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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章 今天开始做酋长

    只见那破烂陈旧的出口拱门外面,一层又一层肉眼根本看不见尽头的感染人呈黑云压城之势朝小镇的方向涌来,他们密如蚁巢难以计数,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震撼得任何一个士兵失去提起武器的勇气。

    密密麻麻的感染人群中央,一个健壮身影走了出来。那同样是一个感染人,失去腐烂眼眶遮蔽的可怖眼球直直在小镇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拱门不远处生死不明的人身上。

    季大仰头发出一声高亢的刺耳嘶鸣,在他身后,层叠腐烂的感染人纷纷应和回应。这样光是看一眼就让人san值狂掉的场面把所有士兵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彻底给尸体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让出了位置。

    强壮的感染人上前几步背起倒地不起的姑娘,又是低声嘶吼了几声,接着尸潮默契般地褪去,如潮退般静而有地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

    “刚才你明明能拦住她的,孟歌。以你的能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不是吗?”白禾溪挑着斜斜上翘的眼尾,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高直的墙壁上。脸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他目光深沉地死死盯着感染人退去的方向,沉默了良久,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站在一边的人顿了顿,没有理会兀自收起重新换型成怪异黑匣子的武器。孟歌转身走向天台的台阶处,即将跨过门槛时终是回了句“你想多了,她的实力比你我预料得都要强大许多,一时失手也是正常的。”

    “哦?那你等会回去怎么和那群老家伙们交代,十二长老出动了两个却连个黑色人小丫头都抓不到?哈哈,我才不愿意陪你丢这个脸呢,反正她已经被幻觉药剂的毒素侵染……这样死去是不是太便宜她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划我的脸。”

    “……白禾溪。”即将被阴影笼罩的漆黑台阶上,孟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忘记当初在竞技场和秦九渊的那场战斗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和那些人,黑色人的觉醒是迟早的事,要是再这样大意轻敌下去,科学院终将落得和魔法师协会一样的下场。”说罢,他也没有再去管白禾溪的回应,一脚踏出门槛径直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在他身后,白禾溪精致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庞突然狠狠扭曲了一瞬。他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口气似想要尽力忘却那段刷洗不掉的屈辱回忆,下一刻右手配戒上光芒一闪,空无一人的天台上隐隐绘出了一道裹挟着沉重威压钢铁气息的巨大轮廓来。

    ……

    秋从浓稠黑暗中睁开双目,身下的颠簸震得她难受的不行,费劲地直起一些身子看了眼四周的情况。此刻视野正以一种匀速行走的速度行进在渭河边上一望无垠的荒原之上,而她呈平躺状被什么东西簇拥着举在头顶上,举目是一片密密麻麻看不出相貌的人群,让此刻的她活像个被什么食人部落簇拥拥戴着的酋长。

    她尽量保持着平衡探出一个头向下瞄了一眼,下一刻,一张半面腐烂脸皮要坠不坠外翻在外面的悚然面孔与她对上了眼。

    秋:……

    被短暂地惊吓了一瞬,秋愣神了一会,然后发现身下所有密密麻麻簇拥着她的人群全都在一瞬间内或转头或抬起头看向她,无一例外地拥有着一张在车祸现场被碾得稀烂又用破烂针脚拼接起来的惊人面庞。

    她半躺在数只托举着她身体的腐烂手臂之上,一时有些诡异的沉默。

    “……季大?”

    某个走在几个身位之前的感染人闻声回过头来:“111!”

    果然是你。秋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素素呢?不是叫你背着的吗?”

    季大歪歪头看着她,似乎是在努力分辨着话语的寓意,而就当秋正欲再次开口解释一遍的时候,他长臂一伸从行进着的感染人大部队里拎鸡仔一样拎出个瘦小身形。

    叫做素素的黑色人女孩子乖乖地被拎在手中,看见秋后惊喜地眨了眨眼睛。“秋!你终于醒啦,谢谢你救了我!这是你第二次帮我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提!”

    见女孩子原本全身的烧红都已褪去,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高涨,性格看起来相较之前也活泼了许多,秋挑了挑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

    “是子期告诉我的。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抱歉,具体我也形容不出来……但是是我之前的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拥有过的充实与轻盈。”

    那就好。秋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被挤在不远处感染人堆里的孟子期正艰难逆着人流朝他们走来。

    “嗨,秋,你终于醒了。”孟子期走到素素身边,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副隐隐对周围的感染人抵触的模样,却在这几天内已经克服恐惧心理能够做到和平相处了。“被大潮冲散后我就跟所有人都走散了,只好一个人慢慢沿着渭河边缘行走,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那么一大波感染人。”

    说道这里,他似乎心有余悸地拉了拉被挤得凌乱的领子,继续道,“我原本怕得要命想要撒腿就跑的来着,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你!咳,就当时你就像现在这样被举着往前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我还以为是你得罪了那么一大群感染人,他们要把你抬到一个地方分食了呢。”

    “不过毕竟队友一场我们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后来我悄悄跟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更何况我还看见了那个你当初一定要保下来的感染人。”孟子期小心地指了指季大,“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击你的**,反而更像是一种保护。而直到有一天,素素突然醒了,我才发现她竟然也在其中。”

    “那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感染人已经能够拥有一部分的智慧与理智,所以当初才会竭力阻止他们放弃那个被感染了的佣兵啊?”

    “算是这样吧。”秋顺着他的话语在脑中理了一遍思路,大概与之前已有的认知对上号之后,就开始着手考虑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总之我们现在还是得先往诺贝利走吧。”在习惯了时不时的颠簸和腐尸散发出的独有气味之后,秋已经渐渐有些麻木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仍在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她干脆正大光明地偷了个懒,盘腿坐在了感染人群托举着她的手上。

    “到了诺贝利之后再找人也方便些。对了,科学院在到处找我们,他们派出的人里就有你的祖父孟歌。”

    “你见过祖父了?!”孟子期惊异地瞪大眼睛,“我的通讯器坏了联系不上家族所以只好跟着你们回诺贝利,他竟然亲自来了!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面对着孟子期和素素期冀的眼神,秋一时有些说不出口那句“当然不是啦他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只好含糊了两句诸如他可能比较忙吧之类的先应付了过去。

    “哦对了,我记得再走大概十几公里的距离就是诺贝利的小型驿站了,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他们的讯息。”孟子期道。

    是了,路程没错的话前面就快到那个最靠近主城的驿站了,一瞬间福灵心至她终于想起了那一直觉得忘记了什么的事情“安全上岸的话给我发个讯息,顺着渭河一直往前走会路过一个必经的驿站,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秋愣了愣,手指向下摸到口袋深处那枚微微透着凉意的戒指上,紧接着神使鬼差般抬手做了一个傻透了的动作,对着圆戒轻轻喊了一声“秦九渊”。

    “……”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孟子期反应过来,单手握拳抵在嘴边发出一声轻咳。“咳,那个……秋啊,我知道你挂念心切,但也不用……呃,等等,你们是已经订婚了吗?!”

    “闭嘴。”

    “……哦。”

    浩浩荡荡的感染人潮簇拥着唯三的几个人类向前行进,秋盘腿坐着占据了视野的最高点,一时下方各种行径尽收眼底。

    虽然素素的痊愈复苏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但总觉得有些太过轻易了。如果她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的话,素素作为一个“黑色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是觉醒自身携带了某种能力的先不管那能力是好是坏。但是现在看来除了比起之前精力充沛了一些,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傅泽漆烙印在黑色人身上的图腾与她铭刻的是不一样的?秋摸了摸下巴,深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而她没有注意到,鼻尖一直萦绕着的一种淡到几乎不可查觉的香气渐渐浓郁了起来,等到那诡异香气浓稠到了铺天盖地不可避免的程度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最先开始变异的是一个一直隐在队伍中存在感微乎及微的感染人,他一直行进着的步伐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腐烂身躯似是痛苦地抽搐痉挛。本就尖利泥泞的指甲瞬间又暴涨了一倍,大块大块夸张的长满尸斑的肌肉从他身上隆起。他突然引颈长啸一声,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整只眼球被诡异的猩红色填满。

    他张开血盆大口,尖利指甲一个撕扯就凌空将走在他前面的感染人整个从中撕碎,锯条般的利齿几下撕下了同伴身上粘着的血肉囫囵吞下,不过几息之间又接着朝下一个目标攻去。

    这一下像是个什么预告,在他之后,感染人群纷纷停下了向前迈进的步伐,一个个仰颈抬头地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察觉到不对劲,秋连忙撑手翻下了被托举着的地方,一手拉着素素朝孟子期喊道:“快跑!先跑出他们的包围圈!”

    “那……他怎么办?”孟子期有些犹豫地指了指正貌似一脸茫然看着眼前乱象的季大,季大依然是之前那副烂了大半的模样,可是比起那些突然变异被施加了狂暴模式的感染人已经要正常太多。

    秋犹豫了一下,终是咬咬牙分出了一点的精神力来控制着季大背上素素跟他们一起跑。她冲在最前面滑出子母刀不留半分余力地开路,而敏捷与气力都生生在短时间内暴涨了一倍的感染人们如虎添翼。他们不知疲倦与疼痛地无差别攻击着,只要是眼前能动的活物,无论是同类还是那几个闻起来就很香的人类,全都成了他们狂乱攻击的范围。

    情急之下,秋不惜飞速消耗的体力与精神力,更无暇顾及身上未愈的林林总总的伤口,强行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提了一倍速进入危险感染激化状态。

    聚集或发散的五感在一瞬间就已经自动规划好了最佳的进攻方式与路线,再加上神秘精准的第六感,秋诡谲的身影穿梭在感染人狂暴的浪潮之中,所到之处残肢断掌一片,冰冷锋芒闪出决绝杀伐。

    她以一人之躯生生在尸潮中杀出了一道血路,拼上了最后一点残存着的精力,她手中挥出狠厉一刀总算是看见了包围圈的突破口。

    “孟子期,”她朝身后喊道,“从这里攻出去,然后就一直往驿站的方向跑知道吗。”

    “秋……秋。”身后却传来那人期期艾艾似是见到了什么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的声音。

    秋皱了皱眉回过头去,看见孟子期瞪大双目抖索着,失去了命令指示的季大傻愣愣地站在一边。而早已不在季大背上的素素此刻正孤身立于人间炼狱般的惨景中。

    纤细瘦弱的黑色人女孩子站在狂乱的尸潮中显得格格不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正在互殴血肉横飞的感染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畏惧般地后退了几步。

    素素立于被空出来的中心空地上,完全被漆黑覆盖住的眼眶里没有一丝情感。她突然抬起诡异可怖的眼睛看向秋,细瘦手腕直直向这个方向抬起。

    都不用危险感应的提示,秋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寒毛耸立,瞳孔紧缩了一阵。

    而在一片乱象里,她隐约似是听见了有一道陌生而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说着:“小姑娘,醒过来。”

第109章 别说了我去搬民政局

    “小姑娘,醒过来。”

    谁在说话?

