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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3章 开门!FBI!

    “常哥,来了啊。”

    胡子男挤开秋玹站起来,那被称作是“常哥”的男生虽然长得沧桑了一点,但明显实际年龄要比胡子男小得多。他欣然接受了这声哥,熟门熟路地走进来,问道这周有没有什么好货。

    “都给您留着呢!”

    胡子男献宝似的从旁边小盒子里掏出几袋未提纯的粉末状细碎,那男生抬手接过,随后往身后一指。“记我账上,到时候等他们来了一起付。”

    “好嘞!”

    胡子男顿时眯眼笑起来,另一边那常哥则走过来,径直坐在了秋玹那一侧的沙发上。

    他坐下没多久,一对年轻男女互相挽着手走了进来,再之后,是几名同样看穿着打扮就十分有身份地位的年轻人。

    叫做刘常的男生坐在秋玹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秋玹总觉得他身上带着某种情绪。但是很快,那男生就略微惨白着脸缓过神来,他先是用一个小袋子将粉末装进去,像是吃什么摇摇杯一样加了点水混合,开始一块一块地用手指揉搓结块的粉末。

    秋玹看得有些恶心,忍着没说出来,那男生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盯着手中的动作。

    在场的青年人里除了这个“常哥”之外,那对看上去应该是情侣模样的男女则心无旁骛地凑在一起亲密说着话。还有两个男生,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同时也很高,满脸横肉的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瘦的那个则留着长发扎起小辫,动作间给人的感觉有点刻意在卖弄的油腻。

    “今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那可真是吓人。”

    趁着人都到齐了,但一时却没有人说话。胡子男强行笑了一声,试图找些话题。

    “要我说,还好最后查出来死的不是傅家的小少爷,不然他爸到时候可不得把楼都给拆了?那样的话底下的人可都别想好过喽。”

    胡子男这话带着点刻意放轻松的幽默,目的是想要引起大家的共鸣。可没想到这话一出,秋玹几乎瞬间感受到坐在她身边那名刘常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秒,手里结块的粉末掉在地上,而青年人中那个身形魁梧的胖子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这话也是你能提的?”

    胖子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大步走过去一把拽起了胡子男的领口。“别以为平日给你点面子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以后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相关的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的好的,抱歉,是我说错了……”

    胡子男整个人被抵在墙上,那胖子的手劲极大,导致被扼住的脖颈至面中都因为血液不通而涨红发紫起来。

    那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凑在一起笑嘻嘻地看戏,刘常依然神情不对劲的沉默,最后是那名有些油腻的长发男生出言制止,让胖子不要把事情闹大,最后才不了了之。

    胡子男被摔在墙上,他呼吸急促着喘息,缓了半晌过后又陪着笑脸在那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

    秋玹原本以为,这一次参加胡子男的秘密聚会本应该是涉及到自己抽中身份的一些遗留问题,跟主线没有多大关系,但没想到现在看来竟是也有那么或多或少的关联。

    这个刘常,还有那个胖子,他们好像有点问题。

    是知道些什么,还是……切身参与进其中了?

    “你看什么?!”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胖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过来。“怎么,你也想要出头来跳一跳?哼哼,我可是知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的,怎么,要我在大楼里广播一番让所有人都听听吗?”

    秋玹:“你知道什么事?”

    胖子:“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给你捅出来?!”

    秋玹:“说说呗,我也想知道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事。”

    胖子喘着粗气瞪着她,也不知道是由于愤怒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胡子男见状连忙想要上来打圆场,被胖子一手肘推在地上痛得半天没站起来。

    长发男依然貌似和善地想要来劝阻,但这次胖子像是打定主意了要给对方一点教训。他一把将价值不菲的名牌外套随手甩在地上,捏了捏拳头,就大步朝这里走来。

    “胖子……有完没完。”

    刘常坐在沙发上双眼放空,终于,他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皱着眉呵斥了一句。“本来今天晚上大家就是过来找乐子的,你不要节外生枝。”

    “找乐子,呵,乐子……”胖子重重喘气两声,一双被赘皮挤压成缝的眼睛直直朝着这个方向盯来。“但是有些人就是存心想让我们不痛快,你说,不应该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秋玹大概分析出了一点人物关系。

    所以说,这个身份“阿芙”在这群身住高层的青少年中间应该是扮演着一个跟胡子男相似的角色。他们伺候服侍着这些少爷小姐们,前者是为打入上层阶级,后者应该是单纯缺钱。

    而“阿芙”跟其他人的关系也就停留在普通的阶段上,但是这个胖子男,却与之有所交集。

    根据对方的言辞来看,胖子应该是有次无意中路过撞见了“阿芙”在做什么事情,从此以后他自以为抓住了一个把柄,以此来要挟威慑。

    同时,胖子跟刘常这两个人,他们看上去对于之前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十分抵触,甚至到了一种草木皆兵的程度。

    当时胡子男说还好死的人不是傅怀安的时候,刘常极为明显的脸色一僵,说明之前在蛋糕里发现的焦尸,这两个人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说不定他们会知道尸体的身份呢?

    秋玹决定等会找个机会去单独问问这两个人。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无法无天地位尊贵,本质上来说是经不住一些恐吓的,使些手段应该很快就能问出来。

    秋玹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是,在她问完了结果之后,她需要彻底将从几个青少年身上得到的线索毁掉,这样其他的同行才不会掌握同等信息而离通过主线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

    习惯了从前通过寻找主线线索而过关的动机,现在身份一下子从试炼者变为了站在彻底相反面的背叛者,思维模式一时半会还真有点转不过来。

    胖子抬手就想要朝秋玹抓来,看似蛮横的一击在后者眼里还真是不够看的。

    秋玹甚至没认真躲,相比较之下纤长的手指直直抵着胖子的手掌垂握上去,牢牢的就桎梏住了动弹不得。

    胖子惨叫一声,“你竟然还敢还手?!”

    胡子男在旁边拼命冲她使眼色。

    秋玹注意到,在这边闹这一出的时候,另一头的长沙发上,那对情侣中的女生,正靠在旁边人肩上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人也跟“阿芙”有渊源?

    胖子在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之后,气急败坏地竟就头脑一热想要打电话让保镖上来把秋玹给揍一顿。别说胡子男慌了,连一直看好戏不管事的情侣男都啧了一声说道“胖子别太过分了”,然而胖子现在简直上头,手里的紧急联系按键已经要戳下去。

    刘常突然猛地站起身来,一把以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力道夺过胖子的通讯器,狠狠砸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为他的暴起而惊讶,而刘常胸膛起伏着狠狠喘着粗气,扭曲脸色一时看上去竟比胖子还要狰狞。

    “现在的事情不够吗,还不够吗?!”

    他这话面上是朝着胖子吼的,眼睛却在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你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全世界来宣扬我们干的好事对不对?惹出了一件还不够,非要继续这样行事肆无忌惮!一帮蠢货!我迟早要被你们害死!”

    “刘常!”

    情侣女生猛地站起来,面色难看。“不是说好了谁也别再提起这件事吗,你现在是想要怎么样,还当着那两个人面?!我看想要跟全世界都说的人是你自己吧!”

    情侣男开始拉架,直接被胖子一群打在鼻梁上。女生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唾了一声以一种更加尖锐的嗓音骂了起来。

    随后长发男也加入了混战,不大的房间里,五名此刻本应在高层享受着富贵繁荣的青少年真正意义上的“打成了一片”。好像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努力抑制的情绪在此刻终于达到一个释放的顶点,借着这个机会全权宣泄出来。

    原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正清白的。

    秋玹看他们打架看得贼有意思,因为自从来了绝境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接地气无比的薅头发式打架方式了。那边胡子男却想到了什么面目惨白,他怔怔地坐到秋玹身边,自己拆了一包平日绝对不舍得抽的名贵烟。

    “完了,全特么完了。”

    他一脸的死气沉沉,“这些少爷小姐们自己闹完之后的目标肯定第一个就是我们,而我们又好死不死听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一致对外了,我们就全都完蛋了,不如趁现在收拾收拾跑路。”

    秋玹:“那你自己跑吧,我再看会他们打架。”

    胡子男以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他们。

    “你说,蛋糕里真正的那具焦尸,会是这些人杀死的吗……”秋玹这话还没说完,被神经紧绷得不行的胡子男一把捂住了嘴。他瞪大眼睛朝着秋玹连连比噤声的手势,“你不要命了?!现在的情况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不应该知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活,要是知道了,可就是真的完了!”

    秋玹:“不用慌。”

    胡子男:“死到临头了还不慌?!我真的要被你搞死了,我那时候就不该让你来我这里的!”

    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所有人一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长发男是目前为止没怎么受伤,形象也维持得最好的人。他用自以为帅气实则油腻的动作撩了撩头发,眼神示意胡子男。

    胡子男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谁啊?”半晌,他终是提起嗓子试探性问了一句。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男声,因为隔着门板也显得有些失真。

    “人口调查。”那声音这样说道,“傅先生安排的,说是要确认目前每个人都到自己家中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家里就我一个人,你去查一下登记表就知道了!”胡子男喊道,“那就这样吧,我要休息了。”

    门外没动静了。

    正当满身狼狈的少爷小姐们互相用眼神暗示先上楼去,等之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胡子男快速抽完了那根烟,已经准备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忠心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守口如瓶不泄出去半个字的时候,只听见哐当一声剧烈的动静,好像连整个房间都抖了一抖。

    他们僵硬着转身,看见整栋住户的门板竟被生生撞开,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特警冲了进来,一进门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开始到处拍下搜集证据。

    ——胡子男的那几包违禁品,就还明晃晃地放在桌上。

    “……你们怎么闯进来的?这里可是私人住宅!”

    长发男终于反应过来,语气都因为不可置信而变调。下一秒他连同几个房间里的人被警察毫不客气地拷住双手扼令靠墙蹲下,直到被暴力执法的前一秒,胖子包括情侣男还在试图嚷嚷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谁管你们是什么东西?”

    大步从被扯烂的门框里跨进来,男人嘴里叼着根烟,语气有些含糊不明得慵意。似乎旁边有人轻声提醒了句什么,他这才不耐烦地捋了把剃得极短的头发,抬手从口袋里掏了件什么东西出来。

    “我们接到报警,说在‘丛林’大楼发生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杀案,有人目睹到嫌疑人半夜突然出门去了第55层的554房间……现在,原因够清楚了吧?”

    男人哼笑一声,“秉公办事而已,我不需要清楚你们是什么东西。”

第504章 翻船

    秋玹:他好拽。

    “k58,未提纯过的工业原料,那边还有三包粉包,也是未经正轨渠道发布的。”一名便衣警员走过来,“除此之外还在卧室里搜到一件防护服,目前上面未发现血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话可不能瞎说啊!”

    胡子男本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警方,他原本想到的是自己非法走私违禁品的消息被人捅出去报了警,却没想到自己倒跟命案扯上了关系。

    走私违禁品,还是走私这种低纯度管查不严的违禁品的性质,跟凶杀案可是不值一提的。

    “我这一辈子安分守己的,真的,警官!这些东西是我一时糊涂才碰的,今天是第一次!但是楼下的那尸体可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那防护服是我朋友留下来的,上面没有血的,你们办案也要讲证据的吧!”

    一个警员冷笑一声,“我们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确定衣服上的血是楼下尸体的?”

    “老实点!”

    另外的警员不愿与之废话,冰冷枪管无声地抵在旁边,胡子男被吓住,双手抱头不敢再叫唤了。

    胖子就蹲在他身边,兀自低头想了一会什么,突然猛地转过头来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阴狠到极致的眼神剜了秋玹一眼。

    “是你这小贱人报的警,对不对?”他恶声恶气,“我告诉你,你彻底完了。从今天晚上起开始,我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倒是想报警。”

    秋玹斜了他一眼,“但这次还真不是我,有人早在我之前动作了。与其来威胁我,不如好好想想你们那边是谁想要搞你们。”

    这话秋玹倒是真的没说谎,她原来是已经准备着想要报警来着,因为有些深挖的事情光凭她此刻住在55层的身份是查不到的,而有了官方的介入,起码真正的凶手那边会有所收敛。

    但是在她准备动作之前,已经有人早于此报了警。

    而且那人是提前知道今天晚上刘常这几个住在高层的年轻人会来到55层进行秘密聚会,并且,那人还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想要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会是原住民,还是她的同行们?

    “你以为你这样挑拨离间我就会信你?告诉你……”

    “例行问话。”为首的男人掐了烟,视线在靠墙的人群中转了一圈,径直抬脚走到胖子面前。“小胖子,说出今天晚上八点二十分左右,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有谁能够提供证明?”

    “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来问我?”胖子没有胡子男的那种小心翼翼,他虽然被枪抵着被迫蹲在地上,面上却丝毫没有退缩。“告诉你,等我们家的保镖过来了,知道你们敢这样对我们,肯定……啊!”

    男人摊摊手,歪斜着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

    “抱歉啊,不小心走火了。”

    他语气中完全没什么抱歉的情绪,“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就只好请你们走一趟了。”

    胖子被剩下的警员桎梏住,刘常抬起眼皮,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既带着畏缩惧怕,又有种自暴自弃式的麻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身边的长发男语气还算平静地道了一声:“很快我们的家长就会接到消息赶过来了啊……这位警察先生,你最好再仔细思量一下再有所行动呢?”

    有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情绪没控制住低骂了一声,为首的男人神情不变,只是朝着身后招招手。立马就有人冲上来将手铐扣牢,不顾长发男瞬间惊异的神情,开口道:“妨碍公务罪,那也只好请你走一趟了啊……小伙子,为什么不好好思量一下再说话呢?”

    还没等他走到下一个人面前,情侣中的女生率先一步开口道:“今天晚上我全程都跟阿杨在一起,我们一步都没离开过二层礼堂大厅,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去查。”

    “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位小姐,多谢你的提醒。”男人无不虚假地说着套话,“但还是麻烦你跟你的那位阿杨跟我们走一趟,你们知道的吧,二层宴会礼厅的监控一共有十处死角区。而且其中有个摄像头是摆设,终年不连通电源,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说都可以,不是吗?”

    情侣男,那个叫阿杨的男生张口下意识想要反驳什么,被女生手肘暗地里怼了一下。他最后抬眼看了一圈围聚着的警方人员,低下头去隐忍着不说话了。

    墙角最后一排的人是秋玹。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位……小姑娘?”

    他蹲下来,视线与秋玹的齐平。

    秋玹低着头没说话,男人盯着她发顶看了一会,指关节不受控地抽跳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要掏烟,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下来了。

    “没话说?那就没办法了呀,也只能麻烦你走一……”

    “你刚才问胖子的话,说明你们查出来尸体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今天晚上的八点二十分左右。”秋玹突然抬头,她语速一时有些快,旁边几个没反应过来的人甚至一时间都跟不上节奏。“在场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可以说都是目击者,我们这些人发现蛋糕里的尸体是在烟花表演结束后的半小时,也就是九点左右的时间。而整个半小时时间内蛋糕都一直在众人面前摆着,说明尸体一直存在,至少在八点三十分的时候,这个时间尸体已经被人塞进蛋糕里去了。”

    “但是不可能,凭人力没法做到使用十分钟的时间将一具活人尸体完好无损地塞进蛋糕里,并且保证那个奢华无比的十层蛋糕的华丽完整性,尤其是在外层的表皮还是用极易融化的冰激凌食材制作的情况下。”

    “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傅家定制的那个蛋糕,工期准备时间起码需要一天甚至更长,而要想提前塞个人进去,就只能在最开始搭建支撑蛋糕架的时候就把人弄进去。那么也就是说,在今天晚上的八点二十分人真正死亡之前,那个人其实是还活着的。哪怕是在烤炙蛋糕胚的时候,那个人也还活着被送进烤箱,直到烧焦了挣扎苟活到晚上的八点二十分,才真正死去。”

    “所以死的人不可能是傅怀安,因为以他的地位不可能在失踪了一整天的情况下还不惊动到傅家出来找寻。”

    “你别说了好不好,吓不吓人!”

    率先出声打断秋玹话语的是那个叫做阿杨的男生,他以一种极端惊恐的眼神看了这边一眼,像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耸立起来的样子。

    “我看你知道得那么清楚,该不会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吧!”

    “我不是,但是我有怀疑的人。”秋玹平静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人暂时还不是你,所以不用现在急着给我扣帽子。”

    “哦,那你怀疑的那个人是谁?”

    男人似乎是听了那么一长段话腿麻,换了一条腿蹲着,烟也不掏了,饶有兴致地捧着脸看着她。“说说看,如果你害怕得罪人,可以偷偷过来告诉我。”

    秋玹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具体身份,但是我心中有一个轮廓猜测。”

    “你在开玩笑吗?”旁边有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警察皱眉道,“我发现你们这些人的态度非常不对啊,公职人员执法,非但不配合还一直在扰乱秩序!我可告诉你们,当警告三次之后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拘留手段了!”

    秋玹:“等我大概确定了,我一定来告诉你。”

    男人本来想要哼笑一声不以为然的,或者以为这是个什么争取为自己开脱的手段罢了。但当他真正面对上那双不闪不避看过来的眼睛的时候,他头一次破天荒地竟有些感到见鬼的退却,为那双瞳孔中毫不掩饰的仿佛能够付之所有的炙热情绪。

    她说一定会告诉自己,那就是真的一定。

    “严队,找你的。”

    男人摸摸鼻子,头一次后退的动作中带着几分仓促。他假意咳嗽一声接过旁边警察递来的通讯器,低声应了两句,脸上的情绪骤然开始转为阴沉。

    胖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细缝眼中闪过几分得意。

    一刻钟后,几个全部身穿整套笔挺警服的人走进房间,在他们之后,是打扮的一个比一个奢靡富贵的男男女女。

    “是这样的呀杨队长。”一名烫着卷发保养得体的中年女人正对着其中一名警官说着些什么。“我儿子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了呀,是我没有管教好,我承认的,主要是最近我跟他爸爸都太忙了呀,家里也没有什么人能管住他……但是常常一直都很乖的,这一次如果不是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哦,在这里怂恿他,他是肯定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的呀!”

    “你什么意思啊沈梅?”那名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的中年警官还没说什么,卷发女人身边,立马有一名有些胖胖的女人开口说话了。“怎么,就你们家刘常是好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三不四的朋友了?在这里讽刺些什么哦!我看啊,如果不是自己有这个心思,那谁也不能带坏得了他。”

    卷发女人立马脸就拉了下来,旁边按个中年警官看上去也是疲倦且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劝了劝,竟也不愿在多管了。

    “小严啊。”

    他撇开人群,远远地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男人大步走过来,还没见到人,眉头就先高高竖了起来。“平时你们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这次可是出了命案,都被人拍下来报了警了,你们难道还想这样得过且过?”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且大声。周围那些普遍住在高层八十层以上的家长大多沉下了脸色,剩下不吭声的,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呀,怎么说话的!”中年警官似是有些面子怪不住,装模作样地训斥两声,又立马低下声音说话。“谁让你得过且过了,而且,什么叫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还是得有职业操守的好不好,你不要乱说话!”

