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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8章 超重

    秋玹视线一瞥看见背包的半截键盘,心想这帮人还挺像之前他们集体放学去网吧努力不被抓住的样子。心下了然,面上还算和善地点头答应。

    四个网瘾病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坐在轮椅上的某名前红衣主教冷哼了一下,鉴于职业病影响,动了动嘴唇看上去就想要说教些什么。被秋玹手肘从背后推了一下,鼻子里重重挤出一声哼声,但终是没说什么。

    四人依次走进货梯站好,然而还没等他们站定,红光瞬间亮起,伴随着滴滴滴的响铃,是电梯超重的警告。

    “啊,怎么回事?”

    一名病人疑惑道,“一二三四……我们一共才六个人啊,就算再加上那边的小型供氧机跟轮椅,撑死了不到七个成年人的重量,怎么可能会超重呢?”

    “不知道啊,我之前从来没乘过这边的货梯,可能是太老了坏了?”

    几个病人纷纷讨论起来。秋玹皱眉去看贴在内壁上方的通知告示,虽然由于时间过久原本白色的纸面都腐朽着泛黄,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限定超载人数的。

    小于等于11人。

    有点离谱了。

    秋玹本来想的是,如果说那四个病人走进来然后电梯超重,在没有人提重物也没有人太超过正常体重标准的情况下,那就说明电梯顶上或者是暗格里有东西。

    可能是大件物品,可能是想要躲避什么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尸体之类的。

    但是就算真的有人在这种小破电梯里杀人藏尸,藏个一两具都顶天了吧,谁这么有空会特么直接塞个四五六具尸体在里面啊?!

    “要不……退出去再试试?”

    电梯里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个病人这样提议道。他率先退了出去,秋玹眼疾手快拦住一窝蜂就想要跟出去的剩下三人,口中道:“一个一个退,看到底超重了几个人。”

    第二个病人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超重的警铃还是在闪。

    “呃,接下来我出去?”第三个病人看着秋玹有些踟躇,后者眉心皱得更紧,手上力道放松了些,“去。”

    第三个病人退出去。

    警报停了一秒,正当众人以为终于消停了的时候,第四个病人挪了下脚,红光警铃又开始响了起来。

    “我、我什么也没动!”第四个病人立马站直,“我就是有点腿酸想要换一条腿站着……我也不知道啊。”

    “你退出去。”秋玹朝他道。

    当四个病患全部退离了货梯范围之内,红光再次停顿下来,而这一次他们屏着呼吸等了将近有半分钟,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更加离谱了。

    秋玹抬手按了按眉心,朝着倒数第二个退出去的病人招招手。“你现在再走进来。”

    病人照做,她脚步踏进电梯范围,又开始超重。

    所以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据说最大承重11人的电梯里,事实上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体重,充其量再加上一个轮椅的重量。

    这差得也太远了点。

    秋玹手指下意识在椅背上点着什么,四个病人面面相觑,一时被这种无声的诡异气氛弄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想起一个挺老的推理题。”秋玹叹了口气,没想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秦九渊几乎下一秒接口道:“是不是电梯最多承重十人,然而第十个人走进去却超重了的那道题?”

    “你也听说过?”

    秋玹是真的挺惊讶,“没想到两个世界还是有蛮多共通的地方。”

    “其实……两位。”第一个退出去的病人默默举手,“我也听说过那道题,但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那么复杂啊。全都转弯去隔壁走楼梯就好了,毕竟这里是现实又不是恐怖故事,对吧?可能这货梯就真的只是太老了故障多,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走楼梯确实是可行办法,就算秦九渊坐着轮椅秋玹也大可连人带轮椅一起扛起来举下去。风水轮流转么,当初她自己被举麻袋一样扛着到处跑,现在该让某位举铁冠军也尝尝自己当时的感受。

    然而言归正传,她还是觉得这群看似只是逃院出去上网的病人,有那么点问题。

    “你能不能再跟他一起进来看看?如果真的是故障,说不定现在又好了呢。这里走下去也太累了,能坐电梯就坐呗。”

    秋玹朝着倒数第二个病人点头示意,后者犹豫半晌还是踏步,却在下一秒被第二个病人拦了下来。

    “我知道了。”第二个病人是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青年,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我给大家分析一下啊。之前我们是一个人一个人这样退出去的,但是直到退出三个人为止,电梯还是超重。那么就有两个假设,假如我们四个人两两一对的话,问题出在其中的一对身上,首先第一个出去的人有嫌疑,其次是第三个出去的人。我是第二个,我也有嫌疑,但是相对小些,因为我可以跟两对中的任何一对结合构成中间的圈。”

    “第四个人是嫌疑最小的,因为除了第三个人之外不接触到其他人,所以构成不了组合。那么现在我们假设,第一个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如果出问题的是他,现在需要的是让他跟第四个再重新进电梯一遍,然后第四个人再走出电梯……”

    “你他妈在说什么啊?”

    他振振有词的分析被第一个病人打断,那人身形要高壮许多,瞪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压迫感。

    “你小子别在这给我蹬鼻子上脸啊我警告你,学几个公式了不起了?什么你有问题他有问题的,我看有毛病的是你,智障玩意!本来大家就是偷摸着出去玩的么,电梯有故障走楼梯就好了,非要在这里显摆分析,显得你们很有学问很聪明?有病。”

    这话虽然貌似是在骂第二个病人,事实上他最后那话是眼睛看着秋玹说的,显然是觉得都是秋玹起的头在这搞什么人数推理。

    秋玹没反驳什么,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病人顿时有些气势弱了下来,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后一秒就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从怀里掏了一把枪出来。

    第一个病人:“……”

    第一个病人:“你们是大爷,我闭嘴。”

    刚才在那一个人说得起劲的第二个病人斜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你那么着急打断我干什么?”

    说着,他又偏过头来看众人。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乐意听过程,那我就直说了。说实话,我刚才在这里推演了一遍,每个人身上出什么问题我都想到了,结果才发现一个问题。”

    秋玹突然极为短促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

    笑完了,她迎着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从一开始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

    她视线看着紧抿嘴唇的第二个病人。“之前的人数没有问题,无论怎么两两排列得出来的结论都是相似的,所以就只剩下了第二个假设。就是注意转移的假设,所有人都盯着后面进来的四个人看他们有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四个人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原本就一直待在电梯里的两个人。他们身上可能带着什么,也可能丧心病狂地杀了好几个人尸体藏在电梯里,你从一开始想说的就是这个假设,前面的都是铺垫。”

    第二个病人怔了怔,“所以你们现在是自己承认了!”

    “相比起承认,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敢这么说出来。”秋玹朝他耸肩,“我们两个真的是杀人如麻的疯子,换作是平常人想到这一层早就跑得远远的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还这样不知死活地想要揭穿我们。”

    “因为、因为我不怕你们!”第二个病人憋得面红耳赤,仍然在其他几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嚷道:“等我出院了我就可以去参加这届猎手选拔的初试了!我是要当猎手的,当然不会因为畏惧就退缩!止罪救世,神爱世人!”

    “你他妈是傻逼吧!”

    第一个病人破口大骂,紧接着恐惧眼神望了仍在电梯里的秋玹跟秦九渊一眼,连自己的包都不要了,撒腿就朝着一旁的楼梯间跑远。

    剩下几个病人纷纷照做。

    秋玹抱着手臂,朝着前面轮椅哼笑一声。“这么看的话你们教会输了呀,论洗脑还是猎手局更胜一筹。”

    秦九渊不指望她嘴里还能有什么对中央教会的好话,无奈摇摇头,也抬眼看了那个嘴上说着不害怕却哆哆嗦嗦的病人一眼。

    出于某种所谓的职业操守,他还是开口道:“年轻人,猎手是你的理想。人能为理想而死很好,但那不是你的必然性,而是你的选择。”

    “你可以选择为了理想而死,也可以选择为了它好好活着。”

    “……”

    病人红着眼睛望过来,语气里是浓浓的狐疑。“这话是没错,但是你一个变态杀人魔说出这话来真的有人会信吗?”

    某名红衣大主教:“……”

    秋玹:“哈。”

    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病人依然待着不肯走,秋玹也没再劝,找了一圈从墙上薅下一把消防斧,拎在手里掂了掂走过来。

    病人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闭着眼睛颤抖得更厉害。

    秋玹抬臂,扛着消防斧抡了过去。

    “啊!!!”

    嘭。

    稀里哗啦的碎玻璃滚了一地,病人蹲在玻璃碎渣里捂耳尖叫,被某名记仇的红衣主教坐在轮椅上用那条好腿踢了一下。总算清醒过来,迷茫地蹲在碎玻璃里抬头望去。

    电梯的另一边,站着一群同样目瞪口呆的人们。

    八个人全都是保安打扮,中间还扛着一副梯子,看上去是刚刚修理完设施坐电梯下来。

    “你干什么啊!”

    一名保安反应过来,眼看着手里还拎着斧头的秋玹。“这可是医院公共设施,你是要赔钱的我跟你说!”

    秋玹:“记在猎手局账上,我是赫克尔小队里的人。”

    “什么、什么意思……”

    病人跌坐在地,神情怔怔。秋玹挑起一片镜子碎片递给他,“你应该也没有坐过这种货梯所以不知道,这种镜子是双向镜,城市医院里的绝大多数镜子都是用的这种。”

    她说着:“去吧。”

    病人尚未反应过来,“去、去哪?”

    “去走楼梯,你。”秋玹抬手按下关门键,“电梯里没你的位置了,再见。”

    电梯门眼睁睁在病人面前关上了。

    “……”

    打破间隔镜面的货梯内,整体空间确实大了不少,但由于一边还挤着八个保安,所以并没有觉得空闲多少。

    “还少一个人。”

    秦九渊蓦然开口,秋玹站在轮椅后抬眼,闻言摇了摇头。“差不多了,我们这有个供氧机,他们那还有个梯子,加起来也差不多等于一个人。”

    秦九渊点头,旁边的保安们你看看我看看你,也没有选择搭话。

    这一次没人在下面按电梯,很快,电梯降落一层。保安们抬头看他们,见两人没有下电梯的意思,再次狐疑望了几眼后扛着梯子走出去。

    秦九渊按上电梯门,解释道:“外面有猎手守着,我们从地下紧急通道走。”

    “好。”秋玹没意见,他们很快再次下降到B2,从这里出去就是底层停车库的范围。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

    秋玹将轮椅推到安全距离内,俯下身这样道了一句。后者挑眉也没多问,只是开口让她小心。

    秋玹后退进电梯里,关上门按了B1。

    她闭了闭眼睛。

    反手将消防斧劈进电梯门侧面,使得门无法关上。顺着内部缝隙一点一点摸过去,最终摸到了原本双向玻璃的卡扣处。

    秋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时间好像在她身上顿住,沉默如风干雕塑。

    她伸出手指,拉着卡扣拔了下来。

    咚的一声,重物狠狠砸在电梯地上,有新鲜的血点飞溅出来,将本就老旧的货梯空间弄得更加脏乱不堪。

    秋玹垂下眼皮,雅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球直直瞪着她。

第489章 中央教会

    事实上,秋玹原先预想了相当一部分的可能,她也没往雅的身上想过。

    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雅在最开始的那场枪战上就给他们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影响,导致在众人心中她就一直是绝境暗星那个百战百胜的枪王。

    也可能是因为,从开始到现在,这个世界的试炼好像死亡率一直相对来说较低。除了第一个在精神世界里被杀害的行刑官之外,剩下的宋双也是因为链锯人的放任不管而死的,就在大家逐渐降低了警戒,试炼场又再次给了他们重磅一击。

    她蹲下来,垂着眼皮看着雅几乎被彻底削下来的脑袋,脖颈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连接着,眼睛瞪大,再看不出一丝之前朝她嚷嚷时的神气。

    雅的手里攥着一枚通讯器。

    秋玹费了点力气掰开尸体的手指,在上面看见了自己之前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给她发过去的一段整理。在那段整理的下面,是一条未成功发出的讯息。

    只有短短一句话:

    小心琪娅拉。

    如果说之前弗雷“小心玫瑰”的告诫还存在一点猜疑的可能性,现在雅的这句可谓遗言般语句,则彻底完全地指认了出来。

    秋玹手里握着对方的通讯器,上面还是温热着的,连同尸体渗出的血液一起,摸上去甚至要比雅平日里偏冷的体温还要鲜活。

    除了脖子上那道切口,她没有再在尸体上找到其他线索。

    而她根本也不再需要其他线索,因为雅凸起的眼球上方及面周,像是被人恶意报复那样钉满了子弹的豁口。

    全都是开光武器留下的特殊弹孔,上面的十字玫瑰花纹不加丝毫掩饰地刻在弹壳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用得是什么样的武器。

    秋玹不认为普通的枪械能够伤到雅,至少不会是这样看上去连一点反抗打斗痕迹都没有就死在了别人的枪下。看伤口的痕迹,她更倾向于是有人先割了雅的喉管,等到死亡或者失去反抗能力之后再开枪打在她身上。

    但是那个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嘴唇抿得死紧,在一片死寂里听见了头上一层似是隐约传来几道怎么电梯坏了的质疑声。掏出一个裹尸袋将雅的尸体装了进去,暂时放置进了随行空间里。

    接着她开始尝试联系艾德。

    那边的通讯器倒是很快就接通了,艾德的脸浮现在半空中,看身后的背景好像依然是在城市医院。“怎么了怎么了,我现在被人追了,好像是一群便衣猎手!不过我暂时甩掉了,你那边怎么样!”

    “雅之前跟你在一起吗?”

    秋玹呼了口气,语气还算平静,但那张脸上的神情却又在说着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跟她走散了。”艾德的回答倒是很快,“之前在十三楼的时候,那群猎手不是追着你出去了吗,我本来想说去帮你的,但是雅让我留在这边留意那两个撒拉弗的线索。其中那个叫做钢丝球的,我感觉他好像是精神真的彻底不正常了,一直在那边念着什么谁都听不懂的话,要么就是发病了然后癫痫大笑。”

    “所以雅给他打了一针,毕竟如果引来医生就不好了。至于另外一个撒拉弗,就是那个毁容的大叔,他倒是醒过来了一次。睁开眼睛之后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说自己要喝水。期间雅在收到不知道谁发过来的讯息之后就匆忙出去了,只能我去给他倒水。但是房间里的饮水机里没水了,他一直嚷着要喝,我就只能出去给他倒。”

    秋玹看了他一会,“然后你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撒拉弗’不见了,然后雅也再没回来过。”

    “呃,对的。”艾德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去外面找找你们的,结果刚出门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便衣猎手发现了,躲他们躲到现在。”

    “你现在来B2。”

    秋玹深吸一口气,“下来B2的货梯位置,我在那里等你。不要乘电梯,走楼梯下来。”

    “我马上来!”

    秋玹没有拔出镶嵌在门里的消防斧,径直跨步走出了电梯范围。她拐弯去了隔壁安全通道的楼梯间等了一会,几分钟过后,艾德淌着汗珠的红脸出现在视野。

    “好险。”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我刚才在十九楼的货梯边上又看见猎手局的人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闲得慌呀,怎么哪都有他们。”

    旁人可能不清楚,秋玹那时候下电梯亲眼看到了,与弗雷分开后对方停靠的楼层就是十九楼。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弗雷的办公室,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有病人在那里要去看。

    “先离开城市医院。”

    秋玹带着艾德继续朝下一层跑,后者不明所以地跟着跑,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雅呢?我联系不上她,她应该跟你在一起吧。”

    秋玹闭了闭眼睛,“她确实跟我‘在一起’。”

    艾德推开安全出口的闸门,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人有几分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急刹车又如来时那样飞快退了回去,心有余悸对着秋玹道:“我草我草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我刚才竟然在那边看到那个笑得很假的主教了!”

    某个笑得很假的主教回过头来,朝着艾德挑眉。

    “你说有事就是去接这小子?”

    “他只是顺带。”秋玹拽着满脸惊恐的艾德袖子将他拉出了楼梯间,一手覆上秦九渊轮椅把手。“特殊通道在哪里?”

    “跟我走。”

    三人开始快速在底下二层的车库里穿梭起来,秦九渊说的特殊通道事实上最开始是供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得以绕过排队的人群直接进入诊室的,后来因为开辟出来的暗道里空气质量不达标被否决了,现在只是一些内部人员偶尔会走这条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是直接往城市医院后门去的,期间他们还特地留了个心眼看猎手局的人会不会提前埋伏在那边。结果并没有,那些人好像都不知道这样一条通道存在,城市医院的后门连几个普通病人都看不见。

    他们顺利乘上了车,并且在半小时之内摸到了中央教会的门槛。

    确切来说,是差点摸到了外门的门槛。

    一个据说是教皇派的神职人员赶在一行人抵达正门口的时候出面拦住了他们,他的脸上挂着比某名笑得很假的红衣主教还要再僵硬一点的笑容,说道:“教皇已经在内室等您了,请不要担心,在这里您会很安全,请随我来。”

    秦九渊稍稍向后仰了一些,凑近到秋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后者看上去有些惊讶。

    “请随我来,阿撒斐勒大人。”见一行人站在原地不动,神父脸上的笑容幅度不变,只是又中规中矩地重复了一遍。

    “我好像从来没有在教会见到过你,这位教友。”秦九渊得体地笑了笑,好像他现在根本不是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而依然是曾经那个走路带风的红衣主教。“你是耶摩领进来的人吗,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信徒,侥幸在耶摩大人手下做事而已。”那神父的回答挑不出什么错来,他张张口刚想要说什么,下一秒就看见原本站定在轮椅背后的秋玹径直朝这边走过来,虚虚揽着自己一边肩膀往一个方向带。

    “来来来,我们去那边交流交流。”

    “这位……教友?”神父脸上的笑容终于龟裂了一些,“你这是想要干什……”

    几分钟后,秋玹独自从绿化带边缘走过来,推着轮椅继续往中心建筑走去。

    “他不是耶摩手下的人。”秦九渊解释了几句,“甚至也可能不是中央教会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我长期在外面出任务,已经很久没有回中央教会了。看来琪娅拉是对的,对于如今的局势来说,重新选举洗牌确实十分有必要。”

    “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琪娅拉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身后,秋玹突然以一种极快而轻的速度道了一句。

    “你说什么?”秦九渊没听清,微微偏头问道。后者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走在一旁的艾德显得有些犹豫。

    “虽然我不清楚那位琪娅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像是那些极端的疯子一样,背叛或者是故意曲解自己的信仰。”

    他还特地拉开了一个隔音屏障朝着秋玹道,后者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一句:“哪怕她很有可能借刀杀人,将我们一一除去,你也还是那么认为吗?”

    “这……”艾德踟躇起来,“她可是教会的圣女啊,她真的会这样做吗?”

    “谁知道呢。”秋玹将隔音屏障撤了,语气微不可闻。“枪械玫瑰,‘枪械’可是排在‘玫瑰’面前的。”

    “阿撒斐勒!”

    众人停下脚步,富丽堂皇的走廊尽头,一名看上去身手不凡的中年男人大跨步朝着这边走过来。他走近跟前,鹰隼般目光在秋玹跟艾德两个人扫视几圈,紧接着紧皱眉头在轮椅面前蹲了下来。

    “刚才弗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中年男人目光紧紧盯着秦九渊那条断腿,“是谁做的?你当时看见了吗老朋友,我可不信什么神罚之类的屁话,是不是猎手局那边有人故意想要搞你?”

    “冷静点,耶摩。”

    秦九渊叹了口气,“这次的任务跟突击小队那些人真的没关系,是在兽潮里受的伤。”

    “边境一直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是那么巧现在出了问题!要说背后没有人为推动我还真的不信。”当代中央教会的总教皇,名叫耶摩的中年男人面露忿忿,“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事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如果真的是猎手局干得好事,我不会放过他们。”

    “你们想要证据的话,可以先从立德加尔身上查起。”

    秋玹突然插话,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集中于她身上。“猎手局长立德加尔,他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琪娅拉,她手上掌握的证据比我多。现在算算时间卡森家的那对连体姐妹动得手应该已经出结果了,为什么不派人去那里盯着呢,也省了到时候出警的时间。”

    “立德加尔?”