    “睁开眼睛就好了,睁开眼就能醒过来了。”

    那人瞎吗,我明明睁着眼睛啊。秋瞳孔紧缩着看向在一瞬间伸到眼前的细瘦手腕,素素那被黑色填满不留一丝眼白的诡异眼眶近在咫尺,可她却像是被下了什么诅咒一样全身的肌肉僵硬着移动不了半步。

    “小姑娘,睁开眼来看看我。”

    我日别再说话了啊我都要死了。“都是因为你!”素素喉管里发出像是被硬挤出的悚然沙哑的咯咯声,“因为你的诅咒他们才会变成那副样子,我才会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她纤细惨白手指上的漆黑指甲突然硬生生暴涨了一倍,弯曲如尖利吊钩毫不留情地朝秋抓来。秋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利爪直直探向自己心口,却僵直着无法有任何作为。

    蓦地,视野被一道纯白光芒笼罩。

    火焰舔舐上惨白肌肤,空气中传来皮肉焦糊的刺鼻气息,素素捂着手臂无声地尖叫着在地面上痛苦翻滚。而自秋心口处逐渐蔓延至全身的洁白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耗尽了耐久度一样彻底破碎。

    “虽然我不是魔法师,但我将我的‘祝福’给你,希望你能够实现心中所想。”

    是艾尔梅特拉的祝福啊……

    “快醒过来。”

    失控意识逐渐回笼,秋眼前又重回那一片经久不变的熟悉黑暗。

    ……

    “醒了醒了!”

    “啧,让开点,别挡路。”是一个陌生从未听过的凌厉女声,紧接着,秋就感觉到一只冰凉手掌摸上了她侧颈并从上面扯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来。

    费力地睁开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陌生女声的主人。一张清秀普通的脸庞,见到她动作后凌厉干练的目光扫了过来,这样一双明烈双目给她平平无奇勉强算得上清秀的五官瞬间增添了十分的色彩。

    “现在感觉怎么样?”女人那双特别出彩的眼眸直直盯着秋,“还感觉到头晕恶心吗?”

    “没有,就是感觉……使不上力气来。”

    “正常,你中了幻视药剂的毒素,一般来说除非死在幻觉里不然根本出不来。你能醒来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有点副作用也是正常。”

    秋下意识摸向自己左肩上被白禾溪刺穿的伤口,那里已经被好好地包扎起来了,只是深可见骨的刺伤仍在一抽一抽地疼着。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了?”

    “我不知道。”女人爱莫无助地对着她耸了耸肩,“每个人经历的幻境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完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有根据亲身经历再加工的,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是被孟家的那个黑色人小少爷给送到驿站来的,你要不要找他他现在在另一边休息。医药费抵用的物资已经付过了不用担心。”

    “……谢谢。”秋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拒绝再交谈想要休息的姿势。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貌似医生的女人并没有立马转身离去,夺人双目以一种性味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在门外什么人的连声呼喊下才意犹未尽地替她关上了门独身走向门外。

    听见关门的声音,秋默默睁开眼睛,探手拔下手臂上类似导液管之类的细状物翻身下了床。

    赤/裸脚底径直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暗骂一声,在空旷清冷没有人气的小房间里找了一圈最终无奈地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双破烂拖鞋勉强套在脚上。

    趿着尺寸严重不符的拖鞋趿拉趿拉地推开门,幽长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从走廊各处紧闭着的房门外也看不出里面的情形。秋并不知道孟子期在哪里,对于她是怎么昏迷陷入幻境再被人送到驿站来的也一筹莫展。

    小心翼翼地穿着拖鞋尽量放轻脚步,她顺着走廊的走势一路来到了小型驿站的出口。大门之外临近渭河的荒原与她之前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满脸憔悴风尘仆仆的男人正蹲在门口抽着一根水烟,见秋走出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就兀自挪位去了别处了。

    “刚醒过来就乱跑?”

    再次听见那道已经熟悉得不行的低沉声线,秋面对着荒野眨眨眼睛,总算是可以确定一件不是自己幻觉的事情。

    “你怎么在这里?”秋双臂交迭抱着,看着那人挑了挑眉。

    “我收到你的消息了。”男人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根部赫然印着一圈纯黑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就像是戒指印的纹身一般。

    “这是,什么?”

    “我当初……在你的戒指上动了一点小手脚。”秦九渊偏过头去,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抱歉未经允许动了你的东西,但是你知道的,末日来了,就,呃,这样的话能够方便联系一些。”

    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却也是头一次用这样忐忑迟疑的语气磕磕绊绊地向别人解释这么多。一瞬间秋又有点生气又无奈,想拽着他摇着衣领问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我把你拉进那个世界”的之后竟然还敢给她玩失忆,自己送的东西自己都不记得了,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从一开始就走歪了的情感。而这样的心情在持续到知道了戒指的联系方式只是触一下外壁的一小块暗纹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傻傻地拿出来喊名字之后,就全然只剩下了生气。

    “……”深呼吸了几口气,秋为了避免骂人强行将话题转移到其他事上。“就你一个人吗,疏影他们都走散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秦九渊却丝毫没有逃过一劫的意识,“在大巴砸下来之后所有人都被冲散了。对了,你怎么那么晚才联系我,之前没时间吗?”

    秋:“孟子期也在这里,我们去找他。”

    秦九渊:“……”

    男人顿了顿,总算是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之处。“你……在生气吗,为什么?因为我擅自动了你的东西吗,那我现在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为这个生气,事实上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川流的时候我就已经自己想通了,只不过现在再提起来终究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罢了。”秋说道,“我一点也不向往未来的生活,也不想去费力推测我们之间到底会走向何方。但是我现在相信你。”

    “我现在,愿意相信你。”

    “你怎么起来了?恢复液还没打完呢。”两人身后,最开始的那道凌厉女声响了起来。秋回过头去,果然又是那名疑似医生的女人,此刻她一张平凡面孔都隐在阴影里,更显得那双明烈双目分外夺目。

    女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两人,突然快步走来貌似亲密地揽住秋的一只手臂把她往房间里带,一边口中道:“你还不知道吧,你昏迷的时候秦先生一直陪在旁边呢,你们感情可真好。”

    不是很习惯陌生人的突然亲近,秋皱皱眉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却发现女人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你这是干什么?”

    “嘘,”她俯身猛然拉近距离,尖翘鼻尖几乎就要碰上秋的,“息寒亭,记住了,我的名字是息寒亭。”

    下一秒,女人的后衣领被毫不客气地拎起,狠狠拉离了秋身边。秦九渊臭着脸把她扒拉到一边,嘴里说着:“恢复液我等会给她接上去,你没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被强大臂力拉得趔趄了几步,息寒亭紧接着自己站稳了身子,笑了笑也没生气。“好吧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对了最后再跟你们说一声,据可靠消息称,科学院已经派人过来了,凌晨就能到达驿站吧,你们自己做好准备呦。”

    望着息寒亭离去的背影,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们现在就走?”秋道。

    秦九渊却轻叹一声,“我是无所谓,但是那个跟在小王子身边的黑色人怕是要挺不过去了。”

    “素素?她不是……她还没醒吗?”

    “不止没醒,情况还更加恶化了,我带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到了孟子期所在的房间里,和满脸沧桑憔悴的他打了声招呼,秋总算是知道这个“情况恶化”是指什么程度了。

    叫做素素的黑色人女孩子完全失去意识地躺在床上,本就因为不知名原因烧红的皮肤此刻更是火红灼热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来。她就像是被烧得熟透了的一枚虾子,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滚烫温度徐徐燃烧。而更加诡异的是,在那炙热的上方,面部及以下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结扭曲的绿色神经状细丝密密麻麻地遍布在皮下,它们鼓胀在皮里一跳一跳地蠕动着,宛如有生命一般。

    看着这一幕,秋沉默了一会走到孟子期身前,神情严肃。“我要知道你遇见我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全部。”

    难掩憔悴的黑色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顿了顿开始讲述起真正的现实。

    “我是在……一个人沿着渭河走了好几天之后遇见你的,那时本就已经快要到驿站了。而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生死不明地被一群感染人簇拥托举着,当时把我吓了一跳也不敢轻易上前去查看你的情况。”

    “之后的时间里我一直远远地跟着你们,直到有一天,你突然醒了。但是,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就好像你已经不再是秋,而是一个别的什么套着你壳子的人。”说道这里,孟子期有些不忍回忆地将头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中,酝酿了一段时间才继续开口。

    “那些感染人在一瞬间就突然失控了,他们像是被什么力量激化了变得疯狂,自相残杀。而我看见……在那狂乱尸潮的中心,你就站在那里,整个眼眶都被黑色填满了没有一丝眼白。看起来就像是……你让那些感染人这么做的似的。”

    “但我后来想想,你那时候可能是被什么邪恶力量给控制住了。反正直到最后,密密麻麻的感染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唯一仅存的几个也都不知去向。我看见你晕倒在中心的地上,旁边素素竟然也在那里。好在那时已经离驿站不远了,我就把你们两个都先给送到这里来了。只是素素……”

    他不再说话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难掩复杂地望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人。气氛重新沉默下来。

    失去理智的人,诅咒使感染人狂化的人,原来一直是我吗?秋低垂着眼睑同样看向可怖样貌的素素,神情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宽大手掌轻轻虚搭在她肩膀上,秦九渊偏过头对孟子期打了个招呼,就以一种半哄半推的力道将她拉出了门。“我先帮你把恢复液接上,然后算下时间等会我们出去避一避,等科学院的人走了再回来,好吗?”

