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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8章 活下去

    在秦九渊做梦也没想到活了半辈子人生后竟然还要帮小孩子写暑假作业的时候,秋正换了右手腕上的纱布坐在书房的另一角,她神情有些纠结地看着手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喋喋不休的吴恒宇。

    吴恒宇:我回去后又仔细想了半天,好像有些明白你说的‘相信即合理’是什么意思了,现在正在努力练习,我觉得我很有天赋。

    吴恒宇:对了你有没有帮我问啊,我是不是可以恋爱了?

    秋:……你的爱情小鸟死掉了。

    吴恒宇:啊啊不是吧桑婉宁有男朋友了啊!为什么啊我恨!!

    秋:……不是,是真的死掉了。

    吴恒宇:啥意思?

    秋:……【图片】

    吴恒宇:……

    为了不彻底伤透这个年龄阶段少年的心,秋还特地选了一张现场尸检报告中稍微好看一点的,看上去不那么吓人的照片发了出去。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作用就是了。

    果然,对面就没有再回复了。

    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秋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那个杀死桑婉宁的“东西”会是牙仙吗?因为那天晚上秋全程没睁过眼,自然也不知道牙仙的形态。可桑婉宁死前传来的畸形扭曲黑影显然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牙仙对不上,更不要说她手中握着的那枚新的人齿又是属于谁的了。

    计划着趁秦南浔过来时招来牙仙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测试,因为秋不能百分百确定“相信即存在”理论是完全正确的。那次的实验超出预期的成功,还无意中让她知道了原来秦南浔也是属于那小部分人中的一个。

    属于那“小部分人群”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好比你现今仍在“这世上有鬼”的命题之间摇摆不定,可是那部分相信的人却早已将这命题看作是与“这世上有氧气”等同的普遍真理了。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摒弃大众认定的“真理”来另辟蹊径,所以秦南浔着实让她惊讶了一把。

    只是原以为牙仙只能算是一个题外插曲,没想到那诡异牙齿却又一次出现了。

    今天晚上要再尝试着见一次牙仙吗?可是这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秋手指隔着口袋轻敲了两下,完全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让‘监护人’写作业自己在那里玩手机?这位小朋友,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另一张书桌上,男人轻轻按了按开始泛酸的手腕,这样开口道。

    “我右手受伤了。”秋一脸正直地望向他,“而且我受到了惊吓,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等我写完了这套卷子能缓过来吗?”

    “能缓一半吧。”

    “我做完了所有卷题呢?”

    “差不多缓过来了。”

    “好。”

    秋左手撑着头靠在桌子上,有些好笑地看着总是一身笔挺西装的人正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子前写高中生作业。她指尖虚点在指戒外侧的暗纹上,光影阴翳交错洒在上面,一如同他左手指节由光影编制而成的纯黑烙印。

    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震动一声。

    吴恒宇:是……“那些东西”做的吗?

    看来他适应情况的能力还挺好,秋想了想,还是回到:是的,我也很抱歉。而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再请求你做什么了,你可以自己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

    吴恒宇:如果,我继续按照原来的方案来走,你会活着吗?

    秋:什么?

    手机几十秒后震动了一下,是吴恒宇发来的一条语音。少年的声音明显颤动着,显然一副刚哭完的模样,却又异常铿锵有力。

    “如果我继续坚持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你就会没事吧,你会一直活着的,对吗?”他这样说道,“桑婉宁也是因为‘能看见’所以才死的吧,你也是这样……秋,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还活着的人就要一直记得他们并好好地活下去啊。我没能救下她……但是你给我活下去,就当是我求你,为了桑婉宁,求求你活下去!”

    “……”语音播放完自动停止,秋握着手机,少年的哭腔似乎还余音萦绕于耳。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放弃这个“计划目标”的准备,没想到最终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秋在心中对着吴恒宇道了一声歉,终是只回了一句:我会的。

    谈话到此短暂地中断了,秋怀着满腔复杂思绪望向桑婉宁死前所看到的那同一片明媚风光。而在她斜后方,秦九渊不知何时停了手中的动作,同样目光沉沉地望向她的位置,一片虚空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磁场在房间中游颤律动。

    下午,秦家,秋的小房间里。

    “喂,小哑巴,作业做完了没,借我抄。”杜若一点也不见外地晃着腿坐在她的床上,张口朝她喷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秋沉着脸上前一步夺过了杜若的烟,掐灭之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一套熟练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杜若都不禁一愣,坐着眨眨眼看向她。

    “少抽点。”秋说,“抽也不要当着我面。”

    “……你最近胆子挺大啊。”

    秋就当没听到,随手将吴恒宇之前发的答案给杜若转了一份。“拿去,还有什么事吗?”

    提示音响起,杜若却静止着没有动作。半晌,她眼睛眯了眯,左手下意识地去掏口袋里的烟,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放了回去。

    “小哑巴……你知道牙仙的故事吗?”

    怎么,她愿意主动开口讲讲线索了?秋挑了挑眉,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听说过一点,但不知道具体的,怎么了?”

    “还在装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杜若冷笑了一声,“那天在你房间里的,不就是牙仙吗?”

    杜若也能够看到!

    这个家里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在赶着走歪路啊,秋眨眨眼睛,依然没有说出口:“我房间里,怎么可能啊?那天晚上就秦南浔来过一趟,后来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就自己发疯了。”

    “那老畜生还在骚扰你啊。”

    “……你知道?”

    “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啊,也就那个白薇还在自欺欺人罢了。”没有烟抽,杜若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突然恶狠狠地瞪向秋。“你听好了小哑巴,我不来管你的事,秦南浔也好,秦九渊也好,随便你怎么做,你是真的看不见‘那些东西’还是装的,跟我也没有关系。但是,别来招惹秦霄,听见没有?等到那老东西死了之后,你们之间的婚约也没有人会计较着作数了,到时候你就给我离开这个家,离得远远的。”

    “我凭什么听你的?”

    !!

    话音未落,秋猛地瞪大眼睛,一股怨毒的阴冷气息直顺着她脚踝向上延伸爬去,她整个人被定住了似的僵在原地无法动作。一只惨白细瘦的小手兀自摸上了她脖颈,那明显属于小孩的手掌裹挟着万年不化的怨毒与冰冷,直要顺着皮肉而下刺入她骨髓里去。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杜若感叹般地围绕着秋慢慢转了一圈,似在欣赏着猎物苦苦挣扎无所作为的惨景。“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别来招惹秦霄,老东西死了以后就搬出秦家,知道了吗?”

    “……好。”

    “早这样不就好了。”杜若赞赏似的拍拍她的肩,顺着她手腕收回,那股阴冷鬼魅的气息也随即钻入她袖口消失不见了。杜若走出房门,秋终于松了一口气般脱力坐在床上,甚至都不想再去回忆那比濒死更加可怕的感受。

    ……原来养小鬼的人,是杜若。

    “若若,出去玩呗,我们跟一中的人约好了打球赛!”不一会之后,房门又被打开,一个头探了进来寻找了一圈,见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人之后有些不开地皱了皱眉。

    “杜若呢?”秦霄走进来,如出一辙地熟练地径直坐在了唯一的那张床上,见秋仍沉浸于之前的透骨冰凉中不说话,不爽地拍了拍她。“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杜若呢我刚看到她来找你的。对了你作业做完了吗,借我抄。”

    秋:“不知道,没想什么,走了,没做。”

    “嘿你在这跟我摆脸色呢?”秦霄浓眉高高地扬了起来,语调都因为不可置信而尖了一个八度。“怎么,现在长本事了是吧,跟我爸搭上关系就是不一样哈。”

    秋现在真的没空也没心情去理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问题少年,光是一个杜若就已经够她受的。而目前看来秦霄还不算是完全无药可救,也犯不着像对待秦南浔一样的方式来报复他。于是她坐在原地十分冷静地看着秦霄,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大声朝楼上喊了一句“秦九渊!!”

    秦霄:“???”

    “怎么了怎么了?是伤口发炎了吗?”几乎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男人就已经匆匆跑到了楼下,他手中还握着一支眼熟的挂着小兔子的水笔,显然是还在写作业的途中被强行唤了下来。

    秋指了指一旁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招而陷入僵硬的秦霄:“他对我摆脸色。”

    秦霄:你在说啥了??

    秦九渊:“作业都做完了就在这闹?秦霄,没事进别人的房间干吗,还敢对房间原主人摆臭脸,谢管家一天天就教你这些了?还不赶快滚回你房间写作业去。”

    秦霄:“……”

    秋(做作):“哎呀算了,霄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讲他啦。”

    秦九渊:“你把那两个g开头的字给我收回去。”他转向已经彻底陷入沉默的少年:“呵,秦霄,现在长本事了是吧。既然这样,那现在直到开学为止你也给我待在家里,不要让我抓到你偷偷溜出去。”

    直到现在秋才知道,为什么杨洛洛喜欢这样说话。她看着耷拉着眉头的少年如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走出门,明显不服气的样子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了已经溢到嘴边的笑。

    因为这样子讲话,真的很爽啊!

    “玩够了?”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理,秦九渊有些无奈地回过头去看坐在床上的秋。“下次别再这样一惊一乍的,吓得我真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放心吧,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变成‘那些东西’再回来找你。”秋故意半真半假地吓他,似乎是想借此缓解自己在被怨灵盯上时那种真实无能为力的畏惧感。

    对面的人却只是貌似无奈地摇摇头。他哪怕是一身居家服也是清一色的黑色,看上去肃穆难搞得不行,可手中却依然紧握着那只带着小兔子的水笔。

    最终,男人这样说道。

    “别怕。”他说,“没什么好害怕的,小姑娘。”

    秋怔愣在原地,在一瞬间简直要怀疑他记起了从前发生的一切。可那人只是用一双熟悉而明显陌生的眼眸看着她,口中说着:“是不是秦霄他们欺负你了,有什么事跟我说,知道吗?”

    大哥,跟你说也没用。你看上去再凶也不能直接吓死鬼啊,秋暗叹一声,上前一步将他拉出门。“行了差不多得了,吃饭去了。”

    等到入座完毕晚餐开始的时候,秋才发现除了那个一直不跟大家一起吃饭的奶奶之外,白薇也没有来。经历了两夜明显变得憔悴虚弱了许多的秦南浔解释道,白薇是因为跟人约了去逛街所以不回家吃饭了,见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支支吾吾着,秋难得没有再趁此出言讽刺。

    临近晚饭尾声的时候,秦九渊低声与一旁阴沉的管家吩咐着什么。虽然听到命令后管家的表情都奇怪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但还是点点头示意着会照做的。

    说是低声,事实上在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开学之前不要让秦霄出门”的命令后,都不免在心中猜测着这对父子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争论。

    秦霄猛地站了起来,他的椅子在地面上拖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随即少年沉着脸望了一圈长桌上的众人,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第139章 今天开始重读高中

    再一次封闭了视觉与牙仙对上的时候,秋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

    晚上时她想了想还是将收在枕头底下的牙齿翻了出来,只余一枚剩在枕下,将桑婉宁握着的那枚仔细藏在睡衣的口袋里。可是午夜时分当她被一阵淅淅索索的磨牙声吵醒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再如她所预料的轨迹行进了。

    “咯咯咯咯咯……”

    秋躺在床上没有睁眼,假装是熟睡着的样子。接着她感觉到一只类似于黏腻口器一般的东西伸出来轻轻探了探她的脸,随即伴随着阵阵口牙摩擦翕动的声音,那东西一路向下径直摸到她后脑。

    就算此刻危险感应被封闭,秋也依然能够想到如果还能感应时那惊声尖叫的声音。但是此刻,纵使浑身的寒毛立起了一片,她双眼仍紧紧闭着不敢有一丝貌似醒来的迹象。

    好在,那令人寒毛耸立的咯咯声与翕动声随着时间渐渐散去,秋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仍旧没有睁开眼睛。而说来也好笑,不知是白日里大量消耗的精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竟一点点在这样精神紧绷的状态中真的睡了过去。

    所以她同样没有看见的是,在探索了一圈失去声响之后,那一圈套着一圈的可怖圆形口牙就直直地悬停在她面中几厘米的地方。那层层密齿收缩翕动着,完全被占满了的“脸”上再没有其他五官,染血的细碎口牙几乎就要咬到秋脸上,只等着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

    等到清晨的闹钟响起的时候,秋重新醒了过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左手试探性地将枕头一把揭起,那枚放于枕下的诡异人齿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布偶吊坠。

    还真是童话传说中的牙仙了,以物换物?秋面色有些古怪地拾起那枚钥匙扣大小的布偶,人形娃娃就是用及其普通的料子做的,看起来和那种五元店里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人是谁?

    那布偶看起来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清秀可爱的小男孩闭着眼睛,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垂下的眼睫。

    秋确信从未在这个试炼场中看见过这样一个小孩,而以她及秦家目前的人际关系来说,也没有谁会有机会与这样年纪的小孩接触。她本想将布偶与秦霄的娃娃放在一起,想了想后还是贴身地收好,反正就这么个大小的吊坠也不怎么占地方。

    时间过得飞快,除开这个晚上,哪怕之后秋再次将人齿放于枕头底下,牙仙也像彻底消失了一般,没有再出现过一次。一家子各怀鬼胎的人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天,开学日渐渐临近。

    好烦啊。秋将脸贴在冰凉桌面上试图摄取一丝凉意,果然,无论离开学校多久再回想起那段时光的时候虽仍忍不住唏嘘感慨,可要说真正再重回高中课堂上课……还是算了吧。感谢试炼场,感谢支配者,感谢绝境,让她又能够再重新体会一把这种感受。

    秋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又记上了一笔。

    今天是返校日。

    出乎意料的,在早餐的时候,许久没有露过面的奶奶难得下了楼与他们一起吃早饭。阿莲搀扶着老太太坐下来,后者意味不明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随即就好像自动忽略了所有人一般直对着秦霄说话。

    “孙儿……今天要去学校了吧,等会让司机送你去,就不用那么赶了。”

    “不用了,等会我开车送他们。”秦九渊喝完最后一口粥,淡淡道。

    老太太莫名眼神又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你也很忙吧,让司机送就好了,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我答应好了的。”似乎是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秦九渊简单擦拭了一下手,随即抬起头看向秋的位置。“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好。”

    秦霄:……

    当秦霄拉着杜若总算再一次踏上这辆车,坐在由他爸亲自开的车上时,虽然知道是被顺带着的,少年还是几乎要为这种“父亲开车送孩子去上学”的“温馨”气氛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吧,事实是,秦霄板着一张臭脸看着坐在前排的两人,转过头去小声与杜若嘟嘟囔囔:“你说那个秋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啊,他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不对,他俩关系要那么好干吗,明明都不是同辈人。”

    杜若同样小声哼笑一声,“你就别管那么多啦,反正等小哑巴走了之后就再也和我们没关系了不是吗,现在你管她呢。”

    就算听不见,秋猜也能猜到背后的两人在嘀咕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身份年龄也好,猜忌也好,蜚语也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一次的相遇随时都可能是最后一面,早就已经不需要再关注旁人的眼光了。

    约好了放学时间,而等他们到了学校之后。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几乎整个班上的人都在讨论桑婉宁的意外死亡。

    见秋来了,吴恒宇快步走到她身边与旁边人换了个位置。经历了几天之后少年的脸上虽然还是肉眼可见的沉重,可比起那天失控的状态还是好了太多。

    他有些不爽地瞥了一眼周围人因为声音过大而发出的声响,而后者在其自动压低的“小声点”中不自觉地降低了对于桑婉宁事件讨论的音量,少年这才面色好看了一些重新转向秋。“你那天说的秦霄的玩偶的事情,我回去问了问我们那个群里比较懂这些的人,发现有了些头绪。”

    “嗯?”秋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一边拉开了那个角落里属于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还记得我之前发给你的那个故事吗?我的思路是对的,你还嘲笑我!大概就是这样的,那个娃娃的做工就是为了改命!”由于教室里的所有位置都是分开一个一个坐的,秦霄此时窝在她前排,压低了声音转过头有些别扭地说道。

    “两个同日同时出生的婴儿,较为强大的一方会吞噬掉另一方的‘命格’。要想破解只有做出被吞噬方的人形布偶将其复制,最后等到成人之时借用玩偶杀死另一方,活下来的那一方便可获得两人所有的气运命格。”

    秋皱着眉听完,虽然觉得这种说法比那个故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往下捋了捋。“也就是说,我跟秦霄是同时出生的,但是我‘吞噬’了秦霄的命,所以秦家就想借着娃娃亲的名义,事实上已经做出了秦霄的人偶只等着成年那天将我杀死,好为秦霄换命。是这个意思吧?”

    “对。”

    秋:“虽然逻辑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漏洞太多了。”

    “哪里?”

    “首先,如果是两家定娃娃亲,那我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吧?虽然秦家给出的说法是,我的‘父母’由于作法时被反噬而死,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想必是知道了一部分真相,所以想要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所以才会发生惨剧的?退一步来讲,就算是他们失败了,我也被送到秦家来,那秦霄的娃娃既然都被做出来了,也一定是会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等着成人那天好用来杀死我吧。为什么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并交到作为他‘敌人’的我手里?”

    秦霄也跟着皱了皱眉,“你说得也是……我回去再问问。”

    这边,虽然嘴上说着这种说法不靠谱,但是秋还是在这个故事上暗自留了个心眼。成人那天啊……那岂不是,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她下意识看向正在与同学嬉笑打闹着的秦霄,而似乎是意有所感,少年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半晌,随后默不作声地同时转移了视线。果然,不知是不是真受到了“换命”猜测的影响,还是这人性格本身就有问题。就算秦霄的部分眉眼与秦九渊再相似,可就是令人提不起丝毫喜欢的情绪来。

    更何况,还有一个杜若在那头虎视眈眈。

    三个月的时间,感觉完全来不及啊……

    “同学们,又是新的学期,又是新的开始。虽然在上学期刚结束我就已经说过,但现在我觉得很重要所以要再次强调一遍……”

    讲台上,留着酷炫地中海发型的班主任正在饱含激情唾沫横飞。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类似话语的秋单手撑着头,明目张胆地开始在桌下翻着吴恒宇的书开小差反正她三个月后要么死要么走,高考?哈,高考和我黑暗行刑官又有什么关系?

    这本手抄书已经差不多全都过了一遍了,故事也就是那几个故事,翻来覆去的讲也没意思,但秋总是觉得她似乎还漏了些什么。

    不自觉地拧着眉将书页翻到介绍“牙仙”的后一页,眼前的光线却突然被一道阴影遮挡住了。抬起头,一个算不上眼熟的穿校服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收作业了。”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说道,她语气淡淡还似乎带上了一点漫不经心的漠视。秋眨眨眼睛,摸出(秦九渊)通宵赶了两个晚上的一打作业交到她手里。

    那女生却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接过就走远了,甚至在一沓试卷掉落在地后面不改色地径直从上踏了过去。

    啧。

    秋弯身捡起那沓卷子,面上十分好脾气地又重新交到女生手里。

    戴眼镜的女生顿了顿,道:“交作业时间已经过了,你待会自己交到办公室去吧,免得我还要帮你解释为什么晚交,拖累其他同学。”

    就这十秒钟不到的时间交作业时间就能过了?这是个时间规划局的人吧。秋简直服气,而要再看不出来这种小伎俩是明显针对她的,她也真的需要重回高中好好读一读了。

    但其实说实话,她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半点也不。甚至正相反,她还有些好笑的怀念与释然。就好比那么久了她一直习惯于穿梭一个又一个试炼场,所遭遇的哪次不是有来无反拿命去赌的凶险。队友与其他世界的原住民也好,无非不是分为可结交的同行或是想要你命的敌人,有哪个会用这种幼稚甚至有些傻气的小手段来针对你?