    “行,行,我乱说话。”

    男人阴阳怪气,“那么现在,杨警官有什么指示?”

    中年警官又瞪了他一眼,这才道:“这次的事情确实是闹得有些大,既然都已经有人报警了,那些人自然也知道不好像之前一样私下调解。现在各方媒体可是都盯着丛林这边呢,我跟几个老家伙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你,好好干,小严!”

    “别怕背后谁会对你不利,故意破坏调查。我跟你说,这一次傅家可是阴沟里翻船了,现在几十家媒体都虎视眈眈等着呢,里面一旦有消息传出来,立马就会被传播出去,可谓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得情况。小严啊,这一次的案子交给你,办好了,等到了年末评选,我看三队的那些人怎么说,肯定鼻子都气歪来!”

第505章 不在场证明

    她说:“不知道今晚晚上放烟花的时候,胡先生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就出去了是去干什么呀?我当时看到胡先生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想着要不要联系家庭医生过来看看呢,没想到现在看来,胡先生可是身体健康得很呀,那我就放心了哦。”

    胡子男整个人僵停在原地。

    刘常妈妈说的话竟然还是有点依据的。

    秋玹在一旁看得有些惊异,她本以为对方会选择在这个特殊事件说出这件事来,目的一是看胡子男带坏自己小孩不满所以想要故意搞他,目的二就是转移视线推出一个人来,好将刘常他们彻底从混乱中摘出来。

    没想到看如今胡子男的反应,他竟然是真的在放烟花时出门去了。

    ……那如果照这么说的话,之前秋玹跟以撒在电梯里碰见的那名处于孕期住在低层的女人,事实上也是在那段时间出去过,有机会接触到当时被塞进蛋糕里奄奄一息的尸体的。

    “碰上严荆,他算是完了。”

    情侣中的女生缩在一旁,似是语气中带着些许讥讽地嗤笑一句。秋玹抬眼望去,对方却很快收回视线,像是多一秒都不想看到她似的。

    警员记录下这段时间内各人的反应跟女人的指控,胖子以阴鸷神情再次剜了秋玹一眼,拍拍灰径直就想要推门向外走。下一秒被男人拦住,在几名中年警官默许的神情下,两名便衣从角落中走出,如同无声影子般靠近在了胖子周围。

    胖子瞬间大惊小怪地骂着些什么,在这个世界名叫严荆的大队长抬起手,隔空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你现在身上还有嫌疑的,小胖子。我这也是秉公办事,并没有什么针对你的意思。他们就跟个几天,这段时间你照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

    胖子根本不会信他的鬼话,这会儿感到自己被冒犯了,大呼小叫地叫骂起来,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说。下一秒,一名跟着前来的中年男人突然大步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声音极响,用的力大到胖子那样吨位的人都不可控地往后倒去。

    傅家的长女傅婉也跟过来了,此刻微怔着挑了挑眉,还是象征性地上前劝了几句。应该是胖子的父亲,那名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整了整袖口,没再低头看一眼。

    “还嫌不够丢人的?”中年男人这样说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嗯?我现在给你点面子告诉你,回去再说!”

    秋玹咂舌,心想都这样了还算给面子,那也不知道不给面子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说着,那名中年男人大步离开了五十五层的房间,好像这里面的气氛多呆一秒都能让他窒息。而胖子一瘸一拐地从墙上站起来,他似乎是因为刚才的那一下猛烈碰撞而受到了点伤,但是在场没人在乎这一点,乃至他自己,只是扭曲着眼中情绪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

    有个负责监视的警员上前扶了他一把,下一秒手臂被胖子狠狠挥开。旁边的同伴低声让他不要去理会这种人,两人与站在一旁大队长的视线短暂交接一瞬,默然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父子俩。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看见背后步步紧跟的警察,他身形顿了一秒,但始终没说什么,径直按下了直达电梯就关了门。而接下来的一切几乎顺理成章,就算那些住在上层的家长们再不愿意时时刻刻生活在警察的监视之下,但看到胖子一家都已经松了口,他们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做出头鸟。

    毕竟现在那个报警的人几乎是针对着几家而来的,如果他们抵触得越厉害,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嫌疑就越重,没有人会愿意自己露头替别人吸引注意。

    碍于某些不能说太清的原因,勘察组没有办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带这些少爷小姐们去审讯,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到24小时派警力来追踪监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凶手真的在这些人中产生,那基本不会不留下细微线索。

    “你是胡力平,”秦九渊大致分配好了负责监视的警员,视线一抬直直落在一旁抖抖索索的胡子男身上。“他们可以暂时不用去审讯,但是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真的不是我啊!我晚上的时候确实是出去了,但是只是我朋友找我有事我出去跟他见了一面而已,不信你们可以问我朋友,我给你们联系放方式!我真的没有杀人,也不知道蛋糕里怎么会有尸体!”

    “这话留着等会慢慢说吧。”大队长垂下眼皮看着胡子男,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凶得很,昏暗灯光再一打下来,一时竟比凶杀嫌疑犯看上去还要嫌疑犯。“而且我们抓你的理由也不止这个,目前为止从你的房间里已经搜出超过三十克以上的违禁药物了,除此之外,还涉嫌有疑似诱导青少年犯罪、非法建立私人不正当雇佣关系……等等。”

    说着,男人龇了下牙,朝他露出一个堪比恐怖片的微笑来。

    “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慢慢说,小胡子。”

    胡子男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场,秋玹暂时没有将自己送上去摆在明面的打算。她默默缩回角落,刚想要找个理由也同那些青少年们一起离开,就听见下一秒秦九渊拖长的语调。

    “哦,我说怎么总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原来这里还漏了一个小朋友啊……怎么不说话呀,小姑娘?”

    秋玹开始怀念上一个世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仁爱和善的红衣主教。

    “我刚才听了你的那番分析。”

    胡子男很快被先行带走了,房间里剩下的高层家长跟小孩也走得差不多,现在就只有零散几个警员跟痕迹鉴定人员在房间里搜寻其他线索。秦九渊缓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摘下之前因为要保护线索而戴上的手套,看着秋玹似是沉吟半晌,道:

    “根据我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查出来的情况来看,死者确实是被困在蛋糕支架里因为烤箱的高温而生生烤死的。而且直到装饰蛋糕完成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彻底死去,而是一直在苟延残喘。所以说,到这里为止,你的推测都对,小姑娘。”

    “唯一的差错就是在时间上。”

    男人这样道,“傅先生并没有早早地就定好了蛋糕想要给他的小儿子庆生——因为根据知情人士透露,傅先生因为公务过于繁忙而忘记了傅怀安的生日,还是在傅婉的提醒之下在前天晚上匆匆布置好了礼厅跟一切,仓促完成的。”

    “所以说,那个蛋糕的制作工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长,而是加急赶出来的。事实上根据蛋糕店的人员叙述,直到今天早上他们才临时接到通知要加急定制一个豪华蛋糕以供生日使用,而且更加诡异的事情是,如果在烘焙蛋糕胚的时候一个大活人被塞进了支架中送入烤箱,那工作人员不可能完全一无所查。再退一步说,就算当时没有及时察觉到,人体在被烤制的过程中也会发出特殊气味或反应,不可能当蛋糕被拿出来了依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秋玹皱眉想了一会。

    “所以说,蛋糕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在于蛋糕的数量上。”

    她抬眼看向秦九渊,“要么是烘焙师就是凶手,要么就是烤好的蛋糕被掉包了。在后期进行装饰填充的时候,为了确保整体的美观跟完整性,蛋糕师不会去再动底下的蛋糕胚,而是直接在上层进行装饰。这个时候,底下已经经过充分冷却,再加上浓郁的巧克力与果酱冰激凌,所以尸体的焦糊味就不那么容易被察觉到。”

    某名刑警大队长:“你猜的细节都好清楚,感觉像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一样……所以你当时是尸体还是烘焙师,还是其实你就是那个蛋糕?”

    “都不是,谢谢你。”秋玹想要冲他翻白眼,最终忍住了,免得又被冠上一个挑衅执法人员的莫须有罪名。“所以我感觉胡子男可能不会是凶手,如果只是单凭一个在晚间出入大楼的线索来看,似乎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那天晚上其实有很多人都在外面,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乃至本来大家都以为死的人是他的傅怀安,他也是消失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来。”

    “嗯嗯嗯。”男人低头在速写本上记着些什么,“但是你这样说有团伙作案的嫌疑哦,包庇你的同伴引导注意力之类的,下次要是警察再问话的时候尽量只说出知道的事实就好了,不要有任何站队的立场倾向。”

    “那我应该怎么说?”

    “你就说单纯觉得小胡子没有这个智商跟胆量杀人藏尸。”秦九渊耸耸肩,语气听上去见了鬼的正经,就好像现在他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而是在认真严肃地讨论一件案件的细节一样,“懂吗?或者你还可以说,小胡子一看就呆呆傻傻的样子,感觉他算不到之后路人的反应跟怎样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秋玹:“你的话术水平考试一定是满分吧。”

    指意义上彻底相反的满分。

    秦九渊丝毫没觉得这是在内涵他,“还行,主要是我们上岗那会还不需要考这种东西,所以暂时没有一个参考标准。”

    秋玹:“你根本不需要参考标准,在我心里你就是直接满分。”

    大队长看上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半晌之后,他挠挠头,语气间莫名带上了种诡异的正气与刚正不阿。

    “你这样是不对的。”他换下了那种有些吊儿郎当的语气,义正言辞道:“有些时候我们不能这样去走捷径,能懂我意思吗?虽然我知道,你有这种条件,所以一时想不开就会去动这种歪脑筋,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便利。我没有说你什么得意思啊,我就是觉得,有些时候我们更应该脚踏实地地去……”

    “你未免想太多……严警官。”秋玹听不下去打断他,“我指的是在我心里你话术水平直接满分,不是别的意思。”

    秦九渊:“……哦。”

第506章 谁看到了

    不大的屋子里一股被人监视着的不舒服触感急剧蔓延,秋玹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忍了下来。

    起码七八个微型监控器被装在她房间里的各处角落,暗地里的应该有更多,可以说除了个别微小角落,她的一举一动可谓是全都暴露在监控之下。

    而且,警察还帮她把电费给冲上了。

    秋玹无奈摇了摇头,盯着昏暗一片没有一点光的房间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就将刚连接好的电源给按掉了。她摸黑在房间里行走,即便被剥夺了基础视线,但行走在这房间里总有种如履平地仿佛已经走过千万遍的熟悉感。

    是那种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毫不出错地认清整体摆设设施的熟悉感。

    这种莫名感觉甚至让秋玹有种错觉,她被分配到的这个身份“阿芙”,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一直生活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面。阿芙并不是没钱或者忘了去充电费,而是她……故意为之?

    但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秋玹没有深想下去,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没有缘由的猜想。“阿芙”也极有可能是为了省钱,所以才故意练就的一番夜视活动能力,毕竟目前看来这个住在第55层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要比底下的人还要缺钱。

    不然也不会跟着胡子男他们一起去做那种事情。

    秋玹摸黑回到卧室,闭着眼睛倒在床上。隔着一层眼皮,她能够清晰感受到就在正对着卧室床位的天花板正上方,一枚微型监视器就直直地对着她记录。夜视功能的微弱红光闪烁着,在黑夜里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秦九渊他们查出尸体的身份了没有。

    秋玹心里想着事情,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到了最后,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有,整个意识一直介于表层清醒与恍惚的界限,难以分辨。

    感知到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秋玹目光好像透过了几层门板越过楼层来到了大厅角落。之前“阿芙”准备的面具就是在人挤人的时候被弄丢了,此刻由于大楼的封锁,也没有人过来打扫,那面具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一处角落。

    那面具造型奇异,两颗硕大的网格状绿眼在一众光鲜亮丽的服饰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面具上刻画得是一只苍蝇。

    ……

    ——谁看见知更鸟死去?

    是我,苍蝇说。用我的眼睛,我看见它死去。

    秋玹睁开眼睛。

    她花了一点时间将昨天晚上堆积在脑子里的思路理清,今天本应该是工作日,根据“阿芙”的身份来看她应该去上学。但是由于目前来说她仍处于嫌疑人的状态中,所以暂时不清楚警方与傅家那边的态度。

    秋玹从床上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传过了一片被监视探头笼罩的地界。昨天刑警队的人在卫生间也装了摄像头,但还是留出了一小部分的隐私空间的,仔细观察一下,会发现在洗手台临近马桶的下半部分,是摄像头所拍不到的地方。

    秋玹放水刷牙,手肘似是不小心地碰掉了牙膏。她顺理成章地蹲下来,去查看几分钟之前,龙三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龙三说,今天早晨警察又来了,他们大张旗鼓地带走了傅怀安,也就是这个世界被分配到傅怀安身份的艾德。

    那焦尸的死跟艾德有关系?

    秋玹不太觉得是这样,要说具体原因大概就跟昨天某位嘴巴刁钻的大队长说得一样。她并不是认为艾德缺乏从恶的胆量,而是单纯认为艾德没有那个经验去在第一天晚上情况未明的状态下就杀人。

    如果艾德真的也跟秋玹一样,从相关人员那里得到了某样悬赏任务,他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就动手,而是会仔细斟酌几分并确定下执行计划。

    艾德当初可是从堪称地狱开局的试炼场里走出来,并且在当时的樊卓水城动荡中以一个彻底新人的身份活下来的人,他不会那么没脑子。

    ——不过也难说,凭他当初二话不说就想要杀琪娅拉的举动中可以看出来,这人极易受到鼓动。

    秋玹随便穿了件衣服,晃荡两圈找到“阿芙”的钱包就想要下楼。还没走到电梯边,就看见两个虽然是便衣打扮,但身上那股气质还是明显属于警务人员的便衣站在那里。

    她顿了一瞬,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朝着电梯走去。

    那两名便衣并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只是在秋玹按下电梯门的瞬间跟了进去,虽然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也不说话的陌生人角度,但这种行为简直就在明晃晃地表露着自己是在贴身跟踪监视。

    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秋玹故而也没有多少抵触。她按了一层的电梯,等到门开了走出去,身后的其中一名警察才道:“不好意思,你现在还不能走出‘丛林’的范围,一切需要等到其余调查结果下来了再说。”

    秋玹二话没说就回头往电梯里走,爽快一声不可的态度把两个负责贴身监视的便衣都惊了一瞬。她回忆半晌整栋楼层的分布情况,又抬手去了第三层。

    那里应该是餐厅的位置,如果现在他们这些嫌疑人都暂时不能离开大楼的话,吃食方面上层的那些人自然是有人替他们解决。换做是稍微下面一点的,估计就只能选择就近解决或是在家做。

    外卖应该也是不能点的,因为那会多了一个机会让他们跟外界联络。

    好在,三层的食堂是对所有住户免费开放的,除了观景内部二层的包间是只是持颜色卡的人才能上去之外,剩下的绝大多数住户会选择在这里解决早饭再去工作或是上学。

    秋玹趁着早上得以避开监控的那点时间里,跟龙三约的地方就在这里。

    食堂人很多,所以她走过去跟另一个人拼桌无可厚非。秋玹光明正大地端着盘子往龙三那一桌走去,到了以后才发现上面除了龙三,还坐着那名壮实男人阿光。

    “嗨,你好啊。”

    阿光假装几人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挑不出什么错地打了一个招呼,他们很快注意到秋玹身后跟着的便衣,也未曾多言,只是假装不知道地开始一边吃早饭一边闲谈起来。

    最开始的话题就是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惨案——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任哪个“普通人”突然之间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情绪波动起伏也是正常的。

    身后的两名便衣选择了就近的桌子,也在吃着早饭。但谁都知道,此刻他们之间的谈话是事无巨细清清楚楚的,都被监听了过去。

    “确实蛮吓人的。对了,你们刚才说警察把傅怀安带走了,是真的吗?”

    秋玹貌似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一样,龙三跟阿光也就配合她。“对的对的,昨天晚上发生那种事情之后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早早醒了。一醒来就看见楼下有警车过来了,出门一看才知道,他们直接就上去了九十九层,把傅家那小少爷给带走了。”

    说着,龙三凑过来,假装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像是故意在讲秘密一样,很符合当下喜欢凑热闹的“群众”形象。“听说啊,是傅家那小少爷把人给弄死了!大家都在说,这次事情闹得这样大,傅先生这回就算想要保傅怀安,怕是也有心无力哦。”

    “有人看到了,是傅怀安杀的人?”秋玹挑眉,“那死者什么身份?我说句不好听的,以傅怀安的那种身份,他如果想要动手除掉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下面自然有人抢着过来为他做好一切。”

    “那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自己动手呢。”龙三将事不关己看热闹外加略微仇富的群众形象把握得很到位,就连负责跟踪的便衣也没法挑出什么错来。“你知道的,他们那种‘住在上面’的人啊,心理当然跟我们这种是不一样的。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背地做的龌龊事多了!有些事情你怕是做梦都没有听说过嘞!”

    秋玹又坐着跟他们聊了几句,三人磨磨蹭蹭地终于将早饭给吃好了。见再拖下去负责跟踪秋玹的便衣会起疑,龙三打了个饱嗝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提着手提包就想要下楼了。

    “那就这样吧,我上班去了,先再见了啊,各位。”

    壮实男人阿光也随即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秋玹的错觉,她总觉得阿光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看起来疲倦憔悴的像是昨天熬了个通宵。

    最关键的是,他好像从刚才到现在拢共就没跟龙三说过几句话。要知道,龙三跟阿光是一个公会出来的,在之前枪械玫瑰的世界里他们俩可谓说是形影不离,就像是一支默契过场多时的固定队伍。

    当然了,也可能是说得太多会引起那两个警员的怀疑。

    秋玹目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离去,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目前为止的线索一下子随着自己被禁足而暂时搁置了。

    她得赶快想个办法能够摆脱身后的警察一段时间,不然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去完成,那她即将面临的情况就会被动许多。

    秋玹收好餐盘站起来,从人群中敏锐感知到一个视线在看自己。

    她转头望去,白亦一时间没收好的目光与之对了个正着。秋玹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后者很快貌似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但之前那道附骨之疽目光好像化为实质仍黏在自己身上,令人十分不舒服。

    ——“背叛者可以不用完成主线,你的任务是利用剧情杀死其他所有同行,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人,即为胜利。”

    彼时鹿头男人的话语仿佛近在咫尺,秋玹再次看了隐藏人群中的白亦一眼,突然开口道:“昨天晚上在放烟花时候出门的人里,好像有那个人。”

    她隔空指了指白亦的身影,“我记得他,因为那时候我正好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我看到他走出去了,就是那个人。”

    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名留下继续跟着秋玹,另一名则低声似是对着通讯器在报告些什么。秋玹目光在对方身上扫了一圈,随后又在餐厅上一层随意转了几圈之后,貌似百般无聊地坐电梯上去了。

    背叛者也好,其他同行的主线也好,那都是关于这个试炼场本身的内容。

    而对于秋玹来说,她不仅得顺利活着通过试炼,她还得在茫茫人海里找到赵以归,并且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彻底除掉这个麻烦。

    当时在荣耀的世界最后,不知道秦九渊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跟死亡面对面地做下了一个赌注。

    双方皆以真身降临世界——梦魇的这个世界是全新开辟出来的,内里蕴含的能量暂时还能支撑得住两名支配者的真身——并且作为支配者以小世界“原住民”身份降临的副作用与代价,祂们就如同之前数次的秦九渊一样,会失去将近所有作为支配者的意识。

    也就是说,这一次,就看最后谁能够坚持下来了。

    现在秦九渊的身份秋玹当然是确定了的,那种烙印在灵魂血脉深处的感受她总不会认错。可题就是,赵以归作为原住民降临的那个身份,究竟是谁?