    耶摩皱了皱眉,“他出什么事了?这跟那什么连体姐妹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琪娅拉还没说。

    “但是琪娅拉就在侧栋。”耶摩接自己的口道,“她也刚来,就在你们之前一步,特地拜托我请人去城市医院将阿撒斐勒接过来看着来着。没想到你们自己先到了,动作也是挺快的。而且……你说的立德加尔,他现在人也在中央教会,就在隔壁的会议室。”

    秋玹愣了一下。

    她突然转身两步就朝着耶摩说的会议室走,一旁的神职人员们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道巨响,那特制金属焊接而成的拱门竟然被硬生生从外部整个踹开了。

    耶摩张了张嘴,看上去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这小朋友什么来头?”他斜眼去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风水轮流转啊阿撒斐勒,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也有混得那么惨的一天。”

    秦九渊朝他露出一个熟练的假笑。“到时候你被人拉下来的时候,我可以把我的轮椅传承给你。”

    “你滚吧。”

    秋玹仰起头,看向那个转角会议室里中央的墙壁。

    一个人双手立起被钉死在倒十字架上,他的头歪斜着垂下来,双臂张开,宛如翱翔在天际又被锢死在囚笼的鹰鹏。

    细小的血流蜿蜒着一路淌下,随着拱门被踹开的方向,缓慢流经了地上木质地板的纹路。

    秋玹上前几步,随手抄起一根警棍挑起了那人的脸。

    脸上全是弹孔,密密麻麻镶嵌其上,就像是被人恶意报复而打出来的那样。但熟悉面部特征的人依然能够从上辨认出那张脸的主人。

    立德加尔,猎手局长。

第490章 止罪救世,神爱世人

    秦九渊的到来并没有怎么引起关注,但立德加尔的惨死却瞬间在中央教会传开了。

    消息的传播速度快到秋玹都怀疑是有人在立德加尔死之前就已经早早写好了文案,就等着第一个目击者发现尸体后就迅速传播出去。

    那个第一个目击者,就是她自己。

    几分钟后猎手总局的几个说得上话的领导全来了,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秋玹过去问话。就算现在中央教会有耶摩坐镇,猎手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她动私刑,但就算是耶摩也不能阻止那些貌似愤怒的领导们迫不及待要找出凶手的怒火。

    就好像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在为立德加尔的死而愤怒似的。

    秋玹没有什么话好说,她视线越过一片神情各异的百态众生,在人群的边缘看见了琪娅拉的身影。那位圣女应该是刚从大会议室里出来,她身边还站着几名神职人员,几人的会议协商看上去并不愉快,直到现在都时不时地在争论几句什么。

    半小时之后,猎手的巡逻队在晨曦之星酒吧活捉了卡森连体姐妹。

    她们喝得烂醉,被带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全都神志不清,还硬要扯着旁边的人让他们看自己身上被缝合起来的伤口。

    秋玹在空隙里瞥了一眼,大概就相当于两条秦九渊断腿缝起来的水平。

    “立德加尔?哈哈,立德加尔……”说这话的人是右侧的莉莉娅,她看上去全然没有平日里那副伪装出来用以蒙蔽人视线的冷若冰霜了,她抱着自己妹妹醉醺醺地大笑着,好像只有在此刻才是人生里唯一一次真正放声大笑出来的畅意。

    “立德加尔,他把我们弄成这幅样子,你竟然在问我为什么想要他死?”莉莉娅带着笑意的目光看过去,浑然不在意几个猎手自以为隐蔽的猎奇厌恶目光。“那我倒要问问您,这位……副局长先生?如果有人将你的头割下来,调换位置移植到了你的脚上,并且让你继续以这幅怪诞样子活下去,你会不会恨他?”

    “反正你们本来就已经是怪胎了。”猎手局的副局,那名看上去须发茂盛的男人,闻言讽刺了一句。“无论再怎么换来换去你们也都是畸形,难道有什么差别吗?”

    “请您注意言辞。”

    说这话的是从大会议室另一头走过来的琪娅拉,她仍然穿着圣迦南起火时的那一身制服,腰间的枪套夹上装备着满满当当的子弹。“这件事情我也可以作证,我亲眼看见了猎手局长立德加尔的所作所为,虽然我不认为卡森姐妹杀人是对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立德加尔罪有应得。”

    “你才应该注意言辞!”

    副局像是被她气到了,“此次谋杀事件的性质极其恶劣!而你作为中央教会的一员,竟然还在这里包庇凶手!我看你跟那对怪胎就是一伙的吧!”

    卡森姐妹的酒还没醒,或许早就已经醒了,但是此刻依然仿佛在看狗咬狗的戏码一样拍手喝彩。这种场景秋玹很熟悉,之前在精神世界里,那些观众处于中央帐篷里看豪华马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反应。

    但秋玹不觉得立德加尔是卡森姐妹杀的。

    先不说尸体上留下的开光子弹,如果是那对姐妹杀的人,按照她们一贯的风格,她们会选择将尸体从中间分为完全相等的两半。不多不少,正好能够平均分给两个人。

    立德加尔现在的死法却更有一种宗教意味来,他是被开膛钉死在倒十字架上面的,面部还被教会特有的开光子弹射满了弹孔。

    ——与雅的尸体极为相似,除了倒十字架的那部分以外。

    现在副局跟琪娅拉的争吵依然在继续,而剩下的猎手则在持续逼问卡森姐妹是偷抢了哪个神职人员的枪械,又是怎么偷偷混进的中央教会。

    秋玹按了按眉心,目光看向皱着眉头义愤填膺的琪娅拉。

    “我有一个问题。”

    她拉长语调慢悠悠地讲出来,这话没有多少人听到,因为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面。于是秋玹当着所有教员的面掏了把枪械出来,CZ75双动扳机式手枪,正是雅之前在礼堂与琪娅拉对枪时用得那一把。

    “琪娅拉。”

    秋玹平举双手,喊了一遍枪械玫瑰的名字。琪拉雅回过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自己面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滚地并且掏枪反击,在扣下扳机的前一个瞬间意识到对方好像暂时没有开枪的意图,于是按捺下来,同样手持一把格洛克18,指着站在原地的秋玹。

    “撒拉弗,你想干什么?”她皱着眉像是想不通,“现在我们在中央教会的建筑内,而且目前形势已经够乱的了,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我根本保不住你。”

    教皇耶摩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后一秒被一股力道扯着远离战场。瞪着眼睛望过去,轮椅上的红衣主教语气平淡。“让她去。”

    “去你的。”耶摩朝他瞪眼睛,“你看到你那小朋友在干什么了吗?我警告你阿撒斐勒,你现在都自身难保,更不要说再带着一个麻烦了!”

    “记得这把枪吗?”另一头,秋玹像是根本没看到周围瞬间警觉的神职人员与虎视眈眈的猎手们,她枪口平举对准琪娅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琪娅拉脚下步伐缓缓挪动,手里的枪口变换了一个角度。“这是贝利卡(雅在圣迦南被分到的名字)用过的枪,她的枪很准,是个十分难得的对手。”

    “没错,所以我本来也认为,你会对她惺惺相惜,就像她对你一样。”秋玹接着她的说下去,“我只有一个问题,圣女。你是怎么做到在相差极短的时间里,同时在两个地方杀了雅跟立德加尔的?”

    “什么?”

    “她在说什么,是质控琪娅拉杀人吗?”

    “不会吧,琪娅拉应该不是那种人。”

    琪娅拉张了张口,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没消化她的意思。随后她反应过来,脸上的不可置信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说雅……你说贝利卡,死了?!”

    秋玹抬手,地面上瞬间凭空出现一枚裹尸袋。由于之前在琪娅拉面前已经露过一手更大的,所以现在琪娅拉接受能力还算良好,而周围的其他人则大惊失色地窃窃私语起来。

    琪娅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蹲下身一点一点拉开了裹尸袋。她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口鼻,神情怔怔。

    “你有什么想说的?”

    秋玹突然也走近两步蹲在琪娅拉身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在两人周围撑起了一个隔音屏障。她偏头看着紧缩眉头的圣女,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我想听听你怎么为自己辩解……你的‘止罪救世’,向来都是建立在另一种意义的尸山血海上的吗?”

    “不是我。”

    琪娅拉猛地抬头,眼睛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秋玹的。“我知道你可能不赞同我的做法,也承认我为了自身的理念手上沾了许多的血,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贝利卡不是我杀的,我不会杀她,不管你信不信。”

    秋玹:“雅不是你杀的,那立德加尔是你做的吗?”

    琪娅拉:“……是。”

    秋玹掀起眼皮。

    “因为我说过的,我会让德不配位的人付出代价。”琪娅拉并不知道现在撑起在她们周围的隔音屏障,所以如果以她的视角来看,她此刻说得这番话自认为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但她还是这样说了。

    “中央教会,猎手总局,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内部都已经烂透了。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现象,我所能做的就是尽我之力,把所有待在位置上尸位素餐德不配位的人拉下来,这就是我信奉的‘止罪救世’。”

    “所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撒拉弗。”琪娅拉脸上的神情是她所熟悉的,“我杀立德加尔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我杀一个立德加尔,就能杀千万个立德加尔。直到清扫结束的那一天,双手的鲜血让我无法飞升至圣堂,我就会沉进地底,扎根在泥土做玫瑰底下的养分。”

    秋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如果根本没有所谓圣堂,也没有所谓神明呢?”她手心里握着的CZ75手枪已经沾上了人体温热的体温,纵使枪械的主人躺在一旁尸骨未寒。“你的信仰怎么办,你们的信仰怎么办?”

    “那就重新创造一个信仰。”

    琪娅拉回以凝视,“我也好,阿撒斐勒也好,耶摩也好,弗雷也好……我们每个人所信奉的真理,都不是建立在祈求神明上的。止罪救世靠得是手里的枪械,神爱世人靠得是布施的玫瑰,这便是中央教会与猎手局所创之初的意义理念,哪怕父神不存在,凭着土地上人民心中的信念,‘祂’也将永恒存在。”

    “信仰崩塌之后,我们又从信仰的灰烬里重生。”

    “……”

    “阿芙。”沉默的时间过久了,琪娅拉滚咽一下喉头,又如同之前数次秋玹喊自己名字那样喊了一遍她的名字。不再是“撒拉弗”,而是秋玹原来用来登记病例的“本名”。

    “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我,是因为雅的死法跟立德加尔的无比相似吧?但是我可以再跟你说一次,立德加尔是我杀的没错,雅不是。我不知道她是因何而死,但我的心情跟你一样,等到这次的事件了结,我会亲手找到那个凶手。”

    “你不用找了。”

    秋玹突然摆摆手,她撑着身子站起来,面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琪娅拉,你可以回答我吗?”

    琪娅拉道,“你问吧。”

    “之前我们所经历的每一次圣迦南病人的精神世界,全都是在你知情并且默认的情况下,才进行的,对吗?是你,第一个提出‘撒拉弗是药引’的这个关键。”

    ……

    撒拉弗走在通往玫瑰园的路上。

    她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才刚从房间里出发没过几秒。

    我为什么要去玫瑰园呢?

    撒拉弗在心里那么想着,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那些来到圣迦南以前的,许许多多本应该在心里记一辈子直到死了带到棺材里去的事情,她都记得不清楚了。

    但是她并不惶恐。

    因为不止自己一个人是这样的。撒拉弗是知道的,自己并不是圣迦南里第一个撒拉弗,也大概率不是最后一个,她只是无数个“撒拉弗”的其中一个。她身上携带着的使命是与旁人不同的,而这种使命所一并伴来的还有长期服用药物而造成的不可逆转的记忆衰退,之前几任撒拉弗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那个圣女告诉她,她可以有选择的余地。

    她可以今天成为撒拉弗,明天就突然打退堂鼓说自己不想当了,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人会因此来责怪她。

    圣女告诉她,如果她选择成为撒拉弗,那么就会立刻成为别的病人的药引。

    这是一种完全保密的,还没有被投入到具体生产应用中去的实行方案,如果经历了大量有效数据的测试,那么当今一些不可被逆转的精神疾病就有治愈的希望。

    其中的一些专业名词撒拉弗也听不太懂,但是这不妨碍她看清说这话时圣女眼中的神情。

    怪不得她是圣女呢。

    撒拉弗这样想到,她平生只在教典里的插图上看到过那副神情,那张插图哪怕是到了现在记忆里衰退的关键也依然记得清楚。

    那张插图画得是撒拉弗,不是他们这种靠命名的撒拉弗,而是真正意义上,教典里手持利刃背生六翼,周身沐浴着焰火的燃烧天使。天使的面前是来自地底深渊的诡物,而只有它的周身燃烧着焰火,不分性别的脸上是慈悲与杀戮并存的矛盾。

    矛盾,却也美得惊人。

    圣女说话时,脸上就是这样的神情。

第491章 对峙

    慈悲与杀戮并存。

    撒拉弗喉头滚咽了几下,蓦地又转移开视线,好像此刻以凡人双眼直视都是一种亵渎。

    在那种惊人而矛盾的美里,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说着:“我想要成为撒拉弗,成为这一任的救世主。”

    而圣女告诉她,撒拉弗并不是救世主。

    “祂”只是“救世”的一味药引,有了撒拉弗的指引,人们才得以探寻头脑精神中最深层的东西,深挖出那层来使得世界科技进步迈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新的尝试,没有人知道后果与前方未知的前景。但无论是这个世界也好,还是其他数个不同的位面时空,每一次人类发展变革之上的重要跨度,都是建立在未知上的。

    撒拉弗深信着这一点,尽管从圣女的口中,她已经了解到自她之前几任撒拉弗的结局。

    有得到善终功成身退的,也有在一次又一次的疗程中迷失自我,逐渐因为丧失记忆的恐慌分不清潜意识与现实,从而彻底陷入疯狂选择自我毁灭的。

    更有甚者,亲手杀了自己要治愈的病人,走上了另一条相反的道路。

    事实上那道路并不是全然背驰的,就像之前所有见证过此道的撒拉弗所说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可以做选择,可以打退堂鼓,也可以抛下重担子做一个普通的病人。

    一个普通的,能够拥有被治愈机会的,病人。

    撒拉弗的计划诞生之初根本意义上就是为了救人,唯一的区别在于“药引”自身心志的坚定与否上,还有撒拉弗自身的选择。

    他们拥有数次站在岔路口选择的机会,前途是未知的,选择的方向通向何方也是未知,中途还会遭遇各种各样来自不同个体精神世界的反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持续地选择行走下去。

    “不管怎样,反正我想要试试。”

    年轻的撒拉弗仰头吞下了一枚药片,她站起身,走向通往玫瑰园的路上。

    她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才刚从房间里出发没过几秒。

    ……

    “我们在做的事情按常理来说是不被教条法律所允许的,因为涉及到权益保护方面的种种条例。”琪娅拉手依然放在雅的裹尸袋上,她垂着眼睛,低眉去看雅斑驳尸体上开光子弹留下的弹孔痕迹。“所以我没法将此事宣之于大众,只能继续以‘圣迦南’的方式完成这项实验。”

    “而你,撒拉弗。”她抬起头看向秋玹,眉目间的神采依然是记忆中熟悉的那样。“你是所有我知道的患者里第一个以飞快的速度走过前几个选择岔口的撒拉弗,对于他们来说,开头的几个选择往往是最关键且重要的。一般人会在经历了第三个病人的精神世界后就开始丧失基础记忆,并且理智下降困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走不出去。但是你,你仅用了几天就走完了他们一年所要经历的记忆,并且完好无损地从每个精神世界里活着走了出来。”

    “你是一个奇迹。”琪娅拉道。

    “你先打住。”秋玹皱着眉抬手制止了琪娅拉接下来要往外顺势吐出的话语,“你知道吗,圣女。第一个说我是奇迹的人往我身上种了某种大范围杀伤性的病毒,第二个那么说的人现在尸体在死域躺着……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选择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比较好。说实话,我能够迅速达成其他人一年都完不成的任务,并不是因为我是奇迹,而是因为我占了试炼任务的便宜。”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于他们这些行刑官来说,所占的优势本就比普通被选中任命撒拉弗的病人要多得多。

    琪娅拉没怎么听懂她的话,但这不妨碍她敏锐察觉到秋玹语气中的抵触。于是十分自然且有眼色地中止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那你愿意继续留下来……”

    秋玹:“我不愿意。”

    琪娅拉:“……”

    趁着沉默的空当,秋玹在脑中结合着琪娅拉的话语飞速过了一遍之前的种种场景。很多事情以这个逻辑思维方式逆推的话倒确实是对得上的,而由此来看,之前韦伯的精神世界是琪娅拉没赶上,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一任的撒拉弗也就是秋玹竟然已经开始做任务了,所以才会在第二个连体姐妹的精神世界里出现。

    那么现在,唯一一点纰漏大概就在于……

    “所以说,韦伯是我之前的那任撒拉弗,也就是那个烧伤毁容的中年男人杀的吗?”

    “他?他为什么要杀韦伯?”琪娅拉脸上的疑惑也是真切存在着的,“通过精神世界的方式治愈韦伯应该是你的任务啊,你入院的那天起上一任的撒拉弗自然也就退下来了。虽然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是韦伯他是完全属于自己没想开,再加上精神刺激到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才会在后花园自杀的。”

    秋玹猛地抬眼,“韦伯是自杀的?”

    “是的,我们特地查过了原委,韦伯确实是自杀的。”

    那么那一天晚上艾德在玫瑰园里看到的对着圣迦南建筑跳惨拜的人是谁?!

    秋玹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与什么重要线索失之交臂,她眉心抽跳几下,突然对着琪娅拉道:“你还记得就是我们进入韦伯精神世界的那天晚上,圣迦南有没有外来登记?”

    “她就是凶手!”

    还没等琪娅拉应答,一旁的本来沉默着做背景板的艾德突然大吼出声。他身上可没有什么隔音屏障作为掩护,这下子声音不加掩饰地传播开来,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艾德缩了缩脖子,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哽着脖子硬声道。

    “龙哥可是都跟我说了!他们在圣迦南已经掌握了具体证据!”他朝着另一边秋玹跟琪娅拉的位置嚷嚷,“凶手就是那个圣女!就是她搞出来的撒拉弗的事情,还杀死了立德加尔,所有事都是她弄出来的!”

    “你说什么?”

    “小子,别在这胡说八道的。”

    “我就知道有问题!”

    剩下的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谈论起来,琪娅拉惊疑地站起身,面向着众人语气踟躇。“你们大家刚才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我已经说过了,我……”

    “她不是杀害立德加尔的凶手。”

    秋玹抬手扯了隔音屏障,率先一步开口打断了琪娅拉的话。后者惊异朝她投来视线,被不动声色地挡回去了。

    “是龙三亲自给我发的消息!他们从一个病人的记忆中亲眼看到的!”艾德同样惊异,上前一步语气愤愤,“而且她还杀了雅!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你现在怎么还反而替凶手讲话?!”

    秋玹有些头疼。

    “你能不能别嚷嚷?我当然想替雅报仇,但前提是要搞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再下结论。”

    “但是那个院长都跟你说了。”

    秋玹挑眉,“你说什么?”