    “……你先回去,我去那个地方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

    “不用。”秋仰头去看他的双眼,“我自己能解决的,再说了,”她突然间抬起左手手腕。

    秦九渊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竟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来。

    秋最后挥了挥手,寻着记忆中感染人集体狂化的地点趿拉着拖鞋走去。

    混白月色下,指跟处牢牢套着的戒指反射出一点镀着层银边的冷光。

    ……

    随着距离的愈发靠近,空气中残存着未散尽的腐尸与血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恶臭。来不及也根本没有人会来清理的地方断肢血污一片,会容易轻易地联想到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什么人间惨案。

    秋绕着空地转了一圈,突然上前几步径直走向了满地血腥的中心。她摊开双手像是祖巫祭祀那样扬起面庞直冲向未知的天际,未被束起的黑发无风自动,静谧着的空气中仿佛都隐隐响起了诵唱般的低声吟咏,默念着那诡谲神秘的颂词。

    诡异氛围中,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呦,黑暗。”

第110章 真正的传承者

    “……你叫我什么?”

    “黑暗啊,你不是被黑暗选中的行刑官吗。”息寒亭信步朝站在断肢中央的秋走来,夺人双目在月色中亮得惊人。“虽然之前已经介绍过了,但还是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息寒亭,是‘美学’的行刑官。”

    “嘿,为什么一副这样的表清?”息寒亭笑了笑,身形在距离秋几步之遥外停住。“也是,看你这样子就是个新手。这是你的第几轮世界了,一,还是二?我猜是二。”

    秋收回手臂,站在原地波澜不惊地看眷她。息寒亭便又得寸进尺地拉近了些距离,她的瞳孔外圈竟然是镶着一层银边的,在算不上明亮的月色下熠熠生辉。“那武器是你在‘绝境’兑换的吗,虽然看不出品质但感觉还算凑合。看在你挺对我眼缘的份上,下一个世界我可以带你。当然啦,如果下一轮是你的第三轮世界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所有行刑官的第三轮试练场都是单人副本,一切能力与武器将会失效,那时你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绝境”,听上去像是行刑官集聚在一起类似中转站的地方。秋面上不显半分地反问,丝毫也没有提到当初她是被梦魇直接给送到第二个世界来的,“那你见过你的那名支配者了吗?”

    “哈?怎么可能?”听了什么可笑的荒唐事一般,息寒亭哼笑一声。“你知道行刑官有多少人吗?在第一个世界就死去的又有多少?支配者,哈,支配者。那些眼高于顶的‘神明’怎么可能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算了……对了这个给你。”

    秋摊开手,一枚极简甚至有些破烂的塑料手环被强行塞到她手心里。“就当是见面礼了,它可以帮你挡一次激化药剂,等到下一次他们放毒使感染人狂化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被动了。”

    “放……毒?异变不是因为我的诅咒吗?”

    “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黑暗。如果你能拥有这样的‘诅咒’的话我们在这个世界还玩什么啊,你直接称霸不就好了。哦还有,由于我们现在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息寒亭正了正脸色,“小心科学院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做洛水的魔法师,她不对劲。”

    “知道了。”秋含糊地应答一声,目光放远似在思考什么。而下一秒,她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速度乘势拉近了本就离得极近的距离,右手快如闪电握住了息寒亭的手腕!

    女人这才真正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倒是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只是目光变了变挑着眉任由她抓着。见诅咒的能力在息寒亭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诡谲怪异的漆黑图腾也半点沾不了她身,秋松开手指,脸色变也没变地随口扯道,“你刚才手腕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擦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息寒亭上挑着嘴角,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明明是个新人,多疑狡诈的臭毛病倒是和那些老家伙们一模一样。不过你大可不必试探我,至少现在不用。就算我真的存了害你的心思,你以为凭现在的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小菜鸟?”

    秋神情一动,突然心有所感地望向荒原的另一头,口中喃喃道,“壹号。”

    “喂,黑暗,你这转移话题的技巧也太差劲了吧,还是你真以为我会被这种小……”

    “别说话,你看那边。”秋扯了扯她的袖子,“还有,不要叫我‘黑暗’。”

    还没等息寒亭反驳,一个浑身透着金属冷光的身影在一息之际就闪到了她们身前,机械臂一甩扔了个生死不明的人下来。

    季大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如果不是秋仍能微微感知到一点与他的联系,看上去就完全是一副冰冷尸体的模样。

    “人给你带过来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诺贝利。”壹号用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呵,男人。秋冷笑一声,当初失了智求死求活要疏影带去诺贝利的是你,去了一趟暗裔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的是你,把那些感染人招来的是你,现在作天作地的也是你。

    她尝试着用精神力替季大修补着破碎的身体,一边抱着臂冷冷地看着壹号也不表态。壹号同样回以冰冷目光,气氛僵持着陷入两人无声的对峙中。

    息寒亭原本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看戏,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对着壹号扬了扬眉。“你是……这一任的先知吗?”闻言秋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哪有这样问问题的,如果是她她也不会回答的。

    “是。”

    “竟然还真是。”“我草?”

    一时诡异沉默气氛再一次蔓延,三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不是,你是什么呀你就是了。”秋终于受不了似的开口打破这片沉默。“还有,你说带你就带你了,总得拿出点诚意吧之前渭河感染人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我不是在针对谁,就是科学院会选一个重度失忆症加口吃患者为这一任的‘先知’?你是不是在想屁吃你凭什么啊?”

    “凭我是第四任‘先知’。”

    “……”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动手?”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我旁边站着的是谁吗,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息寒亭:“?”

    “等一下哈两位,我们先来捋一捋思路。”似乎是觉得站着太累了,息寒亭也不顾满地狼藉干脆地一屁股坐了下来,“首先,这位呃,机械人兄弟。我说你是先知是因为我能‘看见’你身上有与前几任一样的磁场,但是毕竟这种东西还是存在误差,所以你说你是先知有什么证据吗?”

    壹号也不再废话,金属齿轮转动着直接捅入自己的腹腔,一片血肉模糊中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这是属于艾尔梅特拉的能力。他又一抬手,原本倒在地上的季大如提线木偶般直直顺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意识并未完全回笼的眼睛死寂一片,腐烂身躯却随着他抬手而动作着,是傅泽漆的能力。

    最后他说:“科学院发现了深埋于黑色人血统中的能力,他们畏惧着这股强大能力所以决定实施名为‘人类共同进化’目标。旨在传播专门针对黑色人的瘟疫,达到灭绝所有黑色人种的目的,而洛水就是这场计划的主要执行官。我所做一切,皆为了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悲剧。”

    这是……独属于第一任先知的,寒夜上校的预见能力。

    这个世界唯二的两名行刑官对视了一眼,总算是在迷蒙得看不清对岸的未知中隐约摸到了通向彼方的桥梁。

    而最后的终局无一不指向了诺贝利。

    “那就……和我们一起走了?”息寒亭暗示性地瞥了眼秋,在后者的无奈点头中果断站起身,抬头看了眼空中悬着的惨白月轮。“算算时间科学院派来的人应该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出发。”

    一路上闷头赶路。三个人外加一个被操控着的感染人壮汉简直像是在参加什么自由竞走大赛,而秋赌上她竞走冠军的尊严也只堪堪和两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打了个平手。等到最后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小破驿站的时候,秋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实在受不了了地蹬掉了脚上趿拉着的拖鞋。

    “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吗?”息寒亭喘都不带喘一下,啧啧称奇地看着满头汗的秋。“类似‘穿着拖鞋时也能走得飞快’之类的。”

    “……看起来你的判断出了问题。”秋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沉沉望向将驿站出口团团围住的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士兵们,他们手臂上系着的绑带无一不说明着他们的身份科学院。

    见士兵们直直将目光对向姗姗来迟的他们,息寒亭突然笑了笑,绚丽夺目的眼眸亮得惊人。“真是难得啊,在遇见你们之前我已经受够了成天窝在这个鬼地方的日子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运动’一下了。”

    “那就交给你们了。”秋毫无上进心地拍了拍息寒亭和壹号的肩,意念一动将季大的控制权抢了过来。“他伤口还没恢复我就先带走了,你们在门口顶住我回去收拾东西。”

    “你还真是毫不客气啊。”息寒亭哼笑一声,双手合十竟然径直从身体里掏出一条约七尺长的骨鞭来,惨白骨节制成的节鞭在月轮下映出皑皑白光,同时照亮了那些士兵们直至临死前都不可置信的惊恐神情。

    节鞭所到之处,是厚重的防护服也挡不住的血腥杀伐,士兵惨叫一片,甚至根本就用不着壹号再出手。秋趁着混乱行径摸进驿站,顺着记忆中的方位径直朝孟子期的房间走去。

    轻轻敲了两下门之后没人回应,她又等了一会最后干脆直接砸烂了门锁,一脚将悬空着的大门踹开。危险感应瞬间响起,秋一晃身避开了径直砸向她的玻璃碎片,子母刀出手却在看清那人模样后硬生生收回了这一式。

    “孟子期,是我,我秋。”

    年轻黑色人毫无章法胡乱进攻的模样顿了顿,在向前走了一步看见秋的脸后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以为是他们要冲进来抓素素了。”

    “你都知道了?科学院在到处抓我们。”

    “我知道他们是想把素素带回去做实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孟子期脸色复杂了一瞬。“虽然我只是个黑色人并不清楚科学院内部具体是做什么的,也能理解他们想研制出解药来驱散瘟疫的心情。但是素素她……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祖父一起进过实验室,看见他们拿活人做人体实验的样子……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是,我无法接受他们也要这样对待素素。”

    秋沉默了半晌,最终挑拣着将壹号的话告诉了孟子期。虽然对于他们这样的自小生存在主城的贵族来说,科学院一直是心目中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但他们仍然拥有知晓真相的权利,而孰是孰非只能看个人不同的判断罢了。

    更何况现在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给孟子期重塑信仰。

    她指挥着季大背上仍在昏迷不醒情况一天比一天差劲的素素,转头问道,“秦九渊呢?”

