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灾难始终慢我一步
最终灾难还是慢了她一步。
几分钟之后，看上去就很忙的红衣主教被中央教会过来的人叫走了，听说好像是边界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急需主教过去救场。
之后进来的几个护工人员摩拳擦掌说着“您快去处理事情吧，这里由我们接管”。圣迦南名义上的红衣主教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脸不红心不跳道：“这边已经处理完了，把人带走吧。”
后脚进来的护工：？电源都没插上呢您在这唬谁？
这话最终没敢当着男人的面说出来。几人对视几眼，终是认命状上手怎么绑的就怎么原封不动解开束缚带，将大爷似的坐在电椅上就像坐在自家躺椅上的某位流浪法师架起来打算送回去。
秋玹再一次被戴上了束缚口罩，她露在外面的眼睛掀起看了几眼，被身边某名护工低声呵斥了一句“别乱动”之后，又安安静静地垂下了。
秦九渊很快因公离开了圣迦南，秋玹则再一次作为“女巫”被押着前往自己的房间。她回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餐时间，而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没想起来，反正那些圣迦南的负责人员并没有给她留饭。
艾德好好地坐在726房间的床上，见到她回来之后眼睛一亮。
好不容易熬到护工人员们全都离开，艾德一个猛狗扑食冲过来，满脸愁容又莫名带着点诡异激动的神情朝着秋玹哭诉着些什么。
秋玹耐着心思等他发表完所有的感言，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没见到过死人吗？”
艾德以极为夸张的动作仰身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没见过？你知道当时在那个废弃学校里，我们一个班的人最后就剩下了几个吗？”他看上去似乎是肃了一点神色，朝着面前凝重地比出一个手势。“两个。只有我，跟另外一个女生。但是她在看到最终那个传送门出现的时候没有选择踏进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到了绝境。”
秋玹有些意外，因为艾德所经历的第一场试炼明显是个全体新人的副本，就跟她当初的那场一样。而一个班级有将近四五十个人，最终竟然只幸存两个，这对于一个新人试炼来说，未免难度有些太高。
比自己当初的第一场难度还要大。
而且，眼前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艾德，也是唯二两个幸存者中的一个，这一点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能在那种开局中活下来，你也挺有本事的。”
她也没有询问过多细节，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有人过多打听自己的那些以往试炼经历，于是只这样说了一句。
艾德挠挠头，神情看上去还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我这双手上……也不能算是完全干净的。”青年兀自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突然这样说道。
他并没有刻意回避自己为了存活下去而做出的行为，只是在停顿几瞬之后问道。“你说我，如果能够活着从你们所说的那个第三个人试炼场中出来……我也会成为一个满手鲜血，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吗？”
秋玹并没有担任过这种负责解决新人迷茫时期心理问题的角色，毕竟对于她来讲，从“新人”过度到“老狗”之间的阶段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也没法去一点一点跟艾德分析杀人者人恒杀之的深度问题，只能道：“我不知道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的一点拙见是……满手鲜血无所谓，但是得有一个底线存在。”
艾德沉默一会，“如果突破底线会怎么样？”
“说实话吗？其实也不会怎么样。”秋玹捻了捻手指，“因为‘底线’这种东西说白了就只是自己用来约束自己的一样东西，你可以选择严格恪守，也可以选择越界。而越过了那个界限以后，因为每个人的底线都不一样，都只是自己规定出来的，所以你可以再去设立一个新的‘底线’，或者直接走向彻底无拘束的境界。”
“或许有些人把这样称之为真正的‘自由’，不能说不正确，但至少在我看来，我不会与那些所谓的‘自由之人’为伍……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你听完了就算完，不一定要按照我的想法行事，你该有你自己的判断。”
艾德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感觉你的思想有点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了。”
秋玹翻了个白眼，“把你的臭衣服丢出去，别挂在房间里，谢谢。”
这件意外告一段落，而根据圣迦南病人患者的作息时间安排表，在午餐过后的二到三个小时时间内，是集体的午睡时间。
等到午睡过后再进行例行的祷告或者是一些特定时间内观看电视的活动之后，就迎来了晚餐时间。而每名病人的服药时间每天两次，分别是在早晚，早上是口服药，晚上就是直接输液。
这是秋玹再次踏进那所中央礼堂时才知道的事情。
第一次吃药时雅一语成谶，果然等到餐具都收下去之后，护工人员纷纷开始清洗消毒针管。冒着寒光的针尖在灯光底下反射出不祥的冷光，没有人知道那堆成一排的药剂里都有什么成分，但显然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那针头戳进自己的血管里。
“这特么不玩完了吗！”
角落长桌上一个行刑官低声骂道，“口服药还好混过去，这次怎么混？！所有人都得玩完！”
“你安静一点。”另一个同行提醒了一声，“别惹出动静，没看到有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吗！”
宋双一反常态，缩在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开口说话。他忌惮目光频频往另一端秋玹的位置看过去，显然也是自己心里清楚中午那一番言论将别人彻彻底底得罪了，而且还害得人又坐了一次电椅。
这仇是铁结上了。
然而事实上因为走后门根本就没被电过一次的某些人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如坐针毡地频频扭头朝着其他长桌上看着什么。
“你凳子上有钉子？”
雅有些嫌弃地看了秋玹一眼，“快别扭了，没看见人家都在笑话你吗。”
“你快帮我看看，我眼睛不太好。”秋玹自动忽略她的语气，“我为什么没有看见韦伯？他是请假了还是有什么事没过来？”
“韦伯？”
雅皱了皱眉，同样扭头在人群里搜索起来。然而这一次就算是凭着枪手绝佳的视力找人，也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好像真的不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雅的神情也开始肃穆下来，秋玹抿了抿唇，眼睁睁看着几个负责注射药物的医生已经走到他们长桌附近了，想了想突然开口。
“好像少了一个人。”
“少人？”走到这桌边上的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语气有些古怪，“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对了，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看到幻觉？没事的，心态放平，按时吃药，总会好起来的。”
——这是把他们这一桌也当成真正的精神病患了。
几名行刑官眉心抽搐，眼睁睁看着尖锐针尖挨上自己的皮肤，脑中思虑疯狂打转，就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在避免发生打斗的情况下躲过这一次的注射。
一道声音突然道：“韦伯不见了，难道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吗？”
“韦伯？什么韦伯？”秋玹边上，一个看起来还比较好说话的护士姐姐轻笑一声，以看似轻柔但不容拒接的力道按在她手腕上，抖了抖针管。“没关系的，我见到过好几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幻想性障碍人群。按理说，你们这类人应该是最容易痊愈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就好。”
什么玩意？
秋玹听着这话，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她也不顾自己面上没被扣紧的束缚口罩露了馅，猛地转头看向那名护士。
“圣迦南里是不是没有叫做韦伯的病人？”
一时间，长桌上其他目光纷纷聚集于此。
“不啊，确实是有叫做韦伯的病人的。”那名护士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尤其对着秋玹说话时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朝着尚不懂事需要循循善诱的人类幼崽。“只不过这个名字刚刚空出来了，因为上一个使用者不幸离开了我们，去往父神的怀抱了。”
——韦伯死了。
所有行刑官不动声色地交换了几个隐晦的眼神，秋玹则皱紧眉，又不死心问了一句：“可他中午还好好的呢，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嘘，小女巫。”
护士细白的手指覆上她下颚，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将那张偏离的束缚口罩给扣紧了。“你们不应该好奇这个哦。要是实在因为同伴的离去而悲伤，就带上一枝花去为他念几句道别词吧。”
在秋玹竟然都没反应过来的前提，尖锐枕头刺进她皮肤。腕上一痛，她垂头看去，半满的针管里已经推进到了底部。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父神也会在梦中保佑你的。”
护士抽出针头，那张蒙在医用口罩底下的脸正对着秋玹，露出来的眼睛似乎是微微弯了弯。“晚安，小女巫……撒拉弗。晚安，撒拉弗。”
……
秋玹仰躺在那张老旧得过了头的小床上，面无表情睁着眼睛面对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在她旁边另一张床上艾德已经开始没心没肺地打起了鼾，她刚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睡到鼻涕泡都开始冒出来。
秋玹沉默半晌。
她确实是感到了一股有别于往常的，强有力的困意，看来是今天晚上他们打给病人的药里掺加了安眠药的成分。但是不知道是那名护士似乎别有用心的话语还是因为韦伯的离奇死亡，明明意识已经感到困顿无比，秋玹还是不可能一闭眼就陷入沉睡。
秋玹确定那个今天晚上给她打针的护士就只是圣迦南一名普通的医护人员而已，而且听她言语之间对于韦伯的事情也没什么太过深刻的牵扯，应该不是相关人士。
但是始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一直盘旋在秋玹心头挥散不去。
又按捺着性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她实在忍受不住了那样一下子坐了起来，走到726的铁门边上。
门已经从外部锁死了，而且每间房间里唯二能够出去的口就只有一扇极小的铁窗，连头都通不过去。
秋玹默默在门前蹲了下来，她仔细研究了一会铁门上那个小孔——在曾经进入临渊之后她加入过一段短期的扫盲知识课程，江北鹤曾亲自讲解过行刑官必要掌握基础技能之一，开锁——但是现在无论如何，很显然，这个锁孔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基本课程里讲到的那样。
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来暴力轰开，但是这样做的话，基本上第二天的电椅疗程就没跑了。
她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正想作罢，就听得下一秒，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径直从铁门外部响起，而紧接着，门板就这样在她面前被拉开了。
秋玹蹲在地上，抬起头与黑暗走廊里的三个人对视了一会。
“呦，你住这儿啊大妹子。”
说话的人是之前那个肌肉壮实的行刑官男人，看眼前这架势开锁的人也是他。他身边还站着高高挑起眉毛的雅，以及另一个看着眼生的行刑官男人。
“这我搭档，我们一起的。”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壮实男人揽了揽另一个行刑官，后者简单朝这边打了个招呼。“叫我龙三就行。”
“我们准备去花园，就种着一片玫瑰的那里，感觉是重要线索。”雅站在一旁解释道，“看了一圈就只有龙三他们会开这种锁，所以暂时联个盟一起走，你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
老蝙蝠行为获益人·秋玹从善如流站起来，满脸友善地同两人握了握手，“幸会，幸会。”
第459章 道别
“你们之前看到过那片花园里的东西吗？”
四人分前后排走在漆黑的走道里，秋玹回忆起第一天的时候艾德真的有被吓到的那处方位，耸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龙三却兀自沉默了一会。
“我好像听说……那片玫瑰园，是活的。”
“哪有什么活不活的。”他身边那个壮实男人咂了咂嘴，“花还能活到哪里去，成精了？我看就应该是下面有什么东西。之前我也无意中瞥到过一次，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玫瑰应该算是代表教花吧。”雅同样回过头讨论了几句，“在他们的教典里，那个所谓的光明神就是诞生在大片大片的玫瑰海里的，所以从此之后，玫瑰就成为了教会乃至神明的象征。”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壮实男人啧啧称奇，“明明我们是同一时间来的，我这些时候走在圣迦南里跟别人搭话都不带理我的。像之前也是，你怎么那么快就打听出来消息的？”
雅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说过了吗，分房间分到我的时候正好是单数，所以我就只能跟原住民的病人一起住。这些都是从我室友口中听说过来的，对了，他们好像说我那个室友是个……天使木偶症候群患者？”
“什么什么症候群？”壮实男人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病？从来没有听说过。”
龙三惊异一瞬，随后露出一副了然神情。
“天使症候群，又称快乐木偶综合症。”迎着剩下三个文化沙漠迷茫的目光，龙三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是一种遗传异常所所致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一般默认发病人群为儿童。”
“患有天使木偶综合征的孩子特征性表现为智力低下、语言障碍、癫痫发作，以及不受控制的不停微笑大笑或是拍手等快乐行为。他们会不断且过度地发笑，所以这种病又称快乐木偶综合征。”
雅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那个室友平日没什么问题，就是……”
“咯咯咯咯咯咯……”
“……”
走在昏暗走廊里的四人猛地停下了脚步，秋玹以一种缓慢幅度将头偏向左边，语气幽幽。“好玩吗？”
“对不起。”壮实男人挠头讪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人……所以你室友是这样笑的吗平时？”
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件好笑的事情，学别人发病时的样子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
“呃，我就是看这会气氛过于凝重，所以想缓解一下。”
这回就连龙三也不赞同地朝他皱眉，壮实男人悻悻垮下脸，道：“好了好了，抱歉，是我错了，不会再这么干了。”
秋玹：“你最好祈祷到时候不要真的出现这种笑声。”
壮实男人愣了下，“……什么意思？”
“咯咯咯咯咯咯……”
死寂昏暗的走道里，一道怎么诡异怎么来的童声嬉笑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畔。这跟之前壮实男人刻意捏着嗓子学出来的有天差地别，悚然程度也直接上了一个层次。
“哈，绝了，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秋玹不带什么情绪地轻嘲了一声，“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说什么天使木偶综合征。”
“你是不是出来的时候没关好门？”龙三同样面目凝重，他不断变换方向似乎是想要确认那毛骨悚然的笑声是出自哪个方向，一边朝着雅道：“你可能忘记把门重新锁上了，所以你室友……”
“不可能。”雅回应得斩钉截铁，“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壮实男人却蓦地沉默下来，突然，他低吼一声喝住众人，手指抬起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们听。”
众人屏气凝神，就听见在走廊转角开外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道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行走而发出来的摩擦声。
诡异笑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雅后退一步与人群站在一起，翻手露出了一把看不出样式的枪械。
“会不会是你室友？”
龙三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做出一个这样的口型朝着雅问道。后者却凝眉沉思着什么，没有作答。
那不知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得很慢，似乎是因为被什么东西拖累住了。而紧接着，在不知名的角落，与孩童极其相似的尖细声音又开始疯狂地以一种酷似哮喘病发的频率大笑起来。
哗啦哗啦——！！！
刹那间停留在原地的四名行刑官惊弓之鸟般退散开来，走道转角那原本拖拖拉拉的脚步声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地面上奔跑起来！伴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疯狂童声大笑，一时间现时的场面似乎已迈入了另一个不可控的极端。
“走走走，去花园。”
秋玹在背后推了雅一把，自己率先一步朝着后门出口的位置冲了过去。等到行至偏门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本负责守门的几个警卫这会正头靠着头在那睡觉，也不知道是根本没听见动静还是什么原因，反正直到她绕过侧门一路跑到后花园的位置，那几人始终没有醒来。
四人一路有惊无险地跑到后花园，壮实男人频频回头确认那位“室友”有没有跟上来。得到否定回复之后总算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虚汗。
“我不会笑了，在这个试炼场里都不会再笑一次了，老三你可以监督我。”
“省省吧。”龙三都不想理他，快速整理好思绪，想起什么又颇为担忧地看了雅一眼。“那你……之后总是要回去你的房间的吧，到时候不可避免会碰上那个患有天使综合征的室友，你该怎么办？”
“我再想办法吧。”
雅摇摇头，面上看起来并没有过多担忧的情绪，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她不想在同行面前示弱。总之雅简单收拾了一下，远远看了眼在月光下安静绽放的一大片玫瑰园，道：“所以现在怎么着？是继续过去看看，还是就原路返回？”
“现在回去的话怕是直接要跟那个‘室友’撞上。”龙三道，“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而且我们今晚的目的也是为此，就过去看看吧。”
保险起见，他们并没有离花园太近，可能是心知这地下确实不如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秋玹垂着眼皮看了一眼最近地方就在她身侧垂手就能够到的一束花枝，脑中突然冒出了晚餐时那名护士说得话语。
——“要是实在因为同伴的离去而悲伤，就带上一枝花去为他念几句道别词。”
一般情况下而言，跟主线相近的原住民是不会说谎骗人的。毕竟如果连这些人都真假莫辨，那么就几乎不会有行刑官能够顺利通关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不排除他们本身就对于这些“外来者”怀有恶意的情况。
例如之前贺新郎那个世界中的男相佛，也例如饥荒世界里的别西卜……哦，这个应该不算，毕竟大号活不下去了，就只有开小号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也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秋玹实在与那名护士接触的时间太少了。
她可以从初遇时的一切蛛丝马迹中分析出那些怀有恶意的原住民的谎言，但前提是这也是要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摸索出来的。但是对于那名护士，她们之间今晚刚刚见面，拢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算想要分析也有心无力。
“我们可以先派一个人出去摘束花试试水。另外三人看着，这样的话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好照应。”
这个时候壮实男人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这样提议道。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看过来的眼神更加诡异了，秋玹忍了忍，简直有种自己是在跟一个撸铁版的艾德对话的错觉。实在没忍住，幽幽看向壮实男人，道：“那你觉得，我们派、谁、过、去呢？”
壮实男人：“……”
他对上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瞥过来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鼻子，试图垂死挣扎。“那我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什么什么天使症会突然出声啊，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学他笑……哎你们别看我了，那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到底还是多时的搭档，龙三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抬手递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拿着，开过光的，应该可以挡一次攻击。你自己小心。”
“哎，好兄弟。”壮实男人嘴角一扬又要露出个笑模样，蓦地想到自己刚刚才发过的誓又绷着憋回去了。他郑重其事地将那枚看不出样式的道具放在自己心口位置，镇了镇脸色，突然腕上出现两枚拳套，侧身小心翼翼地朝着最近处的一枝玫瑰伸出手。
“最好不要带你的武器。”
秋玹皱眉看了一会，突然道：“如果传言是真的话，玫瑰是光明神的象征，祂应该不会喜欢自己的‘信徒’有这种冒犯的动作。当然了，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个猜测，你非要戴也可以。”
也不知道是真的信她还是什么原因，壮实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竟就真的将拳套给摘下了。
这回是真的要动手了，男人沉了沉面色，逐渐屏气凝神，赤裸手掌朝着那枝花束探了过去。
花茎从中弯折，粗粝的手掌上骤然多了一株鲜红的花朵。