    “城市医院的那个院长,叫什么弗雷的来着,他跟你都说了吧。”艾德不再以那种好像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他情绪的语调说话,他平静下来,反而显得更加异常。“他让你小心琪娅拉,龙三也让你小心琪娅拉,甚至连死去的雅自己,都指认了琪娅拉是凶手。阿芙,你为什么要包庇她,你一直都在替她说话,为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弗雷跟我说得话的?”秋玹目光直直盯向对方。

    “你承认了!”艾德上前一步朝她走过去,“我知道,可能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别人花钱让你来带的麻烦,你不喜欢我,但是迫于无奈之下不得不选择带着我。我也知道,我不如你们这些人有经验,也不怎么聪明。但是阿芙,至少我知道该如何听取别人的意见。”

    “如果今天说这话的人只是那个什么弗雷,而你还是坚持站在琪娅拉那一边的话,我没有意见,因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弗雷在撒谎。但是现在,阿芙,现在不只是那个原住民,连我们的同行,我们惨死在凶手手中的伙伴,都亲口那么说了。我真的搞不懂你还有什么理由包庇琪娅拉!”

    “就算你再怎么对自己的能力自信,你总该听取同行的建议吧。当初是你告诉我,一个人有些时候是走不了多远的,那为什么现在,一意孤行的那个人反而是你呢?还是说……”艾德骤然沉默下来,有些陌生的视线盯向秋玹。

    “从你带着我进场到现在,你有一件一直没有告诉过我的常识,我也一直在等你开口,但你始终没有……这常识是我在水城的一位前辈那里听过来的。前辈跟我说,每一场的试炼都有百分之几的概率,会从过场的行刑官里随即选出一名‘背叛者’。那个人的主线跟所有人是背道的,往往是杀死这一场里的其他同行,好让自己获得最终胜利。”

    说实话,看着艾德现在这里振振有词地分析,秋玹首先产生的情绪是还算欣慰他终于长了点脑子,再次就是无语。

    好家伙,长的脑子根本就没有用对地方,还在这里一个人自说自话就水了几百字。

    她站在原地,勉强分出了最后一点处于各种未解决的混乱事件中的耐心给艾德,朝着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闭上嘴听指挥。

    艾德没有闭,非但不闭,他脸上的神情反而还更加倔强。

    秋玹直接给他打了一针麻醉。

    顶着周围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神情,她从随行空间里又掏出一个裹尸袋,将艾德给装了进去捆好,扔到另一边的场外让秦九渊帮忙看一下。

    她现在根本没有闲心去解释艾德的怀疑,光是目前几拨势力对峙在中央教会里的场面就足够她绞尽脑汁。更不要提那个原本已经认定是中年男人撒拉弗,结果却根本不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混进圣迦南里的人。

    艾德提出的口口声声质问秋玹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琪娅拉在她心中并不是彻底清白地摘出去了,而是因为有更可疑的目标出现,暂时降低了她的怀疑程度。

    而秋玹也承认,出于某些私心,她不会希望琪娅拉真的是那个隐藏到最后的“凶手”。

    这个世界需要琪娅拉。

    生存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人们,他们可以不需要光明神的垂怜,但是他们需要枪械玫瑰。

    “他这里有问题,说的话不能当真。”秋玹隔空比了比那个装着艾德的裹尸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脑壳。“凶手你们不是都已经找到了吗,这事跟琪娅拉没有关系,我可以作证,那几个神职人员也可以作证。”

    被秋玹手指点到的是几个刚才与琪娅拉待在一起开会的教员,虽然有部分人看上去不是那么乐意被牵扯进来。但琪娅拉代表的到底是中央教会,他们还是点头做了保证。

    “撒拉弗,你……”

    秋玹冲张口欲言的琪娅拉摇头。现在这种情况,在整个猎手总局上上下下都在盯着那个杀害立德加尔的凶手之时,琪娅拉不能暴露出去。不然就等于中央教会白白送了一个把柄上门让人家捏着,对于后续的情势来看只会更加雪上加霜。

    至于他们的主线事了之后琪娅拉跟教会会选择怎么做,那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我想要问问,之前在城市医院出任务的猎手有哪些?我们的一个同伴死了,死在你们猎手的枪下,这事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在说什么屁话!”回应秋玹的是那个毛发旺盛的副局长,“你们的人怎么可能是我们杀的?再说了,猎手没事是不会去城市医院出任务的,要想污蔑别人也要找点好借口!”

    秋玹笑笑,这次的笑意是真正带上了点真情实意。“是吗,但是我可是在城市医院碰上了一个人,他亲口告诉我,他带的这支突击小队就是专门来执行秘密任务的。”

第492章 赫克尔

    “那个人的名字相信诸位都听说过,叫做赫克尔。至于他们执行的特殊任务……是想要趁着这次圣迦南失火,将‘撒拉弗’瞒着所有人给偷偷带回猎手总部。”

    副局直接破口大骂着她在说什么屁话,而圣迦南部分知情的工作人员则起身站立,连同琪娅拉一起,惊怒问道猎手局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插手。

    猎手局的人咬死了不知道,双方好像再一次陷入部分僵持,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够惊起一片波澜。

    吹风的人是突然出现的猎手小队。

    领头人赫克尔,背后跟着几个之前在城市医院看见过的猎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走在中央教会坦荡得好像行走在自己的领地。

    几个人被反捆住双手押送在后面,秋玹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咂舌皱眉。

    是一群身穿圣迦南连体病服的疯人,其中几个俨然是龙三那帮人。各个低垂着头混在精神病人的群体中,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来的路上正好经过圣迦南,帮你们抓住了几个试图趁乱逃跑的病人。”

    为首的赫克尔朝着人群笑了笑,“现在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了吗?啊,琪娅拉,你也在教会啊,那就更方便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核对一下。”

    “核对工作我们已经在进行了,不劳您费心。”不知是不是秋玹的错觉,她总觉得琪娅拉面对赫克尔时的话语里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厌恶与疏离,这种态度在这位圣女身上几乎是少见的,所以现在才尤为稀奇。

    “我听说边境的任务凶险异常,您和小队人员好不容易回来,现在正应该好好回去修整一番,中央教会的事情就不用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赫克尔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语气中暗藏的逐客令。“自古教会猎手局是一家嘛,一方有难多方支援,都是应该的,分内之事罢了。”

    秋玹看见,在赫克尔腰间的枪套夹上,别着一把她辨认不出型号的手枪。

    一般来说,教会跟猎手局的标配枪械是根据USP基础手枪改的,在非常时期也会频繁使用诸如截短单发霰弹枪这类的高穿甲近点枪械作为冲锋。像琪娅拉那样的TEC-9之类完全是个人爱好,基本上很少会有人使用那样的枪械。

    但是秋玹当初在雅尸体的脸上扣下过一枚弹壳看了看,虽然她并不怎么懂枪,但根据反复对比也总能看出那子弹的型号不是标配于教会或者猎手标配用枪的其中一种的。

    也不属于琪娅拉的惯用枪。

    秋玹抬眼看向含笑朝这边走来的赫克尔。

    “你知道那个人的惯用枪吗?”她微微偏头低声询问了一句身边的琪娅拉,后者疑惑回望一眼,还是道:“你说赫克尔吗?他用得是NOVA超新星霰弹枪。”

    秋玹眉心抽跳一瞬。

    “赫克尔的枪也一直蛮出名的,你知道的,这种枪一开始只是作为民用的猎枪,是到后来才慢慢改进为军事武器的。但是相比起其他类型的枪械来说,说实话,新星霰弹枪无论是在射速精准度还是体型方面,在现实实战演练里,都是不占什么优势的。”

    “它唯一的优势是火力极猛,但前提是要能够瞄准。不然等到你慢慢换弹再次调试,敌人的火药已经足够将你击毙无数次了。赫克尔无论是在猎手局还是在医学院,凭他无限接近于一级领袖的身份,市面上那些最新研发的武器按道理说是任他挑选的,但是那么多年了,他身边唯一长时间跟着的,就是这把NOVA超新星霰弹枪。”

    “谢谢您对我的抬举,琪娅拉小姐。”突然间,她们身前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两人几乎同时皱着眉抬头,就看见赫克尔含着笑意的面孔。“是的,这把老朋友已经陪伴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实在是不舍得抛下它……相信这种心情琪娅拉小姐应该是最能理解的,对吧?”

    琪娅拉不是很高兴地冲他勉强挤出一个假笑。

    秋玹则抿了抿唇,她原本怀疑的就是赫克尔,但是现在听琪娅拉一说又苦于没有证据了。只因霰弹枪的威力巨大,普通的一枪打在人体上,不说直接击飞出去,起码中弹的部位必然不会是像雅尸体上那样轻描淡写的。

    那一枪打在脸上能够直接把她脸打烂,而不是只掀起几道皮肉那么简单而已。

    但是也有可能是赫克尔知道使用霰弹枪的目标性太强,所以故意没有使用自己的惯用枪,而是换了一把普通式小手枪。

    “我们又见面了,撒拉弗。”

    他笑着自说自话地跟偏过头去不愿继续搭理他的雅搭完话,又转移视线落在秋玹的脸上。“真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又能再见面,我说怎么在城市医院找不到你们,原来你已经跟着阿撒斐勒一起来到中央教会了啊。”

    秋玹没有琪娅拉的圣女包袱,她现在暂时不想搭理赫克尔。于是连假笑都没笑,只是将脸转向背后被猎手围着押送的几个病人身上。

    “如果他们有罪,也应该是圣迦南亲自出面惩罚他们,而不是猎手局的事。”

    “我前面也已经说了,教会跟猎手自古以来就是一家的,现在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而且……”赫克尔突然不再笑了——说道这里,秋玹回忆起之前几次仅有的见到这人的印象。他就仿佛是面部肌肉有问题,无论是走动间也好,变换神情也好,尤其是在跟人说话的时候,那人的笑肌就像出了毛病,一直在那里微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东西。

    “你提醒我了,亲爱的撒拉弗。你也是当时趁着圣迦南的大火,从院里逃脱的一员吧,跟那些病人一样……”他沉吟一瞬,突然偏头朝着身后的猎手做了个手势。“抓住那个女巫。”

    “赫克尔!”

    离得最近的琪娅拉第一个上前一步,她自然而然地挡在秋玹面前,流畅得就好像根本想也没想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样。“是我让撒拉弗来教会找我的。她不是逃院,只是受了伤被送到城市医院去治疗而已。”

    赫克尔摇头笑了笑,“当着父神的面,圣女可以撒谎吗?”

    “当着父神的面,圣女可以做她认为对的事情。”琪娅拉没有理会赫克尔言语中的暗讽,她视线直直盯着对方,没有半分弱势的回避。

    “但是你坚持的事情不再是对的了,琪娅拉。”赫克尔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交接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动作有些夸张地摊了摊手,视线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扫视几圈。

    “竟然都还不知道?好吧好吧,那我再重复一遍中央内阁长老集体决定的结果好了。”赫克尔收手,笑眯眯地弯着眼睛精准无误在人群中盯上了一个方位。“红衣主教阿撒斐勒,背叛了他的信仰,辜负了他的人民,票数结果一致认为,他不适合再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

    “不过顾忌到阿撒斐勒任职期间所为教会赢得的种种荣耀,功过相抵。全体内阁长老一致决定,将免除对阿撒斐勒死刑的追责,仅以罢免其红衣主教、冲锋小队最高执行官、中央内阁长老、中央武器库话事人、及圣迦南管理者的身份,今日执行。”

    他弯着嘴角朝人群晃了晃手中按着印章的文件。教皇耶摩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他劈手就夺过赫克尔手中的文书,不可置信地扫了好几眼,才猛地转头去看人群里一个白胡子的长老。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真的是你们盖的章?!”

    中央内阁在这个世界的教会里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硬要打比方的话他们就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君权”。内阁长老目前手里握有权力的一共有十三名,算上原本的秦九渊在内,他们拥有对教会诸事的一票否决权,以及投票的权力。

    在决定大事件的时候,诸如每任教皇的继承传承,诸如罢免重要官员之类的,内阁长老之间就会针对事件进行投票。如果投赞成票的人数过半,则事件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板上钉钉,这个时候连教皇出面都不能对事件起到改变作用。

    他们到来的时候,琪娅拉当初在大会议室里跟那些人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应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想到现在投票的人数还是过了半。

    “这件事情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耶摩眼神瞪着一名半闭着眼老神在在的长老,“我应该是有出席投票讨论的权力的吧,那为什么我完全都不知道你们进行了这个会议?并且还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就出了结果?!”

    “你来也没有用,耶摩。”

    似是被他吵得翻了,那红鼻头的老头才终于施舍般地抬起一点眼皮,淡淡道:“这一次的会议一共有八名长老投了赞成票,阿撒斐勒被革职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管你来不来都没有用。”

    “是猎手局的人教唆的?”

    “注意你的言辞!”赫克尔背后,一名猎手突然嚷嚷起来。“什么叫我们的教唆?从开始到现在就忍你们很久了!从来都是你们教会的人在抹黑看不起我们猎手,着急跟我们划清界线似的。但你们可不要忘了,一直以来是我们在替你们处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情,凭什么我们一直只能苟存在黑暗里,而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站在前面享受光明跟拥护?!把我们惹急了,到时候把你们幕后那些腌臜事都给捅出来,大不了大家都别活!”

    赫克尔回头看了那个义愤填膺的猎手一眼,淡淡道:“注意言辞。”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看他的言行,似乎又是完全默认自己身前身后的猎手们大声质疑一样。

    猎手局的副局长摸摸下巴,朝着赫克尔的方向比了个拇指。“还是你这招高啊,杀人于无形,这可不比我们之前想要集体过来闹事要高明多了?现在中央教会那帮孙子肯定气得眼睛都红了。”

    赫克尔还是冲他笑,“注意言辞。”

    副局长:“……”

    “总之,各位,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不过只是罢免了一名德不配位得主教罢了,我们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就伤了和气,一切都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滞不前。”

    秋玹骂了赫克尔一句。

    她的声音没怎么收着,虽然不大但还是被一些人给听见了。

    赫克尔本人没有说什么,他的那些簇拥率先开口就骂了出来。

第493章 来了老弟

    “你敢!!!”

    恍惚间,似是隐约有什么声音回荡耳畔。她已经逐渐分辨不清,乃至周围的人影幢幢,迷幻恍惚得像是坠身炼狱崖底。

    “乖孩子,睡一觉,马上就结束了。”

    赫克尔笑着晃了晃手中雕刻着繁复宗教文字的瓶体,一只手掌卡在下颌上,稍一用力就迫使其张了嘴。

    秋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谁。

    透明液体从瓶中倾倒,其中蕴藏发散的特殊气息那些常与其打交道的神职人员与猎手们看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开光圣水。

    秋玹费力地掀起一点眼皮,在被胁迫着张口的意识恍惚中勉强感受到了一股仿佛刻印在血缘深处令人恐惧的气息来。她知道这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身体本能,而是由试炼场被分配到的身份所一并带来的副作用。

    赫克尔想要她死。

    “赫克尔!!!”

    似是有一阵什么重物狠狠砸落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教皇耶摩的怒骂声跟着传来,连带着周围人群嘈杂分不真切的私语一同,造成了她本就震荡的大脑中最后一根压迫的稻草。

    “睡吧,乖孩子……一觉醒来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赫克尔手中做着与他轻柔语气完全相反的动作,扣着秋玹下巴的力道大到几根手指都深深掐在皮肉里。他的另一手举着那瓶开光圣水,瓶口倾斜,朝着下方倒去。

    “睡、你、妈。”

    赫克尔蹙眉,只觉眼前一黑,原本手下软倒着身子死狗一样的人突然抬手一巴掌拍了过来。那巴掌虽然看着惊人事实上力道轻飘飘的,简直就跟闹着玩似的。

    他摇摇头笑了几声,正想要嘲几句,就见下一秒,连瞬间的感受都来不及细品,一团紫黑色周身散发着不祥的迷雾就直直朝着他身体打了进来。

    赫克尔猛地松开掐在下巴上的手,他重心都没来得及站稳,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炸裂声响回荡在耳畔。琪娅拉双手持枪从几名牵扯住她的猎手中间暂时脱身,举着枪眼睛都没有多看,砰砰几下朝着这个方向打了过来。

    开光圣水在半空泼洒,秋玹颤抖着手掌将最后一丝剩余的梦魇迷雾收回身体,心念一动,整个人竟凭空消失在原地。

    ……

    “出大事了,小屁孩。”

    “我长了眼睛,谢谢。”

    秋玹死狗一样地倒在瘟疫空间蜕化的土地上,对于身边骤然出现的磁性嗓音见怪不怪。一团活像是有多动症应该被送到圣迦南来治治的、不停发散变化在空中改变形状的紫黑色能量体浮动在她旁边一点的空位上,那声音就是从其中发出来的。

    “为什么我每次召见你,你都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梦魇看上去像是想要第一时间就讲什么,随后看清秋玹瘫在地上那样子,又停下了话锋。“是我每次来的时间都太凑巧了,还是我的突然出现妨碍到你让你分心了,你才会失误的?”

    “跟你没关系,被个孙子暗算了。”

    秋玹径直在地上躺了一会,期间无数次指挥干看着不动手的梦魇往自己那道被圣水烧灼过的伤口上面浇水。就这样一直用净水洗了一会,她总算是感受到那只手臂的控制权回来了,不像之前有种连同身心都被净化烧灼殆尽的苦痛。

    这“女巫”的身份还真是折磨人。

    秋玹沉默了一会,“你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我把身体借给你附会儿身,你帮我出去把那崽种给杀喽。”

    “你在想什么,拜托?”梦魇气得触角都伸长了好几根,“越活越过去了还是怎么的?不说你那小破身体怎么承受我的附身,如果我在小世界做出过于干涉主线的事情我可是会被那群老畜生们发现的!”

    “对了,说道这里。”祂抬起一根紫黑色能量体幻化而出的触手点了点秋玹那只暂时僵直的胳膊,“我听说你跟‘欲望’见过面了,怎么样,那老家伙可没我好相处吧?”

    秋玹叹了口气,“是是是,你最好相处……你到底有什么大事要说,搞快点行不行?”

    梦魇一个人又在那里嘟嘟囔囔了一会,听语气的起伏程度是在骂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听得对方道:“欺瞒那狗日的玩意好像是又降临到小世界中去了,祂不再追在我屁股后面不放了。”

    “什么?”

    秋玹瞬间清醒过来,“欺瞒重新降临到小世界……祂去的哪个?沈惊雪当初告诉我这几个世界都是没问题的,因为属于相对来说势力敌对的支配者,欺瞒祂们不可能追到这里来。”

    “我没说祂来你这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声,千万要小心一点。”梦魇想了想,道:“所有人都得小心一点,听说最近……万界轮转好像发生了一件大事,连一些知名的不管事支配者都被惊动了,估计牵连到底下的小世界来,所有事情都得受到波及。”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老东西不再追着我跑了,我现在相对来说自由一点。等我再混进去万界轮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来跟你说。”

    “你别进去啊大哥,”秋玹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按了按太阳穴。“欺瞒的突然动作肯定跟这次的变故有关系,如果是真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欺瞒祂们了,所有的支配者都会有所动作。你这个时候进去万界轮转不就等于自己送上门吗?你自己小心一点行不行,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梦魇那团紫黑色的本体瞬时又张牙舞爪起来,语气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秋玹忍了一会听祂骂一些诸如小屁孩怎么敢这么跟伟大梦魇说话之类的指责,她点了点手指,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死亡’最近有动静吗?”

    梦魇停下骂声。“好像是没听说有,那老家伙自从上一次降临小世界之后就一直待在死域来着。听说‘荣耀’还去看过祂一次,结果回来之后直接自闭了,然后破口大骂死亡整整骂了一天一夜,也是真的挺能骂。”

    秋玹:“那不就是你吗?”

