本世子在皇城门下发现了你要出来,王家的人不得不把本世子拉进他们的正营,本世子一直以为皇嫂知道他们的计划。”

    “本世子以为皇嫂是为了报复皇叔,才出此下策,暂时离开皇宫那个地方,以后还想着卷土重来?”

    含远笑了笑,语气有些生硬,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位皇嫂。

    那晚宸宫大火,他正有急事在皇城门外想进去求见自己的皇叔,听说宸宫走水了,想到她在里面,他心里有些担心。

    哪知道,没多久就见许多宫女太监趁着大乱出了皇城,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好像看见了她,才拉上带着她的人,一起坐着他的马车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后来,王大人把他们的计划说了不少给他听,俨然要把他拉进王家的正营,本是后宫之主的争斗,他无所谓,就是看看。

    哪知道昨儿个,这位皇嫂和他说,救她。

    “王家是怎么和你说的,是什么计划?”严秋落坐在一旁的软垫上,看着含远道。

    “王家说,皇嫂你不甘心就做个惠妃,想让皇叔尝尝失而复得的滋味,等待时机成熟,好卷土重来回到后宫,争取拿下后宫之主的位置。”

    “而王大人不忍看自己的外孙女成了旁人的踏脚石,所以才出此下策,应了皇嫂你。”

    严秋落一听,冷笑了一声。

    “是吗?”

    “王家真有那么好心吗?”

唯一(七十)

    严秋落心中冷笑,那日她在花厅外听见的话却是--他们不过是想看看她肚子里生的是不是皇子,若是皇子,他们将养十几年,再把她的孩子推进皇朝,然后颠覆了含家。

    她以为外祖父是真的不忍自己在后宫之中受皇后迫害,好几次差点没了性命,她以为外祖父真的是念在外祖母的份上,想尽了法子,冒犯天家,冒着全族命脉来帮助她。

    可她怎么忘了,母亲曾经说过,自己的外祖母不过是祖父的一个妾氏,外祖母当年有和自己情深义重的表哥,是因为美貌,是因为权势所迫,被外祖父看上,强行纳了过去。

    说到底,是她一次次太傻,而这一次,她恐怕也只能又犯傻了。

    “宫里有传言说我和孩儿没了的消息吗?”严秋落开口问。

    含远摇摇头,这事不知道他那位皇叔怎么想的,一直都没有公布。

    “果真是没有公布。”这恐怕也是王家计划的一部分,只要有一天没公布她的死讯,就有那么一天她的孩子能回到皇城。

    虽然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做到,让圣上不公布的。

    严秋落叹了口气,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实在是蠢,实在是单纯了。

    “皇嫂想去哪里?”含远开口道。

    严秋落盯着他,突然笑道:“谢谢你,小世子,你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不一样?”

    严秋落点点头,“是啊,小世子,你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沉下眸子,不说话了。

    “我想去边塞,我听林将军说过,边塞是个好地方,那里地广人稀,去那里想必不会有人认出我。”

    “去边塞?皇嫂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既是地广人稀,也是艰苦贫寒之地。”

    “我想去那,我想离京城远远的,永远都不行回来了。”

    “皇嫂真的永远不想回来了?”

    “嗯。”

    含远没说话,却也没及时把她送去边塞,二是派人把她送去了自己管辖的地界。

    京郊外,属于王家的宅子里。

    王大人一下了早朝带着人就过来了,哪知道看见的是遍地的尸体。

    王大人心惊,带着侍从匆匆赶到严秋落所住的闺房,里面除了那个死去的丫鬟,哪还有严秋落的身影。

    他失神的差点摔了一跤,冲到屏风后看了半响,什么都没有,倒是那侍从发现案桌上有一封信件。

    侍从赶紧拿起,给王大人看。

    王大人拿起信件,拆开看,看完后一恍然,差点摔在地上。

    侍从扶着他,无意间瞥到那封信件,只见信件上写着一行字:“王家的心思,好自为之。”

    从宅子回到京城内的王家,王大人一直恍恍惚惚。

    王老夫人侍奉在床榻前,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王老夫人叹了口气,劝慰道:“怎么做那样的傻事呢?如今事已沉舟,只求咱们家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劫。”

    王大人不说话,周围的王家子孙看的心疼,一起劝慰王大人。

    许久,王大人才回过神来,望着自己这群子孙,开口道:“宫里的惠妃娘娘可还安好?”