    这个试炼场涉及到的相关人员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丛林大楼里的住户就有数百号人,要想一个个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赵以归这个老阴比最擅长得就是面上装模作样地跟你好,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都可以捅你一刀,即便在失去作为支配者意识的情况下,他本质上骨子里的那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太难了。

    秋玹逐一排查目前为止见过的人员名单,想到最后脑子都开始作痛。她按下向上的电梯等待按钮,就听见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在喊她名字。

    名叫以撒的青年大步朝这边走来,他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看上去是想要赶去上班又匆匆返回的样子。

第507章 误杀

    “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看到你!”名叫以撒的青年一上来就这样说道,“你没事吧?听他们说昨晚警察来过了。怎么,你难道还在跟那个什么胡力平来往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身后负责跟着秋玹的两名便衣警察默默退到一边,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阻止他们对话的意思。而这个以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好像一心盯着秋玹这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不对劲。

    “我真的很担心你。”

    以撒重复着道,他语气认真,就好像是确确实实在为自己的朋友担心一样。

    “对了,这个是你的吧,我刚才在大厅捡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枚造型诡异的面具来。秋玹顺势低下头,面具的眼眶部位瞳孔中间只有挖出来的一个小小的透光孔,其余的部位则被硕大且网格状的绿色所覆盖,看上去是一枚明显且有些令人不适的苍蝇面具形状。

    这是秋玹之前似乎在“梦中”透过楼层看到的面具,确实是她自己戴出去过的。昨天观察到的人群中,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戴着这种形式的面具的。

    “确实是我的,”秋玹从他手上接过面具,拿在手里比划半晌。“我还以为丢了呢,谢谢你特地还给我送过来。”

    “没关系,我就是顺手给你送来。还有,你真的不要再跟胡力平来往了,以前还都可以说是小打小闹,这一次真的太过分了,他都跟命案扯上关系了,你最好赶紧跟他划清界限。”

    秋玹不置可否,只是貌似不经意地反问道:“对了,我昨天晚上在烟花表演结束之后好像也没在看到你了,你马上就回去了吗?”

    以撒的整个身子好像都僵直一秒,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一样。

    “呃,我确实是回去了。”最终,他这样道:“因为我昨天身体不是很舒服,应该是加班加太晚吧,不过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好了很多。嗐,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如今都不说是在‘丛林’了,在这个城市,谁不在拼命呢?”

    以撒很快就走了,好像过来跟秋玹说这几句话真的只是作为普通朋友的担心告诫一样。秋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记忆就好像重回到昨天晚上的晚宴现场,那天晚上,在向下的电梯里看到以撒的面具秋玹问他戴的是什么,以撒当时说,那是一种名为“格里芬”的动物。

    格里芬是神话传说中的魔法生物,是同时拥有着鹰头喙嘴与狮身的神兽。但是以撒的面具看上去就是一个破烂缝合怪的形态,别说跟神兽格里芬不相关,就是勉强说那是一个什么鸟,都有些牵强。

    ——不过倒是有点像一种鸟。

    秋玹不太确定,她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苍蝇面具,那双网格状的巨大绿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时间看上去悚人异常。

    死去的尸体戴得是“知更鸟”的面具,艾德戴得是小丑面具,胡子男是皮脸面具,以撒是疑似格里芬但目前存疑的某种鸟类面具,秋玹自己则是苍蝇。

    除了艾德跟胡子男的面具好像不相关之外,其余的似乎跟“谁杀死了知更鸟”的那首童谣中里提到过的一些动物吻合。

    秋玹摇摇头,这时电梯显示屏上的按键楼层已经降下来了,她抬脚踏进电梯里,照例按下了55层。此刻已经过了上班的早高峰,大楼里基本上需要外出工作的人都不会再使用电梯了,故而这时只有她一人。

    而就在几秒钟后,当负责贴身跟踪监视她的两名警察踏进电梯的后一瞬,突然间,代表着超重的警告铃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

    相当熟悉的报警铃声在秋玹耳里听着十分刺耳。她皱皱眉望向电梯内部红光不断闪动着的地方,几乎瞬间在心里想着,怎么无论哪个世界都喜欢搞明明人没站满但电梯超重这一套?

    上一个世界也是这样,而且这回甚至要比那个还要离谱。在没有任何双向镜空间隔层,或是多余人数陷阱的情况下,光是秋玹一个人站上来再加一个成年人的体重,竟然就也超重了?

    两名便衣也对视一眼,随后他们一致目光转向秋玹,显然是以为这是她为了避免自己被跟踪而弄出来的手段。

    秋玹随即跟着他们一同走出电梯,看着超重的警报声逐渐消失,再抬头示意那两名便衣一同走进去,结果一如之前。在第二个警察走进电梯的瞬间,超重警报再一次响起。

    这一会,两名警察再怎么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姑且先认为是电梯出故障了。

    “坐楼梯间那台吧。”

    秋玹没什么意见,也暂时没有多余的心力来调查这一次莫名其妙超重的原因又是什么。她同两名便衣转身去了楼梯间,而这一次果然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三人一路平稳地又回到了五十五层,秋玹站在最前面,理应也是第一个踏出电梯。

    她前脚刚抬步走出电梯间的位置,而就是在那踏出去的一瞬间,生理上突然就感受到一股寒毛耸立的不适。还没等猛地转头阻止些什么,下一秒,秋玹眼睁睁看着两名便衣扭曲的面庞神情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以一种极端的速度,整个电梯内间竟直直向下坠落而去!

    一切发生的时候真的过于突然了,秋玹几乎切切实实地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先是警惕着电梯绳索上方的东西,接着探身向下望了过去。

    这里可是五十五层,更不要说在地上一层的往下,还是整整十几层被挖出来的地下车库及娱乐设施。

    这种高度在电梯里掉下去,人活不了的。

    果然,秋玹眯着眼睛望了望,只是看见整个坠落的电梯间里全部都是模糊的红色。她并不能看清细节,但是稍微想一想,大概就能够猜到里面是怎样一副组织横飞的场景。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提前一步,那么在不使用任何能力帮手的情况下,凭借她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够活下来吗?

    秋玹不敢确定。

    她缩回身子缓了下思绪,第一反应是试图联络秦九渊,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终是没有动作。

    有两个负责查案的警察死了,就死在白天,死在这座丛林大楼里,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警方前来查案的后一天白昼。

    这真的,只是一场因为电梯故障而突发的意外吗?

    如果不是,这栋楼里真有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连负责查案的警察都敢动手?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抱了某种破釜沉舟的思虑,且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目的的。

    凶手真是这样的人,一个“知更鸟”根本就不够杀的。

    秋玹心下疑虑重重,她犹豫了一会,转身掏出门卡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还没等关上,就听见楼梯间的转角,一个有些沙哑的声线传了过来。

    “我可是都看到了。”

    那人这样说道。

    秋玹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胖子那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球。昨天晚上,同样作为嫌疑人之一的胖子扭曲着神情盯着自己,其中是极端的暴戾与怨毒。

    “小贱人,看来你又有一件把柄被我握在手上了。”他活像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那般沙哑地笑了起来,笑得一抽一抽的,至少在比拼最美笑容比赛上,大概也就只是全盛时期的赵以归可以与之一战。“我亲眼看见了,是你杀死了那两个警察。”

    秋玹无言,“你说你马呢,他们自己掉下去的。”

    “做贼心虚的嫌疑人,眼看自己诡计即将露馅,不惜暴露本性并且丧心病狂地将两名查案警察残忍杀害……啧啧啧,你说,这种事情要是爆出去,你还有多少天能活啊?”

    胖子嘶嘶嘶地笑着,“不过你放心,这还都只是一个开始——我说过,要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我当然说到做到。”

    “昨天晚上对我动手的人是你吗?”

    秋玹面上没什么情绪地盯了他一会,突然这样问道。胖子附骨之疽目光黏在身上看了一会,道:“怎么,你到底还招惹了多少人,那么多人看不惯你想要收拾?哈哈哈……那我也真是佩服你、不错,那就是我让人去做的,你想怎样,嗯?再去跟警察打小报告吗?”

    不是胖子把“阿芙”倒吊在二层看台的。

    秋玹默默观察了一会,心里得出这个结论。胖子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知情,从他的动作言语中都可以看得出来。那么,他说得那个“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说出来让你身败名裂”,又指什么呢?

    “做个交易如何?”秋玹收回视线,故意道:“这样吧,我有办法帮你摆脱跟踪警察的骚扰,你别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怎么样?”

    胖子咧嘴却是又笑开了,他突然上下晃动着肥硕面孔点了点头,一切看上去都十分顺利。直到几秒后的某一瞬间,胖子突然暴起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直直朝着秋玹扎了过来。

    秋玹还算有惊无险地避开,再定睛一看,胖子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带槽血刺。菱状的特殊状花纹绝不是吃素的,被这玩意捅到一下,哪怕是避开要害部位的“小伤”,不会愈合的伤口也足够要命。

    “那你为什么不猜猜看,现在监视我的那两个警察去了哪里?”

    胖子脸上带着与某名笑容大赛冠军常嘴角挂着的异曲同工癫笑,他像是彻底失去理智疯魔了一般,手里不断挥舞着带槽血刺朝这边攻击。

    在躲过了最出人意料的一击之后,其实面对上这种情况还算好。毕竟胖子再凶悍也跳脱不出“普通原住民”的范围,就算是赤手空拳,秋玹也能让他吃到点教训。

    “阿芙。”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秋玹皱眉没理,因为现在战况就进行到关键时刻。这胖子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激素药,一招一式间竟是大开大合着猛烈异常,而且他是抱定杀死秋玹的决心了,秋玹却因为要顾及着这位是主线关键人员而不曾下死手。

    竟然还挺难缠的。

    最后实在被胖子搞烦了,秋玹握拳就想要砸下去给他最后一击让他物理意义上的“冷静”下来。没想到电光火石之中,另一把造型一模一样的血刺竟直直突破了一个缺口朝着自己面中而来、

    秋玹惊了一瞬,一时间竟有些理解了自己之前使用子母刀的时候,出其不意短刀突然变双刀,那些对手们恨得牙痒痒的心情。

    她来不及多想,反身拧腰脚踏着一边墙壁直接将其中一把血刺反踢了回去。一手斟酌着握住了另一把血刺的把手下端,还是不可控地接触到一点过于锋利的血槽而被划出血口,然而下一秒,秋玹整个人看着面前从胖子侧颈喷溅而出的鲜血有些发愣。

    胖子瞪大了眼睛直直僵挺倒地,他的侧边脖颈上插着一把自己的恐怖血刺,还不是直接刺进去的,而是在深深捅进去之后又横向地往外拉了一刀,大动脉鲜血直接喷溅出来,像个小喷泉似的弄得到处都是。

    是自己失手了?

    秋玹再三回忆之前反踢的那一脚是不是直接蹬着刀柄刺了回去将人给捅死了,心下疑虑,但是眼前的场景却又令她不得不这么想。

    杀胖子并不是她本意,胖子一旦死了,反而目前的形式又会复杂上几分。

    怎么从今天早晨艾德被抓开始,一切都变得偏离轨道了?

    反正现场已经都这样了,秋玹索性也就不再费劲去清理血迹处理尸体。她一边在衣服上蹭干血迹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下一秒就看见一枚硕大得网格绿眼直直立在桌上盯着自己。

    就像是目击者苍蝇,亲眼看见了,知更鸟被杀死的样子。

    “……”

    ——谁取走知更鸟的血?

    ——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它的血。

第508章 猫头鹰

    秋玹盯着那仿佛鲜活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苍蝇面具看了一会,她上前两步,抬手将面具倒扣在了桌子上。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既不像是意义上恐怖片中什么面具里封印的鬼冤魂一下子出来找她算账,周围也没有任何人为的异动。

    但秋玹却又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苍蝇面具是跟着那两名因为电梯坠落而惨死的便衣警察一起坠下了底层。它混在一滩看不清晰的血肉里面,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被正立着摆在桌子上看着自己误杀了胖子。

    当时秋玹推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是空无一物的。那么现在,暂且不清楚这个世界是否存在超自然能力,暂时排除是灵异鬼怪作祟,剩下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在秋玹跟胖子缠斗之时进了她的房间,将苍蝇面具摆在了桌子上。

    而问题就在于,面前的这个世界里,到底是谁有这个能力,简直是当着秋玹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又不留下丝毫痕迹地离开?

    ——真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人”吗?

    秋玹突然想到什么,飞速转身朝着大楼中的几部电梯跑过去一一排查。能停靠第55层的电梯一共就只有三部,一部已经失事带走了两名警察的性命,还有两部就安静地停靠在一至三层的楼面,始终没有动过。

    秋玹走到其中一部电梯面前,无声盯着看了好一会。

    这部电梯是当时那两名便衣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三人原本打算乘坐上楼的客梯。只是却由于故障出现超重,他们没有办法,这才只得上了那部有问题的电梯。

    也就是说,如果这电梯当时没有出现超重问题,那两名便衣或许就不会死。

    秋玹抬手按下楼层,电梯晃晃悠悠地从底下三层的位置升上来,一切看上去都正常无比,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之前的模样。

    一切都未曾发生之前……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已经预料到什么,又像是疲惫于那种难以形容的几乎堪称宿命噩梦一样的结果。秋玹慢慢、慢慢地转过头,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楼层依然在一点一点上升。

    胖子的尸体不见了。

    不仅是尸体,连同因为切割到动脉而在墙体地板上喷溅出一大片的血液,包括身体毛发之类的任何细节,统统在几分钟的功夫里就消失不见。

    就像是那首童谣中所说的。

    麻雀杀死知更鸟,苍蝇看见知更鸟死去,紧接着,“鱼”用小碟子取走了知更鸟的血。

    而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倒不是真正令秋玹难以接受的。她难以理解的是,现在的这种情况,是在暗喻着胖子是知更鸟,而自己才是那个杀死知更鸟的真正“凶手”吗?

    误杀也是杀害,不可否认的是,那把造成了胖子死亡的血刺,确确实实是秋玹捅进去的。

    她无意识地扣了扣手指,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轻微叮响,示意着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

    于是秋玹又像是转头看向胖子消失尸体那样僵硬转动着脖颈,视线在电梯间里扫了一圈,里面空无一人。

    秋玹知道,若是再安心利用着自己“背叛者”的身份躲在暗处,那她将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被动状态中。既然现在事态发展已经偏移到一种不可控的程度,不如彻底赌一把主动出击。

    她抬脚像是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间在经历了之前事件后看起来岌岌可危的电梯,没有出现预想当中电梯坠落粉身碎骨的惨案。但是刺耳的红光警报再一次响了起来,象征着电梯超重的预警回荡在楼层。

    之前这间电梯里同样没有人,秋玹第一个走进去没事,是在第二个便衣警察走进去之后才超重的。

    秋玹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站立于闪烁着提示警告的电梯巍然不动,只是抬眼看向电梯间顶上的隔板卡扣。

    她抬起手腕,像是无数次带着点隐约看见既定命运的后果,闭了闭眼睛,一用力拉开了卡扣。

    密密麻麻的物体从隔层顶端掉了下来,倾斜得像是货车拉开货箱的闸门在向下倾倒货物。它们集体失去了一个支撑点,密密而落几乎要将整个电梯间给填满。

    满地的尸体,甚至有些因为长时间的挤压拉扯而残肢遍地。

    尸体们像是被挤压抛掷在货箱底层的鱼,层层叠叠地堆在超了重的电梯顶层,而闸门一开,它们争先恐后从缝隙里倾倒而出,积成了一片零散的小山。

    秋玹就站在电梯的最中间,一瞬间被尸山断肢而淹没。她一点都生不起仓皇逃窜的心思,甚至抬起手将一只挂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拿下来扔在尸山的最顶端,她颤了下眼睫,低垂着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有之前在宴会上死在蛋糕里的焦尸,有两名便衣警察已经扭曲残破得看不清面目的面目,有胖子,有艾德,有白亦,有龙三……还有一张半人半兽的,侧面生出一只弯曲獠牙的脸。

    秋玹想,自己大概见过那张脸。

    在自己所有的记忆中,大概也只有一个是长着这样面孔的。那名半吊子支配者时常将自己变成一团活像有什么多动症的紫黑色发散迷雾体,祂从来不肯像样地幻化出一个对于自己来说丝毫不费力的人类形态。每次要出镜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不伦不类的,野兽与人脸融合交汇的样子。

    那是梦魇的脸。

    那一瞬间秋玹几乎提不起半点情绪来,她脑子里疯狂打代码那般闪过无数信息,最终却又归为一团迷雾。

    耳畔似是隐隐约约听见了苍蝇振动翅膀发出的嗡嗡声,在这间看一眼都能让普通人做上好几天噩梦的堆满残肢尸身的电梯间里,有硬壳状长相渗人的小型昆虫一点一点爬进来。

    最初只是零星一两只,到了最后,整间电梯里,除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就是尸体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蠕动着的虫子。它们集体趴在尸体上吮食蠕动,诡异的景象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谁为它做寿衣?”

    “是我,甲虫说。用我的针和线,我会为它做寿衣。”

    换做是平常,秋玹大概早就皱着眉逃也似的离开这些虫子跟尸体远一点。然而现在,她整个人一步都没动地站在原地,一反常态,只是嘴唇以微不可察幅度开合着,轻声念着什么。

    “谁为它掘墓?”

