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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章 傅先生的礼物

    秋与艾尔梅特拉穿行在通体纯白无瑕的走道里。

    过了一会,秋貌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去找傅先生有什么事吗?”

    “嗯,阿阳传信息过来说魔法师协会单方面撕毁了约定条约,在诺贝利重新开战了。听说现在科学院处境十分危急,我想回去替科学院出战。”

    “可你不是战斗系机械师啊。”

    “能出一点力是一点吧。”艾尔梅特拉垂下眼睑,“科学院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危机。虽然双方因为彻底不可调解而开战的场面也不是我想看见的,但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每个人心里总会有偏向的一方。”

    秋耸耸肩,没有试图再劝她什么。“既然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那么就去做吧。加油。”

    “嗯,谢谢你。”站在那扇纯白大门的前方,少女回头认真地看了秋一眼。“我总觉得你很眼熟,却无论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了,可能是很有眼缘吧。既然这样,虽然我不是魔法师,但我将我的‘祝福’给你,希望你能够实现心中所想。”

    “……”秋顿了顿,她看向少女,似乎是又透过了她看见那个小村落里苍老疯癫而又神经质的女人“艾尔梅特拉无时不在忏悔她的罪孽,而她也终将跟随着前任的先知一起,步入真理之门。”

    “怎么了?”少女有些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光滑的脸蛋,“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秋回过头去,轻声对着她又像是在对着其他什么人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祝福’。”

    于是,艾尔梅特拉抬手轻轻敲响了那扇门。

    良久,门内悄无声息,始终没有人回应。

    “不可能啊,傅叔叔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他……”

    “可笑!”随着走廊尽头电梯门放出的一声提示音,傅先生的冷笑遥遥传了过来。

    随后代理人应和着愤懑不平地说着:“可不是吗,还有呢,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科学院已经决定洛水做新任命的执政官了!”

    “洛水?是那个出身魔法师世家的女人?”

    “就是她!”

    “呵,科学院还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让一个女人来执政。这比孟歌那老家伙竟然想要推荐艾尔梅特拉做下一任先知还要荒唐。”

    “……”

    两道步伐猛然停顿,不屑冷笑卡在喉中。代理人呆愣着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半晌反应过来急急替自己辩解:“傅大人!我明明告诉过她们晚点再来找您!是她们自己不听的!”

    “闭嘴!”傅先生隐晦着神情看向面前的两人,“艾尔,开心吗,你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任先知了。”

    “我的能力,连同寒夜上校的能力,都将属于你。”

    “……傅叔叔。”艾尔梅特拉惨白着脸看着傅先生,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做先知,也不在乎能不能传承你们的能力。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怎么看,你还想我怎么看你?”傅先生冷笑一声径直越过她们,向前迈开步子走到门前用虹膜识别打开了大门。“是是,你是艾尔梅特拉,科学院的宠儿,想来什么地方实习,想走就走从来都是一句话的事。”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工厂主,哪怕再加上一个第二任先知的身份,又怎么能和你比呢?真的,艾尔。”傅先生走到他常用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你知道科学院有多少人恨你吗?旁人努力了一辈子堪堪达到的高度只不过是你的出发点而已。如果真的是天赋使然也就罢了,可你,你有什么用啊?凭着你那不会留下伤口的自愈能力?”

    “别搞笑了!你不过是运气好从小出身在科学院罢了。科学院多的是比你有天赋,比你更加努力的男性!……哦哦,要哭了吗小可怜,你有什么好哭的呢。该哭的应该是那些付出的再多也得不到回报的人。”

    说道这里,似乎是彻底失了所有兴致,傅先生随意地朝她挥了挥手。“谈话时间结束了,你可以走了。哦听说你要回诺贝利替科学院出战?哈,那真是……去吧去吧,反正艾尔梅特拉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又有谁能拦得住你呢?”

    少女低垂着头,坠下的碎发遮住她的半张脸,没人能看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代理人很快陪着笑半请半强迫地将她拉了出去,门内的气氛重新安静下来,傅先生这才重新转过头,像是刚刚才发现秋在这里似的扬了扬眉。

    “哦,看看这是谁,暗裔的最终获胜者,打败了我的所有员工挑战者,又一个……女人。”他貌似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么现在,告诉我女士,你更喜欢魔法师还是机械师?”

    “这与你要给我的‘礼物’有关吗?”

    “当然了亲爱的,因为这将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动作夸张地摊开双手看向秋,“而我,就是替你实现梦想的人。我将赐予你新生,赐予你,新的身份。”

    秋顿了顿,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是说,你可以帮我转变成一个魔法师,或是机械师?”

    “这难道很难理解吗?快点做决定,我不喜欢拖拉的人。”男人有些不耐烦了。

    “啧。那我还是继续当一个‘黑色人’好了,我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

    “……你说什么?”傅先生突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红得仿佛滴血的眼眸死死盯着秋。“从刚才起就是了,你在耍我吗?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做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坟头草有两尺高了?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秋就当没看到他那双渗人瞳孔,无所谓地说了下去。“比起这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就当是抵作你原本要给我的‘礼物’了。”

    “我真的很好奇,女士。是什么给你的胆子让你一而再地在我面前得寸进尺?”

    “凭我大概摸到了你的一个秘密?”秋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眸,“那么,傅先生,我想问的是。请问您作为‘第二任先知’的能力,到底是诅咒血脉,还是……”

    “散播瘟疫?”

第94章 真相的一角

    “大人!大人艾尔梅特拉她……!”

    门外,伴随着隐隐玻璃碎裂的声音,一阵熟悉的嚎叫声传了过来。秋面色一凝,再顾不上与傅先生周旋,一个转身跑了出去。

    轰!

    她猛地顿住脚步凝重地看着面前朝她砸来的椅子,傅先生收起手中卷着的软剑,瞳色深沉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真遗憾,特别的黑色人小姐。”他软剑一翻又席卷着旁边装饰用的衣柜朝门口砸来,彻底堵死了唯一的出路。“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恐怕你再也回不去那个未来的时间了。不过,伴着历史一起死去也是一件浪漫的事,不是吗?”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伴着历史一起死去的,是你,是这个时代才对。”秋平静地从手腕里滑出子母刀,第一次真正对上了傅先生的目光。“属于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铮!!

    短刀正面刚上长剑,两人手腕不约而同微微颤动着,力量方面一时竟不分上下。然而下一刻,貌似坚硬的长剑如游蛇一般弯曲了起来,凹成一个弧形吐着信子朝秋攻来!

    又是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原来不知何时秋左手已经弹出刀柄处的子刀,拦截住了冒着寒光的锋芒。

    傅先生抖手似在收回软剑,却在寒锋即将退回一半时,向反方向弯出另一个弧度攻过。见状秋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再一次摸到了那种玄妙境界的门槛。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呢?

    她手执双刀穿行于游蛇狂舞的刀光剑影里,利器掀起的残影擦她周身而过,却半点都触摸不到她的身形。

    如今她看花仍是花,看水也仍是水,只是观看的视角不再单一了。危险感应的触角渗透到她的每一个细胞中,她的四肢,她的皮肤,皮肤上的每一寸毛孔细发,在这一刻全成了她的“眼睛”。

    寒芒相撞,火花迸裂。这场打斗中没有绚丽的魔法元素,也没有华丽的格斗招式,一切就只是纯粹的力量与力量,速度与速度的对拼。

    危险感应的感知力不知不觉中遍布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秋看似随意的一偏头躲避的动作,事实上在这万分之一秒内经历了短暂的模拟,预判与后续的退路。而与她增强了数倍的感知力相对应的,是比以往的打斗中消耗更多的体力与精神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川流镇那次她强行以一己之力唤醒了所有死去的黑色人一般,那种精神力透支濒临极限的感受甚至比死亡更加痛苦。

    秋咬咬牙发了狠,突然又强行提了一倍速上去,在原有可怖的基础上生生拔高了一倍。双刃挥击,令人眼花缭乱到甚至看不清它们的残影。而傅先生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在这样的攻击下只能频频闪避,一时竟有些狼狈。

    “……黑色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他擦拭着脸上新添的一道刀口,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过了,只是黑色人罢了。”趁着这个空隙,秋终于得以停顿下来深深喘了几口气,“如果你能够活到我们那个时代的话,你就会知道黑色人也能够拥有强大到不输任何人的力量甚至统领整个雇佣兵团,就会知道女人一样可以成为科学院的执政官甚至比那些所谓的男性机械师更加优秀强大。只可惜,你活不到那时候,你只能将你的愚昧无知与偏见傲慢带进棺材里。”

    傅先生深深眯起双眼,突然也停下了手中的所有攻击动作。“傲慢无知的到底是谁啊……等着看吧,优胜劣汰是人类存活至今得以依赖的法则。就算是你说的那些人也只是极少数,而没有人会在天生注定被淘汰的种群身上浪费时间。”

    “那些人是天生注定被淘汰,还是你,或者说你们畏惧他们身上的一些东西而想方设法地想要除掉他们?”

    堵塞的大门被一道强有力的激光轰开,伴随着大门连同衣柜碎成四分五裂的巨响,艾尔梅特拉的脸出现在其后。

    她的眼睛尚且红着,像是刚刚为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而大哭了一场似的,可她的面部表情却史无前有的平静,宛如一片波澜不惊的死海。

    “艾尔……这时候你不是应该踏上回诺贝利的道路了吗?哦哦,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决心,原来科学院和那个黑色人小子的存亡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吗。”

    少女极端冷静地听着他的嘲讽,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变过一下。半晌,她最后看了一眼傅先生,然后突然轻笑了一声。

    “哈哈,傅泽漆、科学院、孟歌、洛水……”她一个一个名字的念了一遍,几乎要将这几个字眼嚼烂了生吞进腹中。“原来一直以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科学院,魔法师协会,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傅先生死死皱紧了眉头。“艾尔,要知道,你……你干什么?!!”

    “别这样叫我,你让我恶心。”艾尔梅特拉再次举起手中的机械枪,毫不犹豫地面对傅先生扣下了扳机。“你们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良心过不去吗?明明大家都是人类,你们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傅先生扭曲着脸扯了下嘴角,随即,他也懒得再过多废话,软剑一甩直追艾尔梅特拉而来。“说得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你以为你又有多无辜?还不是拿着科学院的资源做着替他们干活的研究别说你不知道就不算是罪孽了。你以为死在你的科研成果之下的黑色人就少了?哦对了,你马上就会接替我成为下一任先知了,这下即使你再不愿意你也要继承你最厌恶人的能力活成最厌恶的样子了。”

    艾尔梅特拉不再说话了,只是手腕平举一枪枪打在傅先生的方位。

    只是她终究不是主修战斗的机械师,又一次,发射的弹药被灵活弯折的软剑拦下,傅先生目光一厉,终究不再手下留情。

    利刃贯穿了少女的身体,艾尔梅特拉缓缓倒下,渗透的鲜血宛如傅泽漆猩红眼眸中闪动的光芒。

第95章 第三任先知真正的能力

    “……”

    秋顺着被轰得稀巴烂的大门向外看去,感染人嘶哑的吼叫与人群惊慌的呼喊交织一起,噩梦般的场景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之上上演。

    “你好像并不惊讶的样子。”说着,傅先生抬脚跨过了艾尔梅特拉的尸体,随意地仿佛是绕过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诸如之类的。“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已经在实施共同进化目标了。”

    “人类共同进化,目标?”秋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荒谬地冷笑一声,“我们对于‘人类’的定义好像并不一样吧。”

    话音刚落,悬在上方要掉不掉的门框也突然被一股力量生生拽了下来,随即,秦九渊与恒榭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秦九渊率先大步走了进来,目光上上下下地在秋身上扫了几圈。

    “差不多行了。”秋无奈道,“没受伤,就是累了点。对了,疏影呢?”最后一句话是面朝着恒榭问的。

    “不知道为什么感染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当时人太多太乱了,我们所有人都走散了。”恒榭回想起那场景,面色难看地皱了皱眉。“我本来想着她可能会来找你于是想到88层找找看,没想到遇见了秦先生。”

    秦先生再三确认除了一些小口子之外没有其他的重伤,终于放下心来,然后抽着空狠狠瞪了罪魁祸首傅先生一眼。

    傅泽漆:?你有事吗?

    目光大概环视一圈,恒榭突然惊异地上前几步。“那不是第三任先……咳,艾尔梅特拉吗?她死了?!”

    想起了什么,秋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秦九渊。却发现这个号称是艾尔梅特拉旧识的男人只是低垂着目光淡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秋皱了皱眉。

    “叙旧应该都叙完了。”另一边,傅先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大门的边缘,此时正倚在破烂的门框上看着他们。“留一点话到转生路上排队的时候说吧。”

    随着他缓缓张开双臂的动作,源源不断的感染人嚎叫着从楼下涌上,原本使用特殊材质铸造的结实墙体也在他们的攻击下塌落破碎。嗅闻着那熟悉的腐朽气息,三个人被困在这间纯白的房间里,进退不得。

    傅先生两边嘴角夸张地向上翘着,随着他双手舞动宛如操纵提线木偶般的手势,那些感染人们应声而下,仿佛没有痛觉神经那般自杀式地袭来。

    在这时秋终于明白赵明思为什么曾说她是第四任的先知了,只因她与傅先生的能力太像了,简直是完完全全的复制,所以被认为是另一方面的传承。

    只是傅先生的能力是与生俱有的,而她又算什么呢?如果她真是“先知”的话,为什么独独只继承了傅泽漆的能力?