    所以当看到对面的人半点也没生气,反而倒流露出一丝慈祥包容的目光时,学委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戴着相较而言土气黑框眼镜的女生顿了顿,在对方愈发难以言喻的视线中扭头就走。秋感叹般地轻叹了口气,拿着作业回过神才发现秦霄一直就站在一边的座位旁看着这一幕。

    “现在长本事了啊,嗯?”见对方的注意转回自己身上,秦霄冷哼一声。“我就说你最近不知道跟我爸说了什么走那么近,原来是转了性啊。怎么,她是你的新一个‘目标’吗?”

    秋:“关你屁事。”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点就炸,他几乎气急败坏地朝秋吼:“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

    “呦,霄哥,和女朋友吵架了?”另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那个同样穿着校服敞着拉链的少年笑嘻嘻地说道,“不要吵架嘛,今天放学带嫂子来打游戏吗?杜若要想来也是欢迎的!”

    秦霄冷笑一声,“她就算了,你看她是想要和你们玩的样子吗?”

    “别嘛,”那少年夸张地叹了一声又想来拽秋,“杜若肯定也会来的吧,嫂子也一起来嘛,人多热闹点。”

    作为秦霄的朋友,明知杜若在场的情况下还要来这样做,这人要不是想要故意挑事秋能当场在临渊表演倒立。她神情冷漠地侧身躲过伸来的手,只淡淡回了句:“别这样叫我。”就从背后轻踢了吴恒宇一脚示意着走了。

    “我先回去了。”她最后瞥了眼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秦霄。

    秋踏出教室的门,一想到等在校门口的那辆车,嘴边不禁擒上了一抹笑意。

第140章 隔间里的“人”

    由于今天只是返校日,听完动员鸡汤把书领了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和秦九渊说了一下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能出来,秋拿着作业本自己去了一趟办公室。旁边吴恒宇见状非要跟着,就好像错过了那么几分钟秋就会像桑婉宁那样把自己扭成麻花一样。

    “我说兄弟,真没必要。”她有些无奈地看着都有些杯弓蛇影的吴恒宇,“就算真遇上了什么,凭你现在的状况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我在努力了!”吴恒宇连忙反驳道,“而且我认为我的努力十分有成效,我会进步的!我拜托你真的不要随便惨死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里了,再这样的话我真的会有心理阴影的……”

    “我谢谢你啊。”秋不禁翻了个白眼,“别再咒我了。”

    三楼办公室离得不是特别远,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学的缘故,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抱着书在走廊里穿梭。秋站立在那个地中海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木质的门板。

    “请进。”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办公室是那种几人何用的大型办公间,除了在班会上露过面的地中海,其他秋一个都不认识。她径直走到地中海面前,将作业本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等等,秋啊。”身后地中海班主任叫住她,见后者回身,他双手交叠撑在桌子上,道:“假期过得怎么样啊,和同学没有再闹矛盾了吧?”

    “没有吧。”

    “哦哦没有就好,唉你也别怪老师嗦啊,但是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的,同学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老师知道你和林虹欣都是好同学,但是……”地中海再次开始喋喋不休起来。秋频频点头,点到最后见时间已经快要超出二十分钟,她快速开口道:“老师,刚才吴恒宇说他有题不会想来问你!”

    地中海:“好啊!当然欢迎,他人呢!”

    吴恒宇:“?”

    “可以可以,像吴恒宇同学这样勤奋好学是一件好事,值得学习啊哈哈,大家都应该向吴恒宇同学学习。”

    秋:“没错。”

    吴恒宇:“……”

    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秋随之快步退出了办公室,向下跑去。还没等到出教学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形正站在出入口处,与此截然不同的气质引得尚在学校的学生们频频回头。

    秋笑了笑。

    “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高大的男人同样上翘了嘴角,两人一同并肩朝校门走去。

    “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秦九渊道。

    秋低下头看向手机,秦霄正发信息问她怎么回去。简单回了句吃完饭就回,秦霄又随即发了好几条消息,她也就不想再理了直接将提示音调成了静音。

    “我都行。”她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去看秦九渊。“开学了你就不待在家里了吗?”

    本来其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秦九渊沉默一会,终是无法昧着良心说出那句“是”。于是他顿了顿,道:“不走了,工作带到哪里做都是一样的。”

    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秋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想吃肯德基。”

    秦九渊:“还是少吃点垃圾食品吧,我知道一家中餐就在附近,吃好了我们还可以……算了,肯德基也不错。”

    原本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其实也并没有多想吃。但等真正坐到好像不管在哪里装潢都一样的店里时,秋竟然从这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头一次体会到了这个试炼场的“真实感”。

    她看着西装革履与这里仿佛格格不入的男人去到人潮中排队,听见有的孩子吵闹有人低声去劝阻,甚至嗅到了那久违的、充满了人情世故的烟火气息。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从在这世间的绝对热闹中摄取一些真正属于此的真实存在感。

    就这样看了一会,见秦九渊那边排队还要一点时间,秋站起身来决定去洗手。

    弯身抽了张抽纸擦拭,身后的隔间里一个同样穿着二中校服的女生推开门走了出来,见到她时楞了一下。随即,女生反应过来,径直走到洗手台朝着她冷笑一声。

    “这不是秋吗,怎么,和秦霄一起来吃中饭就吃这种寒酸东西啊?”

    秋:“你凭什么看不起肯德基?”

    女生:“你是不是故意的,呵,是想和我炫耀你男朋友是秦霄吗?”

    这个初始身份设定实在是让秋不爽得不行,更何况说了那么多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来挑衅的女生是谁。于是秋想了想,道:“其实我和秦霄没有在一起。”

    “你骗谁呢当我是傻子吗?!”面容姣好的女生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朝她吼。“谁不知道你们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一对啊,还都已经住在一起了!怎么,你现在很得意啊!就是故意在向我炫耀吧!”

    “姐姐,”秋叹了口气,“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娃娃亲呢。再说了,就算没了我还有一个杜若呢,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你!”

    女生气得连手都顾不得擦就想朝秋冲来,秋旋身躲过,却在下一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动!”她厉声道,“你听见了吗?”

    “别想给我转移话题!”

    “闭嘴!”

    被她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到,女生怔了怔一时竟忘了挣脱被拉住的手。而另一边秋脸色有些难看地听着唯二的两间隔间里,靠墙的那间紧锁着的门里传来的细微磨牙声。

    “咯咯咯咯……”

    牙仙?

    只是现在才刚刚中午,也没有人在枕头底下放牙齿,牙仙又怎么会出现?

    女生显然也听见了这诡异声响,她声音有些颤抖。“这……这又是什么?”

    “不知道,别看了我们现在就走。”秋还没莽到在明知前方凶险的情况下还硬要去赤身搏斗,她一手拉着女生当机立断地推门就想走,门却仿佛被死死黏住移动不了半分。

    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声音越发响亮,响到最后,几乎与她们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一道薄薄的门板。

    “秋……怎么办啊……”这下都不用秋拽着她了,女生反手死死抓住秋的手臂,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

    秋喉头滚动缓缓吞下一口口水,目光在这间狭小的厕所里转了一圈,也终是无可奈何。如果真是什么超自然能力的话,那现在就几乎是必死的局面了,还能怎么办呢。

    “咯咯咯咯……”

    “秋……”

    砰!

    头顶灯管的电路被破坏,视线立即一片黑暗。

    “秋!”这下子,那女生的声音几乎是从喉管里直接挤出来的尖细颤抖了,秋感到自己手臂猛地一痛,有些头痛地在黑暗中开口道:“姐,你指甲掐到我肉里来了,放开点,谢谢。”

    “咯咯咯……”

    “……”

    没有声音了。

    在现今的情景之下,没有声音反而更加恐怖,因为这样的话就完全没办法预判到“它”的位置了。“再去试试开门吧。”秋压低嗓音,轻声凑在女生耳边说道。

    “知道了。”女生同样以小小声的声音答道,“不过我倒是有另外一个办法。”

    她说,“我现在去开门,你去那边隔间的位置看一眼‘那东西’现在所在的位置。”

    秋:“还真是个好办法呢呵呵呵呵。”

    “或者我们一起去吧,分开的话会不会死的更快啊。”

    女生紧紧卡着秋的手臂,声线也是一如之前般恐惧微颤。秋沉默几瞬,眼睛在全然黑夜中眨了眨,突然道:“你冷吗?”

    “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牙齿在打寒战。”

    女生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有吗?”她说,“兴许是你听错了呢。”

    “……或许吧。”

    茫茫漆黑中,秋反手握上她冰凉的手,独自喃喃道。下一秒,她猛地用力将女生冰凉手腕往侧后方一扯,坚硬膝骨尽最大的力道狠狠顶在她小腹上!

    “嘻嘻嘻咯咯咯咯……”

    柔若无骨的手腕水一般从秋手中滑走,灯管短路般闪烁了两下,又在一阵滋啦电流声中重回黑暗。可就是那短短闪烁的两秒足以让她看见眼前人的模样,样貌姣好的女生此刻面目扭曲如恶鬼,畸形狰狞的面庞足以令任何一个普通人吓到晚上噩梦。“它”像是拥有四条手臂与四条腿,每一条都像是严重畸形那样扭曲折叠着,让整个身体看上去宛如一只巨型蜘蛛。

    这种畸形扭曲的身型……倒是有点像桑婉宁死前发来的的图片上的黑影。

    “咯咯咯咯!”

    诡谲声响近在咫尺,秋当机立断松开手臂扭头就跑,门板依旧被超自然牢牢锁死。她也没太过死磕于门,在背后恶鬼紧接着追来的情况下又是一记肘击,也不管打没打中,一个走位扭头朝厕所隔间冲去。

    哐地一声摔上门板,门外恶鬼的追击似乎是停了下来。空气一时静谧了几息,秋屈腿蹲在马桶盖上,精神紧绷着屏住呼吸。她将手机亮度调到最暗,尝试性地给秦九渊打了个电话。

    出乎意料的,电话竟然接通了。

    “我已经买好了,你在哪啊?”男人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秋压低嗓音快速道,“我在女厕所现在遇到了点麻烦,你快点来,把门从外打开就行了。”

    “怎么了?”通过话筒秦九渊声音有些失真,却还是带着一股沉稳与莫名的安全感。“是不是又遇到‘那东西’了?你再撑一会我马上过来!”

    “好。”

    几乎就过了几秒不到的时间,秋就听见了厕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秋!秋你在里面吗!”手机与门外同时传来秦九渊的声音。

    “在,你把门打开就行了。”秋道。

    “碰”的一声。仿佛是门板被人整个踹开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秦九渊的声线随即在外面响起。“这厕所停电了吗,你在里面吗秋。快出来,没事了,我把门打开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好……”秋在黑暗中伸出手放在隔间的门锁上,她盯着自己完全被浓稠漆黑吞没看不见的手臂,突然动作停顿了一下。

    “出来吧秋,已经没事了。”门外,秦九渊依然在喊道。

    明明就只是一门之隔的距离,明明已经被找到了只要打开门就能获救,明明都已经可以结束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秋依然沉默着盯着自己手臂伸出的位置,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秋?秋你还在吗,你没事吧?回话!”

    “不是……”秋缓缓收回手臂,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但你是真的以为,我会认不出来秦九渊吗?”

    “……”

    “你是不是真把他当成我的‘监护人’了?”她抬起头,在门缝中泄出的一缕细光中与如同一只巨型蜘蛛一般趴在隔间上方的恶鬼对上视线。

    即使有心理准备,这种直面视觉上的冲击还是让秋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操着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的声线说道。

    “刚才在外面说话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现在我再说一遍。”

    “我跟秦霄不是恋人”

    “我在和秦霄他爸谈恋爱,林虹欣。”

    “……咯咯咯咯!”

    面目畸形的鬼怪似乎被激怒了一般猛地从隔板上方俯冲而来,秋早有准备地从马桶盖上跳下来,滑身就从被空出来的隔间门口溜了出去。

    径直冲到门口,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上被锁死的门扉,墙灰震落一阵,根本就没时间停顿她紧接着一脚又一脚地踹向门锁的位置。

    “咯咯咯太天真了嘻嘻嘻嘻……”阴冷裹挟着满腔恶意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门怎么可能打得开呢……”

    “谁说要打开了,天真的到底是谁啊。”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秋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竟然还有心情咧嘴笑了笑。

    “谁会在那种情况下打电话啊……当然是直接通知了,笨蛋。”

第141章 看见的能力

    “小姑娘,往后退一点,别站在门边!”

    “知道了!”

    秋提声回应着后退,头顶的灯泡也随即应景般地闪烁两下。她几乎是与身边的恶鬼擦身而过,咽了下口水指尖滑进口袋深处的小人吊坠,不管怎么说还是提前做好了两手准备。因为“它”刚才也说了,大门是不可能被打开的,而何况……

    轰!

    下一秒,秋觉得甚至连身侧的畸形鬼怪都有些发愣地看着被整个从中破开的门板。一只高速旋转着的锯条伸了进来,伴随着阵阵齿轮切割物体的声音,木质门板很快在暴力分割下四分五裂。

    也是哦。秋一把拉住了从外伸过来的手,跳离出了黑暗笼罩的范围。

    门都没有了,门“打不打得开”便也不重要了。

    她心服口服地冲着一身笔挺西服手中却提着皮脸式电锯的男人比了个“渊哥牛逼”的口型,后者把电源关闭单手将手持大功率链条锯拎在手中,拉着秋又后退了几步彻底离开了黑暗范围。

    “有没有受伤?”

    “还好。”

    就是右手腕上原来被牙仙啃食过的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又有些撕裂,秋将松开了的纱布重新包了包,一边皱皱眉看向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的管事经理。

    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胸口上还别着熟悉的红色铭牌,他在身边员工的指引下怒气冲冲地走来,在看见秦九渊肃着脸手里拎着的东西之后又气势矮了一截似的停顿在了一米之外的距离。

    在其余员工的提醒下,经理清了清嗓子,总算道:“这位先生,你未经允许擅自从后台拿取消防器械并对我们的场地设施造成破坏,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报警了。对于你的行为所造成的损失……”

    “损失我会赔,或者我们等会直接去警局说吧。”不想谈论太多的样子,秦九渊依旧冷肃着面庞仔细检查了一下秋手腕上的伤口,随即弯身凑到她身边小声道:“这次是不是又是‘那种东西’?”

    “嗯。”

    “不能总再那么下去了,小姑娘。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是管风水阴阳这块的,我……”

    “这位先生!”见一再被无视,也不知是四周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愈发多了起来给了他勇气,经理上前一步大声打断秦九渊。“这并不是简单的赔款就能解决的问题吧,你已经涉嫌故意破坏公共设施,造成……”

    “厕所电路闪爆了。”随即秋抬起头看向经理,紧接着打断了他,“我被困在里面而且受伤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使用消防器械救人应该没问题吧。还是那句话,要是还有什么具体问题想要解决的我们警局细说,你们已经报警了不是吗。”

    像是为了呼应她这句话,几分钟不到的时间,人群之外传来一阵骚动,随后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被疏散开来让出了一条道。“是谁打的电话?”为首的穿制服的警官大步踏了过来。

    秋挑了挑眉。

    “怎么是你们啊?”警官一愣将帽檐往上抬了抬,竟是之前处理桑婉宁案件的负责人姜遇。秋叹了口气,抢在经理之前开了口。“是他们报的警。”她指了指经理员工的方位,又道,“厕所里面应该还有一个女生倒在那里麻烦你们救一下,具体的事情我们到了之后细说吧。”

    重新坐在那辆属于第二刑警部队专用的警车上的时候,秋简直都要对布局环境熟门熟路起来。同样坐在副驾驶的中年警官回过头来,看到她时同样惊讶了一瞬。“怎么,”他反应过来后哼笑道,“我就说是谁这时候报案正赶上我们就在这附近了。所以这次是因为什么,你的洋娃娃突然成精了然后把你吓了一跳?”

    “老何。”姜遇轻咳了一声表示提醒。后者随即挥挥手示意着知道了,便又将头回了过去不再开口调侃。

    中年发福的经理和一个员工清冷地窝在角落里,见秦秋二人明显与那些警官是认识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本来信心满满的想法一时有些打怵。

    市警局,口供室。

    “……所以那个昏倒的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接到医院的化验报告,得知除了有些轻微惊吓过度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姜遇双手撑在桌前,一改之前闲谈时的轻松语气,神情肃穆,“你之前是否曾与之发生过纠纷?”

    “那个……那个,警官。”一旁,明明作为报案人却一直在被忽视的经理终于开口。“我觉得,这件事的重点应该是这个男的他恶意破坏我们的公共设施……”

    “现在在录口供,这位先生!”姜遇回过头去,话音强硬而肃穆。“由于本次案件与另一起还未攻破的恶性谋杀案有关联,很有可能是作为重要线索的进展。根据我们的流程请您配合一下,不要随意插话!”

    “好、好……”两人立马被吓到似的继续窝在一边安静如鸡了。

    见姜遇的目光重回她身上,秋坐在案桌的另一边冷静道:“我跟林虹欣是同班同学,这次在厕所也是偶然碰到的。至于纠纷,大概有一些吧,理由是她看我不爽。”

    “为什么?”

    “因为我是秦霄‘女朋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坐在她身边的秦九渊突然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小小的冷哼声。

    “秦霄又是什么身份?”

    在花了一点时间解释清楚这之间复杂交错的关系之后,事件的时间线进展终于进行到了今天中午的厕所事件。

    秋绕了绕右手手腕上翘起一个小角的纱布,道:“我怀疑,这次在厕所攻击我们并且上了林虹欣身的‘东西’,与杀死桑婉宁的是同一个。”

    “不是,明明已经是新世纪了不是吗,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封建家庭留下的思想风气?”一直以来坐在一边听着的中年警官终于忍不住了,不可置信地开口道:“真的,我上次就想说了。秦九渊,是叫秦九渊是吧?我还在奇怪到底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的思考方式来,原来你也是一直以来被这种迷信玄学深深影响着啊。”

    “还是那句话,你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秋也没奋起与他理论些什么,只依旧平铺直叙地陈述着,“后来就是报案时讲的那样了,他为了救我才把门板锯开的,所以不能算是故意损坏公物吧。”

    此后经理与员工的口供亦是如此,本来就没他们俩什么事,或者也可以说比起民事纠纷来说,关于桑婉宁事件的持续发酵才是本次事件的重点。于是记录下了后续的联系方式与解决方案,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厚重大门被重新关上,此时室内坐在对侧的人只剩下了秋与秦九渊。中年警官本想借此与他们好好谈谈关于封建迷信的问题,下一秒却被姜遇手一挥恭敬地请了出去。

    “秦先生,麻烦您也和老何出去一下吧。”姜遇说,“让我独自和孩子谈谈,可以吗?”

    秦九渊皱皱眉,坐着没动。

    “你去吧。”秋拉拉他袖口,“没关系,有事我会叫你的,不是吗?”她指尖在手指根部的指戒处轻点了一下。

    “好。”总算被说动了似的,秦九渊站起身跟随着满脸写着“你教育方式有问题”的中年警官走出了房间,空旷的室内徒留下秋与姜遇两人面对面对峙着。

    姜遇凝视她一会,又沉默了几息,突然就伸手将一直在录着音的录音笔与监控全都关了。他在秋眼皮底下当着她的面做完这一切,才继续收起了记录的纸笔,真正手里空无一物地与她再次对上。

    “秋。”姜遇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我保证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再被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你能相信我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是该我问‘你能相信我’吧。”秋同样沉默着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也没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姜遇也没生气,他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直直盯着对面人的眼睛。“你说,这世界上存在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只要你相信它们是真的存在的,它们就真实存在,是这个意思吧?”

    “光是相信是不够的。”秋淡淡道,“‘相信’只是一个便于帮助理解的说法而已,事实上真正要做到的……你认为这个世界的元素构成是什么样的?”