    “是我,猫头鹰说……”

    ——“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和铲,我会为知更鸟掘墓。”

    秋玹抬起头。

    名叫以撒的青年站在对比起来一方净土的混乱电梯外面笑着,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是今天早晨在餐厅所有人都看见的那一款。

    “之前说错了,阿芙。”青年慢慢抬起手,当着秋玹的面将一枚什么东西戴在了头顶上。那面具也是眼熟着的,秋玹在昨天晚上刚见他戴过,被称作为格里芬的缝合怪面具。

    “这不是什么格里芬面具,原来是我记错了。”以撒的脸完全蒙在面具之下,说话之前有种闷闷的不真实感。“这是猫头鹰啊,阿芙。我是猫头鹰。”

    他抬起手,轻轻朝着这部电梯的位置挥了挥。

    “再见。”

    猫头鹰说,“下一层再见。”

    巨响炸裂,电梯轰然坠落,一切发生的事情急促突然得一如之前的时刻,那两名便衣当着秋玹的面坠入底层。秋玹连同着一箱的尸体与甲虫一起,在极速坠落的电梯层砸向地底。在这样的速度之下,人的五感好像都被剥夺,到了最后,你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坠落。

    我掉下去了。

    秋玹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那枚苍蝇面具不知何时又凭空出现,竟是牢牢地扣在了她的脸上。

    ……

    秋玹睁开眼睛。

    她花了一点时间将昨天晚上堆积在脑子里的思路理清,今天本应该是工作日,根据“阿芙”的身份来看她应该去上学。但是由于目前来说她仍处于嫌疑人的怀疑中,所以暂时不清楚警方与傅家那边的态度。

    秋玹从床上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了一片被监视探头笼罩的地界。昨天刑警队的人在卫生间也装了摄像头,但还是留出了一小部分隐私空间的。仔细观察一下,会发现在洗手台临近马桶的下半部分,是摄像头所拍不到的地方。

    秋玹放水刷牙,手肘似是不小心地撞到了牙膏。她顺理成章地蹲下来,去查看几分钟之前,龙三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艾德被警察带走了。

    秋玹狐疑挑眉,显然是不认为艾德哪怕是在真的接到了特殊任务的前提下,会选择在第一天就动手杀人。那太冒险也不符合对方人物性格,且他自知凭着自己一个新人的经验,在这种时候是瞒不过同行的那些老人的。

    如果自己是艾德,必然不会贸然动手,而是在跟着大家一起做主线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将属于自己的特殊奖励给独吞。

    龙三还说道,他好像查出了一点线索,是有关于住在高层的那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少年的。还有就是自己已经按照之前提到的方式测试过壮实男人阿光,对方也同样不是反叛者。

    秋玹一一应下,跟对方确定好等会碰面的地点,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将自己身型重新暴露于监控器的拍摄中,抬手继续洗漱。

    刷牙刷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端详了镜子中的自己片刻,随后将脸凑近了过去,看见左侧的脖颈位置似是有一道细小的创口。伤口的形状很特殊,就有点像是用那种特制武器上的放血槽才会弄出来的一样。

    常理来说这种伤口是最难以愈合的,但是由于出色的自愈能力。此刻那创口上只是留下了一道深浅不一的疤雪痂,看新旧程度判断应该是最近才弄出来的伤口。

    这什么时候弄的?昨天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需要用武力解决的事啊。

    秋玹皱眉摸了摸那道血痂,被手上沾染着的泡沫弄得整个脖子都疼得一缩。她也不敢再乱摸了,匆匆洗漱完毕,随便披了件衣服就想要下楼。

    临近电梯的位置,有两名虽然是便衣打扮,但身上那股气质还是明显属于执法人员的便衣警察站在那里,像是已等候多时的样子。

    秋玹心里清楚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昨天晚上的时候事实上警方的态度就会已经很明确了。他们会接管这件案子,不仅要管,还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破解了捉获凶手,不会包庇大楼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也没有多说,默认了两名便衣跟在自己身后,径直按下了第三层得楼层。

    她刚才跟龙三约在了餐厅见面。

    抵达餐厅之后,果然,秋玹不禁在座位上看见了龙三,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跟龙三一起过试炼场的搭档阿光。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秋玹总感觉壮实男人阿光此刻有些不对劲。他整个人好像有些恹恹的,甚至连对于龙三的话也会时常听漏几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睡好吗?”

    秋玹多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阿光情绪明显起伏地一愣,紧接着快速道:“啊,没事。我就是在想主线……呃,傅家那小少爷的的事情。你知道的,昨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挺离谱的,我实在有点担心。”

第509章 他知道了

    “其实我……接到了悬赏任务。”

    阿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把正欲酝酿着怎么套话的秋玹一时都被这直球弄得一愣。

    “就在昨天,在我刚被莫名其妙拉进这个试炼场之后,有个戴面具的男人就走过来,说是我触发了悬赏任务。当我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一样个人能力——能够在这个试炼场被使用的,能力。”

    阿光抓了抓头发,看上去神情有些阴郁,完全没有正常情况下来说行刑官接到特殊支线的欣喜。

    秋玹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干吗跟我说这个?”

    “因为那个悬赏任务跟你有关。”阿光回视她的视线,“其实我当时在宴会上看到了,我是我们这群人中来到试炼场最早的人。当时,我看到了‘你’在跟几个人起争执,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但是随后,‘你’自己爬上了绳索跟看台,将自己倒吊在了宴会厅内部二层看台的边上。”

    秋玹猛地抬起眼睛。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到这个试炼场。”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阿芙。”阿光情绪好像已经从激荡起伏达到了一个疲惫点,此刻显得平静异常。“我跟你说这个,并不是为了探讨你也好、那个角色‘阿芙’也好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我只是想要说,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个戴面具的男人给我发了个支线任务,他告诉我,按照顺序下一个抵达试炼场的同行,将会被分配到一个特殊身份。”

    秋玹眉心抽跳一瞬,大概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而我要做的,就是杀掉人群中那个跟我们背道的同行,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成我的任务。”

    所以阿光是知道自己是背叛者了。

    秋玹沉吟几瞬。

    “……你不紧张吗?”似是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阿光顿了一下,继续接口道:“如果我说出去,你就是在与我们所有的同行为敌,接下来你要面临着的不仅是来自试炼场的恶意,还有同行之间永无休止的残杀。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背叛者,不是我们死,就是你自己死。”

    “我不紧张,倒是你。”

    联系了所有之前阿光行为反应,秋玹终于似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对面人一瞬间惊讶的神情,这样道:“你有求于我,或者说,你的那个所谓支线任务,是要靠着我才能够完成的。不然你现在根本不会来找我说这些,而是直接伙同龙三一起将我给杀了。”

    阿光沉默几秒。

    “你很敏锐。”他这样道。

    秋玹:“你很迟钝。”

    阿光:“……非要这样说话?我就是象征性地一说。”

    “玩笑归玩笑。”阿光再一次发出幽长叹息,他双手抱臂跟秋玹一起蹲在女厕所的地板上,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变成了坦然。“而且有一点你猜错了,我并不是有求于你,只是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知道就在你抵达这个世界的不久之后,在我知道了你是那个被自动选成的背叛者的时候,我看到了谁吗?”

    秋玹选择性忽略了他的前半句,只是挑眉道:“谁?”

    “有一个戴着鹿头面具身穿西装的男人,他向你走过去,然后亲自告诉你你成为背叛者的事情了吧?”阿光正色道,“但你猜怎么着?那个向你宣布身份的男人,跟当初给我发布悬赏任务的人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个人,我确定。不只是因为同一套面具跟衣服,我看人很准的,他们身上所有的身体特征与细节告诉我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秋玹思量半晌,突然道:“那你记人那么准,能不能从大楼里的住户群里找到那个人是谁?”

    “我一直在找,哪怕是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也在观察身形相仿的人群,目前来说并没有找到。”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说明,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我们触发到的任务颁布者。”秋玹道,“或者说是,那个人在说谎……对啊,没有人说过相关人员颁布悬赏的时候不能说谎,也没有说过我们按规定完成任务之后真的会给我们相应的奖励。”

    “所以,我的问题就在于,你敢赌吗?”阿光看着她,“上一个世界,连雅那样的人都会因为一时疏忽而死,而现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我们两个仅凭有限线索的推测……你敢赌吗?要知道,我是无所谓的,毕竟我就算不完成悬赏任务,顶多就是错失了一次机会。而你,万一你真的是背叛者,你可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最终,秋玹道:“我需要考虑考虑。”

    如果不是知道女厕所跟外部是不连通的实墙,门外心急等待着的便衣估计都已经要迫不及待地冲进来看秋玹到底在干什么了。阿光离去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远不止他之前所表露出来的那一点。

    秋玹目送对方离去,突然想到了艾德,以及龙三。

    如果真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么会不会所有行刑官在一开始进入试炼场的时候,就已经都被同一个鹿头男发布了悬赏任务?

    可是准备空间里的提示音又说,悬赏任务是被随机触发的。

    鹿头男有问题,这个阿光,也有点问题。

    秋玹一步步地走出女厕,在心里反复推敲着之前阿光来找她时的言行举止。阿光肯定有什么东西瞒了下来没有说出口,毕竟秋玹宁愿相信他会去找真正的同伴龙三一起商量事宜,也不太信他如今这个舍近求远来找自己的行为。

    除非,他真的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点什么,或者就是……他想要试探自己。

    他怀疑秋玹是背叛者了,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撑。所以编出了这样一个故事,想要以此试探秋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秋玹之前的那几番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无亚于意义上坐实身份的话语,就足够让他以及背后的出谋划策者知晓秋玹的身份。

    趁着事态蔓延之前,杀人灭口吗?

    秋玹觉得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

    下午的时候,秦九渊他们回来了。

    法医部的人暂时还没有检测出尸体的身份,不过傅怀安——也就是艾德的嫌疑暂时撇清了。谁都知道那一天傅家的小少爷待在家一天都没出去过,也没听说手下有人接到什么命令说是要突然把一个人塞进蛋糕里烤死。

    艾德是跟着刑警大队的人一起回来的,他们回来的时候天上下了瓢泼大雨。那雨来势汹汹,谁也没有料到白日里还艳阳高照的地方怎么会在转眼的功夫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落雨。

    刑警队的人也丝毫没有防备,一时间所有回来的人都是浑身湿透狼狈着的。

    秋玹待在房间里自己整理事情,而两名便衣见她又回到了监视范围之内,便也各自收工回队里复职去了。

    秋玹一直在房间里待到临近傍晚,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颈位置那枚结痂的创口,发现已经基本消得差不多了。

    那种伤口真的很奇怪,像是被人用放血槽捅过的一样。如果有人手上持有这种武器并且还捅了她一下,秋玹肯定不会没有印象的。

    还是说只是不小心在哪里磕碰到的?

    突然间,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秋玹身形顿了瞬,起身先是通过猫眼向外看,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下班回来的以撒。

    “你在吗,阿芙?”他微笑着隔着一层门板问道,“我有东西要给你。早上的时候没看见你忘记了,今天刚好下班早,就顺路给你拿过来了。”

    秋玹踮脚试图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无奈猫眼范围实在不够,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见一个大概模糊轮廓而已。她刚想要开门看看以撒搞得什么把戏,就见下一秒电梯停靠的提示音响起,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竟从中走出。

    为首的大队长看见立在门口敲门的以撒皱了皱眉。

    “你个人信息报一下。”

    以撒顿了一瞬,随即开口对答如流般回应了起来。他的态度十分从容不迫,对于追加几个问题的回答也显得很真实,单看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跟这家住户什么关系?”

    秦九渊扫了一眼手里的信息显示屏,开口貌似秉公办事问道。后者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手中的公文包,思考状半晌道:“这件事情说来复杂,牵扯到许多陈年旧事了,唉……”

    秦九渊:“挑重点说不会?就一个关系能复杂到什么程度?”

    以撒:“好吧,我妈是阿芙她爸的老婆的出轨对象。”

    警察们:“……”

    “唉,所以我说,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太清楚,毕竟现在时间久了,人都已经……唉。总之,自从这间房子慢慢空出来最后只有阿芙一个人住在里面之后,我妈就一直对这个小孩挺愧疚的。所以嘱托我平时能照顾就照顾一点,但是你们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所以有些时候难免有些疏忽。我之前也说过想让她搬到我那一层去住的,但是阿芙死活不同意,也就只好作罢、”

    咔嗒一声,门开了。

    秋玹的脸出现在门后,一时间所有围在55层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她只是视线下移看了一会以撒手上握着的东西,后者察觉到她视线,忙举起手挥了挥。

    “阿芙,来啦。”以撒当着一众警察的面完全不避嫌地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面具塞到她手里。“这是你昨天晚上掉在宴会厅的吧,我路过的时候刚好捡到了,想着掉了也挺可惜的,就给你送过来了。”

    秋玹顺着他动作低头去看,硕大的绿色网格状瞳孔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确实是昨天晚上她戴着的苍蝇面具。

    一个面具而已,以撒干吗还要特地送过来?

    她这样想着,抬手去接面具。下一秒手中面具抢先一步被人半途夺走,男人手指勾着面具孔洞处晃了晃,口中道:“这枚面具算是案件线索证物,我们需要带回去进一步检查,如果之后真的没什么问题了再交给你。”

    依某些人的小心眼程度,怕是这辈子都交不到她手上来了。

    秋玹腹诽,面上配合状点头同意。秦九渊这才满意般地将面具封存在证物袋里放好,点点头道:“不错,态度很好,十分配合案件调查,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以撒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圈,随即也笑笑,没有说话。

    “那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回家还要去做一个文档上传,时间有点赶的,等我做完了再联系你……先再见啦。”

    以撒提起自己的公文包,也十分好脾气地跟身后的警察都打了个招呼。由于他目前不算是在嫌疑人范围之内,办案组的态度也算好,回应了一句就准备放人。

    秋玹看着以撒踏上55层楼三部电梯中的一部,兀自上了楼。

    “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够提供一点案件细节。”秦九渊扫了几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就兴致缺缺转回头,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枚平板点了点。

    “你还有之前几个聚众‘聚会’的朋友们,等会都要一起过来。我们不用选择专业的审讯厅,就随便找个地方聊两句。”他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聚会”这个词语,“很显然,就算目前为止案件没有进展,但是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之后,各位还是要进行一次例行安全教育的——念在你们是初犯,当然了,这里的‘初犯’指的是第一次犯罪被当面抓住得初犯。”

    秋玹无言,“你们当时进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碰那东西。”

    “那也算是教唆犯罪的一种,小姑娘。你跟那大胡子一起搞这种东西非法转卖给人家,本质上来说你们的犯罪程度要更高知道吗?”

    秋玹及时闭嘴。

第510章 失事

    具体的案件细节进度他们当然不可能跟一个身上有嫌疑的人透露,秋玹大概只能从零星话语中推断出,警方在证实尸体身份这一点上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那焦尸里的组织细节提不出来,法医组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地从融化了的蛋糕里抠出来尸体的组织,再花费巨量时间将它们一一拼凑提取。

    工程量巨大,而且还要一点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接到近期有人报案说人口失踪。尸体的身份对不上,似乎看起来唯一有关联的点就在于那场宴会上。

    秦九渊刚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神情收敛了几分。他站定在秋玹面前,垂着眼皮向下看着,背后是几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刑警,场面一时看上去极具压迫。

    “本来想要请你们一起去会议室好好聊聊,但是现在不用了。”他这样道,“就在刚才,那个小胖子自己承认了。说是他在昨天晚上看见你跟人起了冲突,从你们的谈话中来看,你好像早就知道之后端上来的蛋糕里会出现一具尸体。”

    秋玹顿了一瞬。

    “是吗?但是我昨天并没有跟人起冲突啊,我也根本不知道蛋糕里有尸体,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小姑娘。”

    大队长突然凑近了几分,他前倾身子,探究目光牢牢钉死在对方身上。“念在你是初犯,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承认——你要知道,凭着那小胖子的证词,无论你承认还是继续死咬着不松口,你的嫌疑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如果你主动承认错误并且积极配合案件,那么我保证,最终的宣判结果下来,你会为此得到一些缓轻惩罚。”

    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秋玹回忆昨天晚上她与胖子的对峙,且不说胖子花了那么多力气捏着这个把柄威胁她到现在,还没到关键时候怎么会突然就告诉警察了。更何况退一步说,秋玹现在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阿芙”到底去见了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将自己给倒吊在看台上。

    而且囚徒困境嘛,这个她熟。

    “我真的不知道。”秋玹摇头的动作非常真诚,“我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而且也不知道胖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看我不爽所以想要故意找个理由来污蔑我吧,我所了解的就是这样,如果你们有其他地方需要我帮助可以再来找我。”

    秦九渊背后似是有个警察轻声啧了一下,为首的男人却没有什么起伏反应,只是直起身子,故意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决定抵抗到底了吗?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哦,为了包庇另一个嫌疑人,做到这样的程度真的值得吗?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不会想要下半辈子就一直待在监狱里吧。”

    秋玹:巧了,这个我也熟。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秦九渊轻叹似的也没有多勉强,只是手指又在底下的平板上点了些什么。他蓦地合上记录册,侧了侧身朝着秋玹让出一个空位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秋玹看了他一眼,抬步跟了上去。说实话,秦九渊之前的那一番话中试探的意味真的太明显了,他甚至都没有说出那个晚上在看台上跟“阿芙”起冲突的人是谁,以及胖子所谓“听到”他们谈话的具体话语。

    所以秋玹猜想,他们应该是知道胖子跟自己之间存在一定的制衡威胁关系,但是在询问胖子无果之后,干脆编了个由头想让自己承认。只是没想到这些看上去年纪轻轻按道理来说吓一吓就会说实话的青少年,心态一个比一个要好。

    她跟在几个警察后面,眼睁睁看着几人转身走进电梯。

    突然间秋玹似是神经紧绷一瞬,就好像脑子里有根弦蓦的绷紧弹了一下。她身体快于思虑一步,率先扯住了两脚已经踏入电梯范围的秦九渊的衣袖,后者惊异回头还没说什么,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电梯上方悬挂着的拉索竟齐跟断裂。

    秋玹瞳孔紧缩着,她看着手下的力道猛然失去支点而下坠,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竟是踏步在后方警员的大声叫喊中挤着最后一点缝隙跳进了下坠的电梯间。

    “你疯了?!!!”

    被她扯住衣袖的男人怔愣一瞬过后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拉过对方手腕使其后背紧紧贴着电梯内壁。“在想什么?啊!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别骂了别骂了。”

    他们简直像在玩什么跳楼机,整个电梯间隔层都久久回荡着其中不知道哪个实习警员惨烈的尖叫。秋玹勉强膝盖弯曲着呈站立的姿势,手一伸也将对方扯了过来贴墙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不是站在电梯里面,而是站在上方,亲眼看见了什么人,跟着坠落的电梯一同下坠。

    “咋地?似曾相识还不够,非要自己也来体验一把才算过瘾啊?”

    秦九渊被气得说话都开始带口音,秋玹在动荡不堪的电梯内部瞥了他一眼,眼睛闭上片刻,突然伸手拉下了电梯隔层顶端的卡扣。

    整个顶层隔板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掀起,秋玹眯眼突然掏了把普普通通没有超出违禁等级的枪出来,一把塞进秦九渊手里。

    “上面那个绳索卡扣,看到了……”

    她话还没说完,下一秒身侧传来砰砰几声。子弹骤然破坏了连接着另一端完好电梯的支撑架,钢索因为失力而弹开,就像是一架两端平衡模型,另一端的电梯骤然上升,而此刻他们脚踩着的内间坠落的幅度似是减缓了几分。

    又是如法炮制地破坏了其中几根钢索,随着一阵剧烈晃动,电梯隔间重重在两边的墙体上来回碰撞。有什么人几乎没什么停顿地朝秋玹扑过来,她在那人的体温中抬眼,看见被掀起的电梯顶面上方,黑洞洞的升降口里,拥有着一双诡异到悚然瞳孔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很快缩了回去,但秋玹还是勉强看出了一点。原来那并不是人面,而是一张戴着面具图案的脸,上面绘制着的动物很奇怪,拥有着尖嘴长羽与一双大到诡异的眼睛。

    电梯在来回碰撞的惯力下逐渐幅度减小着止歇,有几个警员因为剧烈撞击而暂时昏迷了过去,不过看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至少他们的胸膛此刻还是在微弱起伏着的。

    “啧,你还说我,类似的情况发生下,你不还是会这么做?”