    孟子期愣神着,听到问题后呆愣地反应了一会才愣愣地说,“搜查队的人来了之后,秦先生叫我在这里守好自己先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行吧,跟上。我们得出发了。”秋转身朝大门处走去,微凉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跟处戒指的外表面。

    还没走到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驿站外面的空地上突然发出一道巨大轰响,接着地面猛地震动了两下,就像是有什么巨型生物在砸着地板一般。秋拉着孟子期飞快朝门外跑去,刚拐出尽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枚接近五六层楼高的金属机甲。

    “那是……”

    孟子期长大嘴巴看着眼前的巨物,机械冰冷流畅的线条在月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弧度,巨型金属光是站在那里不用动就能轻易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而在那机甲的下方,秦九渊直直地站立着,他以一人之躯对立着庞大的机械怪物,云淡风轻的脸上显不出半点怯意。

    巨大机甲的指挥室里,一道阴柔尖细的熟悉声线响了起来。“秦九渊,没想到时隔几年我们就又见面了吧,不曾相见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是时常都在‘想念’你呢。”

    是白禾溪。阴阳怪气的话语让秋不舒服地皱皱眉,几个快步走到息寒亭身边、

    “你不是很久没动手了吗,别站着看戏了快上,把他按在地上打。”

    “我以为我在这一章就没有戏份了。”息寒亭无辜地看着指了指倒了一地的士兵们,“相较起某些人我可是有很卖力地在工作没有划水了,只不过看别人打架终究还是比自己打架要爽不是吗。”

    “不是。”秋语速极快地否定,“我们不是还要赶时间吗你快上,你们几个一起上就不信打不死这傻逼了,从幻视药剂开始我就已经忍他很久了。”

    息寒亭被逗笑了。

    而另一边,孤身对上巨大机甲的男人突然顿了下,接着用力握了下左手。

    “我们得打快点了,”他说,话语中带上了点笑意。“还有人在找我呢。”

第111章 思想之自由

    一人一机甲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交错于荒原上,利刃锋芒在赭褐与土黄色交织的机械外壁上拉出长长一道刮痕,金属相击火花四溅,扬起一片飞沙走石。

    轰的一声,巨大机甲内由内燃机驱动的枪口瞄准,在一阵轻烟中爆发出惊人的攻击力,层层弹孔尽数射入黄土。而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走位,秦九渊诡谲身形绕着枪林弹雨径直旋着巨大机形而上。他突然从背后抽出把长刀,一个跳劈越过机械的关节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插进了机甲肩胛处的拼接点。

    几层楼高的巨大科技怪物在空中晃了下身形,滋啦的电流四溅,驾驶室里接口短路了一瞬,下一刻,白禾溪气急败坏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出。

    “秦九渊,第二次了。”阴柔尖细的声线由于心态起伏波动而显得愈发晦暗阴翳。“之前在竞技场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

    危险感应呐喊起来,一股冷凝蒸汽自机甲底部升腾。伴随着巨大的机器轰鸣声,两座陈旧褐色的炮管从承重台上升起,漆黑冰冷的洞口径直对准人群。一瞬间,所有人被一股冰冷而压迫的压力锁定,直面着炮口,寒意不由自主地从头蔓延到脚底。

    “这个长老怎么回事??”息寒亭大声骂着脏话拉着秋以最快的速度向攻击范围外跑去,“怎么说放炮就放?!他们自己科学院的人还在这里呢!”

    “他能干出什么人干的事来?”秋冷哼一声挣脱了息寒亭拽着她的手,趿着拖鞋头也不回地朝机甲的方向冲去。

    “你他/妈疯了??”

    “孟歌!”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仰头对着那钢铁巨兽大喊。“孟子期也还在这里,你真的不管了吗!”

    “是你……”驾驶室里,白禾溪沉默了几秒,“你竟然还活着吗?”

    秋理都不想理他,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咙里还是有点沙哑,她想了想在那枚跳车前安德一股脑塞给她的破烂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只从广播系统上拆下来的喇叭来。

    “孟歌孟歌。”通过传音喇叭,秋的声音在一瞬间响彻荒原。“我都从驾驶室看到你了别躲了。你孙子现在在我手里,你们的这一任先知也在我手里,赶紧把那不干人事的傻逼拉走,不然我就动手了。”

    孟子期/孟歌:……

    白禾溪狰狞着精致漂亮的面庞,手掌狠狠拍在了操作板上的一个什么按键上。

    一道透明屏障蓦然将秋从头到尾地罩住,她偏了下头,息寒亭臭着脸将透明屏障又加固了一遍,一边嘴里疯狂嘟嘟囔囔地问候着她,“如果不是你是黑暗唯一的独苗,我早就……”

    “没事的。”秋说,“孟歌会阻止他的。”

    果然下一刻,钢铁炮管运转了两下,在机器独有的轰鸣声中收缩回了机械内部。从驾驶室径直伸出的运输履带一直延伸到地面上,白禾溪晦涩着神情从上面走下来。脚掌踏到地面上之时,身后巨大的机甲身型闪了一下,然后被收回了手上的配戒里。

    随即孟歌乘着由怪异黑匣子化成的飞行器下落在地,他目光聚焦于人群中的一个黑色人身上,触目可及那人满身的狼藉与伤口,神情沧桑麻木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青年。“子期……”孟歌喃喃一声,他面露不忍地张了张口,喉咙里咽了几声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终是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孟子期却目光复杂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半步。

    “祖父……您早就知道了科学院的计划了,是吗?那个关于灭种黑色人的,所谓的,人类共同进化……”

    说道这里,一直以来都坚毅乐观的,出生贵族拥有良好教养的,坚持不肯抛弃同伴的黑色人青年哽咽起来,仿佛一瞬间所有深埋心底的情绪都全然崩溃。明烈向上的俊朗青年这一刻在月色下哭得惨烈,隐忍呜咽蕴藏着巨大悲伤的抽泣声感染着在场的每个人。

    “子期……”孟歌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停下脚步。他无措地低垂着手,此刻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样惨白无力。“不是这样的……我们从来没有想着要灭亡黑色人。只是他们’生病’了啊,如果不解决掉那些病原体,黑色人种才是真正的走向灭亡……”

    “孟歌,你还真是老糊涂了。”白禾溪歪歪斜斜地靠在驿站还算得上干净的外墙上。“杀人撒种的时候做得那么干脆,现在倒在小朋友们面前装好人了?我早就说过,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明明恶事都做尽了还在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科学院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们这些人心里难道还没点数吗,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突然伸出惨白的右手对准月轮,昏暗惨淡的光辉泄在修长指尖,散在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白禾溪邪气上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一瞬间的神情竟然天真脆弱宛如孩童。

    “没有一个啊……”

    淬着剧毒的弯刀闪着寒光全都向着一个方向而来。秋彻底冷下了脸一把将作为攻击目标的秦九渊拉入透明的屏障中。利刃在下一秒应声而到,直直陷入屏障外壁透明却坚硬的防护罩中。

    不知白禾溪的武器是由什么制成的,飞镖尾部轻微颤动着,在最初的僵持之后竟然一点一点缓慢地渗进了防护罩中。

    见状息寒亭不耐烦地瞪了秋一眼,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着诸如“怎么那么会给我找麻烦”之类的抱怨。但还是抬手挽了姿势,一口气将透明屏障又层层加固了好几层。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秋冷冷地看向白禾溪,“投降就该有投降的样子,别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秦九渊轻轻笑了一声,在被瞪了一眼之后摸了摸鼻子,彻底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安静如鸡。

    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白禾溪依旧没有骨头似的斜靠在外墙上,压抑着疯狂的阴冷视线直直在屏障中的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其中裹挟的深层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子期。”

    在一片压抑对峙的沉暗气氛中,孟歌沙哑着嗓子开口。原本神采奕奕的精壮老头仿佛在一夜之内一下子衰败了下去,连那始终挺得笔直的脊梁也似是被什么压塌了几分。

    “你跟着军队回家去吧,啊,你妈妈还在天天盼着你回来呢。爷爷都给你安排好了,等到时候你就和妈妈一起待在主城里,没人动得了你们。”

    “……”

    “不。”孟子期抬起头来,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最后的那半分犹豫迟疑和退缩也散尽了。“孟家的养育之恩是我前半生还不起了的,欠你们的我之后一定会偿还。可我也是个黑色人,和世上其他千千万万的黑色人是一样的,如果你们真的一心要灭种,那就从我先开始。”

    听闻,白禾溪嗤笑了一声。“瞧瞧,又一个死脑筋,你们孟家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弱智,还真是……哈哈。”

    此情此景孟歌也顾不上白禾溪的嘲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抓孟子期的手臂,也被顺势躲了过去抓了个空。

    “祖父,”孟子期肃穆着神情看他。“您之前教诲过我,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中,所以我并不怪您。因为人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道’罢了,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所想要追寻的是什么,我们不过是有了不同的选择而已。所以,请您原谅我,并且,希望您能够不要阻止。”

    “你们走可以反正也终究是要去诺贝利的。但是那个黑色人得留下。”

    众人目光集聚于被季大背在背上昏迷着的素素,在精神力试探着连接上素素手上的那个纯黑图腾时,秋突然怔愣了一下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而在她身边息寒亭耸了耸肩,指了指秋道:“这事我们也坐不了主,你得问她。”

    “……可以。”

    “?!!”