    她说:“从地球文明出现的那一时刻之后往后数,人们默认地球的百分之71是水,默认人类呼吸需要氧气,默认太阳是太阳系的中心天体……或者说,也不是默认,因为这是经过了层层研究之后所得出的无限接近于‘真理’的存在。”

    “那么同理,若是我‘默认’那些东西是存在的呢?”

    “我将它们的存在看作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真理’,看作是与空气一样普通寻常却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在我的真理构造中,‘它们’就是与我们同生存与一片天地之下的东西。这才是为什么我能够看到,桑婉宁能够看到,但是那些自诩什么阴阳大师信奉鬼神的人看不到的原因。”

    “他们不够坚定,或者说,他们没有去‘看’的勇气。”

    “你也是这样的吧,警官。”秋缓缓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倒映出对面人因为惊讶而稍稍紧缩的瞳孔。“在那次亲眼看见桑婉宁的死亡之后,再加上我说的话,你一定也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吧,所以才会再次找到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正好出警,因为你已经跟了我好几天了,但是由于我前几天一直没有出门所以找不到机会,刚好趁着今天返校的时间来,我说的对吗?”

    头一次,在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快要两轮的高中生时,姜遇完全被难住了似的梗塞着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他才叹息般地摇了摇头,“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学生……啧,我得捋一捋思路,介意我抽烟吗?”

    秋:“介意。”

    姜遇:“非常感谢我就抽一根……呃?”

    “我实话跟你讲,”秋道:“虽然我自己走上这条路纯熟意外,但我还是不建议你为了一个案件去这样做。我已经在弯路上了,不希望你、或是更多的人与我走上同一条道路。这不是开玩笑的,因为一旦上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可能性了。”

    “我知道。”

    “那你又是何必呢?”这下秋是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上赶着直面未知的恐惧?她倒还没这样的闲情雅致。

    “……因为我不甘心啊。”姜遇把头上的帽子摘下,胡噜了一把自己被剃得及短的头发。“在我从警生涯中,有些案件能够解决的就好,可是那些不能解决的,往往结局就是被贴上红色密封条存到最高档案袋里去。我时常会想,那这些‘无解’的案子是不是都是因为得罪了谁被超自然能力缠上,所以才不能够找出真凶报仇的。”

    “如果我能帮到他们就好了,如果我能抓住凶手就好了。我时常这样想着,几乎已经像是某种执念一样的东西了。”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竟有些不自然的害羞情绪。“之前我一直有试过各种请神驱鬼的道具仪式,但都没什么作用,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敢完全去迈出那一步吧。”

    “所以这次主要是想请教你。”

    姜遇这样说着,透彻眼底仿佛一眼就能看清,又仿佛在那清泉之下隐匿着烈火的熔浆。“请教我怎样‘看见’!”

    “……兄弟,这我真的教不了。”秋哀叹一声,“我本人也是因为一些很令人不爽的理由进来的,所以说‘看见’对于这个世界的我来说,可以算是与生具有的本能,这种程度后天是很难达到的。”

    “我不在乎,我会努力。”

    “行吧,”秋目光透过他。“那你现在尝试着给我看看,你背后扒在天花板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第142章 家庭伦理剧开场

    姜遇:“!!”

    秋:“别回头。”她一手切断了姜遇手中的电源适配器,偌大空旷的审讯室里很快便漆黑一片,只留下电池供电的小型照明灯仍曳动着昏暗的光芒。反应过来后姜遇快速抽出腰间枪夹里的配枪,伸手将秋护在了身后。

    “普通的子弹不可能会有作用的吧。”秋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头,“先别激动,‘它’看起来不像是想要攻击我们的样子。”

    “你能看清吗,那到底是谁沾上的东西?”话是那么说,可多年从警生涯良好的训练与经验让姜遇还是绷紧着肌肉紧握枪支,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秋后退到灯光黯淡处,暂时脱离了天花板上“东西”的可视范围如果“它”能够看得见的话。

    借着不甚清晰的照明灯,秋眯着眼睛往漆黑模糊的天花板上看去。那像壁虎一样倒吊着扒在上面的黑影体积并不大的样子,见他们退到了阴影里似乎极通人性地歪了歪头,目前看上去仍是没有攻击他们的打算。

    “秋,这是门卡。”镇静下来的刑警队长将持枪的手换到右手,左手从后腰口袋里摸出一张硬质卡片递到秋手里。“等会的话我来负责吸引‘它’的注意,你就趁机开门跑出去叫人,听到了吗?”

    秋缓缓接过卡片,视线却一直在追随着天花板上的黑影没有动作。“可行是可行,但是没有意义。”她在姜遇背后轻声开口,“你根本就看不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与攻击范围,现在出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男人低声吼道,“现在就执行命令,立刻!”

    秋叹了口气。

    突然,她感觉到面前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视线重新聚焦再次凝眉望去之时,那块天花板上已经不见了诡异的黑影。

    她低骂一声,从身后伸手握住姜遇持枪的手掌,借着他自身的力朝眼前的黑暗毫不犹豫地打出一枪。

    “你干什么!”还没等他责怪些什么,昏暗天花板的某处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小孩似哭非哭声,那声音高且尖,雌雄莫辨但凭感觉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一道阴风尖锐划过,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姜遇一把按着秋矮身躲开。秋被卡在他臂弯下,眨眨眼睛却感知到了那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的身影。

    “姜遇,姜遇里面出什么事了!”门外传来那个中年刑警的声音,随即伴随着一阵杂乱的混乱声响,厚实加工的大门被从外部打了开来。中年警官与门外执勤工作的刑警们一股脑涌了进来,强光手电被开到最大来回冲着他们身上照。

    眼睛一下子被强光刺激到,秋不适地背过身去揉眼睛,随后在姜遇的解释阻止下,他们总算是重新打开了备用电源关闭了手电筒。

    果然,天花板上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监视器和灯都被关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姜遇头痛地揉揉眉心,又伸手拽了秋一把让她重新坐到椅子上。下一秒秦九渊挤开人群大步走来,就这样拧着眉看着姜遇似要一个说法。

    秋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未止的话音一下子中断,猛地看向人群背后的等待区内坐在长椅上的两人,皱眉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那两个乖乖坐在凳子上的人正是秦霄与杜若,见秋目光看向他们,杜若竟然还有心情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

    杜若也在这里的话,那么,刚才那个趴在天花板上的小孩,会就是杜若养的小鬼吗?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中,随即就被秋自己否决。

    杜若养的小鬼是一个男孩,就像是那个被牙仙替换来的小孩布偶一样。而虽然只是不经意一瞥,但今天在警局里的那个确确实实是一个小女孩。

    况且秋总觉得,比起伺意埋伏在这里攻击他们,那个小孩恶灵更像是一种监视观察。

    “……如果没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那两个是家属吧,餐厅经理报案的时候他们也正好在现场,所以之后就跟过来了方便我们进行多方位记录。”姜遇抬手打断了中年警官明显想要追究什么的姿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秦九渊与秋的方向。“之后有事我们会通知你们的,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对了,秋。”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打通了秋的手机号,铃声响起在肃穆的审讯室中,秋低头看向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之后铃声没响几声就被挂掉了,姜遇道:“有什么事或者线索就随时联系我,我有事也会找你的,注意查收信息。”

    “行。”

    回程的车上,四人沉默无语了半晌,最终还是秦霄开口打破了死寂的氛围。“喂,秋。我当初说过你不要总给家里惹事的吧,总是进公安局什么意思啊,你……”

    “秦霄。”秦九渊冷冷地看着前方车窗外的路况,目不斜视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别总来管别人的。”

    “别、人、的?”他阴阳怪气地重复一番,这话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少年再也忍受不了了似的猛地一拍皮质的坐垫。“什么叫别人的?她可是我女朋友,是你们当初亲自给我定的亲事,怎么,现在倒想反悔了,早干吗去了!您难道不觉得您和我未来的妻子关系太近了吗,父、亲?”

    刺耳刹车声在路边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车内的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可猛地一脚踩下踏板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再说一遍,谁是你未来的妻子?”

    冰冷到极致的声线响起,尚且处世未深的少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有些畏缩,但随即还是挺直了腰板硬气道:“我说得有错吗?当初是奶奶亲自定下的亲事,你一直也没有反对,说明是默认的……对,你就是默认的!”

    “你们做的什么龌龊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有脸在这里……”

    “秦叔叔!”清脆明丽的女声打断父子间的争锋相对,杜若皱着好看的眉头似是有些为难。“秦霄只是今天有点心情不好啦,他不是故意要和您作对的,请您原谅他这一次吧。”

    “凭什么要他原谅我!”秦霄猛地挥开杜若拉着他的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问问他有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职责吗?要我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的谈恋爱的也是他们,现在又反悔了的也是他!是,我承认我是知道奶奶为什么要我跟她在一起,可这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你们先搞出这点破事来,我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全都是你们的错,是他们的错啊!”

    “滚下去。”秦九渊目光极淡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甚至根本没有回头正视过秦霄一眼,只是对着后视镜冷漠道:“既然你那么不满的话,干脆就和秦家脱离关系吧,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些,不是吗?”

    “好、好,秦九渊,这可是你说的。”秦霄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前座的男人,“二叔没有子嗣,我可是唯一的继承人。到时候你别来求我回来!”

    他这样说着,果断地下车一把摔上车门。车身在这样的蛮力下轻晃两下,杜若愣了愣,随即也貌似纠结地开口道:“对不起秦叔叔,我先替秦霄跟您道歉,请您原谅他这一次吧。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之后我会带着他亲自来跟您道歉的。”

    她这么说着,也快速下了车直追秦霄而去了。

    秋坐在副驾驶上撑着头看着两个人跟演戏剧似的退场,倒有些意犹未尽地挑了挑眉。

    果然,狗血家庭伦理剧场是她在这个世界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当然了,如果她不是作为其中的一员的话就更好了。

    “……对不起。”

    “嗯?”

    “对不起,小姑娘。”秦九渊转过头来,眼里不复之前的淡漠,只全然是真挚的歉意与一点的……懊悔?

    这种情绪在他脸上可真是少见。

    “为什么道歉?”

    “为了我当初确实是默认你与秦霄的婚事,为了我一直以来的不关心与冷漠,为了……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是把你推入火坑。”

    “哦……”秋拖长尾音,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所以你现在是后悔用我给秦霄换命了,是吗?”

    男人瞳孔紧缩了一阵。“你知道?”

    “大概猜到一点。”

    “……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对于我来说,只有从我在厨房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次,我的‘这一生’才是正式开始的。”秋解开安全带凑过去,轻轻揽了揽男人的肩。“之前的所有顶多算是彩排。我一直在说,很高兴见到你,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因为再次重逢的喜悦本身就已经超出所有了,所以在此之前的一切等待与执念都是值得的。”

    另一边沉默了良久,紧接着,秦九渊同样抬手近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似乎是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生怕这一切只是臆想出来的虚幻光影。

    时隔两个世界的光阴,他们将山川河流蕴于胸膛,将日月星辰枕于脑后,将万籁缄默相隔紧贴着相拥,直至一同坠入无尽寒渊的尽头。

    “……”

    许久。

    “行了差不多得了。”见越抱越久大有一直不撒手的趋势,秋无奈地挣了挣。“别抱了还没吃饭呢,我们找个地方点外卖得了。”

    “想吃什么?”

    “肯德基宅急送。”

    “……”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重回秦家的时候,都默契般地没有再提起秦霄半个字来。期间秦九渊多次暗示着提出要将秋送走不用再待在这里,都一一被秋否决了。

    先不说离主线剧情太远会不会出事,光是三个月后的成人仪式都足够让她头疼。

    两人暂时分开后秋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推开门的一瞬就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

    一股及其细微的,十分容易被忽略的香气夹杂在原本熟悉的气味之中。秋本人是不惯于用香水的,她知道杜若也不用,这么明显的女香,所以排除法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阿莲,还有白薇。

    这两个人,她们又是什么样的理由特地还来开锁进自己的房间呢?

    秋首先还是将秦霄的娃娃拿出来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紧接着,她上上下下翻了一圈,那人的动作十分谨慎,她还是没能找出半分被翻动过的蛛丝马迹。

    泄了口气坐回床上,突然却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翻身去摸枕头的位置。枕头就是她临走之前的样子看似也没什么大问题,下一秒秋阴沉着脸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剪刀来,毫不犹豫地几下将枕套破开。

    一声轻响,一粒沾血牙齿掉落在地。

    “……”

    又一枚人齿。

    如果不是她提前发现的话,那么今晚牙仙依旧会来,而这次就不一定像前几次那样能够侥幸逃脱了。放牙齿的人想必是十分熟悉牙仙的故事,更很有可能又是一个同样能够“看见”的人。

    是阿莲,还是白薇?这次的这粒牙齿又是属于谁的?

    秋将染血人齿握于掌心,目光沉沉地盯着被剪得四分五裂的枕头。

    叩叩叩。

    “进。”

    刚换了一身居家服的男人动作自然地走进来,随身靠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明天就开学了,早上我还是送你吧,可以省点时间。”

    “好啊。”

    “怎么了情绪不高的样子,你……怎么回事?”视线触及到地板上被完全撕裂的枕头,秦九渊皱着眉上前两步。“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事,就是一点小意外。”秋随口道,“对了,杜若他们有回来吗?”

    “没。”

    “到现在都没回来?”现在已经十点了,秋看着闹钟皱了皱眉。

    “就应该给那小子一点教训。”秦九渊冷笑一声,之后看向她转变了脸色。“别管他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此时,一楼客厅的大门被打开,杜若随即走了进来,身后空无一人。

第143章 我的一个阴阳师朋友

    是夜,狭小还算整洁的屋子里一片黑暗,秋躺在床上在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却仍是一副没有破绽的熟睡模样。

    “咯咯咯咯咯……”

    就在她面中不到几厘米的地方,一圈套着一圈的细碎可怖口牙悬停着,仿佛只要她一有睁开眼的趋势就会毫不犹豫地狠狠咬开她的脸。

    可是明明牙齿已经被拿出来了,为什么牙仙还会出现?

    而此刻显然没时间让她考虑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磨牙与口器翕动声近在咫尺,秋都不用睁眼就知道牙仙肯定蓄势待发。

    时间一秒秒流逝,她喉头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哽咽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却让一直僵持着的局面猛然发生了转变!感觉到脖颈一凉一股阴风而过,秋果断地翻身滚下了床,她身后,细碎口牙张大又狠狠咬空合闭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尽在耳畔。

    难搞啊。

    秋感慨一声丝毫不顾形象地连滚带爬往门口冲去,她也不敢睁眼,有好几次胡乱挥动的手掌差点就直接插进了那一口层叠着的口牙中。只好几个空中自行车蹬腿狠狠踹向那鬼怪的可怖面皮,一时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胡乱招呼着手掌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摸到了硬质的把手,还顾不上欣喜,右腿就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牙仙一口可怖利齿死死咬住了她的小腿,秋咬咬牙还是探直了身子去够那把手,可在猛力向下压时却心一凉。

    门被锁住了,把手死死地卡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腿上的咬合力突然松开,下一秒,那狰狞套嘴又是裹挟着一股阴风狠狠朝她后腰处袭来。她猛吸一口气,从随行空间里摸到了那把新人礼包基础激光手枪。

    来嘛,极限一换一。

    秋紧闭着双眼,凭感觉顺着那股被带起的气流,手臂直直地插到那层层口牙之中。然而就在她已经做好了废一只手臂的心理准备之时,那张口就朝她咬来的可怖鬼物却突然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猛地向一边倒去尖牙摩擦发出凄厉惨叫。

    发生什么了?

    秋依然没敢睁眼,参考到上一个睁眼看到牙仙的秦南浔如今的惨状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没打算重蹈其覆辙。

    敢情我就是个闭眼玩家。

    她在心中自娱自乐道,后一秒却听见了一声熟悉尖利的小女孩似哭非哭声。

    随之牙仙也不甘示弱地“咯咯”两声,两个厉鬼就在秋的小房间里打斗起来,一时间室内回荡着恶灵诡异的哀怨凄叫,如果让一个“看不见”的普通人进门看到这场景怕是要当场给吓成一个主观唯心主义者。

    是那个趴在天花板上的小孩,秋记得清楚很清楚,那声音与上午听见得一模一样。

    她安静如鸡地缩在门口的小角落里,一边集中精力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仍在尝试着打开被锁上的门。努力了一会还是没有办法,她叹了口气就想找个地方窝起来,随之便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窗而走的声音。

    “……”

    空气一时安静了几秒,无论是牙仙,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恶灵,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对这种视线及其敏感,秋僵直着身子背靠着门板,清晰感觉到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而那个被剩下的恶鬼不知是哪一个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要不要睁眼,可万一留下来的那个是牙仙怎么办?

    秋缓缓咽了口口水,最终心一横,在“不睁眼就会死”的不断心里暗示中刷地睁开眼睛,然后猛然呼吸一窒。

    一张明显属于小孩子的腐烂面孔就这样近在咫尺地直勾勾盯着她,那小孩恶灵就仰头站在秋屈起的腿中间,小小的身形正好与坐着的她平视。

    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这样吓了一跳,秋差点就要骂出声,可下一秒竟然还因为顾忌着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骂脏话而生生吞下。就在这样的一惊一收之间,她颇有些心累地顿了顿,看着那小女孩没有眼球的漆黑眼洞试探性地开口。

    “呃,谢谢你救了我?”

    满是腐肉与血污的恶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趁着牙仙冲破窗帘无意洒进来的月光秋才看见,那小女孩不止是脸上,身上也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块好肉。而且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体四肢是断成一截一截后被拼接起来的,缝隙处尚在流脓渗血,简直就像是……

    被人剁成了那么多块。

    秋闭了闭眼睛停止自己脑中悚人的想法,刚酝酿了下一句话语,在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睛,后又被右腿的疼痛激得回过神来。头大地看了眼血肉模糊已经完全和睡裤绞在一起了的伤口,她叹了口气,艰难地拖着自己的残腿又先蠕动回了床上。

    莫名心虚地给秦九渊发了条短信又给自己叫了救护车,秋泄了口气倒在床上,后脑却抵到了个什么小玩意。她伸手摸去,才发现那粒染血牙齿已经不见了,作为交换的是另一枚布偶挂件。

    有一说一,这牙仙确实尽责。

    那吊坠的做工细节都像极了之前的那枚小孩布偶,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布偶的神态身形无疑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模样,而那个女人像极了……白薇?

    白薇怎么了?

    “啊!!”

    隔壁的房间里骤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凄厉哀嚎听上去不像是作假,秋皱皱眉往门口看去,下一秒秦九渊破门而入。

    男人一进门就被空气中未散的浓稠血腥气弄得脸色难看了几分,在看到拖着一条残腿倚在床上的秋时神情便更是低沉到了极点。他大步走过来仔细端详着她腿上的伤口,沉声道:“我们现在去医院,等会我就把那个朋友叫过来给你开张符纸,不能总这么下去。”

    “也不差那么一天,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吧。”虽然伤口看上去渗人了一些,但是实际上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她说,“隔壁怎么了,是秦南浔在叫吗?”

    “我也不清楚,之后回来再说吧我先带你去医院。”

    秦九渊将外套往她身上一裹就匆忙带着她去拿车钥匙了,两人路经秦南浔的卧室,发现此时正发出凄厉长啸的人确实是他。卧室的门大开着,男人的银边眼镜都被取了下来,他面露沉痛地抱紧着地上的一个人,口中不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那倒地已经面露青紫的人,显然是白薇。

    白薇死了?!