    秋玹叹了口气,伸出手将整个身型牢牢环住自己的人翻了过来。秦九渊眼睛紧闭着,额上几道血口破了皮流了点血,其他还好没什么事,就是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

    她抱着人在微微晃动的电梯里坐了一会,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之前那张诡异的面具。

    那张面具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有点像是之前看到过的以撒戴的“格里芬”面具——虽然她拒绝承认那个画得缝合怪一样的图案是格里芬。

    如果没有提前知道以撒解释的话,光是凭自己的主观感受去第一眼看那个面具,倒是有点像……猫头鹰。

    猫头鹰?

    秋玹猛地睁开眼睛,几乎在视线与回忆中那张洞口里悚然鸟类眼睛对上的一瞬间,想起了童谣中的唱词。

    在那里“猫头鹰”代表的身份是掘墓人,它使用它的凿和铲子,给知更鸟挖了墓。

    所以,头戴猫头鹰面具的人,也就是以撒,他是想要利用电梯事故为知更鸟准备一个坟墓?

    但是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是象征着“知更鸟”身份的。那么要是以撒只是单纯想要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不惜大张旗鼓地策划了这一切,就又有点说不通了。

    除非以撒是那个杀人的凶手,他想要制止警察的继续调查,所以才痛下杀手。

    这么说,以撒既是“猫头鹰”,也是“麻雀”。

    他们要找的主线是以撒……对吗?

    可这也太容易,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试炼场该有的水平。而且主线的剧情渐渐明朗对于秋玹来说是很不利的,毕竟按照那个现在暂且身份不明的鹿头男人所说,自己是背叛者,当其他同行们完成主线脱出,自己的生命便也走到尽头。

    暂且不论之前跟阿光的讨论怀疑是不是正确的,秋玹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几分钟过后,救援队伍跟剩下的警务人员上来了。

    他们现在电梯间的位置正好卡在三层与四层楼层的中间位置,算是一个很危险的高度了。如果当时秦九渊的那几枪再稍微犹豫一点,他们的结局估计就是几个人的尸体挤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人们选择统一集中在四层的位置进行救援,因为他们的电梯卡的位置实在是过于极端了,四层还算是相对来说空隙大一点的。所以这个时候电梯里唯一还算意识清醒的秋玹不得不踮起脚,仰着脸去看楼层上面的人们。

    其中有个警员在给她做安抚工作,并且不断重复确认着里面人的情况。

    秋玹耐心地一一应下,这时候物业的人匆忙跑来说电梯中心的控制枢纽失控了,他们也暂时没有办法使得电梯降落,只好暂时先维持原样不敢动弹。

    “这样,我们先把你拉出来。”

    一个救援队的成员这样说道,“我看过了,趁现在上方的支撑钢索还算牢固,我们赶紧能出来一个是一个,别再拖时间了。不然一直犹犹豫豫的,反而推向一个更危险的方向。”

    秋玹没什么问题,就是看着那上方唯一半边露出来的缝隙有些警惕。这个救援队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专业的,在这种电梯卡在半层的情况下,如果人在爬出来的过程中电梯突然上升或者是下坠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想了想,踮着脚朝上面打了个手势示意准备好了。

    几人还算是专业地拿出了两个千斤顶支撑在半边露出来的缝隙与地面之间,架好位置,朝着她点头示意。

    秋玹估算了一下头顶缝隙的开合距离,在这种时刻她也不能跑动着助力跳上去,生怕此刻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使本就摇摇欲坠的电梯更加危险。她一点一点地小心挪蹭上去,还好,电梯与墙壁之间露出来的空隙是她能够挤过去的,至于电梯里的秦九渊包括几个个子大点的刑警,估计就够呛。

    秋玹前半身目前为止已经顺利出去了,此刻她整个人腰部卡在电梯的空隙里仍在往外挪,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惊险的角度。毕竟按照正常恐怖片里的桥段来说,下一秒就是钢索断裂电梯下坠,然后她就只有半截身子留在地上,下半截就直接被拦腰挤断。

    她在心里骂自己不要乌鸦嘴,这时却感受到一股巨力,竟是有什么人生生将她从悬空的空隙里拉了上来,比自己挪要快速几倍。秋玹抬眼,看见一张戴着特大棉质口罩的脸,链锯人那双狭长眼睛露在口罩外面,他身穿黑色制服站在安保人员得队伍里,一只手正扯在自己腰间的系带上。

    “谢了。”

    秋玹站定,随即立马转头去看卡了一半的电梯。

    “还有几个人虽然还活着,但是现在暂时醒不过来,唯一有意识的两个身上多处骨折,没有办法自己爬上来。所以我们还是得下去几个人,或者说想办法把空隙再弄大一点。”

    “可以从顶上下去吧。”

    一个警员焦急打量了半晌,“电梯间的顶层好像掀起来了,上面是有空隙的,从那里上来安全性还相对来说高一点。”

    “但是操作起来不容易,你们没看到吗?这层的钢索已经有些老化了,加上之前的破坏跟不稳定性,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掉下去。”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越拖下去情况越未知,现在没有时间留给我们去仔细想对策。”

第511章 故技重施

    大楼电梯的事故吸引了许多住户的注意力,此时又正好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的人都从外面回到家,故而一进门就听闻了电梯故障几人被困的消息。

    秋玹成功脱出,在外面披着他们救援队专属的象征意义上毛毯喝热水,一边看着几个身手好一点的保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爬上电梯顶层掀起的缝隙,想要向下放救援梯。

    “出什么事了?”

    她回头望去,阿光整个人挤在救援队跟警务人员里,看起来神情有些惊讶。“需要帮忙吗?里面还有谁,我也来。”

    “你不行,换一个人。”

    有个警员抬手拦住想要挤身向前的阿光,显然是认为对方过于健美的肌肉会使本就岌岌可危的电梯雪上加霜。阿光一脸你真是小瞧我的表情,一面当场给年轻的警员上了一课表演了一番脚底踩灯泡的杂技,一面道:“这东西跟体重虽然有点关系,但是我敢保证,我上去绝对比那些人要更靠谱。”

    警员将信将疑,但由于他们职业的特殊性,更别说那边保安人员的队伍里以链锯人为首的大块头,实在是暂时找不到几个适合又专业的人选。

    阿光随即脱下外套轻装上阵,他赤着脚拱起背部一点点行走在斜向上的坡度,虽然隆起的壮实肌肉紧绷着,却给人一种身轻如燕的错觉。

    本来还在提着心的几人见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阿光的救援工作十分顺利,单是他一个人目前为止的效率比之前几个警员加保安加起来的还要高。第一个被救援绳拉出来的是一名尚未完全失去意识的实习警察,只是由于身上多出骨折,所以暂时动弹不得。

    人们众星捧月般接住那获救的警察,立刻就抬着担架下去急救了。秋玹脱下毛毯,上前两步围靠在电梯的安全边缘之内,眉头紧皱着死死盯着额上沾血的男人。

    “快快,来搭把手!”

    拉第二个秦九渊上来的时候,阿光显然看上去吃力了些,之前不断维持着高难度的平衡还要再费心力救人已经是极限,如果这样持续不断的消耗下去,哪怕是行刑官也会吃不消的。

    秋玹第一个冲上前去,将紧闭双眼的男人拖下来。之前尚且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给对方喂过几瓶恢复剂了,在没有受到要害处重伤的情况下,基本上能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好了。

    阿光在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体力已经开始接近极限了。

    秋玹站在安全围栏隔出来的距离范围内仰头看着对方,当看到阿光脸上不可控的惨白与汗珠之时,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

    利用相关事件杀死你的同行。

    这是背叛者被分配到的任务,现在的这个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都不用动什么脑筋,只要轻轻一晃动悬空的电梯隔间,阿光就会随着电梯一同坠落。

    虽然这里是四层楼,但是别忘了,四层以下还有整整十二层的地下楼层。一共加起来的高度距离,阿光侥幸不死也得受重伤。

    秋玹指尖动了动,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紧盯着生死一线的救援工作之时,脚步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挪。

    她伸出手。

    恍惚间,她脑中竟又浮现出一张面具。

    那枚面具同样拥有一双大到诡异悚然的眼睛,但不是之前在洞口看见的猫头鹰,而是一双拥有着网格状银绿色图案的,苍蝇面具。

    苍蝇面具是今天下午的时候以撒刚刚交还给她的,据说是在昨天宴会散场之后无意识捡到,觉得丢了又可惜,才特地拿过来给她。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秋玹忽然浑身一激灵。她猛地睁开眼睛,以一种快要扭断自己脖颈的力道向后转去,只见目睹她突然动作而惊异的人群眼神背后,一枚苍蝇面具竟直直立在墙上,硕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秋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起了一身冷汗。

    ——“是我,苍蝇说。用我的眼睛,我看见知更鸟死去。”

    原来“苍蝇”一直在看着所有人。

    “你干什么?离电梯远点,免得到时候上面出了什么事情。”一个警员注意到这边,上前将秋玹往后拉了一些,“现在本来就已经很危险了,你好好站在这里,别添乱行不行。”

    他具体说了什么秋玹已经听不太清,她脑中无数张诡异鸟类的脸快速交汇闪动。人群有人随着她突然而起的动作也注意到了那枚诡异黏在墙上的面具,大声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最后一个被困在电梯里意识全无的人被救出,阿光整个人的身子已经像被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他手臂发软着甚至已经抬不起来去抹额上的汗珠,而是一点一点身体挪动着,看上去小心翼翼想要滑下来。

    秋玹脑子里的弦快速抽跳一下,她下意识朝着阿光的方向伸手,那根手指却短暂地接触到了一瞬对方的身体。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那人错愕的面孔扭曲消失在原地,轰然重物坠地的声响炸响在所有人耳畔,宛若平地惊雷。

    再次坠落的电梯甚至没有半分缓冲的余地,人们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本应救出了所有人值得鲜花与掌声的英雄,转眼间就散落一地。

    阿光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秋玹心里提不起半分高兴的情绪来。她最后一刻伸出去的手依然滞停在原地,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究竟是想要用这只手将其推入更深层的深渊,还是想要将其拉入光明。

    她缓慢地收回手,突然闭眼口中沁出一声长叹。

    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那声叹息中,长吁一口气,秋玹睁开眼睛,转身朝着人群的相反方走去。

    ……

    秋玹最终还是见到了胖子。

    在第二天下楼吃饭的偶遇中,胖子的身边同样跟着两名贴身监视的便衣警察,跟秋玹碰面的时候,两人视线对视上,提不起半分惺惺相惜的同病相怜,反而是一脉相承的厌烦。

    秋玹按照老规矩在女厕所里暂时甩了那两名便衣,找个机会跟胖子见了一面。一上来就是道:“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胖子嗤笑一声,“没用,我告诉你,已经晚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彻底把我惹毛了,我告诉你,就算不把你的破事告诉警察,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秋玹没空跟这种年纪有权有势的小孩搞什么周旋,既然胖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软硬不吃,一心就死认着自己所为的真理,以为昨晚报警的人是秋玹想要让她吃教训。

    换句简单的形容词——胖子这个人蠢,且恶毒。

    “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秋玹想了想,突然换上一种相对来说她理解中“阿芙”这个角色的行事语气,这样说道。她转过身去,当着胖子的面将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厕所大门给反锁死了。等在外面负责跟踪的便衣忙敲门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秋玹没理,只是重新走向胖子身边。

    胖子脸色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妙,但他坚决没承认。

    “怎么?你还想要威胁我?告诉你,有种你现在就趁着我们家的保镖破门而入之前弄死我,不然你就等着以后的日子生不如死吧!”

    说道这里,他像是被自己说服了,语气间又有了些底气。“而且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能够对我做什么?”

    胖子狞笑一声,突然反手从后腰掏出了一把造型诡异的血刺,其上刻着的血槽描绘出令人心悸的弧度,那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可以比得上的威胁。

    秋玹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脖颈的位置已经完全淡化了的疤痕,还没等思虑想到些什么,就见胖子整个人如同猛虎攫食般朝自己扑了过来。他手中挥刀的动作看上去竟完全不是一个彻底的门外汉,反而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练过的。

    秋玹手肘前伸抵挡住对方的手腕,胖子的力气极大,此刻双手碰撞施力的过程中秋玹感受到自己手腕都在微微颤动。如果此刻面对着的人不是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世界原住民“阿芙”,那么她在这种情况面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反驳之力的。

    制服胖子让秋玹费了一点力气,她将胖子持刀的那只手反压在背后,膝盖紧紧顶着底下肥硕的身躯。“我算了一下,警察从发现到不对劲到破门而入的时间目前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左右吧。五分钟的时间,如果你能熬过去,就算你赢,怎么样?”

    胖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还没等他说什么,下一秒,竟感受到自己持刀的那只手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那种疼痛并不是一下子就过去的感官,也跟自己之前人生里或多或少体验到的受伤也不一样。那是一种明显纯粹为了折磨人的,故意一点一点去施加的不间断剧痛,无法形容具体的触感,如果非要作比较的话,胖子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那道他之前吃过的菜。

    活牛蛙刺身。

    鲜活着的身体被摆盘,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被活剥下,拨筋抽骨,雪白的肉一点一点被剁碎。当这样的过程持续到牛蛙的脖子之下的时候,它的眼睛还在转动,它尚怀有意识,使得自己躺在华美盘子上,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人蘸着酱油吞吃入腹。

    胖子之前吃过一次这种菜,不以为然。过后唯一的想法是那家的酱油调的太咸,不太好吃。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像是那只活着被摆上餐盘的牛蛙,甚至他的嘴巴还被堵着,想要惨叫也叫喊不出。

    “现在过去了两分钟一十一秒。”

    姑娘原本称得上清越的嗓音此刻听在耳中宛如梦魇,胖子被卸下的下颌不受控地从嘴里滴下涎水,他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渗下的汗珠几乎在地上凝出一小块水洼。

    “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一切就会结束。”

    “我体会过这种感觉。”

    秋玹低垂眉目,手下按着的皮肤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颤抖恐惧的幅度。“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才会知道能够正常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说真的,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是我不得不做。你当然可以恨我,而在这之前,适当的开口能让你少受一点痛苦。”

    胖子哼哼着嘴里泄出几道染着血的无意义呜咽。

    秋玹抬手将他的下巴推了回去。

    “我说、我说……”

    对方的声线哑得像一次性抽了一百根烟史诗级过肺的老烟枪,他肥硕的身体又是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哑声道:“我、我看到那天晚上,你、你们在那个看台上,你跟,跟……”

    软绵状垂下的右手突然榨干了最后一点力气凌空挥起,秋玹皱眉往侧方躲了一些,确实是有些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胖子还能暴起做最后反抗。

    只可惜那所谓得反抗能做到的实在是微乎其微,她刚这么想着,就见余光里一点寒芒刹那而过。右手的攻击竟只是一个幌子,一直以来胖子左手处握着的竟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血刺!

    惊讶之余,秋玹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避。

第512章 谁戴着面具

    刀口微微挑着顶入一个尖,其下原本已经结痂淡化的疤再次破开,基于血痂之上碾出了一个新的伤口。

    秋玹微微侧过头,感受到温热血液一点一点从脖颈创口处流出。而下一秒伴着一声铮响,血刺落地,随之是胖子软倒下去的尸体。

    秋玹捂着单边侧颈,垂眼看着胖子那双瞪大着的眼眶。门外一直在哐哐哐砸门的警察终于破门而入,一进门,在场的所有人便被厕所里这一幕所惊异不已。

    “把手举起来!”

    一名便衣将枪口对着半坐在地上的秋玹,后者置若罔闻,只是不断转着脖子意图在厕所里找什么东西。

    围聚着的警察又厉声喝了一句,咔哒一声,保险上膛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异常清晰而熟悉。秋玹转动着目光,缓缓凝固在了那个持枪的便衣身上。他双手举枪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就像是当初在那间圣迦南疯人院里,雅扣动扳机时的样子。

    他身上有雅的影子,但他终究不是雅。

    就如同在此前此后的不间断的旅途中,秋玹重复着不断与那些熟悉或不甚相熟的人道别与远去。她与他们互相依傍,却始终不在一起。

    故而她只能孤独地行走,而伴着无尽黑暗,她将在终极之点遇见深渊。

    ——也或许不能,谁知道呢?

    从未有人规定深渊会属于某一个人。正如同她自以为拥抱黑暗,实则她与黑暗之间的距离始终泾渭分明。

    她在九下深渊之底踽踽独行,四周如影随形的阴影恐惧黏腻如附骨之疽。她仗着拥有那片所有黑暗恐惧的源头所以无所畏惧,而一旦恐惧散尽,原本作为依仗的情感转而变成了最冰冷刻骨的梦魇,到那时候,她又该怎么行走下去?

    秋玹想,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刻想这些东西的。

    她以往从来不会去钻牛角尖地想这些,并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了,正是情感过于波动,所以才不敢去细想。

    “……”

    她手腕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厕所冰凉的地板上胖子的血蜿蜒成了一条小溪,周围黑洞洞的枪口依然警惕对准,秋玹抬手按了按昏沉炸裂的头,恍惚间竟感觉到无数世界时空交汇的线轴开始重叠起来。

    “二次警告,二次警告……”

    面前持枪的便衣依然在厉声呵斥着什么,秋玹思绪在无数重叠交汇的破碎画面中沉沦。碎片粉末不断重组排列,最终化成一双巨大的眼,隐没在宇宙万物的尽头,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时间空间里的一幕幕场面。

    它不曾拥有传统意义上的任何情绪,但本质上来说,万物情感波动的来源起源,又皆是交汇于此。

    “……谁戴着面具了?”

    秋玹突然半阖着眼皮沙哑开口,一瞬间的动静竟引来一阵枪响。站在她面前的便衣在怔愣过后怒声道是谁开的枪,一名实习警员吞咽了口口水,垂头低声承认错误。

    那一枪没有打准位置,擦着秋玹左手臂过去了,在其上留下一道血口。

    受伤的人仿佛失去感官,目光紧紧盯在围聚在门前的人群身上,又是开口问了一句,声线都开始有点声嘶力竭的破音。“谁戴着面具?谁在看?!”