    梦魇:“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秋玹:“对不起。”

    梦魇:“呵。”

    “对了,你这个世界就是荣耀的吧?”话题回到正轨,梦魇想了想突然道,“那还不错,根据现在祂们两个闹得那么僵的情况来看,如果死亡降临到荣耀的世界来了,那荣耀肯定会把祂打出去的,所以你现在蛮安全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够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再走。”

    “再待下去我人都要没了。”

    秋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翻了一个身,现在手臂上那道血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了,但是那一片的皮肤都是呈被火焰烤炙过后的焦黑状的。就像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胸口上那一整片被圣水净化过的烧焦皮肤。

    “而且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当初沈惊雪提供的世界一共就那么几个,荣耀差不多是最后一个。所以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就又只能按照正常的匹配概率来过试炼场。”

    梦魇沉吟几瞬,“那就有点麻烦了……不过相对来说,你可以先去试试几个中立的支配者手下试炼场,祂们应该都……虽然祂们不管事,但真有什么事发生了,还是可以起到些作用的。”

    “可以。”

    秋玹记下了几个名单,闭眼调整了一会呼吸,又再次睁开看向待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梦魇。

    “你还有什么要事没说吗?”

    “唔……暂时没有了。接下来就是等我弄清楚万界轮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再根据具体事宜来做判断。”

    秋玹:“就走了?”

    “怎么,赶我走?”梦魇的能量体无数次开始上下左右发散开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那狗东西的追杀,现在正是喘息的空当不用那么赶了,你倒反而卸磨杀驴起来了?”

    “总得留下点东西再走吧,不然你这次出场的意义在哪?”秋玹学着祂的语气道,“按正常流程,这个时候我就应该从你手里拿升级道具或者是能力了,不然你白白占着一个‘精神导师’的角色栏是干吗用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见到我,你就是惦记着我那点东西!”能量体瞬间暴跳如雷,“没有,什么都没有了!老子无时无刻不辛辛苦苦逃命,能够剩下点什么好东西给你?!”

    秋玹:“好吧,那再见。”

    梦魇:“你没有心!!!”

    “……”

    五分钟后,两人踢开瘟疫空间里一个一蹦一跳过来凑热闹的蒸汽小机器人,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原地坐下。

    “算了,看在我最近心情好的份上,允许你提一个愿望,小屁孩。”

    紫黑色迷雾团率先松了口,但立马又警惕道:“先说好啊,太离谱的我可不干!什么把黑暗帮你弄过来见面之类的,你要敢提我就立马就走,绝对!”

    秋玹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一块金属支架上的锈斑,闻言也是无奈。“我什么时候不能跟‘黑暗’见面,还要让你来给我们牵线吗?”

    “你再说一遍?”

    秋玹:“对不起。”

    她捻了捻指尖,撒下了一点厄尔庇斯病毒,又跟做实验似的调配了一些死灵,再加了一捧梦魇迷雾进去。

    “我一直有个想法,是在之前联邦监狱的试炼场里,我跟一名超出自身能力很多的高阶行刑官打架的时候发现的。”

    自她指尖发散开来的三种天灾能力,在锈化的土地上泾渭分明。但被牵引着一点,竟逐渐融合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股深沉的黑色。

    “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在那后来,我强行转换了其中死亡的能量,让它变得只为我所用,只有同时拥有三种天灾能力的人才能够使用死灵的力量,不然连‘死亡’本身都无法使用。”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用相同的方法,将除了死亡之外的剩下两种力量也给转换了,会是怎样的?只是可惜之后的几个世界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实验,所以暂且搁置了下来。”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小孩,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梦魇沉默了一会,“首先,你当初会选择孤注一掷转换死亡的力量,是因为你别无选择,因为你必须要在那时候跟死亡那孙子碰上,所以你不得不赌一把大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必然的,能懂吗?你们那里有句话叫贪多嚼不烂,大概说得就是这么个意思,太冒险,而且没有必要,因为你现在暂时还没有被逼得走到那个地步来。而且,更何况,你这样转换了力量从某种方面就是篡改支配者的力量,更直白一点,你在硬生生从祂们手上抢东西过来,还要完全变成自己的,让东西的原主人都用不了。”

    “就算再中立不管事再不作为的支配者都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你现在已经惹上了一个死亡一个欺瞒,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继续给自己竖立敌人。”

    “真的,小孩,你听我一句。我们现在共走同一根钢绳,我总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秋玹点头,“我就是那么一说,也暂时没打算把事彻底做绝。”

    梦魇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祂大概是没看见,秋玹说这话时眼中的情绪。

    其实秋玹倒也不是真的叛逆一定要跟梦魇对着干什么的,从一开始她问之前就已经将所有预想思考得差不多了,现在多问一句也不过是多一重保险。

    梦魇说得没错,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她并不着急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凡事总要循序渐进。

    秋玹只是在想,梦魇之前的那番话,无一不从侧面论证了,她的想法是可行得。也就是说,她从那些支配者手上“抢夺能力”过来的假设,是可行的。

    这一条论证本身,就已经象征着太多太多了。

第494章 又是你

    “那就没什么事了,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小心点吧。”秋玹理清思路,朝着那团紫黑色的能量体摆了摆手。“希望你不要‘没了’,我们路还没走完呢。”

    “没了”,是有关于支配者死亡的一个论述。

    理论上来说,像祂们那样的至高神是不会死亡的,因为从诞生之初在祂们身上就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毕竟就连“死亡”本身都是祂们其中的一员。

    祂们只会消失。

    也就是“没了”。

    最开始从沈惊雪口中听到这个概念的时候,秋玹还一头雾水想着没了到底是什么没了,怎么有关于支配者死亡的论述里面会出现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直白词语。后来她才意识到,诸如“死亡”、“消失”、“陨落”之类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可怕概念,只有“没了”,才是唯一最贴切的形容。

    祂们不像是人类,肉身停止运作之后有可能会进入死域,在那里进行着阳间活人想象不到的一系列活动。祂们不像是鬼魂,鬼魂再次死亡后会进入聻之地狱,也就是我们意义上所说的“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祂们也不像是原住神明,在失去了信仰的力量之后陨落凡尘,化成世界的一部分。

    祂们只是“没了”。

    一切都消散了,连同最后一点留存下来的神明遗骨也不会有。更不可能存在意识的一部分力量、一点可被勘测到的蛛丝马迹、一抹气息,统统不复存在,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无数个小世界乃至万界轮转本身,都不会有任何东西记得那名支配者曾经存在过。

    那也是秋玹第一次觉得,“没了”这个词甚至比“死亡”、“消失”本身都要可怕。

    “你还是小心小心你自己吧,小屁孩。”梦魇哼哼两声,“对了,你这空间里底下那个大东西修复得怎么样了,我记得上次不是还看你用过吗?”

    “你说那个蒸汽机吗?还早着呢。”秋玹手指屈起敲了敲底下的赭色金属,“整片瘟疫空间都是围绕着那枚蒸汽机器建立起来,那几乎可以说是沉淀了一整个蒸汽时代科技水平发展的结晶。想要修复它起码得先把瘟疫空间里其他地方全都恢复运转再说,工程量实在太大了。”

    梦魇:“我记得绝境不是有个打铁的行刑官吗,他应该很擅长这种东西吧?”

    “你说赫菲斯托斯?”秋玹无言,“你消息滞后了,兄弟。不说上次冲击火炮的事情我已经坑了他一把了,再说了,我也不可能跟他说我空间里还有个这种东西吧。”

    “那确实有点道理。”

    “你别管这事了,我有空就一点一点修起来,这事跟转换能力的事情一样,都急不得的。反正你给我的那能力处理金属锈斑打扫卫生不是一绝吗?我经常往上面洒洒,说不定时间久了就修好了呢。”

    秋玹及时趁着梦魇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的瞬间移动到了隔壁的死灵空间里去,后者气冲冲地追过来,正又张牙舞爪地想要骂人,就看见秋玹突然面色凝重地盯着一处亡灵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干吗?别想转移话题我跟你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一直在羞辱我,你根本就停过!”

    “嘘。”

    秋玹冲祂打手势,“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它们好像想要出去。”秋玹凝眉盯了那些遮天蔽日的亡灵一会,“你感觉到了吗,还是说只有死灵空间的拥有者能够察觉到?这些灵体,它们好像有点不受我控制了。”

    “怎么会……”梦魇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即静下来感受了一会。“我到底不是拥有者,感知可能不如你敏锐,但是……这种情况我当初在欺瞒那孙子养得世界蛊里见到过几次,就好像是外面有什么人在召唤它们。”

    秋玹直觉就想说不可能,倒不是她在故意逞强说大话,只是现在的死灵空间哪怕是支配者死亡亲自过来了,祂也不可能再收回去掌控已经被取代的能力。

    话已经到了嘴边,想到什么,秋玹突然瞳孔紧缩一阵,甚至来不及跟梦魇打招呼,心念一动就将自己送出了死灵空间。

    “哎,去哪?!”

    视线瞬间重回中央教会那雕绘着过于繁复色彩浓重壁画的大厅,一把轮椅翻倒在地上,秋玹几下推开围在自己身前的猎手,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就看见两个人正扭打争执在一起。

    是教皇耶摩跟秦九渊,前者正面目狰狞地按下后者不断挣扎着往赫克尔方向踉跄的动作,一边扭打一边骂:“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已经被革职了!你现在冲过去就等于是给了那帮猎手们一个机会定你的罪而已!”

    还好,还好。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听见一道明明带着笑意和煦温柔,却莫名如同被附骨之疽阴冷黏上的嗓音在自己背后轻声道:“我原来还没注意,但是你好像一直都很紧张阿撒斐勒啊,阿芙。”

    赫克尔。

    完了。

    秋玹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嗓音并无任何起伏变化。“谈不上多紧张,但如果是相比起你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阿撒斐勒当圣迦南的管理人。”

    她转过头,眼神中已没有更多情绪。“说实话,我真的特别特别希望阿撒斐勒复职,因为那能让你不痛快。你一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赫克尔开始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动,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的模样。

    “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是因为误会,那么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想杀我。”秋玹尽量将语气保持到若无其事,她耸耸肩,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调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平时的话你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要是想杀我,我就先下手为强。”

    赫克尔还是笑,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你知道真正的‘止罪救世’,是建立于什么之上的吗?”他突然开口,说得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

    秋玹不敢放松,脑中飞速想了一遍正常情况下自己会对一个“原住民红衣主教”的态度,这样道:“干吗转移话题?真怕阿撒斐勒会取代你的地位吗?那我看离那时候也不久了吧,毕竟嫉妒使人退步。”

    赫克尔的转移话题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如果秋玹顺势松了口气按照他的话题迫不及待地接下去,那么反而恰恰体现了她在紧张秦九渊。

    所以她不能这样做,不仅不能,还要以一种故意挑衅的语气自己再提起秦九渊,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个有点好感的原住民而已。但不至于那么喜欢,因为如果真的喜欢,她不会拿他来作为对比故意刺激赫克尔。

    秋玹在赌,赌赫克尔没有往那个方向怀疑。

    “嫉妒使人退步……”赫克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重复了一遍这话。“你说对了。”

    秋玹猛地皱眉。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阿芙。”他没有给秋玹接话的机会,自己一个人继续说了下去,“有句话叫做‘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我更倾向于——善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资本。”

    “世间为什么会有罪恶,又为什么会诞生猎手局这个组织,到处标榜着惩恶扬善,标榜着止罪救世?因为世间存在圣人,存在着善的标准,存在着标榜仁义与圣人的概念。”

    “一旦‘圣人’的概念存在并且被大力宣扬标榜了,那么所对应的,罪恶也会存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阿芙?罪恶不是自我诞生的,而是诞生于圣人的标准存在之后,那些行为才会被定义为罪恶。”

    “礼教是吃人的,仁义与圣人也是。道德虚无主义的错误理论与表达主义到底建立在什么之上?如果说没有道德信念是能够得到辩护的,那么圣人与罪恶的标准一直以来又凭什么这么判定?”

    赫克尔走近了一些,微微垂下眼皮直视秋玹的眼睛。蓦地,又转而笑开去看另一边站定着的行刑官们。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阿芙,还有那边的兄弟姊妹们。大家好好想想,在我们此刻脚踩着的这片土地上,到底是谁一直在标榜圣人的标准?”

    “……”

    有那么一瞬间,秋玹觉得赫克尔不去做传销真的可惜了。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会貌似真情实意或者慷慨激昂地将他的理念一股脑地传授给人,相反,他会使人先对自我认知的真理产生怀疑。

    当你开始怀疑自身想法真的是否正确的时候,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掉进对方的话术陷阱中去的。

    他知道秋玹的“弱点”,也知道所有正在试炼场中的行刑官们的弱点。

    无一例外,这些人最想要完成的事情就是通过主线,结束这场试炼。

    所以现在,赫克尔就直直地将解决问题的关键抛给了他们。他清楚直白丝毫不卖关子,轻而易举就说出了那个线索,但是同样的,在说出线索的同时,也将其想要引导的目的一并塞给了他们。

    这个人心思很深,也很……

    病态。

    按道理说,赫克尔最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完成了。现在秦九渊彻底下台,中央教会的几个关键长老纷纷站在他这一边,连琪娅拉都被牵制住,要想动作都难。

    他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原住世界反派,相当于都已经把主角打倒,就等着回自己的领地开庆功宴去了。

    但是赫克尔没有,他的反应就好像是如今的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精心算计的一样。他反而还莫名其妙地盯上了跟他丝毫没有关系的那些行刑官们,甚至还花了大心思去调查这些人的背景跟在做的事情。

    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跟精力,就为了在今天这时候动摇他们的心思,诱导他们走上自己设计好的道路。

    明明对于赫克尔来说,除了秋玹以外的行刑官们,全都是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但他就是可以做到哪怕花尽心思去算计一群根本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仅仅就是为了……好玩。

    认识人的里面,秋玹只知道一个人会这样做。

    秋玹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突然动动手指从死灵空间里扯出了一个亡灵体,操控着直直往对面身上打了过去。

    赫克尔说话得时候是背对着她的,正常情况下不会感受到一个没有实体的灵体撞上来。他也确实没有察觉到,而那亡灵在袭上背部的一瞬间,突然释放出来一股更为浓郁的独属于死灵的死气,不仅没有继续攻击活人,甚至还有些亲昵地绕着赫克尔转了一圈。

    全完了。

    秋玹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过程,手里的子母刀紧了又紧。

    ——“‘荣耀’之前去死域串过一次门,结果回来之后直接自闭了,然后破口大骂整整骂了一天一夜,也是真的挺能骂。”

    ——“听说万界轮转出了件大事,好多原本知名从来不管事的支配者都给惊动了。很快下面就要变天了。”

    全他妈完了。

第495章 圣人不死

    似是有所察觉,琪娅拉在空当中回头望过来一眼。秋玹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她手上握着枪的型号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感到为难吗?”

    她旁边一直有个恶魔低语在小声比比,“又到了久违的选择环节,你要知道,每当我们走在一道岔口上时,总是要面临一些选择的。”

    “但是,阿芙,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选择了,不是吗?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也清楚自己早晚都会做的,你不过是在此刻自认为的犹豫踟躇里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告诉自己你很纠结罢了。”

    “我有个问题。”

    秋玹滚了下喉头,使自己嗓音听上去不至于那么干涩。“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荣耀’弄了,上面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赫克尔轻轻皱了皱眉,“荣耀又是谁呢?”

    秋玹感到疲倦,“你都已经掉马了,干吗还要在这跟我演这出,赵以归?”

    说完又极其迅速地跟个神经病一样嘻嘻嘻笑了两声,“好了,我已经替你笑完了,求求你别再笑了,我现在脑子好疼。”

    赫克尔愣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去笑得肩膀都在上下抖动。

    秋玹再一次回头去看琪娅拉,现今中央教会里的大多数战斗力都还守在城市医院没来得及赶回来,就算及时撤退,从医院到中央教会也是有一定的距离。

    而琪娅拉身陷猎手的包围圈里,就算她是圣女,此刻在绝对的人数差距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人看到,教皇耶摩狠狠握了下拳,指甲深深掐在肉里,他自己浑然不觉。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强硬力道将已经打算冲出去的秦九渊给扯回了轮椅上,后者锁死眉头就想要反抗着站起来,一动静却忘了自己左腿是暂时站不起来的,又重重跌坐回轮椅上。

    “耶摩!”

    男人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力道大到都在泛白,“我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别拦我!”

    “你清楚个屁!”少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这边,耶摩狠狠对着秦九渊低骂了一声。骂完了,他突然好像孤注一掷那样长呼出一口气,抬头朝着旁边的两名中央教会内阁长老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长老也是在刚才针对罢黜秦九渊的投票会议中,为数不多没有投赞成的几个人。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阿尔。”

    一名双鬓灰白的长老过来,接替耶摩推起了轮椅。“赫克尔不仅是想要让猎手局跟中央教会分裂,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毁了教会。现在瑞德依那帮墙头草已经站在赫克尔那边了,趁着局势还没有糟糕得更进一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那看不清面目的长老这样说道。

    “我们终身都在向父神传达我们的忠诚,那么现在,是时候让我们的父神亲自‘看到’这片土地原来的样子了。”

    ……

    原来猎手局长立德加尔,也是一枚被推出来的棋子。

    赵以归这个老逼,竟然连琪娅拉会选择亲自动手处决立德加尔都算计进去了。他从一开始得知“撒拉弗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从圣迦南的连体双胞胎姐妹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故意设下的诱导陷阱。

    可以说,正是因为立德加尔的死给了他、给了猎手局一个机会,让他们来进行谋划到最后的收网工作。而包括琪娅拉在内的人们,就是他精心诱导引进陷阱的大鱼。

    正如刚才赵以归所言,秋玹现在正站在一个选择的岔路口上——又一次,如同之前的无数次那样。

    杀死琪娅拉是他们这些行刑官们唯一的机会,毕竟这个试炼场的拥有支配者现在下场不明,那么也就是说,在在场只有唯一一个支配者降临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绊住赵以归。

    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杀了琪娅拉,然后完成“止罪”的主线,再趁着传送门开启的瞬间迅速躲回绝境去,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下一次’这个时间概念。”赫克尔面貌的男人站在原地笑了一会,他拿开覆在面容上的手,底下的人脸依然是陌生的模样,但那双灰色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却是熟悉的。

    “那天回去之后我就在想,我们‘下一次’见面到底应该是在什么时候?你也知道的,阿芙……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适合你,搞不懂你干吗一定还要叫这个,如果真要做掩饰的话我觉得撒拉弗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你觉得呢,秋玹?”

    秋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麻了。

    那感觉就有点像是在最初的十万分警惕之后放松下来的疲倦,又或者是某种贤者时间的状态。总之,老实说,她现在再在哪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看见死亡,都不会像是之前在联邦监狱时的那种惊讶了。

    与其说是死亡在追杀她,倒不如说死亡一直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死,时不时还出现在必经路上加点料,只是源于一种野兽在追捕猎物过程中欣然看着对方被困失血而一点一点死去的惶恐。

    如果绝境评选一个折磨大师比赛,赵以归绝对是第一名,排在他后面的就是陆行舟。

    两个狗东西一丘之貉。

    秋玹虎口擦过手中的枪械,那把枪也是从雅的尸体上拿过来的,是之前在韦伯的精神世界里,他们从一个神父手上获得的开光武器。

    “但是你也一直在引导我杀了琪娅拉。”

    秋玹没有拔刀,只是静静摩挲着那把枪械。“对于你来说,如果琪娅拉一死,我们完成试炼成功脱出,肯定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反推回去,那么极有可能你之前关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论述只是一种诡辩,你想要看到我杀错了人,而试炼失败的样子。”

    赵以归嘴角含着笑意。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这样想,所以故意把正确的通关答案告诉你,然后看你因为怀疑而不敢选的样子?”

    秋玹:“那有没有可能是我预判了你预判我的预判,所以故意那么说,为了知道那条论述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赵以归:“还有可能,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这样猜测我猜测你的猜测,所以故意将错误的答案告诉你,为了让你永远也回不去绝境。”

    秋玹面无表情:“所以其实是我预判了你预判我的预判的预判……”

    “你们特么到底在干吗?”龙三一行人已经作为背景板默默在旁边站了一会时间,这会终于没忍住。他们并不知道赵以归是谁,早就秋玹异常的行为起了疑心。“阿芙,赶紧杀了那个圣女,你应该是跟我们站在同一边的吧?”