    不知何时,一直神出鬼没的老太太竟然也从楼上下了下来,此时在阿莲的搀扶下拄着蛇头拐杖冷眼看着这一切。见秦九渊走过来,她开口道:“先打电话联系人来把尸体收了吧,就这样放在家里多晦气啊。”

    这话本来不是一句人话,但是此刻除了仍在离家出走中的秦霄,几乎所有在场的家庭成员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就好像老太太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问题一样。

    “我先送小姑娘去医院,这事放着叫谢管家来处理吧。该尸检的尸检,该配合调查的配合,先走了。”

    “等等!”奶奶猛地往下一敲拐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还没问我孙儿去哪了呢,听说你也是因为她才跟孙儿闹矛盾的?秦九渊,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关注了一点吗?”

    “我现在不想和你们说这些。”秦九渊冷声打断她,紧接着就大跨步地越过这乱象朝楼下走去了。秋攀着他肩膀从后探出一个头看去,秦南浔仍低垂着面目看不出脸上的神情,而阴鸷的老太太抬起头,头一次以正眼看了她一眼。秋蓦然一愣,一时竟有些不敢分辨那浑浊眼底蕴藏着的情绪。

    她被秦九渊塞进车里,在一番极速竞技之下挂上了急诊的号。

    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正凝眉看着她小腿,神情莫名有些古怪。“伤口有点大,得缝个两针。”医生说道,“不过都是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了一点,应该不会影响到后续走路的。不过……我问一句,你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被狗咬了。”秋随口扯道。

    “那个,恕我直言。我见过太多来打破伤风的病人,伤口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的。你这种更像是……被人咬出来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人齿怎么能咬出这种程度的伤口来,还有,你怎么会被人咬伤的,如果是那人明明确确对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了,我建议你赶紧报警。”

    果然,他们看不见的人根本就看不到牙仙留下的伤口。秋轻叹了口气,道:“真没事,就是闹着玩不小心闹大了,没有人想要故意伤害我,别担心了。”

    医生看上去明显还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但是看秋如此坚定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开了张单子和签名单让他们现在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缝合手术就是一个小手术,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同时在秋的极力反对与秦九渊的极力支持下他们还是给买了一个轮椅。今天晚上是必须要进行术后留院观察的,秋躺在住院房的病床上,与坐着的秦九渊对视了一眼。

    “你真的完全不管白薇的事吗?”秋道:“今天晚上‘它’是不会再来了,你守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再跟我说说吧。”

    “胡闹。谢管家完全有能力处理好,你要想知道我叫他把具体内容告诉你就是了。现在你乖乖休息,明天的课我帮你请假了。我那个朋友马上就来了,你先好起来,知道吗?”

    十分钟后,秋靠在床上看着那个所谓的“懂阴阳的朋友”穿着一身及其显眼的花色西装走进了病房,看到秦九渊之后甚是熟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

    “哇哦,这位小妹妹你的命格很特别哦。”打扮得十分招摇的男人啧啧称奇:“你也是属于‘能够看到’的那部分人吧,现在看上去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呢。竟然还受伤了,真是可怜。”

    “沈惊雪,别废话,直接解决问题。”秦九渊在一旁抱着臂冷声道。

    “知道知道,这不是在分析原因嘛。”男人在自己花色西装外套的内口袋里翻了翻,接着像是从一推垃圾杂物里翻找那样翻出一枚玉饰来。“具体是什么东西缠上你的我们另外再分析,这个先给你,我刚开的光,辟邪的可以隐藏你的‘气’,这样那些东西们就找不到你了。”

    那由不知名玉石雕琢而成的项链整体呈一只瑞兽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不,是十分土气。特别是当沈惊雪又掏啊掏出一根红色的细线系在上面,并要求秋将这东西戴在脖子上时,秋本人其实更加愿意再与牙仙对上一趟。

    “怎么了嘛快戴上啊小妹妹。”见秋僵持着没有动作,沈惊雪又凑近了催了催。“我亲自开光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次要不是看在你是秦九渊儿媳的份上,我……”

    “闭嘴。”这下子,秦九渊的脸完全黑了下来。他一把抢过那玉佩好说歹说地先劝秋戴上,接着又道了句“你先休息我马上回来”,就拉着满脸写着看戏的沈惊雪出了病房的门。

    等候大厅中,两人坐在一排。秦九渊略有些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才开口道:“以后你那种话少说。你应该知道吧?小姑娘是老太太算来给秦霄换命的。”

    “我知道啊,说起来当初决定这件事的可行性的时候你们家那个管家还亲自来找过我呢。不过说起来你不是一直不管这种事的吗,怎么突然开始上心起来了?”

    “……”

    “哇塞不是吧你!”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沈惊雪做作而夸张地手指指他。“就算再怎么说她名义上也是你儿子的娃娃亲对象啊,你这样的话也太畜生了吧!”

    “你还是闭嘴吧。”

第144章 今天开始坐轮椅

    无论如何,在开学的第二天,秋成了全校唯一一个坐轮椅来上课的学生。

    当地中海班主任十分热情地接过秦九渊的活将她推入班级的时候,秋头一次为这样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而感到了一丝丝的羞耻,更何况他们给出的还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了腿这种睿智理由。

    班主任仍是怀着莫名的激情昂扬讲述了一下理由,并且嘱托全班同学这段时间要关怀一下秋同学(原话),最后果然还是借着这件事的名义开始将话题延伸到了安全教育上去。

    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开始的时候秋敢发誓绝对听见了在其说道“秋同学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腿”的时候,人群中的杜若丝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她并不想去计较这些,但随后一道令人不可忽略的强烈目光就一直牢牢地钉死在她身上。

    林虹欣。

    她看上去已经大好了的样子,也看不出来是几天前刚被鬼上身之后从医院出来的。然而此刻面容姣好的少女正阴沉着脸色看着她,视线总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阴霾抑郁。

    一直到最后等地中海终于发表完了他的个人演讲,秋被自告奋勇上台的吴恒宇推回她的座位,伴随着早晨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正式开始了这全新而美好的高中生活。

    ……并没有。

    第一节是数学课。

    秋坐在她的课桌后,一手撑着头一手在课桌底下给姜遇发消息。那天等到她能从医院出来重新回到秦家的时候,白薇的尸体已经不知被他们给弄到哪里去了。

    由于严重怀疑这次事件与之前的几起有关联,所以这次案件的负责人依旧是姜遇和他的第二刑警部队。白薇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主要死因是由于惊吓过度而突发的心脏疾病,看上去就像是一起再寻常不过的突发事件一样。而只有秋或是姜遇心中清楚,白薇怕也是被什么超自然力量给盯上了。

    秋一直认为,白薇与阿莲几乎可以算是这个家里面唯二的正常人了。虽然白薇偏执善妒又占有欲强,可除去这些人类或多或少共通的缺点,她也同样与这个家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秋甚至都怀疑当初白薇与秦南浔结婚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金钱交易,而是她是真心喜欢秦南浔。虽然这么说很夸张,虽然她也有可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秦南浔的病态癖好,可是为了这莫名的好感与“可能我是不同的”侥幸心态,她还是选择了与魔鬼共舞。

    她吸了吸鼻子,手中利落地打字到:那关于白薇你们已经结案了吗?能不能推迟一会,还有些问题可能还需要到她。

    姜遇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也不是不能推,但是目前而言我们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根本就没人相信,秋。你应该能理解吧,老何都说我是疯了才会来求助你办案,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与鬼神扯上关系的案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能够“相信”了,可我还是看不见。

    这也不是几天就能给自己设下的心理暗示。秋回复到,别着急慢慢来吧。

    她早就能猜到,那些“剩下的人”不愿相信也是正常的。而与其说是不愿除了那些彻底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之外倒不如说是不敢。不敢打破心中一直以来的“信与不信”的平衡,不敢彻底表明立场偏向某方,他们不敢去相信。

    你能不能把白薇与秦南浔的详细档案发我一份?秋道,我其实严重怀疑是秦南浔干的。

    姜遇:有什么证据?

    秋:我跟你讲过之前半夜的时候秦南浔进我房间的事吧,我怀疑他是……

    “秋!”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塞进校服宽大的袖口中,坐在轮椅上貌似无辜地抬起头去看数学老师。高高盘起头发的妇女面色不太好看地盯着她,开口让她“上来解这道题。”

    “老师我坐着轮椅呢。”秋朝她眨眨眼睛。

    “腿断了难道手也断了?”数学老师不悦道,“找个人推你上来。”

    “老师我来推!”吴恒宇自告奋勇地举手,却在后一秒被一声清越的女声打断。

    就坐在斜后方的林虹欣站了起来,打断了吴恒宇的跃跃欲试。“还是我来吧,你离得太远了也麻烦。”

    她说着,就丝毫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双手握住了秋轮椅的扶手。有那么一瞬间秋几乎都怀疑她要一脚顺着椅背把自己踹下地,但是终究顾及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她们还算和谐地顺利抵达了黑板之前。

    “开始吧。”数学老师递给她一支粉笔,就抱着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了。

    秋怎么可能还记得当年高考时教的东西,只能凭借着零星几点的记忆在那里画函数。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她的轮椅后方,林虹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握着轮椅的把手,口中轻轻说了一句:“cos值为负三分之二根号三。”

    林虹欣转性了??

    就算严重怀疑对方是想让自己出丑,秋除了写这个答案之外也别无他法,因为她实在是不记得当年自己做题的思路了。于是她唰唰几笔写上去,随后回头去看那板着脸的数学老师。

    “……还不错。但是我希望有的同学不要仗着自己天赋好就可以随意无视课堂纪律,要知道,比你更优秀还要努力的人比比皆是,你又怎么能够保证……”

    没继续关心下去老师们的例常演讲,秋被林虹欣又像来时那样重新推了下去,微微偏过头小声说了句“谢了”。

    后面没有回话,她就好像是一个公私分明的推轮椅机器,将秋重新送回原来座位后,就一言不发地也自己回座位了。

    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将手机从袖口中滑出来,秋换了个思路开始不那么明目张胆地又点开手机看了起来。台上的数学老师仍在喋喋不休,而姜遇也因为谈话的另一方突然离开而不再回复了,应该是他们刑警队真的很忙吧。

    想了一会,又隔着衣服摸了摸那被迫带上去的土气玉坠,秋点开了沈惊雪的头像。

    秋:问你个事,当初他们给秦霄做改命娃娃的时候,你提供帮助了吗?

    沈惊雪:哈哈,我就说你知道,秦九渊还让我不要告诉你,真是多此一举!对了,吊坠还好用吧,当然好用了,那从雕琢开光开始可都是经由我一手亲自把控的呢!

    秋:请直接进入正题,谢谢。

    沈惊雪:知道了知道了,我大概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别和秦九渊说是我讲的啊!做人不能那么没义气!

    秋:知道了求你快开始。

    沈惊雪:你知道你母亲是谁吗?

    如果不是数学老师还一直在紧盯着她有没有再开小差,秋就大概直接输入一条语音开始骂他了。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心想着就当是给秦九渊一个面子,于是和气儒雅随和道:请问这和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倒是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够拥有母亲:)

    沈惊雪:哈哈哈,当然了!好了好了,其实我想问的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秋幕朝这个名字。她可是圈内数得上名的风水师,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倾尽重金只为了让她帮忙改风水阴阳。

    沈惊雪说,秋幕朝就是你的母亲。

    秋皱了皱眉。她从未在任何地方听说过秋幕朝这个名字,显然这个身份也是“剧本”里安排上的。

    根据沈惊雪的说法,当时名冠一方的天师秋幕朝在做完了最后一笔大单生意之后宣布隐退,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她最后竟然选择了一个圈外人与之结为夫妻。那个圈外男人是一个完全不懂阴阳之道的普通人,甚至据说还是个无神论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得见”。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隐退的几年后与秋幕朝拥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秋”。

    而秋幕朝隐退之前的最后一个客户,秦家的当家主母,秦老太太,在这时却突然托了关系打听到他们的位置找上门来。没有人知道当时最后的那一个“大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秋幕朝突然退隐,也没有人知道那天秦老太太与夫妻二人聊了些什么。反正等到离别之时,两家已经决定了结为儿女亲家,只等着两个同日同时出生的孩子成年。

    而再之后,就再也没了秋幕朝夫妇二人的消息。等到圈子里的一个与之私交还算密切的同行找上门时的时候,两人双双被发现惨死在别野的地下室中。那地下室浓稠作呕的血腥气经久不散,残破的尸体旁地板上还用血液绘出了一个诡异图腾来。

    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了。沈惊雪说,毕竟虽然算得上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但我们主攻的方向完全不同,所以交集也不大。还是后来谢管家又找到我要我帮他们做娃娃的时候,我才知道了原来和秋幕朝他们结娃娃亲的就是秦家。

    那个疑似世界主线背景的故事让秋着实沉默了好一会,要不是下课铃声重新响起估计又要被拎上去做题。她暂时跟沈惊雪道别,一个人沉着脸在脑中捋着思路。

    “你好点没有?”突然,吴恒宇挤开她前座的那个同学坐下,转过身似是下了极大决心道:“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就走吧!”

    秋:“?”

    “在你住院没来学校的这天里我想过了。”他说,“桑婉宁的事情本来也就和你没有关系,而你现在明显是被‘它们’缠上了的样子!那你干脆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换一个地方生活,只要能够活下来就好了!”

    秋叹了一声:“兄弟,不要那么天真。跟桑婉宁确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事到如今了,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啊?鬼怪难道会因为你走得够远而放过你吗?真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在船上了,但你仍有下去的机会,对桑婉宁最好的悼念方式就是你自己好好活着不是吗,别再来管我了。”

    “可是、可是……”

    秋:“不跟你说了,我上厕所去了。”

    “等下啊!”

    秋没理他,自己身残志坚地推着自己往厕所划去,而还没越过一半走廊的时候,轮椅一把从背后被抓住,强制性地停了下来。

    “怎么自己一个人啊?我推你去厕所吧。”林虹欣神态动作都自然无比地搭上她的扶手,轻轻推着秋就往走廊转角处走去。秋挑挑眉,道:“我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说什么啊。”背后林虹欣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上次救了我,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会变得跟桑婉宁一样了呢。”

    “举手之劳。”

    等到运转着的轮椅抵达走廊拐角处的公共厕所前,秋便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不对劲来。按道理说现在是下课时间,公共厕所或是走廊都不应该那么冷清才是。而且眼前这场景都不能够算是冷清,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仿佛这块区域被人为遗漏了一样。

    “林虹欣,看我不爽就直说,搞这种手段算什么意思。”

    “就是很有意思啊。”少女的手轻轻地搭在她肩膀上,俯下身喃喃耳语:“我就是看你不爽,就是想要教训你一顿让你不要这么目中无人。这不恰巧还碰上你腿断了,你看,连鬼神都在帮我。”

    林虹欣嘶嗬着在她耳边笑了两声,突然直起身子一把将轮椅给径直滑进了男厕所里。

    “太慢了,不是说一下课就来吗,等你好久了。”

    烟雾缭绕的男厕里,为首的那个花臂社会男青年正叼着一根烟蹲在地上吞云吐雾,他一手搂着另一名穿着性感的女生站起来。在他之后,估摸着有十个人的样子,无一不是这样的社会装扮。

    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像极了校外的闲散不良。

    “交给你们了。”林虹欣将轮椅推过去,抱臂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第145章 义薄云天沈惊雪

    “不是吧林虹欣,听你的描述还以为多难搞呢。就是个残疾人啊,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功夫吗?”看见暴露于视线中的轮椅,那个被为首的社会青年揽着的女生嗤笑一声,率先上前一步。她贴满精致水钻的指甲轻轻扫了一下秋的脸,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下。

    “管那么多干吗,收了钱办事就行了。”林虹欣一个人倚在上了锁的厕所门口,虽然看起来认识这帮人但是明显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

    打扮妖娆的女生似是被这种态度弄得有些火大,刚扔下秋就想上前理论,后被为首的纹身青年拦了下来。“算了算了,别多事,毕竟还在人家的底盘上呢。”

    女生冷哼一声,狠狠剜了林虹欣一眼,接着就突然将头看向秋的位置。“喂,小瘸子,你是真的腿脚不能动,是吧?”

    秋愣了下,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女生突然回身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向她身下轮椅的底盘。她暗骂一声,愣是硬坐着没躲开,只是顺势一滚卸掉了大部分力,看似狼狈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地随着轮椅一起摔在了地上。

    “呦,看来还真是个小瘸子。”女生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脚尖踢了踢秋垂在地上那只手腕。“我们也不至于搞得太难看。这样吧,一人过来打一下,到最后你还能坚持着不晕过去就放过你了怎么样?”

    爬在地上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喂,雷起,你先来。”

    一个染着嚣张红发的青年闻声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地上貌似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皱了皱眉。“她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这样有点过分吧。”

    “过分?我们之前收钱替别人教训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过分了?”为首的纹身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嗤了一声,“怎么,现在倒想要英雄救美了?那要不然你来替她挨打。”

    “搞快点。”女生回手抽出纹身男口中叼着的烟吸了一口,“你要不上就赶紧滚,后面的还等着呢,非要拖到来人了才开心是吧?”

    叫雷起的红发青年踟躇两步,终是上前一步蹲下身,口中轻轻说了句“抱歉”。

    他这样说着,扬起的拳头蓄势待发,高举着似就要落到地上的人身上。

    “!!”

    一声皮肉碰撞闷响,细白的手指死死扣住雷起手腕,力道之大都快要陷进他皮肤中。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下颌猛然一痛,他被这种刁钻的角度力道整个掀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傻愣愣地捂住自己的下巴。

    不大的厕所隔间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趴在地上的人拖着自己被缝了八针的腿摇晃着站起身来,将重心放在左腿上,感觉到好了一些。

    这些人废话实在太多了。

    “要不然,你们一起上?”

    ……

    秋慢慢蠕动回轮椅上,又慢吞吞地推着自己去洗手台洗干净手上沾上的血迹。这才像刚刚注意到林虹欣还在这里一样假模假样地感叹一声:“林同学是在等我上完厕所吗,也太麻烦你了,真是谢谢呢。”

    “……”

    “林同学为什么不说话,早就已经上课了哦,我们得快点回教室才行。”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着轮椅咯吱咯吱从她身边滑过的声音,林虹欣才像再也忍受不了了似的猛地开口。“上次厕所里的那只鬼也好,这次也好……”她手指指向身后男厕里倒了一地痛苦哀叫着的不良们,语气崩溃,“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就是普通高中生啊。”秋也有些无奈,就算是危险感应与子母刀那些的能力仍处于冷却状态中,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如果连几个社会高中生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在绝境混。本就是不平等的层次,跟人数性别是否受伤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

    林虹欣却沉默了一会。“……难怪秦霄喜欢你。”

    秋:“?”