    这下子,连素来缺少面部肌肉情绪的壹号看上去都好像不可思议的样子,白禾溪伸舌舔了舔嘴角,又乐不可支地弯身发出病态疯狂的大笑。

    “人可以给你。”秋并没有理会周围人各异的反应,径直说了下去。“但是诺贝利的通行证得给我们。”

    “哈,哈哈。成交。”

    白禾溪又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屈身从外墙上站起来就要抓人。“等一下,”孟子期抓住那只伸向素素的手臂,面色凝重,“这件事一个人说得不算,还是得再商议一下。”

    “不想让她死就放手。”秋与息寒亭他们整理好随身的行李背包,看着孟子期十分平静地说道,“把人带走尚有一线生机,如果以这样的情况一直跟着我们她只有死路一条。”

    孟子期依然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不想再多废话了。”秋控制着季大放下素素,然后转身和秦九渊他们一起行进在无垠的荒原上。“如果你想抱着一具尸体悔恨终身的话就继续抱着吧。”

    在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追赶和飞行器启动的声音。孟子期沉默不语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方,与平日里那个明烈积极的青年形象大相径庭。

    由秦九渊在前方带着路,一行人闷头走了一会。秋快走几步挪到他身边,悄悄拉了下他衣摆。

    “那个壹号,”她隐晦小声地向后指了指,“他是这一任的先知。”

    秦九渊:“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问你,你之前不是一直在主城吗,你知道那时科学院选人的时候有提到过他吗?”

    “自从竞技场的事情之后,除了佣兵团官方合作我就不怎么和科学院联系了,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秦九渊想了想,道:“不过之前倒是有情报贩子和我们交换信息的时候透露过,科学院选了一个‘混血’作为第四任的先知。”

    混血?秋脑总过了一遍壹号的形象,他也算是混血吗,人类混机械,还是失忆混口吃?

    “我觉得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我们到了诺贝利之后怎么办。”两人身后,息寒亭懒洋洋却仍带着凌厉锋芒的声线响起。

    秋顿了顿回头瞪她,“为什么要偷听别人讲话?”

    “哈?根本不是我想听的好不好,你们两个说悄悄话说得那么明显,谁听不见啊!”

    “你不会堵住耳……”

    “到了。”再之后,一直在队伍里充当背景板的壹号突然停了下来,用冷冰冰的声线说着。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不知从何时起,一座根本看不见边际的庞然大物横在了他们头顶,笼下的阴影足够将他们全部罩住,光是站在那里看着一股深深压迫扑面而来。被特殊物质和魔法元素一起悬浮在空中的巨型城市宛如沉睡着的上古巨兽,看似庞大熟睡的身躯下面,是属于绝对力量的差距,让人不敢轻易去挑战它的权威。

    “这蒸汽朋克才真正像样嘛。”息寒亭嘟嘟囔囔着除了秋之外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秋站在地面上仰视着这座所谓的幻想之城,又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人力的渺小。

    “几位是冒险小队的人吧,票子要吗,诺贝利进出口一日游,我们还有免费的蒸汽车送你们到出口去。”一个略带谄媚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闻声望去,是一个矮小干瘦的男人。他晃了晃手中的车票,继续道:“诺贝利的进出口也是少数瘟疫不曾散播到的地方之一哦,如果你们也是为了逃难躲避瘟疫的话,可以买我们的返程票到那里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秋还蛮佩服这种人的。即使现在都已经世界末日了,即使现在瘟疫横行,可有些人就仿佛是天生的商人,险中求稳地去追寻着赚钱现在是赚物资了的商机。

    而就在息寒亭不耐烦地眯起双眼,壹号启动了高速转动着的齿轮之时,众人一致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秋,这里!”

第112章 通行证不够了?

    一个周身狼狈却丝毫不减光芒的女孩子拉着高瘦的青年朝他们跑来,在他们身后,老头抱着手臂站着,依然一副熟悉的暴躁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已经在这等了有两天了。”互相比对情况确认了安危之后,疏影叹了口气。“我的通讯器和与老师联系的机械鸟都在大潮中被卷走了,现在诺贝利的守关人员也不给我们传话……看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息寒亭手向后掏了掏,从背包里摸出四张芯片卡来。“我们这边倒是有他们给的通行证,不过只有我们的四张。”

    “这位是……?”

    “嗨,你好啊妹妹,我是我们的监护人。”息寒亭大笑着自来熟地拍拍她的肩这样说道。

    秋:……

    另一个某种意义上的监护人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了那四张通行证。“不算季大,现在七个人,四张通行证。”秦九渊沉声道,“剩下三个要么留下,要么想办法混进去。”

    “要不我们……先决定出来四个拿证的人?”疏影提议。

    “可以。”

    “我一定要去主城的,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壹号率先上前一步,口中硬邦邦地说道。

    尚不清楚真相的疏影三人见到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自发抽出武器摆出防御的姿势。壹号怔愣了下,站定步伐后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遥遥望着这边疏影的方向,沧寂得落藏了百年冰雪的目光里满是无尽的复杂情绪。

    疏影突然收回召集元素的手势,她似是茫然无措地看了会壹号,而后又回头看看恒榭。沉默了一会,开口问秋:“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路上已经解释得烦了,秋拿手肘轻轻戳了戳息寒亭意示她来讲。后者无奈地耸耸肩大致又与疏影三人重复了一遍关于先知与科学院的说辞,在除了老头之外惊异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自己同样上前一步又拿过来一张通行证。

    “我不管反正我也肯定是要进主城的,我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这个。谁有异议的可以来亲自和我‘讲讲道理’。”

    她意犹未尽地放轻语速,猛地抽出身体里不知藏在哪里的骨鞭,平凡勉强算得上清秀的五官上彻底褪去了和蔼友善的表象,绚丽夺目的眼眸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人群。

    “……请也给我一张。”疏影自僵持中回过神,女孩子的脸上是明显的迷茫迟疑,但最终全然被坚定取代。“我会亲自向科学院,向老师确认真相。若是事实真如你们所言,若是……我会继续坚定自己的内心的!”

    “我同样是这样想的。”恒榭站在了疏影身边,“请也给我一张,我陪疏影一起去。”

    秋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都已经自己分好了还要假惺惺地商量干吗?”老头嗤了一声收回别在枪套里的机械枪,“算了随便你们吧,进去之后帮我替洛水问声好。”

    在末世里活得像个黄牛的矮瘦男子被排挤在人群之外等了又等,见他们好不容易有停下的趋向连忙见缝插针道,“各位老板商量好了吗?现在订票我们即刻就可以出发的,不然如果步行的话你们还要和来自各地的流民抢位置。”

    “等等,等一下。”赶在息寒亭抽刀赶人之前秋拦住了她,看向那个卖票的男子。“你之前说,你们有车?”

    “……呃,对?”

    秋与老头对视一眼,在后者不耐烦的连声“老子可不陪你发疯中”的嘟囔中,她摇摇头轻声笑了笑。

    ……

    诺贝利外城,塞安贫民窟。

    破旧死寂的街道清冷一片,零星几个肮脏干瘦的饥民裹着黑袍蜷缩在墙脚的阴影中,阴沉麻木的视线透过一缕一缕油腻得打结的发丝打量着与衰败街区格格不入的装甲蒸汽车。

    突然,在车辆即将行过街角之时,一个形如枯槁的消瘦身影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速度冲了过来,直直拦在了蒸汽改装装甲车面前。

    伴随着一声刺耳急刹,车轮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拖曳出几道痕迹。开着车的瘦小男人咒骂一声,将头探出车窗对着那名邋遢流民破口大骂。

    宛如乞丐的人不闪不避直愣愣站在车前,干枯手臂掌心向上伸向车窗,“给口饭吃吧。”沙哑粗砺的声音说道。

    疏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面露不忍,但无奈他们的大部分物资早就在渭河无尽的潮水中流失,在场的人无不是自己也饿了好几天的。“抱歉……”疏影抱着些歉意朝那人摇摇头,表示他们也无能为力。流民难以形容的目光沉沉看着他们,定了一会后他似乎是彻底放弃了般转移视线。而就在他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给。”一只手臂伸了出来,递过一包曾被蒙冲用油纸包得仔细的糕点。“这是我们最后的余粮了,希望你别介意。”

    难以言喻之视线盯着看了一会,也没说谢谢也没道别,披着破烂黑袍的男人拿过那包糕点转身拐进了暗巷的阴影处。

    “什么人吗……”开车的车票贩子唾了一声,随即扭头带着些谄媚朝后座全身上下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人笑道,“您可真是善良,如今这世道像您这样的人不多见了。”

    穿着厚重的隔离服,秋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看过《人皮客栈》吗?”

    “……啊?”

    在息寒亭了然的哼笑声与大多数人的不明所以里,蒸汽汽车缓缓行进在衰败残破的小道上。而车上的人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们经过不久之后,又一辆设备齐全的汽车被同样的难民拦了下来。

    打扮华贵的机械师不耐烦地呸了一声就想关窗,口中大声骂着诸如“肮脏的东西快滚开!”之类的粗语,瘦得几乎脱了相的流民闷不吭声地站在车窗外硬生生挨了一下他的鞭笞,龟裂破皮的干裂嘴唇轻轻张开,默念了一句什么。

    而下一刻,一瞬间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密密麻麻穿黑袍的人团团将车辆围住。他们手中拿着棍棒长刀等器械狠狠砸在牢固的车体上,蚁巢过境般层层将钢铁巨象蚕食分解。在机械师与其同伴的惨叫声中,他们被无数只干枯手臂生生拖出车外,手中挥出反击的机械只起作用了一秒,紧接着被粗暴夺取占为己有。

    惨叫声愈演愈弱,最终伴随着一道浆体迸裂的闷响,便一点声音也消失不见了。披着宽大黑袍的难民蜂拥着搜刮完两人身上的物品,又林林总总地拆卸下了车上的零件,潮退般地涌回了阴暗漆黑的角落里。

    衰败街道又一次恢复之前的冷清死寂,如果不是空气中未散尽的浓郁血腥气,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诺贝利外城的最后一道关卡,被层层驻守的安检关口外,疏影等人的装甲蒸汽车排在一条长队之后,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龟速挪动着。

    在经历了数个不是因为违禁物品被扣押,就是因为造假通行证而被暴力驱逐的人们之后,他们终于从长长队伍的末尾行进到了可以看清层层检查流程的位置。

    主城的安检流程比他们一路所行的任何一个城镇都来得严格很多,不提那层层的检查关卡。一排排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拿着配枪来回巡逻,在最后那道通向悬浮城市的天梯之下,竟然都够隐隐看见庞大充满着威压的巨型机甲一角。

    排在他们前一个的是一对有些上了年纪的夫妇,当他们在入口处出示了一张什么通行证时,检查的士兵脸色变了一瞬,再说话时的语气带上了点毕恭毕敬。

    “谷老师,这边请。”

    士兵大声朝身后巡逻着的搜查小队命令了些什么,紧接着,在入口处不远的外墙上,一道貌不惊人的小门被徐徐打开。“请走这边。”士兵点头哈腰地引领着那对夫妇朝小门走去,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由特殊电子锁制成的门也重新阖上隐在外墙壁里了。

    “谷清夫妇。”息寒亭偏过头小声给秋科普着,“科学院研究室的首席执行官,同时隶属于十二长老之内。主修科研方向,据说最初一代的瘟疫病毒就是由他们提取傅泽漆的基因研究出来的。”

    “他们怎么会现在回诺贝利,之前出城去干吗了?”