    秋翻起手腕,摆出一个与傅先生一模一样的起手式来。突然,她动作一僵,秦九渊正牢牢捉住她的手,满脸写着不赞同。

    “你精神力本来就已经透支了,”男人愤愤地说,“又想逞英雄呢?先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很快就与群聚着的感染人群打作一团。恒榭见状也撕了衣服变身猛男,拦住了一旁正欲下楼的傅先生。

    88层顿时混乱一片,秋叹了口气终究不再试图运作精神力,只抽着空在秦九渊与恒榭身后老老实实地补着刀。

    突然,在将刀刃从一个感染人脑袋中抽出时,秋眼前一晃似是看见了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渊哥,”她拉了拉旁边酣战中的男人,“那个人是不是你们佣兵团的人,好像叫什么……季永叔?”

    “季大?”秦九渊挥刀的动作停了几秒,随着她指向的方向眯眼看去。果然,那个夹杂在感染人群里满身腐烂呆滞只知凭本能与命令行动的人,正是那个一开始下去换车胎时失踪了的雇佣兵。

    秦九渊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沉默一会,他突然遥遥地隔着混乱尸潮看向正在与傅先生缠斗着的恒榭,高声喊了一句。“喂,道恩强森!帮个忙换下位置,把那德古拉留给我!”

    恒榭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简单点了下头,就不再恋战趁着其收招的空隙与秦九渊快速交换了身位。

    傅先生冷笑一声刚想张口嘲讽些什么,却在第一次真正与男人交上手后发觉了事情的不简单。

    “……不容易啊,嗯?像你们这样的黑色人可不多见。不过很可惜,你们马上就要随着历史一起化为尘埃了。”

    “给我闭嘴。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两人打斗的招式身形快如光影,以平常目光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秋见状感叹一声,随后小声指了指被感染的季大,示意着恒榭尽量不要攻击他。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源源不断涌上的感染人让三人都有些分身乏术。再加上一个刚刚不知道磕了一口什么秘药然后瞬间状态重回巅峰的傅先生,战况一时胶着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还要去找疏影他们。秋这样想着,终是咬咬牙闭上眼睛,徐徐抬起了右手。

    “小心!”她听见身边恒榭在大声提醒着什么,中途一下子被打断,她睁开眼,看见裹挟着寒光向她袭来的锋芒。

    随即耳畔一阵振聋枪响,空气中血花绽放。

    傅先生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的圆洞,与他血液颜色相仿的瞳仁看向地板上的一摊血迹。在那片血污之上,艾尔梅特拉晃着身形爬起,机械枪的弹口还在徐徐冒着白气。

    沐血重生的少女低下头,看向胸腹处原本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被软剑重新刺入。在除了秦九渊之外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对着看起来尤为不可置信的傅先生笑了笑,又是毫不犹豫的几枪通通穿透他身体。

    “女人、运气好、吃软饭的、科学院的走狗……你们这些人啊,到底以为我是什么?”

    她说。

    “我是艾尔梅特拉,第三任先知。我不死不伤,无限重生。”

第96章 来个1

    等秋再次从混沌中睁开双目时,她脚立于一片泥泞的土地之上,一个满身肌肉的感染人正蹲在面前的地上瞪着腐烂的眼眶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顿了顿,勉强在黑夜里看清那人五官的大致轮廓,然后强行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挥刀的**。

    在确认那名被称作“季大”的感染人暂时没有攻击她的想法之后,秋皱着眉稍稍在黑暗中走了几步,终于确定了他们已经被送回原来的时间线,只是每个人传送的方位可能出了点问题,她没有找到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她又转了两圈,发现自己完全不认得路后,只好放弃般地走回来,屈腿和季大蹲在了一起。

    可能是秋那与傅先生相同的能力,季大并没有对他的“创造者”显示出任何敌意的样子。在看到秋也蹲了下来之后还乖乖地往旁边挪了挪,看起来听话得不行。

    ……就像个智商不太够的憨憨。秋撇了他一眼,突然对着他那已经开始渐渐腐烂的面庞伸了一根手指出来。

    她晃了晃手指。“嘿,猛男,你现在能听懂我讲话吗。这是什么,能够感知到吗?”

    季大:……

    “没关系,那简单的发音还能说吗。来跟我念,ba,爸爸”

    季大:……

    “来来来,看我啊,两片嘴唇先并拢,然后慢慢张开,发出‘啊’的音。像这样爸爸”

    季大:“……一、一一,一……”

    “什么1?”秋抱着臂挑了挑眉,“你看你都烂成这样了还想着找1呢?快歇歇吧。”

    后来等到凌游和佣兵团的人顺着声响寻到这边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野人一样浑身都破破烂烂的人蹲在地上,一个口中不停叫着“爸爸爸爸爸”,一个神神叨叨说着“11111”。

    佣兵团众人:……老大的前女友别是个傻子吧。

    “秋……秋?是秋吧?”众人对视几眼,最终无奈被一致推出的安德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有些犹豫地说着。

    其中一个野人闻声抬起头,瞳孔在黑夜中闪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你们来了。”她幽幽地说。

    安德:!!!

    凌游嫌弃地看着一下子窜到她身后躲着的安德,上前一步伸手将秋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一下子就不见了,好在没过几分钟我们听到声响之后就赶来了。老大他们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说来话长,我们走散了,不过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不会隔得太远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佣兵对着旁边喊了一声“有感染人!”,接着利落地抽出武器就要进行攻击。

    季大龇着牙朝昔日的同伴嘶吼一声,秋见状连忙分了一点精力出来将他控制住,另一手拔出子母刀挡住了挥到他面前的利器。

    “看清楚了,他是季永叔。”

    “季大?不可能,这……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佣兵停下手中进攻的动作借着夜色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还真是熟悉的同伴,他紧接着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有些难看。

    “先不用着急做决定,他不会主动攻击人的。”秋想了想,隐去了她能力的那部分,半真半假地说着。“等人都到齐了再决定他的去留吧,他目前是暂时安全的。”

    出乎意料的,下一个出言否认的是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嬉皮笑脸的安德,一直都笑嘻嘻的男人难得收敛了笑意肃穆着脸看着她。

    “他已经被感染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本作为‘人类’和‘同伴’的那个季永叔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他的躯壳罢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不舍,我也一样。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替彼此负责,这样的一个定时炸弹放在队里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性。”

    秋抿了抿唇,没法和安德解释只要她在这里一天,季大就有一天是没有威胁的。更何况,她刚刚在季大身上看见了另一种感染人的可能性,虽然不能肯定所有感染人都有可能获得理智,但比起之前一头雾水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看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凌游叹了口气,拍拍秋的肩膀走过来打了个圆场。“没事的,那家伙就是以前对这种事有心里阴影,说话才急了些,不是在针对你别放在心上。至于……唉,那就等我们先找到老大他们再做决定吧,不过他不能跟在队伍里是真的。”

    “可以,我和他一起走在你们之前,这样总行吧?要是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们别留手直接攻击就是。”

    “你不用……唉,好吧,就先这样吧。”

    秋点点头,走到季大面前朝他伸出手,像是对待着什么牙牙学语的小朋友一样轻声道,“我们该走了,自己站起来,好吗?”

    强壮的感染人懵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直愣愣地将头摆回去了。秋一个人在那举手举了半天,感觉到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举手,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她低声而快速地说,“快点站起来,乖乖听话就带你去找1。”

    似乎是什么关键词触到了季大,他总算舍得吝啬一个眼神给秋,“……一、一?”

    “对对对,赶紧走吧求你了,我刚才还对着这么多人大放厥词呢你不要这么快打我脸好不好。”

    不知道是真的被这话触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最算可喜可贺的是季大晃了晃脑袋,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木讷讷地跟在了秋身边。

    秋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她对凌游说。

    而一行人刚没走了几步,季大突然像是什么嗅到危险的狐一般向上绷直了身子。没听任何人的话,他撒腿就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口中含糊地大喊着,“一……一!”

    一行人匆忙追上他的步伐,在另一片杂草丛生的平原上,壹号与恒榭正遥遥地朝他们挥手。

第97章 另一种变异?

    健硕的前雇佣兵活像个不太聪明的多动症患者,嘴里一个劲地喊着“1111”冲向那个方向。随后他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却又不确定般地来来回回在恒榭与壹号之间交迭了好几眼。

    一行人接着赶到,秋右臂紧绷着随时做好准备就怕季大一时又失去理智伤人,一边有些疑惑地看向好像浑身都不对劲的壹号。

    “怎么,傅泽漆把你搞傻了?”她挑挑眉,“还是不能接受我们季先生的外形?做人不要那么肤浅噢。”

    如若是在平常,壹号或许只会浅浅皱下眉表示他并听不懂或是一本正经地让她不要乱说。可如今听了这话之后他仍僵硬着金属铸造的面庞无动于衷,冰冷瞳孔盯着其中的一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虽然他平时就总是一副这样的神情,但却有哪里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他那由钢铁机械锻造而成的躯体下面仍保留着一颗属于人类的柔软心脏,如今的壹号更像是深不可测的海底旋涡。他将所有的思绪深埋,甚至让秋有一种完全摒弃了那另一半“人性”的错觉,盘旋酝酿着的巨浪不知哪一天会降落世间。

    傅先生真就拿壹号做什么实验了,还是他自己又想起来了什么?

    秋默默猜测着。而就在这时,另一支出去寻觅的小队带来了其他人的消息。

    “找到老大他们了!”通讯器中,传来一阵因为信号或是什么其他事故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过现在情况……呃,怎么说呢,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

    人群面面相觑了一会,随即决定出发去与大部队会合。当他们顺着一路所留下的记号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了那名传话的雇佣兵语气为什么那么奇怪。

    只见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那名和孟子期他们同行的,叫做“素素”的黑色人女孩子浑身通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她哀嚎着痛苦地用指甲抓着自己周身,在情况未知下其余人也不敢上前,遥遥地围成一圈就这样看着。

    “她肯定是被感染了,这就是前兆!”林沫突然从孟子期身后探出头来,“我亲眼看见她被那个傅先生碰了一下,肯定是被诅咒了!我们不能再带着她走了,她就要变成那些怪物了!”

    孟子期面色难看地低喝了一声,“小沫,别乱说。现在情况还说不准呢,我们到时候请杨先生(之前那个秃子治愈魔法师)来看看。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你就向着她好了,孟子期,从来都是这样!”林沫突然抬手狠狠推了他一把,男人踉跄了两步,正好站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素素之前。“既然这样你和她一起被感染好了,到时候你们真的变异了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说对吧,秦先生?”

    秦先生正津津有味地抱着臂站在一边看戏,见自己被波及到也只是抬了抬眉,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新来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话说得这么满,谁跟你‘我们’?要是他们真的被感染了,那‘我们’不介意再多你一个。”

    孟子期站稳身形率先担忧地望了素素一眼,发现她动作停顿下来口中也不再发出痛呼后暂时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说话人的方向。

    昏暗月光下,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惨白的姑娘站在那里,目光淡漠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大腐烂的身影,身后跟着的是一整支静默肃杀的冲锋小队。

    林沫反驳辱骂的话语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见状又生生吞咽了下去,受这样的气势影响不敢再开口了。

    倒是疏影反应过来,眉间的褶皱终于松开了一些。她小跑着朝这里跑来,围着众人小声地关切着些什么。而在浓重夜色的掩盖下,没有人看到,壹号目光沉沉地盯着这边看了一会,仿佛周身的冷硬金属在这一刻统统溃不成军。

    “老大。”另一边,佣兵团简单做了一下交接与汇报工作,就退到一边等着商量结果出来。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素素停下了自残般的动作,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她皮肤上依然透着诡异的红肿,昏厥不醒但心跳却渐渐稳定了下来。

    “那么,现在我们面临着两个决定。”见人都到齐,凌游清了清嗓子,这样说道。“一个大家也都看见了,就是这个女孩子。至于另一个……”她咳了一声,指了指跟在秋身边的身影。

    随着阴影褪去,一张腐烂狰狞的人脸显露出全貌,在场的除了冲锋小队之外的人群不禁发出几声惊呼。

    “这是真正的感染人了吧!”孟子期说道,“为什么要把他带到队伍里,会出事的啊!”

    “他不会主动攻击人这是前,咳,秋小姐说的。”凌游指了指一个方向,“所以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无非两个,决定那个女孩子和季大的去留。早点做完早点出发吧,已经在这耽搁的够久了,老大,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按老规矩走喽。”秦九渊耸耸肩,“一个人头一票,赞成留人反对赶人,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开始吧。我投双赞成。”

    秋瞥了他一眼,男人朝她眨眨眼睛。

    “我也双赞成。”她环视一圈众人脸上各异的神情,紧跟着秦九渊之后开口。

    让季大留下来当然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好不容易看见了感染人可以获得理智的曙光,她不可能轻易放弃。而至于那个叫素素的女孩子,别人可能尚不清楚,但对于秋来说真相可能更容易获得一些。

    首先最简单的一点,因为并不清楚瘟疫的传播方式,在场所有还活着的人可以说都没有亲眼看见过尸体变异的模样,也根本不知道被感染之后在一息之间你的烂肉就可以扩散到脚底根部,根本就不会有这些花头。

    还有一点,在素素失去神志地胡乱抓挠之时,秋看见了她手臂上的黑色图腾。那诡谲的图案与她曾经为了吓唬那个川流镇的士兵而给他印上去的一模一样。虽然并不知道图腾有什么作用,但目前来看图腾对人体并不会造成什么致命的不可逆转的伤害,再退一步来说,它至少不会让一个正常人被感染变成活死人的模样。

    “……我投,双反对。”

    在乌压压的一片人群里,安德这样说道。

第98章 行刑官

    “女孩赞成,季大反对。”凌游思索了一会,“抱歉,我还是不敢保证被感染的人能够保持理智,即使那人曾是我的同伴。”

    无法具体地向大众解释真相,秋理解地耸耸肩,也不再试图去多费口舌。接下来剩下的人们纷纷表态,有念及旧情不肯放弃同伴的,也有像安德那样铁面无私斩钉截铁。其实这些人也不能说他们无情,不过是在危难当头做出了另一种选择罢了,在一支队伍中同样需要这样的人,既为自己负责也对其余人负责。

    目前投票的结果是赞同素素留在队伍里的人占多数,而已经成为感染人的季大则看法不一。等轮到最后一人的时候,票数戏剧性地停留在二十比二十上,于是一瞬间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那最后的选择权上。

    老头盘着腿坐在一边,懒洋洋地翻了翻眼皮。“没什么好说的,老子投双……”

    秋:“咳咳!”