    “不是,要我说多少遍。”面对着这些个从一开始就不是活在恐怖世界里的日常恋爱向路人,秋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方式去对待他们了。“我跟秦霄不是……”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林虹欣飞快地朝她弯了下身,“之前我说谢谢你救了我其实也是真心的,只是……我还是嫉妒你,实在气不过了才会一时动了歪脑筋,请你原谅我。”

    她这样说完,就如同再晚一步走秋就会像对待那个纹身男一样直接把她脑袋塞进马桶里那样,一溜烟地跑远了。

    “唉。”秋感慨一声,继续低下头挤洗手液。

    临放学的时候秋还是被叫去地中海办公室谈话了,理由倒不是她跟校外闲散人士(单方面)干了一架,而是有人看见她与校外青年厮混在一起。

    那个多嘴的人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是谁吧。

    秋眨眨眼睛,毫不犹豫道:“我没有,是林虹欣看我不爽所以找人来打我,你还是跟她谈一下这件事吧。”

    等到林虹欣被以这样的理由叫进办公室的时候,秋正坐在地中海的办公桌旁看姜遇给她传来的档案。

    秦南浔的生平目前看来都一直平平无奇中规中矩,大概就是属于那种随便这么折腾反正等之后回去就能被迫继承家业的人。他在大学当教授之前一直在一所私立小学中当教师,也就是在那所学校中,他遇见了另一名普通小学教师白薇,后两人相恋并结婚。

    但是由于自身的问题,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白薇不愿再回到小学里整天对着孩子们讲课,于是被秦南浔托关系特聘到另一所普通大学中教书。再不久之后秦南浔也从学校离职,美名是为了陪白薇一起上课,真实原因尚且不详。

    网上能够查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小学的信息也都是一些招生广告,或是介绍学校的设备设施师资力量,全都官方得不行。她倒是在官网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过一张教师姓名登记表,但不知那表格是只显示目前在职教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直拉到最底下也没有白薇与秦南浔的名字。

    秋咂咂嘴,暗暗记下了这个“雄鹰私立小学”的名字地址,想着哪天借着去医院复查的理由请个假去一趟。

    她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在地中海的质问下沉默不语的林虹欣。

    开始透出林虹欣的名字的时候,其实一方面是因为她找人来打自己的不爽,另一个主要方面则是因为她不想再在这里和地中海耗着了,秦九渊还在校门口等着。但是没想到地中海对于同学之间的相处关系在乎到惊人,愣是逼着林虹欣又再一次给她道歉,还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两个握手言和。

    秋无语地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着林虹欣从怔愣到沉默再到莫名的释然,等到最后他实在是不想再陪着青春期少女一起走一遍她的心路历程。极其敷衍地强行拽过她的手晃了晃,她跟地中海打了个招呼就推着轮椅往门外走去。

    吴恒宇竟然就站在门外等到现在。

    “又有什么事?我不会离开这座城市的。”

    “不是不是!”吴恒宇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今天早上的时候,是我自说自话地以自己的想法来约束你了,抱歉。”

    “不用抱歉,”秋挥挥手示意着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前走,一边说道,“我记得你有志愿者证的是吧,你明天请个假陪我去一趟雄鹰小学。”

    “啊,为什么突然要去小学?”

    “查一些事情,”秋道,“我怀疑杀死桑婉宁的那只畸形鬼很有可能与秦家有联系,包括牙仙,白薇死的那天晚上牙仙也出现了,你说有没有可能……”

    “你最近真的很爱‘社交’啊,秋。”他们身后,略微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吴恒宇率先回过头去,看着来者皱了皱眉。

    “秋都说了她和你没关系,你少来管我们的事,秦霄。”

    说与秦家脱离关系就真的一晚上都没回来的秦霄抱着臂冷冷地看着他们,像是根本没听见吴恒宇的挑衅那般看着秋继续开口道:“你知道吗二叔因为涉嫌谋杀今天被警/察带走了,哦对,你怎么会关注这些呢,反正对于你来说,除了秦九渊之外秦家人永远都是跟你没有关系的人。秋,真的,你说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吃着人家的饭还能反咬其一口的,是不是也太没有良心不知好歹了。”

    “你大可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秋同样冷笑一声,“不知好歹的到底是谁啊,你看你闹到现在有人理你吗?”

    这样说着,就回身示意吴恒宇不用管他继续走。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少年发狠般地叫嚣道:“等着看吧,白薇绝不是最后一个人,你等着看下一个死的是谁!”

    “……”

    一直走到校门口,他们没有见秦霄追上来,杜若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完全不见了踪影。跟吴恒宇约好了时间地点及一些细节,就说好了明天一早校门口见。

    而校门口,坐在车里的男人从反光镜中看见了两人,几个大跨步就走了过来从吴恒宇手中接过轮椅。“我来吧,麻烦你了,你可以走了。”

    十分言简意赅地说完这三句,秦九渊扔下仍怔在原地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了工具人的吴恒宇,推着秋上了车。

    秋自发系好安全带就等着发车,等了半天眼前的景物却都是静止的。“怎么了?”她扭头去看秦九渊,后者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后将近叹息般叹了口气。

    “你今天是不是上课偷偷玩手机了?”他说,“还和校外不良人士厮混在一起?”

    秋:“……”

    秋:“没有吧……”

    秦九渊叹了口气,似是在无奈着她的僵硬。“沈惊雪给你的那个吊坠,为了真出什么事的时候我们可以迅速赶到,里面放了检测仪。”

    他说:“抱歉没有跟你讲就擅自做了这些事,但是今天上午你的血液体温明显上升过度了,于是检测系统自动开了监视模式。”他将手机的一段视频给秋看,还算庆幸,那视频就录上了后半段她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其余的半点也没录进,可能是当初状态没有达标吧。“沈惊雪上午传给我的,我知道你是不会……唉,但还是自己小心点吧,那些人能不交往就尽量不交往了。”

    原来是沈惊雪。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秋接过手机道:“我看一眼你跟沈惊雪的聊天记录好吗?”

    “可以啊。”

    沈惊雪(上午9点34分):喂,秦九渊,你们家的儿媳妇上课玩手机被我抓到了!

    沈惊雪:【图片】【图片】

    沈惊雪:你看,我都截下来了,清清楚楚的证据啊这是!哦对不起一时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下次肯定不那么叫了我保证!

    沈惊雪(上午11点50分):诶你说那小妹妹为什么不继续和我聊天了?你知道吗她之前竟然问我这块玉市价多少钱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跟她说连你一天的工资都挣不了的时候她就不理我了,你说是不是过分!

    ……

    沈惊雪(下午1点29分):快看!你们家小姑娘和一群校外不良们混在一起!【图片】【图片】

    “……我真没有,就是起了一点矛盾现在已经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玩手机的,那时候是真有事要和姜遇联系。”

    秦九渊:“我只希望你能够顺顺利利地活下去,能够……不要活得那么累。”

    “可是没办法,我只能说我尽量。”秋调解了一下安全带的位置冲他笑,又想起屏幕上的聊天对话以及那句“你不要告诉秦九渊是我讲的,做人要将义气!”

    秋差一点冷笑出声。

    等着。

    沈惊雪。

第146章 雄鹰私立小学

    “就送到这里就行了,没事的。嗯,是,没事。”

    第二天,秋与秦九渊在校门口分别,她假模假样地推着轮椅自己进入教学楼,一边分心观察着身后的车辆徐徐驶出视线。

    手肘用力一转,轮椅瞬间调转了个方向,早已隐匿在街边的吴恒宇见状也连忙紧跟了上来。

    “你跟地中海请过假了吗?”

    “已经说好了。”两人特地绕了个方向去背面打车,为了保险起见秋还将挂着的玉坠摘了下来,好好地放在了口袋里。

    因为事先打电话与院长说过是想来做志愿者并进行一个小小的采访,所以在出示了证件之后门卫室也没怎么拦他们。一路通畅地进入小学的教学楼内,负责接待他们的那名教师说着“现在是早课时间校长有事出去了”,一边领着两人开始介绍起了校园环境来。

    他们也不好直接开口就问“你认识秦南浔吗”这种目的性极强的问题,于是一边随着他兜起了校园,一边顺着话题往下接了下去。

    “这么说来,两位是为了做课题来采集资料的吗?”

    “是的,我们的期末论文主题大致想要定一个关于‘中小学校园体制对比概论’,所以可能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了。”

    “不麻烦不麻烦,现在像你们这样拥有实践探索精神的学生不多了哈哈哈。”

    三人客道了一番,随着沿途的绿化愈发繁密,他们走到了操场边缘的草丛尽头。“这后面就是一些放杂物的地方了,蚊虫也很多,我们要不还是原路返回吧。”男性教师这样说道。

    他话音未落,那茂密得遮挡住部分视线的高草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着的哭声。紧接着,是几声稚气未脱所以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的大笑与脏字。

    “这么喜欢偷东西啊元懿,既然这样,你们几个把他衣服扒了在身上写‘我是小偷’这几个字好了。”

    “嘻嘻嘻,别动啊元懿,不然写出去了就不好玩了。”

    男孩子压抑着发出一声声颤抖哭喊,由于嗓子尚未变声,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姑娘。那名男性教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

    “闹着玩呢,闹着玩哈哈,你们知道的,孩子嘛都是这样。”他哈哈地打着圆场,后大步拨开杂草走了过去。“干什么呢你们几个!一个个都没有课了是吗,想叫家长过来?”

    “草,是那老棺材!”

    “快跑!”

    见来了人,围着的几个男孩子纷纷脱下校服往头上一罩撒腿就跑,动作熟练得好像已经演练过上百遍一样。追了两步,但穿着西装皮鞋的脚实在是追不上年轻充满活力的孩子们,男性教师没跑几步就停下来喘气,脸色差到了极点。

    “这纯属意外事故,意外。”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给秋他们解释。“平日里这帮学生们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是见到来生人了有些紧张吧哈哈哈……不过你们的报道应该跟这些没关系的,我说得对吧?”

    吴恒宇连忙配合着摆手,“没错,我们是绝对不会把这一段写进去的,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您放心好了。”

    “好好好,老师就知道你们是好孩子啊,哈哈。”

    男性教师前脚还满面笑容,后视线触及到尚坐在地上抹眼泪的男孩子,就跟变脸似的阴沉下了面色。“元懿,怎么又是你?把衣服穿起来,像什么样子!”

    叫元懿的男孩子颤颤巍巍地捡起被撕扯下来的皱成一团的校服,围着的人群散尽他们才发现他瘦得不行,连坐着的时候都能清晰看见外翻嶙峋的肋骨。而皮包骨头的身体上,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盘旋错杂其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长期处于暴力下的营养不良小可怜。

    秋听见身边吴恒宇吸了口凉气,显然是起了恻隐之心。

    但男教师却并不这么看。

    “元懿,你是不是又偷同学的东西了?”似乎是想要把刚才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气急与形象都在一人身上找回来似的,在面对元懿时,男教师的声线也大了一倍。“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们学校不欢迎一个小偷,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这样屡教不改的话……”

    “我没有……”

    “还敢顶嘴了是不是?”男教师猛地一吼,元懿整个人在地上都瑟缩了一下,连穿衣服的动作都停顿了几分。终于,吴恒宇看不下去了。

    “老师啊,你也先别生气,听听他是怎么说得吗先,说不定东西真不是他拿的呢?”

    “哎呀同学你不明白,这种问题学生不好好严厉教育他们是根本不会悔改的。而且他偷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个惯犯,甚至最严重的一次他竟然还偷了一个老师的腕表!他偷老师的东西的时候才刚刚两年级,你说说这像话吗!简直是太令人发指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男教师还貌似十分痛心地砸了一下空气,言语间尽然是为之的不齿与气愤。秋又看了眼沉默不语坐在地上的元懿,以及他校服上别着的铭牌,突然开口道:“两年级的时候……那么也就是三年前,当时被偷了腕表的那个老师,是不是姓秦?”

    “你怎么知……不是,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这件事的重点难道是这个吗?你难道不为了他的未来而痛心哀叹吗?”

    “那么作为一名教师,您难道不会为了那些霸凌者的未来而痛心吗?就因为过往的一件事所以拼命一味指责受害者,放任真正的凶手不去管,甚至默认助长这种霸凌的趋势。这难道就是您该做的事情吗?”秋坐在轮椅上仰视着那名男教师,随后似乎是觉得这个角度不够有气势,她又默默将头低了回去重新将目光放在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元懿身上。

    “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这种惩罚也应该是道德教育上的惩罚,而不是这种完全丧失尊严的非人对待。”

    “你在满口胡言些什么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我要叫……”

    “老师老师,算了算了她就是冲动口误,我们真的是想来好好做课题的。”吴恒宇连忙打圆场,可自觉被冒犯了的男教师还是气不过似的,脸上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

    “你们再这样的话我也还是要和你们的家长谈一谈了,看看最基本的礼貌问题到底是怎么教的……算了,现在校长也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和他去谈吧,我也要先上课去了。”

    他叫走了僵立着的元懿,元懿跌跌撞撞地被扯走了,离开之前似是用那双写满了惊恐畏惧的眼望了一眼秋的位置,但终是不发一言。

    “这老师和学生确实是过分啊。”等到这块空地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吴恒宇感慨道,但随即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去看秋。“虽然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你干吗非要跟他理论啊。现在还在人家的地上呢,万一把人家弄生气了我们还怎么再进来啊。”

    “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来第二趟了。”

    “啊?”

    “走吧,”秋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招招手示意着吴恒宇推上她的轮椅。“我们现在去见校长。”

    行政楼三楼,校长办公室内。

    两人向着校长陈述了一遍之前串通好了的理由背景,打扮还有些时髦的中年男人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样,我现在也正好有空。欢迎你们,我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们。”校长突然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一人给了他们一个拥抱,他简直就像是什么表演型人格一样,抱完之后一会又坐下。“尽情地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能说出来的,我都会尽量给你们提供帮助。”

    两人对视一眼。

    “咳,那么,校长先生第一个问题。”吴恒宇清了清嗓子,又做戏做全套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速写本来。“我们都知道雄鹰小学是一所私立小学,那么请问你当初是怀揣着何种梦想才会想着开设一家这样的学校呢?”

    “哦,很不错的开头,孩子。唔,这个问题吗,那还是得追溯到十几年前的事了……”

    “下一个问题,……”

    ……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重头戏要来了,吴恒宇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请问您是……”

    秋:“一直对贵校的办学理念与历史都很有兴趣,也十分想要以您为榜样继续奋斗。所以我们很想参观一下贵校的档案室,以进一步了解您的思想学风,不知这个请求是否可行呢?”

    “啊……”

    “诶?”

    这下不只是校长小小地惊讶了一瞬,连吴恒宇都有些发懵。因为在原定的采访问题之中,他们是想貌似随意地问道关于三年前的教师离职一事的,没想到倒是秋自己临时更改了计划。

    校长的沉默只是小小一瞬的事情,随后脸上便又堆起了那层层笑容来。“是因为课题需要所以要多方面采集信息吗,两位可真是严谨好学的好学生呢!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辜负你们的热情,当然可以了!我们学校的档案室是对外开放的,只是现在不到时间,要不你们等到六点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我正好下班可以亲自带你们走走。”

    “那就麻烦您了。”

    两人与校长道别,看了眼时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再待上个四个小时的时间。

    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食堂边吃边等,两人面前各放着一碗面嗦着,总觉得这场景越看越眼熟。

    “说起来真是不可置信啊,秋。”吸完了一碗,吴恒宇放下碗筷靠在椅背上,莫名有些感慨。“我跟你莫名熟起来的时候还是在今年暑假的时候,就在几个星期前。当时我也是坐在你对面吃面,但是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正在绞尽脑汁该怎么和秦九渊解释今天要晚回家的事,秋听闻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所以,现在是后悔了?自从跟我扯上关系之后你的生活就从日常校园分类变成了灵异悬疑?”

    吴恒宇笑了两声。“怎么能这样说呢,哪里是什么灵异悬疑?”

    “明明就是r级黑暗血腥”

    “……倒也没有吧。”

    “其实我就是想说,我后来都想明白了,秋。”尚且青涩稚嫩的青年抬起头看她,眼里是属于少年人的仿佛永不会被磨灭的神采与坚定。“我们没有一个应该为了桑婉宁的死而负责,也不应该过分地苛责自己。但是……但是,”

    “只要我不死,我永远会与那只杀死桑婉宁的鬼怪斗争到底,来年清明也好以此告慰其之灵”。

    秋:“那你加油吧。”

    吃完一碗面,她将筷子擦干净握在手里将它当作笔一样转着,突然又听见了那道熟悉的细小嗓音。

    是元懿。此时似乎是坐在过道里的那个女生起身给他腾了个位置,他正以一种极小声的嗓音细细地说着“谢谢”。

    “不看正面的话完全发现不了是个男孩子啊。”盯着看了一会,又比划了一下元懿那好像能被一拳打死两个的身型,吴恒宇啧啧两声。

    “推我过去。”

    “行。”

    一个人默默吃饭的元懿旁边,秋坐在轮椅上及其自然地混入其中。她及其有耐心地一言不发等着他吃完,到最后,率先开口的竟然是元懿。

    “你们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吴恒宇说得是对的,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是男孩,还真很难辨别出来性别方面的差异。“你们去过校长室了,应该都知道了吧。我是一个小偷。”

    “你能偷个啥了。”秋同样也瞥眼看他,随即翻了翻,从口袋深处掏出那枚第一个被牙仙换来的小男孩布偶来。“你认识他吗?”

    元懿瞳孔紧缩了一阵,他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秋,口中不断喃喃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

第147章 十分钟的生机

    有门。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接着道:“你认识这个男孩的对吧,那他现在在……”

    “我不知道!”尖细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语,元懿退开一步彻底远离桌面和被递到眼前的人形布偶,细瘦的身体仍在不自然地轻颤着。“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沉默一瞬。“他死了,对吗?”

    “我说了不知道!”在此刻,元懿才真正像了一秒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他猛地用力一推秋的轮椅把手,趁着吴恒宇连忙冲出去固定住轮椅的空隙一溜烟地跑出了食堂。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这么一来的话不就清楚暴露出了他知道那个男孩子的事情包括死亡了吗。”吴恒宇帮着秋稳定住身子,看着元懿逐渐消失的身影感慨道。

    “那男孩子很有可能是与元懿同一年纪的学生,甚至是同班同学。”秋道,“等会去档案室的时候重点查一下三年前的档案,虽然很有可能会被做手脚,但是仔细看的话应该还是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要还是实在不行的话……”

    她意犹未尽地中止话音,吴恒宇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后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但愿不要走到那步吧,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可有些时候就是小孩子犯下的‘恶’才更骇人听闻。”

    ……

    “辛苦了两位,实在不好意思,校长晚上的时候要出席一个慈善晚会,所以这次就由我来带领两位参观吧。”办公室内,这次负责接待的人员已不再是之前的那名男教师,而是换成了一个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女老师。

    梳着高高丸子头的女教师拥有着极具感染与亲和力的笑容,就外表上来看绝对是会受学生喜欢的那一种。

    这间学校的档案室就设在一楼图书馆的背面,三人绕过图书馆向前行进。秋看着那名女老师的背影,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温和亲切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笑容与动作,可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与违和感。就比如说她走路时的样子。

    秋悄悄观察过有一会了,身前的女老师迈着端正的步伐稳当地行走在水泥路面上。每一步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是用尺子精准丈量出来的那样,她的每一步步伐之间的距离、脚掌落下的幅度甚至都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个被输入了命令程序的仿生人。

    “就在这里了。”女老师咧嘴对他们摆出一个连笑容弧度都与之前一样的笑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作势就要打开档案室的门。

    由于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已经有一会了,所以图书馆背面这种偏僻的地方,几乎都没有人会来。就算没有危险感应的加持,秋也总能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躲在阴暗角落中狞笑着窥视着她,而这种不妙危机感在女老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下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姿势上更加显露无疑。

    “那个,刚刚学校发信息过来说部门临时有安排。”秋手从背后轻轻给吴恒宇比了个手势,“十分抱歉辜负您的好意了,要不然我们明天再来看看吧,如何?”

    “没关系啊,参观又不需要多少时间,不会耽搁你们超过十分钟的。”女老师挑了挑眉,“现在走了那你们之前不就白等了吗,还是进来先拍两张照吧。”

    “这……”

    一道黑影突然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直坐着的秋突然面色一凝,猛地从轮椅上忍着痛站了起来拉着吴恒宇就往档案室里跑!

    “怎么了怎么了?!”

    “草草草快关门!你刚才没看见吗!”

    也顾不上玻璃门会不会被震碎的问题了,秋一把摔上档案室的大门将那名站在原地好像完全没有被惊讶到的女老师关在门外。接着就丝毫也不敢多停顿似的继续往深处冲去。

    “是之前的那只鬼!杀死桑婉宁的那只,我之前在厕所里时也看见它了!”她头也不回地跟吴恒宇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是盯上我了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主要任务是要活过十分钟。”

    “为什么是十分钟?”