那玫瑰应该是独属于这个世界位面的品种，跟秋玹记忆中的不甚相同。虽然学名一致，但至少此刻壮实男人手上的那枝即便是微含着苞也美艳得惊人，层层叠叠的花蕊紧密包裹在一起，艳红得要滴出血来。
只是少数几个在场的观众，却没人有心情欣赏这种美。
壮实男人喉头滚咽吞了口口水，他一只手举着那枝玫瑰，如临大敌像是举着什么拉开了的雷管。剩余三人也神情凝重紧紧盯视着他的手，生怕骤然而生的变故降临。
然而几分钟过去，玫瑰依旧是半开的玫瑰。
“现在怎么办啊？”
男人压着嗓子用气音向众人问道，龙三思虑半晌，“那个护士说拿着花做道别词……所以现在，你就跟韦伯说几句吧。”
真·文化沙漠·壮实男人：“道别词咋说？”
雅再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秋玹：“这一天，叫我如何不泪流满面；这一天，双膝跪地双手合拢；这一天，滚烫热泪为你而流！让我们祝愿去往天上的朋友，幸福安康！”
雅/龙三/壮实男人：“……”
“看我干吗？”秋玹头从纸张上抬起来，冲着他们晃了晃手里第一个早晨就发下来的圣迦南黑皮小册子。“五十六页第十九章，教你如何同教友道别，好好学着点。”
最终壮实男人硬着头皮念往第十九章泪流满面之后的那段复刻悼词，想了想又在结尾加上了韦伯的名字。他举着那枝玫瑰想了一会，又偏过头去用气音问道：“那现在咋整？韦伯又不在这里，我们把花烧给他吗？”
雅彻底对他绝望，抱着手臂在那抿唇不说话。
然而就在壮实男人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他手上的那枝娇艳欲滴的花朵，突然噌的一下开始自燃起来。
火焰擦着指尖窜起，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松手，被龙三及时拦住了。他强硬按着男人的手看着那枝玫瑰直直地烧完了，只在空气里留下几点燃烧殆尽之后的尘灰。
众人沉默半晌。
“所以……真给烧到韦伯手里去了？”
“你串戏了吧，这里明明是偏西方神话背景好不好，怎么可能真的烧给韦伯啊？”
秋玹扣了扣手指，突然想到什么，偏头朝着雅问道：“之前我们在韦伯的精神世界里，最后拿到的那把中央教会的手枪，你还留着吗？”
“留着啊，不过就是没子弹了。”雅自然地将那把从调查人员手上拿来的枪械掏出来，“我研究了一下，他们的枪好像都是特制的，应该属于开关武器的范畴。”
秋玹：“你还记得之前左侧雕刻上去的玫瑰，有几片花瓣吗？”
这话一出把剩下的三人给问愣了，雅皱着眉回忆几瞬。
“实在没注意。不过去琪娅拉她的枪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第460章 惨拜
这话一出把剩下的三人给问愣了，雅皱着眉回忆几瞬。
“实在没注意，不过去琪娅拉她的枪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我就怕琪娅拉枪上的也一并跟着变了。”秋玹摇摇头，“现在先记下吧，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壮实男人抬手挠了挠头，“那现在我们是……回了？”
众人脚下，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突然传了过来。几人肃下神情低头去看，之间原本静谧幽美的花园中，地上的泥土突然开始活了一般翻滚起来。
似是有隐隐血气涌入鼻腔，那泥土一翻新，底下那层软烂的黑泥便翻了上来。伴随着一阵刺鼻恶臭，上头的花枝开始轻微颤动起来，发出淅索的碎响。
“呃……你们刚才，有看见吗？”
壮实男人迟疑几秒，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于是转头朝着身边人求证。
雅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看见了，韦伯在那底下。”
“……”
尸体惨白浮肿的面部只在黑泥之下显露了一瞬间，渐渐的，随着动静止歇，底下的泥不再翻滚变动，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如果不是鼻腔间那股腐臭依然挥散不去的话。
“我估计之前偶然间在花园里看到的也是这种东西。”秋玹想了会，这样道，“圣迦南那些死去的病人尸体会被埋在花园底下。尚不清楚作用，应该是为了……方便处理尸体？”
“你还记得我们的主线内容吗？”
雅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止罪’。如果真像你所怀疑的那样，枪上雕刻着的玫瑰因为韦伯的死而少了一片花瓣。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玫瑰是一种罪孽？”
“所以光明神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吗？”龙三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突然出声道，“那么在这个世界位面上信仰着神明的人们，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
连壮实男人也闭上嘴不再试图抖机灵，一行人站在还算敞亮的月光底下迎着腐臭还未散尽的玫瑰花园吹了会冷风。玫瑰依然是玫瑰，就好像不是扎根在腌臜里长出来的花朵一样。
半晌，龙三轻咳了一声。
“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
秋玹：“我们也就是随便一站，主要是看谁都没动，不好意思自己先回去。”
雅：“没错。”
壮实男人：“？？？”
于是众人原路返回。
他们原本提心吊胆着生怕再一次遇到雅的那个患有天使木偶综合征的室友，只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路走回去圣迦南的夜晚一如往常数个那般静谧。
秋玹想了想，还是朝着雅道：“你今天晚上先过来我们那个房间睡，等到第二天打早铃了再回去，也不至于那么早就碰上你那室友。”
“不用。”雅却看上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正好我回去试探一下那个室友。如果今天晚上在走廊里发笑的人真的是他并且对我们怀有攻击性，我不介意花园底下再多点东西。”
龙三听罢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眼。
他们先集体将雅送回了她的房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多些人好照应。结果等壮实男人重新将房门撬开的时候，就看见另一张床上，雅的那个所谓的室友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看上去是熟睡的模样。
雅回头朝他们比了个手势，自己也走了进去。
剩下三人在门口守了小半个小时，见里面再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转身离去。
“你猜韦伯是怎么死的？”
突然间，在前往726房间的路上，龙三走在秋玹边上，毫无征兆地开口问了一句。
后者耸耸肩，“我不知道。”
“排除自身出现意外死亡的情况，”雅走之后，他的话好像突然多了一点，这会儿又道，“我猜是那个圣女杀了他。”
秋玹脚下步伐不停，面上却骤然转头去看龙三。不只是她，走在一旁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壮实男人也同样转过身来，问了句：“为啥？不是说那琪娅拉每天都很忙吗，她干吗还要自己费心费力来杀一个韦伯？”
“所以说只是猜测啊。”龙三无辜状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那个琪娅拉有点问题罢了，那你们猜是谁？”
“猜测也是基于一定的细节之上的。”秋玹停下脚步，抬头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龙三一眼。“就像我现在猜测你很讨厌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跟讨厌的人结盟难道不会心里不舒服吗？”
壮实男人正在弯身开锁的动作顿了顿，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
“当然了，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秋玹向他道了声谢，抬手拉开726的房间门。“那么现在再见了，各位，父神会在梦中保佑你们……呵呵，但愿如此。”
铁门在唯二剩下两个行刑官面前关上，壮实男人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摸摸鼻子看向神情晦涩不清的龙三。“不是兄弟，你讨厌雅吗？为啥啊，那……那之前我问你要不要合作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知道个屁。”
龙三这才视线从门板上收回，颇为疲惫地抬手按了按眉心，率先一步朝着更深处的走廊而去。
“如果全靠你的话我们早就玩完了。”
“嘿！这话什么意思！这就过分了啊兄弟……”
门外的两人渐行渐远，门内，秋玹脚步停顿在进门的瞬间，挑挑眉神情有些惊异。
“你什么时候醒的？”
另外一张床上，艾德裹着被子坐在上面，幽幽目光看向走进来的人。
“你们去过花园了？”
秋玹：“对，你怎么……哦我忘了，里面能看见。”
说道这里，大概他们的这间726房间对比起其他人的优势就在于，顶上开得那个不到一尺的小窗户，正正好好是对着圣迦南的后花园的。
所以如果站在床上踮着脚往外看，是能够还算清晰地看见那大半片玫瑰园的景象。
“我看你睡得死沉，还以为你没醒。”秋玹走过去在另外一张靠墙的床上坐下，想到什么，又转头看向依然裹着个被子坐在那里的艾德。“你怎么了，不高兴？就因为我们出去的时候没叫你？主要是因为今天是第一次可能会出现突发的意外，你要是想要锻炼的话等下一次我们带你过去。”
“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
艾德突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绝望疲惫的味道。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那个玫瑰园，半步都不想。”
秋玹怔了怔，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垫着脚够到顶上开着的窗户，扒出去看外面。
似乎是有阵风吹过，在夜色下有些看不真切的玫瑰花枝集体瑟缩两下，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
“你来晚了，现在已经没了。”艾德终于舍得伸一只手出来拨了拨自己有些发黏的头发，又活像被什么人追着一样蹭的一下缩回被子里去了。“是在刚才，你们五个回去的时候，我在那片花园里看见的。”
秋玹一时却根本没心情问他到底又看见了什么。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艾德，“你说……几个人？”
“什、什么？”艾德似乎是又被她突如其来的凝重吓到了，“呃，五个？但也有可能是天太黑我看错了你别这幅表情看着我求求你我刚被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一口气不带停顿地将话说出来试图补救些什么，秋玹眉心狠狠抽跳一瞬，但出于现在就算再想做什么也回天无力，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震颤冷静下来。
“你仔细回忆一下，你看到的那……五个人，分别都是谁？好好想想。”
“呃……”大概从她的神情中读懂了事态的严重性，艾德努力回忆几瞬，勉强道：“就你，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应该是那位枪王前辈？好像还有一个看身形特别壮的男人，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还有……还有一个巨人。”
说道这里，艾德压低了些嗓音。
“其他人我不确定，但是那个人我可确定了！那不就是那位、那位吗？”他朝着某个方向挤眉弄眼一会，拉着嘴角做出一个裂口的动作，看起来也是真的很怕那位了。“说真的，大家都是行刑官，那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是天生就这样吗，还是说是注射了什么超级血清……”
艾德后面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秋玹也没怎么听进去了，事实上在得到了那个多出来的第五人是链锯人的答案之后，她竟然还放下了一点心。
先不管链锯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够混进队伍不被他们察觉，最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多出来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人”。
看看明天能不能找机会去问问链锯人他在那里干吗吧。
秋玹放下了点心，这会终于有心情问艾德在他们走之后他到底在玫瑰园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才会吓成这样了。而这一次艾德就没像之前那样轻松，反而垮起张脸看上去不忍回忆的模样。
“就是、就是……唉。”
他蜷在被子里长叹数口气，“我看见有个裸男从玫瑰底下的泥地里爬了出来，然后在花园里跳了段舞。”
饶是已经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的秋玹也不禁一愣：“……什么玩意？”
“就是裸男跳舞！”艾德瞪圆了眼睛语气有些激动，“你是没看见，真的很吓人！虽然我根本看不清那个男的的脸，但是就单从他的动作也好包括被活埋在泥地里那么长时间不死也好，他就不可能是个什么正常人！”
“裸男跳舞……”秋玹感到有些荒谬地重复一遍，又道：“那然后呢？”
“然后他就光明正大地走到圣迦南里面来了，然后我就看不到了。”艾德回答得也理直气壮，“我本来想要提醒你们一声别跟他撞上的，但是你们走太快了。就你刚刚在门外开个门还磨磨唧唧的时候，我都怕那个疯子直接找过来！”
秋玹想了半天那个从玫瑰花里长出来的裸男到底能是个什么身份，想半天无果之后颇为无言地看了看貌似仍处于惊吓状态中不曾回过神来的艾德。
“不是，我还以为是什么，就这？你就被这个吓成这样？”
“你根本就不懂！”
艾德朝她瞪眼，“如果你刚才也亲眼看着就会知道为什么那么吓人了！他跳得是‘惨拜’的舞蹈，是那个‘惨拜’啊！”
刹那间秋玹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个猩红诡异的村落里那三个站在医院楼顶上跳“惨拜”的病人。她皱皱眉，将不可控的鸡皮疙瘩拂去，又道：“所以那个裸男……是对着你跳的？”
“那倒没有，不然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艾德颇为后怕地拍拍胸膛，“他是面朝着圣迦南的建筑跳的，我也不知道那个方向对得是哪里，不过我还记得，可以给你指。”
于是艾德也站上床，鬼鬼祟祟地先探出一双眼睛探查几瞬裸男本人已经彻底离开，才遥遥朝着建筑的某处指了指。
“就是那个地方。”
正如艾德所说，现在外面天色乌漆嘛黑一片看出去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而且他指的那个方向应该不仅仅是对应着某一个或者几个房间。暂时也看不出裸男跳惨拜想要“惨拜”的究竟是谁。
秋玹记下了那个方位，反手将站在自己床上的艾德拂了下去。
“行了，睡觉。”
“经历这种东西你还睡得着？”艾德不可置信地用气声反问已经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秋玹。“我已经被吓醒吓到现在了，而且你们刚刚出去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恐怖地方！现在你说睡觉怎么可能有人睡得着啊你……”
秋玹：“ZZzzzzzzzzzz”
艾德：“……”
他又不可置信地瞪了旁边床位上的人好几眼，最终确认了秋玹在几息之内真的睡过去了，又不敢去真的上手去把那人摇醒陪自己，只好弱小无助地缩在被子里努力让自己忘却月光下跳诡异舞蹈的裸男。
第461章 双胞胎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艾德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彻底失去睡眠。
……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早晨六点整，在整个圣迦南上下响起统一的熟悉起床铃声之后，秋玹从床上坐起来，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名年长修女。
旁边床位的艾德昨天晚上口口声声地说着不可能睡着吓死人了，结果后半夜的时候倒头一睡睡得比谁都香，这会儿正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起来还不乐意起床。
“早上好，孩子们。”
年长修女依然维持着与昨天早晨无二的和穆微笑，就好像她所面对着的不是两个正因为早起而情绪烦躁的“精神病人”一样。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新的篇章哦，请各位将手中的祷告书翻到第二章的内容……”
不知为什么，今早起床之后秋玹头脑里总有种怎么也睡不够的昏沉感，这是在她进入绝境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情绪。她皱皱眉将手伸进被子里，假装掏了掏实则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了那本黑面硬质小册子。
艾德本来想要起床洗漱，在看到边上秋玹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窝在被子里翻书，干脆也同样重新裹上被子听讲。
门前修女脸上的神情没变，倒是她身边两个护工人员满脸的不赞同，只是最终修女也没多说什么，他们就没开口。
秋玹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将那人手一本的手册大概翻了翻，在最初书页上按理说人人都应该掌握背诵的主祷词之后，是名为《如何在圣迦南交到真心朋友》的章节。
——光是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有多扯。
偏偏年长修女对着他们两人的床铺，开始以一种声情并茂的语调大声朗读起来，读得艾德都开始精神恍惚得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圣迦南暑期夏令营。
玩命的那种。
秋玹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将小册子翻得啪啪响，就像是个课堂上不认真听讲反而在老师讲课的时候翻后面课程的学生。她余光看见站在旁边的两个护工拳头已经硬了，但是修女就是那个非常好说话的摸鱼老师，只管讲自己的根本就不来管有没有认真听课。
“如何在圣迦南交到真心朋友？”
“前面我们说了要拓宽自己的知识面提升兴趣圈之类的方法，但事实上，自古以来交到真心朋友最简单的一种法则无异于，以心换心。”
秋玹收回下巴，抬眼去看站在面前的修女。
对方见她视线看过来，回以一个和蔼的笑容，简直就像是放假去奶奶家看到的那种慈祥。
再一次做完了那种抽象早间锻炼操之后，年长修女带着两个护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726房间，同样的，离去之前又夸了一句726是她带过的最听话的病人房间之一，恍惚得让艾德差点重回彼时辅导员查寝的经历。
“……太健康了。”
青年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秋玹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感觉到精神好些了，掀被子下床收拾收拾准备去中央礼堂。
“今天最好不好吃药。”
离开房间之前，秋玹手握着束缚口罩的绑带，突然回头对着房间的艾德这样说道。后者愣了下，还是点点头也没问原因就答应了。
在前往中央礼堂的路上，秋玹遇到了那对双胞胎。
连体姐妹，之前在十三号公共休息室见到的那两位。遇到她们的时候秋玹正好从东区的某间房间门口路过，那对姐妹刚好出门，就这样视线相对着撞上了。
那副身体的左边一颗头颅，看左侧的姓名牌应该是叫做“莉莉娅”的女孩率先看着秋玹跟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去礼堂吗？”
“啊，对。”
秋玹擦身而过的脚步停顿下来，看上去有些惊异，因为她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有原住民病人跟自己打招呼。
而同一副身体的右边，那个叫做“莉莉斯”的女孩，却在她视线看过来的瞬间回避着转过头，看上去不像与之交谈的模样。
“我知道你，你是新继承了‘撒拉弗’这个名字的人。听说你是个女巫？哈哈，女巫，那你的巫术能够猜出我们两个谁是姐姐吗？”
秋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的原因倒不是真的因为巫术还是什么，而是她偷偷看过了圣迦南的病人档案。
说起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提到某些因公出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红衣主教。
其中具体的过程暂且不过多叙述，总而言之，等到秋玹从那把电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她身上就多了把圣迦南档案室的其中一枚备份钥匙。
偷？说是偷倒不至于，顶多就是那垂下来的钥匙串在她面前晃荡得眼热，往前伸了一把手罢了。
至于某些红衣主教什么时候能察觉到，秋玹只能说，到时候再说。
“莉莉娅是姐姐。”她对着面前的连体姐妹耸了耸肩，“其实我感觉你们既然是连体胎——这话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吧。”
左侧的姐姐，也就是莉莉娅，高高挑起了眉毛。
“其实还是挺重要的。”莉莉娅道，“毕竟不管怎么说，总要有个办法区分我们俩，即便……哈哈，你也看到了，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办法‘区别’开来！”
就好像是说了一个极端好笑的笑话，姐姐莉莉娅在那兀自大笑起来。
她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具身体上另一个灵魂的抵触，自顾自地停下来跟秋玹说笑。右边相对冷淡的女孩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们该走了，如果迟到会受到惩罚。”
“有什么关系，我看过时间了，现在走过去还会剩下几分钟呢。”莉莉娅语气有些随意得挑衅，“你如果想走你就自己走啊！”
莉莉斯猛地回头，冰冷双目看了左侧的姐姐一眼。
“这并不好笑。”
莉莉斯一字一句地说道，秋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下一秒右侧的头要去狠狠撕咬左边的头颅。好在几秒之后，莉莉斯自己克制住了，深深看了这边一眼后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一副拒绝说话再理睬的模样。
姐姐莉莉娅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边走边说吧，这样下去真的要迟到了。”
秋玹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还是这样道。而似乎是为了故意气莉莉斯，在右边不说话之后莉莉娅复又笑开，左手亲亲热热地来拉秋玹的手臂，嘴里还一边道：“你别理她，她这人就是这脾气。”
右边的头好像是死了，闭着眼睛冷脸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之间共用的唯一一具身体，现在看上去是完全交由姐姐莉莉娅来掌管了。莉莉娅拉着秋玹的一只手臂，不断找着话题交谈着什么，后者只能暂时应付下去，而等到她们终于走到中央礼堂的时候，几乎是擦着打铃的瞬间走进去的。
“那我先过去了，之后再来找你玩哦。”
左侧莉莉娅笑着朝秋玹挥手，后者点点头，抬脚往边缘的长桌走去。
“下次来早一点。”擦着驻守护工群体过去的时候，一名看上去略微眼熟的护工这样提醒了一句。秋玹面上说着“好好好”，脚下步伐一点不停走向了行刑官的长桌。
“昨天怎么样？”
她在雅身边坐下，后者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室友睡着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打铃，他都没发过一次病。”