    “散播激化病毒。”息寒亭沉默了一会,这样说道。“之前你遭遇的那次感染人集体变异估计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秋下意识地摸了摸息寒亭给她的那枚塑料一次性手环,没有再说话。

    “下一个。”

    来了。车里众人对视一眼,缓缓行进到入口处。

    “出示通行证。”新上岗的检查士兵就没有之前对待谷清夫妇的毕恭毕敬了,见一时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皱皱眉又不耐烦地快速重复了一遍。

    见状负责开车被强行拉上贼船的瘦小男人咽了口口水,接过疏影递来的四张通行证小心翼翼地递给去,然后在士兵检查中紧锁着的眉头下抖抖索索地开口。“那个,我不算人头啊。我只是被各位老板雇来开车的。”

    “无关人等到外面去!”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便又一左一右来了两个举着枪的士卒将脸色惨白的男人带出去了。

    检查士兵顺着开启的车窗看了眼车内,突然问道,“你们一共几个人?”

    “就四个。”恒榭貌似无辜看向他,突然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后面的那些是‘上面’要的实验体,看到前排的那个女孩子了吗?她是洛水的学生,这次我们出去就是替她办事的。”

    “执行官大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士兵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肃穆着神情与旁边的同伴讨论起来。商榷了一会,他沉着脸看向恒榭,厉声道:“大人从未向下吩咐过她有什么任务需要人执行,你们知道冒充大人名号的后果吗,如果不能拿出证据来你们将受到诺贝利最高程度处罚。”

    疏影凑近了一些将脸伸出车窗,“我是疏影啊,洛水的学生,这就应该是最好的证明了吧。档案库里是有输入过我的基因的,现在当场比对一下就行了!”

    士兵犹豫了一下,在一旁另一个检查士兵的一番耳语下重新冷下了神情。“现在不可能浪费时间再从主城里搬检查仪器过来,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不能出示相关证据,我们将根据诺贝利最高权利法案将你们逮捕。”

    “……”

    “这个可以吗?”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聚焦于兀自开口的男性魔法师身上,恒榭神情淡然地举起手中收缩着的东西,伴随着白光一闪,一根精致繁复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元素法杖恢复成了原来的大小。

    “这是魔法师协会……是老师的元素杖!”疏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元素杖一直是由老师亲自保管的,这怎么可能会在你手里?!”

    恒榭难得的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目光依然看向呆若木鸡的检查士兵。“这足以证明我们的身份了吧,现在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吗?”

    只有离得极近的秋隐隐听见了角落里壹号发出的一声嗤笑。可当她再次循声望去的时候,半人半机械的高瘦男人仍是冷硬着脸庞坐得笔直,那声转瞬即逝的不屑又隐隐带有点复杂意味的笑声就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可……可以了。尊,尊敬的大人,您请进。”在恒榭的又一声催促中,士兵才僵硬着身子愣愣地说道,“哦不不您不用再继续例行检查了,请走这边。”

    神秘象征着特权的小门再一次对他们敞开。恒榭坐在驾驶座位上将车开进门后幽长深邃的通道,而正当那道冗长鬼斧神工般的天梯近在眼前之时,所有人都听见了身后什么人传来的声音。

    “不对!白大人刚才传讯过来了……给我抓住他们!”

第113章 虎山行

    “请停一下,前面的车辆请停一下!”

    在距离天梯几十米开外的位置,蜂蛹而出的巡查部队将装甲汽车团团围住,检查处的士兵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小碎步跑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只是刚才我们收到了白大人发来的讯息,说是有反叛者意图混入诺贝利对科学院不利……当然我我我没有说您是反叛者的意思。”似乎是对恒榭手中的元素仗深深忌惮,士兵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见状穿着笔挺西装拿绅士手杖的男人推开他接替了位置,厉声说道。“之前有反叛实力组成的小队公开反对科学院及各长老,甚至使用私人武器伤害了我们的士兵。因其行径十分恶劣,所以我们本着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也要彻查到底。”

    “之前从未听说过执行官大人有向下交付任务的说法,老实交代你手中元素杖的来历并配合下车检查!若是你们真的清白,我们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车内的众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在一触即发的气氛里,恒榭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秘密任务的话怎么可能会告知你们这些人。……罢了,要检查就检查吧。”恒榭关闭内燃机,将车辆停靠在了路边。“请尽快一些,我们正在赶时间。”

    “走吧。”他回头看了眼车内的人,疏影深吸一口气随即打开门走了下去。再她之后的是息寒亭和乔装打扮成烧伤患者的壹号,层层裹紧的纱布和渗透出的不明腥绿液体将他辨识度实在太高的半边冷硬金属给很好的遮掩了起来。

    士兵又比对了一遍通行证,上上下下地对四人进行搜身检查。鉴于恒榭尚不明确的身份,他们还是不敢与其彻底翻脸,毕竟“洛水”的名号如今在诺贝利几乎象征了一切,所以只是陪着笑脸草草搜查了一番。在没有发现违禁物品和特殊身份之后,目光瞄向了卖票男人的改装装甲车上。

    “车里还有人吗?把车门打开!”

    恒榭道:“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只是‘上面’要的实验体,大多都是黑色人,没有威胁性的。”

    “把门打开!”

    在四人无奈的目光中,息寒亭上前一步打开了一侧的后备箱。伴随着一股怪异说不上来的气味,四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穿着厚重隔离服的人映入眼帘。

    检查的士兵皱了皱眉。

    “全是黑色人?”他拿枪托翻了翻与后座连着的宽大后备箱,看起来有些嫌恶地碎步往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老掉牙了的机械师和刚抓来的供实验用的感染人,剩下两个全是黑色人。”息寒亭这样说道,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秋简直要被身边同样被包得严实的老头嘴里轻微的气愤磨牙声给弄得当场笑出来。

    “……”几个士兵对视了几眼。“拖出来看看!”那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喊道。

    秋被息寒亭扛着放在地上,紧闭的眼皮上总有一道锐利目光仿佛可以透过她的眼睫直射入脑中。她有些不舒服地在心里暗骂一声,还是忍着装昏没有动作。

    “他们是什么实验体?”阴险瘦削的看起来就让人提不起好感的西装男蹲了下来,用手中的绅士手杖翻猪肉那般毫不客气地戳在秋身上,如果不是隔离服穿得够厚,秋差点直接跳起来一拳把他头锤爆。

    忍耐了一会,在听着息寒亭随口拈来的诸如“在激化药剂中被感染的黑色人被我们注射镇定剂好带回进行后续实验”的解释背景音里,秋侧躺在地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然后惊异地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径直朝他们走来。

    她听见身边被戳弄着的老头轻声骂出了口,而后在士兵如临大敌般蓦然沉下的脸色和已经端起的武器下,那道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哟,过安检呢这是,特权通道都开了呀?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呀?”高瘦的男人一步一扭地行走过冗长的走道,纤细宛如女人的声线刻意做作地响起。

    “白大人!”绅士西装和围住这里的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动作,神情肃穆地朝之行礼。白禾溪随意挥了挥手,在偏头听了会儿西装男狗腿的低声耳语之后,漂亮的眉毛向上扬了扬。

    “洛水竟然把她的元素杖都送出去了,就为了给下属‘办事’?”精致得过分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道,“哟,快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竟然能得到洛水的青睐。”

    “白……白先生。”疏影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拿着法杖的恒榭面前。“元素杖是,是……是老师给我的!她怕我在外面保护不了自己所以给了我。”

    “哈?”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白禾溪上扬起尖尖的嘴角看向疏影。“哦,我知道你,上次在诺贝利见的时候你还小呢,没想到一转眼长那么大了呀。没想到,疏影竟然将魔法师协会的东西都给你了呀……”

    意有所指地沉声说着,他喜怒无常的目光在疏影与被她挡在身后的恒榭身上徘徊,最后竟然定格在了一直闷不吭声的壹号身上。

    “一帮蠢货!还不快去给洛水的学生和得力助手让行!”几乎在一息之间,白禾溪笑模样的嘴角便拉了下来,变脸般形成了山雨欲来的阴沉样子。“耽搁了实验室的进度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还有你……谁让你自作聪明多管闲事的?”