    “你是不是笨蛋?她几分钟前刚刚说过!‘参观档案室不会耽误你们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诶?等等等等!”还算好的,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吴恒宇总算是知道不会在这种时候停下来一定要逼问着秋给他一个说法。他反应过来后一手拉着秋借了点力让她右腿的伤口不至于又用力过猛而裂开,一边道:“那个女老师原来和那只畸形鬼是一伙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看她像个人吗?”

    “怎么不像人了她不是长得还挺好看……我草!”吴恒宇说着说着转过头去又看了眼被关在玻璃门外的女老师,后者正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咧出一个精准无比的弧度来。而似乎是注视的时间越久,那上扬的角度就越大。上扬到最后,女人的半张脸皮都被夸张到惊人的笑容扯破,可那诡异笑容却仍越来越大,在面皮撕裂的淅淅沥沥血流下愈发毛骨悚然。

    “咯咯咯咯……”

    不知道是那畸形鬼追了过来,还是女老师口中发出的声音。伴随着可怖咯咯声响,那女人扯着惊人笑容的头突然整个掉了下来!看到这里的吴恒宇终于没忍住大骂一声,然后连忙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女人又弯下身捡起了自己的头往反方向安了回去。

    “我服了。”再也不想看下去了,吴恒宇乖乖地跑在秋身边也不敢再质疑什么了。少了耳边的聒噪嗓音,秋却仍凝重着神情一脸肃穆。

    掏出从一开始进档案室就开始计时的手机,发现到目前为止只堪堪过了不到五十秒的时间,而之前在背后响起的诡异“咯咯”声现在却已经彻底消失听不见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能听见还好,但是如果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的话,就意味着你已经陷入了极其被动的状态中了。

    她拉着吴恒宇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问他:“你到目前为止还是吴恒宇吧?”

    “说什么傻话?”少年一脸莫名,“不然我还能是谁?”

    “因为上次和林虹欣在厕所对上‘它’的时候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秋说,“‘它’似乎可以伪装成你心中所熟悉那人的样子,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随时都得对一个‘暗号’。”

    “呃,天王盖地……?”

    “当然不是了!”秋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现在,两秒钟快速问答,开始请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吃的面是哪家面馆的快回答!”

    “啊啊啊是是、是鸿记!”

    “回答正确吴恒宇选手加两分!”

    “耶,谢谢!”

    无语了。秋深吸两口气止住了自己杀队友的阴暗想法,她抬头看向吴恒宇的位置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好吧现在勉强相信你是真的,那个……吴恒宇啊,”她说,“接下来就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可以吗?当然如果你想单干的话现在就可以摇头表明自己的意愿。”

    “怎么那么突然……我明白了我会听话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动,知道吗?”秋屏住呼吸探手一点一点地从少年耳侧擦过,径直探到了他身后的书架上。昏暗的灯光底下,那排高耸书架的上方,一只拥有着多条手臂和腿的巨大蜘蛛一样的黑影正趴在那里,似是在确认两人的位置。一条严重畸形的手臂从上方软绵绵地垂下来,正好就落在吴恒宇另一半边的耳侧方。

    她好像从没有那么小心过一样轻手轻脚地拽着档案将手抽了回来,而那份三年前的档案第一张上,她分明看见了那张属于白薇的脸。

    又拉了拉吴恒宇示意可以走了,后者虽然听话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但此刻面色惨白地愣愣盯着自己的身后看,嘴唇翕动着似想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

    “你……你身后……”

    感觉到什么像皮肤一样的软绵触感轻搭上自己的肩膀,明明是夏日时分,秋在这样的情景下竟生生被憋出了一身冷汗。

    那畸形的东西,在自己身后!

    考虑到此时此刻一回头的话就能直接当场去世,秋咽了口口水,僵直着身子缓缓将手中的档案袋递给了吴恒宇。“等会实在不行的话,我说跑的时候你直接撒腿就跑,别管我了自己先活下来,知道吗?”

    “可是……”

    还有八分钟。

    秋缓缓地吐出胸腔中一口浊气。

    如果基础手枪能够对牙仙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的话,那么对眼前的这只畸形恶鬼,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她右手微动伸入个人空间中,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果断对着自己肩膀后方开出一枪。

    “咯咯咯!”

    射线瞬间穿透身后恶鬼的部分,那极度畸形的鬼怪先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伴随着一股阴风大作,本就昏暗的档案室中瞬间连最后的一丝亮光都不见了。

    秋拖着明显感到已经开始往外渗血的右腿撒腿就跑,也顾不上身后东西的反应了。现在正好没有光,如果门外的那个掉头女人会因此看不见的话,那这就是他们逃出去的一丝生机了。

    她抹黑在黑暗中顺着来时的路前行,手掌下一秒抓住了另一只明显不属于她自己的手腕。一想到畸形鬼那几只严重残疾的手臂,刹那间鸡皮疙瘩顺着疯狂冒起,好在,之后手臂的主人开口说了话。

    “秋?是你吧,我找到门了,我们快走!”

    那手腕拉住了她往一个方向走去,秋皱皱眉,道:“暗号呢?”

    “哈?你说什么呢,我们刚才就没定下来啊,你还嘲讽我的暗号来着。”吴恒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秋看了看手机,还有五分钟。

    她直起手臂,枪口直对着眼前拽着她的人的后脑。那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不着调的话来,看上去就简直跟吴恒宇本人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啧,她放下已经上了膛的机械枪。

    “你刚刚去哪了?”

    “不是你让我先跑的吗?这不后来想想还是不好所以又回来了,正好听到你的动静。”

    “你现在能够‘看见’了?”

    “还不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见,我却可以‘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了。刚才就是这样,我就是感觉到‘它’就在你身后才会提醒你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吴恒宇率先上前一步轻轻打开了被摔上的大门。他们屏着呼吸耐心等待了一会,门外一直没什么动静,就好像同样被这片黑暗剥夺视力的也有门外的掉头女鬼一般。

    脚掌刚刚踏出去一步,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一颗挂着诡异悚然笑容的头蓦地出现在视野中,吴恒宇惊骂一声,右臂条件反射一挥拳将那颗头颅打飞了出去。

    “呼,什么吗,还以为她有多强的样子。”重新冷静下来,吴恒宇松了口气道。秋锁死了眉头去看那浓稠一片的黑暗,突然猛地往后一拉吴恒宇的领子将他又拉回了玻璃门内。

    “怎么了,那女人其实就是外强中干啊她……”

    重新关上的玻璃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着第一颗悚人头颅砸在门上,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所有人头一齐咧着尖尖嘴角开始嘻嘻嘻地笑了起来,而在他们身后,几条重度畸形的手臂围成一道墙,那仿佛人头之上长了几颗恶心肿瘤的畸形恶鬼面貌终于显露在他们眼中。

    一分钟。

    还是没办法了啊。秋叹了口气。

    在密密麻麻的人头冲破玻璃,畸形恶鬼骤然攻击之际,她一把拉过吴恒宇绑在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十分土气的玉质吊坠来。

    浑浊黑暗中,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第148章 一场暴力

    在那片小小的区域中,时间的流转仿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了。

    身后畸形的手臂一瞬间停了下来,咯咯咯的声响重新响起,似乎是在确定着他们的位置。秋有些自欺欺人地用手掌捂住玉坠,一边扯了吴恒宇一下示意着他往门边上靠靠。

    在两只恶鬼的前后夹击里,被笼罩在玉坠里的“气”竟真的被完全隐藏了。

    两人尽量放轻着呼吸数着秒数,就在秋快数到六十的时候,伴随着玻璃大门碰撞发出的一声轻响,档案室的大门又重新在恢复了光亮的室内敞开在他们面前。

    “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往门口冲去,身后的档案室内依旧灯火通明,而那夹击着的两只鬼怪便都不见了踪影。

    “应该都走了吧?吓死我了!”吴恒宇摸了把额间沁出的冷汗后怕道。一旁秋拖着左腿将侧翻在地的轮椅扶起,看了眼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的天色皱了皱眉。

    “你怎么回去?我送你吧。”

    “打车吧反正我们离得也不远。”似乎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秋订了个快车,随即就开始翻阅起她冒险带出的那本档案。

    那是一本三年前关于二年四班的全体师生名册登记表,还有一些校级事件活动的旧照片。封面看见的白薇似乎是在运动会上的时候与孩子们的合影,看上去其乐融融得一片祥和。

    而就在她刚翻开第一页听见司机师傅打电话过来确认之时,在校门拐角的不远处,又传来阵阵孩子们的嬉笑与抽泣声。

    “是上午的那个小孩,像个小女孩一样叫元懿的那个!”吴恒宇率先认出来喊道,拧着眉犹豫了一会,他跟秋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就大跨步地走向了那场暴力。

    这种情况还怎么先回去啊。秋叹了口气,跟司机说了下抱歉取消订单,也干脆舍弃了行动十分不便的轮椅向着那方向走去。

    果然,被一群人团团围在中间抽泣的依然是元懿。他的校服已经被整个扒了下来,而裸露在外的嶙峋皮肉上竟然被套上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什么嘛,明明很适合啊。”为首的已经发育得较为完全的男孩子夸张地笑着,“其实你本来就不是个男孩吧,哇哦,大家都是同学竟然一直都在骗我们吗?既隐瞒了性别又是个小偷,元懿啊元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不是的……不是……”瘦弱的男孩子跌坐在地上,看上去十分抵触那身被强行套上的裙子。可一直有另两个男孩手脚不知轻重地踩着他的手不让他将裙子脱下,元懿整张脸不知是因为羞愤还是耻辱而涨红着,泪痕冲刷而下将这张脸都弄得狼狈不堪。

    再也看不下去了,吴恒宇大步上前挥开了为首男孩子伸向元懿的手。“你干什么!赶快回家去不然我要找老师反映这件事了!”

    似乎是现在已经离放学过去很久了,那帮人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比吴恒宇矮了一个头的男孩子气焰却惊人得嚣张,他跟身边的同伴比了个眼色,就直接上前一步死盯着吴恒宇的眼睛。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啊?还找老师真是笑死人了。怎么跟那个娘娘腔一样多管闲事,真是恶心。”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吴恒宇脸色彻底沉下来,他直接动手将那两个踩着元懿手的男孩子推开,将坐在地上哽咽着的男孩护在身后。“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恶心的是你们才是吧。”

    “你他/妈看看我们这里有几人再说话!”为首男孩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声,“怎么,你也想要陪那娘娘腔一起穿裙子吗?”

    吴恒宇不再说话了,这还是除了桑婉宁的惨案发生后秋第一次见他神情这样凝重。少年几下脱下身上套着的机车外套,将之递给她,道:“帮我拿下衣服,我马上就好。”

    “看你到时候跟他倒在一起了还能不能那么硬气。”这样说着,为首的男孩突然毫无征兆地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棍子猛地朝他后脑砸去,早已感觉到不对的吴恒宇往旁边一扑堪堪躲过,另一人却又出手十分狠厉地向他砸来。

    现在的学生都这样的吗?秋咂了咂舌。他们出手的动作都十分狠辣老练且毫不留情,看起来就像是深谙此道一般。而且人数太多了,吴恒宇可能对付不了。

    元懿抑制在嗓子里的细碎哭声愈发尖利起来,见又一记闷棍狠狠砸在吴恒宇背上,秋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外套挂在了一边的树上。

    她随手挑了一个小孩一记重拳砸在他腹部,这个位置相较柔软吃力大且不会留下痕迹。果不其然,那男孩下一秒手中棍棒脱力滚落,秋顺势借力又是回手一拳向那名为首的男孩攻去。

    他就是擅长耍阴招和发狠吓人多了些,其实一招一式之间的打斗也没什么真本事。将重心放在未受伤的右腿上,她膝骨猛然一抬顶在男孩胃部,那人当下弯身发出痛苦的干呕。秋顺势打落他手中的棍子,手肘抵在背上将他双手牢牢反绑在身后。

    “都停下来!”她锁住为首的男孩冷冷对着混乱的人群道,那些围着吴恒宇的少年们愣了一下停下身,看着被完全制住的人沉默了一瞬。

    干呕了一会,总算是缓了过来。为首的男孩挣了两下见挣不开,一双明明是属于孩子的眼眸中滑过不相符的恶意与狠厉。

    “不用管我,给我继续打!把这女的给我活捉了!”

    秋轻笑一声,算是为他此刻的枭雄谋略假模假样地感叹一瞬。紧接着,她手指按住少年的头就直接往树干上撞了过去,繁密树叶翕动颤抖着,足以看出她是用了多大的力。

    算好了力道确定他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秋径直朝离她最近的一个仿佛看懵了的男孩走去。利落地侧身躲过身侧挥击的闷棍,她顺势抓住棍柄一个横劈打在了避开要害的地方。

    男孩闷哼一身软下了身子。下一秒,秋突然抬起手硬生生接下了那从背后朝她挥来的小刀,看着那条拿着军刀却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的手臂笑了笑。

    “就这样还敢在我面前玩刀?我来教教你短刀到底该怎么耍。”

    手腕一翻寒芒出击,紧缩瞳孔眼睁睁盯着那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锋芒轨迹一瞬就到了眼前,男孩整个身子都僵硬颤抖着哭喊出“不要杀我!”,再也看不出之前疯狂叫嚣时的勇气。

    刀柄打上他侧脸,踉跄步伐后退着跌坐在地上。一边秋掂了掂手上的军刀,发现品质还算不错。

    在子母刀解禁之前就用它了,她十分自然地将军刀纳为己用,将脚踢幼儿园的混子恶霸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条腿脚不利落的姑娘踱步在人群中,顾及到伤口她行进的步伐十分缓慢,可就是这样,她浑身却仍像是毫无破绽一般无懈可击。人群脸上的神情也从开始的不屑狠辣变成了看怪物一般的眼神,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甚至还残废了一条腿的姑娘,下手却不比任何一个人轻,出拳的力道也沉重到恐怖。偏偏脸上还挂着极其轻松的笑意,仿佛真的就是在陪小孩子们练手一样。

    她打得还都是那种刁钻让人痛苦得不行却又看不出痕迹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少年们总算是明白自己惹上麻烦了,对视几眼,当即十分能伸能缩地四散着扛起已经陷入昏厥的老大跑远了。徒留下仍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的吴恒宇和元懿。

    反应过来之后,吴恒宇挠了挠头,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起来。“那个……你是不是练过的啊,还、还挺帅哈。”

    秋都懒得理他,径直走到仍坐在地上发愣的元懿面前,想了想将吴恒宇的那件宽大外套扔到他身上。“先披着这个吧,等你以后想起来了再自己还给这个哥哥好了。”

    “啊,不用还也没事的!”似乎是怕男孩会因此有心里负担,吴恒宇连忙道:“我们家这种外套多的是,这件就送你好了,也不值几个钱。”

    元懿看上去更想哭了。

    秋瞪他一眼。

    “那么,你现在是要回家还是什么?”已经挺晚的了啊,翻了下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其中的绝大多数是属于秦九渊的,还有几条则是姜遇发来的一些零碎线索。

    先给秦九渊回了她过会再回来不用等她吃饭了,又大致扫了几眼姜遇发来的东西,秋重新低下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元懿。

    “小朋友,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空气一时沉默了几息,好在,在渐渐止住不自觉的哽咽之后,元懿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用。”声音也细细弱弱像个女孩子似的人这样说道。

    “那……你吃饭了吗?”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之后吴恒宇就下意识看了秋一眼有些心虚,因为明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不能太晚回去,但是出于客道还是问出了这句来。但是没想到的是,秋竟然也出言表示赞同了。

    “反正到目前为止已经算晚归了,那晚归和晚晚归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你跟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回家吧,跟家人说一声情况就是了,要是不敢的话我们来帮你说。”

    “……”

    “你说什么?”

    “妈妈不到凌晨是不会回来的……”

    吴恒宇与秋对视一眼,显然是从未尽的话语中猜出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随后吴恒宇十分上道地走过去将元懿搀扶起来,一边自然地带着他往前走一边道:“就是啊!那你想想你现在回去不也是没饭吃,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哥哥姐姐又不是坏人。”

    秋无奈地跟在后面又订了一辆车,还算欣慰地听见元懿以极小声的声音说了句“好”。

    其实极力留他下来吃晚饭,出于同情只是占到了一个小部分,她更多在意的还是元懿与那名被做成吊坠布偶男孩之间的关系。关于男孩的死因,男孩与秦家的关系,如果能够顺势问出来当然是最好,就看他经历了今天后愿不愿意说了。

    二十分钟后,三人坐在吴恒宇家旁边的那间小弄堂面馆里,盯着蒸腾起的氤氲水汽一时有些沉默。

    还是那名熟悉的老板娘在给他们端上了面后,一个人又坐到收银台后去以看八卦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了。虽然并不会读心术,但秋甚至都能够想到在老板娘的心中,她跟吴恒宇已经经历了分手和好再分手最后未成年怀上孩子找上门来的一系列青春疼痛故事了。

    她默默转过头,幽幽盯着老板娘看了一会。

    “啊,哈、哈哈……你们聊,你们聊,有事叫我哈!”老板娘转身躲进帘子里去了,见状秋跟吴恒宇对了个眼神,掰了双一次性筷子递到元懿面前。

    “吃吧,别想那么多了。”

    虽然迫切想要知道线索,但秋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到在人家刚刚经历了暴力之后,连口饭都不让吃就继续逼问人家。

    元懿看着那双递到眼前的筷子沉默一会,眼眶又红了一瞬。但紧接着他动作粗暴地抹了把眼眶,宣泄情绪般接过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于是三人像演默剧那样开始一言不发地吸面。

    喝完最后一口汤,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吃完后低垂着目光仿佛面汤里有朵花的元懿。

    “咳,小朋友,首先我承认,我请你吃饭是有目的的。”想了一会,她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一起案子,而之前我给你看的吊坠布偶那个小男孩,极有可能是案件的关键点。”

    “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太舒服,但我还是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些所以告诉你。”

    “如果你知道任何有关于此的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因为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十分重要。”

    “而你的那位‘朋友’,应该能算朋友吧,也不会因此枉死。”

第149章 恶之花

    “……”

    “他叫卢照坤。”元懿盯着面前只剩下一个汤底的碗,似是在低声喃喃又像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讲述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

    “我跟他……算是朋友吧,因为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他长得很好看,就是那种男生女生都公认的好看,学习也很好,总之什么都好。”

    “我……其实我也有点记不清了,那天是运动会吧,他参加了两百米跑接力,但是临近终点的时候由于崴了脚所以我们班没能拿冠军。当时所有参加接力的人都在怪他,后来……后来白老师来了,说我们要有团队精神,不能把所有错都归咎到一个人身上。”

    “白老师带着卢照坤到医务室去了,那天下午的时候因为……的原因我要去换药,所以我也去了。”

    说到这里,元懿用细瘦的手指捂住脸,似乎是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到医务室的时候,我发现门都被锁上了,而里面似乎是传来了卢照坤的哭声。他、他一直在喊着‘救命、救命’,我本来想进去的,我发誓!可、可我,可后来,白老师来了。她呵斥了我说我为什么不去上课,然后,我就跟着她回教室了。”

    “我本来想着,可能是卢照坤怕疼所以不想打针吧。可是运动会后的第二天,他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第五天……他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本来大家还都会讨论关于他的事情,可是后来秦老师说,他转学了,去了另一所城市。于是渐渐的,大家就好像忘记了班上还有这样一名同学一样,他就好像从未在大家生活中出现。”

    秋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发现就再也没了后文。她挑挑眉,问道:“你说的那个‘秦老师’,是叫秦南浔吗?”