    站在同一边啊。

    秋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形容了,她喉头滚了一下,视线从赵以归那张脸上掠过,直直停留在了琪娅拉的身上。

    圣女抽搐着从嘴里咳出一口血痰来,又颤抖着手指去够一旁的枪械。

    那手指还没触到,一只套着硬质行军靴的脚伸过来,踩上了她的手指。秋玹甚至能听见清晰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那鞋底在手指上碾了碾,像是在踩一只微不足道的昆虫。

    “撒、拉弗……”

    似乎注意到视线在看她,琪娅拉抬起血糊一片的眼皮,费力地望了望秋玹的位置。她问道: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

    琪娅拉听见刚才赵以归所说的那段话了。

    秋玹抿了抿嘴唇。

    琪娅拉当然没有做错,那些罪恶本身或许是有错的,但从来没有一个真正“错误”的定义存在。秋玹并不是一个道德虚无主义者,对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延伸论述,她不能说赞同,但也不是彻底反对的。

    圣人是人为标榜出来的东西,仁义是,礼教是,忠孝是,一切正面意义上人类所能拥有的所谓的美好品德,都是这样。而一旦“圣人”开始以自己的为善标准去制定“圣人”的定义,去标榜仁义礼教,那么违背了这些品德而存在的人,则皆是“大盗”。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秋玹也清楚,之前赵以归的那一番论述里,有很强的诡辩跟诱导性。

    这句话最相对来说“正确”一点的理解应该是,想要告诉人们不要反对仁义本身的道德与行为,而是反对提倡标榜圣人与仁义的概念。而并非像是赵以归所说的,将“黑”与“白”的意义完全调转到一个相反的位置上来,再利用思维的惯性使得所有人认为“圣人”就是做错了。

    但是她也清楚,她自己明白这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毕竟试炼场的主线并不是让他们写一番辩证题来交作业,试炼场只认“对错”。

    如果说通关主线的条件真的是判定琪娅拉是“错”的,那么她解释得再明白,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我听见你之前说,在父神的面前,圣女可以做她认为对的事。”

    秋玹突然蹲下来,她尽量保持着跟趴在地上吐血的琪娅拉视线平视,旁边立马有猎手想要上来拉开,被赵以归拦住了。后者嘴角噙着熟悉的神经质笑容,好像对此刻发生的一切挣扎都饶有兴致。

    “我无意去评论你的信仰,但是,如果你现在依然认为自己在做的是‘正确’,那就继续往下做。”秋玹垂着眼睑,“我之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忘记出处了,现在暂时借来用一下。”

    “那句话叫,‘你的恶毒和善良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琪娅拉瞳孔紧缩一瞬。

    “原先在看到钢丝球、与所有前面几任撒拉弗的那些经历的时候,我一直是这样认为你的。”秋玹道,“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当听到你说出‘我们重塑起一个信仰’的时候。在我眼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单纯恶毒或是善良的定义,但是你还是痛苦。”

    “琪娅拉,我不知道你的父神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但我想,或许对于你跟那些人来说,光明神是否存在这个定义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无论与否,你们都可以凭借自身在摧毁殆尽的土地上跟信仰一起重生。”

    秋玹舔了舔后槽牙,“所以,此时此刻,你可以尽情向你的父神祈祷了。”

    垂下的手指轻轻握了握,箍在指跟处的纯黑指戒散发着惊人热度。秋玹突然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起身,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在吐露出三个字节的瞬间,整个人绷着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一只拥有着死灰色外皮的巨大怪物凭空出现,瞬间冲散了猎手们严加防守的阵型。

    手里的教会开光枪械早已不知所踪,秋玹掌心一翻,两把子母双刀蓦地出现在双手,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频率朝着站定在原地的赵以归攻了过去。

    后者有些惊讶地挑眉,随后脸上得神情看上去更加兴奋。

    “怎么,你是想要跟我动手吗?”

    他同样一翻掌心,银白的液态金属在双手间变换浮动,竟是刹那间模仿着子母刀同样凝固成了把一模一样的短刀。

    双刀对上双刀,侧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荡大厅响起。赵以归弯起嘴角,一时间竟然眼眶都因为兴奋而泛红。

    “你真的想好了吗,秋玹?”他大笑出声,“为了一个错误概率是百分之九十的答案而跟我翻脸?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第496章 圣降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种仪式叫做“请神”。

    跟某些古早的封建地区所推崇的那种迷信手段不一样,中央教会所谓的请神,是一种意义上的召唤仪式。专业人士管这叫“圣降”,事实上也就是召唤神明的一种。

    据说他们的先辈,曾经成功召唤过“神”。而那一次圣降的出现替早期的教会骑士团赢得了边境战争的胜利,时限长达百年。

    也就是在百年之后的今天,边境再次沦陷,而随着时代发展变化已经不再设有“骑士团”这个职务概念的中央教会,则又一次迎来了生死存亡的关键。

    几名内阁的长老与教皇耶摩站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状。

    秦九渊坐着轮椅构成了形状的其中一角,他显得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在往会议室的外面瞥。耶摩轻声喝了一声,道:“轮到你了,阿撒斐勒。”

    秦九渊这才似有所动地抬眼,他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长老与神父们,终是抬手接过了那枚递过来的十字。

    “诸位,”曾经的红衣主教轻声开口。“将中央教会的存亡,赌在一个缥缈虚无的‘圣降仪式’上。你们觉得,这真的符合我们最初设立的初衷吗?”

    “阿尔。”耶摩没有说话,身边那名鬓发灰白的老者平静地喊了一声,他说道:

    ——“我们祈求圣降,代表我们相信父神,而如若父神不帮我们,代表神明相信我们。”

    秦九渊似是有些轻微怔愣,反应过来之后,他轻笑一声,坐在轮椅上摇了摇头。

    他说:“好,那我相信你们。”

    耶摩眉心一跳,还没等从这番话里品出什么言外之意来,就见处于仪式阵法最关键位置的红衣主教拿起十字的尖端对准自己脉搏割了下去,面不改色地手腕朝下,将涌出的鲜血滴在地板上临时而仓促画出来的繁复图腾之上。

    血液一滴一滴落下,在场的长老神父无不是中央教会当年名震一时的人物,这会儿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指令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耶摩率先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以一种几乎低喃的嗓音念出在场众人都耳熟能详的主祷文。紧接着那名白发老者也闭眼照做,两人的声音起初十分微小,但渐渐的,随着围成阵法里相对年轻人的声音加进来,便变得敞亮而恢弘。

    “我是你的剑,你的权杖,你的花枝,你手里的枪。”

    “我会战斗,以圣临与哀歌铸成的血肉之殇。我会反抗,贫瘠荒廖中生出的玫瑰是我胸膛开出的扶桑。”

    “我的父神,愿你永远加冕于圣堂。我所为之事不是为你,只为花瓣上半抹余惶。”

    而若是此时有人睁眼来看,就会发现整体庄严肃穆的仪式中,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像他们那样闭眼虔诚祷告。

    秦九渊靠在轮椅上垂着眼皮低眉看着这一幕,明明是坐着的,他的神情看上去却有些恹恹的傲慢。这样的神情几乎从来不会在圣迦南的红衣主教脸上出现,那名大主教始终是温和的带着善意,好像拥有一颗能够包容万物的心一样。

    男人动了动身子想要按住血流不止的手腕,却在一瞬间牵扯到了刚进行过断肢修复手术的左腿。他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本想着干脆彻底眼不见心不烦,却在想到了什么之后还是耐下心来一点一点将手腕上的伤包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抬眼去看一遍又一遍念着主祷文的众人。

    耶摩脸上已经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身边的长老们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大家口口声声说着“如果父神相信我们的话我们就自己解决,大不了出去跟赫克尔拼了”,但事实上谁都知道,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够成功召唤神明。

    不然的话,鲜血与战争怕是要再一次席卷上整片大陆,所有笼罩在光明神圣光下的人们都无法幸免。

    “这又是哪个垃圾搞出来的烂摊子……”

    秦九渊坐在轮椅上兀自嘟嘟囔囔了一会,好在其他神职人员吟诵的声音够大,暂时没有听见他口中大逆不道的话语。

    “啧,找到了。”

    坐在轮椅上还不知道安分的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脚,他拍拍腿一个十分潇洒帅气的动作起身,下一秒因为左腿的无力原地跌坐回轮椅上。

    沉默地盯着那条破腿看了一会,秦九渊面目阴沉,终是没有办法,退而求其次手摇着轮椅潇洒帅气地滑行至阵法的中央。

    “出来干活了,荣耀。”

    他这样说道。

    ……

    “……那我现在也以同样的方式杀你一次,看看你会不会做到我这一步来。”

    赵以归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浅笑着像是在说“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这种类似的话语。秋玹没理他,因为知道以这死变态的性格来说越是搭理他他反而就越来劲。

    她手中短刀再一次擦过赵以归耳畔,自监狱试炼场回来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再直面这种程度的实力压迫,虽然并不是支配者真身,但也足够喝一壶的。

    赵以归根本就没怎么用心,有以下没一下地跟她对刀,看上去就跟闹着玩似的。

    “秋玹啊,”他似是轻微叹息一声。“是你的能力退步了吗,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忙着努力活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去锻炼自己?想要把刀尖对着我起码也得拿出点像样的本事才行啊,这样又算什么呢?”

    他话音落地的下一秒,铺天盖地的亡灵枯骨冲着面中蜂拥而来。赵以归挑了挑眉,手指一握,竟是凭空扼住了其中一个灵体的脖颈位置。

    “不要忘了到底谁才是主人。”

    手上液态金属瞬间化形,原本的短刀就化为了一枚圆形的环锁,自秋玹身前绕至手腕牢牢将持刀的右手卡死在里面。“你在想什么,用我的能力对付我,嗯?”

    秋玹脑中瞬间涌现出:你竟敢用我创造的咒语对付我,波特?

    所以说赵以归还是斯内普。

    ——快别侮辱斯内普了,死亡也配?

    并不恰当的发散性思维又一次打断秋玹思路,她嘴角神经抽了一下,强迫自己回神,干脆卸了力也没有多挣扎,反手又是一掌迷雾朝着近在咫尺的位置打了过去。

    那紫黑雾状体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赵以归的身体,因为下一秒秋玹唯一那只能够活动的手也被拦截下来。赵以归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才道:“我记得这是欺瞒养的那条狗的能力吧?怎么,你现在还跟祂有联系呢,你就那么喜欢从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上收破烂?”

    “我看你比梦魇还要狗两个陆行舟吧。”

    秋玹毫不客气地开嘲讽,后者也没有生气,反而再次带着那种迷惑微笑,前倾身子反而凑近了手掌上那团变化发散的迷雾体。

    “还不承认是收破烂?那我不介意亲自跟你演示一遍。”

    说着,他握着手掌自己将燃起的紫黑焰火给拍进了自己身体。秋玹皱着眉盯了一会,尝试着指挥一枚散落在外的灵体悄悄摸摸也靠过去,待到两者完全钉进了对方身体,她竟感到一潭死水如同泥牛入海,半点熟悉的可操控联系也感受不到。

    “我说什么来着?”

    赵以归再次低头看她,“狗终究只是狗而已,就算再有灵气再聪明,也不可能变成主人。秋玹,本来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偷来了我的能力,我还觉得你挺有眼光,没想到,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够接受。”

    如果此刻眼前说这话的人是其他行刑官,秋玹大概率不会与其争辩,而是直接上手将人揍一顿。

    问题出就出在,说话的人是名降临下来的支配者,就算再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两者之间的差别如隔天堑,还真的不能把祂怎么样。

    个屁。

    指节根部的温度愈发炙热,秋玹垂着眼睫沉默了一会,那模样在外人看来就是敢怒不敢言的落寞。几十秒过后,她突然从尖锐液态金属的桎梏中动了动手腕,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真情实感的笑来。

    “垃圾人终究是垃圾人而已,就算再怎么装着人模狗样的,也不可能变成人。赵以归,说真的,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支配者的傲慢都是一脉相传的,只不过有些人的傲慢根本就没有用对地方。”

    她抬眼,脸上的笑意没有多少蔓延至眼中。

    “你听说过召唤‘神明’吗?”

    “……”

    隔壁中央教会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刺眼白光,耳畔似乎是传来有人分辨不清的低声吟诵合唱,那些声音雌雄莫辨,一时听上去竟像是教典中的神使在轻柔颂唱。就连一些双手沾血的猎手也不禁停了下来,面色如痴如醉似是沉溺其中。

    伴随着白中隐隐带金的圣光笼罩,一个人影渐渐从其中走了出来。

    ——呃,不能说走,应该是滑了出来。

    一时间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人群中似乎有一个神职人员没有控制好情绪失声惊呼了一句,颤抖道:“圣降!”反应过后之后又自知失语连忙捂住嘴,但为时过晚,众人都听见了他的喊声。

    “怎么可能……”

    “教典里的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吗?”

    “那位真的……是父神?”

    所谓的“父神”臭着脸推着轮椅滑出来,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骂人,见现在人群都聚拢于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又闭上了嘴。

    目光瞥到一旁站立的黑发姑娘身上,臭着的脸柔和了一些,等视线再顺势望下去看到某名知名垃圾人的身影,再一次转为漆黑。

    “仪式成功了。”秦九渊尽量维持着自己红衣主教的人设,但熟悉的人一听就能察觉到他有些硬邦邦的语调。“父……光明神降临了,罪恶散去,大家都得救了,真是太好了。”

    秋玹:“……”

    赵以归:“……”

    其他行刑官:“……”

    这也未免有些过于僵硬,好像是背后光明神拿着ak抵在秦九渊背上逼着他宣布这种结果一样。

    秋玹眼角抽跳一瞬,随即想起了什么,微微紧缩着瞳孔朝那个方向望去。

    秦九渊察觉到视线,他坐在轮椅上顿了顿,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脸,再次摆出那个心系天下的仁爱主教形象。一一冲着教会看过来人群的视线回以微笑,等到终于转到这个方向了,他眼睛以微不可察的弧度弯了一下,朝着对面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来。

    秋玹面上没什么情绪,左边胸膛底下烧灼着的温度滚烫得一塌糊涂。

    “阿撒斐勒。”

    突然间,打破众人狐疑猜忌情绪的是赵以归。他蓦地收回所有的液态金属,整了整面部表情,竟也在一时之间变回了那个“赫克尔”来。

    “抱歉我刚才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他隔空微微前倾身子做了一个倾听的动作。“请问你是在说……光明神,降临了吗?”

    “仪式成功了。”

    秦九渊收回视线,眼底涌起浓重的黑暗,下一秒又趋于和平。“如我刚才所言,圣降仪式十分成功,光明神已然知晓了下面的一举一动。”

    赵以归抖着肩膀开始笑起来。

    “可我记得某些人曾经说过,我们的声音根本传递不到圣堂。”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我们与伟大高贵的父神之间怎么可能存在信息对等呢?父神就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于圣堂的,祂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心思。”

    “但如果有人主动选择召唤,也未尝不可。”

    秦九渊平静地说着,“你又怎么知道,父神不会对圣堂以下的事物……与人,产生‘心思’呢?”

    秋玹眉心一跳,突然好像隐隐中抓住了什么念头,但很快又转瞬即逝。

    她确定自己之前得记忆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只是……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第497章 没听过那么奇怪的要求

    秋玹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但也仅仅是一部分,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清晰而事无巨细地回忆出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的。

    就像是现在,她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这是种很平常的现象,心理学上叫做海马效应,并且有一系列专业的名词解释。

    秋玹理智上这样告诉自己,但又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赵以归轻叹一声,他垂着头看着中央教会的众人,语气间似是有些怜悯。“你们的神,又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那也是你的神,赫克尔!”有个警卫不顾周边围聚着的猎手,大喊出声:“真正背叛信仰的人不是阿撒斐勒,是你!”

    砰的一声。

    赵以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一个指使,一个冒着热气的弹孔钉在那警卫额头上,伴着血洞,他瞪大眼睛直直向后倒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手持枪械的白袍护士,护士偏头,秋玹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老师……”

    护士低吟出声,她的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痴迷疯狂。她上前两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与缱绻,将那把枪械双手平举着递到赵以归眼下。

    “好孩子。”赵以归笑了一下,指节垂下握起雕刻着十字与玫瑰的枪械,轻轻摩挲了一会,蓦地上膛朝着一个方向抬起。

    一只庞大瘦削的温迪戈骤然从人群中出现,避开利齿的位置叼起护士的后领,以一种矫健身姿将护士甩开在几米之外的地方。接着前肢撑地半蹲着张开锯齿,喉口里滚出威胁的嘶鸣怒音。

    赵以归微怔,随后微笑着摇摇头。秋玹眉心一跳,甚至来不及多加考虑,手腕松着甩出了那根鸟笼项链。

    “小璐回来!!”

    白光闪过,那一枪终究没有落在身上,秋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赵以归大笑着平举手中枪械,特质的开光子弹射出,目标却是冲着小璐消失地方背后的位置去的。

    那里趴着琪娅拉。

    一切发生的时候没人来得及去阻止,而对于相当一部分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没必要去阻止。

    几乎跟那个倒下警卫额头上一模一样的血洞出现在琪娅拉额前,这位中央教会的圣女前一秒还在试图去够自己的格洛克18想要反抗,这会儿连哼都未哼一声,瞪大眼睛前摔在地上。

    有个教会内阁的长老在最初的怔愣后破口大骂,她突然疯了一样想要冲到赵以归面前,嘴里不断说道:“你不是说只要我投阿撒斐勒的票你就会放过她!你说过的,赫克尔!!你亲口跟我说的,你答应过我!!!”

    赵以归还是那副“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一定会做到你自己信了那我有什么办法”的无奈表情,他简单拍了拍手,旁边就立马出现几个猎手将那长老拖了出去。

    “我们回到正轨上。”

    像是终于解决了所有碍事的人,赵以归整整领子笑笑。在他身后的人堆里,龙三僵硬着往秋玹的位置做了个表情,意思是怎么琪娅拉死了这场试炼还是没有结束。

    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有,秋玹没有任何回应。

    剩下的行刑官们急了,各个开始回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链锯人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好像高大建筑投下来的阴影,他冷眼看着这一幕幕闹剧事不关己,在狭长双眼目睹到琪娅拉死不瞑目的尸体时突然顿了顿。

    他舌尖舔了舔锯齿,突然默默抬手,将脸上的束缚口罩给摘了下来。

    “……”

    “你无法升腾至圣堂,但你将背负着荣耀的勋章而重生,期限是永久,我的孩子。”

    正当大厅里的僵硬气氛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突然间所有人都听见了自人群深处悠远而来的声音。人群惊异地顺着发声处而找寻,却恐慌察觉到声音的发源竟是自地上一具尸体口中发出的。

    那尸体晃晃悠悠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额间还明晃晃顶着一枚渗血的血洞,让此刻场面看上去有几分慎人。

    “还有,难道没有人提醒他们仪式的步骤错了吗?说了多少遍是先祷告再放血,象征的图腾也画错了!那圆怎么变成方的了?那么漏洞百出是想召唤个什么东西下来,真的服了。都已经做到内阁长老了,行事也不警惕一点。”

    “……”

    秋玹紧紧盯着礼堂中央那个头顶着一个血窟窿絮絮叨叨的人。人群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察,而就在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却蓦地多了另一个声音。

    是一个混沌不堪,口音怪异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体系,夹杂着类似诡异的蛇鸣与虫类翕声,听上去难听得要命,就像是什么异形发出来的响动一样。

    那声音说着:“你的召唤步骤是从哪里看来的,啊,小东西?就这么简单几个步骤都能弄错?你那血还能再少放一点吗,就这么一滴血是想召唤个什么东西出来,啊?就你这小气鬼召唤以后别学别人瞎弄了,啧啧啧啧。”

    秋玹:“……”

    她按了按脑壳,顺着那个声音继续向下回忆过去,却发现脑子里空空如也,竟是除了这一段之外再无其他印象了。摇了摇头,勉强将思绪从这一段中抽离,就看到琪娅拉抬起顶着个血洞的额头,阴恻恻目光朝赵以归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还敢过来呢,老畜生……”

    这位圣女完全换上了另一种语气,“怎么样,我要是你,我就会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死我,给了我一个逃亡管辖世界的机会……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死亡,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逼到这种程度来,你总得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秋玹眯了眯眼睛。

    “他们召唤的是你?”赵以归突然紧锁眉头,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怎么可能,他们想要召唤的应该是那个可笑的光明神——但谁知道光明神早在百年之前那场边境战争里就已经陨落了呢?可笑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却依然信奉供养着一个不存在的原住神明,还妄想一个坠落凡尘的神格能够给他们庇护。”

    中央教会的几个人神情怔怔,像是听不明白他这番话中的含义。

    “我并不关心这个世界的原住神去了哪里,死亡。总之现在事实就是,仪式所召唤的对象确实是我。”琪娅拉以一种慢慢悠悠的速度从地上捡起了她摔落在一边的格洛克18,“既然这个世界的人们这样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能够顺势降临,那我也帮帮他们,岂不是举手之劳?”