    人群面面相觑,秋玹突然抬手拨开几个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住户,在身后警员的连声警告中冲了出去。

    在簇拥人群之后,仰躺在担架上休息着的男人不知何时直直站立起来。他面上戴着一枚造型诡异的面具,苍蝇的两只网格状复眼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她,又或许不在看她,而是在看围聚在门口的芸芸众生。

    乃至秋玹自己,都是这众生中的一员。

    她猛地顿下脚步,神情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身后的警察冲过来,反锢着双手将秋玹压至一旁,她丝毫不曾挣扎任由他们动作,抬起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苍蝇面具的方向。

    一只手掌抬起,自下而上地将面具掀开。

    秋玹摇头苦笑两声,闭上眼睛。

    ……

    她睁开眼睛。

    花了一点时间将昨天晚上堆积在脑子里的思路理清,今天本应该是工作日,根据角色身份来看她应该去上学的。但是由于目前来说她仍处于嫌疑人的怀疑中,所以暂时不清楚上面的态度。

    她从床上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了一片被监视探头笼罩的地界。昨天有人在卫生间也装了摄像头,但还是留出了一小部分隐私空间的。仔细观察一下,会发现在洗手台临近马桶的下半部分,是摄像头所拍不到的地方。

    她放水刷牙,手肘似是不小心地撞到了牙膏。于是顺理成章地蹲下来,去查看几分钟之前,通讯器上有人发过来的一条新消息。

    上面只有一句话。

    ——小心,不要被乌鸦发现。

    她默不作声地将这则信息记在心里,反手删除了通讯面板上的所有记录。手指勾着捡起牙膏,她站起身继续洗漱,突然看着镜子中的人怔愣片刻,半晌之后,镜子中的人歪了歪脖子。

    她向侧面弯着脖子打量镜子中的皮肤,其余地方都是正常光整的,唯有那一片,像是被人恶意报复那般用刀尖刺下了好像无法愈合的伤口。

    伤口的形状很特殊,至少目前来看,没有什么正常的武器是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的。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半结着血痂的地方,被痛得打了哆嗦,于是不敢再乱动,规规矩矩地洗漱完毕,抬脚往卫生间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间房间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

    有明面上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更多的是针孔摄像藏在各种想得到或想不到意外角落的。她不由自主地竖起一片寒毛,哪怕相对来说有所准备,此刻也不禁被这些无处不在的监视眼睛弄得毛骨悚然。

    她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突然感觉到肚子饿了。

    通讯器包括这间房间里没有任何线索说明可以点外卖或是采取其他与外界沟通手段,她迟疑了一会,最终决定起身下楼。

    从猫眼里向外看出去,外部空无一人就是普通的走廊,十分正常,也没有什么想象当中有只眼睛透过猫眼在往里看的恐怖场面。她默默观察了一会,总算定了点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确定外部的走廊确实是没有一点动静。

    她换好鞋子,准备出门。

    对面就是电梯——应该说是众多电梯里的其中一部,总之具体分布情况她也不是十分清楚,就只能捡最近的一部乘坐。然而还没走到电梯口,对面一栋住户的房门却突然打开,她吓了一跳,在转身就跑回家与转身就冲进电梯下楼两个选项之中犹豫了一会,就看见打开的房门内部,一名卷发女人正斜靠在门板上看着自己。

    “呦,又是你啊。”

    女人在她最终选择了冲进电梯之前开口,她背对着的身影一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错,你很听话,至少目前为止我没在楼里听到闲话。”女人笑着仿佛毫不掩饰地在身边人脸上亲了一下,又呢喃低语了好一阵,那人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楼梯间。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默念着最好不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想想也是,目前为止大家都在传你跟那几个‘嫌疑犯’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怕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去到处宣扬我的事迹。”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火石摩擦声,接着焦油味传来,似乎是女人点燃了一根烟。

    “真没意思,怎么我一个人在这说了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着说着,女人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在自己低声抱怨这什么。半晌过后,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疲倦道:“算了,我也没心情跟你计较,你走吧……对了,你等会下去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门房,就说我把钥匙放在老地方了,让门房跟我老公讲一声,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拿了。”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语调,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只是在清嗓子。等到身后的女人终于停止说话,她脚步一抬上了电梯,没往面前的楼道再看一眼,径直坐着向下去了。

    只是,若是她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朝前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原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卷发女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浑身惨白只在面颊与唇齿上涂满血红的身体,勉强做成了一个女人的形态,夹在手中的烟徐徐燃着,却没有被吸上一口,只是在空气中静静挥发。

    那东西“眼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眼白,此刻直勾勾地盯着她下去时电梯的方向。蓦地,“女人”勾起血红的嘴角僵硬地朝上弯了弯,像是做出了一个笑模样,也像是被人硬生生扯着嘴角提起来的样子。

    “女人”转身关上房门,在内部烟雾缭绕的刺鼻焦油味中,两具剃着寸头气质干练的尸体立在门缝处。随着房门关合的动作,便又消失不见。

    “……”

    “来了。”

    她在三层得位置停下,电梯一路无恙地停靠在抵达的楼层。她目光在热闹非凡一点都看不出刚发生一起悬疑命案的大楼里转了一圈,刚抽了个托盘出来,就看见一个坐在左侧方的男人在跟她打招呼。

    她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餐盘走过去,坐下来没有率先说话。

    餐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多得远远超乎她的预料,也直接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他们’没有跟着你吗?”男人环视一圈四周,紧接着面上似是差异地这样问了一句。她举起端着杯子的手,貌似无意道:“‘他们’应该跟着我吗?”

    “不知道,反正按道理说昨天晚上在553的人都被盯上了,不知道你为什么没事。”

第513章 望远镜

    她沉默了一会。

    “今天早上给我发信息的人是你吗?”她突然抬眼看向壮实男人,后者脸上却依然维系着说教的神情,想也不想地回道:“什么发信息?不是我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他,那会是谁?

    她心里想着事情,那边壮实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会,转过头压低嗓音。“你昨天晚上到底在二层看台那里干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是第一个来的,站那看你好一会了,你也没意识到。”

    她不懂壮实男人说的第一个来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昨天晚上在所谓二层看台的记忆。

    但是她还记得,自己依稀被什么人以倒掉的姿态吊在了什么地方,以一种上下颠倒完全相反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

    她隐约听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或者也可能只是那个人自己瞎编出来的。那句话的大概意思是,当一个人以倒立的姿势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会发现一切你自以为的事实都跟印象常态中的截然相反。

    “我不太记得了。”最终她这样回道,原以为壮实男人会大惊小怪地说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可能记不得,没想到对方却是理所当然的神情。“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是在我之后才过来的,那个时候你还没在这里呢,怎么可能记得,我就是试着问问。”

    “对了,我来找你是想要跟你确定一件事情。”壮实男人警惕地向四周望了半晌,确定已经暂时脱离那所谓的“乌鸦”的监视,他转过头来,语气严肃。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背叛者?”

    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张口道:“我不是。”

    壮实男人眼中的情绪却更为复杂。“你要知道,我无意去揭露或者指责你什么,不然我现在根本不会来找你,直接将你除掉不是方便得多吗?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察觉到其中好像有一些步骤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所以想要过来跟你确认。”

    “我之前跟你说了,我是第一个来的人,我站在底下可以看见上面人的部分行为,虽然我没有看清昨天晚上跟你在看台上的人是谁,但是你我总还是认得出来的。在你刚来到的时候,有一个戴着鹿头面具的人给你发了特殊任务不是吗?我也是这样的,而且给我们发悬赏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尤其是在你还是背叛者的情况下。”壮实男人突然上前两步,她皱皱眉下意识地向后退,就听见身后的餐桌上传来一阵锅碗碰撞的铮响。

    两人转头看过去,一名气质斯文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察觉到两人的视线,眼中不动声色地划过厌恶情绪。终究什么也没说,起身端着打翻的餐盘默默离开了。

    她听见壮实男人似乎恶声恶气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对方也没有去多管那人,径直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

    “但也许我们可以不用彻底站在相反的对立面,我们可以合作,在僵局里闯出一条新的路来。”

    她沉默地盯着壮实男人貌似真挚的双眼看了一会,心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觉得奇怪。

    对方明明拥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更甚,他原本合作默契的队友几分钟前就坐在那里,他们完全可以继续联手通关,何必又要来舍近求远地找她?

    排除两人闹僵了的可能性,那么就只能说明,这个人的队友身上有什么猫腻。而壮实男人察觉出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声张,只是尚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中。

    然而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去细想。

    两分钟过后,大楼的消防警报破空响了起来,像是有锐利的刀锋横跨着刺穿死寂,将尚留在楼层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壮实男人警惕着抬头,默默观察了一会过后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松了口气。

    “没关系,”他的语气见怪不怪。“火警演习罢了,你知道的,这种程度的超高层大楼,经常搞各种演习。然而在没有一个强有力执行者监督的情况下,这里的居民也就渐渐的偷懒不当回事了。”

    她默默地听着,这时插话道:“那频繁地进行这样的消防演习,岂不是会适得其反?”

    “谁知道,”壮实男人不以为然。“如果到时候真的烧起来了,反而会给目前局势带来转机也说不定。”

    她看着眼前人脸上的神情,一时竟分不清楚乌鸦嘴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自己。

    因为就在五分钟过后,当一阵阵浓烈刺鼻到不可被忽略的焦烟味与人群恐慌惊叫都已经传到他们这层楼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再仅仅将此当成是无关痛痒的消防演习。

    壮实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脸色变幻莫测半晌,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关键性线索一般,竟猛地转身掠过她朝着安全通道冲刺而去。

    她站在原地犹豫半晌,终是也跟着前者的步伐而去。还没等上几层楼,过于刺鼻的浓烟就将她熏得再难前行,她皱着眉用手中布料将口鼻掩紧了些,就听见大概在其上四层楼左右的位置,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尖声哭喊。

    她隐隐听见了“救命”,“孩子”之类的字眼。

    抬起眼皮向上层密密麻麻仿佛永无尽头的楼层看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她身手利落地翻身而出,半个身子悬空在安全通道的窗口里向外看过去。果然就在上面的楼层看见一名身形臃肿的女人,女人双手死死地扒在阳台摇摇欲坠的栅栏上,几道狼狈泪痕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刷出痕迹。

    看样子应该是在想要跳楼求救的过程中不小心卡进了栏杆的空隙里。

    她想了一会,简单估算了一下楼层之间的距离,另外半边身子完全探出窗口,试探着在外接管道上爬了起来。

    女人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身影,凄厉哭声终止了几秒,换上了一种隐含希冀的语气。

    “求求你,我卡在这里了,求求你救救我!”

    “你找一下你那里有没有落脚点!”她抬手将脸上的湿巾裹紧,咳嗽两声过后朝着女人的方向吼了一声。趴在大楼的外层墙壁,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着火点应该就是在二十层左右的位置,这会虽然火势仍在持续蔓延,但目前看来烧到上面的楼层还需要一点时间。

    女人脸上带着泪痕看了一圈,整个人臃肿着身形被卡在狭隘的缝隙里,看上去狼狈得惊人。

    她浸在刺目的烟雾与火光中向上爬去,有些费力地朝着女人的方向甩过去一截绳索。“抓住了!等会你可能得自己跳下来。”

    “我做不到,我卡在这里了!”

    女人沙哑着嗓子同样朝着她的方向喊道,后者动作不停,只是向上攀爬的速度加快了些。

    快速抵达女人所在的楼层,此刻那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栅栏已经倾斜到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思虑片刻,她手指绕着绳索在自己与其之间打了个活结,另一端则被抛掷着系在外部的安全窗口下方铁栏。

    “再坚持一会。”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往女人的方向够,终于趁着一个危急空荡,单手撑着翻进了飘窗内部的小空间里。“别着急,我马上……”

    语音突然止歇,此刻她半个身子悬挂在空中,几乎是瞪着眼睛看着女人涨红面目之后的位置。女人对此浑然不知,流着泪一边语无伦次地道谢一边仍试图扭动腿部在栏杆之间脱身。

    她死死盯着女人的动作,确切来说,是越过其身形盯着那之后。

    她此刻所翻进来的地方是简单的小窗台,空间狭小连阳台都算不上,最多是一处被开辟出来的逼仄杂物间,连通房间内部与窗台的位置。而看女人卡住的位置,应该就是在想要跳楼求生的时候不小心被卡在了老旧栅栏的缝隙处,进退不得且再多一段时间,就会被身后烧过来的热浪吞噬。

    但她在意的却是那之后的场景。

    整栋“丛林”整体分为AB座两部分,算是呈半环式结构,女人所住的房间正好在B栋,从窗户这边看过去可以看见部分A栋的住户房间。她还记得,自己早上醒过来的房间就是在五十五层的A栋,而那间房间,恰好就在此处的目视范围之内。

    单单是这样,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直到她在脚下所踏空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台立式望远镜。

    几乎在瞬间,她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寒毛立了起来,身前臃肿的女人依然哭得满目狼狈,但她却再无之前的情绪。

    她将腰间的绳索解开了一些,踏步走到空间角落,几乎屏着一口气从目镜孔里看过去。那远近角度甚至根本就无需调试,直直地对准了斜对面楼其中的一扇窗户。

    那窗户里面拉着窗帘,窗帘布料上的纹路是她所熟悉的。因为她才刚刚看到过,在今天早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那分明是她所住房间的窗户。

    她喉头滚咽了一下,视线从望远镜前移开,直直落在面皮涨红着的女人身上。

    女人臃肿身形在栅栏间蠕动如蝇蛆,好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身后人的视线,又好像一直都知道直到现在才露出真相。

    女人费力地从栏杆间回过头,下一秒就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喘,她一边以要将肺都咳出来的程度抽搐,一边沙哑道:“我可以解释的……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解释,但是求求你,先救救我。”

    这个人肚子里还有一条生命呢。

    她静静盯着女人狼狈的面皮,心里这样想着。你应该救她,无论如何,搭把手没有错。

    她这样想了很多遍,那双本应伸出去的手却迟迟没有探出。

    火焰的超高温逼近她们身侧,她知道,此刻她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做出决策的人,如果再不做出一个选择——无论选择的结果是什么——她与眼前这名女人,还要再加上一个素未蒙面的孩子,全都得葬身火海。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两双眼睛裹挟着泾渭分明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的情绪对视了一会,她突然开口,问出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像是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对方竟然问了一个这样奇怪的问题。

    女人踟躇一瞬。“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的……这件事情我们等会再说行吗?真的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女人惊异发现眼前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极为复杂,但转瞬就消失不见,再看过去时就是眼前一黑,一股力道牢牢地拽着自己腰间的绳索,竟是生生掰断了栏杆从楼层落了下去。

    女人口中抑出一声惊呼,手指下意识死死抓住身边带着自己下坠的人。她们两个人的体重就系在那一根绳索之上,女人清清嗓子,刚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却看到旁边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往上看。”

    她一手拉着女人一手攀着外墙,目光不曾偏移直直盯着目标地点。而女人顺着她的话语向上望了一眼,整个人就突然开始惊恐得颤抖起来。

    “乌、乌鸦……”

    她就附在旁边,能够清晰听见女人上下牙齿碰撞着打颤的声音。那态度神情不像是作假,是切切实实地带着恐惧。

    她抿抿唇,终是没有说什么。

    她们很快在一阵阵的消防鸣笛与警铃声中降到了底层,女人脚尖碰到实地,打着颤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一名消防队员很快扶住了她,并且将之带下去休息。期间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脚步跟了上去。

    “……是一个人给我钱,让我监视你的。”

    在后方暂时开辟出来的伤员休息处,女人身上裹着消防队的毛毯,静静坐在原地缓了一会,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样说道。

    “谁?”

    她追问道,却看见女人摇摇头,神情的无奈也不似作假。

第514章 窥视

    “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只是通过汇款留言的方式在进行交流,所以我并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对不起……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因为那个人只是让我24小时把摄像头架在那里而已,而你……你好像一直都拉着窗帘,哪怕是在白天,所以我也并没有拍到过什么有效东西。”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之前我们的转账记录,真的!我就只知道那么多了,今天谢谢你救我,真的很抱歉……”

    女人神情陷入回忆,半晌,她突然单手捂住自己腹部,额间冷汗唰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我、我……”

    见对方神情真的不对,她皱眉朝附近喊人,很快就有两个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给受了惊吓的女人做检查,而后随着一声惨叫,女人顿时面白如纸。

    有刺眼的血色透过裤子渗透出来。她抿抿唇,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追问下去,眼见着女人被抬上救护车,闪烁灯交替着渐行渐远,只剩下零星几个火灾中仓皇逃出的住户仍在原地踟躇彷徨。

    她掀起眼皮朝着之前的楼层看过去,只是一片火海燃起的浓烟,已再无任何有关“乌鸦”的踪迹。

    壮实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从破裂的窗户中坠下的。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待在他们应该待着的位置上,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处平平无奇的楼层窗户。玻璃因为承受不住高压而迸发出的爆裂声遮挡了一切,热浪的超高温吞噬了人群的理智,导致他粉碎落地的瞬间,根本都没有人在意到有人从高楼落了下来。

    但她却看见了。

    不仅看见壮实男人戳出来的断骨,还看见了窗户后火光中一闪而过的面孔与那双推人的手。

    那张脸上未曾戴着任何动物形式的面具,毫不掩饰地露在外面,像是极为笃定地认为着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罪行。

    那人眼皮垂着向下,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滑过类似慌乱的情绪,紧接着就彻底消失在了烟雾中。

    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是在看那杀人的罪魁祸首,却是在看案发楼层再上一层的楼。

    那里有一枚面具,上面雕刻着苍蝇的形状。

    面具直直地立在窗台上,两双硕大的网格状眼睛盯着下一层的惨案发生,直到黏在了壮实男人破碎的尸骨身上。

    她不认为这面具是那个杀人凶手放的,因为两层楼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一个凹进去的中转看台,除非那人使用了什么巧妙的手段故意提前准备好放上去,不然他是绝对没有时间的。

    而壮实男人的防备果然没有错。

    她低垂着眼皮看了一眼几分钟前还在跟自己言语的人转眼就破碎一地,她曾经以为那两个人是配合多年的同伴,没想到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现在她更需要担心的,应该是那“同伴”之后的意欲杀了目击者灭口。

    几分钟之后,专案组的警车也到达了。

    走在最前方的高大男人眼下一片青黑,眼睛里还有红血丝,看上去像是熬了几个晚上。他目光在混乱一片的场景中转了几圈,最终踏步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壮实男人死相惨状的尸体,伸出手似是带着些倦意揉了揉眉心,企图让自己意识清醒一点。很快专业人员就跑过来拉警戒线,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从火灾的慌乱里注意到这具突发的尸体。

    她想了一会。

    “我看到有人把他推下来了。”最终她实话实说,“我认得那个人的脸,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指正。”

    那刑警队长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神情似是有些古怪。“我们当然需要……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另一起案子需要你的证明。”

    男人手指在记录册上点了点。

    “你认得傅怀安吧?在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跟他一起在内室隔层的看台上面干什么?”

    她怔愣一瞬。“是……吗?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她原本以为面前的这名大队长会呵斥着说些什么配合调查之类的话语,没想到对方只是合上册子,再一次以那种类似探究的眼神盯了一会。

    “你很奇怪……”男人沉吟片刻,“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放心,在案件调查过程中,我们会提供给你保护与帮助,前提是你不能隐瞒案件细节。”

    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她跟傅怀安一起在二层的看台上面。

    她抿抿唇,想起今天在餐桌上,壮实男人跟同伴聊天的话语内容。他们说“傅家那小少爷被警察带走了”,那么也就是说明,这一点是傅怀安自己在审讯过程中提出来的吗?