    “啧,我说我投双……”

    秋:“咳咳咳!!”

    老头:“……”

    “那要不你来替老子投?”老头终于忍受不了似的抬头瞪她,“消失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一回来就膈应老子?”

    “我只是在提醒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秋站在季大旁边,满脸写着正经,“免得你到时候后悔。”

    “后悔?哈,老子就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无非也就这么几点。第一,虽然不能具体说明,但我可以以我个人名义担保季大不会像寻常感染人那样失去理智。第二,感染人逐渐向人类化发展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而放在素素身上说不定那是另一种进化的雏形,我们可以将之带去科学院获得进一步的进展。第三,求你了。”

    “……你说啥,你刚说第三,是啥?”

    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求你了。”

    老头:……

    秦九渊:??!!!

    老头懵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一时竟笑出了声。“你也有今天,那可真是……哈哈,痛快!不过这招没用告诉你,知道老子以前干什么的吗,我见过的尸体……”

    秋:“求你了。”

    “……比你见过的人都多,曾经有个卧底想要诱导老子背叛你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

    秋:“求你了。”

    “……什么吗,他被老子一枪爆了头丢去乱葬岗然后……”

    秋:“求你了。”

    “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小疯子!”他恼羞成怒地吼道。

    “求……”

    “赞成赞成,老子他/妈的投双赞成!别再来烦老子了!!”

    秋干脆地闭嘴,与那名被称作杨先生的治愈法师一起上前大概检查了一下昏迷中的素素的情况,看着将人搬上车后就随手拍了拍季大的肩膀:“走了。”

    老头也随即骂骂咧咧地上车一个人坐着自闭去了。在场被剩下的所有人面面相觑,随之在秦九渊臭着脸的一声“愣着干吗赶紧滚上车”中忙不迭地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在天际微白之时,这支沿着渭河一路向诺贝利行进的小队终于结束了所有的突发状况与混乱行径,重新踏上了正轨。

    一心两用地听着身边的疏影等人讨论总结被拉进过往时间后的事件,秋与季大坐在离人群较远的椅位上为了与被感染的季大所谓的“安全距离”而一齐商量出来的对策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她突然就想起了在那位强大神秘的魔法师留下的元素旋涡终于再一次出现在88楼时,艾尔梅特拉正缓缓踏过傅先生的尸体,那一瞬间与傅先生极度相似的猩红瞳孔穿越人群直直地钉在恒榭身上。

    她张口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法力元素飞速运转而使得大脑产生强烈的轰鸣,根本无暇顾及去分辨她的口型。

    而等到思绪再次被打断的时候,她听见一声刻意而甜腻的女声高喊了一句“秦先生”。回头看去,二楼的佣兵团似乎是结束了一场小型的临时会议,此时正三三两两地走下楼。

    林沫口中的人就走在最前沿,似乎是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空气中彼此交融。

    男人迈着及其自然的步子走过来坐在季大秋这一排的沙发上,就好像那个“安全距离协议”是在放屁一样。

    “各位,”秦九渊目光扫视一圈围坐着的众人,“我们的人刚刚已经商议过了,现在原定大方向不变,依然是顺着渭河一路通往主城。不过,有一个坏消息是,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五日了。”

    秋顿了顿,发现当提及这个词时,在场有相当一部分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改装过的机械车拥有在水中行进的能力,能够承受万吨以上的压力,普通的涉水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现在我们面临的不只是普通的趟水过河,而是渭河的涨潮季。”

    似乎是注意到什么,下一秒秦九渊突然刻意放慢了语速,一改之前冷淡肃穆的样子,话锋一转开始讲起了蒸汽大陆小学生都知道的自然常识问题。

    “作为几乎横贯了绝大多数陆地的河流,渭河在一年四季中分别有两次大潮。一次是在新年伊始,一次则在八月的下旬,也就是,从明天开始的一周内。往年死于潮水中的人不可计数,无论是机械师还是魔法师,在面对这样的灾难之时也无可作为。历年来两大组织都会赶在大潮之前做好抗洪疏散人流的工作,不过今年你们知道的,末世来了吗。”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即使是说着“末世来了”这样的话,也淡漠得好像并不是属于蒸汽时代的居民一般。

    归属感的违和。秋再一次在秦九渊身上感知到了这个词,与在暴风雪山庄时感受到的一样任何世界的原住民,无论是热爱还是憎恶这个世界,你总能在他们身上感知到归属感,因为他们生来属于这里,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是无法掩埋的。

    但秦九渊不一样,秋从未在任何一个世界中感受到他身上的“归属感”,他就像是始终游离其外的局外人,维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冷眼看着世人在人间苦苦挣扎。

    是因为如小璐所说的那般,秦九渊是哪名支配者选中的“行刑官”吗?

    秋突然对那名素未谋面的支配者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第99章 涨潮了

    平心而论,除了梦魇之外,秋对所有所谓的来自万界轮转的支配者们没有一点好感即使她总共就没见过几个。想来也是,被当成个什么筹码一样被人摆上桌公开做赌注,而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那些人甚至根本不与你属于同一位面,宛如真正高高在上的“神”。

    而至于什么“行刑官”,只是说得好听罢了,事实上哪像这么隐晦体面。

    根据小璐空闲时待在项链里与梦魇闲聊所拼凑出的线索,当初为了这个秋还不可置信道“我在外面世界累死累活地求生,结果你们就舒舒服服地待在项链里唠嗑?!”

    “陆行舟那狗东西在他的世界里设下的‘规则’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当时小璐毫不客气地朝她翻白眼,“你抱怨怎么那么多到底还听不听,不听就拉倒。”

    “……听。”

    “啧……梦魇说,大概就在百年之前,那些万界轮转的支配者们集体定下了一个赌注。因为冗长无边无际的无聊光阴,那场赌注可以说是他们漫无目的的存在中仅有的几个乐趣。”

    “已经沉寂的太久了,久到时间的流转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久到已经尝腻世间的千百万种美食美景,久到漫天神佛无数次掠过却再入不了他们眼。在第一个支配者提出这场赌注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冰凉了百年的血液重新灼烧起来,几乎是所有现今存在着的支配者都加入了这场赌注。他们将万界轮转重新对外开放,将自己掌管的世界作为赌约的试炼场。”

    “而那些在一个个小世界中被选中参与赌局的人,则被称之为‘行刑官’。就好比说你,”小璐用指尖点了点秋,“你是被‘黑暗’选中的人,所以也可以被称作是黑暗的行刑官。如果直到最后,真的出了一个‘行刑官’能够活着走完所有支配者的世界的话,那么那名行刑官所对应的支配者将会得到其余所有人的一种能力。”

    “得到一种能力什么的是不是听起来没什么用的样子?但你要知道,对于万界轮转来说,万界是经由所有支配者一同支配的。虽然能力方面各有差别或是属性相克,但终究是由多方共同掌握,不会完全握于一个人的手里。那你想想,如果有一天的话,一个支配者得到了其他所有人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就意味着他是不可战胜的了。”

    “而等到那名支配者拥有了一人独掌万界轮转的权力之后,迎接着其他人的又会是什么?……诸神黄昏。”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惜代价也想要赢得赌注了吧,这样的权力赤手可得,又有谁不会心动呢?”

    小璐说完这些后,突然又事不关己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哈,你看看过第一个世界都那么痛苦,后面肯定是难上加难啊。咱们也别太拼,你想想有些支配者为了获胜不惜使用人海战术在小世界选出千百名行刑官。被选出来的人也肯定都是一个世界能力强的顶层啊,层层选拔下来几个世界金字塔上的人物都给碰上了,你拿什么去当那千万分之一啊?”

    “不过说到这个,你那个前男友也是够痴情,竟然为了你主动去当行刑官了。”

    “什么前男……不是,你刚才还说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是行刑官?”

    “也有另外一种方法啊。”小璐无辜状耸耸肩,“通过某种特殊手段召唤支配者,主动申请成为其的行刑官。不过这种烂方法一般没人用就是了,首先拜托,他们可是‘支配者’诶,那些人看我们人类和看蝼蚁有什么区别或许连蝼蚁都不如就是了。他们又凭什么听从一个连位面维度都与他们不同的卑微碳基生物的召唤,没有直接让你生不如死就已经很好了。就算再再退一步来说,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狗屎运真的召唤成功了,那名支配者还真的降临在你面前了!虽然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你又凭什么让他选你,刚才说过了有些支配者可以为了获胜不择手段,而你又有多大的把握与自信自己对其而言有利用的价值呢?”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秋。”由巨大惨白怪物换型的女人突然正经了脸色,带着一丝肃穆看向秋。“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黑暗在那个世界里偏偏就选中了你,但是有些时候,你所遇见感知到的,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

    “又开始了,小璐老师的哲学课堂?”秋小声嘟嘟囔囔着,随后偏过头去将自己隐藏于黑暗的阴影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回到此刻。

    不顾其余众人脸上怪异欲言又止的神色,秦九渊依然自顾自地继续科普蒸汽大陆小学生必学自然常识问题。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微微向旁边秋的位置侧了下头。“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子,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被迫重回校园吸收知识的秋:“……没有。”

    “那好。”秦九渊这才重新将目光放于众人身上,“所以各位我们目前有两种解决方案,第一种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前进,这样大概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就能抵达诺贝利。还有一种就是,我们从大陆的背面绕过去,相较安全了一些但是那样的话起码需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哈,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都够给那两个黑色人办个豪华的葬礼了。”老头坐在对面角落里嗤笑一声,这样说道。

    疏影等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显然是两个月的路途大大超出了预期。在如今这样的危机重重之下,能早解决一天瘟疫是一天,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绕路。

    “看来,大家都做好决定了。”秦九渊一副完全意料之中的样子,“等会会有人来给你们发水上行进的装备的,大潮很快就要来了,各自都做好准备吧。”

    秋根据分配好的资源领到了一套隔绝服与水下小型改良版氧气瓶,她细细地过了一遍说明书上的指示,还没等来得及将隔绝服套上,就听见隔音及其良好的车窗外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巨响。

    心下一紧,她向外看去,就见那铺天盖地的污色水流似裹挟着千军朝车壁席卷而来。

第100章 我在末世坐过山车

    顷刻间,遮天蔽日的浪潮吞噬了眼前的一切,龟裂的土地瞬间被覆盖吞并,桑田沧海不过几个呼吸之际。

    林沫尖声叫了一声,也不顾掉落在地的装备,仓促间挥舞着四肢就想来抓秦九渊的手臂。

    “等下你要干吗……唔!”

    秋利落地穿戴好氧气面罩,顺手捡起林沫掉落在地的那个一把糊在她脸上系好扣带,“不用谢我。”

    声音全被堵住开不了口的林沫气得脸埋在面罩里狠命朝她翻白眼。

    车体的一阵阵剧烈晃动之后,几排履带覆盖住底面的车轮。伴随着驱动马达开启全轮驱动机构,由蒸汽动力控制的喷气式水上驱动器开始运转。蒸汽大巴前前后后摇晃了几下,水中动力输出装置开启,整个车身就还算是稳定地漂浮于水面上了。

    “大家都把安全带系好。”凌游从驾驶室走下来,严肃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松弛,“如果到时候真到了那一步,随时做好弃车的准备。”

    “这就是你们佣兵团对待委托人的态度吗?当时不是说好了这车能承压在水里开吗,我不管,反正你们必须把我安全送到诺贝利!不然就承认佣兵团的人除了秦先生之外都是废物!”林沫被安全带限制住四肢活动,嘴里却仍不死心地嚷嚷。

    秋帮着孟子期一起把昏迷中还在全身发红的素素固定住,随后又转身像个辛苦的老母亲一样将痴呆着的季大安置好,闻言在凌游生气前不耐烦地吼道。“这是水陆两栖车,又不是他/妈的潜水艇,你要是再比比我一个天外飞仙滑铲把你铲下去花式游泳。”

    “你什么意思你……”

    “抓稳了!”

    话音刚落,被掀起的一个巨大浪头迎面朝他们打过,好不容易刚刚有所稳定的车体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人们纷纷抓紧了底下的座椅扶手,在这如猛烈转体的过山车一般的车体中前后上下颠簸。

    随着危险感应的通知,秋将自己绑在位置上一个偏头躲过朝她飞来的一个厚实的登山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从她面前擦过,然后狠狠地撞在另一边的墙体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咚”的闷响。“老头!那是不是你的包,别装了我都认出来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在包上挂红绳头!”

    “你少污蔑老子!”老头精气神还算抖擞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也朝她吼,“我会做那么不靠谱的事情吗,要知道老子打仗那会……”

    “你也别少比比两句!告诉你要是那包真的打到我脸上我就在你脸上也扇出个一模一样的印子来!”

    “你敢你就来!”