    “而且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管辖世界!”

    她话音落下,手中的枪械蓦然扣下扳机。

    虽然看上去依然是小世界中平凡无奇的人类枪械,但这把枪现在却是握在支配者荣耀的手中。赵以归瞳孔紧缩一阵,饶是他此刻也不敢在别的支配者的主场中直面一名至高统治者的怒火。

    眼睛垂着向下望了望,当机立断将能屈能伸发挥到了极致。

    抬起手掌朝着琪娅拉的位置挥了挥,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万界轮转再见吧。”

    说着,赵以归整个身形竟一点一点凭空淡去了,就好像是被人用什么橡皮擦给擦去了存在的踪迹。琪娅拉冷笑一声,手里的格洛克一发接着一发地打,就算知道不会对其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总也起到了泄愤的效果。

    “万界轮转见,孙子。”荣耀这么说道,“我要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加倍还到你身上。”

    “那就别让祂走啊。”

    秋玹站在旁边,突然冷不丁这样说了一句。琪娅拉注意瞬间被吸引过来,反应一瞬后想起来了秋玹是谁,情不自禁挑了挑眉。

    “死亡如影随形,我可留不住祂。”琪娅拉似是意有所指,“不过我倒是听那帮老家伙们说起过你,你是黑暗那边的人,不是吗?”

    秋玹没答这话,翻了翻手掌,其上蓦地燃起了一团紫黑色的焰火。

    “傲慢是支配者的通病。”她这样说道,“但傲慢有时也会害死你们。”

    琪娅拉猛地皱眉。

    “梦魇!”

    赵以归怀抱虚无,而就在他身形一点一点淡去的间隙,突然间,自他周身却蓦地燃起泄出一团又一团纯黑的迷雾。那迷雾不断自他口鼻耳目一切位置涌出,使其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只烧开的冒起热水壶。

    赵以归突然意识到什么,加快了离去的速度,却为时甚晚,噩梦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扎根埋伏在了这具躯壳的深处。

    祂自视甚高着那种“垃圾”能力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却没想到,现在操纵着这股能力的人不是秋玹,而是它原来的主人。而赵以归,亲自将这种灾难打进了自己身体,就因为高高在上的傲慢。

    梦魇低沉的嗓音自四面八方而来,虽然祂现在暂时不能离开秋玹的空间降临小世界,但单凭秋玹一直以来不断通过噩梦力量传过来的联系,已足够侵蚀这具身躯的大半。

    “崽种,没想到吧!”

    逐渐被噩梦迷雾笼罩的大厅深处,梦魇放声大笑。“被‘一条狗’困住的感受怎么样啊?你他妈就活该被别人搞我告诉你!”

    赵以归的整个人已经逐渐被笼罩在了紫黑迷雾里,他喉口低低滚出沉吟,似是痛苦到极致的模样。听闻了这话后,虽然旁人已经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但依然能够清晰从语气中感受到毛骨悚然的阴怒。

    “好,好,梦魇……”

    “我记住你了。”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秋玹抱着手臂在旁边凉凉接口,余光瞥到一个身形试图摇着轮椅靠过来,为了防止在场剩下两个支配者查出端倪,硬生生装着没看到。只是抬起短刀,落井下石那样裹挟着亡灵死气与厄尔庇斯病毒往赵以归身上扎了数十刀。

    扎完了,她反手掏出一枚十字,十字上沾染着有些干涸了的血迹。

    琪拉雅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往那血迹上瞄了几眼,但由于现在有梦魇在场,所以没有人会想到这血其实是之前黑暗留下来的。

    “你走什么走呀。”秋玹抬起沾着血的十字,十分有闲心朝着被各种天灾能力吞噬的赵以归笑了下,“来都来了,不得带点特产再回去?”

    听到这里,赵以归反而情绪平复下来。他整个人笼在雾霭最中心的噩梦里,每次开口说话都跟漏气似的往外喷黑雾,偏偏还有心情在那笑嘻嘻。

    “你是想再杀我一次。”他这样说着,“那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来。”

    “流程都已经很熟悉了吧。”赵以归连身体的挣扎动作都不再有,“来啊,杀了我。”

    秋玹翻了个白眼,没再试图多言手下沾了支配者血液的十字尖端直接朝着胸膛捅了下去。“没听过那么奇怪的要求。”

    “秋玹!”

    一小团雾气自赵以归不断向外渗出浓烟的身体冒出,化为实体在即将刺破的胸膛前方挡了挡。梦魇在瘟疫空间里跟她开小窗私聊,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迫。

    “先别动手,有点不对劲!”

    秋玹及时收手,十字尖端却仍因为惯性而向下戳了一点,好在,被赵以归胸膛以上包裹着的迷雾挡了一下,那顶端并没有完全送下去。

    死亡在迷雾中抬眼,他那双灰色瞳孔仍在不断向外冒着不祥的黑气,让整个人看上去诡异万分。

    “既然想留我,那就一起留下来吧。”

    赵以归笑了笑,他整个人身体突然由逐渐虚化得形态变为实体,下一秒一阵难以名状的心脏紧迫感传来,就连神智都开始恍惚。一时间看上去竟像是……像是支配者的真身降临了一般。

    “你到底想干什么?!”琪娅拉不可置信,“疯了吗?这里可还是我的主场!”

    秋玹瞳孔紧缩,想也没想手下不顾梦魇的阻拦,十字狠狠往心脏上方扎了下去。

第498章 不服跟我碰一碰

    “请各位行刑官按照提示做好准备……叮,检测到特殊场地规则,接下来请您仔细听好注意事项,一旦出事,概不负责。”

    秋玹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她面对着的是熟悉的中介传送空间地带,头上的位置有一块投影显示屏,声音便是从那个方向传出的。

    这个声音至今为止她已经听过不下八次了。每一回听见,则意味着即将开启一场新的试炼,面临着前景未知,任何一个行刑官在此刻都是平等的,所能得到的只有系统冷冰冰的话语与一句“狂欢节愉快”。

    秋玹眼神在漆黑一片的候场空间里慢慢抬起,看向唯一的亮光处投影屏幕。那光源投射在她眼底,又像是根本没有映照进去。

    她闭了闭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秋玹是在濒死的关头被梦魇跟琪娅拉联手送过来的。

    当时赵以归一个想不开就想要真身降临,但若是祂真的这么做了,当一个小世界同时出现两名支配者真身,秦九渊的身份必然暴露无遗。

    秋玹没有办法,赶在赵以归真身降临之前以沾着支配者鲜血的十字架捅进了那具躯壳里。然而梦魇当初警觉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知道死亡早早就设计好了,承载着巨大能量载体濒死反扑的冲击是当时的秋玹所无法承受的。

    后来,是秦九渊疾奔而来,率先了零点几秒的间隔握着那把十字杀死了躯壳。

    他承受了大部分反噬的伤害,临危关头还有心情骂人。毫不客气地把握着一名原住世界红衣主教该有的习惯口吻对着赵以归的尸体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虚弱垂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秋玹指跟处那枚纯黑的指戒。

    秋玹一边咳血一边同他勾手指,两人活像个什么苦情剧里即将双双殉情的地下工作者。还是梦魇看不下去了想要赶紧将人送走,下一秒变故骤生,原来一开始赵以归见局势不对打定的主意就是想要以牺牲一具躯壳甚至加上不惜真身降临在他人管辖世界中的代价,也要拖一个人下水。

    没有人料到一个疯子的决心也可以有那么坚决,就如同没有人料到在千钧一发中,旁人眼中的原住民主教——事实上隐藏在现场的第四名支配者——秦九渊睁开酝酿着无尽黑暗的双目,突然伸手硬生生将那团即将从破败躯壳中腾空而起的光体给拽了回来。

    “走什么啊,别着急走。”

    顶着连同瘟疫空间里梦魇与在场众人见了鬼的视线,他狞笑一声,那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眼底。

    “我可没有小姑娘脾气好,还能忍你那么久。”他这样说道,“就你有真身啊,孙子?谁还不是个支配者了?”

    秋玹猛地扭头瞪他。

    “别担心。”秦九渊本来还垂下来偷偷摸摸勾手指的动作明目张胆移到了台面上。梦魇反应过来在瘟疫空间里破口大骂,直言黑暗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直到秦九渊在那径直喊了一句“梦魇”,前者愣了一下,下意识问秋玹:“他是在叫我?”

    秋玹:“别问我,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想要干吗。”

    “引导你的能力。”秦九渊言简意赅,抬手将一团什么东西打入了大厅里盘旋着紫黑迷雾的中央。“就现在,动作快!”

    梦魇下意识释放能量体,只见原本被迷雾笼罩的最深处,“赫克尔”的皮囊因为承受不住两名支配者的施压而寸寸化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赵以归”神情扭曲的面容。

    “你……黑暗!是你!!”

    祂终于从漫无边境的噩梦力量中察觉到一股特别而厌恶的熟悉感受,死亡从黑雾中抬起头,看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中不带任何主观意义上的情感,冰冷无机质地盯着自己。

    “你不是喜欢赌吗?那现在真身对真身,敢不敢跟你爹碰一把?”

    秦九渊一步步自相对明亮的大殿分界线走向另一端的黑暗。他整个人的面目轮廓突然开始恍惚着模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阿撒斐勒”,也不属于早先几次看到的那样。化形而出的属于人类的形体特征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滚滚不断围绕涌出的浓稠黑暗。

    “赵以归”整个身形看上去被压制在迷雾与黑暗笼罩的天灾地带,祂彻底偏向灰白的数个瞳孔以高频率闪动几分,蓦地散出一片灰色阴影。

    “……你想怎么玩?”

    “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说完这句,随着小世界因为承受不住同时两名支配者真身而濒临崩塌的过程中,从深渊最底层不断发散涌出的黑暗将目及一切都深深包裹。

    所有人的视觉感官好像被剥夺了形同虚设,当视线前的漆黑浓郁到一定程度,任何措施工具便也显得无力异常。

    琪娅拉面目的支配者几乎被这一系列突然展开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等她终于从突发状态中回过神来,听觉轻易从空气里捕捉到凭着人类听觉无法领会到的频率音调。

    那是一句古神语,即便是有小世界的人们无意中听见了,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荣耀再次以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场面里瞥了好几眼,终是轻叹一声,本着无论如何反正要报之前的仇不能让死亡好过的心态,手一伸将已经开了的传送门生生合上了,动用世界主人的力量开了另一道门。

    “去吧,这是祂的意思。”

    秋玹整个人被笼在浓稠黑暗中,视感形同虚设,只能听见虚无里似是有琪娅拉的声音传过来。她皱了皱眉,下一秒就感到一阵熟悉波动,像极了在暴风雪山庄的时候,梦魇越过绝境直接将她送往下一个世界时的感受。

    “小姑娘,之前有一句话我说错了。”

    而在雾霭迷梦中,“黑暗”这样说道。

    “你不要去那什么光明神的怀抱,来我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想。”

    “……”

    有微弱光芒重新出现在漆黑一片的视野,秋玹叹了口气,眼皮垂着将眼睛再次闭上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光明神。

    她从一开始,就在黑暗的怀抱中。

    ……

    “叮,检测到特殊试炼场地要求开启,接下来将宣读如下规则,请各位行刑官仔细留意,多加注意。”

    “您本次随机到的场合为:梦魇。”

    “一,本次试炼场地为全新世界版图与规则制度,各位行刑官是第一批抵达此试炼场地进行考察的团队,所以在顺利通关主线之后,将会为还活着的行刑官发布开荒奖励。”

    “二,本次试炼场全程禁止使用以下武器:所有一级及S至D级武器,包括但不限于热光能及核裂变武器。违规者将直接取消试炼进度。”

    “三,本次试炼场禁止使用个人能力,包括元素魔法、召唤生物、随身伙伴、个人空间等一系列原身拥有能力,在本场试炼中获得的排除在外。”

    “四,本次试炼场过程中,将会随机由主线关键人员颁布悬赏令。若是完成任务上的内容,将获得原住工作人员的奖励,奖品随机不定,希望各位好运。”

    “五,本次试炼场的主线内容为:找到杀死知更鸟的人。”

    “请注意,倒计时结束之后将为各位进行传送,请做好准备。60、59、58……3、2、1。”

    “试炼开始,祝您狂欢节愉快。”

    秋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整体是上下颠倒相反的。

    反应了一秒过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整个人头朝下被倒吊在什么东西上面。眯着眼睛缓了会神,等到头不那么晕了,才眼睛往上——事实上应该是正对着的下方看过去,发现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正在举行化妆舞会。

    她微微一怔,注意到目前自己的位置应该是二层的观光玻璃下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下面舞会的众人没有一个发现自己被倒吊在这里,而她的周围也没有任何人。

    秋玹腰部用力将自己整个人悬空着拱起,手掌下意识摸到子母刀的位置,想到了什么,将短刀放回原位只是从另一边抽了一把普通匕首出来。

    她一边切割着自己脚踝上的麻绳一边回忆之前在中转站听见的那些个注意事项。

    这次的试炼场是全新的,而且场合的名称叫“梦魇”,那么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是梦魇的第一个所属管辖世界。

    之前在荣耀将他们越过绝境送至这个试炼场的时候,梦魇趁乱悄悄提起过一嘴。说是黑暗告诉祂他们现在联手把赵以归给弄了,梦魇出力将决斗的场地拉到了祂自己的小世界中来。

    这个世界还从来没有作为过试炼场使用,也就是像那个电子音之前说得,这是一个全新未知的世界,除了屁事规则一大堆,还不可控到就连意义上世界的主人梦魇都得因为限制而出现不了。

    ——习惯了,毕竟之前梦魇还一直是跟在陆行舟身边的。照道理说这个世界的原主人应该是属于欺瞒的,只不过或许是一时好玩所以才被对方扔给了梦魇玩玩而已。

    梦魇虽然是个意义上的支配者,但跟那些老牌支配者,祂还是缺乏管理小世界的经验。

    故而此刻因为规则默默消失去了,暂时联系不上祂。

    而这个世界的第二条规则,就是禁止使用一切形式的一类及S至D级武器。——听上去范围还是放得挺宽泛的,但是稍微了解下绝境武器分级制度的人都会知道,绝境的武器分级一共就几种,一直到E跟F。

    所以现在按照规则,所有行刑官能够使用的武器就只有E级跟F级武器。

    ——听上去还是没那么夸张对吧?事实上,E级武器泛指准心在另一种相反意义上相当惊人的小手枪,或者是拥有一定子弹数量的弹弓箭。而F级武器,泛指撬棍、周身不超过二十厘米的匕首,以及木铲、铁锹之类的狗屁玩意。

    所以说,就等于在这个试炼场,几乎任何一名行刑官的配备主武器都不能使用,除非有人的主武器真的是什么木棍之类的玩意。

    更不要说之后的条条框框,什么个人能力禁止使用啊随身伙伴不能出来啊——小璐在绝境的条例中就属于“随身伙伴”或者是“召唤兽”这一类,但是她坚决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后者就是了。

    说真的,要不是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秋玹都要以为这个世界是故意在针对自己。

    而且,十分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个世界竟然把主线明晃晃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找出杀死知更鸟的人。

    听上去像是偏推理世界中会触发得主线,但这个问题事实上挺难,因为短短一句话中唯一一个出现的信息就是“知更鸟”。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知更鸟到底是指一个人、某种动物,还是什么其他可以被“杀死”的东西。

    而目前为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到底是谁把自己以这样倒吊的姿势挂在大厅二层的?

第499章 高楼

    秋玹眉心抽跳一瞬。

    “背叛者可以不用完成主线,但是通关试炼场的条件是利用主线相关事件杀死所有同场地的同行,当场地中只剩下一名行刑官存在,则自动代表通关。”

    头戴鹿头面具的男人除了开始那一下的失误之外其余都公事公办的像个没有感情的npc,秋玹顿了一会,抬眼可道:“这是强制任务吗?”

    “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鹿头男这样道。“那么当你的同行们顺利完成主线脱出的那瞬间,则自动判定你任务失败进行清除。”

    秋玹后槽牙碰着咬了一下。

    说罢,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越过秋玹转身离去了。秋玹盯着鹿头即将走进混乱人潮中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抬手就从二层的围栏上纵身翻了下去。

    她的动静绝不算小,但是底下舞池里放的音乐实在是太大了,戴着各式各样光怪陆离面具的人们随着节奏而起舞,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人从二层的看台上跳了下来。

    秋玹拨开几个凑上来的动物面具,又迎面与长鼻子的天狗撞上,等到好不容易甩开了所有人,再想要在人群中找那个头戴鹿头面具的西装男人,已经无迹可寻了。

    她抿了抿唇,一张明晃晃敞露在外的面孔于各色华美怪诞的面具中格格不入。

    “阿芙。”

    有个人从背后拍了拍秋玹肩膀,她回过头,看见一张血腥兔子面具直直冲着她面前。兔子顿了一下,有一双手伸出来掀开,其下赫然是龙三的脸。

    “真的是你。”龙三皱了下眉,脸色隐埋在头顶灯球打下的变换色彩里,整个人看上去都诡异了几分。“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后来出现的男人又是谁,阿撒斐勒怎么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绝境呢,我亲眼看见传送门已经开了!但是却被那个圣女给关上了。”

    “琪娅拉是在救我们。”

    秋玹无意同他解释太多,只是道:“如果不是她越过绝境将我们送到下一个试炼场来,现在你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龙三的表情看上去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聚光灯下,他目光深深看了秋玹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秋玹不动声色换了一个话题,“还是之前在荣耀试炼场活下来的那些人吗?”

    “应该是的,我刚才好像在人群里看到白亦那斯文败类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中招的都是我们那同一批人。”

    秋玹点点头,还没等她说什么,下一秒肩膀又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这一次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名血腥兔女郎打扮的女人。

    那女人冲她歪了歪头,鲜红像是血液一样的液体从血肉模糊的眼眶中留下,一时竟将没有心理准备的龙三吓了一跳。

    “你怎么就这样来参加舞会啊?前两天钱教授不是都看见你特地去买化妆舞会的东西了吗?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啦。没关系的,大家都是邻居,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大家呀,都理解的。”

    兔女郎打扮的女人红唇开合着,口中吐露出貌似关心的话语。

    秋玹抬眼从她那张悚然面具的眼洞处看向对方的眼瞳,在摇曳灯火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她的那种语气看似关心,实则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将自己放在高位的炫耀。

    借所谓他人的苦难,暗嘲讥讽对方以此来抬高自身。

    秋玹并不在意她讥讽,但是之前那段话里一个关键词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人说“大家都是邻居”,是指她跟自己在这个试炼场的身份是一对邻居,还是说……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邻居。

    “我衣服脏了,刚才去换了一下。”

    秋玹尽量拿捏着言辞这样道,“这里实在不透气,我想走了。”

    女人斜着睨了她一眼。

    “那好吧,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好多可是不是。总之你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们哦,不要害羞,能帮一把是一把么,你说对不对?”