“挺好。”
秋玹并没有将昨天晚上艾德看见有人对着圣迦南建筑方向跳“惨拜”的事情说出来，而后，她微微将椅子往前拖了一点，在自己跟对面的链锯人周围张开了一个隔音屏障。
“你昨天晚上去后花园了吧。”
秋玹直接开门见山，用得是陈述语句。
艾德注意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朝她瞪了瞪眼睛，意思是她干吗想不开直接去找链锯人问这种事情。
“是。”
链锯眼睛转了转似是在观察自他身侧撑开的隔音屏障，而后这样回答道。
如果艾德此刻也在屏障里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怀疑自身，秋玹却只是了然点了点头，又问了句：“为什么？”
“那个修女说拿着花去道别。”链锯人言简意赅，“这是线索。”
“我知道。”秋玹道，“我问的是为什么选择跟我们一起走？还非要隐藏自己的行踪。”
链锯不再说话了，长且窄的可怖眼睛转动着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了。
“行吧，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说。”秋玹耸耸肩没有太过强求，这毕竟是别人自己的事情。她微微点了点手指就想要收回隔音屏障，就见下一秒，链锯人手掌挥了挥，竟是再一次将那个屏障加固了。
“昨天的队伍里。”他迎着秋玹有些惊异的神情道，“混进来了东西……有一个不是我们的人。”
“……”
秋玹：“为什么那么说？”
链锯人：“昨天晚上在走廊里，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在疯狂大笑。而后笑声突然就不见了，我是在笑声消失之后才到的花园，在那个时候，你们的队伍已经被‘人’混进来了。”
察觉到什么，秋玹抬眼瞥向长桌另一头，自她坐下之后一直在明里暗里观察着这边的龙三。
龙三怔了怔，还是牵起嘴角露出了个姑且算友善的微笑，回过头去了。
“你的意思是龙三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为什么会确定他是有问题的？”链锯人看过来，语气间是真实的疑问。“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混进来的人是谁，但至少确定，现在我们这张桌子上还是原来的那些人。”
轮到他们去窗口打饭，短暂的对话结束，秋玹坐回去，一边吃早饭一边凝思着什么。
她不觉得队伍里唯一有问题的那个人会是链锯人，相反，如果说连她秋玹自己都有被脏东西顶替的嫌疑，链锯却是五个人里唯一那个在这件事上清白的。
很简单，因为艾德的描述。
艾德是当时站立在事件以外，以上帝视角来看整场的人，所以如果他本身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他的话就是意义上的“真理”。
他看到秋玹，看到一个女性身影，看到一个强壮的男性，看到一个身型普通的正常人，还看到了链锯人。
秋玹确认在圣迦南里面没有一个病人是拥有着与链锯人相似的体型的，所以在昨天晚上，链锯人是真的链锯人，其他四个人都可以有被替换的嫌疑。
首先排除雅，雅一直跟自己走在一起，所以她……
倒也不一定。
秋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桌子底下偷偷擦枪的女人，后者极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疑惑回望过来，得到了一个假得不行的假笑。
雅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在艾德的描述里面，拥有鲜明体貌特征的人就只有链锯跟壮实男人，所以剩下的两个——“一名看上去像是枪王的女性”以及“一名看上去像是龙三的身型普通正常男人”，是最有嫌疑的。
会是谁？
而且，那个赤裸着从玫瑰底下爬出来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所以才会对着圣迦南的方向跳“惨拜”呢？
线索逐渐开始复杂起来。
“你的药。”
几名护工走过来，开始在这张长桌上递发每日份额的早饭药。秋玹假意先喝了口水，事实上只吞了一半将药片卡在嗓子口，象征性地朝检查的护工张了张嘴。
护工随意看了一眼就朝她招手，秋玹抿了下嘴唇直奔盥洗室，却在脚步踏入其中的后一秒猛地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这一下差点让药片直接吞进去，秋玹勉强缓住了，皱皱眉转头看去。
叫做莉莉娅的连体双胞胎中的姐姐正在朝她笑。
“来吐药呢？”
她们同样走进盥洗室，右侧的莉莉斯皱着眉将右手伸进喉口压了几下，以一种极为熟练的姿势吐在了水池里。姐姐莉莉娅低下头，同样吐了出来。
秋玹整理完洗了洗手，微微偏头看向那对姐妹。
第462章 档案
“药有很强的副作用吗？”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却听见身边有声音轻轻笑了笑，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头发出的笑声。
“他们给的药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姐姐莉莉娅嬉笑道，“我们曾经待过一所疯人院，疯人院的管理者为了方便控制管理，干脆每天在饭菜里下药把所有病人都变成没有思维能力的傻子。”
秋玹貌似不经意，“那后来你们就来圣迦南了？”
“也不是吧。”莉莉娅以回忆姿态想了想，“后面我们应该是去了另外一家精神病人院，哦不，后来一共又换了三家，才来到圣迦南的。”
“怎么会换了那么多啊？”
“你问题很多。”右侧，一直冷眼相对的妹妹莉莉斯突然转过头来，一时都有些将秋玹惊到。“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什么呢。”莉莉娅不赞同地回头，“告诉她又怎么了？毕竟，撒拉弗可是我们的，【朋友】啊。”
……
“是谁？是谁？我们的好朋友到底是谁呢……当当当，在这里呀，你就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唱~”
第十三号公共休息室，秋玹坐在老位置上翻着黑面手册，旁边艾德以一副古怪神情看着中央电视上播放着的画面。
“就算是精神病人，也罪不至此吧……”
他有些无言地揉了揉耳朵，都感觉自己脑子里现在全部都是少儿频道上不断循环的魔性“是谁是谁”的音乐。
但是部分患者依然看得很开心，就比方说在昨天早晨，那个受到鼓动第一个掏出自制牙刷小刀攻击医护人员的老头。此刻搬着小凳子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一边嘴里跟着电视上唱一边拍手。
“卡森家的双胞胎姐妹，患有罕见先天性畸形，同时，伴有一定程度上的反社会人格。在她们十岁之前因为受到特殊儿童学校里另一名畸形小孩的嘲笑，所以哄骗对方自己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小孩当场死亡。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母亲只买了一个生日蛋糕作为庆生礼物，于是将家里的所有门窗都落上锁，打开厨房燃煤气将母亲生生闷死在家中。也是因此，莉莉娅跟莉莉斯在十二岁那年被送往当地的一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艾德猛地回头看秋玹。
“你怎么知道？”
他一下子没收住声音，下一秒又做贼心虚似的闭上嘴警惕地左右望望，确定了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在说那两个连体双胞胎吗……你怎么知道的啊？”
“档案里写的。”
秋玹道，“之前时间有点赶，只来得及拍了韦伯跟几个病人的档案，那对双胞胎的事情里面正好有写。”
“哇，”艾德又凑过来一些。“档案室好进吗？下次带我也去看看。”
“需要注意时间。”秋玹摇摇头，“档案室门口是有警卫在定期轮班的，像上一次我只不过是钻了个空子进去的，而且在里面也不能待太久。不过有机会肯定是要再去看看的，就像上一次，如果在被拉进韦伯的精神世界之前我们就通过档案知晓了他的部分经历，也不至于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最后才醒悟。”
艾德沉默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在之后，我们还会像上次那样，进入其他病人的精神世界吗？”
“只是一个猜测，但是有很大可能是这样。”秋玹道，“这次试炼的主线只有两个字：‘止罪’。而如果根据昨天晚上的经历来看，玫瑰代表着……”
“玫瑰怎么了？”
秋玹猛地闭上了嘴，转动眼睛朝着旁边看过去。
卡森家的连体双胞胎姐妹，莉莉娅跟莉莉斯，此刻弯着身子朝她看过来。下一秒，姐姐莉莉娅对着身体僵硬不知往哪里放的艾德也笑了笑，动作自然地坐在了他们中间。
艾德：“……”
不同于姐姐面上的友善，莉莉斯依然是早先那副冷漠的样子，此刻抱着一只手臂闭上了右边头颅的眼睛，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你们是在谈玫瑰的事情吗，抱歉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
莉莉娅面上甚至带着些真实的不好意思朝着他们歉意道，艾德一瞬间微表情有些迟疑，但是在想起之前秋玹的一番话之后又转为了坚定。
秋玹不动声色地朝着莉莉娅露出一个假笑。
卡森家的双胞胎姐妹，十二岁那年被送往当地一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十四岁出院，没有人知道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后来她们在一处畸形人马戏团里被当地猎手捉住，那时候在马戏团待了三年的姐妹俩已经陆陆续续杀了有数十个前来观看马戏表演的观众。
十七岁她们被当地教会重新勒令抓捕管控，关押进一所名为“奇珍人类管理中心”的疯人院里，那里面管理着的是许许多多与连体人一样的畸形患者。
十八岁，“奇珍人类管理中心”被一把大火烧毁，其中的医生护士以及大半的畸形患者全部死亡。卡森姐妹却再一次逃出生天，期间辗转了大大小小共五所精神病院，终于在半年前，被遣送进圣迦南进行管理治疗。
这是秋玹在档案室里看见的，那对卡森姐妹记录在案的所有档案。
所以今天早晨在一次接触这两名姐妹的时候她感到惊异，因为除了身体上的重度先天缺陷之外，她们看上去就完全是一个、呃，两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你好，你是撒拉弗的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
自然而然地坐在秋玹跟艾德两个人之间，莉莉娅笑着探出头越过右侧闭上眼睛的妹妹朝着艾德问道。秋玹在旁边哼笑一声，开口道：“他叫海格力斯·猛汉。”
艾德：“……”
胸口姓名牌上确确实实写着“海格力斯·猛汉”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我还不是捡了你挑剩下的名字，那个修女姐姐都告诉我了，这本来是你的名字，你还好意思说！”
坐在休息室另一头，黑格尔·毛桃·龙三似有所感，遥遥抬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也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呢。”莉莉娅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艾德低咒一声回过头去，屁股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看起来想要离卡森家的这对姐妹远一些。只是他刚刚一动作，原本右边闭着眼睛看起来事不关己的莉莉斯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皮，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艾德。
“！”
艾德吓了一跳，下意识求助性的朝秋玹那边看过去，却发现秋玹正在被左侧的头颅纠缠着。
同一副身体上，两具头颅一颗笑靥如花一颗冷若冰霜，面朝着两个方向，明明是亲密着共用同一副载体却也泾渭分明得如此鲜活。
艾德不由自主吞咽了口口水，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荒诞惊人。
他不愿再与莉莉斯跗骨之蛆般的毒蛇目光黏上，于是站起身，作势要出门去透透气。却在下一秒眼角余光似是瞥到了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飞速贴着圣迦南公共休息室的雕花窗户擦过去，简直像只人形的大白耗子。
“是那……！”
艾德猛地回头想要叫人，耳畔却蓦地传来一阵枪响。那枚子弹几乎是直直擦着他耳朵射过去，只觉耳畔一热，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力道猛地拉扯过去。
一直呆愣了有一会，艾德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上自己剧烈疼痛的耳朵，因为一只耳朵的残缺听力有些受损，但是不妨碍他看见站在自己身边正一手拽着自己秋玹脸上的神情。
那人带着薄怒，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圣迦南的圣女。
熟悉的天翻地覆晕眩感传来，众人眼前一花，再一次从圣迦南的公共休息室来到了一处全新的地界。
不多不少八名行刑官，只不过此刻，还要再加上一位枪械玫瑰。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不过是秉公办事。”
琪娅拉手枪利落地在掌心挽了个枪花，收进了腰间的枪套里。秋玹漠然看着这一幕，道：“你是在杀人。”
“误伤罢了，圣迦南的医师们足以为他治好这点小伤。”琪娅拉耸了耸肩，大致看了几眼艾德左边几乎被削去一半的耳朵，“这件事情确实是我有错，我会向这名病人道歉的，倒是你……按照规定女巫就是要合理佩戴束缚口罩的，你却一直在违反规定，昨天早晨闹事的人也是你，不是吗？我以为你受到了一定的惩罚之后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还是这样。”
秋玹看了她几眼，就在艾德都已经心惊胆战地强行说自己没事不要再对峙下去了的时候，秋玹松开手，反而朝着琪娅拉露出了个笑模样。
“你真的很勇啊，圣女。”
她轻轻拍了拍手，“如果现在是在圣迦南，我说不定还会因为这话有所收敛，但是现在……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看现在四周的环境呢？”
此时此刻，一行九人，身处一处巨大露天娱乐场所的入口。他们所面对的拱门上方，故意用着夸张显眼的红色画了一名巨大的小丑涂鸦。
接合起门口售票的侏儒，几乎很容易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戏团。
“我们有八个人，你却只有一个。”秋玹淡淡瞥了一眼马戏团的入口小丑涂鸦，接着道，“那你不如猜猜看，要是想要等会踏进马戏团正门的只有八个人，现在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雅站在她身后，心知肚明秋玹这垃圾话只是说说而已，毕竟琪娅拉作为疑似通关主线的重要人物线索，当然不可能让她死在这里。
但雅还是象征性地亮了亮枪套，以示自己的站位。
在她们身后，除了蓝河公会的两名不对付行刑官仍在观望着看戏，就连龙三跟壮实男人也站在了这一边，更不用说尚且不明立场的链锯人。
琪娅拉蓦地抿起了唇，指尖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枪。
“拿着这个，小孩。”雅站在对峙着的秋玹身后，默默往捂着半边耳朵的艾德手里塞了个喷瓶。“对准喷个十几下就够了，半个小时结痂，两小时就能重新长回来。不用谢，就当见面礼，期待下次在绝境见面。”
“谢谢！”
艾德感激地接过雅的倾情馈赠，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微微背过身举到秋玹面前给她看了一眼。后者惊异于他总算是长了一回心，点点头确定没什么毛病，艾德就握着喷瓶走到旁边治疗伤口去了。
“……你确定要现在就跟我撕破脸皮吗，女巫？”琪娅拉看着秋玹，最终这样道，“我们迟早有一天是会回到圣迦南的，你……”
“回去的事回去再说，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继续一意孤行，你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回到圣迦南’。”秋玹刀都没抽出来，只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琪娅拉露出的枪口那样直直地站在对方面前。
圣女又沉默了一会。
“喂，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
马戏团的正门口，踩在售票处高脚椅上面的侏儒不耐烦地朝他们吼了一声。他虽然人小小的一个，但嗓门倒是大得惊人。
“全天票五十一个人，包括驯兽表演跟大变活人。夜场票三十一个人，包含内容不变但是只能下午六点开始进场。全帐篷马戏场次全包票一百一个人，包含所有项目。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赶紧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现在你有一个台阶下了，我亲爱的朋友。”
琪娅拉错愕之余转身望去，就见上一幕还在横眉冷对浑身气焰惊人的秋玹这会抱着手臂凉凉地看着自己，好像之前的种种都是错觉一般。
“拜托，我们是‘精神病人’诶，钱财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外之物了好不好。”
黑发的姑娘耸了耸肩，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见了鬼的无辜。
“实在不行的话你让他们给你开张发票带回去圣迦南报销嘛，反正你们这种神职人员也不差这些。要是再不行，你去跟你们主教讲，就当这一次公费出来旅游了，很不错吧？”
第463章 打气球摊位
琪娅拉：“……？”
鬼知道为什么某些知名圣女出门身上还要亲自带钱，还是带着九百块现钞这种不小数目，总之等到一行人真的信了那见了鬼的“公费旅游”之后，他们已经走进了马戏团的正门口。
“难道这次也是跟上次一样吗？”
秋玹按习惯走在人群的最后方，听见自己前面壮实男人在跟龙三窃窃私语着什么。
龙三点了点头，看神情竟同样没有过多惊异的样子。“不仅如此，我怀疑，如果这一次我们也顺利出去了，还会有下一个精神病人在等着我们。”
“所以这就是‘止罪’的定义。”壮实男人像模像样地点点头，“等到我们把这些有问题的精神病人都给解决了，我们的主线也完成了吧。”
龙三这回却是笑了笑，没再继续开口。
他们来到的这天时间应该是个节假日，露天游乐场所里到处都是人，尤其是那些带着小孩过来玩的家长。
目前走到这里为止一切就都像是个正常无比的嘉年华，走在街上还不断有小丑打扮或者身穿毛绒玩具服的人过来给你递一些气球之类的小礼物。脚踩高跷的玩偶服现场炸着纸质小礼花，乃至于一些街头魔术表演，都是极为吸引人的。
空气里到处都是含糖食物的香气与焦糖味，孩子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根本就不像是个精神病人记忆里的精神世界。
“还以为就只是一个小破马戏团，没想到里面那么大啊。”
艾德残缺耳朵上的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了，痛感不甚明显，相信再过一会就能够重新生长出来。虽然他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琪娅拉，他当时离得太近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但到底还没长全的那半个耳朵仍在提醒着艾德，若有若无地对于琪娅拉怀有警惕疏离。
“你们玩这个一定很厉害吧。”
秋玹余光瞥到其中一个摊位，当下就笑了笑，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走在旁边的雅。后者兴致缺缺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那个打气球摊头，无言地朝秋玹翻了个白眼。
“这有什么好玩的，我们那里的太空模拟作战体验才好玩呢。就是几个人被投放到模拟的太空舱里面，初始武器是一把离子光感枪，紧接着你就可以……”
雅说到后面甚至神情中都带上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得意，像是回到了一切还未开始之前，在那个秋玹并不熟悉甚至一无所知的原住星球。
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与前半生，所生长的环境背景也好，所熏陶感染着长大的文化文明也好，甚至是位面与位面之间的发展差异。
有句话叫做“他乡遇故知”，常用来形容一种在异乡遇见故人的喜悦。事实上这种喜悦之情很大一种程度之上甚至都不是对着那位“故知”，反而是故知身上背后，所代表着的一种对于家乡的过往记忆。
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在无数个永不重叠交汇的时空位面里，又到哪去再遇见这样一位“故知”呢？
“基本上最后拿到KAA的人就能鸡了，因为那把枪实在是太无敌……你那是什么眼神？”雅说到后面哽住了，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秋玹那颇为感慨的神情。“呃，我知道你那边的原住世界可能没有这些……行了行了，我玩，我过去玩一把，总行了吧？”
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边回头不断确保秋玹不会下一秒直接给她哭出来，边抬脚顶着其他同行有些怪异的目光朝打气球的摊位走去。
摊位的老板应该也是马戏团的工作人员，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左手的手掌上少了一根手指。
一路走进来，细心观察的人应该都会发现了。所有走在露天马戏团内部的工作人员，哪怕是推着垃圾车负责清扫的员工也好，身上都带着些或多或少的残疾。
有些是小型的，像是面前这名摊位老板一样的少量残缺。也有些明显看上去就知道是哪里有缺陷的，则更相对的待在数十个驻扎着的帐篷里面。
“二十块五十发子弹，打中十个气球奖励一盒亲嘴糖，十五个奖励小熊玩偶，二十个奖励小丑套装，三十个两张顶级豪华马戏入场券。”
老板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说着，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对情侣打扮的男女凑在一起亲亲蜜蜜地商量着什么。最终男人接过气枪，看上去胸有成竹地举起瞄准。
他的女朋友在旁边撒娇说想要那个小熊玩偶。
第一枪打出去，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结局，揣着袖子坐在椅子上。
果然打偏了。
雅站在后面排队，见状回头看向秋玹，面上露出一个“他不行”的表情，好在还算是没有发出声音嘲讽。秋玹探头望了望，悄声道，“好像这种东西都是可以故意设置成让你打不中的，所以还挺难的。”
“你也不行。”
雅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作弊都是徒劳。”
秋玹：“你最好是。”
很快那个男人开始时有多自信，放下枪就有多难受，旁边女人还一直撇着嘴明显是不高兴了的模样。小情侣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样子是仍不死心。
“该换人了吧。”
雅捋了把袖子，站定在摊铺面前笑了笑。“你想要小熊吗？算了，老板，如果五十发全中的话，给我两个小熊就可以了，我也不欺负人。”
秋玹：“……”
小情侣：“……”
老板依然端坐在椅子上，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着咧嘴，冲雅露出一个朴实无比的微笑。
雅端起气枪，先是沿着侧缘摸了摸似是在怀旧这种老式的古董枪械，紧接着，鹰隼双目抬起锁定目标，长枪直指扣下扳机出手！
砰！
同一把气枪硬是被她打出了惊动天地的气势，一时间连稳坐着的老板都忍不住怔了一瞬。正在数钱准备重新挑战的小情侣惊异看过来，微微瞪圆了眼睛。
轻微白烟散尽，雅甚至都没有花上一分功夫去看一眼那枚打出去的弹孔，径直瞄准下一个目标气球。
“……”
秋玹：“哈。”
雅：“……”