    “哈。”

    趁着和老头拌嘴这会,秋感觉自己精力稍微集中了一些。主要是因为她本来就对过山车这种颠簸起伏速度极快的项目自带免疫,所以坐在被渭河大潮击打得犹如风中落叶的大巴里,她的感受也不过是坐上了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极速过山车一样。而她刚才大致看了一下,现在一楼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面色惨白精神恍惚了,尤其是疏影,她脸色差到秋都怀疑她下一秒会直接吐在自己身上。而林沫,她倒是一副尚且有余力的样子一直在不停地尖声尖叫着,随后在老头满脸不耐烦地狠声威胁里惊恐状地闭上了嘴。

    “疏影,疏影!”秋尽量探出一点身子去喊疏影,疏影闻声恍惚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半闭着一副虚弱得不行的模样。“你尽量集中一点精力去想想其他东西,不要把感觉放在这上面。”

    疏影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接着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秋正担心她闭眼会不会看不到乱飞冲撞的尖锐物品。下一秒,她就看见之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壹号默默解开了身上的绑带,他将自己的一只金属手臂硬生生插入座椅之间的空隙,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密不透风地挡在了疏影面前。

    看见这一幕,恒榭坐着无意义地张了张口,却最终都没有说些什么。

    哦吼,修罗场。

    虽然不知道壹号究竟想起了什么,想利用疏影身上获得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但目前来说至少他都没有想要加害这支队伍加害疏影的意思,反而明里暗里帮了她甚至是这支临时平凑的小队很多次。所以秋只是盯着看了几眼,见疏影这样安全了许多,也就放任着随他们去了。

    众人坐在疯狂斗牛机的背上颠了将近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不是要提防在那些车体内乱飞的各种杂物,秋甚至一度要打起了瞌睡。中途期间坐在她旁边的某位佣兵头头三番五次地试图想找出一些诸如“你不舒服”或是“你害怕吗”之类的证明,结果统统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秦九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如果不舒服忍不住了的话跟我说。”

    秋:“你也想下去花式游泳?”

    秦九渊:……

    终于,别说疏影,在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忍不住要吐在自己身上了的时候,事情出现了一点转机其实这里“转机”用得并不恰当,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事态发展紧接着向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老大!老大!!!”

    在被又一个浪花卷上天又狠狠拍落时,在一楼的众人听见了安德从驾驶室传来的惨绝人寰的哀嚎。

    “这家伙又出什么事了。”凌游啧了一声,趁着一个相对来说还算平稳的空隙,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走吧。”秦九渊几下解开束缚,迈着大步走在动荡的底面上,从背后看上去竟然如履平地。

    秋接着也解开了身上的绑带。

    “你干什么你??快回来现在是开玩笑的时间吗。”老头率先注意到了这一幕,吹胡子瞪眼地朝秋嚷道。

    “嘘。”秋食指悬停嘴唇前示意他嘘声,在其余人都不曾注意的情况下,歪歪斜斜地追上了二楼。

第101章 感染人解锁新皮肤

    “之前根本就不止爆了个车胎。”驾驶室里,安德的声音遥遥传了出来。“整个底层面的蒸汽动力和水上引擎设备都被人为破坏了,但不知为何检查仪器并没有显示。而且我们现在被卷到暗礁群里了,一个不小心就彻底翻船gg。”

    “因为仪表盘的导线被人剪了。”凌游突然沉着脸说道。

    “我草那个人图什么呀??这车沉了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好不好。”

    能提前知道他们一定会选择横跨渭河,并且早早以车胎爆了的缘由迫使整支队伍停下来再趁此机会破坏引擎。有能力提前预知这些并有足够好的身手做这件事的人,在这支队伍里其实并不多。

    秋轻轻倚在门外摸了摸下巴。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除了历代“先知”层层传承下来的能力,还有谁也能像这样掌握精确到可怕的未来发生的事件。

    突然间,又是一个猛烈的浪头击打过来。而更加糟糕的是,不知是不是秋的错觉,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巨大的车体猛地撞击上了什么硬物,接着整个往下陷进了许多。

    秋手一抖,没抓紧从门旁的扶手滑落。伴随着大门被她身体轰开的一声巨响,她一屁股坐在驾驶室门板的残渣里,和目瞪口呆的三人对上了眼。

    秋:……

    “呃,我被颠上来了。”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裤子上的残渣,“刚才抖得太厉害了,安全带没系好,一个不小心就……你们懂的。”

    安德/凌游:……

    凌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九渊,意思是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别在这瞎逛。秦九渊接收到暗示一本正经地朝她点点头,然后转身说道:“我就知道,还是感觉难受了吧。来坐我这里,这边震感弱一些。”

    凌游:???

    下一秒,又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被撞破的大门外响起。“楼下漏水了!你们这怎么回事啊,拆了东墙补西墙呗?”

    凌游皱皱眉看向老头,“水上引擎设备被人破坏了,而且我们被风浪卷到暗礁群里了。目前来说只能能拖一会是一会,最后还是得做好随时弃车想办法上岸的准备。”

    “出发前怎么检查的?车有问题为什么不早说??”

    “检查装置也给剪了。”安德怕凌游跟老头吵起来,连忙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得先想办法在车彻底报废之前离开暗礁群,能坚持到上岸当然最好。”

    他说着又是一把将方向盘向右打死,堪堪将险些撞上礁石的车头生生拉了回来。几人围在驾驶室里看着安德像是在开碰碰车一样打方向,不断被卷起的巨浪将他们掀起又坠下,垂直露出水面的礁石一遍遍擦着车身而过,时不时在车体上划出几道尖锐的刮痕。

    秋抽空又往楼下瞄了一眼,发现积攒着的水位不断上升,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几小时一楼就会被整体浸没。她刚想说自己要不下楼去通知一楼的人,然后就发现被污浊水流浸没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秋顿了顿,在将车上所有人的身形一一在脑中搜寻比对之后,发现并没有在记忆里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她皱皱眉,就近与离她最近的老头简单讲了一声,摸着扶手顺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踩着水在一楼转了一圈,可除了不断摇晃的车体杂物之外就没有再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难道真的是刚才看错了?秋站在一个架子旁边,陷入了思索之中。

    “秋!你身后!”坐在对面的恒榭突然开始迅速解开自己身上的按扣,一边朝她吼道。

    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战斗本能已经先于大脑指示一步反应过来挥手出击,在交替着挥出短刀的寒锋之后,秋才转头看见了那偷袭她的人。

    严格说,已经不能算是人。被河水长时间浸泡得肿烂的感染人咧着腥臭的牙朝她扑来,秋侧面一个撩刀直奔主题,而被利刃轻而易举划破的皮肤竟然开始流出了黄绿的脓水。她低声骂了句什么,将子母刀锋夹在手肘衣袖处擦拭干净。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感染人出的新皮肤?”

    本就只是一句调侃的俏皮话,秋也没想着会有人回答她,可就在下一秒,一道冷硬声线响了起来。“由渭河中死去的尸体转换而成的感染人,天生便也携带了河流的能力。”

    秋:“你的结巴竟然好了。”

    壹号就跟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挡在疏影面前隔除了一切潜在的威胁,“他们和寻常的感染人不太一样,注意点。”

    这句话就像是个什么讯号,紧接着,车壁原本只是一条裂缝的地方被一股力量大力撬开。第一个感染人破壁而入,随后一双又一双幽绿腐烂的干枯手臂从水流中伸出,牢牢地扒在车底。

    “草草草。”

    秋快速地穿梭于一楼的座位中间摇醒半醒半昏的人们,像个什么变态一样双脚并用解开他们身上紧绑着的扣带。“快快快都起来了!”

    “恒榭你们先拖一会,我去二楼喊他们。”

    她边说着边飞速冲上楼梯,却在脚步还未完全停稳之时发现驾驶室外也正在陷入一场酣战。密密麻麻从河底涌出的感染人们扒在隆起的礁石上面,等到车体靠近就一个飞扑顺着窗户的裂缝直接滚进驾驶室所在的二楼。

    老头已经抽出了他的手枪一边瞄准一边被那些飞溅而出的腥臭体液惹得骂声不断。“没完没了了还,这些又是些什么东西?”金属节鞭狠厉一挥,卷着那些不断试图朝操作台上的安德袭去的感染人向外扔去。凌游喘了口粗气,将后背的空隙处暂时交给了身边的秦九渊。

    “我怎么感觉他们在有目的地攻击安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

    安德一手操着方向一手飞速在操作仪上按着些什么,“我能惹什么事啊你别瞎说好不好啊啊啊啊又要撞上去了你们别打扰我了!!”

    “一楼也全是这种东西。”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也加入了战局,打了一会,她似有所感地看了眼凌游。

    “你之前的感觉没有错,”她说,“他们就是冲着安德来的。”

第102章 他们来自河流

    “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啊怎么就冲我来了??”安德手忙脚乱地操纵着仪器台,又以一种及其怪异别扭的姿势躲过了另一只咬向他的感染人。“我草我草你们看着点啊,他们又来了!”

    “有本事你自己上。”凌游手中钢铁节鞭一甩,停下来快速喘了口气。“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你让位让老大来操作,然后想办法把那些感染人引出去。”

    “引出去?不是,引出去???”安德不可置信地大喊,“我拿什么引,我自己做活诱饵吗?你可真是我的好队友啊。”

    “为了队伍贡献一点微薄之力怎么了,你这位小同志为什么没有一点奉献精神。”

    “不是你这个……”

    随着又一声车窗破碎的声响,秋顺势就地一滚,将手中的子刀往那名扑向秦九渊后背的感染人狠狠丢去。感染人却哼都没哼一声,只动作停顿了一秒就继续滴着腐臭的涎水袭向秦九渊。男人长臂一扫以一种恐怖的力道直接穿透了身前腐尸的头颅,随即动作极快地一个闪身来到偷袭的感染人身后,拔出插在他后背的子刀从下颌捅了进去贯穿半个后脑。

    见感染人应声倒下,他利落地拔出子刀夹于臂弯处的袖口擦拭了一下,带着些笑意将之重新卡回了秋手中主刀的刀柄处。“看起来用得还挺顺手的?”

    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边凌游略带崩溃的嗓音。“老大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再谈情说爱好吗,这渭河里到底曾经有多少死尸啊,为什么杀都杀不完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这条河曾经是用来干什么的。”老头听闻冷笑一声,却就只是含糊地提及了这么一句,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他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手中进攻的动作愈发狠厉,看似是在将情绪狠狠发泄一般。

    顺着二楼最后一扇还算完整的车窗向外看去,情况果真如凌游所说,宛如密密麻麻蚁巢般的感染人就趴在那些礁石上面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也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干脆撞破一层的车壁进入其中。一楼有壹号他们在那里守着,秋倒不是很担心,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他们能拖多久,而是这辆已经破败不堪的两栖车能撑多久。

    还是得先驶离暗礁群。她这样想着,一边频繁做着挥击的动作一边转身看向安德,“我现在有个办法,看到那边竖立着的礁石群了吗。等会你直接将方向向左打死,然后从右边的驾驶窗里跳到最高的那块礁石上,先坚持一会将感染人的注意力吸引走。我们就乘机离开暗礁群,最后利用抓钩把你拉回来。”

    安德听了直摇头,“说了半天不还是让我去做活诱饵吗?大家都是队友,你们这样也太缺德了吧。真的我跟你说,你就是一点也不了解佣兵团,我们从执行第一次任务到现在,从来都是同进同退不存在什么必须牺牲一个队友的说法,不信你问老大。”

    秦九渊:“我来驾驶,你现在可以跳了。”

    安德:???

    “赶紧的。”秦九渊不耐烦地拧眉,“你是选择自己跳过去还是我踹你过去,我数三声,不选的话我直接动手了。”

    凌游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安德一眼,也不再多说默默击杀感染人去了。安德被毫不留情地推下驾驶室的座椅,只觉生活凄惨得天大地大都找不到他的一个容身之处。

    而接下来随着安德凄凄惨惨地在礁石群上跑酷,真的有相当一部分的感染人好像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所吸引,紧跟着扒拉在岩礁上追着安德而去了。

    秦九渊单手握着驾驶盘,另一只手在操作仪上勾画着些什么。一个浪头打来,大巴晃动了几下眼看就要撞上岩礁,却在车尾提前预留好的估算距离下堪堪与礁石擦身而过。

    秋配合着老头和凌游一起合力歼灭了二层剩下的感染人,大巴车身歪斜着颠簸却总是能在彻底卡死在礁群的前一秒化险为夷,一切看起来似乎除了水深火热的安德之外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就当脑中的危险感应不甘寂寞地又一次尖叫起来的时候,秋猛地深吸一口气,再次切身体会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混乱突兀的声响首先从一楼传来,林沫似乎是又清醒了过来,一声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凌游两步窜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而在下一秒,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了突发的异变。

    从那些怪异感染人皮肤里流出的腥臭幽绿的脓水突然开始有生命一般顺着地板的纹路流淌,而水流流经之处,污浊的脓水重新渗透进他们干枯龟裂的皮肤。下一刻,那泛着惨绿的皮肤竟然像吸饱了水那样重新鼓胀了起来,那些本该倒地彻底死去的感染人此刻宛如一个个被吹胀灌满水的皮球,歪斜着身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不是只要被打中头部感染人就必死无疑吗,怎么会……”

    秋抿了抿唇,突然想起在上楼前壹号曾说过的话“由渭河中死去的尸体转换而成的感染人,天生便也携带了河流的能力。”

    渭河,贯穿了整片蒸汽大陆的河流,永不止歇的河流,连老头都对那些过往的曾经闭口不谈的河流。它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曾见证过哪些历史,埋葬了多少人的秘密?