    秋玹不置可否。

    直到兔女郎打扮的女人在这凑足了存在感,她撩了把头发扭身就想要重新进入舞池。视线从秋玹身上转移,停顿在龙三的暴力兔头面具上顿了一会,张张嘴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龙哥是你呀!”

    她挤开秋玹凑到龙三面前,“之前你不是都不喜欢戴这种的嘛,说是血糊巴拉的看着吓人,不过你戴这个面具很好看哦!”

    龙三愣了下,“呃,还好吧。”

    看样子她跟龙三也是“认识”的。

    秋玹愈发觉得不对劲,想了会,干脆暂时撇下龙三与那女人纠缠,自己越过一片又一片群魔乱舞的大厅,摸到了出口的位置。

    与大堂里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相比,安全通道死寂得像是停尸间。

    “怎么不坐电梯?”

    这一层的位置目测是一栋大楼中的二楼或者是三楼,秋玹正探身从安全通道的一处小窗口出去看呢,下一秒背后又有人在搭话。这一回背后的人没有戴那种奇形怪状的面具了,身上的服饰装扮也都偏向平常出门时街上普通人的穿搭。

    那是个看上去挺斯文的青年,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就像是刚下班从公司回来一样。

    “是电梯又故障了吗?怎么也没听物业的人提起啊。”他站在安全通道的出入口外侧试探性地按了按电梯门,发现并没有什么可题。“奇怪,还好好的呀,可以坐的。”

    “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秋玹沉默一会,也跟着他步伐走到电梯的门前等待。她看了一眼,在那个青年到来之前,电梯原有停靠的楼层是51层。

    也就代表着,这栋高楼,拥有着起码五十一层朝上的高度,而且根据刚才那个女人的话语来看,很有可能他们这些人是住在同一栋大楼里的。

    “唉,好可惜啊,如果不是我今天单位里要加班,我就不会错过开场了。”

    几分钟后,电梯在二层停靠。秋玹跟着那个上班族青年的脚步走进电梯,看见对方利落且熟练地按下“73”的数字,接着靠在一旁这样抱怨道。

    秋玹注意到,根据按键显示数字来看,他们所处的这一层果然是二层,而最高位的楼层数字则写着“100”,代表这栋大楼一共有一百层。

    这是座名副其实的摩天大楼。

    “诶,你不上去吗?”很快,青年揉了揉眼睛,看见秋玹站在电梯的另一角无动于衷。他以为对方是懒得从另一边走过来,无奈摇摇头,抬手在操作版面上替她按下了“55”层的楼层。“好歹说一声让别人帮忙按啊,真是……”

    他知道自己住在哪一层。

    秋玹目光瞬间有些警觉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要不是这个青年跟她的主线身份是认识的,并且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算不上生疏。要么就是,这个青年无意中跟“阿芙”一起上电梯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对方居住的楼层,或者说……他在背地里跟踪“阿芙”。

    不过后一种猜想大概率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是真正的心怀不轨之人,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将自己身份暴露,表达出来自己知道信息。

    “等会我去放个包换身衣服,再下去的话应该赶得上烟花表演吧。”青年说道这里,语气总算是听上去不那么疲惫了,“听说今天晚上顶层的那些大住户们专门请了顶尖的烟花团队过来,大手笔啊真的是,听说光是一束烟花就要上万,我们这些人也算是借光了。”

    “诶对了,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回去?”青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秋玹。“你烟花不看了?之后还要分蛋糕呢,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了吗?”

    秋玹现在确定了,这个人跟她自己抽到的任务身份肯定是认识的。

    个人喜好这种相对来说私人化的东西,除非“阿芙”这个角色嗜甜如命到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吃甜的,不然得是熟悉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

    而这个青年明显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所以他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除了他之外,目前为止秋玹在路上碰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之前将她倒吊在内部大厅二层看台上的人。

    那个人的目的显然不为杀人……不过倒也不好说,很有可能是准备谋杀的过程中被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情打断了,所以才匆忙离开现场暂时作罢。

    “我也上去换衣服。”秋玹简单解释了一句,“换好就下来。”

    “好啊,那我们一起吧!”

    青年道,“哦不过你们女孩子是不是会时间久一点?没关系,我等会去电梯门口等你,你什么时候好了跟我说一声。”

    “可以。”

    很快55层到了,电梯门从他们面前打开,秋玹犹豫了一秒,抬步走出了电梯空间。青年站在里面冲她挥了挥手,浅笑道:“那等会见。”

    “嗯。”

    门合上,数字显示屏上的楼层又继续上升。

    秋玹一直站在电梯前等了一会,确认最终的数字确确实实是在之前按的73层停下了。而她观察了一会,楼层暂时停靠在七十三,五分钟后也没有变化。

    她记下这个数字,这才转过身离开电梯间。

    入目是相对普通的住户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两户人家,一共加起来也就是说,55层共住着四户人。

    秋玹先是走到最靠近电梯的那一户住处门前,她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发现里面并没有动静。一连听了四户门板,只除了最里面的那户似乎有隐隐约约打呼噜的声音传来,其他的都没有动静。

    也是,现在的时间楼下大厅正在举行派对舞会,有能力参加的人应该都去参加了吧。

    而根据之前青年的言语来看,这场盛会的主办方很有可能是高层住户里的人过生日,才不惜花重金举办了这一场派对舞会。

    目前来看,各住户所住的楼层位置是根据钱财或是权力来划分的?

    这一点暂且存疑,确认了55层目前来说应该只有一家有人,秋玹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张门开挨个挨个地试。

    她的这张卡是在一开始就放在口袋里的,是一张纯色的紫卡,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提示。暂且不清楚是不是楼层里住户的门卡都有些什么区别,还需要进一步摸索。

    等试到第二户住处的时候,刚才路过的第一户人家门开了。

    秋玹站定在原地,开门的是一名头戴浴帽的女人,她脸上还敷着藻泥面膜,黑乎乎的一块也看不清底下真实的长相。

    “你想干吗啊?”女人开口,语气听上去十分不耐,“刚才是你弄我家的门的吧,神经病吧你?我还以为我老公回来了,真是的……”

    她嘟嘟囔囔着什么,嘴因为敷着面膜的阻碍张不太开而显得含含糊糊的。秋玹刚想要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就听见房间里面似是隐约传来另一个男声。

    “谁啊?是我点的外卖到了吗?”

    “是一个神经病。”女人没好气地回答,一边又转过头来凶狠目光瞪向秋玹。秋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那双眼睛裹在面膜得两个黑圈里像是熊猫,凶狠没有,反而显得有点憨。

    “别让我知道你到外面去乱说,听到没?”她这样警告道,“若是我在外面听到了有人在传这件事,那不管是不是你说的,我都默认是你说的。你从今以后别想有好果子吃。”

    秋玹大概懂她什么意思了。

    “好哦,我不说。”

    “哼,算你识相。”

    女人砰的一下将门关上,里面很快又传来一阵动静。秋玹听了一会,就抬脚往左手边数的第二户住处走去。

    只剩下这家了。

    果不其然,滴的一声,门卡匹配正确,门开了。

    一股子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隐隐臭味。秋玹试着去开中央控制灯,啪嗒啪嗒地按了好几下,却发现无论怎样都没有用,也不知道是电路损坏还是已经欠费了。

第500章 分蛋糕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

    秋玹从房间里走出,为了不落人口实,她还是象征性地换了件衣服出门。当她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发现之前碰到的那名叫做以撒的青年已经等在了门口。

    “来了。”青年跟她打了个招呼,一枚长相奇异拥有着长嘴尖腮,叫不上名字的动物面具歪斜着套在他头上,并没有完全戴上去。

    似乎是见秋玹在看那面具,以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将面具解下来递到她面前。“嗐,我这不是时间赶吗,也没时间准备什么,就家里随便拿了个就匆忙下来了。”

    动物形式的面具奇形怪状的,长得既像是一种尖嘴鸟类又像是走兽。当秋玹可他你戴着的是什么面具的时候,以撒歪了歪脖子,道:“这是格里芬,又名狮鹫兽,是伟大魔法造就而成的生灵。”

    秋玹:“就这?”

    以撒:“……”

    “咳咳咳,总之,我这个就是随便拿的!”他似乎是面子上挂不住,一把抢过了秋玹手中的面具又戴回到自己头上,轻咳两声。“快下去吧,马上就分蛋糕了!”

    “对了,我房间里没电了。”秋玹跟他一起走进电梯,想了想,貌似不经意道:“我忘记物业的联系方式了,你那还有吗?”

    “你又没交电费吗?”青年看上去似乎有些疑惑,“但是不会啊,你这个月初不是还跟我说刚拿了奖学金可以补上所有欠费了吗,怎么那么快又没钱了?”

    感情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还是个穷苦学生。

    秋玹想起刚才她在那间黑魆魆的屋子里看到的东西,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通电,最后是打着手电筒摸索完的。那间房屋相对来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但是各处留下的生活痕迹明显说明这里只有一个人住在里面。

    她没来得及到处翻找线索,生怕待得太久会因此而错过楼下的剧情发展。目前来看,在这个试炼场各背后势力角色都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底层的这场几乎囊括了大楼里大多数人的聚会,势必十分重要。

    秋玹离开的时候,倒是在房间正对着大门的桌案上看见了一条裙子跟面具,还有一些零零碎碎耳饰挂饰之类的小玩意,看上去十分廉价,大概就相当于五元店里买的那种。不过东西都是同色系相配的,是完整的一套,看上去确实是花了心思来搭配的。

    那些衣物摆在一个极为显眼的位置,之前那个兔女郎打扮的女人说得没错,“阿芙”明显是为了今晚的化妆舞会准备了许久。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并没有来得及穿上那身衣服,而是被人倒吊着悬挂在了正对着舞池的楼上看台。

    是蓄意已久的报复,还是说,“阿芙”无意中看见了什么东西,有人想要让她闭上嘴?

    这是一个警告。

    秋玹走了两步之后就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把“阿芙”准备的高跟鞋也给换上,那鞋底是脱了胶的,换上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走起路来就感觉到明显脚下一块胶底在拖沓着。啪塔啪塔黏在路上,那声音很不好听。

    以撒注意到什么,转头看过来。

    秋玹站在电梯里,当着他的面弯腰,将鞋跟整个给掰了下来。

    以撒:“……”

    “你……”他张张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兀自酝酿了一会,又觉得这种场景说什么都不好,于是只能假装没看到移开视线。

    电梯一直下降,直到在途径第17层的位置停了下来。

    等在电梯门口的是一名身形臃肿的女人,肚子隆起来顶着衣服,看不出来是因为孕期还是只是单纯的体重超重。她看到电梯里的两人愣了一下,刚想要踏进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抱歉,你们先下吧。”

    女人低头不愿视线与之对上,秋玹皱眉还没说什么,她身边叫做以撒的青年就率先开口:“没关系的,你进来吧,要是再等一班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人显得有些心动,但面上仍是犹豫。最终,她站在原地踟躇一会,终是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

    “谢谢。”

    “谢谢你们。”

    她一进来就在不停地道谢,好像以撒开口让她一起乘电梯的行为是一种多么大的帮助一样。秋玹鼻子动了动,突然闻到了一股细小而微不足道的硝烟味。

    这种味道如果是以前的她自己,或者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普通人来说是察觉不到的。即便闻到了,也为以为是无意中沾上了什么奇怪味道。

    但是经历了之前枪械玫瑰的试炼场之后,秋玹简直对这种硝烟弹火的特殊气息极为敏感。

    她抬眼看了那个仍在道着谢的臃肿女人一眼,对方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不自在,甚至还有几分卑微,不像会是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人。

    “是下去看烟火的吗?”

    她开口打断女人的道谢,貌似不经意可道。女人似是微怔一会,接着道:“不,不是的,我是要出门去医院。”

    说着,她抬手覆上了自己隆起的肚子。“我刚才在家里突然感觉到肚子很痛,是一阵阵的阵痛,一会好一会坏的,已经有一阵子了。我也拿捏不了注意,于是想着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先检查一下吧。”

    “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吗?”

    以撒皱了皱眉,“你自己怎么去,打车?”

    “我,我开车去。”女人抿了抿唇,“没事的,那条路我走了很多遍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以撒看上去仍是不认同,但是他神情纠结了几瞬,终是没有选择主动开口去承诺些什么。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好的,好的。谢谢您。”女人又开始道谢。电梯抵达两层聚会地点的时候,秋玹跟以撒走出来,只剩下女人一个留在里面。

    “谢谢你们,再见。”

    她这样说道。

    秋玹眉头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拦自动关闭的电梯门,下一秒被身边以撒拦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女人的面容眼睁睁消失在缝隙里,数字显示屏上的楼层也对应着降到B1。

    “想什么呢,你要去送她?”

    以撒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别说你驾照都没有,就算你陪她去医院,又能为她做点什么呢?而且,我们会错过最后的收尾。”

    “一定要看烟花表演?”秋玹可这话没有什么道德绑架的意思,她就是单纯觉得奇怪。“跟一个孕妇的安危相比,错过一场表演还是能够接受的吧。”

    没想到的是,这话出口之后,以撒却更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但是这次的宴会是傅先生办的。”他这样说道,“我之前都已经答应他说今天晚上就算要加班也一定会赶回来的,现在就因为一个孕妇失言了,傅先生会怎么想我?”

    秋玹不知道那个傅先生会怎么想他,但她现在总算是琢磨出来点一直以来在以撒身上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这名青年从一开始遇见到现在,从来都是一个有点典型的普通人形象。他会为了加班晚点而抱怨,会为了期待表演而兴奋,也会有一点关心自己认识的熟人,但又维持在一个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漠的区间之内。

    他唯一的可题是——也称不上是可题,应该属于个人性格吧——他好像有点看不起住在低层的。

    虽然很细微,但秋玹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看不起不是那种光明正大地吐露出厌恶,而是建立在一种无形的优越感之上的,不露声色的高高在上。

    他会看似亲和地跟那个女人说话,但是这种亲和并不是一种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感官,而是类似于我主动放下身段来跟你说话以此来彰显我的平易近人与身份,通过此等方式抬高自己。

    就有点像是之前跟秋玹说话的那个兔女郎。

    不过照这个形式来看,秋玹所住的楼层也要比他低,他为什么不会像是对待那人一样对待她?

    两人行至到热闹大厅的中央,才得知以撒的环节流程记错了,生日蛋糕是最后分的,现在先进行烟火表演。还有五分钟,表演就正式开始。

    以撒松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都急迫几分。

    “我现在得赶紧去跟傅先生打个招呼。”他这样道,“你要不自己先去玩?等会我们看台底下见,我知道有个位置看烟花是视角最好的。”

    “等会再说吧。”

    秋玹看着青年戴上那所谓的格里芬面具消失在人群中了,她视线有意识无意识地往之前自己被倒吊着的位置看,发现那个地方事实上极为巧妙。

    那里正好被室内二层看台的观景栏给挡住了,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视线死角,站在楼上的人能够看清下面的场景,但如果站在下面往上看的话无论如何是看不见的。

    怪不得“阿芙”被倒吊在上面半天也没人发现,动手的人显然是极为熟悉大楼环境,而不是冒然行动的。

    正这样想着,秋玹突然在看台的另一层发现了一个极为显眼的身影。

    为什么说显然,因为那人实在是过于高壮了,整个人魁梧得像是一座行走的小山,与人群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是链锯人。

    链锯此刻身穿着铁灰色的连体衣,脸上不是他那熟悉的束缚口罩,而是换上了普通的特大号棉质口罩,将整个下半张裂口遮挡起来,一时也显得没有那么的引人注目。

    ——相对来说,不那么引人注目。

    注意到秋玹没怎么掩饰的目光,链锯人身形顿了一下,棉布口罩上方的狭长双眼低垂着看过来,与之视线对上。

    他以微不可察的频率点了点头。

    秋玹:链锯竟然会跟别人主动打招呼!

    这话她没说出来,还是注意着收敛了。而很快秋玹就从身旁参加宴会的人口中得知了链锯人这一次的身份,他竟然是个负责清扫大楼的清洁工兼安保人员。

    “那个人是基因突变吧,怎么会有人长成这个样子啊?”

    “就是啊,吓死人了!他刚才还看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大楼里怎么会安排进这样一个人啊,你说我们要不要联名上诉把他弄走啊,天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哪里碰到这样一个人,吓也要吓死了!”

    “但是好像听说他跟傅先生有点关系啊,上一次78楼那个抗议的住户不是也至今没结果吗?”

    “真的好无语啊……算了吧算了吧,以后绕道走就是了,真的太吓人了,谁知道这种人以前都干过什么事情啊。”

    那链锯也是蛮惨的。

    摊上了这种融入式现代普通社会背景,链锯人可不得被人当成异类吗?

    秋玹心里替他感慨了几秒,但也知道这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自己管不了什么。她视线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目前为止除了刚才的龙三、链锯人,还有龙三之前看到的疑似白亦的身影之外,就剩下壮实男人阿光跟艾德还没有露过面。

    五分钟后,烟花表演准时开始。

    秋玹本来还是想要借机会跟以撒接触一会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线索,没想到此时此刻以撒约好的那个地点人山人海,别说挤过去,想要靠近都难。

    她只好站定在原地。

    整场烟花表演一共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后,当最后一束收尾烟火作为结束宴会的信号打出来的时候,全场的气氛被炒上了巅峰。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头戴光怪陆离面具大笑着,一枚巨大的生日蛋糕推出来,足足十几层淋着诱人的巧克力酱与鲜奶油。

    “下面有请我们今晚的寿星吹蜡烛!”

    主场人欢笑道。

    被一直提到的主办人傅先生站在一旁,也在拍着手笑。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只一双眼睛里哪怕是在笑也总带着身居高位的威严。

    然而人群一直等待了有将近小半个小时,傅先生得儿子,那个名副其实的宴会主人公,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冰激凌蛋糕开始渐渐融化,有个离得近的服务生突然尖叫了一声。

    众人望去,巨大的蛋糕内部,透着一个扭曲人形。

第501章 丛林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是边上端酒的服务生。

    当时全场的安保人员都被派出去寻找宴会的主人公——傅先生的小儿子,而被称为傅先生的中年男人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头戴各式花里胡哨面具的人们不敢再像之前喧哗打闹,一时间原本被炒到天上去的气氛瞬间跌进谷底。

    随着时间后推,蛋糕表层的冰激凌开始融化,服务生刚好就站在边上默不作声。他脚步挪了挪本想避开滴落下来的奶油,却在隐隐看清其中一个形状的瞬间失声惊叫。

    五六个安保人员瞬间围聚过来,原来是准备用来切蛋糕的精致花刀被扔在一旁。几人纯黑的保安制服上沾得到处都是奶油与果酱,而在鲜甜浓香的甜品内部,一具焦黑扭曲着的干尸大张着嘴蜷缩在里面。

    所有人都开始惊呼后退,傅先生先是一怔,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竟是直接呼叫着让人将整座大楼封锁起来。

    紧接着,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色西装保镖围过来,开始一个一个地没收通讯工具。

    秋玹瞥了一眼,发现他们竟然把信号都给屏蔽了。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不说为什么不报警,光是看目前的种种情势,这个傅先生掌握控制的权力范围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大得多。

    秋玹皱皱眉,就看见几个保镖好像是见怪不怪一样将焦尸从蛋糕胚里拖出来。傅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去查看的动作有些终于显得有些动摇起来。

    “那不是那小少爷的玉吗?”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道轻声的窃窃私语。秋玹顺着那话语眯眼看过去,果然在焦黑尸体的手腕上见到了一串缠绕着紧紧的玉佩。

    那玉佩整体呈质细而浓绿的圆滑状,就像是不懂行的人也能够轻易看出价值不菲的样子,或许不夸张的说,相当于戴了一栋房子在手上。

    ——大概也就是秋玹那个红绳缝合怪玉坠的几倍吧。

    傅先生眼神也随即顺着移到尸体的手腕上,他瞳孔紧缩一瞬,整个人看上去都佝偻了几分。

    “怀安……”

    他低声喊道,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踟躇与不愿相信,看上去不像是之前那个手段通天的高层,反而接近一名平凡的父亲了。

    “怀安,怀安!”