    “嗯。”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元懿看上去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迷惑,“秦老师是个好人,课上得也很幽默,他……对我也很好。只可惜,后来他跟白老师在一起了也就不在这里上课了。”

    “对你好是什么意思?”

    “他们第一次打我就是秦老师帮我上药的!”说到这里,元懿才算是真正起了点情绪。“他会很温柔地安慰我说没事,还会细心地替我上药,还会抱我,还会念诗给我听……”

    秋猛地皱起了眉。

    “等等,他以前都是怎么和你相处的,你还记得吗?”

    “就是,就是会很温柔地跟我讲话,还给我念诗听。像是什么‘翻翻翻花绳,绕上手指好打结,拉住线,勾出形……’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他还会安慰地亲/我,把我抱到腿上……”

    “咚!”的一声闷响,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差到了极点。

    元懿被突如其来的发火吓得浑身一抖,迟疑地望向她的位置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她会突然生气。“这老畜/生……”秋单手将眼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勉强压下了自己的火气。“没事,跟你没关系。”

    一旁吴恒宇沉默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了会抬手轻轻拍了拍元懿的肩。“你记住,要是下次再有人这么对你,你就报警,知道吗。直接报警,不要给他们半点解释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啊……秦老师、秦老师是好人……”

    “唉。”吴恒宇叹息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纤瘦的男孩子解释这些。他将求助性的目光投向秋,后者肃着脸接过他的话头。

    “因为他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到你的权力,所以你有权替自己维权。但是我不想说那么官方,所以听好了,元懿。”她低下头,头一次认真且肃穆地叫了一次那小孩的名字。“你可以不懂这些,也可以不用那么快地接触大人的世界。但是你要知道的是,他这种不经过你个人允许而私自动作的行为,叫做猥/亵,是暴力,是犯罪,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这不是你或者任何一个人的错,错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侵犯者本身。所以,当下一次这种行为的再次发生时,你首先要做的是严令阻止,如果没有作用的话,就直接报警。记录下他对你实施犯罪的过程证据,然后直接找警/察。”

    “他们,包括我们,存在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受到侵害。虽然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有善心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会誓死捍卫你的权力。”

    元懿咬了咬唇,目光依旧懵懂瑟缩。秋重新坐下,翻出与姜遇的对话框,直接将刚才那段录音打包发了过去。

    “行了,也不早了。秋你耽搁太久了先回去吧,我把他送回家。”

    “那你有事给我发短信。”

    “行。”

    狭小面馆的门口,三人暂时分别。秋一个人顺着弄堂的夜色行走在路灯下,突然那种一直以来被窥视着的感觉又重现在周围。

    她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与那道阴沉目光对了个正着。扭曲着趴在路灯上的,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恶鬼似是顿了一下,接着旋转着它那一截一截被拼起来的身体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了。秋看向它消失的地方沉默一会,终是继续抬脚往秦家的位置走去。

    一踏进大门,阴沉寡言的管家就直直地站在玄关的位置看她,秋自顾自地脱鞋进门。见对方没有理睬他的打算,谢管家清了清嗓子,道:“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我说过要少出门的吧,现在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去哪了?”

    “我去哪里还要跟你汇报吗?”秋背朝着他侧过半个脸,“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

    “这是为你好!”阴沉高瘦的男人突然嘶哑了声线厉声说道。虽然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波动的样子,但秋仍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少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为你们的目的找借口了,孰是孰非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

    “秦先生在书房等你。”就在她上楼已经上到一半之时,原以为不会再说话了的谢管家在身后喊道。秋脚步顿了一瞬,随即摆摆手示意着知道了,就继续抬步上了楼。

    就在她堪堪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窗外又响起了阵阵警铃的鸣笛声。随即在楼下的大厅中,传来了秦南浔貌若疯癫的嗓音。“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凭什么带我走?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乱抓人!”

    他很快被迅速出警的警员们押进了车里,秋站在楼梯处居高临下地看向姜遇,后者见到她后点了点头。

    “你要来吗,作为报案人出席,给你留个位置。”

    “你就当我是匿名举报吧,”秋摇摇头,“明天放学我再过去,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

    “行,那你放学之后直接来就行了。”姜遇眯了眯眼睛看向被动静惊动出门的秦九渊,客气而疏离地同样跟他打了声招呼。“那打扰你们了,我们先去处理这件案子了。”

    他们如同出警时那样迅速而训练有素地退出去了,秋站在楼梯上咂了咂舌。“他们刑警部队的也太辛苦了,真是不容易啊。”

    “我觉得某位特地逃学去探险的小朋友也是够辛苦的,你觉得呢?”

    秋:“又是沈惊雪那个b……咳、那位好心的先生告诉你的?”

    “我觉得……”

    “你怎么敢这么做!”秋与秦九渊停下口中的话语,转头看向二楼楼梯的上方。一向闭不出户的老太太在阿莲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敲了敲拐杖,一双浑浊双目此刻终于正眼瞧了秋一回,只是神色中满是狠厉与怨毒。

    “我们秦家好心收养你让你不至于流落街头,到头来竟然还要反咬一口,呸,不知廉耻的丧门星!”

    “怎么说话的呢!”秦九渊率先一步挡住她的注视,脸色难看。“秦南浔自己干出的破事自己负责,跟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还有你!逆子!”老太太彻底气急了一般,蛇头拐杖尖端隔空直至站在楼梯上的男人。“他是你弟弟!别现在做出一副难得情深的样子,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当初同意了什么事,你以为她还能像现在一样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还真是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啊。秋感慨一声,淡淡道:“那那时候我可能是坐着跟他讲话的吧,说真的,奶奶。一大把年纪了,好好享受人生不好吗,干吗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老太太高高地扬起了稀疏的眉,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年纪大了,就不要管这种破事了。”她低垂眼睑淡漠地看向自觉被冒犯到的老太太与怔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阿莲,“你难道真的以为,主动权依然掌握在你手中吗?”

    “……”

    “不跟你们说了,我睡了。”她抬手拍了拍秦九渊的肩,“没错,我今天就是逃学去探险了,我错了,下次还敢。对了帮我跟沈惊雪说一声,他的玉坠真的是我见过品味最差最丑的。”

    她这样说着,转身当着几人的面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经过了几个晚上之后,她算是有点摸清了牙仙的套路。似乎是每死一个与她有关联的人就会出现一枚牙齿,所对应的那天晚上牙仙就会出现。第二次是桑婉宁,第三次是白薇,至于第一次的那枚人齿,秋潜意识认为那应该是属于那个叫做卢照坤的男孩子的。

    虽然由于记忆偏差元懿自己也说得云里雾里的,但是不出意料的话卢照坤绝对是死了,凶手极有可能是秦南浔。想到晚上与元懿关于秦南浔的那段对话秋就一阵犯恶心,将反应冲动压下去,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果然,牙仙并没有来。

    一夜无梦。

    第二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秦九渊已经不在家里了,男人给她留的短信是早上临时有个早会所以不能送她了,晚上的话看情况应该能回来,让她好好待在学校里上课。其中“待在学校里好好上课”这几个字还被用重点符号突出标明了出来。

    秋感觉有些好笑,简单吃了个早餐之后就自己背着包出门了。她今早下楼的时候杜若已经不在家里了,想来应该是去找目前正离家出走的秦霄一起上学去了。

    而真真是巧合,在她前脚刚路过吴恒宇家附近的弄堂的时候,她正好看见杜若与秦霄两个人正坐在一家早点铺吃早餐。

    并不是很想窥视他们的日常与之扯上关系,秋本想装作没看到的路过,没想到下一秒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脚步。

    “你昨天没来上学吗?”面容姣好的女生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道,“是因为他们两个的事吗?”

    林虹欣抬抬下巴遥遥指了指貌似亲密坐在一起的杜若与秦霄。

    “都说了跟他们没关系啊。”秋无奈道,抬脚直接绕过了早餐铺就想要离开。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定还要等三个月吗?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换?”由于她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一个视线死角,所以正在吃早餐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吃到一半,秦霄突然放下筷子烦躁地开始抱怨起来。

    “但是要讲究风水阴阳之类方方面面的事情啊。”出乎意料的,杜若似乎是也对换命的事十分了解。“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三个月了。再耐心点等等吧,等她死了,还不什么都是你的了。”

    “我就是越来越看不惯她了!”秦霄愤愤道,“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可是好像就是从这个暑假开始,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唉呀,真是烦死了!”

    杜若拍着少年的肩安抚着,口中似是轻声喃喃。

    “你管她那么多呢,反正不管过程怎么作,总是要死的。总是要死的啊……秋。”

第150章 全世界只有我没有养gui

    警局大厅中,就算姜遇都已经将元懿的那段录音放到他耳边了,秦南浔仍死咬着牙关不开口,只是不断重复着让他们找他的律师谈。

    这样的情况已经僵持了一个晚上加白天的时间,目前唯一已知的被害人也是未成年,再加上秦南浔一直以来所积累的声望与人脉,要想真正立案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队,报告分析已经出了,你看一下吧。”审讯室的门外,特聘的心理医生递上一份对于秦南浔个人心理调查分析档案。其中各项数据基本正常,只除了最上方一行小字赫然写着:疑似轻度恋/童倾向,尸/恋倾向存疑。

    “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人逍遥法外!”老何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语气愤愤:“谁知道在此之前他曾经有没有过犯罪前科,再让这样的人渣重回学校教书简直是对社会的不负责!”

    “但是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就算是立案了胜诉的几率也并不大。更何况那个孩子现在还在读书,又是个男孩,要是出席这样的裁决之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这又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这根本就和他没关系。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些人也是同样想的呢?”姜遇深深地叹了口气,“人言可畏,最终还是逃不过的,不过就是个人言可畏啊。”

    “……”

    “走吧,再跑一次秦家,看看能不能发现关于被害人白薇和卢照坤的线索吧。如果证实了这两起案子也与秦南浔有关的话,那么他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老何吐出胸腔里一口浊气,将手中的档案放回了桌上。“可是桑婉宁与白薇的案子都将全权转交到南组了。”

    “你说什么?!”

    老何随即啧了一声就想摸烟,想到这里是禁烟区域之后又烦躁地放了回去。“我本来想晚点和你讲的,但是南组的严回今早的时候就已经来了……据说是正值整改,上头对于桑婉宁一案展现出高度重视,但是我们的进度可能就……不太令人满意的样子,正好南组之前的那起关于碎/尸案的案件已经结了,所以就交给他们了。”

    正值壮年看不出什么年龄的刑警队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仿佛后知后觉地开口道:“他们想怎么查,从头开始吗?可是这样根本就来不及。”

    “不知道……但是严回今早来问我要交接档案的时候看上去好像已经有对策了的样子。”

    “可是……”

    “算了吧,姜队。”老何止住姜遇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反正这次的案件本来就棘手,我们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对了,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姑娘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超自然力量吗,而听说严回对这方面也有所涉猎的样子,就让他们接手吧,我们正好能够空出时间把秦南浔的案子查清楚。”

    “……”

    “唉,不服输也没办法啊,又不是专业对口的事情。好了,走吧。”

    “走了,姜队。”

    ……

    这一天的最后两节是连上的体育课,由于十分得寸进尺地因为腿伤而申请了免修,所以秋就等于比人们多了两节课的时间提早放学。

    得知秦九渊这天晚上也不回来吃晚饭后,她收拾好包与随身物品,果断地打了辆车直奔市第三刑警大队。

    期间她打了个电话给姜遇但是一直都没人接,到了公安局门口找到提前与姜遇约定好的地方,才发现眼前早已换了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就是一副面白如玉的书生模样,文质彬彬的气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干这一行的。可看似高瘦的制服下隆起的弧度却又在说明着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秋是吧,你好,姜遇跟我提过你。”他的声音也很干净好听,一双修长指节主动接过了秋轮椅的推手,将她推进了办公室的门。“腿是怎么弄的?”

    “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秋也从善如流地说出那不知解释了多少遍的蠢借口。

    男人却突然轻笑了两声。

    “那楼梯的名字……是叫牙仙吗?”

    “!”

    秋瞳孔紧缩了一阵,在大脑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嘴里脱口而出一句:“什么意思?”

    “装傻就没意思了啊,小妹妹。”他将秋的轮椅固定在对面的桌边,自己又重新走了回去坐了下来。“好吧好吧,可能是我太着急了,那么就先自我介绍下吧。”

    “我叫严回,隶属于市刑警部队特案小组南组,目前已经从姜遇手里接手了桑婉宁与白薇的案子,希望你配合。那么有来有往,我介绍完了,接下来该你了。”

    秋:“我叫秋,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自我介绍。”

    严回:“还挺有个性。”

    下一秒,在秋根本就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动作的情况下,严回突然对着虚空挥了挥手。她皱皱眉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右脚已经几乎就要跨出去躲避了,紧接着一股浓郁到不可忽略的血腥与腐臭几乎是贴着她头皮扑面而来。

    秋完好的那只右腿一个发力,却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不是任何一种市面上已知的药剂或是把戏,而是近来她应该已经十分接触了解了的,不可知论的鬼神本身对于**凡胎的强大威压。

    一只被剥离了皮肤的苍老手掌牢牢压在她的肩上,鲜红与暗黄的肌肉纹理与人体组织在血液的浸泡下都看得不甚分明了。秋被强迫着抬头看向严回的位置,一股刺鼻的腥辣与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就紧贴着她耳后,她喉头轻微滚动了一下,维持好面部神情。

    为什么这些人都在养鬼啊,我就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打啊?她心中疯狂腹诽着,口中道:“严警官这是想要灭口的意思吗?”

    “灭口?不不不,这说的也太吓人了吧。”严回轻轻摇了摇头,“你好歹也叫我一声‘严警官’,所以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呢?”

    你特么一个警官都开始养/鬼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秋顶着那股在她身后虎视眈眈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压力,面上无常地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严回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又重新戴了回去。在这极短的空隙中秋才发现他的眼睛不是寻常人的黑棕色,而是隐隐在瞳孔外圈带了点茶金,平时被眼镜遮挡所以看不真切,这样一看却又特别明显。

    “我实话实说吧,小妹妹。”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空虚指了一瞬秋背后的剥皮恶鬼,秋耳后一凉,随即感觉到什么那股腥辣的血气退开了一些。“我知道你也是‘看得见’的那类人,而关于这次的案子我本人确实是十分上心的。我大概知道一些你的情况,怎么样,你也同样想要在那个家中活下来吧?而你应该知道,姜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与其寻求他的帮助,倒不如来找我。”

    “听好了。”他说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要么帮我,要么死。聪明人都知道该怎样选择,不是吗?”

    ……

    地下二层,停尸房。

    秋站在其中的一张冷柜前,垂头看着白薇已经变得僵硬出现尸斑的尸体。尸体脖子以下的部分被白布完全掩盖着,只余下那张青紫的面颊仍保留着临死的那一刻所遗留下的刻进骨髓的恐惧。

    “你有什么看法吗?”严回站在她边上,背着手打量一番,这样问道。

    “姜遇之前给我看过尸检报告,说是由于过度惊吓而突发的心脏疾病。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人’干的吧。”

    “但是为什么呢?”严回突然伸出手一把揭起了笼罩在尸体上的白布,不自然蜷曲着的四肢**于空气中,法医解剖留下的刀痕已经被缝合了起来,留下一道蜈蚣般歪扭可怖的伤疤来。“或许你还不太了解,但是鬼怪杀人都是极有目的性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除了极少部分完全极端的恶鬼之外,几乎只有在生前做过恶事的人才会遭到鬼怪的报复。那你觉得,白薇又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呢?”

    秋皱了皱眉。

    令人奇怪的事,严回好像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多上心,就仿佛关于白薇只是随口一问一般。紧接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道:“对了,我听说你那个二叔,是个恋/童/癖?”

    “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遭受到他的骚扰?”

    “大概吧。”似乎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秋随口敷衍道:“秦南浔的案子现在还是姜遇在管,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吧,别什么都给抢走了。”

    “你知道什么……”一直以来表现得沉稳阴险的男人孩子气般嘟囔了一瞬,随后才终于想了起来要进入正题。“喏,你看。”

    他套上法医专用的橡胶手套,毫不避讳地撑开了白薇的嘴,将下牙床掰开给她看。

    少了一颗牙齿。

    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白薇死的那天晚上秋就已经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枚作为牙仙到来媒介的牙齿,虽然不知道是被谁拔下来又被谁送过来的。

    “你有没有看过桑婉宁的尸检报告因为她的尸体长得太抽象了所以这里暂时没有好地方留给她,不过我有照片。”严回说,“她的尸体也少了一颗牙齿。”

    “你知道牙仙到底是什么东西?”秋凝眉看着桑婉宁的报告,并没有透露牙仙用牙齿跟她换取了布偶的事情。她说:“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因为牙齿所以才撞上了牙仙的,但是后来每死一个人它就会来一次,所以是牙仙杀的人吗?”

    “你到底有没有读过书?”严回用难以言喻地目光看了她一眼,语气鄙夷。“牙仙会在梦中诅咒那些看到它面目的人,但是牙仙从不杀人,从来都不。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其他的都叫‘这个鬼’、‘那个鬼’的,只有它叫牙‘仙’?”

    秋:“那笔仙那种东西呢?”

    这下严回的神情却看起来更加奔溃了。“你怎么回事??”

    “?”

    “你竟然信那种东西?那种孤魂野鬼也好意思称作‘仙’了,它们算什么东西啊?!不是,你是真的半路出家的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我后悔了真的,我去找姜遇都比找你要靠谱。”

    秋:“哦,那我走了。”

    “给我回来!”

    “算了,反正最后的结局能够达成就好。”严回抹了把脸似在平复心情,“人肯定不可能是牙仙杀的,不过它有没有借刀杀人可就不一定了。据圈内消息,最近有人看到牙仙与‘千目’混在一起,不知道是怎么达成共识的。”

    随后严回快速张口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就当没看到秋那满脸疑惑的“千目是什么”。

    “千目顾名思义,有一千只眼睛的厉鬼。不过真说是一千只其实也夸张了,它其实就是由两个或多个含冤而死的人结合拼接而成的一种恶鬼。多伴有四只及以上的四肢,融合所有成员的眼睛,并且因为一个身躯无法承重那么多器官而带来的重度扭曲畸形。”

    那不就是那只畸形鬼吗。秋一边听一边将这些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就听见严回说着“每一只分解融合成为千目的厉鬼心中的怨气越深,形成的千目就越强。而由于怨鬼之间的融合都是千万次里才会出那么一次,所以每一只千目的诞生对于情况来说都是一场灾难。”说完之后,他清了清嗓子,问她:“结合这些信息,你能确定一直以来都在伤害你及其他人的那只鬼就是千目吗?”

    “我确定。”

    就在这时,手机一阵震动。秋瞥了眼冰柜前沉思着摸下巴的严回,偷偷翻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是姜遇发来的消息。

    姜遇:我们找到卢照坤的尸体了。

    秋:真的吗太好了,在哪找到的?

    姜遇:你指哪部分?

第151章 墙壁里的人

    秋打字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看着那行字无言了半晌。

    虽然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是当这样直白平铺直叙到血淋淋的事实就如此摆到她面前时,终是忍不住为这样的既定事实而深深战栗。那个男孩子从此停留在了本该是一切刚开始的年纪,因为某些人的一己私欲而散落各地。

    “对了,听说你是秋幕朝的孩子?”严回随手脱下戴着的橡胶手套晃了晃,貌似不经意地开口:“也难怪千目会缠上你。”

    “哦,为什么?”

    严回哼笑两声。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也不知道秋幕朝看到这样会是什么心情呢?算了,不过反正也无所谓。告诉你,秋幕朝最后就是因为帮着秦家解决了千目所以才隐退的,或者说,也没有完全解决,因为这样的话千目就不会重新出现在这里了。”

    “她给秦家下了诅咒。”

    秋洗耳恭听状了一会,才发现严回在这次停顿之后根本就彻底闭上了嘴没了后文,她眯了眯眼睛,道:“所以然后呢,是什么诅咒?”