    毒蛇吐信般冰冷口吻黏腻地沾上面白如纸的西装男人,男人哆嗦着身子口中只会颤抖重复着“再也不敢了请饶了我吧”这类的话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明明一开始发信息来让他拦人的也是白禾溪本人。

    锋利飞刀没入人体之后径直穿透过去,绅士西装身形顿在空中,好一会儿才随着喷溅而出的血液缓缓倒地。他眼眶瞪得几乎要脱了相,显然是至死也没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白禾溪。

    剩下的士兵们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看着地面,没有一个人去质疑同伴的死因。

    “行了行了。”男人随意地擦擦手将手帕扔在地上的尸体脸上,他弯了弯眼睛,竟是又有些和蔼可亲地笑了起来。“叫……疏影是吧?快带着你的小队进去吧,洛水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一,定,会。”

    闻之疏影沉默了一会儿,在身边息寒亭的轻声提醒下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喜怒无常的男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在这之后是否又隐藏着巨大的陷阱等着被触发,但是目前而言他们只有唯一的选择,又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们就只有那唯一的通向结局的一种选择。

    “那就……借您吉言。”疏影最后看了眼死不瞑目的绅士西装,随后和恒榭他们一起将“昏迷中的实验体们”抬上车,关闭了车门。

    在蒸汽机启动的轰鸣声中,众人顺着已经提前预留好的特权通道继续行进着。秋摘下笼罩住她面部的头戴式面罩,坐起身顺着后视镜向之望去。

    白禾溪依然夸张地上挑着嘴角的笑弧度远看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长时间动也不动的诡异笑容不禁让她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而不知是不是秋的幻觉,她隐约看见白禾溪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与她对上了一秒,随即那笑容的弧度便上拉得更大了。

    “……”

    “他们到底是想我们进去诺贝利,还是不想?”

    “谁知道呢?”息寒亭同样坐在后座顶着老头记仇的瞪视朝她耸肩,“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亲身的,好好‘知道’一次。”

    目送着与天梯下庞大的机甲身型擦肩而过,荒芜衰败的景象飞驰身后,最后一道安检闸门面向他们开启。至此,一行人终于踏上了通向诺贝利的最终归途。

    那道望不尽尽头的长长天梯不知是由什么材质造成的,光影投下的彩斑倒影在其上,鬼斧神工的锻造技术使得桥面完全违背物理学原理悬空着蜿蜒而上。而他们的装甲蒸汽汽车就开在这道银河飘带上,一时冰冷科技与纯粹浪漫达到了至高处的结合。

    从这里向下望去,贫民窟中披着宽大黑袍的流民们又物色了下一个目标,但显然这次的魔法师有些难搞,混乱血迹与绚丽元素交织在一起,奏响了黎明前绝望哀嚎的颂歌。一个被发现伪造通行证的机械师被士兵扣押住,她掏出武器想要挣扎却在一棍又一棍狠厉的击打中渐渐脱力,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与混白脑浆的棍棒自然下垂,仍由红白交织的液体低落在黄土上。

    而他们行进在空中盛世里,居高临下地将人间之惨案尽收眼底。

    从那具庞大机甲开始作为一道分割线,愈向上就愈偏离混沌人间。这里的人们沉浸在浪漫美好的梦境之中,早已忘却或是故意闭口不谈梦境之外的悲惨世间。

    诺贝利……诺贝利啊。这个词被嚼烂了含在秋舌尖,她喉头滚动一下,最后看了眼下方的真实,伸手关上车窗不再东张西望了。

    “到了之后我们可以先回一趟佣兵总部。”见状秦九渊脱下身上穿着的隔离服,单手倚靠在车窗上说道。“可以说一旦踏进了主城的土地,你就已经成为科学院的视力范围之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线。而佣兵总部算是少数仍处于灰色地带的地方之一,至少那里足够安全小心点不会出现被监视的情况。”

    “……我可能得先去找一趟老师,”疏影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随即恒榭上前一步:“我……”

    “算了不用解释的。”疏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早就听说在此之前老师曾有过一位天才学生,如果不是我拜师的时候那人已经独自出去游历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能要比现在还早吧。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他,没想到苦苦惦念着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不给恒榭,我说真的。”

    疏影抬起头,认真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既然老师如此信任你将她的元素杖都给了你,你难道就这样背弃她背弃科学院背弃那什么所谓的‘人类共同进化目标’了吗?”

    恒榭沉默着没有回答,倒是一直作为背景板的壹号冷不丁说了句,“真正困难的不是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而是坚持走下去的勇气。”

    秋:“出现了,带哲学家?”

    壹号没有理他,望着疏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阵营的选择根本从来就不算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你将如何走下去,如何……成为最后的赢家。”

    “你……”

    “哎哎哎这位兄弟你别老给人家女孩子灌输这种思想。”一直看戏中的息寒亭受不了了地翻了个白眼,“人家恋爱谈得好好的,你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追求爱情,说直白点可就是小三行为了啊,咱们不干这种事不好吗?”

    “到了。”秋推了推她,打断车内暗流涌动的气氛。

    一行人暂时闭上了嘴向外看去。如今车辆行进的坡度已经快要接近平地了,而就在天梯的末尾段,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又确认了一下通行证,随后毕恭毕敬地将他们送到了真正悬浮着的内城边缘。

    改装车轰隆隆地开过,秋扒在车窗上向外看。

    该说不愧是排在人民心中第一位的现实存在之乌托邦,诺贝利全城的情况比起之前的城镇好了都不止一两倍。瘟疫在这里销声匿迹,花草鱼虫竟然还在茁壮生长,主城的居民们自成一个体系,大街上甚至随处可见吆喝叫卖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诺贝利。确实,对于那些切身经历过苦难流浪同类相食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城池对其的吸引力宛如飞蛾扑火。

    明知背后肯定深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明知主城根本不可能想它表现出的那么无害单纯,明知科学院目前正在针对黑色人实施着什么计划。可是与瞬间自己的安危对比,一切又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得回佣兵总部去拿个东西。”突然秦九渊道,“你们现在要么和我一起去拿,要么直接去找科学院硬刚,不过我认为后者意义不大就是了。”

    “我陪你去。”秋说道。

第114章 冲击火炮

    “请停一下,前面的车辆请停一下!”

    在距离天梯几十米开外的位置,蜂拥而出的巡查部队将装甲汽车团团围住,检查处的士兵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小碎步跑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只是刚才我们收到了白大人发来的讯息,说是有反叛者意图混入诺贝利对科学院不利……当然我我我没有说您是反叛者的意思。”似乎是对恒榭手中的元素仗深深忌惮,士兵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见状穿着笔挺西装拿绅士手杖的男人推开他接替了位置,厉声说道。“之前有反叛实力组成的小队公开反对科学院及各长老,甚至使用私人武器伤害了我们的士兵。因其行径十分恶劣,所以我们本着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也要彻查到底。”

    “之前从未听说过执行官大人有向下交付任务的说法,老实交代你手中元素杖的来历并配合下车检查!若是你们真的清白,我们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车内的众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在一触即发的气氛里,恒榭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秘密任务的话怎么可能会告知你们这些人。……罢了,要检查就检查吧。”恒榭关闭内燃机,将车辆停靠在了路边。“请尽快一些,我们正在赶时间。”

    “走吧。”他回头看了眼车内的人,疏影深吸一口气随即打开门走了下去。再她之后的是息寒亭和乔装打扮成烧伤患者的壹号,层层裹紧的纱布和渗透出的不明腥绿液体将他辨识度实在太高的半边冷硬金属给很好的遮掩了起来。

    士兵又比对了一遍通行证,上上下下地对四人进行搜身检查。鉴于恒榭尚不明确的身份,他们还是不敢与其彻底翻脸,毕竟“洛水”的名号如今在诺贝利几乎象征了一切,所以只是陪着笑脸草草搜查了一番。在没有发现违禁物品和特殊身份之后,目光瞄向了卖票男人的改装装甲车上。

    “车里还有人吗?把车门打开!”

    恒榭道:“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只是‘上面’要的实验体,大多都是黑色人,没有威胁性的。”

    “把门打开!”

    在四人无奈的目光中,息寒亭上前一步打开了一侧的后备箱。伴随着一股怪异说不上来的气味,四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穿着厚重隔离服的人映入眼帘。

    检查的士兵皱了皱眉。

    “全是黑色人?”他拿枪托翻了翻与后座连着的宽大后备箱,看起来有些嫌恶地碎步往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老掉牙了的机械师和刚抓来的供实验用的感染人,剩下两个全是黑色人。”息寒亭这样说道,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秋简直要被身边同样被包得严实的老头嘴里轻微的气愤磨牙声给弄得当场笑出来。

    “……”几个士兵对视了几眼。“拖出来看看!”那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喊道。

    秋被息寒亭扛着放在地上,紧闭的眼皮上总有一道锐利目光仿佛可以透过她的眼睫直射入脑中。她有些不舒服地在心里暗骂一声,还是忍着装昏没有动作。

    “他们是什么实验体?”阴险瘦削的看起来就让人提不起好感的西装男蹲了下来,用手中的绅士手杖翻猪肉那般毫不客气地戳在秋身上,如果不是隔离服穿得够厚,秋差点直接跳起来一拳把他头锤爆。

    忍耐了一会,在听着息寒亭随口拈来的诸如“在激化药剂中被感染的黑色人被我们注射镇定剂好带回进行后续实验”的解释背景音里,秋侧躺在地上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然后惊异地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径直朝他们走来。

    她听见身边被戳弄着的老头轻声骂出了口,而后在士兵如临大敌般蓦然沉下的脸色和已经端起的武器下,那道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哟,过安检呢这是,特权通道都开了呀?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呀?”高瘦的男人一步一扭地行走过冗长的走道,纤细宛如女人的声线刻意做作地响起。

    “白大人!”绅士西装和围住这里的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动作,神情肃穆地朝之行礼。白禾溪随意挥了挥手,在偏头听了会儿西装男狗腿的低声耳语之后,漂亮的眉毛向上扬了扬。

    “洛水竟然把她的元素杖都送出去了,就为了给下属‘办事’?”精致得过分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道,“哟,快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竟然能得到洛水的青睐。”

    “白……白先生。”疏影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拿着法杖的恒榭面前。“元素杖是,是……是老师给我的!她怕我在外面保护不了自己所以给了我。”

    “哈?”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白禾溪上扬起尖尖的嘴角看向疏影。“哦,我知道你,上次在诺贝利见的时候你还小呢,没想到一转眼长那么大了呀。没想到,疏影竟然将魔法师协会的东西都给你了呀……”

    意有所指地沉声说着,他喜怒无常的目光在疏影与被她挡在身后的恒榭身上徘徊,最后竟然定格在了一直闷不吭声的壹号身上。

    “一帮蠢货!还不快去给洛水的学生和得力助手让行!”几乎在一息之间,白禾溪笑模样的嘴角便拉了下来,变脸般形成了山雨欲来的阴沉样子。“耽搁了实验室的进度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还有你……谁让你自作聪明多管闲事的?”