    而且……

    “傅怀安现在在哪里?”

    她突然抬眼直视面前的男人,后者眉心微不可察地抽跳一下,低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等我想一会再回答你好吗?”她只能这样说,“我可以先把那个凶手的样貌描绘出来,剩下的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男人似是无声叹了口气。

    “当然可以,小朋友。”他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找模拟画像师过来,简单交代两句,又接到了通讯器里似乎是其他警员的汇报。手里的活一刻都没有停过,那边晚上蛋糕里的凶案还没有解决,现在眼下又多了一具尸体,可以看出专案组的焦头烂额。

    “跟我来,别站在伤员通道这里。”

    好不容易放下通讯器,男人皱着眉朝她又交代了几句,那边就匆忙派人过来似乎是要去取证。她一个人坐在警车里等了一会,余光目睹到一旁的车辆,突然怔了半晌。

    那是一辆小型押送车,后座铁栏杆背面,有张脸正贴在窗户上直直往她这个方向看。

    踟躇几瞬,她下了警车,缓步朝那车辆走去。

    那张扭曲的脸看上去激动了一些。

    她避开周边警员的视线,隔着车窗玻璃微微弯身。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了一会,终于将密闭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快救我出去!”

    那青年的声音刚一传出来就控制不住地叫喊起来,下一秒自己也总算意识到不妥,缩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压低嗓音。“救我!快点,我已经在警察局浪费了很多时间了,你看,大楼着火那么重要的事情我都错过了。”

    这人看上去智力不太高的样子。

    她默默在心里想着,嘴上道:“错过火灾不反而是好事吗?而且,现在周围都是警察,我怎么可能帮你越狱?”

    “什么叫越狱?!”那青年瞪圆眼睛,“本来都已经说好了问完话就放我回来好不好!现在那帮人不知道是忙什么都把我给忘了!”

    “那……”

    “傅怀安!”

    ————

    车俩外很快传来一个警员的呵斥,青年不退反进,梗着脖子在那嚷嚷。“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啊?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把我关着算怎么回事?”

    “你老实点。”那警员看到他也是颇为头大的样子,“队长还没有说你现在可以出去,你安分点别节外生枝啊我跟你说……呃,你是?”

    她默默退回去,重新坐进了另一辆警车里,在两人面前关上门。

    警员/青年:“……”

    那青年就是傅怀安。

    她坐在后座,这回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两个陌生长相的警员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速写板。

    他们很快画出了杀死壮实男人凶手的模拟画像,其中一个警员似乎是认识那名同伴,在盯着画像看了一会之后就神情大变快步出去抓人了。而负责进行模拟画像的警员则又留在车里与她交谈了几句,就在他们谈话的几分钟过后,傅怀安被放出来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暂时不用待在局子里罢了,该有的监视还是一样不少。

    警员手指擦拭半晌画板上的人脸,余光瞥了眼那个站在警车外抓耳挠腮的青年一眼。

    “一句奉劝,”他突然偏头这样道了一句。“别跟傅怀安走得太近——无论是在这时候,还是在所有案件结束之后。”

    “……为什么,你们怀疑他是凶手吗?”

    “我没有那么说过。”负责模拟画像的警员耸了耸肩,掏出通讯器打了几个电话,就率先一步打开车门走下去。“出来吧,你也可以回去了——当然,得等火灭了之后再做打算。不过还好,这座大楼的消防设施还是做得很不错的,至少目前这个形势来看,很快就会没事了,你们不用睡大街。”

    其实说实话,她宁愿睡大街。

    至少那样就不用再被一个看上去貌不起眼甚至如果没有这次火灾根本就不会有交集的“邻居”24小时监视,更甚至……她都不知道在监视着自己那间房间的人是不是只有怀孕女人一个。

    她与青年站在安全隔离处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那天晚上,是你跟我一起在看台上的吗?”

    “哦,警察问你了吧?”傅怀安挠挠头,“其实我不记得了,但是潜意识里,应该是跟你一起吧。”

    “所以你就那么说了,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她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时都有些激动,“那如果你潜意识里杀了人,是不是也就这样斩钉截铁地承认?”

    青年愣了愣,似是不理解她莫名的情绪。

    “那如果不说出一个人来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放我走啊。”他也皱了皱眉,“你冲我发什么火?莫名其妙被警察抓走我也很头痛好不好,更何况,就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错过太多主线发展了啊!本来进度就落后,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她突然眼尖看见傅怀安凌乱袖口上方的几处痕迹,当下也没来得及延续之前的情绪,快速道:“你手臂怎么弄的?”

    青年下意识地将手往后挡,掩耳盗铃似的拢了拢袖口。

    “不小心擦伤的,这你也要管?”

    青年身上到处都太奇怪了。

    她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见状也不再强行逼问,反正看对方的样子是不可能自己主动说得。他们一直在隔离处等到下午临近晚上的时间,这个时候物业的人才匆匆跑过来说是四十七层以上的住户目前可以回去了,其下的则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其实就如同那个警员所说的,火灾的规模程度并不大,只是灾后清理工作花了点时间而已。

    她目光在人群中转了几圈,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先回到住处。电梯还在抢修状态中,他们只能走楼梯,因为楼层过高走得相当漫长,而没想到傅怀安竟是紧随着跟了上来,脚步同样停在55层的楼梯上。

    “你干什么?”

    “我现在不能回去。”青年回答得也理直气壮,“反正都是同行,你收留我一晚上,我睡客厅就行。”

    他用的是“不能”回去,而非其他的词语。

    她看了青年一会,“那你告诉我,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青年:“你干吗老盯着这点不放?都说了是擦伤的,就是那几个警察把我带走的时候不小心挣扎弄到了。”

    她翻了个白眼,“再见。”

    说着,当着面关上了房门。

    傅怀安似乎是在门外怔愣了好一会,才不甘心地抬手哐哐哐地敲门。她走到客厅坐下按了按太阳穴,好不容易喘了几口气休息一会,才意识到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灯光。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按下去了,而且整间房间里几乎都被装上厚重窗帘,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她自动忽略了门外不间断的聒噪敲门与喊声,摸索到电源开关处,按了好几下,却发现不知道是停电还是其他原因,始终没有电开不了灯。

    她在黑暗中皱了下眉,刚准备出门去找物业,就听见沙发上传来一声通讯器的叮声。

    她走过去打开手机,发亮的显示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同样是一条短信。

    上面写着:

    别开灯,“他们”会看到你。

第515章 不要做谜语人好吗

    那么现在她面临的是三个问题。

    首先,这间房间长期断电不开灯,是否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信息,或者说隐约察觉到了那些所谓的“它们”?第二,这个“它们”会是那些长期以来监视着这里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用“它”这个字而并非指代人的“她”或“他”?

    最后一点,一直以来给自己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又是怎么好像提前知道了她所要走的每一步,并且按时发送信息的,难道那个人也是“它们”中的一员吗?

    她沉默握住通讯器,直到显示屏幕自动锁屏,唯一的亮源黯淡下去,房间里又重归黑暗。

    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门外青年依旧喋喋不休的敲门声。

    她没来得及出去让他别敲了,几分钟后青年就接受到了制裁。她听着门外不断传来的喧闹声,静静走过去贴着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就见吵闹的是对门那个卷发女人与一个样貌陌生的男人,从言辞中来看应该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丈夫。

    卷发女人眉头皱得死紧,一边骂着青年声音太大扰民,一边推搡着那男人示意他也说两句。而男人似乎是天生不善言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被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好几眼。

    青年原本不甘示弱地一一反击回去,然而在之后,听见卷发女人威胁着说要打电话报警,瞬间冷静下来,认怂似的闭了嘴缩缩肩膀。

    也是,他倒不是真的怕警察,他是因为不想让事情闹大。如果卷发女人真的报警,那么上面几层楼的人必然会惊动,青年说了自己宁愿睡楼道也“不能回去”,想必是有其中原因的。

    她安静在猫眼中看着,始终没有开门。

    “行了,我闭嘴,我不动了行吧。”

    青年背对着她房间的门板,妥协般举了举手。

    青年瞬间认怂,他似乎是在原地顿了顿整理思路,再开口时就带上了几分能屈能伸的意味来。对门的那个男人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在场三个人中只有卷发女人仍在不依不饶地威胁谩骂。

    她在猫眼中看了一会,确认三人一时半会也就是在那里不断重复各执一词,于是暂且放下这边,继续捣鼓手上的通讯器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

    她突然在黑暗中抬起头。

    眼神环视一圈,房间里密密麻麻慎人的监视器依然在兢兢业业运转。而视线隔空对上的瞬间,她骤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一直以来,自从早上第一次从这间房间里睁开眼睛开始,她好像就一直默许了在自己的房间里有监控摄像头这件事情,并且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仿佛这是最基础的家具设施一般。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感觉到头疼起来。而她突然醒悟过来不对劲也不是因为“房间里有监控”这件事情本身,而是因为既然有人可以通过这些监控来获取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么为什么还要在其他地方设置监拍设备来窥视这间房间呢?

    乃至那些“它们”,只要它们想,不就可以直接凭此来“看到”自己吗?

    她不知觉握紧了手中的通讯器,上一条关于“别开灯”的信息仍停留在一开屏的界面上,手指不知怎么戳到了什么按键,下一秒,她就突然看见了这条信息的编辑历史。

    编辑历史1:不要开灯!重复,不要开灯!

    编辑历史2:我就长话短说,说到这里,关于“它们”懂的人自然懂,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很深,我也不好多说。我只能说,这个事情呢,就是这个情况,具体的呢你也能看得到,可能你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也别来多问,这个事情利益牵扯得太大,说多了对你我都不好,当成从来没听过就好了,知道详细情况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只能说懂得都懂,关键你也不知道谁是懂的人,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不懂,某些人对某些事不懂,还以为别人不懂装懂……

    编辑历史3:谜语人滚出哥谭!!!

    编辑历史4:长话短说,注意几点就能活到下一层了。一是千万注意乌鸦,二是不要开灯。剩下的东西就自己慢慢悟吧,因为我也不知道了。

    编辑历史5:别开灯,“它们”会看到你。

    她:“……”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屏幕闪烁着微弱亮光,她眉心抽跳几瞬,奇迹般地,一开始对于未知与暗处眼睛的悚然与不适感减轻了一些。

    她比较在意的,是其中那句“活到下一层”。

    这里的下一层,是指楼层以下,案件进展的下一步,还是……人生以下?

    背后的走廊外部又有人在敲门。

    她默默在脑中整理目前为止已知的所有为数不多线索,一边缓慢站起身,接近猫眼的位置。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门外叫做傅怀安的青年再次跟卷发女人发生冲突之后,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动静了。

    她前倾身子,凑近猫眼。

    “!”

    那一瞬间青年充血上翻的眼白近在咫尺,几乎就隔着一层猫眼的距离直直与她的对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就听下一秒宛如狂风暴雨的砸门声哐哐哐地响起来,青年整个下半身不正常地扭曲软倒在地上,刚才的那一下凑近猫眼还是在用尽全力支撑起的情况下才做到的。

    卷发女人神色如常,她肩上甚至还披着干毛巾,一副刚洗浴出来的模样。如果不是指节上刺目的鲜红,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青年的残缺与她有关系。

    而那男人此刻背景板般的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阴翳下也看不出脸上神情。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女人抬眼望了过来。那双极端诡谲的眼睛在猫眼中与她的对上,下一秒,瘫软在地上的青年再一次费力地抬起手敲了敲门,刺目的血红擦在门板上,他张了张口,微弱口型重复着的是“救我”两个字。

    不知怎的,眼看着这一幕,她心中蓦地浮现出几个字来。

    ——机会来了。

    而几乎是在即刻,卷发女人笑着伸出匕首又挑断了一根青年的脚筋。地上的青年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女人动作明明是对着他的,眼神却透过猫眼在看她。

    她在卷发女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极端危险的危机感。

    赶紧逃。

    那个好像潜意识一样的声音继续说到。现在正是好机会,趁着女人杀掉青年的时间赶紧逃跑,既能有机会逃命,又能借她之手除掉青年。

    她没有问自己为什么需要除掉青年,自从那个早晨莫名其妙地醒过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像是下意识默认般的刻在她脑子里。例如她不奇怪无处不在的监视摄像头,不奇怪为什么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住户需要这样拼命才能活着,也不奇怪此刻为什么想要杀死青年。

    这就好像是她身体里的本能。

    她开始怀疑这种本能。

    一种抽筋拔骨的粘腻声响隔着一层门板响了起来,就算猫眼的视物范围有限,也能够轻而易举地从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与不似人惨叫中想像出门外的情景。

    她的手就放在把手上,只要一按下去,有可能青年会因此获救,也有可能两个人双双倒地送回快乐老家。

    判断只在一念之间。

    “开门,警察。”

    她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猫眼。当看到门外走廊大步走来几个身形的瞬间,一股重力压在手腕上猛地下按,大门打开的吱声回荡,眼前人影散去,再有的只剩下女人苍白而冰冷的狰狞面庞。

    那副皮囊狞笑着,伸长手臂朝她砍来。

    明明那造型奇异的刀尖并没有触到,她脖颈一痛,好像带着血痂的伤口已经再次开裂流血。

    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向右滚地躲避。空档中她余光一瞥,发现原本角落里的男人早已失去踪影,什么来者警方也是假,空荡走廊中只剩下女人那副狰狞而冰冷的面孔。

    或许不一定是死局。

    她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短暂的痛楚使得大脑又清醒了几分,眼神死死盯着那枚带血槽的刺刀,而后猛地翻滚起立!

    后一秒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膝盖一软没站起来,踉跄两步跌倒在旁边。

    青年:“……对不起……我还趴在这里呢。”

    她:“爬!”

    血刺裹挟着劲风与女人僵硬狰狞的面庞逼近眼前,她瞳孔紧缩,一瞬间迫切希望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什么隐世高手,在危机关头及时激发身体潜能觉醒反手给这女人一击。

    然而并没有,她只是丛林大楼里一个普普通通的55层住户。

    她只是这场鸟类审判中的一员。

    她只是头戴苍蝇面具的人。

    她只是……

    不,“苍蝇”并不是她。

    苍蝇一直在看着所有人,苍蝇可以是任何未知身份,虽然她拿着苍蝇面具,但不一定就代表她就是苍蝇。而乌鸦……乌鸦,则主导了每一场死亡的发生。

    ——“谁会来作牧师?”

    ——“是我,乌鸦说。用我的小本子,我会为知更鸟作牧师。”

    卷发女人是乌鸦。

    她头猛地后仰,在看清血刺尖端的一瞬间转身翻滚。突然而来的茅塞顿开并没有完全使她转变为逆转战局的高手,不过是提供了另一种思考方式的解法罢了。

    “小心啊。”

    名叫傅怀安的青年下半身都浸泡在血泊里,见状还十分身残志坚地抖抖索索说了一声。她现在简直都没空去理会青年,被逼到一个角度实在躲不过去了,只能偏头硬挨下女人的那一击。

    不知是不是巧合,血刺的那一刀捅进了左侧脖颈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

    结痂的疤刺穿,温热血液流出来,她能够看见卷发女人脸上那不似人的僵硬冰冷微笑。

    卷发女人收回一击,冷硬的神情中硬是带上了点类似惊异的模样来。显然是没有料到那几乎是必杀的一击竟然只是在对方脖子上开了个小洞,手中刀尖转了半圈,就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略显狼狈地捂着渗血的脖子爬起来,迎面对上时目光里有谨慎有顾虑有犹豫,却唯独没有胆怯。

    女人挑了挑眉。

    “你现在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女人顿了顿,原本僵硬惨白如纸人的神情终于因为动作而鲜活了一些。“如果是第一天,你或许还有能力可以跟我对上。但是现在,就凭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

    她单手捂着流血的脖颈,语气中也带上了点躁意。

    “我是没资格,也不知道这破楼里到底为啥那么多神经病。所以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要杀的话就赶紧动手,要么就干脆把事情完完全全地说给我听,别老是学谜语人那套。”

    “我不用杀你。”

    血刺在卷发女人手指间灵活地舞了几下,“傅怀安已经替你死了,所以你还有幸可以再去下一层。”

    她眉心猛地抽跳一瞬,下意识地垂头去看趴在血泊中的青年。后者正大张着嘴在那里挣扎着喘气,闻言也是十分惊异地费劲抬眼看了一下女人,下意识地想要扭动残破身躯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来。

    其实刚才女人的话不无道理。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乃至对于她自己,也是全然陌生形同陌路的。

    但是有一点,从一开始她就放在心上了。

    傅怀安不能死,至少在现在,他还不能死。

    因为事实上对于她而言,不只是卷发女人,这栋大楼里的所有人——任何一个曾经出现过的人,都很奇怪。

    她一直都在怀疑,为什么从头到尾所遇见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本身,都是没有名字的。人们互相交流的时候不会出现姓名,只是频繁使用“她他它”或是“那个人”之类的代词。

    而“傅怀安”这个人,是从早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直到此时此刻,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出现过的人名代称。

第516章 你惊动了witch

    “你到底是谁?”

    她膝盖软倒着半跪在地上喘息,脖颈处从指缝渗出来的鲜血一滴滴坠在地上。而另一边躺在血泊中的青年愣了愣,喉间哽着发出破烂拉风箱似的嗤喝声。

    “你什么意思?”青年艰难反问。

    “我问你……”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下一秒从青年瞳孔的反射中,一柄寒芒裹着劲风迅疾而过。顾不得多反应,在她大脑分析出对策之前,身体动作快一步一脚将之踹离了攻击范围。

    本来就断着腿还被踹飞到墙上滚了几圈的青年:“……你大概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卷发女人冰冷不似人的面孔僵硬转了一个圈,手中刺空的血刺没有收回,只是径直调转了一个方向。“你,应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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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一点一点地歪了歪脖子,语调也开始转变为诡异的停顿与机械感。“现在,不是他死,就是,你死。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但是今天已经死过人了。”她喉头滚咽一秒,感受到侧颈破开的伤口随着上下起伏的动作蹭过掌心,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在火灾的时候,那个壮实男人死了,而当时,‘苍蝇’也在现场。”

    “所以我说,你还是,没有明白。”女人眼球在眼眶中转了转,“那个人,死于同伴,的背叛,并非——死于审判。”

    “乌鸦有审判的权力吗?”她眼睛紧紧盯着卷发女人不似人的双目,“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所谓的审判是按照什么划分的,但是你——乌鸦,应该还不能直接越过众人来进行你所谓的审判吧?”

    这回女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眼球以一种高速频率转动着,似是在分析此刻的场面。

    “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她艰难咳嗽了一声,趁着那边女人疑似死机重启的空当,又向着身后从墙上滚到地下的青年问了一句。后者愣了愣,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叫我是谁?我就艾德啊,我还能是谁?”

    她猛地转头看过去,青年倒在一滩身下渗出的血迹里,脸上是不作假的茫然。“不是,我真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艾德?

    那“傅怀安”又是谁?

    “你到底行不行啊?趁现在我们赶快跑吧。”自称叫做艾德的青年见她不说话,又在地上的血滩中蠕动了一会,压低声音道:“今天上午阿光是不是死了?真特么吓人啊,这才几天啊就已经死了多少人了都,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天?”