    避无可避,刚刚才有些松懈下的人们只得再次提起手中的武器,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在动荡不堪中战斗。而更加糟糕的是,明明那些再生的感染人仍可轻易被斩断,可上一秒才被砍落的肢体残截面上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又新长出了全新的器官。

    只要有水流存在的地方,他们就可以不断从川流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仿佛是世代与河流共生的一体。

    打到最后,连老头都精疲力竭再没有力气骂一句脏话。秋几乎耗尽最后一份体力横劈出一刀,然后甚至都有些绝望地看着一劈为二的头颅重新在她面前慢慢修复如初。

    这时,驾驶座位上传来秦九渊沉稳的声线。“大家再坚持最后一会。”他这样说道,“我已经看见礁群的边缘了,再等一个大浪把握机会冲过去应该就能驶离这片区域。”

    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秋眼睁睁看着几个被砍成几瓣散落在地的感染人重新修复如初,嘶哑地吼叫着朝两只手都紧紧握在操作仪上没有空余的秦九渊袭去。

    她眼神一冷,脑中甚至没有理会危险警报的尖叫,本能大过于反应地挡在秦九渊身前。

第103章 我在末世开飞车

    被风浪击打得宛如风中浮萍的蒸汽大巴猛地向右一个倾斜,包括感染人在内的所有人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向一边倒去。秋下意识地反手抓住椅背,意想之中感染人向她袭来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老大,我们这边顶不住了!”通讯器里,一个陌生佣兵的声音传来,在他之后是疏影由于剧烈喘气而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些感染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涌到一楼来了,看上去似乎是在有目的地攻击什么人的样子,恒榭已经受伤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往窗外看去,安德依旧鬼哭狼嚎地狂奔于突出的礁石之间,而原本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感染人却在悄无声息的减少,调转过方向重新扒上了他们的大巴。

    下一秒,她视线一转,被什么人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驾驶座位上。

    她眨了眨眼睛,正觉得此刻的场景有些眼熟,就看见某位罪魁祸首半弯着腰看着她,口中说道:“看见前面的礁石群边缘了吧,把车开过去就行了,很简单吧?我们现在下去帮忙,感觉有困难就叫我,好吗?还有,下次不要再替我挡任何伤害,任何都不要。”

    秋:很简单吧??我一个只拿过c2驾驶证的人拿头给你很简单???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九渊带着老头和凌游几下将二楼驾驶室里的感染人轰下楼,气势汹汹地加入一楼的混战。秋一个人坐在只余她一人的驾驶室里面对着满屏精密的操作仪,终于感受到了当时安德被他们轰下车的感受。

    其实就事论事,在秋精力与体力都濒临告竭的情况下,这样的选择对于大家而言都是最好的。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一件事是,蒸汽大陆的居民掌握驾驶驱动蒸汽车的本领平常得就和秋原来那个世界的人们会用手机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所有人默认的事实是即使有部分黑色人没有亲自驾驶蒸汽车的机会,但是如何运用操作蒸汽机是刻在所有原住民身体里的本能。

    但是秋……在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档位操作或是任何一样她所关于车辆熟悉的部件之后,秋死死盯着她唯一认得出的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双手握了上去。

    “感觉我不像是司机,像是要送所有人上路的。”她盯着车窗外咆哮席卷着的水流,喃喃自语道。

    眼看着前方凸起的一处礁石离他们越来越近,秋猛地向右一打方向。等了半天,车辆纹丝不动。她沉默了一会,努力回想起那天晚上找凌游他们唠嗑的时候安德是怎么开车的,好像是……先加油门再打方向?

    问题是油门在哪,她脚下空空如也找不到一块踏板。皱着眉告诉自己不要用以往世界的经验来代入,她将目光投向了右手边操作面板的平面上。

    精密的仪器上,一个个歪歪斜斜的怪异字符符号彰显着每一个按键的用处。

    再次克制住自己骂人的**,秋拧着眉比划回忆着安德的动作,想起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十分自信地按下了其中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按键。

    唰的一声,两个长相十分精巧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刷子从车窗两侧弹出,卖力地吭哧吭哧刷起了前窗玻璃。

    “……”

    “怎么回事啊现在驾驶室有人吗驾驶员没长眼睛?要撞上去了啊!”坐在这里,她都能听见一楼传上来的一声脾气火爆的骂声。

    而随后似乎是被什么人打了,那骂声的主人痛呼一声支吾着不敢再发声了。

    眼看着耸立的礁石近在眼前,秋都没有时间再过多反应,右手快速地接连按下雨刷器附近一圈的几个按键。还算庆幸,在接连弹出了诸如金属抓钩,小弹簧,甚至是一把滋水枪这种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在车上的部件之后,车底履带之下发出一阵油门启动的轰鸣,在即将撞上岩礁的前一秒与之擦过。

    一楼的众人见状集体松了一口气,全身心地投入与感染人的战斗中去了。

    可身处驾驶室中,秋依然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瞪着操作台,即使是松开了油门按键,车辆依然直直地在向前前进。她只好一边猛打方向盘像开飞车那样不让车撞到礁石上,一边急急搜索着长得像刹车的按键。

    目光瞥到平板上占地最大的最引人注目的按键,下面小小的标着一个像两根手指摆出的停止的标识。找到了!秋分出一缕注意给面前的情况,右手一把按上了那个带有“停止”标识的按钮。

    轰!

    车身整个停顿了一下,而正在秋舒了口气时,就感觉车身底下隐隐传来一阵令人不妙的轰鸣前奏。下一秒,随着一个缓冲,车辆如离弦之箭一般以之前的双倍速度猛地冲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带的所有人向后倒去,飞溅的杂物、武器、人群、感染人抱成一团滚到车尾,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站起身,车身又是一个向左急转弯将他们狠狠甩到右边。

    “我日啊啊啊这什么破车为什么会有两个油门啊??!!”

    秋双手紧握着方向扭曲着表情以这样的高速在礁石群里穿梭,往往上一秒刚向左打死方向下一秒就又往回打到底,方向盘在她手中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秋被绑在驾驶座的安全带上头发散乱的像个疯子,偏偏又面目狰狞的死死盯着前方带着一大车的人弯道飙车。

    安德目瞪口呆地站在一块礁石上看着蒸汽大巴疯狂鼠窜,在其中的一个转弯时刻与驾驶室里貌若鬼怪的人对上了一眼,就是这惊鸿一瞥令他生生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就觉得就这样待在岩礁上也挺好的。

    更惨的是那些在一楼的没有安全带没有扶手什么都没有的人们,他们被这水上极速竞技带的在车厢里不由自主地横冲直撞,滚落一团。更有甚者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另一头径直砸到一个感染人的身上撞断了人家一条手臂,然后手臂勾着他的身子从断截面上又长出了一条新的!

    被称作“杨先生”的秃子治疗法师在连续的头部撞击之后又看见了如此视觉冲击的一幕,眼睛一闭竟然当场昏厥。

    被甩得站都站不起来的众人几近麻木地在车厢内滚来滚去,滚到最后竟然生出了一种这样也挺好的诡异情绪。除了被撞得痛一些,他们不用再多花精力疲惫地去与那些打都打不死的怪物缠斗,因为就连感染人们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除了继续被迫飙车也无法作为。

    正当他们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画面又是一转,只因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离地,飞了起来。

    飞,了,起,来。

    重重地由于惯性砸落在地上,又由于司机疯狂违规操作砸在车厢左壁,他们近乎失了神智地趴在地上,被甩懵了般久久失语。

    又是一个大浪打过,凌游失去面部表情管理地倒在一边,幽幽道:“老大真的说实话,你前女友以前是干什么的,开个体作战蒸汽飞船的吗?”

    “呵,我看她是开跳楼机的,这个疯子……”老头同样失了智地趴在一边,“就不知道多体谅体谅老年人,素质是真的差。”

    其实老头说的没什么毛病,比起之前安德的过山车,在渭河大潮的风浪中飞车的秋确实像是在开跳楼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那种。在又一个极限距离擦掉了几块岩石之后,秋成功将停立在礁石上死活不肯上车的安德给拉了上来。

    她动作极其粗暴地将安德拽到驾驶座位上换了位置,在安德的一番操作之下大巴总算停止加油门不再横冲直撞。

    秋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固定在地上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地瘫倒下来,平复了一会心跳之后用谁也听不懂的话喃喃自语道:“如果我那个驾校教练知道我以后这么开车,不是他先进疯人院就是我被打进疯人院。”

    “你在那嘀嘀咕咕说啥呢。”好不容易将车辆引回正轨,安德抹了把汗开始尝试着回避浪潮将大巴驶离危险区域。“我下去之后车上什么情况啊,你是怎么能把车开成这样的,教教我呗?”

    “说起这个,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啊?我有啥东西啊,我草……姐姐姐姐求你了,你别告诉老大我在偷偷抽烟,佣兵团查得很严的我会死的呜呜呜呜。”

    “……我知道了。”

    “??别啊别这样。”安德车都没心情开了,堪堪留了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就转过身来作哀求状。“求求你了大家同行一场,救人一命就当是积德了求求求求你。”

    秋完全没吃这一套,依然躺在地上目视着天花板。“那你老实说,在重新整顿上车之前,你有没有接触过谁。”

    “啊,谁啊?”安德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当时找到你们之后,我就一直跟老大他们在一起,硬要算的话,或许再加上一个那个机械怪人和另类魔法师?叫什么壹号,还有恒榭?”

    在特别倒霉小组被传送回来之后,壹号与恒榭确实是待在一个传送地区的。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他们之中有没有谁直接接触到你过,或是给过你什么东西?”

    “碰倒是没碰到过,东西的话……呃,也没有。”

    秋挑了挑眉,突然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朝楼下大喊道:“秦九”

    “哎哎哎祖宗别喊别喊!”安德右手胡乱地伸过想捂她的嘴,“我说我说你先别喊。”

    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害,也真的没什么东西,就是借了个火。我在等你们的时候太无聊了吗不是,就想抽一根但是发现没带火机。这时候正好那个机械做的兄弟伸了只手过来,我跟你说他是真的牛逼,就唰的一下你敢信吗,那火就从他指尖冒出来了。是真的帅,搞得我也想去做个金属的手臂了。”

    “做之前最好直接换个脑子,”秋白他一眼,“你就没感觉到壹号对你做了什么吗,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说……是因为他在我身上放了些什么东西那些感染人才会追着我来的?”安德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双手重新回到操作仪上表情肃穆。

    “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就算是为了队伍的安全,我会查清的。”

    “但愿吧。”秋又躺了下去慢慢恢复着体力,倒是有点真的摸不清壹号的目的了。原本在他失忆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壹号是个很好摸透的人,甚至是有些傻乎乎地去执拗地追寻着那自己也记不得的目标。可是自从从傅先生的工业回来,壹号就变了,虽然除了安德的事外他仍没有想要加害这支队伍的动机,可他终于冷硬得如他那半边金属铸成的躯体,再没有一丝人情。

    又或许,这才是他本身的样子。

    秋有些头痛地闭了闭眼,将这件事存在心里,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危机上去。

    “成功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去看窗外,果然,趁着又一个浪头打来的时机,安德成功借此驾车冲出了这片暗礁群。“可以。”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她将身上固定住自身的绳子解开,想要去通知一楼的众人。

    “等下!”安德叫住她,皱着眉在操作平板上点着些什么。“草,车辆损坏度超过百分之70,这车马上要报废了。”

    “能够撑到靠岸吗?”

    “恐怕够呛,要做好弃车准备了。”安德说着,伸手打开了蒸汽大巴的广播设备说来也是讽刺,在整体破损度超过百分之70的情况下,广播系统竟然还保持着高清音质。

    “各位各位,我们现已成功驶离暗礁群,但是车辆的使用度支撑不到靠岸了。请大家尽快收拾好随身必需用品,做好随时弃车准备。”

    下一秒,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话,车辆底部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第104章 激流勇进

    “水上推进装置损坏度百分之80……推进器完全损坏,发动机轮轴损坏度百分之60,喷气式驱动器损坏度百分之70,动力输出装置全损,车载广播系统损坏度……零。”

    安德照着显示仪上的内容念了出来,然后偏过头去狠狠骂了句什么。“要是机械维修那帮家伙把他们装广播系统时的哪怕一半用心分出来给其他,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你还有力气撑下去吗?”安德回头示意了一下秋,“现在没办法只能弃车了,你氧气面罩还带着吧,做好准备等会我们直接跳车了。”

    “那那些感染人怎么办?”秋站在楼梯边缘抓着扶手站稳,看着一楼被甩懵的众人逐渐恢复过来,摇摇晃晃地与感染人一起站起身。

    说弃车就是真的直接弃车,安德不知什么时候切断了蒸汽大巴的所有开关,从驾驶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秋身边与她一起往下看。“到时候直接给踹回水里呗,然后我们拼命往岸边游游得比他们快就行了。”

    秋:“你在想屁吃?”

    “说话就说话干吗骂人呀,那不然就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

    秋长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关爱傻子的目光看向安德。“有渭河水流的地方就有这些感染人,他们生于河流长于河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与渭河共生。先不谈在大潮中游水是一件多凶险的事情,你以为你那所谓的游泳冠军能快得过河流本身吗?”

    “那你有本事你直接上天,不然……哎别走啊,是不是玩不起,说不过我了就跑是不是。”

    对于身后的叫嚣声,秋头都懒得再回一次。她一步一步地扶着楼梯的扶手向下走去,虽然步伐缓慢但却十分沉稳。

    老头见状皱了皱眉,金属手臂一伸拦截下了一个直愣愣朝楼梯冲过去的感染人。正当他想要张嘴习惯性地讽刺些什么时,一直在角落里充当背景板的季大突然站了起来。

    满身肌肉的前雇佣兵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径直向壹号走去,壹号本就满是寒霜的脸上更是一冷,金属齿轮高速旋转起来,火花四溅警告着任何妄想轻举妄动的人们。

    可季大却是根本丧失了感知危险的感官一般,肃着腐烂的面庞避也不避地抬手往壹号抓去。冷硬金属对上腐烂躯干,气氛在这争锋相对中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秋动了!