    王老夫人愣了愣,拍了拍自己夫君,劝解道:“还没消息呢,不要急。”

    床榻上的王大人闭上眼睛,他最怕的就是圣上知道了此事,把人给抢了回去,若是如此,那王家该怎么办?

    “去,你们仔细观察着宫里的惠妃娘娘怎么样了。”

    “是。”

    次日,王大人一病不起,开始告假。

    洁白无暇的小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宛如美丽的银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雪,越下越大,雪花漫天飞舞,似烟非烟,似雾非雾,远在小世子的封地传来消息,贵人产下一位女婴。

    小世子正在书房里看公文,听见生的是为女婴,他不知道是喜是怒,只舒了口气,开口道:“明年开春后,从贵人和她的孩子去贵人想去的地方。”

    “是。”

    暗卫领命下去,他俯身在案桌前提起毛笔,开始练字。

    她说他和他们不一样,她说他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闭上眼睛,念叨一句,“幸好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子,本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了。”

    窗外继续飘落着纯白的雪花,在微亮的空中,展开一副静谧和谐的飞雪漫天。

    春花秋月,很快冬季过去,春日来临。

    宫里新进了不少选女,个个风华正茂,容色娇嫩。

    中宫里,皇后娘娘正坐在中宫喝茶,身旁的任嬷嬷候在一旁,仔仔细细候着。

    “昨日,圣上是招谁侍寝了?”皇后开口,神色恹恹,有些厌烦。

    “回娘娘,昨日个是庆嫔娘娘侍寝的。”

    皇后没再说话,心里讽刺,如今没了惠妃,又来了个庆嫔,好啊,真是好。

    “那些新进的选女,你见了吗?颜色怎么样?”

    皇后开口,任嬷嬷垂着眸子,恭恭敬敬的道:“选女虽好,可都不及皇后娘娘国色天香。”

    皇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惠妃没了的消息,圣上一直压着,是何意?”

    一旁的任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垂着脑袋不说话。

    皇后又哼了一声,笑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圣上这是舍不得惠妃?不愿承认她没了?真是好笑至极。”

    “惠妃倒是个有意思的,临死了,还要教唆奴才们摆本宫一道,不过哪又有什么关系?”

    “蠢货,永远都是蠢货。”

    任嬷嬷候在一旁继续沉默,心里却因为这事忧愁不已。

    此事虽不是皇后做的,可皇后也做了不少害惠妃的事情,如今惠妃已经没了,并没有影响到皇后的地位。

    但难保往后.......

    皇后娘娘虽说和圣上感情好,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过上几年,皇后娘娘年岁上长,容色不比从前,难保圣上不会厌倦。

    就算不会厌倦,可......

    还是要个皇子才能依靠,可皇后娘娘又不能生育。

    还有惠妃的事情始终是一个隐患。

    惠妃死在最好的年岁里,她还生得那么美貌,比之皇后娘娘丝毫不差,并且死时还带走了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就凭这一点圣上也不可能忘记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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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横北故人归介绍:
谁都没曾想到,东氏一族尚存的那个小小神女,也会有一天手持神器,与天地为敌。那日,凤狂龙躁,朽木死灰,她看着自己所爱男子,开口道:“你后悔吗?”那男子却突然笑了。温润如玉,一如初见。她血脉高贵,无忧无虑,一场父辈恩怨纠葛却使得她在神界再无依靠,她被逼得用手中天机镜扭转人界乾坤,送那些冤魂重活一世~送冤魂重活一世?说是那些冤魂都有未了心愿?据说这世间皆是遗憾,又皆是阴差阳错~不是每个人都能看透这世间的情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释怀、放下。总有些人不愿意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忘记前程往事~而那个不愿意忘记的人,最终归来,只求与你再续前缘~青山横北故人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山横北故人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山横北故人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