墙上的一排气球原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原封不动地排在那里，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闻声赶来的琪娅拉见状也惊异万分，视线在雅身上转了好几眼。后者终于瞪着眼睛去看第一次射出的方向，半晌过后猛地转向老神在在的老板。
“这气球有问题。”雅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绝不可能打偏。我感受了一下，子弹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就只能是气球有问题。”
“这位女士。”老板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玩不起？”
雅：“？？！！！！”
秋玹开始跟艾德一起背过身去抖肩膀。
雅耳朵极为灵敏地捕捉到了，回头寻着声音瞪了一眼。这一回她再次举起手中的气枪，冷了冷视线又朝着第一次的方向打了出去。
同样的，空气中只有一声枪响，墙上却没留下半个弹孔。
雅却一连几十发子弹统统朝着那个方向而去，老板总算是再一次从座位上抬头，看不过去似的道：“这位女士，如果打不中的话为什么不换个方向呢？就算你端着枪胡乱扫射一通，说不定也总有几个是中的，总比现在一发都中不了好。”
老板，包括之前留下来看热闹的小情侣都认为雅是气不过在那赌气。秋玹却收敛了嘴角的笑，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一次是失误，或者是枪的原因——太过老旧且准心不行的古董枪，第一次上手不熟练也正常——但是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数次，他们原住民不知道，难道站在这里的八个人还能不知道吗？
这种打气球的游戏对于雅来说简直是比呼吸还要容易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
很快五十发子弹打完，雅放下气枪，迎着那对小情侣有些难言的目光走回来。
“气球有问题？”秋玹看了她一眼。
“确实是气球有问题，但我不知道出在哪里。”雅皱了皱眉，“我可以确定每一发子弹都打在了那个气球上面，哪怕是特制的加厚气球也早就给打穿了，但是那上面现在竟然一枚弹孔也不存在。”
“别生气，等会去偷偷摸进去看看。”
秋玹拍拍她的肩，正想要说什么，就见下一秒，琪娅拉竟然也重新掏出二十块，上前拿过了气枪。
“她干吗？”
雅奇怪地看了几眼，“知道气球有问题还上去打，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
“不是所有的气球都有问题的。”
秋玹回头看了一会，这样道：“老板不可能不做生意，而且之前那个情侣中的男人也是有打中过几枪的。一排气球里有问题的应该就是几个，其他的都是普通气球。”
果然，随着她话语落下，在琪娅拉枪下，数枚气球应声炸开。
虽然在旁人看来，她的这种准头已经是高得惊人了。但事实上琪娅拉可是当初凭着一手格洛克能和枪王对枪的人，这样时不时“打偏”几个的准头已经算出错率高了。
琪娅拉本人看上去却并没怎么在乎，只是打一枪就换个地方，打破了打下一个，没打破也打下一个。就这样一路打完五十发子弹，达到了打破三十一枚气球的好成绩。
老板终于看上去神情有些惊异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是练过的吧，很少有人能拿到大奖的。”
他说着，弯身从柜台底下翻了翻，掏出两张入场券递给琪娅拉。“好吧，那今天你太走运了，因为今晚正好是每周一次的顶级豪华马戏开演时间，换成正常买票进去的话不说排队抢不抢得到位置，光是票价就要两百呢。”
琪娅拉不卑不亢接过两张入场券，淡淡道了声谢。
“你看，她没打破的地方就是有问题的气球。”秋玹朝着雅悄悄指了指，“你说你那么死心眼干吗，知道有问题了还一个劲打人家有问题的，像圣女这样打多好，还能再拿两张券。”
雅面无表情地看她，“那你有本事你去打。”
秋玹：“我不如跪着求老板给我两张票成功率还要高一点。”
“你不用跪着求他。”
秋玹顿了顿，抬头看向发声处。
圣迦南的枪械玫瑰面对着她站立着，抬起曾经握枪的手，掌心朝上伸了过来。
琪娅拉说：“今天晚上，我们进去看那场马戏。”
……
“你跟圣女啥时候那么熟了？”
雅蹲在一枚帐篷之后，挠了挠被不知名飞虫叮咬的一块皮肤，偏头朝着旁边问了一声。
“根本就不熟。”秋玹蹲在她身前一点的位置，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帐篷里面张望着什么。“估计是刚才在门口的事情记上仇了，等着晚上的时候报复我。”
“人家可是圣女，哪会跟你记什么仇。”
雅不耐烦地将她往旁边挤了挤，自己也伸了个头从帐篷缝隙外往里看。“有人吗？”
“我看不太清，你看下那个方向。”
秋玹遥遥朝着雅指了某个方位，后者转头看了看，一时间动作有些凝重。“那是个……雕塑吗？那这雕塑也太吓人了些。”
只见两人视线所凝望之处，一座等人高的小丑雕像咧着红唇站立在那里。一双白涂的眼睛直直盯着帐篷的入口处，在没有开灯的室内显得尤为悚然。
“应该是雕塑，真人的话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眨一下眼睛的。”
雅又看了半晌，斩钉截铁道。
“那就没人了，进去吧。”秋玹有一时迟疑，但是随即暂且压下了，一手将帘布掀开，自己率先一步猫身走了进去。
她还是对那个怪里怪气的小丑雕像感到迟疑，雅二话没说直接上手捅了一刀，接着将雪白刀面抽出来递到她面前。
第464章 即将开场
秋玹沉默一会，“你刚也说了人家是个雕塑，尚且不清楚是什么材质的，你这样上手就捅万一给人弄坏了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还能给那个黑心气球店老板赔钱吗？”雅白了她一眼，“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很生气了，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耻辱，别在我面前再提那个破打气球的。”
艾德正好站在她面前，闻言默默后退了一步避免自己成为枪口。
秋玹无言，转了转眼睛最后看了那个被雅捅了一刀的小丑雕塑一眼，转到之前的方向摸索着什么。
他们目前所在的是整个偌大马戏团的其中一个小型帐篷。
这处占地面积相当惊人的马戏团是带有那种较为常见的街头马戏性质的。所有的准备工作道具跟相关人员，就住在一个个的帐篷里面，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或者是要换地方表演当场将帐篷收起来就可以直接拉走。
打气球摊位的老板身后也有一个帐篷，这顶小型帐篷跟旁边数个专门用来展示表演的超大型多功能帐篷就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应该是气球摊老板的私人财产，里面存放的东西除了那个看上去十分悚然诡异的小丑雕塑，就是各种经营摊头的气枪跟气球道具。
秋玹弯身小心将结着的一层灰尘拂去，就听见在艾德后脚，雅低声骂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脏话。
“怎么了？”
“我原本以为在气球或者是气枪上作弊动手脚也就极限了，没想到这孙子干得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雅手里提着一个圆滚滚的气球样貌的东西，见秋玹跟艾德围过来，幽幽地说道。
“你敢信吗？这气球特么是实心的。”
秋玹：“……”
这她倒是真的没想到。
她走过去，有些无言地拎起了雅手上的那个“气球”。这一入手竟然有几分沉甸的重量，比起圆球本身的体型来说是一个很惊人的重度。
“里面灌东西了？”
“也不像，但是是他妈实心的。”雅仍在对于之前在气球摊位上的一幕幕耿耿于怀，再一次忍不住骂了一遍那个老板，总算是心里顺畅了一点。
秋玹手指沿着气球表面的边缘一点一点摸过去，突然顿了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迟疑。
“你刚才那个小刀再给我下。”
她朝着雅的方向伸手，后者虽然疑惑还是递了过去。只见秋玹在表面那层皮上摸索一会，刀尖朝着某个方向挑了下去。
艾德睁大眼睛蹲在她旁边，眼睁睁看着秋玹竟是从中又剥离出了另一个“气球”来。
“这、这什么东西啊……”
他目瞪口呆地拈起地上那层被剥离下来的东西，那层膜状薄薄一层，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普普通通未打气前的气球乳胶状层膜一般。
秋玹手指转了转，朝着雅指了指那个剩下被剥离出来的“气球”上，一枚浅浅的凹陷。
“这是你刚才打出来的弹孔。”
雅伸手仔细摸了摸，语气肯定，“对，这就是刚才那枚气球。”
于是秋玹越过那个浅坑，继续用刀尖挑着将剩下的部分分离出来。其实她没说但在场人都心知肚明的是，雅之前一共朝着这枚“气球”上打完了所有的五十发子弹，但是只在其上留下了这样一个弹孔，这本身就能说明其枪法精妙绝伦。
只不过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以免刺激到雅她又生气地过去捅小丑雕塑。
“第二层。”
秋玹两根手指夹着将下一层剥离下来的乳胶状薄膜撕下来，她现在拿到手里的同样是一枚剩下的“气球”，只不过比起第一眼看到的好像要更小了一圈。
“这里面是实心的，那么也就是说，里面全部都是由这种东西一层层裹起来的。”
雅搓搓手指感受了一瞬那薄膜拿在手里的触感，紧接着她想到什么，突然又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来在剥离下来的一层薄膜上做切割。
割了一会之后就感觉到不对，皱着眉将膜举起到眼前扬了扬，上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口，就像是之前那把气枪留在上面的弹孔一样。
“这东西看着软不拉几的，事实上韧性很强。”雅道，“如果这‘气球’真的是由这种膜一层层裹起来组成的，那么就摊位上的那种古董枪打不穿还真是理所当然的事。”
秋玹喉咙里应了一声，干脆上手直接加快了剥离的速度。
事实上在刚才一上手她就发现了，普通的刀尖不能在那材质不明的乳胶上留下痕迹，所以第一遍的时候才会仔仔细细摸了一圈来寻找有没有缝隙接口。
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就在雅打出来的那个弹孔附近一点。接触是胶水干了之后特有的乳白色，秋玹把那层胶给挑开了，才能够顺着缝隙一点一点将第一层被剥落下来。
剥这玩意相当费劲，跟绣花似的一点一点慢慢挑到后面秋玹都有点上头，觉得自己甲亢要犯了。揉了揉已经有些花了的眼睛，重新将匕首递还到雅手里。
“接力赛，现在轮到你了。”
雅开始朝她瞪眼睛。
趁着雅在那跟“气球”较劲的功夫，被赶到门口去放风的艾德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两名行刑官，是壮实男人跟龙三。
“找你们好半天，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壮实男人毫不见外地掀开帐篷从外面走进来，“我们刚从一个魔术表演的帐篷里出来，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不见这里有圣迦南的那两个连体双胞胎。不过倒是那个魔术相当震撼，如果不是现在见识多了，我真的就要当场失态。”
“少说点废话，行吗？”
雅捏着把匕首在那剥气球也要剥到甲亢上来，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壮实男人举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接着快速全盘托出。“就是他们在表演一个大变活人的魔术。表演者有些特殊，是一只看上去肥肥的狗，突然狗就直立着站了起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人！”
秋玹悄悄蹲到雅身边，问了句：“你还在跟这两人合作吗？”
“也不算是吧。”雅耸了耸肩，“本来我们的合作按理说就应该是持续到昨天晚上开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我刚才也没有说要交换线索，他们自己跑过来的。”
秋玹：“那那个龙三，之前跟你有过节？”
雅：“没有吧？我根本不认识他，是这个试炼场才刚刚认识的。”
那为什么龙三会对雅有敌意？
秋玹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站在正兴致勃勃讲述的壮实男人身边默不作声的龙三，后者却蓦地抬眼正面撞上了她的目光。
下一秒，龙三道：“你有听说过，人会变成狗的事吗？”
秋玹：“……小天狼星？”
虽然根本就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龙三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高深莫测微笑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应该去亲眼看看那个魔术，阿芙？撒拉弗？随便你叫什么。总之，如果你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看看。”
虽然秋玹很烦这种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的人，她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和蔼微笑看着龙三。
“我不认路，那你带我去那个帐篷看看吧。”
“好啊，那我们立马就出发吧。”龙三答应得极为利落，看得还在苦苦跟气球作斗争的雅一愣一愣的。
“那我们出去一趟。”
秋玹站起身，手掌擦着拍了拍雅的肩膀。接着在壮实男人也想要跟着起身的同时，把他按下去了。
“你就跟着雅跟艾德在这里吗，正好你们可以接力赛。”
“啊？”壮实男人挠了挠头。
她垂眼与尚坐在地上的雅交换了一个隐晦眼神，后者了然点点头，拉过壮实男人给他演示“气球”到底有什么问题。
龙三似乎是笑了一声，也可能没有。他嘴里说着，“那我们走吧。”抬脚跟着秋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间只有一个帐篷还在进行魔术演出，是位于地形自带假山位置的东面一点。龙三跟秋玹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前者回头看了秋玹一眼，突然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雅？”
“我现在不是很怀疑你讨厌雅了。”
秋玹走在他侧后方一点的位置，以一种极为自然的语气道：
“我怀疑你不是人。”
龙三愣了一下。
他转而笑开，一边抖着肩膀一边忍笑回头去看秋玹。“是吗，那我、咳咳……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昨天晚上，”秋玹就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嘲笑。“昨天晚上我们开锁走出来之后，先是在走廊里听见那个疑似是雅室友的天使木偶综合征患者在笑。随后听见了有东西拖动在地上并且朝我们冲过来的声音，我们中谁也没有看到那东西的真容，只是匆匆忙忙地跑到后花园去看玫瑰了。”
“我想问问你，龙三。昨天晚上，你是在离开玫瑰园的时候失去记忆的，还是，走在圣迦南建筑内的时候就已经失去记忆了？”
前方的脚步声顿时止歇下来。
“你在说什么？”
普通人身型的男人回过头来，背着光也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是怎样。“我们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你觉得，我是有什么办法在三个高阶行刑官的眼皮底下做手脚？你是真看得起我，还是在看地你们自己？”
“所以我说，你是在什么时候没有记忆的？”秋玹语气比较平静，“我想来想去，就只有在走廊听到动静后我们匆忙逃窜的时候，是最合适的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塞了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进我们的队伍里。”
龙三彻底不再向前走动，站定在原地眼神死死地盯过来。
半晌之后，他骤然长叹一口气。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跟我立一个誓。”龙三道，“这件事情你谁都不能告诉，哪怕是雅跟阿光（壮实男人）。”
……
“别找了，我在这里。”
秋玹回头，看见琪娅拉双手抱臂靠在一顶帐篷边上，朝着这边抬了抬手。
看来这名枪械玫瑰小姐在早上说的话不是作假，她是真的打算用那两张在打气球摊位赢来的顶级豪华马戏入场券，来选秋玹一起进场。
“还没开场吧，太阳都没落下去呢。”
秋玹神情自然地走向琪娅拉，半点看不出今天早晨她还在因为艾德的事情跟这名圣女针锋相对地对峙。
“来早点便于观察地形。”琪娅拉耸了耸肩，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下了象征着圣迦南身份的神职人员教袍，穿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外套长裤，看上去就跟外面那些来看马戏的观众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来看这场马戏。”
琪娅拉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在见到秋玹也同样抱着手臂跟她一起等的时候，忍不住率先一步开口。
秋玹：“哦，为什么？”
琪娅拉终于转头，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她几眼。“我……”
“立德加尔先生，欢迎您！”
突然之间，在场地最中央的地方，那个正中间最大型最显眼的缠绕满各种奢靡亮眼的灯管装饰的中心帐篷门口，负责检票的侏儒大声恭维了一句，紧接着满脸谄媚地弯下身不断向眼前的人点头哈腰。
来者是一个梳着油头的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就算不懂这个世界位面的审美时尚与品牌，也能够感受出他身上那种即便是尽量穿着低调隐晦也遮掩不了的贵气官腔。
“竟然是这家伙。”
琪娅拉不由自主站起了一点身，皱着眉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这谁？”
秋玹道。根据莉莉娅跟莉莉斯这对连体双胞胎的档案来看，她们身处马戏团的时间点跟圣迦南的现实时间点前后差距不到三年，所以琪娅拉会觉得某些人眼熟甚至在这里见到熟人，也是无比正常的事情。
“他是中心城市猎手总局的局长。”琪娅拉深深看了一眼。
第465章 小丑
在此之前秋玹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梳着油头的男人，而圣迦南的那种环境背景之下也没有病人会主动过来跟他们八卦猎手总局里还有那么一号人物。
相比起她的无动于衷，琪娅拉的态度就显得过于起伏波动了。
“立德加尔曾经是参与过百人围猎大会并且胜出的人。”琪娅拉目光凝视着站在帐篷面前跟侏儒交谈着什么的男人。“也是这一任总教皇亲自任命的猎手总局局长，在中央教会的地位甚至并不比一个地方教皇要低。”
秋玹捕捉到其中一个词。“百人围猎？”
“那是前几年的事情了。”琪娅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和这样一个“精神病人”多讲些什么。“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立德加尔都绝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
秋玹耸耸肩，“反正你们认识，那你上去问问他呗。”
琪娅拉以难以言喻目光瞥了她一眼。
估计是在心里想果然自己是脑子有问题吧。秋玹回以一个假笑，继续跟着琪娅拉一起靠在角落里暗中观察那位据说叫做立德加尔的猎手局长。
局长与侏儒简单交谈了几句，就被引着带进了马戏团最中心处那顶极为引人注目的帐篷。
秋玹跟琪娅拉又一直在外面等了片刻，等到大部分拿到入场券的人群开始进场了，琪娅拉伸手将背后的兜帽戴在头上，接着拉了秋玹一把。
“等会不要走散，跟在我身边。”
“行吧。”
秋玹跟在圣女身后走进中心帐篷，脚步刚一站定，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场面，就被一股浓重且深厚的香料气味所包围。
她有些不适地屏了下气，都有种错觉自己是来到了什么异域风极为浓重的人力市场。而适才缓了会神抬眼看过去，就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微微一愣。
站立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人首蛇身的“人”。
“请出示您的入场券。”
上半身是正常的人类女性身躯，而腰腹以下骤然被一条足有两米左右的蛇尾取代。那人身蛇尾的女人以一种极为端庄的笑容幅度面对着秋玹跟琪娅拉，后者盯视着对方看了一会，很快移开视线。
“刚才在入口不是已经检过票了吗？”
“还有一道程序哦。”蛇女依然维持着不变的得体笑容。秋玹盯着她看了一会，很快就发现了那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给她带来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倒并不是因为那条过于诡异的蛇尾，而是她的笑容。
像是被人刻意地用精细刻度尺测量过，嘴角乃至上扬起伏的弧度每毫米之间都精准标齐，甚至在她开口说话的期间，嘴角上扬的幅度在开合之间甚至都没怎么变动过。
她根本不像是人蛇杂交的马戏团成员，反而像是一个精致的假人。
“别这样直直地盯着看。”
琪娅拉脚步跨着跟在蛇女身后，一边悄悄拉了下秋玹的袖子低声告诫。
后者收回视线，在指定的座位上入座。
她们手上拿到的从打气球摊位赢来的票，虽然说是终极大奖，但跟现场其他通过正规渠道高价购买来的入场券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这顶中心帐篷整体呈椭圆形，具体样式参考缩小版的围坐式体育馆。观众席落座在上面一圈围起来的看台上，底下就是演出台，中间设有一层护栏围着。但是单看那护栏的高度也拦不住什么人就是了，更像是象征性地围了一圈栏杆。
秋玹跟琪娅拉的座位在看台的最侧方，属于那种边缘票。而刚才秋玹在人群中找了一圈，那个叫做立德加尔的猎手局长此刻就光明正大地坐在那张档次格局高了一倍不止的vip席上。
如果就看到这里，那么一切还都只是普普通通的马戏配置而已。
但谁都知道，光是看在他们周围已经落座的观众脸上难掩的亢奋之情，就不只是那么一回事。
“请问需要饮料或者零食吗？”
正在两个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的乡巴佬到处乱看的时候，座位席的走道上，一道声音这样问道。
秋玹跟琪娅拉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怀里背着巨大的售货框，正咧着一张猩红嘴唇朝她们笑着。
琪娅拉大概扫了一眼他怀里的食物，正想要摇头拒绝，就看见坐在自己身边，那个黑发的“女巫”猛地一下站起了身。
“你干什么……”她皱皱眉想要拉秋玹坐下，却见下一秒，蓦然反常的人突然朝那个小丑伸出手，开始扒人家衣服。
琪娅拉：“……？”
小丑嬉笑着向后躲避，嘴里还不断发出浮夸的叫喊声。见这处动静闹得有些大，直到vip席位上都有人陆陆续续看向这边，琪娅拉心里惦记着不能让立德加尔发现自己的事，于是强拉过秋玹的手不想让她再动作。
那手却自己停住了。
秋玹一手抓着小丑的领子，那身肥大的衣服已经被她撕开了一个角。怀里抱着各色零食饮料的小丑嘻嘻哈哈地朝后退，猩红嘴角咧起，下一秒秋玹蓦然松开手，不顾身后琪娅拉的呼喊，子母刀以迅雷掩耳之势出鞘往人脸上扎了一刀。
小丑白涂的面目扬起，口中发出刺耳到极点的惊叫。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到，但却并不是寻常情况下对于暴力的躲避与不想惹事，反而带着一种病态极端的亢奋激动，更有甚者挥舞着拳头起哄让她将那个小丑肢解。
秋玹垂着眼睑注视着雪白刀面上沾染的刺眼血迹，她闭了闭眼，一把推开一个快要挤到自己脸上来看戏的观众，径直转身逆着人潮朝帐篷的出口跑去。
“你回来！”
琪娅拉在身后叫喊着什么，很快那声音便停住了，应该是为了避免再进一步引起立德加尔的注意。
秋玹却暂时将这些放下了。
她刚才看见了。
在那个“小丑”的衣服胸口位置，有一道被刀捅穿的裂口。
跟白日时分，雅往气球摊位后面帐篷里的“小丑雕塑”身上捅的位置一模一样。
先不说雅的立场如何，但是现在艾德跟他们在一起。如果他们真的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帐篷里摆放的那个小丑“雕塑”伤害了的话，艾德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新手，必定是众矢之的。