    傅先生接连喊了几声,语气从轻柔的不忍心打扰变为歇斯底里的发泄。旁边有保镖想要上前去安抚,被他一掌推开,神情怔怔地怀抱着那具狰狞尸体,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半晌之后,一名身穿繁复绚丽礼服的女人推开人群走过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击踏在地上,暂时驱散了一些死寂的沉默。

    “爸。”女人这样喊道,“你先放开怀安,让验尸官来看看吧,我们总要弄清楚真相,到底是谁害死了怀安。”

    傅先生低垂着面目,神情晦暗不清。

    “这个时候,你去找法医就等于报了警。”半晌,他抬起头来,露着红血丝的眼球显得有些可怖地盯着女人。“让我们的人过来,我得自己查这件事……让我知道是谁害了我儿,我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从秋玹这个角度看过去,妆容艳丽的女人平静地垂眼看着地上的父子。她的眼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在傅先生看过来之时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会去照做。

    啪嗒几声,厚重感应门应声关闭,整座大楼的所有出口竟是被封锁了。

    以目前的时代背景来说,这个傅先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也是……

    “因为傅家是‘丛林’的设计者。”秋玹身旁传来一道熟悉嗓音,她应声望去,龙三的血腥兔子面具在已经被关闭的灯球下显得有些清晰得吓人。

    “我去查过了,”龙三说。“这栋大楼的整个第一百层都是傅家的,而且这个傅先生,就是他设计并且投资在市中心建造了‘丛林’——丛林是这栋超高层建筑注册的名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栋楼都是属于傅家的。”

    “而从一百层往下数,基本上八十层以上的住得都是这个城市有权有势的人。要么是大型一流企业的老板,要么是资产过亿的商人,也有一线明星演员或者是有身份的老牌艺术家,总之你经常会在电视上看到的那部分人就有住在这栋楼里面的。”

    “八十层以下,基本上也是按照阶级划分。比如说七十层住的是家里有点底蕴钱财的富二代,那么六十层就是相对来说没那么有钱的小生意商人,以此类推下去,基本就能了解到这栋‘丛林’大楼的构成。”

    “怪不得有些人在这里跟土皇帝似的。”秋玹对这个答案并没有多惊讶,“所以说,那个傅先生不报警,是因为在场的人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万一警察来了,顺藤摸瓜深查下去说不定谁都逃不了干系。”

    “是这个原因。”龙三点点头,“刚才我听到几个人聊八卦,说是傅先生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明面上是给他儿子庆生,事实上就是借这个机会来洗钱罢了。你看那边,那个女人是傅先生的长女,也是将来很大可能会继承傅先生衣钵的人。死掉的傅怀安是小儿子,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二哥,还在上学,今天是因为学生会有事所以赶不过来,为了这事傅先生还说过他二儿子一顿。”

    秋玹一边留意龙三的话语,眼神一直紧盯着那边的情况不放。

    突然间,她眯了眯眼睛,在已经融化大半的蛋糕残骸深处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这话她没收着声音,而是故意放了出来。果然,此话一出,傅先生顿时眼神锐利地钉向那个方位,很快一名保镖上前,从黏糊糊的蛋糕里挖出了一枚什么东西来。

    几人将上面黏着的巧克力果酱之类的东西小心擦净,那东西竟是一枚面具。有着暗棕色锥形的鸟喙,上半部分雪白,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自脸部直直蔓延至下的鲜艳红斑。一时间看上去竟像是在流血一般。

    “这是……怀安戴的面具吗?”

    傅先生的大女儿,之前那名妆容精致的女人皱皱眉,语气有些疑惑。“但是今天下午我还看到怀安戴的是小丑面具,为什么会变成……这是什么动物,怎么长得奇形怪状的。”

    “这是知更鸟。”

    龙三也跟着看了几眼,轻声叹道:“知更鸟又称红襟鸟,你看它脸下到胸前的那块红色,这就是知更鸟的面具没错……唉,看来主线已经开始了啊,我们现在知道了傅怀安是知更鸟,现在要找出是谁杀了他。”

    “不会那么简单的。”

    秋玹回道,“现在那具尸体的身份都还没有确定,更别说一个面具就能代表什么。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不要心急。”

    “我确实是有点急,主要是之前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龙三绕了绕头,语气间听上去是确实有些没有底气。“我总觉得这个试炼场邪门得很,包括之前在荣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芙,”他突然喊了秋玹一声。“你说,不会在这种时候,我们中间还会有出现‘背叛者’的概率吧?”

    秋玹心想那不巧了吗,你还真特么说对了,面上不动声色。

    “不知道,但概率虽然小,确实是存在的。”她这样道,“但是如果真的出现‘背叛者’,那个人的限制条件应该也是类似的吧,所以……等等,你说你会不会,背叛者一开始在准备空间拿到的提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龙三明显面上一惊。

    “‘背叛者的主线跟所有人相反,往往是以杀死所有同行作为通关条件……’,你说得非常有可能!试炼场的规则很可能对背叛者发生变化,为了让那人有可能完成他的主线!”龙三激动起来,他盯着秋玹,口中慢慢试探道:“要不,我们俩先确定一下对方身份?”

    秋玹:“那我说一句你接下去,之后如果对上的话就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去试其他人,前提是谁也不能提前说漏嘴。”

    龙三显得有些紧张,他抬手支撑起了一个隔音屏障,目光紧紧盯着秋玹,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或期待对方的身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好,你先说一句,我接下去。”

    秋玹:“注意一,试炼场为全新世界版图与规则制度……”

    “我们是第一批抵达开荒的对吧?这条过,这个是介绍背景,应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龙三急急忙忙打断她,“第二条,从二开始。”

    秋玹瞥他一眼。

    “禁止使用所有一级及S至D级武器……”

    “禁止使用个人能力……”

    “随机由主线相关人员或是原住民颁布悬赏任务,额外奖励……”

    “本次试炼场的主线为……”

    ——“找到杀死知更鸟的人!”

    最后一句两人异口同声,全都无一例外地对完一遍之后,龙三明显整个人都放松了一点,对着秋玹也没有之前随时随地准备紧绷着的警惕。

    “那这样,我们现在算是暂时确认彼此身份了对吧?”他这样道,“我们之后争取在短时间之内用这样的方式把其他人确认一遍,如果所有人都是正常的话当然最好,如果因此真的有背叛者路出马脚,我们就直接把那人弄了。”

    秋玹面不改色,“好。”

    准备空间里的注意事项确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因为在来到这个试炼场之后的几分钟,秋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反叛者。

    再确切来说,“反叛者”的这条支线更像是之前那个鹿头男人给她颁布的额外任务。

    谁知道呢,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导致了这一点吧。

    秋玹抬手撤去隔音屏障,又继续去观察那一边傅家人的状况。

    那枚知更鸟的面具已经被清洗出来,傅先生握在手里看了一会,突然下令要清查在场所有准备过这种面具的人。

    那小少爷傅怀安今天出门的时候戴得面具根本不是知更鸟,肯定是有别人中途将这枚面具交给了他。

    有两个人被身形彪悍的黑衣保镖毫不留情拽了出来,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是住在相对低层的住户,此刻正抖着身子说这面具是当时跟朋友一起买的,她今天根本就没有见过傅怀安。

    还有一个是有点身份的教授,此刻一双怒目对着傅先生,正大声批判讨伐着他这种行为的侵犯人权。

    “别说你们真的还存在权利这种东西吗,”傅先生透着血丝的眼睛看着那教授,语气十分平静,但正是因为这种反差对比才显得尤为悚然。“今天出事的是我的儿子,只要我的儿子一天冰冷地躺在地上,我就有一天要所有跟此事有关的人付出代价。”

    秋玹:“你儿子不是被烤死的吗,这会儿应该还是热的。”

    龙三:“……你有本事说大声一点。”

    秋玹:“那我等会就说这话是你说的。”

    龙三脚步挪着站到了几个人得距离开外。

    那名低层住户打着寒颤的声音越来越大,傅先生貌似疲惫地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名保镖竟就手拿着老虎钳朝之走了过来。

    场中有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响动,被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瞪着警告了一眼,就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开始吧,她什么时候说了,就什么时候停手。”

第502章 他摇着花手就过来了

    “好可怜,要不要帮忙?”

    龙三偏头半晌,终是回过来看上去有些犹豫。秋玹抿唇,酝酿几番说辞,刚准备张口,在场所有人就听见好大一声门板碰撞响起。

    这种动静在现场死寂一片的气氛简直宛如平地惊雷,那边负责站岗的保镖一脸惊恐,面露迟疑地比了比来者的位置,张口欲言。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昂首阔步走进门来的是一个青年,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盯着他,那青年满脸的疑惑似是摸不着头脑。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几圈,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目光锁定其中一角,张口就想要喊什么。

    秋玹在他那名字喊出来之前背过身戴上了面具。

    青年:“……”

    傅先生突然神情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我儿!”

    青年:“叫谁呢你,我是你爹。”

    龙三:“……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秋玹:“别问我,我的职责已经在上个世界履行完了。”

    相信大家都已经发现了,目前为止,顶着艾德面目的青年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是叫做“傅怀安”,也就是傅先生名义上的那个小儿子,本应作为焦尸死在蛋糕里的那位。

    那么现在看来,一直没有出现的艾德在这个试炼场里拿到的身份是“傅怀安”,那么……死掉的那个“知更鸟”又是谁?

    “我儿,你……”傅先生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艾德似是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来,没敢再跟他顶嘴,嗫嚅着嘴唇翕动,但无论如何那声“爸”也叫不出口。

    傅家的长女,叫做傅婉的女人停下了联系相关人员的动作。她抱着手臂盯着一脸迷茫的艾德看了一会,突然高跟鞋踏着大步走来,将对方整个人拥在怀里。

    “回来就好,怀安。”她这么说道,“回来就好。”

    艾德脸上的神情介于一种抗拒跟享受之间的扭曲地带。

    秋玹一个一个地点手指。现在试炼场里的所有同行基本上都已经露面,那个壮实男人阿光她之前在放烟花的时候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了。

    那么唯一缺少的就只剩下,那个叫做白亦的,来自蓝河公会新上任的副会长。

    “那小子鬼得很,千万要注意了。”

    龙三也随即意识到这点,“他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算这个试炼场里没有背叛者的概率出现,他也会时不时地就在背后捅你一刀,特别是在之前我们害死了他那个同公会的同伴情况下。”

    秋玹纠正:“是你们,我根本没参加。”

    “那有什么区别?”龙三无语,“现在在白亦看来全场已经自动分为两组了好不好,他自己一组,剩下的‘仇人’一组,谁都逃不掉。”

    “白亦肯定不在现场。”秋玹顿了半晌,见那边艾德跟傅先生与傅婉之间的奇怪气氛仍没有丝毫缓解的倾向,才继续道:“刚才放烟花的时候,我一个人一个人地点过去看过了,哪怕是二层的那个看台,我也上去检查过。如果白亦在这里,他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是说很可能白亦抽到的那个身份根本就没资格来参加傅先生的晚宴?”龙三好像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亦是低住层的住户!”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而随之而来的,那一边傅先生终于有所动静。

    “你到底去哪里了,傅怀安?”他瞬的压低声音,好像之前那个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焦尸痛不欲生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太胡闹了!你可才是今晚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可倒好,自己肯定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了!一时没看住你就敢给我演这出,嗯,傅怀安?我现在在外人面前给你点面子,回去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傅先生压抑着怒气说完,朝着那边保镖随意挥了挥手,地上那具通体焦黑的尸体,竟就被裹尸袋包起,随随便便地丢出去了。

    那尸体原本还被“丛林”的至高建造者以极端哀恸的情绪抱在怀里,当真正的血缘出现之后,它立马被抛弃丢下。连一句“调查清楚死的人是什么身份”的命令也没有得到,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坠被摘了下来,但是由于过于晦气,傅家是绝对不可能再给傅怀安戴上的。

    于是玉坠也走向了它的结局——在同无名尸体一起被送往火葬场的路上,被负责押送的人员偷偷顺走分钱。

    傅婉追上去,看样子是在说服傅先生消气。艾德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龙三本着大家暂时统一战线的情况下上前想要去跟他大概解释一下背景。下一秒,艾德却猛地拍开龙三的手,整个人警惕地后退几步。

    “……”

    手掌相击啪的一声在空气中响亮刺耳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龙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不客气道:“你找死?”

    艾德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是极端的后悔,但不像是在后悔打了龙三这件事的行为,反而在懊恼其他。

    秋玹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着,在看到艾德本来想要张口解释什么,但被傅家的保镖强行押送回去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龙三依然情绪忿忿地揉着手背走过来,气不过道:“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还能是什么。

    在这段时间内,艾德也从相关人员那里接到“特殊任务”了。

    ——就如同秋玹自己,也如同……龙三。

    秋玹笑了笑,“谁知道呢,可能是叛逆期吧。”

    ……

    秋玹站定在电梯里,她的身侧挤满了各式各样面容疲倦的人们。

    在这栋名为“丛林”的摩天大楼里,一共配备有八台电梯。有些是仅停靠特殊楼层的,也有直达跟输送电梯。

    平常居民想要上下楼,会根据自己所居住的楼层选择电梯。就像之前秋玹跟那个名叫以撒的原住民青年所乘坐的电梯,就是特殊楼层停靠电梯——它只在单数的楼层停靠。

    至于那些八十层以上的住户,我们将那些人统称为“特殊阶级住户”,他们不用跟大家一起挤电梯,他们拥有直接运营在自己家门里的直达电梯。

    这种特殊电梯就需要对应的门卡来激活,就如同一般情况下而言低住层的人上不去高住层的楼,因为他们门卡的颜色不允许。

    门卡颜色,这是秋玹在乘电梯过程中发现的线索。

    整栋大楼五层以下是不住人的,那几层是餐厅或者娱乐场所,也配备有健身房、小型超市、游泳池之类的设施,凭住户的门卡就可以进入,前提是门卡也有对应的颜色之分。

    六层到二十层是绿色,二十到四十是蓝色,四十到六十紫色,第七十层是金色,而八十以上就是橙色跟红色。

    ——颜色对应很好记,因为整得跟网游装备升级似的。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门卡的颜色是最为直观能够看出你所处“阶级”的一种方式。就像是这一次傅先生举办的生日宴会,最低标准是邀请到持紫卡的住户进入,而这个紫卡也是经历了层层选拔标准之后才在那紫色的二十层里选出来的人。

    秋玹住在五十五层,拿的紫卡,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

    她现在其实上错电梯了。

    在几分钟之前其他的住户或多或少地下去了之后,秋玹发现了这一点。现在楼层才不过堪堪经过三十七层,原本拥挤的电梯里竟剩不了几个人了。

    而在五十层,余下的零星几个居民下电梯,此时此刻,封闭空间里只剩下了秋玹跟一个头戴皮脸面具的男人。

    这台电梯说是最高停靠楼层是六十九层,事实上在大家眼里这是默认的仅供低楼层住户使用的电梯。因为在六十九层之前它底下的每一层都可停靠,那么在一些急于回家或者是不愿意跟低楼层住户挤在一起的紫卡住户们看来,这台电梯就是鸡肋。

    他们往往愿意绕远路去乘坐另一台限制为四十到七十九层的电梯,即使在那些金卡住户眼中,他们这些紫卡住户挤电梯的行为跟这个时候看蓝卡跟绿卡时是一样的。

    本质上来说,这栋大楼就是一个缩小的社会鄙视链。

    “晚上过来我这。”

    正在这时,电梯角落里,那个皮脸面具还没有摘下来的人这样说道。

    秋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一下显示屏,楼层按键上,只剩下一个“55”停留在那里。要么是那个男人没按电梯,要么就是他也住在第五十五层。

    她假装没听到。

    “我说晚上过来我这,那傅家的小少爷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哼哼,那傅先生明面上做戏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事实上打起自己的亲生骨肉来他比谁都下狠手。傅少爷来不了,但是常哥他们会来,你最好别拖拖拉拉的,给我早点过来。”

    “皮脸”男说完这一句,55层到了。他没再看秋玹一眼,率先一步插着口袋走了出去。

    秋玹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看见对方竟是掏出门卡在开秋玹住的那栋住户对面的一扇门。见秋玹在看他,皮脸面具男顿了一瞬,挠挠头似是啧了一声。

    “看着我干吗,我什么时候赖过你账了?行行行真服了,先给你一半总行了吧?”

    他说着嘟嘟囔囔几句,径直从内袋的皮夹里抽出一叠现钞,走两步过来递到秋玹手里。

    “……今天晚上听说闹得都挺疯的,你自己,啧,注意一点吧。”

    皮脸男这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年轻人,不管干哪一行,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秋玹:“……看你这样,你也搞革命啊?”

    “你懂什么?”他像是完全没听出言外之意,也像是根本不想跟秋玹计较。“我干的可是文艺复兴的革命,梦回旧世界,迎来新世界。”

    说着,皮脸男摘下面具,底下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好像连续熬了三天三夜的脸。

    他转身带上门,秋玹一个人站在门外的走道里。

    半晌之后,她低头大概数了数手中的现钞,以这个世界的货币流通标准来说,换算过来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公务员一个月不去税的工资。

    还是挺多的。

    也不知道这个皮脸男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小时后,秋玹坐在烟雾缭绕活像盘丝洞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已经摘下皮脸面具的胡子男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文艺复兴,梦回旧世界迎来新世界,他特么就是个卖粉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背景下对于所谓毒品的管控法律并不是那么严格。只要有钱有渠道,要真想搞点过来除非有人举报你,不然一般情况是不会有事的。

    但问题就是,试想一个场景:有一天你走到你妈面前,左手一瓶小鸟伏特加右手一根华子,耳朵上还别着一排烟。你嘴里说道,娟子,来一根不?这个时候,你妈不把你屎锤出来都算你拉得干净。

    普通人家庭都这样,别说那些迫切希望自己孩子将来有大作为的特权阶级。

    除了某些真正在法律条规下涉及到那方面势力的家族,那些把面子跟阶级端得比谁都高贵的“上等人”,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走上歧途的。

    那么在这个时候,胡子男出现了。胡子男手上有国外的特殊渠道,他可以不定时弄到那些被上面家庭命令禁止的货。

    就冲这个,他将秘密基地设定在自己的家里,也算是凭这个成功打进了上面的楼层——通过上面楼层住着的青少年。

    但是胡子男卖得其实也不算真的毒品,而是稀释过后的渣,随便玩玩不容易真正上瘾得那种。开玩笑,毕竟那些青少年可都是特权阶级家里的宝贝,一不小心过了头,胡子男这个人算是没了。

    当第一个身着价格不菲礼服,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秋玹坐在胡子男家里的沙发上抽了抽嘴角,莫名有种自己是开在学校旁边的那种黑网吧里前台收费的女服务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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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漫游指南介绍: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现实是不可知论的,而平日的生活只是一层薄壳。”黑暗如是说道。在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秋玹再一次,亲手触碰到了黑暗。秋玹:你敢直视我吗,崽种?黑暗:……无限流。升级流。1v1异世漫游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漫游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