    一改之前缓慢沉重的步伐,黑发的年轻姑娘以一种谁都没料到的速度俯冲下来,左手手腕一翻控制着季大尽全力牵制住壹号的攻击,右手突然拉过了完全在状况外的疏影挡在壹号手中火花四溅的齿轮前一米的距离。

    壹号进攻的动作猛地一僵,而就是这一下,季大手臂一锁完全制住了他的动作。在他身后,秋又是飞速将疏影拉离了危险范围,接着踩着尚在晕厥中的杨先生腾空起跳对着壹号的后背就是狠狠一脚。

    随着季大迅速收回箍紧的双臂,壹号重心不稳“通”的一声落入渭河。溅起的巨大浪花打在外侧的车壁上,随即几个浪头一打过来,他的身影便也几个起落在水中消失不见了。

    正当众人被这场行云流水般上演的突发事件弄得一脸莫名的时候,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壹号落水的几个呼吸之后,那些仍在车厢里的或是还在试图扒车壁的感染人们纷纷停下了进攻的动作,宛如几只被带领着游水的小鸭子,扑通扑通地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水去了。

    “这……”安德依然傻在楼梯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半晌他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秋。“还真是那兄弟把感染人引来的?不是你怎么说踹就给踹了,不把人留下来好好审问一下吗?”

    “你哭着求他让他留下来,再求求他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通过这一幕再结合之前所看见的,老头率先反应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就毫不客气地张嘴开嘲讽。“不是我说,就你这小身板能在那怪胎手里活过十秒就算我输。”

    “啧,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

    秋站在一边先是抓了抓头发和尚且还有些怔愣的疏影道了个歉,接着就地坐了下来继续恢复体力,一边分出一丝心神指挥着季大将发热昏迷不断的素素给背在身上绑牢。

    车身底部持续摇晃着,令人愈发不妙的咯吱声愈演愈烈,水位渐渐漫了上来已经浸湿了人群的脚踝。凌游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接着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打断了安德与老头之间幼稚的嘴炮攻击。

    “我们的车还有多久会彻底沉没?”

    “慢的话半小时快的话五分钟?”安德挠了挠头,“要看机械维修的那帮孙子上一次到底有没有好好保养了。”

    车底一阵剧烈摇晃,竟然开始从一二层之间出现了一道慢慢延伸的断层。

    伴随着林沫的尖叫声,以及秦九渊夹杂在人群的混乱中显得异常沉稳的声线说着“不能再拖下去了,所有还有余力的人背着没有行动能力的人跳车,现在就跳,到时候被大巴压在底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德见状耸了耸肩,对凌游道:“看来是没有。”

    秋和背着素素的季大站在一起,仔细地给昏迷中面露痛苦的黑色人女孩戴上了氧气面罩。她向下看了看湍急的河水,简单做了个心理准备就想拉着季大跳下去,却在最后一秒被什么人拉住了手臂。

    秦九渊正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等会安全上岸的话给我发个讯息知道吗,如果没有接收到任何回应你就别管我们了。顺着渭河之前的走向一直往前走,快到诺贝利的时候会路过一个必经的驿站,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秋皱了皱眉。

    “我拿头给你发讯息?还有什么叫没有回应的话我就……我草你干什么?!秦九渊!!”

    浑身一凉,她坠落于冰冷湍急的水流之中,世界的万籁一下子离她远去,模糊光影中只能依稀看见坠水的最后一秒秦九渊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左手中指处虚环出了一个圈来。

    她随着汹涌起伏的浪头在川流中起落,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卷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视线模糊也看不清任何人的身影了,只知道伴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两栖巴士被风浪狠狠卷起又拍落。四散的部件溅起水花无数,随着一二层的那道断层车体彻底四分五裂,重重地朝下面不知是否已经撤离的人群压了下来。

    身边季大的手还按照数十秒之前的指令牢牢地抓在她身上,适当的疼痛感让她头脑清醒过来,浮在渭河冰冷散发着腥气的水流中神情晦涩不清。

    之后发生的事秋都不太愿意去回忆它们,只知道自己意识半清醒半模糊地随着浪潮的波动而起伏。她宛如一只被误卷入滚筒洗衣机中的老鼠或是其他随便什么东西,冰冷湍急的流水打在她身上,手掌的纹路早已被泡皱发白。

    起初她与季大还妄想着挣扎一番逃离渭水的掌控,后来才发现之前关于渭河大潮的扫盲小课堂里说得都是对的。在自然这样的磅礴力量之下,任何有关于单纯人力的挣扎都是愚蠢无力的。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在浪潮中漂行翻滚了一整个白昼,终于,在又一个大浪的大发慈悲之下,秋被重重地拍在了河岸的浅滩上。

    四周的景物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任何设备告诉她现在被潮水卷到了哪里。

    她像只脱了水的鱼那样艰难地翻了个身,发现季大那浑身被冲击得没一块好肉的胳膊虽然他本身就已经烂了仍死死地抓着她,估计那一块手臂的皮肤上面已经有了一处淤青。

    突然想起了什么,秋抖着手去翻看被季大绑在背上的素素。摘下她脸上的氧气面罩,发现除了嘴唇不可避免的干裂与面色略微惨白之外,她与刚昏迷之时的状态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松了一口气般重新躺了回去。

    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秋这样想道。但实在抵不住身体的本能,她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

    “你们在渭河尽头捡到的那个黑色人醒了吗?”

    “还没呢,不是我说,她不会快死了吧。你自己想想,一个黑色人,还是个女人,被渭河大潮那么一冲,想活着都难吧。”

    “呸,你少乌鸦嘴,要是她醒不过来大人找谁去问话?我们盯了佣兵团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要是她死了除非再去抓一个过来,不然都没好果子吃!”

    “也是噢。”

    ……吵死了。

    秋眼皮轻轻颤了颤,依稀听见有两个聒噪嗓音一直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只是脑中混沌一片,到处是雾蒙蒙的灰暗。

    她试了几次想睁开被死死黏住的眼皮,但都失败了,意识依旧昏沉一片,隐隐能够感觉到一点关于外界的感知,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终于,又过了一会,她好似在冗长没有边际的灰暗尽头发现了一抹微光。伴随着努力睁开死沉的眼皮的动作,灰雾散去,晃动凌乱的光影重新映入眼帘。

    “哎,醒了醒了!”

    闻声望去又愣了一会,失焦的目光终于一点点调整好了焦距。两张大脸赫然撞入了视野范围,秋不禁极慢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现在被逮捕了,知道不?”站在右侧的大脸的主人往后退开了一点,随即仰起头神情倨傲地说着。打扮朴素的男人穿着蒸汽大陆士兵最常穿配的灰黑色服饰,看上去是个黑色人的模样。

    他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一副同样的打扮,只不过此时正半蹲在地上宛如一个憨憨傻愣愣地盯着她看。

    秋慢慢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意料之中地听见浑身肌肉骨骼不堪重负的痛叫声。她现在全身酸痛得不行,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大片大片的青紫,喉咙里也仿佛被塞进了一整台烘干机,干涩得她都不想开口说话。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昏暗破旧潮湿的像是什么简易牢房一样的小房间。人类基本生存必备的设施在这里都不存在,倒是在潮湿泥泞的角落里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她被双手背于身后反绑在一张椅子上,季大和素素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狭小的房间里只有她和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士兵三个人。

    可是她不开口,并不代表那两个黑色人士兵也就这样轻易放弃。“喂,俘虏就有点俘虏的意识啊。”见人醒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站在右侧的那个神情倨傲的士兵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从现在开始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最好乖乖听话知道吗,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从佣兵团里出来的人,现在和他们走散了?”

    秋张了张嘴,嗓子里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

    “什么意思啊现在还在这摆谱呢?!”右侧的士兵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来是非暴力不合作了,一定要吃点苦头是吧。”

    “诶阿大,”一直盯着她发呆的那个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半蹲着扯了扯旁边的衣服。“你看她晕了那么久肯定是还没缓过来吧,要不我去给她倒杯水?”

    “你是不是还要去拿点吃的供着她啊蠢货?!”被称作“阿大”的士兵踹了他一脚,“搞搞清楚,她是大人要求抓回来的俘虏诶,就算你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大人一来要是还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们仨都得玩完!”

    “可是,可是……”

    “咳。”

    秋坐在椅子上轻轻咳了一声算是清嗓子,被反绑在后背的双手悄悄动了动。见两人的注意成功被吸引,她忍着喉咙的干涩终于开口说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饿了。”

第105章 傅先生的血脉

    “饿了。”

    “……”“……”

    “哎哎哎阿大阿大别冲动!有话好说冷静一点啊!”左边那名叫“蒙冲”的士兵连忙一把抱住了气急败坏冲上前的阿大。

    “欺人太甚!真把这里当成你家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哼!!”阿大在好说歹说之下好歹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疯狂吐着字。

    经历过相当一段时间老头的毒舌之后,对比起来阿大简直就是个弟弟,所以秋表情动都没动一下地就坐在那里看着。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动了动,发现没有摸到熟悉的刀柄冰凉的温度,她神情终于一变,低垂着眼睑看向满是污渍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个叫做蒙冲的黑色人士兵挠了挠头,看了眼阿大又转回去看秋,就这样来回视线交迭了几次,才踟躇着开口:“傅大人他们什么时候来?”

    傅大人?再次听见这个熟悉的称谓,秋整个人顿了顿。而并没有多少时间给三人反应,下一秒大门被几个穿着层层防爆服的士兵推开,一个身影被簇拥着走进了这间狭小房间。

    “怎么样人醒了吗?”

    秋半眯着眼睛朝背着光走在阴影里的人看去。被称作“傅大人”的男人在阿大与蒙冲的惶恐奉承下坐在对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掀起一双狭长双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面貌看上去倒是比那个傅泽漆傅先生要年轻许多。

    大概是什么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旁系分支吧,她这样想着,打量人时的眼光倒是一模一样的让人不爽。

    傅大人又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懒洋洋地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就这样干晾了秋一会,他才将手上的羊皮纸随便往旁边一放。

    “你叫秋,黑色人,半个月前不知怎的与洛水的学生搭上了关系,而且据说还是……秦九渊的前女友?”

    说道这里,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该说你手段惊人呢,还是擅于攀关系?不过据我所知,秦九渊前半生的生涯里并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的踪迹,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我的人竟然查不出任何关于你半个月之前的蛛丝马迹。”

    “……能听懂我的意思吗,这位黑色人小姐?”傅大人突然身形前倾了一些拉近距离,离得极近的瞳孔中隐隐有一丝红光闪过。“没有人可以做到生存在蒸汽大陆上却不留下一丝痕迹。可是你,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来历,不曾在任何一个人的记忆里出现过,你凭空出现,无迹可寻。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秋、。”

    心里说着“关你屁事”,可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秋依旧安静如鸡地低垂着眼睑,轻声回道:“因为我是另一片大陆来的,刚来这里所以查不到吧。”

    傅大人眯起眼睛盯着她。被这宛如爬行动物的冰冷视线黏上,秋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却仍沉默着没有多说半句。又过了半晌,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傅大人重新坐了回去,又端起茶杯慢慢饮了起来。

    “不说实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开口。不过这个问题倒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没关系,而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回答。不然的话……你知道这个位置上曾经坐着的那些硬骨头后来都怎么样了?”

    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压抑而疯狂的笑声在这片漆黑狭小的屋子里让人毛骨悚然。

    秋注意到站在一边守门的蒙冲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唇轻颤着似是不忍地偏过头去,被阿大警告性地瞥了一眼才面色惨白地重新回过头来。

    “那么,第一个问题。”

    秋不禁正了正脸色,暗想只要不是关乎到她那些不可言说的破事,其他知道的就半真半假地先搪塞过去再说。

    “罗德尔中尉现在在哪?”

    秋:??

    “……”似乎是她脸上困惑的表情太过真挚,傅大人顿了顿竟然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吊诡的双目仔细盯了她一会似做着什么判断,随即还是决定换一种其他问法。

    “罗德尔中尉,一直和你们待在一起的那个。”他放轻嗓音,近乎用上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

    秋:“我真的想配合你但是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你信我。”

    “你再结合特征仔细想想,冷硬,杀人如麻,执拗,战争老兵,机械手臂。”

    “呃,冬日战士?”

    “……”

    “哎别别别别动手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唯一符合你的标准的只有一个老头了吧但是那种家伙竟然是中尉真的假的。”秋整个身体都在后仰抵触着傅大人手中冒着寒光的金属,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刑具,但光看上面洗都洗不掉的血污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大人冷笑着伸手,而在这最后关头出言打断的竟然是那个叫蒙冲的士兵。“大……大人!”他握着手中的机械枪抖着嗓音喊了一句,见屋中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很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蒙冲僵了僵,在身边阿大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看了眼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秋,还是心一横开了口。“大人,我觉得她并不是不配合的意思,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呢,请您再,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哦?”傅先生将手从秋上方撤下,喜怒无常的目光直直射向蒙冲。“那你的意思是……我给她一次机会,然后,你来替她受这一次的刑罚?”

    “我……我,”

    “蒙冲!”阿大低声喊着打了他一下,“你疯啦?”

    “……如果这样您能放过她的话,我愿意!”

    啧,这人是傻子吧。秋目光复杂地投向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为他的善意而感动还是该说他多管了不该管也不能管的闲事。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缘由,但这让她想起了同样有些“傻”的疏影和恒榭。

    “好,好!”傅大人突然又发出了那种神经质的笑声,他大笑着弯下腰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地重重拍了下蒙冲的肩。“可以,既然你坚持想要英雄救美的话……那我就成全你!”