秋玹一路在潮涌的人群中逆行，现在正好是马戏团的夜场开放时间。有相当一部分买了夜场票但是没有抢到这场马戏入场券的观众们仍不死心，即便没票进场也纷纷蹲在中心帐篷外想要听听声音过瘾，对于她这个从帐篷里面赶着冲出来的人面露不解与一点嫉妒。
秋玹一路跑回那个打气球摊位，等她赶到的时候老板早已收摊了，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她又直接往身后的帐篷里赶，二话没说直接掀起帐篷门帘闯了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用当地的土话低声骂了句什么。
“你干什么的？”早先打气球摊位的老板正在打水洗澡，听到动静不悦地转身看过去。
“里面的人呢？”
秋玹率先往开始看见小丑雕塑的位置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原先摆放“雕像”的位置现在已空无一物。她没有时间过多废话，一把掀了老板拿在手上临时用来防身的气枪，冰冷刀锋直直送了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
老板又惊又怒，一边双手被迫举起一边还在试图拉衣服。秋玹缓了口气，冷声道，“原先帐篷里的人，现在在哪？”
“这是我的帐篷，里面哪里有人！”刀尖又往前送了一些，老板说话都有些大舌头起来。“真的没有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发誓，我出去摆摊的时候怎么样回来就怎么样的，真的没有看见任何人！”
“那马戏团的小丑怎么会在你的帐篷里？”秋玹反问，“小丑雕像是活的，不是吗？”
“什么、什么小丑……”
老板颤颤巍巍地望过来，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在威胁下也看不出上午那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了。“我这里面就是我睡的地方跟摆摊用的道具，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雕像。负责扮小丑的是跟他们表演人员住在一起的，我这里怎么会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杀我，求你了……”
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当然也不排除老板跟那个诡异小丑是一伙的。
秋玹手上的力道轻微松了几分，刚想要开口，就看见下一秒，被她刀尖抵住的老板突然瞪大了双眼，颤抖着直直盯向帐篷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你你你你你……”
他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连脖颈处的皮肤撞上刀尖被刺出几道细小的血口也顾不上疼痛，只是双眼发直，大着舌头道：“小小小小、丑……”
秋玹眼睛眯了眯，面上不动声色，手腕卸了个力，突然反折着朝身后某个方向刺了过去！
嘻嘻嘻嘻嘻嘻……
一张惨白带着猩红裂口的脸骤然出现在她面前，上下浮动着口中发出尖锐令人不适的诡笑。
秋玹一脚将那老板踹出帐篷，迎刀对上了黑暗里骤然出现的小丑。她手腕翻转着朝胸膛处刺出一刀，入手触感扎实一片，像是捅进了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橡胶中。
刺不破。
——像极了今天白日里，她跟雅一层一层剥离开的那个“气球”。
“嘻嘻，嘻嘻嘻……现在轮到我啦……”
小丑面庞中央还带着刚才秋玹在中心帐篷里划出来的一道刀口，他歪了歪头朝着眼前笑了两声，突然裂开上扬至耳侧的裂口，十指成爪朝着秋玹抓握过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双手指上的每一片指甲盖都是细小的刀片组成，层层叠叠地密集着，就像是两把小型齿轮切割机。
这马戏团里各个都是人才。
秋玹在心里暗骂，将子母刀收回交叠至胸前挡住了这一击。却在骤然碰撞上的后一秒感受到小丑的惊人力道，刀面并未破损，但是身体却直直被击着将刚才老板用来打水的木桶砸了个细碎。
“哈哈哈哈哈哈！在你脸上也画一个笑容好不好！画一个、画一个……”
小丑有些臃肿的身型高高跃起，大笑而疯癫地朝着坐在木桶碎渣里的秋玹落下。
指尖上的刀片直直往脸部戳来，秋玹看似坐在废墟里不闪不避，骤然抬眼，小腿肌肉紧绷着发力谈起，一双手掌径直按在了那张混斥着血污与肮脏油彩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
小丑的全身上下都是不可被击穿的怪异皮肤，只有那张脸，是有破绽的。
象征着不祥的厄尔庇斯病毒图腾骤然在他身上蔓延，秋玹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单手拎着刀又是挥击而上，下一秒感受到脚下地面一阵轻颤，竟是一道庞大身影出现在快要被毁去的帐篷面前。
链锯人脸上的束缚口罩已经被摘了下来，他一把掀开门帘走进来，蒲扇大掌按在小丑肮脏一片的脸上，直直地将人镶嵌在了地里。
秋玹：“……”
“呃，倒也不必？”
她本来还想要算着时间上去补上几刀，但是看现在的情形大概是不用了。那小丑被链锯热单手握着整个脑袋死死按进水泥地里，一下一下地砸，光是听迸裂粘稠的声音就知道里面肯定是稀碎，死得不能再透的那种。
秋玹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来，接着惊异看见了站在帐篷外的艾德四人。
艾德、雅、壮实男人、还有今天下午跟她默默达成了某种交易的龙三，一个不少，看上去也没有明显的受伤断体。
“链锯下午的时候，听到工作人员在讨论马戏团里少了一个小丑的事情，他过来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们就对气球帐篷里的那个小丑雕塑起了疑心。”
雅默默指了指链锯人的方向，语气里听上去仍有些不可思议。“说真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是这种会互帮互助的人。你敢相信吗？这个消息竟然是链锯人跑过来告诉我们的。”
第466章 一场魔术
秋玹蹲下身，脚尖避开凹陷进去的地上一滩被砸得稀碎的不明组织物体，刀尖挑开剩下身躯上的小丑服，露出了内部的皮肤。
“好像跟上午那个气球的材质触感是一样的。”雅同样蹲下身摸了摸，凝眉道。
秋玹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站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后悔。
“怎么了？”
“我刚才怕待在里面碍事，就把那个老板给踢出去了。”秋玹起身走到门边，“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他在说谎，老板跟小丑事实上还是一伙的，不然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气球？”
雅指尖在小丑的尸体身上摸索一会，突然另一边凭空横插进一只手掌来。雅心下一惊，蓦地收手，就看见链锯人竟是蹲在她们身边，手下一用力将整件缝合密实的小丑服撕成几半。
“这里。”
粗粝砂纸般的嗓音响起，随着他话音落下，手掌渐渐下移，竟是猛地一拉将大半张皮给生生扯了下来。
艾德看向链锯人的目光愈发惊悚起来。
“蜕皮？”
虽然眼前几幕就宛如什么变态杀人狂的血腥现场，秋玹皱着眉看了一会链锯人动作，终是发现了一点门道。
原来小丑尸体的脚踝位置，从下至上已经隐隐呈脱离开来的白色干裂缝隙。而链锯人并没有凭空来扯下皮肤，而是顺着原本蜕皮的走向，沿着缝隙将整张皮给剥离了下来。
整张皮脱落，在原本理应露出血肉的地方，却是另一张略微泛红的，新鲜的皮。
秋玹拈起一点蜕下的皮看了看，发现就是那材质不明的气球制作原材料。而尸体身上剩下来的那张过于娇嫩的皮，则可能是由于新长出来的缘故，所以刀尖用点力的话还是可以刺穿的。
“这人难道是蛇吗，不然怎么会蜕皮？”
艾德终于从链锯人之前过于惨无人道的剥皮现场中回过神来，似乎是因为尸体下面并没有露出什么血肉组织，所以目前看来他还接受良好。
秋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摸了摸鼻子，本来其实想要趁着机会将小丑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擦干净看看底下的脸的。但是现在，她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凹陷进去的洞里，一滩又一滩粉碎的不明物体，无声叹了口气。
链锯人突然转过头。
“你想说什么？”秋玹道。
他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默然从地上站起来，兀自掀开帐篷门帘走了出去，就好像他赶在夜里过来打气球摊位只是为了将小丑按在地里打一顿一样。
秋玹再次垂眼，看了一眼那颗粉碎的头颅。
夜幕彻底降临，一行人身处于打气球摊位的帐篷里，似乎都能隐隐听见自那中心帐篷不断传来的靡靡之音。龙三摸摸头，眼神在人群中遥遥对上秋玹的，不动声色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后者了然点头，开口道：“我现在回去应该赶得上下半场吧，我可能还要回去看一眼，你们怎么说？”
“我们在外面等你吧，顺便去找找那对卡森家的连体姐妹。”
龙三率先开口道，“你赶紧去吧，中心帐篷那里应该有线索。”
雅闻言，突然以莫名眼神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你们，是不是……？”
“可以的话去找找看今天的那个气球摊老板，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他。”秋玹却蓦然打断了她的话，以一种甚至根本不算高明的手段转移了话题，“自己小心点，艾德继续拜托你了。”
雅沉默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终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秋玹重新掉头往回走。
她想起了仍处于中心帐篷里的琪娅拉，又想起了在今天下午跑来与她交涉的龙三。
龙三说，在昨天晚上，他的的确确是看见了在圣迦南走廊里追逐他们的人，那人却不是他们认知里雅的那名患有天使木偶综合征的室友，而是“两个人”。
两个人，同一具身躯。
莉莉娅，与莉莉斯。
他们听到的有东西拖曳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响，是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而尸体的脚被拽在那对连体双胞胎姐妹的手里，拖动着往前行走。
当时龙三直觉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于是他利用能力复制了一具跟自己完全一致的“假人”，塞进了当时仓皇跑动的队伍里。
假人可以承受龙三的部分分离出去的精神力，所以在其他几人看来，龙三这个“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异样。真正开始出现破绽是在抵达玫瑰园的时候，那个时候龙三本人在圣迦南建筑里遭遇了一些事情，使得他并不再能够分出精力去控制假人，所以才会让一直隐匿身型跟在队伍里的链锯人发现端倪。
龙三在那天晚上，毅然决然选择跟在莉莉娅跟莉莉斯拖着尸体的身型背后追了上去，而接下来他看见……
秋玹掀起中心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扑面的浪潮与人声鼎沸朝之扑面而来。所有观众都好像失去了自我管控与理智那样从座位上站起来，貌若疯癫地挥舞着手臂呐喊。
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夜晚马戏的高潮。
龙三说，他看见那对名叫莉莉娅与莉莉斯的连体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拍着手笑着，在给自己唱生日歌。
秋玹抬眼，最中心的展示台上，随着刺目灯光散去，一个身形臃肿的人站定在舞台中央，而自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现场开始齐齐发出欢声雀跃。
“今天是我的生日。”
女孩这样说道，接着，略有些腼腆地笑了一声。“我希望能够收获在场人们的祝福，谢谢大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场下的呼声更加高亢激昂了起来。
龙三说，他看见在那个圣迦南的夜晚，临近房间的角落里，左边的莉莉娅抿唇笑了起来，看上去开心极了。接着她弯下身将地上的尸体拖起来，凭空比划了一下尸体的右半边身子，突然开始皱眉。
“为什么她不跟我说话了呢，莉莉斯？”
莉莉娅凝眉面露不解，“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跟我做朋友了，但是今天我去找她玩，她一直在跟那个灰毛男人说话，理都不理我一下。”
“说明她不是真正的朋友。”
右边，莉莉斯冷淡道，“别再奢望了，我们不可能交到朋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本以为莉莉娅会因为这番话情绪低落起来，没想到过了一会后她竟然又抿起唇开始咯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道：“之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已经可以了，不是吗？”
说完那么云里雾里的一句话，龙三惊异看到这回莉莉斯，那个总是冷着张脸谁也不搭理的妹妹，竟然也跟着莉莉娅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现在可以了……”
“那么挑谁呢？”
“那么选谁呢？”
莉莉娅顿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多了点诡异兴奋的表情。“我感受到了，莉莉斯。”
“我也一样。”
在那一瞬间，龙三顿时冷汗落地。
他心想不会吧，屏住呼吸想要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就见下一秒，莉莉娅跟莉莉斯同时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谁说没有的，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
秋玹混迹在混乱疯狂的人群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誉为“魔术师”的女人身穿斗篷走上了表演舞台。
“看看我们今天的寿星！”她手掌挥舞着指向莉莉娅与莉莉斯的方向，语调夸张地说完一句，再次朝着前方鼎沸人群鞠了个躬。“大家安静一下，好戏即将开场。”
这话就像是个什么不得了的讯号，只见原本群魔乱舞的人潮骤然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安静下来。
秋玹趁着这个时机朝着记忆中琪娅拉那张入场券上面的座位走过去，在抵达目的地时才发现，到处都是就好像吸了毒一样的人群，但唯独不见那名圣女的身影。
琪娅拉去哪了？
她皱眉在心里想着，而表演台上，魔术师好像极为满意台下的情况。她举起魔术手杖道具，朝着人群做了一个抬起的动作，接着面向身后的双胞胎。
“我亲爱的莉莉娅，当然，还有莉莉斯我的宝贝。”
魔术师以一种矫揉做作到极点的刻意语气说着，“今天是你们的生日，而就在以往这个与众不同的日子里，你们！这对大自然天赐的杰作，诞生于这个世间！现在时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节点，我亲爱的奇迹们……”
她说：“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任何一个愿望，就在今夜，就在……在场所有观众的见证之下！”
虽然高音落下，场下的观众们又开始疯魔一样欢呼喝彩。台上的魔术师好像很满足于这种场面，她抬手摘下显得有些滑稽的高筒礼帽，开始不断往里面抽出一些白鸽兔子跟彩带这类的魔术师标配道具来。
“我们造物主的杰作，卡森家的姐妹！”
她这样弯身面对着莉莉娅与莉莉斯，“现在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你们想要的。”
秋玹站在台下再一次从这个过往的时间里看见那对连体双胞胎，她握了握拳，突然好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听见莉莉娅说：
“我想要成为一个能够交到朋友的普通人。”
莉莉斯却在混沌人潮中蓦然闭上了眼睛，身体的右边一动不动，像是不愿参与到这种荒谬的表演，也像是默认了莉莉娅的话语。
“那么，”魔术师再一次举起了她的道具手杖。“你们准备好了吗，卡森家的姐妹俩！”
一张足以裹住两人身形的红黑色帷幕从天而降，魔术师固定好两人的身体，一边将那块帷布系在两颗头颅脖颈以下的位置。
这样看过去，只看台上露在外面的两颗头的话，她们就是正常无比的两个人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魔术师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朝向的目标是对着台下的观众。
人们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魔术师笑着招了招手，台上骤然出现一把足以斩断马腿的铡刀，直直对着两颗头颅的中间位置。
“准备好了，那么现在……我们要开始了。”
“一群疯子，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琪娅拉出现在秋玹身边。后者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道：“别忘了，那个女人是‘魔术师’。这就只是一个大变活人的魔术，不是吗？马戏团现在靠着连体双胞胎这个噱头来捞钱，不可能给她们做分体手术，也不可能伤到她们。”
“你真的那么觉得吗？”琪娅拉不置可否，“说句题外话，如果连体双胞胎真的分离开来，你觉得，到底应该活哪个呢？”
“我不知道。”秋玹直言，“如果是她们自己的话，无论是选择一个人活下去还是干脆被分离开来作为一个废了的器官死去，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吧。”
她们这边还在讨论分离手术的事情，看台上，那柄令人寒毛耸立的铡刀已经朝着两颗头颅之间劈砍了下去。
人们听到混迹于嘈杂人群中有些听不真切的皮肉破开之声，紧接着左边的莉莉娅仰头惨叫出声，右边莉莉斯却依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有相当一部分观众有些被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一幕幕，以为那柄铡刀真的砍断了人体。
他旁边，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却嗤笑一声，嘲笑他的见识少。
“一看就知道是今天第一次来看马戏吧，”中年人道，“那两个女的每个月都会演那么一回，看着刀劈砍到身体了，事实上都是假的，是视觉错位，你懂吧？就那种魔术里大变活人的套路，多学着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年轻人总算缓过来一些，说着“原来是这样”一边擦拭冷汗。他手还没有放下，就看见下一秒，黑红色的帷幕一片瞬间湿透，原本面无表情的莉莉斯神情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双胞胎的腿滴落在地上。
第467章 失误了？
“……”
饶是秋玹，这会儿也不禁怔在原地，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失误了？”
琪娅拉站在旁边同样吞咽了口口水，喉咙有些紧涩。“我不知道……好吧，但是之后莉莉娅跟莉莉斯来到圣迦南的时候还是正常样子，所以应该不会是……”
她话音刚落下，只见台上的魔术师瞪大眼睛怔愣在原地，像是不可置信自己眼前的东西。
而隔着一层红黑帷幕，莉莉斯软倒在地上的血泊里，紧闭双眼面色惨白。
一时间，帐篷里死寂无声。
这样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死寂一直维持了有一段时间，直到台上的鲜血都有一部分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响。
之前在人群中提出问题的青年清了清嗓子，迟疑道：“所以这……也是魔术的一部分？”
魔术师突然失声惊叫出声，颤抖着双手捂住面孔朝着铡刀的位置跪了下来。
青年：“……”
人群终于从她的反应中思索过来，一瞬间浪潮鼎沸的争议与叫骂声几乎快要掀破房顶。中央帐篷瞬间被热浪冲翻，似是有几个马戏团的工作人员站在角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秋玹悄然绕过人群，朝着混乱一片的表演台上走过去。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沾了点从看台上滴落下来的鲜血，还没等指尖摩挲碰上，突然一只手臂就从不知名角落伸出，带着一股甚至有些惊人的力道握上了她的手腕。
秋玹抬眼，看见一名侏儒站在地上，与蹲着的自己平视。
“你超越规定线了，女士。”
侏儒那双形似牛犊的双眼直视着她的，平静道：“请您回到规定的看台座位上继续观看表演，谢谢配合。”
那一刻，秋玹明白了。
她惊异于这场“魔术表演”堪称精妙绝伦的代入感与逼真程度。重新沿着原路走回琪娅拉身边，顶着后者疑惑目光，双手交叠抱于胸前。
“这场‘魔术’还没有结束。”
琪娅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分钟过后，在看似连工作人员也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情况下，表演台上的魔术师哭喊够了，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手脚并用爬在血地里摸索那块彻底被血液浸透的帷幕。
她手掌在上面看似胡乱地摸索了几下，整张掌心都被沾染上了双胞胎的血迹。
即使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表演，秋玹还是皱着眉头，看着表演台上那几乎已经被彻底一分为二的两具身形。
那柄铡刀确确实实完全斩断了莉莉娅跟莉莉斯的身体，连同她们身上覆盖着的布料，一同一分为二散落两边。
现在两颗头颅闭着眼睛分离开来，这还是秋玹第一次看见这对连体双胞胎真正意义上分得那么开的样子。
这真的，只是一场利用视线错觉而完成的魔术吗？
琪娅拉对此深信不疑，秋玹在此刻，却稍稍动摇起来。
“或许……或许现在还有一个方法能够拯救她们……”
魔术师低垂着脑袋，以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然而纵使她再小声，经过特殊扩音处理掉的表演台依然清清楚楚地将她的声音放大到了观众席上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正在大声质疑辱骂着什么的观众停下漫骂，带着些许狐疑目光看向台上。
魔术师抬手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然而因为她掌心同样沾满了血迹，导致鲜红的液体顺势被带到了脸上斑驳一片，她却好像全然不在乎。
边上的助手递过来一盒针线盒一样的东西，魔术师手持针线朝着狼藉一片的位置走过去。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沉痛与惋惜，甚至在擦干眼泪之后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哭嗝。
“演技也太好了。”
站在一群将信将疑的观众中间，秋玹由衷感慨了一句。虽然还是持待定态度，但是魔术师的表演真的令她叹为观止，旁边琪娅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魔术师抽抽噎噎地走到两人的“尸体”中间半跪下来，悬停于已被彻底浸透的红黑帷幕上方，手持针线开始进行细密地缝合。
她是直接将底下看不清形势的身体与上面覆盖着的帷幕一起进行缝合的，从观众的角度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进行补救工作，反而更像给两姐妹缝了个精巧细密的裹尸袋就等着直接埋了。
琪娅拉明显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怪异着神情绝对算不上好看。
魔术师一直在台上缝了有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台下的观众却并未因为相对漫长的等待而感到厌倦，反而因为数次过度被牵动的情绪而维持着时刻高涨。