    她皱了皱眉看向血泊中的青年,“还有什么人死了?”

    “不就第一天那个蛋糕里的尸体,然后是胡子男,再就是阿光,听说好像有两个警察还失踪了……所以我说赶紧跑啊,不然下面两个轮到的就是我们。”

    她明明清晰记得,生日会上发现的尸体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那为什么青年会说,“距离第一天才过了几天”?

    他们两人在这边各自怀疑信息的时候,那边代表着“乌鸦”的怪异女人终于完成了一系列死机重启动作。诡谲眼球在眼眶中高频率转动,最终缓缓对焦上了角落血泊里的两个残疾人。

    她心里咯噔一秒,而趴在地上的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头一低,竟是干脆自暴自弃式的将脸埋了下去装死。

    她:“……?”

    于是在场能够跟女人视线相对的只剩下她一人。她闭了闭眼,思虑暂时将种种疑云抛下,专心应对眼前的棘手事宜。

    其实在之前开门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如果能够侥幸成功,那么大致应该是可以从女人手中活下来的。至于之后该怎么办,就只能说顺其自然。

    这个方案很冒险,不敢保证完全有用。而且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清楚那把刀刃到底是会朝着谁的方向。

    她强压下心中的顾虑,喉头滚咽一秒,再次看向女人的时候神情坚定了几分。

    女人却像是看穿了所有把戏,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勾起嘴角。再开口时神情戏谑,也没有优先出手,只是对着她扬了扬下巴。

    “你想要,救人,但是别人,可不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呢。”

    背后似是有呼吸僵停一瞬,她眼角余光向后瞥去,原本倒在血泊中的青年不知何时艰难撑着身子爬了起来。他的一只手背在后面,察觉到她的目光,整个人在原地僵硬着。

    “今天上午,死的那个男人。他在死之前,是不是也依然,对自己的同伴,仍抱有幻想呢?”

    女人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有兴趣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牵动嘴角,讽刺般笑了出来。青年不自然扭曲的一只手腕垂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她几乎在回头的瞬间了然叫做艾德的青年背过去的手上握着的什么东西,但她也没说话,只是余光淡淡扫了那个方向一眼,又重新落回到女人身上来。

    说实话,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被打击到,认为是青年背信弃义或者什么。一是因为在他们之间本身也不存在任何约定,二是因为事实上在之前的门板以内,她内心也是在切实考虑着不开门任由对方在血泊中死去的。

    他们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来高高在上地指责谁,活下去就看各自本事了。

    她以微不可察的程度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在口袋里动了动。

    “你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看着这里的‘眼睛’吗?”她像是完全忽略了背后青年的蠢蠢欲动,只是目视着女人这样道了一句。“有人把那些东西称作是‘它们’。说实话,其实在察觉到你是乌鸦之前,我曾经认为你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但现在又觉得不太像。”

    女人歪了歪脖子看她,“所以呢?你说这些,是想求我,放过你吗?”

    “那倒也不是。”

    她突然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女人所站立的方向走了过去,背后青年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刚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下一秒神情一凝,鼻翼微微翕动片刻。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突然朝着这边的方向大喊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女人模仿着感官神情冷笑了一声,以为这是青年的小把戏,比没有放在心上。而当下一秒,尖锐的警报声再一次响彻在55这栋楼层的区域范围之内时,女人身形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发声处。

    这声音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不仅是他们,整栋丛林大楼的住户已经听了一整个早晨。

    火警警报。

    随着尖锐警报声响起的瞬间,楼层的自动感应灭火装置启动。刹那间,楼道里的所有人被铺天盖地的水汽笼罩,女人流露出来的神情又惊又怒,当下也顾不得再过多废话,手中造型诡异的血刺直直往面前的方向斜刺过去。

    她心知不是女人的对手,但在此时此刻,铺天水汽倾洒下来,他们又是第一位置角度,强有力的水压打在脸上让人眼睛都很难睁开。

    她穿梭在倾盆水雾中,迅速与女人拉开了距离。而与此同时,眼见着那名自称叫艾德的青年又一次狼狈地一瘸一拐跟上来,没好气地抬脚一踹,在蹬到对方身上时听见了求饶的话语来。

    “我当时没别的意思,真的!”青年抹了把脸上的水与血,“就纯粹为了自保,我没想对你动手!”

    她对此不置可否。

    “怎么会突然火警又响了?是不是今天白天他们的抢救工作还没有完全打理好?”青年见她不说话,以为这篇已经翻过去了,当下颇为狼狈地在水流中踉跄几下,又这样问道。“还是说真的存在什么安全隐患啊,但是这栋楼不是新修的吗?”

    “火是我放的。”

    她默然看了青年一眼,目光越过投在自己那间房间未完全紧闭的大门上。有刺鼻的浓烟从细缝中不断渗透出来,触发楼道感应器的也正是这些。

    青年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你忘了白天的火灾里死了多少人了?你疯了?!”

    与此同时,他们谈话的声音终于透过层层水雾落到楼道那一边的女人耳朵里。她站在原地吞咽一口口水,眼睁睁看着立在水汽中的女人一点一点转过头来,渗人面孔在水流的遮挡下显得更为毛骨悚然。

    她看见女人诡笑着做了一个口型,似乎是在说:

    找到你了。

    随着犹如厉鬼在水雾中逼近而来的阴影,她站在门板侧方看了一会,半晌之后竟也笑笑,学着女人之前的样子比了几个口型。

    “‘它们’来了。”

    “你说什么?”青年被那宛若厉鬼的人影弄得头皮发麻,一时半会拖着条残缺的腿也找不到什么逃生方法。而那边他目前不得不依仗的“同伴”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纵火犯,他正急得恨不得当场开辟一个传送门出来逃回绝境,就突然听见在刺鼻的浓烟与水压落地的声响之中,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啼鸣。

    像是瞬间让人忘却身处的炼狱,身临其境于天地悠悠的山间旷野。

    “这是……”

    青年骤然失声,他正想要屏息侧耳去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下一秒,清越鸣叫骤然急转为一种尖锐怨毒的啼鸣,声声泣血一阵高过一阵,蕴藏的怨毒恨意令人心惊。

    所有人耳膜一震,好像光是听着那凄厉的鸟鸣,身处的鸟语花香便又在顷刻之间被拉往炼狱。到处都回荡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挖着呕出的啼血,尖锐凄厉裹挟着最深层恶意的鸟鸣,原本活泼可人的喙嘴上沾满了血色,一下一下怨毒地啄着脊梁头骨,好像要将脑髓都给吸出来解了滔天恨意。

    她就在铺天盖地的水流中与卷发女人面对面地站着,此时此刻女人逼近的距离已经达到一个相当危险的程度,甚至手中血刺尖端的形状都已经印在瞳孔。

    而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跃起的身型僵停在原地,紧接着,女人脸上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那不是女人惯用的模仿恐惧或者是类似的一系列情绪。而是一种,根本不存在于主观人为规定的感官定义中的,没有名词解释的,更深于“恐惧”的东西。

    比畏惧要浓烈,比恨意要深刻,比本能要远久。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而当女人流露出类似的情绪之后,她却清晰看见了,因为这一切都是在近在眼皮底下发生的。

    浓烟与水雾交织而成的墙上阴影中,无数振翅的鸟自暗处露出影子。它们拥有着尖利的喙嘴,细巧的腿爪与细羽尖尾,无数剪影汇成一股暗色的旋涡,铺天盖地朝着墙面上女人的倒影以一种自杀式的力度与速度扑身而去。

    墙上女人的倒影淹没在无数暗色的杀阵中,甚至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

    她屏着呼吸不敢动弹一下,心里不禁腾升起一种,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方式的思想。

    她眼睁睁看着墙上原本属于女性的身型一点一点崩塌破碎,肢解成坑洼的肉块人棍。那由无数鸟类剪影构成的噩梦般旋涡在墙上重组变形,背后的青年已经惊愕到失声,她屏着一口气,以微不可察的步伐一点点退回到黑暗之中。

    整个鸟群仿佛被惊动了,噗噗振翅的声音停顿一秒。

    那几秒之内,在场还剩下的两个活人甚至都不敢呼吸。他们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走道,上面空空如也,只除了仍在往外喷水的警报装置与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

    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无论是鸟鸣尖喙,亦或是那场人为放纵的火焰。

    但在场的唯二两个见证者心里都无比清楚,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错觉,或者是又一场带有蒙蔽迷惑效果的记忆陷阱。

    因为就在对应着的墙面倒影上,鸟群组成的旋涡梦魇盘旋振翅,阴影状迷雾不断发散聚合,最终朝着一个方向猛烈俯冲而来。

第517章 倒吊

    她活下来了。

    确切来说,她其实从那时看到墙上剪影的一瞬间就已经产生了些许后悔心情,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过于冒险。以这样的形式虽然解决了一个危机,但却将自己推入了更深层的噩梦中去。

    但是事实上,在那种时候,他们也很难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来。

    她那间房间的总电源都被什么人——但她更怀疑是“她”自己,给弄坏了。他们没有灯光,也无法进入他人的房间,那么小范围地放一把火烧东西,是最好的引起“它们”注意的方式。

    虽然将“它们”引来的代价,有可能是所有人都经受不起的。

    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

    同时倒在楼下大厅里苟延残喘的,还有名叫艾德的奄奄一息的青年。青年的处境要更糟糕一点,因为早在之前他的腿筋就被女人挑断,能够勉强支撑着在地上踉跄已经是极限,别提要在细密水压中不断进行高强度的逃生躲避行为。

    他们是从五十五层的外接天台上直接跳到五十层来的,冲下来之后甚至都没敢惊动楼道里的声控感应灯,一路做贼似的踮着脚在黑暗里跑跳下来。好不容易逃到了二层的待客厅,又提心吊胆着确认了好一会那些东西没有追下来,这才得以喘息一会。

    她半蹲着平复了一点快要跳出胸膛的猛烈心脏跳动,听见边上的青年在地上翻了个身,哑声问道:“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确定,看影子有点像是某种鸟类。”她这样道,“先不说这个,有一点我倒是很奇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年躺在地上直愣愣地朝着她看了一会,像是在艰难辨认这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拐着弯骂他。他看起来是真的脑子转不过来弯,僵停了一会。“什么叫什么东西,我是艾德啊,不是说过了吗?”

    “你昨天在干什么?”

    她几乎接着青年话语落地的一瞬间接口道,完全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艾德看起来有些紧张地滚了下喉头,犹豫道:“我昨天……在家里。”

    “一整天都在家里?”

    “呃,差不多吧。反正我这个身份,我感觉……反正有些事情不太对劲,所以我昨天基本上一天都呆在那个家里调查事情。然后晚上的时候,警察突然来找我,说是查出了一点线索,想要我去确认。”

    她静静看了一会青年的面孔,对方又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看上去很紧张,但她却觉得对方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那么现在假设,青年没有说谎。昨天晚上在“她”自己的记忆中,生日会上的命案刚刚发生,而据在场所有知情人士反应,傅家的小少爷在外面玩了一天,是晚上切蛋糕的时候才堪堪赶回来的。

    如果“昨天晚上”的记忆没有出错,青年给出的信息也没有出错,那么就只能证明一点——时间线错位了。

    ……是不是有可能,她认知中的“昨天”,事实上根本就不是正常时间线里的“昨天”?

    还是说,她跟其他人全都被遗忘在了“昨天”以后的“时间”里,只有眼前这个自称是艾德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出现过名字的青年才是那个关键点?

    那也就意味着,“傅怀安”所经历的认知才是完全正确的,而其他没有名字的人——包括她本身,全都被蒙蔽了记忆。他们隔着一层迷雾在看这个世界,自然比不上站在迷宫顶端俯瞰的人。

    她凝视着青年的眼睛,直至对方颇有些不自在地挠头转移视线。而就在半晌后,青年目光突然一滞,整个人为之一振朝着某个方向停顿。

    “阿芙,你看那边。”

    僵硬的气氛维系了一会,艾德坐在原地摸了摸鼻子,抬手隔空指在什么物体上。

    她却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愣了愣,不过并没有失态太久,视线转向那个位置,发现青年在看的其实就是二层大厅内部的看台上,那个藏在阴影里的角落位置。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东西?”

    艾德眉头皱得死紧,也得亏那暂时看不出形态的东西看轮廓不会是人的尸体之类的,不然青年此刻直接扛着楼梯就跑了,根本不会留下来还在这里说着“你看”。

    她在原地踟躇一会,抿了下唇道:“要不要去看看?”

    这话一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皱着眉转过头看向青年的位置,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活像见了鬼。

    艾德张了张嘴,好似还未反应过来。“你……在问我吗?”

    “那不然呢?”

    “哦哦哦好,可以啊,过去看看……”艾德大梦初醒般点着头,不时瞥过来的目光依旧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惊奇与打量。她压下心中的不适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恍惚记忆中那个内部看台的轮廓一点点走去,越靠越近,心里微妙的既视感愈发浓烈。

    离得再近些,她听见身侧的青年似乎是轻声骂了句什么。

    其实那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堆盘起来的粗绳。可能是因为角度问题,再加上看台这里没怎么开灯,在唯一一盏夜灯的打光下所照出来的轮廓比较诡异。

    她看着露出来的一截绳结,脑子中忽然就像是被人硬塞进来几个画面一样,无一不显示着几副上下颠倒的视觉记忆。

    她记得一点点,包括之前在壮实男人还没死的时候,与对方的谈话中也可窥见端倪。

    就是她好像曾经被什么人以倒吊的方式吊在了内部二层的看台上,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当她单方面陷入沉思的时候,名叫艾德的青年却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他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绳索,又平移着向下转移到看台边缘的位置。“我好像真的来过这个地方,当时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在……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她默默转过头,一句“是不是就是你这龟孙把我吊起来”的问话就卡在嗓子口,想了想还是咽下去没说,转而蹲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地上的麻绳。

    这样的粗麻绳其实不多见,因为正常住户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一般不会准备这个。粗粝的绳面上结着一层薄灰,看起来像是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一样。

    “我感觉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啊,你不觉得吗?”艾德也蹲下来看了看,“这种看台一看就是那种准备给上流人士的vip休息席啊,怎么会在这里堆着这种水手缆绳呢?”

    她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是水手缆绳?”

    “看编织样式啊。”艾德的回答很快,同时也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一看就是最基础的三股船舶缆绳,合成化纤材质,直径在4到50毫米之间。非常耐磨,你看这边,放置时间已经很久远了,正常的绳索这种情况下都烂得差不多,但是这条还是相当结实的。”

    说道这里,青年像是才想起什么,朝着她耸了耸肩。“你别多想啊,我现在真的跟你一样一头雾水。我会知道这些只是因为我曾经在运输船上待过一点时间,你知道的,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嘛。”

    她只是看了青年一眼,倒也没再多问,目光再一次停留在那截绳索上。

    在这样的一栋超高层建筑里,谁会拥有这样的船舶缆绳?

    做航运生意的雇佣者,拥有进出权限的工人,保安?

    “我草,他怎么也来了……”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艾德在旁边低声骂了一句。顺着视线往下走,就见几束手电筒的光芒投射着,皮质硬底靴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隐约还能听见人影交错间的呼吸声响。

    看样子应该是负责巡逻的安保人员。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走在队尾的一个人,说是引人注目其实还谦虚了,应该说那名保安在无论是专业人员的队伍还是在其他群体中都异常突出。

    魁梧伟岸的身型,狭长的细眼,纠结膨胀的大块肌肉,以及那枚足以遮挡半张面目的特大号棉质口罩。

    即便是戴着口罩挡住了悚然面容的大半,依然触目惊心。

    “我还以为这家伙不是死了就是单干去了,没想到变成保安了……”艾德在旁边嘟嘟囔囔着什么。她眼疾手快狠拽了对方一把使其不要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手电灯光的巡视范围内,只是没想到刚一抬手欲做动作,就见行走在一层楼底那名样貌悚然的巨人,竟直直掀起眼皮向上看来。

    速度迅速自然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皱皱眉,下意识侧身想要退回黑暗里,那人却先一步移开视线,跟随着巡逻的队伍向前走去了。

    艾德长呼出一口气,庆幸到还好灯光够暗没有发现他们。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她跟那巨人的视线是直直对上了的,甚至都还不是无意间的视觉对视,反而给人一种,他早就知道了二层看台上有人的预感。

    排除那人是个瞎子的可能性,他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

    她看了艾德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转身想要下楼。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巨人看到了却没有揭发,但是这地方显然已经暴露不安全了。

    然而她步子堪堪迈下去一步,就听见身后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紧接着传来青年的惊呼与痛叫,动静声大到随时有可能传到还未走远的巡逻队伍耳朵里。

    她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看对方还能惹出什么幺蛾子,下一秒就见艾德整个人头朝下倒立在空中,此刻正不住地蹬腿挣扎。见她看过来,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急忙喊着快来救救我。

    她此刻恨不得拿块胶布给青年嘴堵上,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算是发现了,原来这一段所谓的三股水手缆绳并不是被无意识地丢在这里,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那套索就隐藏在打着旋的绳索最底下,再加上近乎全黑的二层看台环境,人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踩进去。而这个陷阱就类似于旧时猎人捕捉中小型猎物会使用的套索,一旦有东西踩进圈套,绳索就会立即收紧然后将猎物绑死悬挂在树上。

    艾德现在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快救救我!”

    此刻青年悬挂的角度可谓是倒霉至极点。本来如果是正常情况的头朝下倒吊,被绑住了脚踝,身手好点的人能够躬身而上割断悬挂的绳索。

    但是不知道是艾德踩空的角度有问题还是故意设计的,他现在整个人的上半身都被卡在看台围栏中间的其中两根栏杆处,除非是自己先将栏杆掰开或弄断,不然是没有办法从绳索上下来的。

    “阿芙,你看下那个栏杆,弄开就可以了。”

    青年原地挣扎了片刻,似乎是见那一处已经静谧许久了,他动作的幅度小了一些,语气也由一开始指使般的理所当然转变为一种讨好似的祈求。

    “樊卓水城剩下一半的报酬不是还没给你吗,他们可不知道我们连续过了两个场,可还是以我活着回去作为支付标准的。”艾德道,“你救救我,就当售后服务了,行吗?求你,阿芙,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青年的话可以说得这样理所当然,这点暂且不谈——她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怂恿自己杀人,这点也姑且不谈。而之前面对卷发女人的时候,艾德假意虚弱,实则背过去的手里拿的东西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她不计较,并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好,还是某种相反意义上的运气使然,青年挣扎的动静果然引来了去而复返的保安,那名不知名姓的巨人也在其中。

    真正令人在意的是,在不断晃眼的手电灯光与质问声中,她再一次从墙面的倒影上,看见了鸟群的轮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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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现实是不可知论的,而平日的生活只是一层薄壳。”黑暗如是说道。在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秋玹再一次,亲手触碰到了黑暗。秋玹:你敢直视我吗,崽种?黑暗:……无限流。升级流。1v1异世漫游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漫游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