    最后一句话突然压低了嗓音。下一秒,分散四处的士兵一拥而上,几下制住了蒙冲收缴了他身上的武器,将他按跪在腌泥泞的地板上。

    不知由什么制成的金属部件一沾上鲜活的皮肉就骤然缩小了体积往里钻,蒙冲身体整个僵硬了一下,接着突然从喉头里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再也不需要士兵刻意按住了,颤抖着的身躯因为难以想象的剧痛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脸皮狠狠摔在肮脏的地板上而不自知。涎水流出口中,血管在皮下鼓胀爆开,阿大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昏暗的小房间里回荡着令人心悸的惨叫。

    秋依然低垂着眼睫,缓缓,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他现在所受一切可都是代你受的。”傅大人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背后,弯身在她耳畔恶意满满地说道。“看着好好的一个人被折腾成这样,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愧怍吗。”

    “你叫什么?”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你叫什么?”秋抬起头直视他狭长双目,一如当时直面着傅泽漆的猩红眼眸。“你姓傅……傅泽漆是你什么人?”

    “……”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敢和我这么说话?”他收起了嘴角的上扬,突然变脸一般地暴怒。血色彻底泛上他眼底,那些熟知他脾性的士兵不禁集体惶恐地向后退了一些。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秋一只手突然挣开了绳索的束缚,牢牢抓在了傅大人的右手手腕上!

    “你!”

    她不顾剩下依然锁在手上的枷锁,直接猛地站起了身来。惯性带的本来就松动的绳索在秋手腕上陷进了一条深深的血痕,却也给了她彻底挣开束缚的机会。

    顺势一个滚落躲过士兵的攻击,她径直冲到阿大面前掏向她刚才瞄了好久的项链。阿大顿了顿,看了眼仍在地上翻滚惨叫的蒙冲,一时竟也默认了秋的动作。

    “沈璐妍沈璐妍!”

    伴随着一迭声飞速的叫喊,刺眼白光中,披着死灰色外皮的巨大怪物缓缓走出。

    “这……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惊惶着的士兵瞬间身首异处。喷溅的血幕似是拉开了一道杀戮的帷幕,惨白瘦削的温迪戈仰头发出一道不规律的刺耳嘶鸣,在狭小的房间中大肆屠戮,所经之处断肢一片,哀叫不绝。

    傅大人阴晴不定地看着这边的惨案,忍受着右臂被炭火烤炙般的疼痛,一直牢牢按在自己右手小臂上的手放下,在那小臂的皮肉之上,赫然印上了一道可怖神秘的纯黑色图腾。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既然姓傅,对于你长辈拥有的能力,自己还不清楚吗?”秋接着从被吓傻了的阿大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子母刀和别的被收缴的随身物品,在指尖触及到一枚平平无奇看不出材质的圆戒时顿了顿,然后仔细在怀中放好。

    做完这一切,她一边挥舞短刀替小璐处理掉背后放冷枪的士兵,一边语气随意道。“第二任先知傅泽漆,拥有诅咒的能力。诅咒尸身,诅咒瘟疫,诅咒……血脉。”

    最后一刀,狠狠割断了拿着机械枪的士兵的咽喉。秋与那可怖的怪物并肩立于满地横尸血流之中,语气淡漠。

    “还要多亏了傅泽漆,我才知道了这种能力的新用途。那么,现在告诉我,变成你们最厌恶看不起的黑色人的血脉,感觉怎么样?”

    “……”傅大人举起颤抖双手,不可置信地抖着嘴唇死死盯着看,那吊诡黑色图腾宛如直接缠绕在他灵魂深处的梦魇,彻底挥之不去伴随一生。

    看了一会,失去了所有兴致般秋不想再去理会了,拉了拉明显一副没玩够样子的小璐转身朝窄门走去。房间里除了她们之外唯二还站着的阿大傻愣愣地张开嘴,随后终于反应过来像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给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一只脚即将跨出门了,似想到了什么秋回过头去,对着地上仍沉浸在剧痛余烈中的人说了句“谢谢”。无论是为了他堪称得上“英勇”的行径,还是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绑紧的绳索。

    “那个……秋,。是叫秋吧?”蒙冲突然蠕动了下身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失败。只好狼狈地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开口。“这个,给你。”

    “什么?”秋皱皱眉,犹豫了一下终是走了回来在他身边半蹲下,然后难以言喻地看着他抖啊抖地从自己胸口掏出了一块什么东西递给她。

    “你……”她有些惊异地看着手中油纸包着的被弄得有些散架了的糕点。叫做蒙冲的士兵偏过头去目光躲闪着放远,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道:“你不是饿了吗先吃点垫一垫吧,这里到诺贝利还有一段距离呢。对了你如果依然坚持去主城的话不要走大路,科学院的长老们在到处找你们。”

    秋看了看手中明显是被用心包过的糕点,又看了看偏头不肯再说话了的蒙冲,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她站起身来。

    “知道川流镇怎么走吧?”在两人都有些莫名却乖乖点了点头的动作中秋道,“如果你们接下来不知道该去哪或者不想再替这种人效命了的话,可以去那里。到了后找一个带着个小孩手臂上有黑色图腾的黑色人,直接说你们认识我就可以了,他们会替你们安排好的。”

    “秋……”

    “走了。”秋打断他的话音,随意地晃了晃手,打开门走进了门外炽热的灯光中。

    蒙冲赶紧回头去看那道身影,等到视野中空荡荡地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走吧。”他趴在地上缓了会,对阿大说道。“我们去川流镇。”

第106章 樊笼与自由

    顶着周围众人各异的打量目光,秋与小璐目不斜视地行走在狭窄脏乱的街道上。

    从那间腐朽的监禁室出来之后,外面就是这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镇了。环境管理规模之类的都与之前的川流镇没得比,由于瘟疫横行的缘故看上去更是冷清老旧得不行,零星几点在外的居民裹着宽大的袍子神情麻木,或许也正是这种原因那些人才会选了这里的一间房间作为拷问室吧。

    “这破地方看上去感觉都没有你们那个巴士大。”小璐啧了啧嘴,这样评论道。

    “生活所迫有什么办法。”秋试探性地按了按身上的青紫,在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之后乖乖放手不再乱碰了。“你不回项链里去吗?”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嗯,秋小姐?”小璐高高地扬起好看的眉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用完就丢,连句谢谢都没有,还真是白嫖了?”

    “谢谢谢谢您,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小璐却是摇了摇头。

    “待在项链里太无聊了,之前还有梦魇能陪我聊聊天,现在什么都没了。”

    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突然从她们面前跑过,秋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就听见脏乱街道的尽头传来一声枪响。她神情一肃,飞快拉过小璐侧身躲进路边一家荒废的小店中。

    几个穿着眼熟的厚重防护服的士兵掠过,略显粗暴地随手抓了一个居民厉声询问道“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女黑色人带着一只怪物走过”,在得到惊慌的摇头否定答案后抬手狠狠将那名镇民往旁边一推。

    秋将自己隐于陈旧柜台的后面只悄然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见士兵们又粗声粗气地走向下一个人,她将脑袋收回到柜台后,突然向旁边问道:“那你现在后悔吗?”

    “嗯,什么?”正无聊拨弄展示柜里结满蛛网的金属小玩意,听见这话后小璐愣了愣。“后悔什么?”

    “很多吧。为了一个人赌上自身变成这种怪物,来参加山庄游戏,不得已和我绑定在一起要继续在多个位面行走……如果你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的话,等我找到办法,就一定会给你自由。”

    砰!

    躲在柜台后的两人同时身手敏捷地躲闪,几个深深弹孔打在她们刚才蹲立的位置,秋小心地探了半个头出去确认人数,右手拇指一挑将刀柄处的子刀朝一个方向弹了出去。

    几发子弹瞬间打在了子刀应声落地的地方,就在这个空隙小璐突然身形一闪到了士兵后方,尖利指尖瞬间化形,手臂一伸直接将士兵厚重的防护服捅了个对穿。

    “走!”

    完全属于温迪戈的死灰色利爪近乎以一种小心翼翼的角度拎起了秋,秋连忙一翻手腕收回那枚掷出的子刀,翻身跟在小璐身后冲出了这片枪林弹雨。

    面目可怖的怪物横冲直撞地在脏乱街道穿梭,秋跑在她巨大身形的掩护之下,在不断增加的伤亡士兵人数中,看见了路边早早躲进安全角落里的镇民惊恐慌乱的目光。

    她顿了顿,在一个类似繁乱集市的转角处时,突然一把扯下了顶棚上覆盖着的纯黑防雨布,劈头盖脸地罩在自己与小璐的头上。

    “你干什么?!”

    “变回来,快!”

    温迪戈停顿了下巨大的身型,终是白光一闪变回纤细修长的女人模样来。秋见机又是一个用力将防水布向后掷去,拉着小璐转身拐进了那一条狭长混乱类似旧时弄堂一样的居民楼里。

    两人随机挑了一栋破旧楼房层层向上跑去,老旧的楼梯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响声。于是她们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屏着呼吸一步步行走在废弃的楼层中。

    “这里是二队……对对没错,我们跟丢了。那个巨型怪物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正在c区搜索……是,一有动静就马上汇报!”

    蜿蜒曲折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楼梯上,秋一面走一面听着隔音并不太好的楼外传来搜寻士兵在通讯器中断断续续的汇报声。她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些什么,就听见一直被拉着跟在她身后的小璐轻声开口。

    “喜欢他是我自己选的,参加山庄游戏是我自己选的,献祭自己变成这种怪物是我自己选的,要帮助你获得胜利也是我自己选的。既然一切都已经是我做好了的选择的话,现在再说后悔是不是太矫情了一点?”

    “你说我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选项也好,太过偏执也好,怎么样都好。但是我不后悔,真的,我不后悔,秋。”

    秋从高耸绵长的台阶上转头去看她,小璐也抬头望着她,神色坦然一如之前回忆里拍着手唱着“笼中鸟”的小女孩。

    “说什么如果能找到办法的话会给我自由,秋啊,你连你自己的自由都达到不了,又怎么能去承诺别人的自由呢?”

    “不过,我愿意陪你一起去追寻。”小璐突然笑了,一瞬间,光与影的交错在她身上都黯然失色。“我的整个人生一直都是有迹可循被囿于那一寸小小的天地中的,姜函以爱之名困住我,山庄游戏以心中的欲念困住我,就连我自己,何不是打着‘爱’的旗号去甘愿做那只困于笼中的小鸟呢?”

    “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秋。”

    “或许等到以后的某一天,或许是我跟你一起死在了那些个支配者手里的时候,我可能会后悔个那么几秒钟吧。但是在那之前,展现给我看,秋。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让我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打着‘爱’的名义的占有和支配,让我看看,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样子的。”

    “……”

    “啧,别对我有那么高的评价啊。”秋沉默了一会,回过头去看那悬在空中的漆黑一片的房梁。“到时候真的和我一起死在了某个世界中的话,你就会后悔了。”

    “如果有一天你真把我坑死了的话,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先把你给生吞了。”

    秋:???

    “开玩笑的。”小璐从后面拍拍她的肩,“别有心理压力,加油干就行了。大家都是第一次不当人,吃人吗,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秋:“……请你以后跟我保持距离,谢谢。”

    原本还是担心小璐的心理状态,但经过了这样简单的交谈之后,秋倒是有些释然。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走一步是一步了,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十分钟后,她们爬上了这一栋的顶层。

    秋手上使了些力硬生生撬开了陈旧天台的金属锁,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结满蛛网的破旧天台呈现在她们面前。

    “这鬼地方多久没住人了。”小璐轻咳着挥了挥空气中蕴动着的细小灰尘,有些嫌弃地四处乱逛想要找一个勉强下脚的地来。

    “你小声一点。”秋轻声提醒了一句,见她略显不耐烦但还是有分寸地挥挥手,于是就不再管走到天台边缘谨慎地露出了双眼睛观察着下方。

    整体呈“之”字形回环繁复的居民建筑楼狭窄的通道中,目前能够被清楚看见的是两支大约各有十多人组成的搜查小队,至于被挡住的建筑物后方和内部还有多少先暂时不提。

    两支小队配合默契,一旦发觉到有哪层楼中传来声响,搜查士兵便又各自分成几人小队一面负责进楼搜索一面负责守在门口堵人。

    看来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栋楼中,不然想要强行突围就麻烦了,到时候还得让小璐变身温迪戈。但现在的问题是一旦变身小璐身上目标的显眼度就会扩大几倍,到时候就算能够一时突围,后续陆陆续续被吸引过来的兵力又是一大难题。

    至于小镇的出口……秋放远了些目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微微怔愣了一下。

    “草,秋……秋!”

    正在发愣着,意识被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这一边的小璐唤醒。小璐面色有些难看地指了指下方意示她看,顺着指向的方位望去,秋表情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知是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时间也没有找对方向还是什么其他缘由,小队长模样的士兵拿起通讯器又调动了其他几支小队的人过来。他们采用人海战术一栋楼一栋楼的封锁,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现在已经守在了她们所在的这栋居民楼下方,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会搜上来。

    “等会倒数时间,我变身拖住他们,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出去。”小璐轻声在她耳边提议。

    “现在不能莽。”秋摇摇头,“你的温迪戈形态存在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你以为科学院的人那么傻还会白白再派普通士兵过来送死?怕是早就准备好对付你的方案了。”

    她这样说着,在刚从阿大那里拿回来的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了掏,摸出两节金属抓钩来。

    “会用吗?”她将其中一节递给小璐,“发射在对面房檐上之后会自动扣紧,随后抓牢绳索荡过去就可以了。”

    “哦哦我知道这个。”小璐掂在手中比划了两下,“我看佣兵团他们的人用过,但是自己不会用。对了,你现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回项链里去了?”