秋玹甚至听见了一个在vip席的观众在联系相关人员预订那对连体双胞胎的尸体，想要做成不会腐烂的标本时时刻刻放在家里。
——也不知道放这种东西在家里到底是有点什么心理疾病。
她坐直了一点身子，在发现坐着的情况下视线完全被前面情绪高涨的观众挡住了看不见之后，只得重新站起来，踮脚看底下表演台上的状况。
魔术师已经用她的那种有些笨拙的破烂针脚将被劈开的帷幕缝合起来了。
她弯身将莉莉斯滑落下去的头颅重新扶正，看上去亲亲蜜蜜地同一旁的莉莉娅靠在一起。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又抬手摸了摸被缝合在一起的两块布料。
“大家，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魔术师这样说道，看上去对于自己的手段也是踟躇万分的模样。
她不敢一上来就掀开那层包裹着双胞胎的帷幕，只是将两颗头颅从地上先扶起来，在助手的帮助下使得身体站立着靠在墙上。
倒是稳稳地站住了，就是不知道下面是怎样的情形。
即便隐约猜到了后续的剧本，秋玹还是忍不住同着周围的观众一起，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魔术师站定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蓦地，她咬牙抬手，竟是一把揭起了那张包裹着的帷幕！
帷幕之下，一具完好无损的人体静静站立在那里，亦如它的两个主人，平静而安详。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秋玹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切就像是精心安排好的反转剧本，莉莉娅率先一步睁开了眼睛，带着点茫然与惊喜朝着底下的观众鞠躬。口中说着些什么“今天生日自己很高兴能够完成这一场演出并且让大家看得高兴”之类的话语，莉莉斯则维持着面上的冷淡，只是由着莉莉娅操纵身体往下鞠了一躬。
魔术师也顺势站出来说些致辞，底下观众高低起伏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达到顶点，气氛高潮时分，这一场所谓的顶级豪华马戏表演也迎来尾声。
“你觉得我们怎么样才能结束这段记忆回去？”
秋玹站在人声鼎沸中，目视前方这样道了一声。
琪娅拉神色复杂，“不知道。但总归是与莉莉娅跟莉莉斯有关的。”
“那你还要继续盯你的那个局长吗？”秋玹耸耸肩，“这里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准备一下，我们溜进来去找莉莉娅跟莉莉斯。如果今晚没戏的话，那就明天再买几张全票进来继续。”
琪娅拉：“……你真当教会那么富有吗？”
秋玹：“至少比我富有。”
……
午夜，十二点整。
秋玹蹲在马戏团场地内一处中型帐篷的门口，周围是整整齐齐的八个人，一个不少。
他们早在先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并且打听到马戏主要表演人物的住处，在规定离场的时间里没有出去，而是一直在角落蹲着等到巡逻的人走完，又等到绝大多数人进入梦境，才出现在这顶帐篷外面。
“我打听到了，卡森家的姐妹不跟其他人一起住，是一人一间……呃，两人一间？无所谓了，反正她们现在应该就在这里面。”
来自蓝河公会，雅的老对头白亦貌似十分慷慨地与他们分享了这一讯息，事实上队伍里却并没有多少人承他的情。
“不能一窝蜂涌进去。”
琪娅拉低声道，“我的建议是，我先摸进去，撒拉弗跟我一起。”
“凭什么？之前的夜场马戏也是这样，好事全让你们给占了。”宋双率先嘲了一声。雅没有说话，只是枪械默默出手，无声的威胁已经表明了立场。
“你们谁想先进就先进去，我无所谓。”
正在这时，秋玹这样说道。“我不争了，我想去别处看一看，你们在这守着吧。”
白亦目光隐晦看了她一眼。“你要去哪？”
秋玹：“你问这话，是认真地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白亦抿唇，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雅厉声打断。“我也无所谓，你们既然这么积极就自己抢去吧，我跟阿芙走。”
艾德默默地也站了出来。
“你留下。”秋玹却转头朝向雅，“这里总要有人守着，毕竟双胞胎才是关键线索。至于我那边一个人就足够了，实在不行还有艾德跟我一起走，你跟过来纯属浪费时间。”
雅高高朝她挑了挑眉。
无论如何，最终秋玹跟艾德还是兀自脱离了队伍，重新回到一处熟悉地界。
“你是……想要去找那个打气球摊的老板吗？”艾德观察了一会，“你还是觉得他不对劲？”
“我刚才一路上都在想晚上的那个魔术。”
现在只有她跟艾德两人，秋玹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这样道。“当时铡刀将莉莉娅跟莉莉斯的身体从中劈开的时候，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看到了，两颗头中间显而易见地是真的断裂开来。或许他们这里是设计了一个视觉错位的欺骗手法，帷幕底下的身体还好解释，但是后面，莉莉娅跟莉莉斯的两颗头也是确确实实分开一定距离的。”
“在她们正常状态下，两颗头颅根本不可能分开到那样的距离。”
艾德愣了好一会，“所以……什么意思？那个魔术到底是不是真的？”
“既然都被称作为‘魔术’，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不然就不是人为在变魔术，而是玄学魔法领域。”秋玹道，“你还记得那个被我们杀死的小丑身上蜕下来的皮吗？那种皮有极佳的延展与柔韧性，更重要的是刀剑不侵，我怀疑他们用的道具就跟这种皮有关。”
“原来是这样，”艾德明白了。“所以现在小丑死了，我们就只剩下了唯一和他有关联的气球摊老板。”
秋玹：“是这样。目前为止我们都是占着优势的，因为只有我跟琪娅拉亲眼看见了那场魔术的全部细节，而琪娅拉在之前又没有经历过小丑帐篷里发生的事情，所以不容易联想到这一层上。”
听她这样说，艾德情绪突然开始莫名激动起来。
“那那那我们是不是就是第一个通关的人！”
秋玹瞥他一眼，“这有什么关系？除了一些特殊的试炼之外，第一个通关的人又没有明显的奖励，顶多是比别人早一步进传送门回去罢了。”
“你根本就不懂。”艾德道，“虽然没有奖励，但是我们可以从智力上碾压那些落后的同行。”
秋玹没话说。
然而当两人熟门熟路地摸进气球摊后面的帐篷时，找遍了地方却没有看见那个老板的身影。两人在黑暗里转了好几圈，突然秋玹感受到身后艾德的动作僵硬着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开始有些凝重颤巍起来。
“你怎么了？”
“你你你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吗？”艾德语气有些抖，他站在秋玹身后，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朝着黑暗里的某个方向指了过去。
秋玹拧眉望去，却除了一片黑乎乎的储藏柜再没看见其他。
她皱了皱眉，抬手制止住艾德急切起来下意识就想要开手电的动作，子母刀出鞘，一步踩着一步悄声无息地往黑暗里的某个方向靠近。
她呼吸微不可察地一窒，在一点倾洒进来的月光中看见了那东西的面貌。
是白涂面庞，咧着猩红嘴角无声大笑着的小丑雕塑。
第468章 冒牌货
在看清眼前熟悉小丑雕塑的一瞬间，秋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刀朝向面中，却在下一秒手腕生生停在了半空。
艾德：“你快打他啊！啊啊啊救命！”
“别吵，”秋玹皱眉用刀尖轻轻戳了一下小丑雕塑的面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好像，不是个活人。”
“什么叫……不是个活人？”
“你自己过来看。”秋玹退开一步让出位置，艾德却摇摇头踟躇不肯上前，后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自己抬手，将整个站立着的小丑身型推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落地声响不像是人体砸下来时候的闷响，反而更像是真正的橡胶雕塑，是直直一声砸落下去的。
秋玹跟着蹲下来，刀尖在唯一的破绽，小丑的脸上划了一刀。
没有任何血液渗出，那一刀就像是切割在了橡皮泥上，只是在其上留下一个与脸颊同色的豁口。
艾德啧啧称奇，这会儿也终于有胆子跟过来近距离观察。
“它身体上的皮肤看上去也有些像是新换上去的，”秋玹刀尖继续下移，这样道。“但是整体触感都跟之前那个死去的小丑一致，所以我们面前的这个东西，要么就是做出来替换上一个被我们杀死的小丑，但是目前还没有起作用。要么就还是原来的那一个，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仅在那样程度的粉碎下重新长了个脑袋出来，而且受到某种副作用的影响，现在变成了一具真正的雕塑。”
“那，不管哪种情况，我们都要提前解决了吧。”艾德试探性道，“这东西看上去邪门得很。”
秋玹没说话，她再一次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环视着在黑暗里转了一圈。
“现在这个小丑是谁并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气球摊的老板到底去哪里了？”
黑暗中，艾德骤然沉默下来，他回忆半晌，以一种略显踟躇的语气在秋玹背后说话。
“你说，会不会……小丑跟老板，其实是、同一个人？”
秋玹怔了怔。
她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今天见到那个气球摊老板之后的所有细节，紧接着想到什么，再次蹲下身去捋倒在地上的小丑雕塑的袖子。只见肥大的小丑服袖口底下，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无名指的位置，明显鼓胀出来一截跟别的手指不一样的。
秋玹一把撸下手套，看见原本无名指的位置上，赫然被一根制作粗陋的假体所代替。
“就是那个老板，那个老板也少了一根手指！”艾德失声叫喊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然的话为什么他每天都能够拿到那小丑蜕下来的皮做气球，原来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老板跟小丑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场面里，那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替身，或者是那个老板用来蒙蔽你的。”艾德蹲在一边跟秋玹解释，“那时候是不是那个老板先自己出声，然后你再发现小丑在房间里的？你要知道，他们可是马戏团的人，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利用人的主观判断能力来混淆视听不是一件难事。就像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个真假修女的世界，我们不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才会让真正的犯人赛琳娜一直隐藏到最后吗？”
秋玹一边仍在对这番话有所思索，一边看了艾德一眼，看上去有些诧异。
“可以啊，你进步还挺快。我还以为一直到这场试炼结束你都只会在那里‘啊啊啊救命’呢。”
她有些刻意地学了一遍艾德之前匆忙中喊出来的话，后者竖起眉毛想要瞪她，后来想想又不敢，只好委屈状在那低眉。
“你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但是我想小丑跟老板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秋玹停止打趣，重新垂眼看向地上的小丑。
“之前赛琳娜的那件事情给了我一个相当深刻的教训，所以我现在判断之前都会先做一个假设。像你之前说得，混淆视听应该也是气球摊老板的一个手段，而且从之前的线索中可以大概看出，他跟小丑之间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但他们不应该是同一个人……‘他们’不应该是同一个人。”秋玹这样说着，抬手取了块布料，用了点力将倒在地上的小丑脸上的色彩妆容擦干净了。
那张脸看上去就是人群中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跟气球摊老板的面容却截然不同。
“怎么会……”艾德惊呼，“但是他明明也断了一根手指啊！小丑不是老板，那老板又在哪里呢？！”
秋玹站起来，目光放远看了看几顶帐篷以外，提供给主要人员休息的中心圈。
“今天晚上，在我看完马戏回来的时候，我碰见了那个门口售票的侏儒，并且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秋玹擦了擦手指上不可避免被沾染上去的颜料，“你猜怎么着？马戏团里，打气球摊位的那个老板今天请假了，理由是身体不适。”
艾德张大嘴巴。
秋玹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那个小丑，“那么现在我们假设，真正的打气球摊位老板，跟小丑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并且很可能像你之前猜测的那样，他们是同一个人的话……那我们一直以来看到的那个‘老板’，又是谁呢？”
……
“立德加尔大人。”
他躬身朝着面前气质不凡的男人行了个礼节，肃穆面孔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卡森姐妹今天晚上就住进了我们安排好的帐篷里，您随时都可以过去。”
立德加尔没有看向说话的人，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指尖把玩着的枪管。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貌似随口一提，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一板一眼道：“十二点整，距离第二天马戏团的早场还有七个小时。”
“辛苦你了。”立德加尔终于停下手上一刻不停的动作，像是施舍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回头把你的伤直接报备给武装部，就说是工伤。让他们给你换个好点的假体，猎手局会出钱的，你不用担心。”
“这是我的荣幸。”
男人再次躬身，弯下的角度几乎都快与地面呈九十度。
立德加尔不置可否，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走了过去。被他擦身而过的男人依然弯着身停在原地，斑驳月光下，他左手无名指的位置空荡一片。
早晨，七点整。
“逃票了逃票了，兄弟们。”
壮实男人蹲在马戏团的围栏边上一点的位置，边探头出去观察着什么，边这样嘟囔着。
琪娅拉在边上似是有些不赞同地瞥了一眼，但终归没有说什么。
他们又在这段过往的精神回忆中滞留了一个晚上，等到秋玹从帐篷里出去跟队伍会合的时候，才得知了人群按照已有的消息找过去，却并没有在那间帐篷里看见莉莉娅或是莉莉斯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就是“一个人”。
随后人们一间一间帐篷这样找过来，连之前那个侏儒睡觉的时候穿什么颜色的睡衣都知道了，但就是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那对连体姐妹。
他们别无办法，只好继续在马戏团滞留了一天。
琪娅拉随身携带的现金终于不足以支付这帮人再继续看一天全场马戏，本来是想要干脆待在马戏团场地里面不出去第二天接着来的，但是由于马戏团里面的一些帐篷门口设置了安检系统，只能够凭票根进去看马戏。
于是他们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部分人继续留在场地里，而另一些人出去买票进来。
到时候就根据猜拳的办法凭那几张票轮流进场，没轮到的人继续在外面找线索。
琪娅拉的钱够买三张票，暂时不想去管那些表面上和谐的行刑官同行们背地里是怎样暗潮涌动的。等到第二天早场绝大多数的观众进场之后，秋玹从花丛里钻出来，拍拍衣服正大光明地朝着打气球的摊位走去。
没人在那。
她随手拦下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貌似不经意道：“我想玩这个诶，今天这个摊位不营业吗？”
“你说卢克吗？”工作人员随即瞥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摊位，“不应该啊，奇怪，卢克只请了昨天一天的假，今天没说请假啊。”
“请你稍等一会。”他说，“这个摊位的老板应该是有点事情，我去喊他。”
秋玹带着艾德默默跟在那工作人员身后走向熟门熟路的帐篷，就听见那人在掀开门帘走进去后的几秒内，蓦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死……死人了，卢克、卢……”
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过于起伏的动静将周围的群众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请你先去别的摊位玩吧，客人。”工作人员惨白着脸对着秋玹道，“我们这边的负责人出了点事情，请您见谅。”
“没事。”
秋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工作人员匆忙跑去叫人的空荡，拉着艾德直接就钻进了帐篷。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气球摊老板。”秋玹蹲在地上，对着地上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感慨了一句。艾德在后面故态复萌，隔着几米的位置遥遥看了一眼尸体的面目，就不愿再多看。
“这不是就是昨天的那个小丑！”
他远远地朝着秋玹喊，“原来小丑才是真正的气球摊老板，我们一直看到的那个是别人！但是他怎么会死的，我们昨天明明没有动手！”
“很简单，杀人灭口而已。”
秋玹看起来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确认了自己想要确认的消息之后就站起身，拉着艾德避开匆匆赶来的工作人员，再次从帐篷溜了出去。
“那个冒牌老板，在进入帐篷的时候就已经被真正的老板，也就是一直在假装小丑雕塑的老板看见了。虽然之后我们把小丑杀死过一次，但是那个冒牌货，依然不放心所以晚上的时候又过来确认了一次。他同样看见了不知什么原因重新长出脑袋的小丑，所以再一次将他的头割了下来。而这一次……我不知道小丑是真的死了还是可以再复活，不过根据那边工作人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彻底死透了吧。”
艾德沉默一会，“所以……那个人为什么要假装一个气球摊的老板混进来？”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来看那场马戏的观众实在是太多了。”秋玹实话实说，“他可能为每一个背后有点势力的人办事，也可能只是单纯寻仇。”
走在路上，她再次故技重施，拦住了一个过路的工作人员。
“请问今天卡森姐妹还会表演吗，她们在哪个帐篷演出啊？我在地图上面没有看到诶。”
“抱歉，那您恐怕是要失望了。”工作人员道，“今天没有卡森姐妹的表演，不过下午一点的时候魔术师会在南角帐篷表演，那会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演出。如果您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去看看缩骨男孩的表演，或者是……”
“卡森姐妹怎么了？”秋玹打断他的话语，“我可以去看看她们吗？就远远地看一眼，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的，我发誓。我真的很喜欢她们，我是从B市专门坐火车过来的，昨天刚下的火车，做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就是见她们一面，我觉都没有睡过一次，我……”
“女士。”工作人员摇头轻笑一声，“抱歉，但我想我昨天可能在中央帐篷看见过你，你也是过来看演出的，不是吗？”
旁边艾德已经在用脚趾在地上抠三室一厅了。秋玹目不斜视，道：“你看错了。”
“你在人群里很显眼。”工作人员依然冲她露出标准性测量尺微笑，“你跟你左边的那名女士，你们在人群里简直一眼就能注意到——很显然，我们总是能够在一片纯色的背景布中轻而易举找出颜色不一样的两块拼图的，不是吗？”
第469章 都一样
秋玹最终还是见到了卡森姐妹。
非常戏剧性的，她们在公共卫生间门口碰上了。碰到这对姐妹的时候秋玹正结束了上一场混进去看的一场魔术表演，边低头想事情边往前走，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莉莉娅对着镜子在掩面哭泣。
……等等。
哭泣的人应该是莉莉斯。
秋玹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她站立的位置处于连体姐妹的镜面方向，所看到的人像是相反的。现在正在哭泣的头颅属于镜面中“左边”的人，所以对应现实的话，真正在哭泣的其实是右边的莉莉斯。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秋玹的的确确怔愣了几秒。因为在她的那几段记忆里，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那个叫做莉莉斯的灵魂总是一副冷淡到极点漠不关心的模样。
再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莉莉斯被这幅身体的囚笼禁锢在原地，事情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看到了就出来吧，别躲了。”
镜面中，“右边”的人这样说道。
秋玹顿了一下，擦了擦手坦然从转角走了出来。视角重新回到平面，莉莉娅转头看向她，语气漠然且冷淡。
“你是谁？”
“只是一个买票看马戏的观众。”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连体姐妹根本没有去过圣迦南，自然也不会认识秋玹是谁。于是秋玹自然不用担心这点，她貌似不经意问道：“我本来还想要去看你们的演出呢，但是工作人员跟我说你们今天请假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们看看？我真的很喜欢你们。”
莉莉斯停下抽泣的动作，她擦了把红肿的眼眶看向秋玹，而莉莉娅却依然横眉冷对。
她们无声对视了一会，突然，莉莉娅轻轻笑了起来。
“你说你很喜欢我们？”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秋玹的话语，“有多喜欢？你可以为了我们去死吗？”
秋玹：“？倒也没必要吧，只是客道话。”
莉莉娅：“……原来你是在骗我。”
“你们请假，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场‘魔术’还是出了点差错，所以受了伤吗？”就在这时，秋玹语气一转突然这样说道。她注意到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右侧莉莉斯的神情似是僵硬一瞬，便在心中确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
莉莉娅阴冷如附骨之疽的视线凝视着她，寒恻道：“我们的表演没有出任何差错，这也不是你应该打探的。”
“我只是随口一问。”
“除非你买下我们。”
秋玹挑眉，“你说什么？”
“除非你买下我们。”莉莉娅重复了一遍。右边莉莉斯停下了哭泣的动作，无声打了个哭嗝，一边试图用右手去拉左手，下一秒被莉莉娅恶狠狠的力道拂去了。
“把我们买走，从马戏团赎身，你就可以知道并且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双手互相拍击在空气中发出一道过于明显的声响，莉莉斯一愣，又将头撇回去无声哭泣。
莉莉斯真的很不对劲。
秋玹心道，就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她所展现出来的形象跟以往所看到的大相径庭，反而莉莉娅，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我买下你们，能干什么？”秋玹顺着莉莉娅的话接下去，“我没有什么特殊癖好，而且依你们在马戏团里的地位来看一定需要不少钱吧，给我个理由。”
“没钱就别多废话。”
莉莉娅操控着身体主权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穷逼还来看什么马戏，可笑。”