    “我怎么可能知道。”严回一脸理所当然的莫名,“我又不是秋幕朝,也不是秦家任何一个当事人。与其问我不如去问秦家人,你们不是玩很大吗?”

    秋:?

    “行了,没事的话你就可以回了,记得去白薇卧室里找找有没有牙齿。”

    秋面上十分顺从地应下,右手将藏于口袋中的白薇布偶又往深处塞了一些。

    她从警局走出的时候日轮才刚刚下山,正想着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做不如直接去吃晚饭,就在商业街的拐角处听见了一个女人打骂孩子的声音。

    穿着打扮还算讲究的女人此时正毫不避讳地当街辱骂着身边的男孩,用词言语都十分粗鲁,讲到激动处便直接上手拎起孩子的衣领几个耳光就这样上去。

    那个瘦弱的男孩子闷声不吭地任她打,只是嘴唇咬得死死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那泪水却引起了女人更大的反感。

    路上已经有人看不下去想要出言阻止了,女人朝着路人冷笑一声,贴着精致水钻的指甲向后撩了一把凌乱的发丝。“对没错,他是我儿子,虽然我都不想承认这一点。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再不打就废了,您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吗?他们老师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不仅偷同学的东西,更是都偷到老师头上去了!”

    “我平时也没少教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叫他把东西还回去道歉他却死活不肯,您说是不是欠打?”

    那个原本好心上前想要帮忙的路人随着女人的一句句话语,再看向男孩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快吸引到路人的围观,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字字句句间都充满了对于男孩的不齿与鄙夷。

    见人群这样议论自己的儿子,那女人却反而竟然有点成为焦点的洋洋得意。她随即跟随着第一个路人一起开始大声在人群中羞辱起自己的儿子来,纤弱的男孩自始至终低着头,尖利如刀割的话语径直穿透他的耳膜,那围观着的浪潮仿佛一个个拿着刀叉的教徒在分食着餐板上的肉糜。

    期间,男孩低垂着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太荒唐了。

    这时,一个少年突然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手勾着男孩的肩膀一言不发地带着其往前走,一手始终牢牢抵挡在胸前不让四周的人潮波及到他。

    “站住,你是什么人啊,凭什么就这么带走我的儿子?”

    短暂的怔愣后,女人率先气急败坏道。穿着宽大机车服的少年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来你知道他是你儿子啊。”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啊也太不懂家教了吧,我告诉你……”

    “就是啊小伙子,人家妈妈教育不听话的小孩教育得好好的你来打什么岔啊。”

    “就是就是,啧啧,好人家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吧,怕不是也是……”

    秋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紧握着拳头的吴恒宇与仍然低着头的元懿,轻轻叹了口气。

    她拍拍前面人的肩膀示意着让让,就径直越过两人走到那名打扮精致的女人面前,窃声耳语道:“帝豪娱乐酒店前台陪酒公关,看来等会是还要再去上晚班?”

    女人原本还骄纵的脸一下子转变了脸色,她像是盯着什么妖魔鬼怪一样盯着秋,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想被人知道的话还是不要再多找麻烦了,我们有事请你儿子去吃个饭,晚上的时候会好好地给你送回来的,你安心去上班吧。”

    女人喉头哽咽着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愣愣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个陌生人一副熟识的样子带走了瘦弱的男孩。

    走出一段路后,吴恒宇搭着元懿的肩,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那个女人不是你妈妈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啊,也太过分了!哦对了秋,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就放我们走了?”

    “就提了一嘴她的工作而已。我在那份班级档案袋上看见的,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妈的话我道歉。”秋耸耸肩,同样安慰性地拍了拍元懿的肩。

    “吃什么,还是去那家面馆?”

    “元懿,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们。”吴恒宇蹲下身去看毫无反应的男孩,男孩仍低垂着眼睫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最终,似乎被吴恒宇的坚持所打动。他微微抬头看了吴恒宇一眼,就轻轻摇了摇头。

    秋清了清嗓子,“吃什么都行,但是我有个问题。他们说你偷东西,你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还是只是被栽赃陷害?”

    “……”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我只是在替……拿回本该就属于他的东西,我没有偷。”

    说道这里,元懿终于抬起头来,瘦削的眼眶中满是泪水。“我没有偷……偷东西的人是他们,为什么都要来怪我……不要怪我……”

    “好了好了,也没有都怪你,只是……”

    “铃铃铃”

    秋掏出手机,在看清楚联系人的姓名之后冲着对面的两人比了一个嘘声,接着接起了电话。

    “对,我现在在外面,正准备吃饭……嗯,我身边还有两个人……啊?这样啊,那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是姜遇的电话。”秋捂住话筒面向他们,神情肃穆。“他们在秦家,搜出了卢照坤的尸体。尸体拼起来正好可以拼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形。”

    “等等等等,”吴恒宇挥手打断了她,“什么叫尸体拼起来正好可以拼出一个小男孩的身……我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所以现在……”

    “带上我吧!”

    “我得回去了你带他去吃……你说什么?”

    “把我带上吧。”元懿仰头注视着秋,眼神坚定。“卢照坤是我唯一的朋友,而且当初他出事的时候……总之,我想要弄清楚真相,想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秋垂下眼睑看着纤弱得像个小姑娘似的男孩子,“对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吐出来,好像也不太好吧。”

    ……

    “呕”

    “呕!!”

    秦家被清理出来的客厅内,一行人神情凝重地看向地上陈列着的几滩人体组织物。早在一开始踏进大门看到这一切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元懿就几乎立马将胃里仅剩的酸水都给吐了出来,目前正被人扶到门口坐着休息。

    还好刚才没请他吃饭,不然不都浪费了。秋这样庆幸着,一边踱到了姜遇身边去看现场勘探报道。

    虽然肉块已经经历了长时间的自然分解腐蚀,但是根据人体骨络信息对比,还是能从数据库中发现这显然就是属于失踪多年的卢照坤的尸体。

    他们是从墙壁中发现这些尸体碎片的。

    这些被剁成数块的肉块分别分布在秦家三层上下各处不等,他们花了将近整整一天的时间从墙壁中挖出了被镶嵌在其中的各部分人体组织,一共108块。而根据法医传回的现场拼合报道来看,还有起码二十块是没有找全的。

    “简直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饶是经惯了大场面的姜遇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失控。“他被害的时候才多大啊,那么小的孩子,连发育都没有发育完全的孩子。被人活生生剁成一百二十多块……他怎么下得去手的啊,这畜/生,真是,真是……”

    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此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一旁老何也紧跟着摔了手中的后续报告,脸色铁青。

    是秦南浔做的吗?秋又细细看了遍档案袋,一时却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

    “警官你要相信我们啊,秦家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真的,我在秦家干了将近二十多年了,要说了解肯定是很深的,特别是秦二先生,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啊!”阿莲面色惨白地不敢往拼接尸块的地方多看一眼,只是中气不太足地这样说道。

    “就是啊警官,你们可以去查的,南浔一直有在资助希望小学工程,每年都会捐款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别跟我扯那么多!”姜遇猛地一拍桌子,将老太太与阿莲两人吓了一跳。“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你们对于墙壁藏尸这一事是否知情,其他的事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警官!”阿莲哭天抢地地抢在老太太之前开口,神情激动不似在作假。“要是我知道了我每天都和这么一具尸体同处于一个屋檐底下,我还用手去摸过墙壁……我肯定死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啊。”

    “对了,之前秦家有请过装修工来对房屋翻新过一次,可能是那些人趁机带进来的吧!我冤枉啊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较于阿莲的振振有词,老太太整个人便显得平静了许多。

    “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家的墙壁中会有这个,只是南浔毕竟是我的孩子,我相信他不至于做出这些。至于……你们为什么不去调查调查那个女的,叫什么、白薇?”

    “白薇已经死了。”

    “我知道。”老太太镇定自若地坐在了客厅未来得及被完全收走的沙发椅上,“说不定就是因为畏罪自杀的,谁知道呢?”

    虽然这话一听上去就是明显的在为秦南浔开脱,但姜遇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这段话也给录了进去。秋待在屋子里看了会,目光触及到像个幽灵般丝毫没有存在感站在一边的谢管家,悄悄凑过去问了句:“秦九渊今天一直都不会回来了吗?”

    “秦先生说他今晚要在公司通宵,还有,”阴沉的管家操着一口机器人冰冷器械的口音硬邦邦地说道,“下次不要直呼秦先生名讳,太不礼貌了。”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吴恒宇扶着仍没有缓过来但是不再反胃了的元懿缓缓走进门。在看到元懿的脸后姜遇楞了一下,随后又翻出档案比对一下发现还真是真人。

    “嘿,小朋友,来这边。”他管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温和一些。“卢照坤是你的同班同学吧,叔叔想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配合得好就有奖励,怎么样,好不好啊?”

    元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呃,那么第一个问题,卢照坤生前在班上是否与其他同学曾发生过口角肢体碰撞,有的话具体都是些怎么样的呢?”

    元懿垂下头,似乎是回想了一会,他这样说道:“口角倒是没有,因为他脾气很好几乎很少跟别人吵架过。就是班上一直有两个……男生,可能是嫌弃卢照坤长得太精致了,反正那件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了。”

第152章 晴空万里

    早晨八点,卢照坤准时走进教室,由于英语课代表的身份,他如往常一样走上讲台开始带领大家早读。

    可能是今天下午停课举行运动会的原因,同学们的情绪远比之前高涨。卢照坤喊了几遍让大家安静下来读课文,却少有人理睬。他皱了皱脸,想到如果巡查老师来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们班吵闹,那可是要牵连受罚的。

    秀气得甚至有些过分精致的男孩子放下了手中的课本,突然用力地砸了一下讲台。

    突如其来的大声碰撞声响一时盖过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班级里安静了一瞬,卢照坤喊道:“都安静一点,早读时间开始了!”

    一片面面相觑中,人群里突然有一个高壮的男孩子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得了吧卢照坤,现在又没老师在,演给谁看呢!”

    又是这个刺头。卢照坤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嘴上却仍说道:“请你坐下来,不然……”

    “不然你就去告老师吗?嗤,你是不是秦南浔的狗啊什么都要和他说。”

    “闭嘴。”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也是,长得就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谁知道背后……”

    “沈远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再怎么说……”

    “都在吵什么?!”门外,一道粗粝的声线响起。顶着个啤酒肚的教导主任大步走进教室,语气凶狠。“我一路走过来就听见你们班最吵,都不想早自习了?谁不想上课的就出去别影响其他同学!班长呢,还是学习委员,谁管早自习的,给我出来!”

    放下书,卢照坤又在心中将那个惹事的人骂了好几遍,才无奈地举了手跟着教导主任走了出去。

    余后的时间就在教导主任的唾沫横飞中度过。早自习结束的时候,他抱着一叠作业本向办公室走去,心里祈祷着不要有人在办公室里。

    可这天似乎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幸运,卢照坤前脚刚跨入门,坐在办公桌后的秦南浔就注意到了。他十分热情地招手让他过去,口中亲热道:“小坤来了,今天小朋友们早自习还都听话吗?”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一句“一点也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最终还是淡淡道:“还行吧。”

    “嗯,老师知道你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秦南浔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在卢照坤放作业的手上,稍微施了点力不让他挣脱。“我听说小坤下午的运动会报了接力跑啊,准备的怎么样了。到时候可不要逞强,安全最重要。”

    “……谢谢老师。”

    “跑步的时候记得脚掌发力,感受到小腿肌肉的紧绷。”男人这样说着,一只手渐渐向下抚上他小腿,卢照坤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瞬,紧接着飞速推开他开口道:“刚刚班主任说找我有事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趁着秦南浔没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跑出门,直到临近教室门前才停下来缓了口气。

    今天还算运气好。他这样想到,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精致的男孩扬起脸看向操场的上空,几只飞鸟发出清脆的鸣叫掠过天际。他伸出一只手掌在空中描绘着羽翼的轮廓,眼底空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倒映着长空万里。

    “预备跑!”

    发令枪在空中打响,跑道上的八名同学便势如破竹向前冲去。卢照坤在最后一棒的位置同样做好准备姿势,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感觉到上午被秦南浔握过的那一片小腿皮肤在隐隐发烫。

    他晃了晃头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定神往正在向自己跑来的沈远看去。人高马大的男孩运动神经也是出奇的发达,就这么一百米的距离将其余的参赛者远远甩在了身后。

    看来只要照常跑这次的冠军一定是属于他们的了。卢照坤松了口气,右手伸出摆好姿势准备去接沈远的接力棒。

    见终点临近眼前,沈远却没有刹车或是往一边让,只是握着接力棒就这样直直地向着他冲来。卢照坤吃了一惊,低声朝他吼“你想干什么?”。下一秒他就重重地与沈远撞在一起,口中发出一声痛呼。

    沈远将接力棒塞到他手中,就借着这样的姿势喃喃了一句:“加油啊,娘娘腔。”紧接着卢照坤感到自己小腿一痛,竟是被人用坚硬膝骨狠狠顶撞了一下。

    他咬咬牙一把推开沈远往自己的跑道上跑去,短短的一百米距离在此刻他眼中却是那么遥远。他本来想着咬牙硬撑下来就是了,也不过是一百米的距离。可是小腿处的那一块地方发出剧烈疼痛,终于在临近终点的位置他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身边的其他参赛者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他身边超过,他躺在粗粝的跑道上,听见沈远在大声煽动着什么诸如“卢照坤也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了吧这件事我觉得他应该负全责”之类的话语。他张了张口,却连出言反驳的最后一丝气力都丧失了一般,只感觉到耳边嗡嗡一片,同学与沈远对他的抱怨责备声便也都渐渐远去了。

    男孩的视线正对着苍茫一片的蔚蓝青空,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轻,直至与那长空无际不分彼此。

    “老师不是告诉过你的吗,安全第一,别把自己弄伤了,你这孩子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不过,这样也好,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太漂亮了,小坤……你就像是一具尸体。太漂亮了……”

    卢照坤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纱布绑在医务室的床上,秦南浔就坐在一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老师……快把我放开。”

    “放开?不行哦,放开的话小坤又会不知轻重地弄伤自己吧,还是这样最好了。”

    “……老、师?”

    男孩眼睁睁看着秦南浔从阴影中站起身,未完全被银边眼镜遮挡的脸上满是病态的丑恶。

    “不、不……”

    紧闭着的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救命!救命,救救我!”卢照坤连忙朝门外喊道,几乎是立刻就被纱布堵住了嘴。门外似乎是传来一道女声的呵斥,随即那唯一的救命稻草便也走远不见了。

    裂帛声响。

    卢照坤死死咬着口中的纱布紧闭双眼,在眼皮被挤压的昏暗中似乎又隐隐看到了一丝蓝色的光芒。

    ……

    这是第几天了?

    浑身青紫只剩下身上套着的一身红裙,男孩子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向那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的狭小地下室。

    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见了的事实,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找自己,此刻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仍然“活着”。

    或许他早就已经死去了,只不过身体依然在苟延残喘罢了。

    秦南浔依旧会在不上课的时候来到这间地下室。而到了后来,卢照坤几乎都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反应了。不过这显然正对秦南浔胃口,毕竟他想要的就仅是一副漂亮的、永不会腐烂的小孩“尸体”。

    在秦南浔出去上课的时候,卢照坤时常会站在柜子里仰头看向始终一片黑暗的天花板男人甚至都吝啬于开灯,可能是觉得光亮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宛如行尸走肉的男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像是走在过往的无数个白日下那样细细描绘着长空中飞鸟的模样。

    男孩出身于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家境虽然不是很好但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极其上心。受到父母的影响,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个虔诚的唯物主义支持者,坚信通过后天的不断努力从而能够改变命运。

    他被教导着不要与同学起争论,要听老师的话,要做一个好学生,要品学兼优。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好学生”,按部就班地过着既定好安排的人生。

    他同样也想不那么“按部就班”一回,比如说追寻着天际的飞鸟奔向看不见未来的远方?你以为我会那么说吗,像这种矫情得要命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他心中所望。

    可能自始至终男孩想要的,也不过是那天白日里的那一场蔚蓝青空。

    如果此刻我向神明祈祷的话,救赎会近在眼前吗?

    生平头一次,卢照坤产生了一种不那么符合“科学无神主义”的想法来。阅历尚浅的男孩子在脑中细数着为数不多认识的神明,默默地这样祈祷道。

    又过了一天,或许是一个星期、一个月,又或许是一年。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秦南浔就好像把他忘在了地下室中,期间甚至有一次他在地下室中还听见了秦南浔与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但是也不知道是顾忌着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很快,那女孩也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好在,总之就在某一天,门被重新打开了。

    他听到一声女人尖锐的叫声,紧接着头皮一痛,被什么人整个拎起来就这样在地面上拖行着。

    “原来是你……就是你这种小贱/人,我就知道,南浔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就是你勾/引他的!就是你他才会变成那样的!”

    尖利的女声在卢照坤脑中炸开,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长期处于黑暗状态中如今毫无准备地暴露于光源下,明明能感觉到阳光洒在他身上,可是睁大眼睛看见的也只不过是一片黑暗。

    我瞎了吗?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唯一的参照物只有身边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仅存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对应该趁机赶快逃走,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恍惚模糊,累到连抬起一只手指再触碰一下暖阳的力气都没有了。

    况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面部骤然一阵剧痛,钝利刀体没入皮肉。

    “嗬、嗬……”男孩喉头滚动发出嘶哑非人的嘶嗬声,耳边女人疯癫的嗓音依旧在继续着。“就是凭着你这张脸他才喜欢你的吧,如果我杀了你……哦不对,杀了你万一他还是喜欢你怎么办?”

    “咯咯咯咯……”

    “那就……把你变成就算是他都不会也不敢再看一眼的模样吧。”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一百二十八块。

    不成人形的男孩头颅转向那一片窗外的日光,什么都看不见的眼中骤然出现了一丝蓝色的光芒。

    终究还是看见了啊。

    如同那一日白昼中的,苍茫一片的,万里长空。

    ……

    姜遇躺在地上,完成了最后一幕的犯罪情景模拟。听到身边老何与鉴定学家解析的声音,他仍沉默着倒在地上去看此时漆黑一片的窗外,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已经过去一定时间,但是现场鉴定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在地下室与一层接口处的那片区域中,被还原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迹。如果与秦南浔的审讯结果属实的话,那么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当初杀人碎尸的就是因爱生妒的白薇。

    亏她之前还想着白薇是这个家里面唯一的正常人。秋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此时正在她口袋中的卢照坤布偶。

    而现场陷入深深心理负罪感的人显然还有元懿。从看到卢照坤被带去医务室的那一段时男孩纤弱的身躯就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到最后甚至脸色惨白将近昏厥。

    “你当时不知情,这不是你的错。”好心的法医对着他安慰道,可看起来这话语并没有起到一定的作用。

    就在这时玄关的大门处一声轻响,一直没露面的杜若走进来,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谢管家上前与她解释着什么,秋本没有在意,下一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转头看向杜若。

    等一下,等一下。

    她之前一直默认那个总在监视着她的小女孩恶灵与杜若养的小鬼是两种存在,现在一想也是先入为主了。

    因为那厉鬼穿着红裙子所以她默认那是个小女孩,可是卢照坤死的时候同样穿的是红裙子。

    同样是被剁成了那么多块……杜若养的鬼也是这样。

    那个穿着红裙的“小女孩”恶鬼,就是卢照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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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现实是不可知论的,而平日的生活只是一层薄壳。”黑暗如是说道。在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秋玹再一次,亲手触碰到了黑暗。秋玹:你敢直视我吗,崽种?黑暗:……无限流。升级流。1v1异世漫游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漫游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