    “之前是我想当然了,抱歉。”秋道,“你也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当然有权利选择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小璐哼哼两声,目光转了一圈似是流连,接着自己将金属抓钩还到了秋手中。“行啦就算是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就不在这里给你拖后腿了。遇到危险了就喊我,我一直都在的。”

    秋看着朝她伸来的那节细瘦手腕,垂下的眼睫半掩住眼中复杂情绪。沉默了半晌,她轻声开口道,“……好。”

    随着一阵熟悉的白光闪烁,眼前站的的位置瞬间空无一人。秋仔细将鸟笼项链收在手腕上缠好,整理好情绪,她又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前记下的路线图,抬脚站上了天台边缘的台阶。

    十八层高楼的寒风猎猎作响鼓动着她的衣袖,楼底攒动着的跃跃欲试的人头小如蝼蚁。秋抬眼望了望愈发靠近的天际,突然抬袖一枚钢铁铆钉连接着抓钩就向对面楼层的侧壁上打了进去。

    走了。

    简单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秋一脚腾空跃出天台边缘,在凛冽的寒风中宛如一只伸展羽翼的鹰鹏。

    猎猎狂风吹过耳畔,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城镇的光影飞速被甩在身后,一时竟彻底忘却了那本就残存的一点迟疑忐忑。

    带着污渍裂痕的墙体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强烈失重感的消失她双脚一蹬拉着抓钩垂直踏在墙体上。由于缓冲的惯力膝盖肌肉一时被拉扯得生疼,但此刻显然也顾不上这些,左手向上捞住阳台的边缘,双腿又是一个用力翻身而上。

    秋极快地喘了口气,收回绳索转身看了眼她刚刚跳过来的天台,原本犹如天堑的距离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事实上小璐说只是看过但并不会用金属抓钩,那她又何尝会用?不过是凭着总结凌游他们作战和靠自身经验胡乱摸索的罢了。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沾沾自喜,在一个士兵发现并高喊了一句“人在那里!”之后,她快速奔跑在另一侧的天台上,这一次几乎是在跳跃出边缘的瞬间发射的金属抓钩。

    按着头脑中理好的路线不断在高台之间穿梭跳跃,越到后面越发熟练,灵活身形将整座城镇的光影坠在身后。她犹如一只永不坠落的飞鸟,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而荒诞的舞蹈。行云流水的动作使得遥在地面的士兵们只能骂骂咧咧地追逐着,而最后一次,秋抬起右臂的发射器,晃了一下又蓦然垂下。

第107章 传闻中的长老们

    在通向小镇出口必经的那栋楼层之上,一个鹤发银须却难掩精壮的老年男性站在那里,他看上去年龄已经很大了,但稳当身形与全身散发着的气质都无一不在说明着实力的强大。他手中握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类似黑匣子的物体,此刻一双鹰隼双目直直射向站在对面楼顶的秋。

    秋顿了一下,也没再继续往对面楼发射抓钩,站在天台上遥遥问了句:“哪位?”

    那人依然望向她神情坦然,开口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科学院,孟歌。”

    是孟子期的祖父吗?秋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惊讶,如果真是那个推举了艾尔梅特拉为第三任先知的孟歌,那岂不是代表着科学院竟然都派出了十二长老来找他们?秋原本以为科学院之所以会来找她麻烦是因为怕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跟在疏影身边会对她不利,或是在瘟疫横行的末世里想要与佣兵团强强联手合作,没想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

    “哦,您是孟子期的祖父?可惜,我跟他们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你知道我?”孟歌看上去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今天不是为了子期而来,而是为你。”

    “我何德何能?”

    孟歌最后望了眼地面上集聚着的士兵,目光有些复杂地望过来,下一秒,他突然一甩手腕启动了手中形状怪异的黑匣子。方正的小盒子呈多边形展开,在一阵机械启动的铮响中延展伸长变成了一个小型飞行器的模样。

    “抱歉了,我也不想对一个小姑娘动手,但是为了科技的发展和人类的延续,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这样说着,快速伏身从对面的天台边缘一跃而起朝秋飞来,简易飞行器喷出的冷凝蒸汽将他的身形遮盖住了大半。在一阵轰隆砸地声中,秋冷笑一声,滑出手袖中的子母刀。

    为了人类共同发展,为了共同体存在的大义,为了科技延续……秋发现她现在真的是对所谓的科学院没有任何好感,那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机械师们,站在高地上冠冕堂皇居高临下地说着利己的话语。从到达这个世界以来,她已经听够了太多太多类似的高尚理由,而那些所谓高贵的机械师们根本不会明白,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又或许他们向来看得分明,只不过蒙住了眼睛不愿去看罢了。

    锋芒出手狠狠划过孟歌手中握着的物体,那又变回了黑匣子模样的怪异武器顿时又是一阵变换,拼接组合成了仿唐刀的模样。

    孟歌双手握住刀柄裹挟着凌冽气势向下一劈,秋回以短刀格挡,顺势弹出子刀利落地向他门面攻去。而此刻男人手中的武器却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板面上延拼接成了一块盾牌牢牢挡住这一击。右手主刀抵挡的动作猛地一轻,秋化刺为劈,锋利刀刃堪堪在看不出材质的盾牌上留下一道长长刮痕。她维持着手中劈砍的动作,突然矮身操纵着子刀向孟歌脚踝处划去。

    孟歌几个弹跳避过这一击,略显老态的身形却是十分敏捷有力,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同样彪悍的老头。而一想到老头那个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罗德尔中尉”称号让她差点暴毙在傅大人手中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中进攻的动作愈发狠厉,似在将怨气发泄到眼前人身上一般。

    意料之中的,孟歌以丰富娴熟的作战经验接住了她的进攻,两人你来我往招呼了几下,一时竟有些旗鼓相当的默契。不过,总觉得孟歌没有认真在打。秋皱了皱眉,又看了眼他手中变幻莫测的黑匣子,突然短刀出手晃了个假动作,一只手以迅雷掩耳之势抓上了他的手腕。

    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她短暂地怔愣了一下,看见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际,液体状的金属就已经覆盖保护住了他的整只手臂,形成一枚绝对安全的护甲来。而孟歌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首次沉下了脸看着她,语气深沉。

    “之前听傅戟说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是这一代被选中的先知,为什么会拥有属于第二任先知傅泽漆的能力?”

    “我还想等你们来告诉我呢。”秋刀尖一斜迫使他松开抓着自己的手,后退一些保持了个距离。“谁稀罕当你们的‘先知’啊,我真替艾尔梅特拉感觉不值。”

    孟歌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从一个看上去还算正直好说话的老头变成了现在的阴霾模样。他深吸了几口气似在缓和情绪,开口道,“不知道你是从哪得知这些事的,但是艾尔梅特拉忘恩负义,背叛了科学院,背叛了我们这些支持信任她的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秋轻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谁,目光透过眼前的孟歌似乎又看见了昔日那个单纯明烈的少女。

    在那场来去都十分突兀的时间旅行之后,他们从傅先生的暗裔工业回来的时候,秋曾经悄悄问过秦九渊是不是早就知道艾尔梅特拉不会死,所以那时候才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而当时秦九渊的回答是:“无所谓。”

    无所谓艾尔梅特拉会不会死,第三任的先知会杀了二代目是早已注定好的结局,这与傅泽漆或者科学院的能力和选择都没有关系。

    秦九渊说,他在诺贝利第一次见到艾尔梅特拉时,她就已经被科学院作为“叛徒”放逐了。只知道暗裔工业的那场爆炸是艾尔梅特拉弄的,在那场特大事故之后几乎所有感染人的雏形和相关研究人员全都葬身于大火之中,所以在那之后的三十年被称为“和平期”的阶段内,没有人知道感染人早在科技革命时就已经存在过了。

    后来,艾尔梅特拉只身前往科学院,她在十二长老面前亲口承认了她的罪行,并且质问他们关于研制瘟疫和蓄意杀害黑色人的事。她独身一人首次以一名机械师的身份站在了科学院的对立面,怀着一腔孤勇与信仰崩塌的绝望试图要个说法,最终得来的结局却是被剥夺身份永久放逐。

    事情的真相与否秋不想单凭主观意识来做判决,但是她仍愿意向艾尔梅特拉这样的逆着时代而行的勇敢者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在那个偏远腐朽的小村落里,精神明显已经有些出问题的老妇口口声声地求着他们放过那个叫拉尔的少年,说他本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但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叫做艾尔梅特拉的少女拥有着他人梦寐以求的天赋与出身,她本该顺顺利利地成长,本该如所有人期冀的那样堂堂正正地继承下一代先知的位置,她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窝在那个小村庄里,随随便便地嫁给一个糟糕透顶的男人,麻木不仁地替昔日的仇人买单,守着她那些被篡改过的凌乱记忆浑浑噩噩地疯癫生活。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最后,秋看着孟歌这样说道。“你,或者你们,都没有资格。”

    孟歌不再说话了,手腕上的护甲悄无声息地褪去,液体金属重新化形整合出了之前的唐刀模样,一个旋身扫刀径直向秋横劈而来。

    再次提刀格挡之时,他干枯手腕中蕴藏着的千钧之力让秋吃了一惊。刀锋相撞发出“噌”的一声清脆铮响,孟歌身形极快地第二次撩刀,在没有进入危险感染血统激化的那种玄妙状态里,秋一时有些应接不暇。

    他之前果然留手了。秋眯着眼睛频频后退格挡,似想要寻找一个抬手进攻的空隙。

    而下一秒,在孟歌一个跳劈的间隙中,她脑中危险感应突然厉声尖叫起来。再顾不上本来认为自己能够接下这一击的想法,条件反射地连忙收回手往后弹跳了两步。而她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几枚柳叶形飞镖深深插入地面,镖尾顺着惯性轻微晃动。

    还有一个人。

    秋蓦地肃了神色,分出一部分精力留在孟歌身上,一边缓步向后退着精神力发散。

    除了他们俩之外空无一人的天台上,骤然响起一道做作阴柔的笑声。“小丫头反应还挺快,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出乎意料的,最先皱眉的人竟是孟歌。

    “白禾溪,你怎么也来了?”他收起刚准备起手的一式,话语中竟然隐隐带上了些不耐烦的抵触。

    “傅戟怕你一个人搞不定,所以特地拜托我来接应你呀。”十分做作刻意的尾音一波三折,冷凝蒸汽带起的烟雾缓缓散去,一个高瘦的人影凭空出现在楼房的顶层。

    阴柔娇媚的嗓音和“白禾溪”这样的名字竟然属于一个男人。高挑的男人踱步从未散尽的白雾中走出,看不出年龄漂亮得过分的脸上还是能够显出一点属于男性的痕迹。

    “哎呀,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样看着我呀。”男人抬手几乎是娇俏地做出了一个捂嘴的动作,“是不是见到我太开心了呀嘻嘻嘻。”

    除开其他不说,他真的长得过分精致好看了。秋暗叹,一直紧握右手的子母刀却兀自调转了一个方向。但是这种人设的话,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残忍心狠手辣的变态。

    几把飞刀瞬间顺着她的身侧擦过,秋鞋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向白禾溪俯冲而去,手中利刃出鞘,凌空就是一个横劈。男人挑起尖尖的嘴角又是妩媚一笑,身影一晃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是怎么出手,插在地上系着红穗的飞刀突然被什么吸引拔地而起,调转了方向朝她的几个要害处毫不留情地袭来。

    秋目光一厉闭上眼睛果断进入危险感应激化状态,五感在瞬间内提升了一倍。鬼魅身形几个滑步躲开径直攻向她的飞镖,短刀飞速出手挥击,却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被对面的男人抓住空隙在她露出细小破绽的肩膀上狠狠来了一下。

    她捂着皮肉外翻的伤口落在空地上喘了口气,自娱自乐地接着想,这种人设的话,剩下的一个特别变态。

    “哎呀呀,小美人受伤了呀,真是不好意思。”白禾溪似是惊讶地睁大上挑着的双目,带着几分歉意道,“一个激动就手重了,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呀。”

    呀你妈啊。

    秋单手捂着猛烈作痛的伤口被这种态度搞得有些火大,而不知道他那刀上淬了什么东西,她直起身来的一瞬头脑空白了几息竟有些发懵。

    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意识保持清醒,却被头脑中逐渐泛起的层层幻觉般的光影弄得踉跄了几步。

    不能在这儿倒下。她心一狠右手摸上肩上的伤口又狠狠将之撕扯得大了一些,在骤然疼痛下总算冷静了几分。

    “天哪,这也太狠心了吧,真是看得让人心疼呢。”

    “白禾溪。”在一旁看了半晌,孟歌终于忍不住出身打断。“科技革命之后幻视药剂就被明文禁止使用了,你现在已经算违规了。”

    “不是吧!老古板?”白禾溪夸张地高声感慨了一声,指尖地点了点孟歌。“你是生活在什么年代的活化石啊,况且现在已经是末日了诶,蒸汽时代的末日!难道还会有吃饱了闲得没事做的人来管你是不是‘违规’了?也太可笑……了。”

    男人突然不可置信地停止话语,修长指尖在触到脸上刚被划出的长长血痕时顿了顿。

    秋单膝跪立于白禾溪斜后方,胸腔上下起伏着喘气,子母刀刃光洁的柄面下滑下一连串的鲜血。她费劲地笑了笑,即便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也还是坚持开口。“手滑了一下,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呀?”

    说罢,秋吊起最后一口气冲向天台边缘从18楼的高空纵身一跃,右手轻颤着朝向最后一栋高楼发射金属抓钩。她低头看了眼密密麻麻向这边涌来的士兵,手腕痉挛着再也抓不住手中的绳索,几乎是完全砸地摔在了小镇的出口不远处。

    第一支冲来的士兵小队都快要靠近目标了,然而在看清眼前的一幕之后也不禁生生止住了脚步。

    在那之后涌出的士兵们纷纷刹车撞作一团,却也根本来不及抱怨什么。

    气氛在此僵持定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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