秋玹：“……”
随后她同样走出公共卫生间，刚一出门脚下一转就匆匆往某个方向跑去。艾德刚刚找过来急忙试图拦住她，“你干什么去？阿光说他刚才好像看到那对连体双胞胎了，我们准备去堵她们，你快来！”
“没必要了。”
秋玹拉过跟个陀螺似的一刻不停的艾德，“我们自己单干，这个精神世界就快结束了。”
……
“克里门森？”
琪娅拉被堵在马戏团里某个人迹罕至的偏远无人帐篷，看着张名单表皱了皱眉。“我知道他，克里门森的父亲在中央教会工作，也是几个为数不多的红衣主教之一。但是他好像从小就无心教典，自己半路出家听说好像搞艺术去了。”
秋玹：“他父亲不支持吗？”
“当然不支持，”琪娅拉耸耸肩。“他父亲一心想要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偏偏克里门森就是不愿意处处对着干，混到现在了还没被逐出家族已经算好的了。”
“那不是他。”秋玹在名单表上打了个叉，“搞艺术的不可能有钱。”
琪娅拉：“……所以你突然拿这个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出钱想要买下那对连体姐妹。”
秋玹空当中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只要找出花钱的人是谁，就能够结束这一切。”
“就这样？”琪娅拉表示怀疑，“但是不可能啊。根据卡森姐妹的记载档案来看，她们在进入马戏团的三年后被猎手抓住，十七岁被关入奇珍人类管理中心，在这期间内没有听说有任何一个买主买下她们，她们一直都待在马戏团里。”
“有人花了钱买，并不代表真的能够买到。”秋玹道，“有可能是马戏团方面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摇钱树——除非那个人出的价钱高到已经让人不在意这些——也有可能是那对姐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导致这场买卖中止。”
艾德默默举手，“她们能做什么事情？”
“比如说，杀了买主。”秋玹瞥他一眼，“如果出价的人不在了，那么交易自然作废。”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琪娅拉却肃下了脸色，“你认识卡森姐妹多久了？你凭什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断定，这对外表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孩能够在这种年纪就毫不在意地杀人。”
她是在试探呢。
秋玹心知这一点。因为自己偷偷看过档案，所以知道这对姐妹在进入圣迦南之前都做过些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只站在琪娅拉的角度来说，在场的所有八个人里面，只有她自己作为教会圣女是有资格接触到病人档案的。
如果自己暴露了这一事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只是这样的话作为圣迦南管理者的秦九渊会因此收到牵连，即使他到现在应该都不知道钥匙是秋玹拿的。
“因为普通的‘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孩’是不会被关进精神病院里来的。”秋玹露出一个假笑，“即便她们带有先天缺陷，那也应该是医院的事，而不是疯人院的事。”
琪娅拉收回视线，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如果光是从你的名单里排除的话信息十分渺茫。”琪娅拉点了点纸张上的几个名字，“就这么一会的时间里我竟然已经在上面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了。而且相当一部分都是身居要职的教职人员，这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与咬牙切齿的味道来，“看来是时候提前进行年底的清算工作了，不是吗？”
秋玹并不是很在乎他们教会里的都是些怎样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腌臜不堪的人面野兽，这种见得太多了，几乎哪个地方都有。她手指划过几个重点关照对象，突然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容易的办法。”
“什么？”
“找到一个左手缺了一根无名指的人。”秋玹视线远眺着瞥向某个摊位的方向，“找到了这个人，摸出他背后的老板，就算找到了出钱买下卡森姐妹的人。”
“左手少了一根无名指……”琪娅拉猛地回头，“我好像今天看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就在早晨，马戏早场刚入场的时候！”
……
他们最终找到了昨天的冒牌货老板，但只找到了半个。
半个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半个。一具尸体从中间分裂成两半，一左一右不多不少，非常匀称，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出自某个患有重度强迫症的分尸狂魔之手。
“你确定这是那个人？”
“确定。”
秋玹将从几乎另外一个方向捡回来的右半边脑壳放在地上，跟左半边拼起来，组成的面目确确实实是昨天看到的那个冒充打气球摊位老板的冒牌货。
艾德抿唇，“那现在……线索断了？”
“不一定。”秋玹想了想，解释道，“这个‘不一定’具体是指这人究竟是背后的老板卸磨杀驴杀掉的，还是另有其人。”
“那应该就是另有其人了。”
琪娅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根据档案里显示的，卡森姐妹确实是拥有诸多前科的杀人犯。而被她们杀死的人多数有一个特点，就是会被分成两半，象征着两个人一人一半，不多不少。”
“啊，谢谢你的科普。”秋玹假模假样地就好像自己真的完全是第一次听说那样给琪娅拉鼓了鼓掌，“那么现在事态已经很明确了。在昨天晚上，这个冒牌货替背后的老板办事，结果被卡森姐妹看见了并记恨在心里，所以怒而杀人。这其实是一个迁怒，表明了她们根本不想要被人买走。”
说着，她垂眼看了看地上左半边尸体手指上的假体。“这玩意做工挺精细的。”
“当然精细了。”
琪娅拉磨了磨后槽牙，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这是猎手局的内部成员才有资格安的假肢，就连一根仿生手指的做工都是万无一失确保完美的，也是教会这些年来默认发给那些枪林弹雨中奋斗的猎手们的福利。”
“不错啊，中央教会跟猎手总局，要富一起富，要脏脏一窝，你们还挺团结的。”
琪娅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艾德悄悄拉了拉秋玹的袖子，意思是不要让人家下不来台。
只是下一秒，琪娅拉却自己收回了视线。
“要脏脏一窝……”她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这般话语，突然道：“你说得没错。表面看似光鲜亮丽，看似布施正义宣扬神典，实际上内部全都烂透了，无非是蛇鼠一窝。”
秋玹挑了挑眉。
琪娅拉指尖轻轻拂过她手上那把格洛克18枪身上印刻着的十字与玫瑰。
“我会让所有德不配位的人付出代价。”她这样说道，“哪怕那个人，是站在至高天之上的‘神’。”
“……”
这大概是秋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到琪娅拉这个人。在此之前她对于这位圣女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唯一记牢的大概是她那手神乎其技的枪法，以及第一天早餐的时候跟高位上的某些红衣主教说话时竟然还要拍人家肩膀。
先不论琪娅拉的立场做法如何，单凭她这一番话，她就比中央教会的绝大多数人有资格站立在圣堂的一席之位上。
秋玹抬眼。
琪娅拉在短暂地说完那句话之后，收了枪抬脚往其中一个方向径直走过去。
艾德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跟，秋玹点头默认，脚步追着而去的却不是琪娅拉走向的道路，而是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你过去通知雅他们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算了，他们应该也在那里，你还是跟我一起吧。”
秋玹带着艾德一路畅通无阻抵达昨天晚上，信息里的那处提供给卡森姐妹休息的帐篷。果不其然，在他们到达那边的时候，就看见雅跟其他几个同行早就守在那里准备对策。
“那对双胞胎在里面？”
秋玹走过去问了一声，雅应了一声。“但是她们说今天已经请假休息了，谁都不想见。而且还反过来警告我们，说是再烦的话就给我们教训。你知道的，这帮人根本不怕威胁，但是由于这个精神世界本身的主人就是卡森姐妹，所以再不服的话也没办法，就怕逼急了她们直接跟我们同归于尽。”
秋玹点点头，表示理解。
点完之后，她摸了摸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个爆竹，点燃了直接顺着门帘往帐篷里丢了进去。
第470章 猎手局
雅/其他行刑官：“……”
短暂的不可置信之后宋双率先反应过来瞪眼，几下推开人群冲上来看样子都想把秋玹活吞。“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吗？！那对畸形人姐妹在这个地方就相当于‘神’，你如果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秋玹：“已经做了。”
爆竹彻底炸开之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爆破声瞬间响彻所有人耳畔，但动静简直堪称震耳欲聋。别说待在帐篷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连体姐妹，就是守在外面的同行们一时也受不了这动静。
紧接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从帐篷门帘的缝隙里，开始冒出阵阵白烟。
“……”
几分钟过后，人群终于迎来了脸色看上去阴沉得像是要杀人的卡森姐妹。确切来说，是左边的莉莉娅脸色沉得能滴水，右边莉莉斯则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脸放空不清楚在想什么。
“是谁干的？”
莉莉娅阴鸷目光在人群中间扫了一圈，宋双冷笑一声反手就指向队伍前方的秋玹，后者迎上那道实质性视线，无辜状耸了耸肩。
“我给为你们庆祝呢。”她这样说道。
莉莉娅突然上前一步，在她们这样的连体人两颗头同时不说话沉着脸的话向你走来的话，其实还是一件挺悚然的事情。秋玹保持站定在原地，赶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快速开口：“真的是为你们放炮庆祝。立德加尔快要完蛋了，你们难道不开心吗？反正我是为你们开心。”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为这话迟疑了几秒。
其他同行是因为完全不知道“立德加尔”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谁，而站定在一步之遥的卡森姐妹，则彻底停下了脚步。
连右边自从今早开始就表现得异常的莉莉斯也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看上去完全是为这个名字牵动颇深的模样。莉莉娅阴冷目光黏上秋玹，半晌，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刚刚生吞了几个小孩。
“你凭什么这么说？要是让我知道你现在也在骗我，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那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秋玹极为冷静，“如果我说得是真的，那么你们就从此摆脱了立德加尔的阴影，如果不是，你们也有自己的办法，对吗？你们早就想好了对策，那个少了一根无名指的男人只是一个开始。”
这回连艾德都在试图偷偷拉秋玹袖子，让她不要在这种地方将卡森姐妹惹怒。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莉莉娅却轻轻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的，你叫什么名字？”
“真抱歉，我不交朋友。”秋玹学着她那种嘴角上扬的笑容回了一个笑出来，“不过现在应该是时候去看看立德加尔了，去晚了也许就错过了。”
……
秋玹不得不承认，琪娅拉是真的猛，至少是所有“圣女”这个职业里目前看来最猛的一位。
她原本以为当时琪娅拉扛着枪就找立德加尔去了，所准备做的也不过是前去告知那名猎手总局的局长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背地里的那些腌臜事，并且劝他苦海回头如果不回的话就把人送去中央教会进行裁决。
秋玹会跟连体姐妹说立德加尔要完蛋了，其实也是一种夸大的说法。毕竟人家一个猎手局长干到今天肯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轻而易举地被拉下来，其中还要进行一系列的调查审核交接工作之类的。
只是她没想到，琪娅拉的“扛着枪就去了”，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扛着枪就干，半句废话都不跟你多说的那种。
秋玹跟卡森姐妹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某名猎手局长躲闪狼狈得像个丧家之犬，而琪娅拉追在后面亦如赶着猎物的猎手，眼中闪动着与那日在中央礼堂时同雅对枪一样的光芒。
“琪娅拉！”
一枚子弹直直钉入立德加尔小腿，实打实的根本不存在放水收敛，当下，这名猎手局长就痛呼着跪倒在地上。
他面目扭曲地举起双手，痛苦状朝着琪娅拉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开发地出任务！”
琪娅拉冷笑一声，当然不屑同他解释什么，再一次持枪瞄准，这一次准心便直直瞄上了对方的头颅。
“你怎么敢？！”立德加尔又惊又怒，想要翻身叫人来却因为小腿钻心的痛楚而滞留在原地。他以一种彻底不在乎形象的姿势双手护着头，勉强压下心中惧意试图反咬一口。“你有什么证据，琪娅拉？！哼，你自己不也是怀着某种龌龊心思来这里看马戏的吗？如果你从来都不会驻足这种地方，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们是一样的，别在那里惺惺作态了！”
琪娅拉低垂着眼睑看向倒在地上丑态尽露的猎手局长，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但很快，就被坚定所代替。
“你还记得当初教会的一代猎手，创立这个组织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吗，立德加尔。”琪娅拉语气听上去疲惫极了，如果忽略她手上那把杀伤力巨大的枪械，她现在这样看上去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性。
“救世止罪，神爱世人。”
立德加尔牵动嘴角似是笑了一声，现在的状态让他即使是做这个在平时容易万分的动作也变得吃力起来。“只有你会信这样的鬼话，琪娅拉。”
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但你又知不知道？哪怕是初代的，在你眼前所谓的‘救世’猎手们，他们的原身本来就是为了金钱可以放弃一切的赏金猎人。普通人哪有什么心系天下的胸怀，我们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谋利与钱财。”
琪娅拉默然盯视着他，半晌过后，她面上不带什么情绪地摇摇头，朝着立德加尔举起了手中的枪械。
琪娅拉说：“我没资格来管别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有资格替父神肃清道路上的一切罪恶。你的种种行为已经表明，你根本不配待在这个位置上，立德加尔。”
“可笑，那这女人又是谁，凭什么打着肃清罪恶的旗号来杀人？”
蓦地，一道嗓音打破了原有局势的静默。众人愕然之下回头张望，却看见本应姗姗来迟的卡森姐妹冷面站立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说这话的人是左边的那颗头，莉莉娅。
琪娅拉没有回头，看上去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淡淡道：“你们来了。”
“把他留给我们，如何？”莉莉娅单手捏了捏指骨，“虽然看样子是你们自己的公务，但是我们之间有私仇，不得不报的那种。”
仗着现在大家都在，艾德胆子大了几分好奇探出脑袋，“是什么私仇？”
“你想要知道？”莉莉娅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好啊，那你靠过来点，我讲给你听。”
于是艾德开始以快要摇断脖子的力道疯狂摇头。
秋玹开始回忆之前在档案室里看到的卡森家姐妹的过往经历，好像并没有说过她们有杀了或者伤害到猎手总局的局长立德加尔。更甚，如果不是琪娅拉阴差阳错之下一起进了这个地方，立德加尔根本都不会被人认出来。
所以，结束的契机到底应该是什么？
“我花了钱的，马戏团管理人也已经同意签署了条约。”立德加尔那边下半身兀自流着血，面上梗着脖子斜眼去看连体姐妹。“你们现在已经是我的私有财产，我……”
砰。
莉莉娅与莉莉斯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同步的频率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艾德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帐篷外的两人，一时间简直都不敢做出反应。
琪娅拉放下平举的手腕，她的枪口冒着白烟，而倒在地上的人额间多了一个血洞。
秋玹眨了眨眼，神情间也满是意外。
在现实的时间线里，立德加尔可仍是好好地在猎手总局局长的位置上坐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琪娅拉直接一枪带走。
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紧跟着发生，在亲眼目睹了立德加尔倒地的瞬间，左侧的莉莉娅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难以言喻透着无尽恶意与杂念的双眼附骨之疽般射向还站着的行刑官队伍，在场的人里对视上那双眼，无不心神一颤寒毛耸立。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恶人”的眼神，而是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疯狂，连同她们本身的怨毒与愁怨一起，凝成了这般视线。
在场人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冷战，而没等人们完全反应过来，却发现眼前四周的场景又开始上下颠倒混沌扭曲起来，一如他们最后在韦伯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那般不可名状。
“要结束了？”
话音还未落地，人群就像是身处什么史前巨兽的胃袋，随着四周内壁一阵阵令人反胃的蠕动蜷缩，呕的一声被集体给吐了出来。
“……”
坐在地上仍沉浸于上一秒好像脑壳都被人挤压着搅了好多下的混乱中，一行人坐在地上尚未回神。下一秒秋玹眼前一花，她手边的艾德被几个身形魁梧的保安制服，套上了束缚带之后按倒在地上。
她花了一些时间反应过来在进入马戏团的世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推了一把琪娅拉，顶着周边保安虎视眈眈的视线指了指窗外。
“快去追人啊，有人逃院！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保安本想顺势也给秋玹套上束缚带，这下直接被她一连串地贼喊捉贼都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琪娅拉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去追人，自己却上前两步站定在卡森姐妹面前。
“你们刚才有受伤吗？”
她这样询问道。左侧莉莉娅看上去有几分羞赧的窘迫，显然是并不习惯于同这名圣迦南的圣女这样直面着面对面对话。
她拉了拉右边的莉莉斯，莉莉斯却是她惯有的那副冷淡样子，看上去不管是对琪娅拉还是自己的姐姐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莉莉娅只好道：“没有受伤的。”
秋玹直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她皱皱眉，刚上前一步，动作就被琪娅拉看穿。后者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扫视她一眼，道：“今天上午的活动暂时取消，现在请所有在十三号休息室里的犯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有人一言不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在护工的带领下回去了。也有人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听不懂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在兀自说些什么。
秋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现在猎手总局的局长，还是立德加尔，是吗？”
她微微偏头去跟自己身边的一名护工讲话，后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女巫，现在要戴上口罩了，不要再讲话了。”
秋玹：“快点告诉我，不然就趁现在诅咒你，你知道我念一句咒语只需要多少时间吗？”
护工：“……”
“是立德加尔大人。”护工低声且飞快地说完一句，接着以秋玹本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给她戴上了束缚口罩，一边仍心有戚戚焉地告诫：“劝你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不然我就在你的饭菜里掺圣水！”
秋玹：录下了，等会就把你举报到人权委员会。
她面上不再动作，跟着护工与病人们的脚步一路走出十三号公共休息室。在临近门口的瞬间，突然弯身将自己面孔直直往一旁的门框上送去，等到护工们大惊失色以为她是发病了想要自残而上前阻止，秋玹舌尖将已经偏了一点的束缚带往旁边顶，通过那一缕缝隙朝着门内大喊。
“莉莉娅是妹妹，莉莉斯才是姐姐，对不对？”
琪娅拉动作蓦地停顿下来。
卡森家的连体姐妹以相同的频率角度转过头来，两颗一模一样的头颅亲密地挨在一起看着秋玹。
“不，莉莉娅是姐姐，莉莉斯才是妹妹。”
左侧的头颅，象征着“莉莉娅”的那一颗如是说道。在她的右边，“莉莉斯”睁开眼睛，却如同曾经无数个瞬间那样笑了笑。
第471章 大火
“就像你之前说得，撒拉弗。像我们这样的，区分姐姐妹妹根本就没有那么必要，反正……我们早就是一体的了。”
负责看管秋玹的那个护工终于反应过来，一边点头跟琪娅拉道歉示意是自己的疏忽，一边强硬抬手想要将束缚口罩的系带重新扣在她脸上。
秋玹在她手下挣扎得像个带出去散步又不肯回来的狗，她目光并没有看向琪娅拉或是其他若有若无刺探过来的任何人，只是坚定地看着左边的那颗头颅。
“莉莉斯才是姐姐，你是莉莉斯，而她是莉莉娅。”
同一副躯体上，左边的头颅与右边一齐睁开双目直直望来。她们面无表情身陷平静，看起来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你是什么意思？”
琪娅拉手里没拿枪，但谁都知道，对于她来说如果真的想的话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她面朝秋玹这样问了一句，后者却抿了抿唇，抬眼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立德加尔做了些什么呢，反正他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是吗？”
琪娅拉狠狠皱了皱眉，“我想并不用你来提醒我。我说过什么就会做到什么，一定会做到。”
“只怕你这次没机会了。”
秋玹垂眼以轻声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这样道了一句，微弱得都误让他人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旁边的护工在试图压制多次失败之后也是有些火大，干脆不再收敛力道，恶狠狠地拖着秋玹束缚带想要将之拉出门去。
十八岁，“奇珍人类管理中心”被一把离奇的大火付之一炬，其中的医生护士以及大半畸形患者全部当场死亡，卡森家的连体双胞胎姐妹逃出生天，至今没有找到起火原因。
秋玹顺从地按着护工的力道退了出去，她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艾德的声影，在下一秒对上视线后隐晦朝对方比了个手势。
艾德尚在那里凝眉苦思之前上的绝境基础知识扫盲突击课程的内容，几秒钟后，在远处传来的一阵玻璃碎裂声响的同时，几个护工满头是汗地从前面几间排列序号的公共休息室方向跑过来。
“着火了，着火了！”
“火势根本不受控制，有人把火警感应器给破坏掉了！”
“喂喂，这里是北区，请求增援人手，请求……”
在绝大部分人尚且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秋玹混在人群中抬眼看了一眼仍处于老地方的琪娅拉。对方脸上除了惊异就是对目前局势的一无所知，但紧接着又以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起来。
“卡森姐妹逃跑了！”
“二号公共休息室也有两个一级管控病人越狱！”
“北区请求支援，重复一遍，北区请求支援。”
好像不过是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平日里根本就不起眼的时间段，一切在顷刻间完全颠覆。
圣迦南精神病院再一次沦陷为了一场独属于疯子们的集体狂欢，唯一的几个、所谓的，“正常人”混于他们之间，面目看上去却也并无什么不同。
“拦住她们！”
一具有些终究有些臃肿的身体掠过眼前，周围的护工保安们顾不上这些停留在原地的“病人”，各个除了要去追那些趁机逃离的病人，还要分出心来自己逃命，确保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不会波及到自己生命。
原本负责看守秋玹的那个护工挥舞着电击棍，朝着她的方向指着大喊。“快点拦住她们！”
秋玹瞥了一眼经过眼前的卡森姐妹，突然道：“我还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在顶级豪华马戏里表演的那场魔术，到底是不是失误了？”
莉莉斯牵着嘴角将一把餐刀狠狠插进周围一名保安的眼眶，闻言看了她一眼。
“失不失误都已经不重要了，就像我们之间，到底谁是妹妹谁是姐姐这个问题一样不重要。”
“那你们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伪装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秋玹这样说道，悠闲得好像她们根本就不是身处于这样一个混乱疯狂的燃烧教堂，“为了报复圣迦南，为了逃出去报复立德加尔。”
“谈不上是报复。”
右边真正的莉莉娅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猎物，哪怕之后出了给我们做手术的事情，顶多就是再多加一个杀他的理由罢了。”
说着，两颗头颅在火光中对视一眼，转身朝着烈火的深处撞开几个保安奔驰而去。
“你明明可以拦住她们！”
背后骤然传来几声枪响，秋玹拉着艾德回头，看见堪堪才处理完事情的琪娅拉怒气冲冲冲朝着这边赶来。“你就是故意的，我亲眼看见了！你明明能够拦住卡森姐妹，但是你故意放她们走！”
“这可不管我的事。”
秋玹慢悠悠回了一句，拉着艾德奔跑向圣迦南的后门出口。
好在，这场突如其来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火灾并没有很快随着他们逃窜的步伐而紧追不舍。也不知道是卡森姐妹并没有真的存了毁掉圣迦南的想法，还是说这所前身是教堂的疯人院建筑防火工作实在是过于优越，所以得以在火势一被发现就进行了有效控制工作。
“什么叫不管你的事？！”
琪娅拉看上去是真的气疯了，不过也好在还算是知道现在逃命要紧，没有在中途就掏出手枪跟他们进行内斗。
由于他们三个可以说是最后从十三号公共休息室跑出来的人了，所以一路上走廊里只能看见手舞足蹈兴奋怪叫的病人处于无人管控状态。“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没有做就代表你无罪了！冷眼旁观却无所作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犯罪本身还要可怕！”
“这位圣女小姐，”秋玹是真的被她逗乐，趁着现在火还没烧到他们身上，还有点心情跟她扯这些。“你是已经忘了吗？我也是一个‘精神病人’啊，这种时候我不火上浇油就已经很好了，你还要指望一个疯子能为你做什么？跟你一起去‘止罪’吗？”
琪娅拉突然停下脚步。
“快走啊！”艾德在旁边招呼，“马上火就要烧到这里来了，你站那是想要等死吗？！”
“你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琪娅拉背对着那条火龙，目光从极端的愤怒骤然冷静下来，直直地看向秋玹。“你们，都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
秋玹怔了下。
“呃，虽然这个话题很有得聊，但是你确定我们一定要在这个地方聊这个？”秋玹道，“都火烧屁股了姐姐，等我们逃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不好吗？非要在火灾的时候停下来凹造型？”
她话音刚落，从琪娅拉身后的火海中，竟是直直跑出了一个全身沐火燃烧着的人。
三人都惊了一瞬，随后琪娅拉率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之前的情绪铺垫，连忙跑上去帮那人拍灭身上的火焰。
不知道那看不清面目的人身上是有什么易燃物，火苗越燃越旺，琪娅拉手掌上顿时被烧出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血泡。
“帮下他。”
秋玹暗地拿手肘轻轻推了推艾德，艾德瞬间反应过来，手掌一翻借助着他的元素辅助收集器，凝出了一条水龙往那个人身上浇去。
这大概算是绝境樊卓水城的行刑官们专有福利吧。樊卓水城一般情况下而言还是比较偏袒新手的，在一开始尚未完全确定自己以后的主修能力是往哪个方向发展的前提下，他们一般都会发给新手这种辅助性的元素收集器，来帮助他们发掘自己擅长的潜能。
艾德一连召出了几个大水球不要钱似的砸在那看不清面目之人身上，等到辅助元素收集器里这段时间以来收集的水元素大半都泼出去了，终于在半晌之后，那人周身燃着的火焰被扑灭，焦黑着倒在地上。
琪娅拉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人背在自己背上，朝着这边吼了一句：“快走！”一马当先向后门出口冲了过去。
“现在倒不凹造型了。”秋玹嘟囔一句，也紧跟着脚步追了上去。
她跑着跑着整个人突然以微不可察的姿势在原地僵停了一瞬，这股停顿十分微小，连一直跟在身边的艾德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出来。
而秋玹视线有些不可思议地落在前方琪娅拉的后背上，那个奄奄一息被背着的人大半面庞的皮肤都被火焰烤焦，身上也全是斑驳的可怖烧伤。即便火焰已经被艾德扑灭，但终究是耽搁得太长时间了。
秋玹会发愣，是因为那个趴在琪娅拉背上被烧焦面容的病人突然抬头看了眼自己。而紧接着，他开始发笑。
那种彻底撕裂开嘴角的大笑，虽然因为喉腔被毁发不出声音，但看他那张鬼怪般面目上疯狂可怖的扭曲弧度几乎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那癫狂的大笑。
对视到最后，秋玹甚至恍惚间从周边虚无中真的听到了那阵诡谲万分的笑声。那笑声无处不在逼得她无从躲闪，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渐渐消退只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笑音。
她掐了自己一下缓过神来，才发现那原本无声狂笑的病人早已生死不明地晕倒在琪娅拉肩头，而身边艾德终于注意到不对劲，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
几分钟之后四人顺利从圣迦南的后门安全出口脱离，这个时候城市救火队以及中央教会都已经派人过来进行对圣迦南的补救工作了。
一批又一批的猎手保镖前去捉拿那些趁乱逃跑的病人，一部分则留下来处理伤员。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直到脱离火海最后那段过于诡异的路程，眼睁睁看着那浑身烧焦的人被琪娅拉送上救护车，秋玹还是多问了一句。没想到后者却也摇了摇头，“他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毁去面目了，而且这个身型的病人在圣迦南有很多，所以我暂时判断不出来身份。”
刚才秋玹已经看过了，在那个病人胸口并没有戴上象征身份的姓名牌，她眼睁睁目睹那人以焦黑的惨状被送上救护车，突然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在烧焦的面庞上碰了一下。
“干什么的？请不要随意接触伤患。”
同样教会打扮的隶属医生不赞同地朝她皱眉，秋玹顺从收手，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指尖悄然勾着一块同样有些焦黑的名牌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现在我们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琪娅拉手臂横在秋玹面前，甚至中途还打发走一个试图前来跟她汇报请求指示的工作人员。她暂时推掉了一切事物，抱着手臂盯着秋玹，大有你不说我们就一直耗在这里的架势。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秋玹转了转手腕，在灾后人群中找到雅他们的身影，点了点头示意艾德先去跟他们会合。“之前你在精神世界里的时候已经坏了连体姐妹的计划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追究，但是至少在现实里还是得让她们自己去做吧。”
“去做什么？你的意思是放任一对臭名昭著的杀人犯连体姐妹去杀猎手总局的局长吗？”琪娅拉不能理解她的思路，“立德加尔确实德不配位，我也说过了，我必然会亲手处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但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去杀立德加尔了，尤其是那对姐妹。”
秋玹却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对着‘莉莉娅’喊莉莉斯吗？”
“为什么？”
“因为从那天晚上，我们没有找到那对姐妹的晚上开始，莉莉娅就从此是‘莉莉斯’了。”秋玹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你还不明白吗？双胞胎在那场魔术表演上其实是受了一定的伤的，但真正将她们两个彻底对调过来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你那猎手总局的局长。”
“他给她们做了手术，将两人彻底从中分裂开来，然后又对调了方向，将莉莉娅跟莉莉斯重新缝合在一起——就像是那天晚上的那个‘魔术’。”
第472章 暂时离开
有那么一段时间，秋玹都没有听见琪娅拉的回应。
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转身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却又在几秒钟之后，被琪娅拉伸手拦下。
“你在那个晚上是不是……”
琪娅拉话没说完，因为再一次被焦头烂额的负责人员找上。这会儿避无可避，她只好暂且放下这边的事项，投身到另一边的心急如焚中去。
秋玹不动声色绕开所有人的视线，趁着现在侥幸活下来的人都在忙得焦头烂额顾不到自己这边，朝着另一头招呼自己过去的雅他们点头示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掌垂下快速翻动着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却几乎整个人都放空似的怔了几秒。
那名牌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被焰火舔舐烧灼过的地方还留下一片焦黑色的痕迹。烧焦底下刻印着一行字：
撒拉弗。
……
“可不是说只有上一任的使用者出院或者是因为意外而去世，名字才会传给下一任的吗？”
反正他们的主线也肯定是跟是圣迦南相关的，所以现在哪怕是出了这种意外行刑官们也不会像是普通的病人那样想方设法地往外逃。雅蹲在救火队的车辆后方，皱着眉看了看秋玹胸口别着的那块同样印刻着“撒拉弗”名讳的名牌。
“你们知道那件事吗？”秋玹道，“每一年入院的病人里都会有一个叫做‘撒拉弗’的病患，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从上一代使用者那里传下来的。所以也就是说，在我之前的几个‘撒拉弗’，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出院，但是……”
艾德忙道：“但是什么？”
“但是也有人告诉我，‘撒拉弗’们不是死了，相反，他们的灵魂去了圣堂——多少沾点宗教迷信的思想，但是就目前形势来看，似乎看上去也是有几分合理性的。”
“所以我建议是，我们最好去看一看那个被火毁容的病人。如果他真是在我之前上一任的‘撒拉弗’，那么争取从他嘴里榨点东西出来，如果不是，也没有什么损失。”
秋玹指尖悬空着点了点地，“现在正好是一个好机会，所有人都在忙着灭火跟抓逃犯，暂时没有精力来顾及我们。刚才我记下了那辆救护车的牌号，就在后面的停靠区域，这会儿应该还在晚上装伤患没来得及开走。我们跟上去看一眼，然后再回到圣迦南来。”
“那就走。”
雅提着枪就站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干脆利落。
艾德蹲在旁边咽了口口水，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冒险。“可是……现在到处都是抓捕出逃病人的警卫队，如果我们被抓住了……”
“我们不会，倒是你要小心。”雅走在前方回头竟是好心情地冲他笑了笑，“现在已经从圣迦南出来了，我们根本不用再有所顾忌隐瞒实力，到时候如果真的想走，凭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是吗，那也不知道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被人打晕了运到圣迦南里来的是谁？”秋玹走在旁边脱下精神病人的束缚衣，从空间里掏出一件外套换上，一边泼冷水。“还是都小点心吧，这个世界里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开光圣水到底是什么原理。”
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三人一路隐蔽身形摸到停靠着救护车辆的位置，秋玹快速在车辆里找到了之前看到的那辆救治车，悄无声息地靠了上去。
车里没有坐着或站着的活人，只有一具具生死不明躺在病床上的身体。
“小心，后面来人了。”
雅在后方低声提醒，电光火石之间，秋玹几步窜上车辆后门，就近找了个靠左的空床位猛地滚了进去。她拉过一旁的输液管黏在自己手上，一边无声朝着雅跟艾德比划。
艾德随即如法炮制滚进了另一张空床，轮到雅的时候车辆内部已经再找不到空当了。雅耳朵一竖，清晰听见了车辆外部传来混乱的走步声。
“这边。”
她就地一滚，在外面人推门进来的最后一秒，四肢支撑着扒在了秋玹那张床位底下。
“快快快，人满了开车。”
有人在耳边招呼着什么，然而很快，来者混乱的脚步声一时顿了下来。几秒后一道声音疑惑状响起，“怎么会一张空位也没了？我明明记得出去的时候还剩下几张的……”
“没位置了？那就是隔壁那边把人塞到这边来了，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快快，你们把人送到夸克的车上，这辆发车了，不能再耽搁了。”
又是阵阵忙乱脚步声，紧接着车辆负责医师就位，车厢内微微震荡，开始调转方向驶往城市医院。
一个起步油门，秋玹顺势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悄然睁开眼睛朝周围望去。
四周躺着数个生死不明的烧伤病患，有的尚有意识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这些人也是车辆上为数不多的救治医师们目前主要照看的对象。还有几个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死去了还是其他原因。
秋玹没找到那个被琪娅拉亲手背出来的烧伤病人。
只因周围面部大范围烧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个个惨状都差不多，根本无法分辨出那人身形。
她皱皱眉，盖在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拉了下被子，确保大半张面部都被蒙在被子里面。
好在，仅有的几个医师都去抢救那几个危在旦夕的病人了，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
秋玹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床板微微震了震，好像是有人在底下敲击着什么。
她再一次随着车辆颠簸起伏顺势将一只手垂落在床边，看上去就像是惯性落下来的一样。有人轻轻碰了下她垂落的手掌，半晌之后，秋玹收手，掌心里少了枚什么东西。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到车辆最终驶入了个什么地方彻底停下来。车门被重新打开，外部的光线投射进来。
秋玹所占的那张床位正好是最靠近开门处的右手边，但是按照他们之前救治的顺序，一般来说最有希望活下来的那几个人都是在最里层的那些病人。
所以现在里层的部分伤患被最先推走，秋玹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嘴唇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动了动，在一名伤患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开口道：“撒拉弗。”
原本好好绑在病床上的伤患顿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突然到连那些抢救医师都感到不可思议。
“刚才不是打过镇定剂跟麻醉药了吗，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这个病人打过太多次，已经出现了抗药性，再打一管进去。”
“疯了？这种剂量下能不能活着醒过来都不好说，你这不是在杀他吗？”
秋玹手指盖在被子里，轻轻敲了下床板。
没有人注意到一枚细小到足以忽略的物体径直射进在那疯狂状态病人的被子里，也没有人在这种混乱状况下还有心情去判断病床上是不是骤然增加一个人的体重。
在周围医师已经开始犹豫着抖针管之时，原本狂躁的伤患突然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攻击医护人员，安安静静地就像是睡着了。
人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感受到自己身下床板一空，秋玹终于暂时松了口气。她闭着眼睛，手指朝着另一个角落里的艾德比了几个手势。
很快这张床位也被人推走了。
“检查下还有没有心跳。”
一道声音这么说着，下一秒某样冰冷坚硬的物体径直贴在秋玹脖颈上。
“心跳正常，各组织反应正常……呃。”
那声音在观察一会后显得有些迟疑，“这名患者是有什么问题吗，她看上去可比其他人都要健康太多了。”
“呃……不知道？”最开始的医师也有些迟疑，“但是她身上也没有病服啊，可能是圣迦南的护工吧，应该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
“先推到隔离室里观察一阵吧，我们现在诊室也不够用了。”
短短几句对话决定了秋玹命运，她隔着一层眼皮感受到医院独有的气息与死气，放缓呼吸仍在假装昏迷状态。
几分钟后。
秋玹从床上睁开眼睛，目睹所见就是一大片白茫天花板。
她慢慢坐起来，看着周围除了她之外还有数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有些也是刚刚从圣迦南的火灾里救出来的，有些则是来自其他地方的人。
在她旁边的床位上，一个没有手臂的小女孩坐在上面，看上去像是她母亲的女人蹲在床前拿着一块湿巾在给她擦身体。
看到秋玹坐起来，小女孩瞪大眼睛，嘴里开始喊“妈妈”。
她妈妈哄道“马上就好了，乖一点”，秋玹掀起被子，站立在了地上。
那小孩仍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秋玹垂下眼睑，食指抬起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女孩看上去毫不领情，嘴一瘪又开始大喊“妈妈妈妈”。
她的动静不仅引来她母亲的侧目，一些处于隔离房间里尚有一定自主行动能力的病人也纷纷看了过来。秋玹眉心抽跳一秒，但随即想起，这里是隔离室，并不像是普通住院病房那样配有呼叫铃。
除非外面的人主动找进来，不然里面是无法连接外部的。
这么想着她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干脆一把掀翻被子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开始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那种老头公园晨练操那样，一步一步活动筋骨。
包括小女孩在内，其他病人以难以言喻的怪异神情看着她。
接着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秋玹活动着活动着，直接就站上了墙角那张用来吃饭的桌子。活动着活动者着，莫名其妙地就踩着桌子从上面的天窗里翻了出去。
“……”
人群沉默几秒，最开始的小女孩瞪大其中一边的眼睛，偏头问她妈妈：“刚才那个人是生了什么病才会来这里的？”
妈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以后在医院里看到那个人离她远点，知道吗？”
“好哦……”
角落一张床上躺着的年轻人有些踟躇，“我们不用通知他们吗？”
“有什么好通知的？”一名看不出年纪的老头骂骂咧咧，“自杀的人去不了圣堂，她已经出局了。”
“……”
秋玹一路踩着天窗翻过来，才发现这间隔离室处于医院建筑最顶层的楼层，这样翻出来直接就是腾空第十八层。
她眼疾手快抓住旁边墙壁上一根连接着的管道，才及时避免了从十八楼坠下的惨剧。没来得及擦一把冷汗，就看见楼底下一对医生打扮的白袍人正从远处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现在自己的这个位置，随便来一个人稍微抬下头就能看见。
她暗骂一声，可现在唯一的支撑点就只有那根外附的管道。想了想，伸手拔出子母刀，削铁如泥的刀刃直直地插进墙壁中支撑身形。
随后子刀也出鞘，秋玹现在这样简直能够直接入选那个马戏团去表演杂技。花了一点时间从原来的隔离室挪动到隔壁的一间房间，就听到雅留下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那个病人被送到十三楼去了，他们现在准备对他进行抢救。为了避免露馅我先出来了，就在十三楼B座的最南面，倒数第三个房间，我在那等你。”
十三楼。
秋玹低头看了眼脚下仿佛在这一刻永无止境的楼层，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再去进一点飞行竹蜻蜓的，也省得现在壁虎一样在墙上乱爬。
再次瞥了眼楼底下，那一行路过的医护人员匆匆离去了。秋玹大概数了一下楼层，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放开了右手扎进墙壁里的主刀，身体往下一坠。
相较之下有些单薄的子刀不足以支撑这一下突然下坠的重力，她左手握刀在墙壁上飞速下降。几乎就在一息都不到的时间里找准位置，右手再次抬起狠狠往前一送，脚尖蹬着墙壁借力将自己甩上了十三层的一处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