    毒蛇吐信般冰冷口吻黏腻地沾上面白如纸的西装男人,男人哆嗦着身子口中只会颤抖重复着“再也不敢了请饶了我吧”这类的话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明明一开始发信息来让他拦人的也是白禾溪本人。

    锋利飞刀没入人体之后径直穿透过去,绅士西装身形顿在空中,好一会儿才随着喷溅而出的血液缓缓倒地。他眼眶瞪得几乎要脱了相,显然是至死也没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白禾溪。

    剩下的士兵们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看着地面,没有一个人去质疑同伴的死因。

    “行了行了。”男人随意地擦擦手将手帕扔在地上的尸体脸上,他弯了弯眼睛,竟是又有些和蔼可亲地笑了起来。“叫……疏影是吧?快带着你的小队进去吧,洛水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一,定,会。”

    闻之疏影沉默了一会儿,在身边息寒亭的轻声提醒下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喜怒无常的男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在这之后是否又隐藏着巨大的陷阱等着被触发,但是目前而言他们只有唯一的选择,又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们就只有那唯一的通向结局的一种选择。

    “那就……借您吉言。”疏影最后看了眼死不瞑目的绅士西装,随后和恒榭他们一起将“昏迷中的实验体们”抬上车,关闭了车门。

    在蒸汽机启动的轰鸣声中,众人顺着已经提前预留好的特权通道继续行进着。秋摘下笼罩住她面部的头戴式面罩,坐起身顺着后视镜向之望去。

    白禾溪依然夸张地上挑着嘴角的笑弧度远看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长时间动也不动的诡异笑容不禁让她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而不知是不是秋的幻觉,她隐约看见白禾溪的目光在后视镜中与她对上了一秒,随即那笑容的弧度便上拉得更大了些。

    “……”

    “他们到底是想我们进去诺贝利,还是不想?”

    “谁知道呢?”息寒亭同样坐在后座顶着老头记仇的瞪视朝她耸肩,“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亲身的,好好‘知道’一次。”

    目送着天梯下庞大的机甲身型擦肩而过,荒芜衰败的景象飞驰身后,最后一道安检闸门面向他们开启。至此,一行人终于踏上了通向诺贝利的最终归途。

    那道望不到尽头的长长天梯不知是由什么材质造成的,光影投下的彩斑倒影在其上,鬼斧神工的锻造技术使得桥面完全违背物理学原理悬空着蜿蜒而上。而他们的装甲蒸汽汽车就开在这条银河飘带上,一时冰冷科技与纯粹浪漫达到了至高处的结合。

    从这里向下望去,贫民窟中披着宽大黑袍的流民们又物色了下一个目标,但显然这次的魔法师有些难搞,混乱血迹与绚丽元素交织在一起,奏响了黎明前绝望哀嚎的颂歌。一个被发现伪造通行证的机械师被士兵扣押住,她掏出武器想要挣扎却在一棍又一棍狠厉的击打中渐渐脱力,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与混白脑浆的棍棒自然下垂,仍由红白交织的液体低落在黄土上。

    而他们行进在空中盛世里,居高临下地将人间之惨案尽收眼底。

    从那具庞大机甲开始作为一道分割线,愈向上就愈偏离混沌人间。这里的人们沉浸在浪漫美好的梦境之中,早已忘却或是故意闭口不谈梦境之外的悲惨世间。

    诺贝利……诺贝利啊。这个词被嚼烂了含在秋舌尖,她喉头滚动一下,最后看了眼下方的真实,伸手关上车窗不再东张西望了。

    “到了之后我们可以先回一趟佣兵总部。”见状秦九渊脱下身上穿着的隔离服,单手倚靠在车窗上说道。“可以说一旦踏进了主城的土地,你就已经成为科学院的视力范围之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线。而佣兵总部算是少数仍处于灰色地带的地方之一,至少那里足够安全小心点不会出现被监视的情况。”

    “……我可能得先去找一趟老师,”疏影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随即恒榭上前一步:“我……”

    “算了不用解释的。”疏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早就听说在此之前老师曾有过一位天才学生,如果不是我拜师的时候那人已经独自出去游历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能要比现在还早吧。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他,没想到苦苦惦念着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不过恒榭,我说真的。”

    疏影抬起头,认真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既然老师如此信任你将她的元素杖都给了你,你难道就这样背弃她背弃科学院背弃那所谓的‘人类共同进化目标’了吗?”

    恒榭沉默着没有回答,倒是一直作为背景板的壹号冷不丁说了句,“真正困难的不是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而是坚持走下去的勇气。”

    秋:“出现了,带哲学家?”

    壹号没有理他,望着疏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阵营的选择根本从来就不算什么问题,重要的是你将如何走下去,如何……成为最后的赢家。”

    “你……”

    “哎哎哎这位兄弟你别老给人家女孩子灌输这种思想。”一直看戏中的息寒亭受不了了地翻了个白眼,“人家恋爱谈得好好的,你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追求爱情,说直白点可就是小三行为了啊,咱们不干这种事不好吗?”

    “到了。”秋推了推她,打断车内暗流涌动的气氛。

    一行人暂时闭上了嘴向外看去。如今车辆行进的坡度已经快要接近平地了,而就在天梯的末尾段,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又确认了一下通行证,随后毕恭毕敬地将他们送到了真正悬浮着的内城边缘。

    改装车轰隆隆地开过,秋扒在车窗上向外看。

    该说不愧是排在人民心中第一位的现实存在之乌托邦,诺贝利全城的情况比起之前的城镇好了都不止一两倍。瘟疫在这里销声匿迹,花草鱼虫竟然还在茁壮生长,主城的居民们自成一个体系,大街上甚至随处可见吆喝叫卖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诺贝利。确实,对于那些切身经历过苦难流浪同类相食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城池对其的吸引力宛如飞蛾扑火。

    明知背后肯定深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明知主城根本不可能像它表现出的那么无害单纯,明知科学院目前正在针对黑色人实施着什么计划。可是与瞬间自己的安危对比,一切又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得回佣兵总部去拿个东西。”突然秦九渊道,“你们现在要么和我一起去拿,要么直接去找科学院硬刚,不过我认为后者意义不大就是了。”

    “我陪你去。”秋说道。

无题

    “这一任的先知是名混血。”

    指的是……壹号吗?可真如他之所言,他的立场同样坚定吗?如恒榭那般的人都有可能为心中的信念而动摇,壹号又如何呢?

    “哼哼,说什么混血,不过又是个权利战争的牺牲者罢了。”

    “!!”

    多出来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秋下意识地抽出刀刃转身横执胸前做出防守的姿势,随后在那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声中放下了手。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揉搓着尚且酸痛的手臂瞪着老头,老头也同样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动静那么大我是聋了才听不见吗!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她的意思是你不是跟着小王子他们一起去科学院了吗,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秦九渊上前一步正对着老头挡住他的视线,同时左手又在几个零件上按了几下,将那枚内燃式……内燃式双头转换光电子蒸汽魔能冲击火炮给收了回去。

    这名字太过硬核,如果不是秋并不是个魔法师,她倒真的想亲手体会一下启动它时的感受。

    “他们被军队的人发现了。”老头又点起了一根不知从哪摸来的雪茄,雪茄燃烧着散发出浓郁白眼,他随后在秋的视线中顿了顿,依然坚持着放到嘴边嘬了一口。

    秋:“我看你是……”

    “老人家还是别抽那么多了。”秦九渊将炮筒背在身上扛好,一个跨步上前客气而强硬地拿下了烟头,“这样对身体好。今天少少抽一口,明天活到九十九。”

    老头:wdnmd

    他吹胡子瞪眼地瞪了会秋又去瞪秦九渊,见没人理他后只好自己气呼呼地顺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后继续说道:“可能是那娘娘腔给科学院报信了,我们开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军队拦下来带走了,那小子的元素杖看起来也不太管用的样子。”

    “因为恒榭本来就是科学院的人!”凌游怒气未消地打断他,“为虎作伥,呵。真的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也会看走眼,科学院的那帮畜牲真是已经算不上人了,真想也让他们尝尝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的滋味。”

    老头不置可否地理了理被颠簸旅程中弄出来的衣摆褶皱,口中继续道,“后来看准时机老子就跳车走了,他们还想派人来捉我。可笑,那帮小子整体素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想来抓老子?知道我曾经是干什么的吗我可是……”

    “喂,喂喂你们什么意思啊?之前问老子的也是你们现在拍拍屁股走的也是你们,能不能给老人家一点尊重?!”

    知晓了想要的信息,三人一感染人再拖着一个精神状态恍惚的林沫朝着通往科学院的小径走去。老头骂骂咧咧地追上来,一边辱骂他们一边说着别走中心广场的那条大道不然会有巡逻士兵。

    一路上顺着林间小径摸到诺贝利城镇中心,在穿行过自由物品交易市场时,一个身形褴褛满面尘灰的人被一个壮汉推搡了一把撞到秋身上。

    本着快速穿过这片闹市的原则,秋抬手又拉低了一些头上的兜帽,虚扶了那人一把之后就跟上队伍想要径直通过,却在下一秒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手腕。

    “啧……你有什么事吗?”

    “救……救我,救我,求你。”

    “怎么,你想要管他的闲事吗?”满脸横肉的壮汉大步朝她走来,“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丫头,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想要偷我的武器!你知道的,早在之前的时候随意偷取他人武器视情况轻重都要被砍掉一只手,更何况现在都末世了,在物资重如生命的情况下,你以为他还能被宽恕吗?”

    我并不想知道纠纷原因啊你们别搞我了马上巡检的士兵就要来了!秋低着头由宽大兜帽遮挡住她的大部分样貌,举起双手表示无辜。“我没打算管你也看到了是他抓着我不放,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别来找我了,走了。”

    “不,不……中尉,救我,救我……”

    “你认错人了兄弟我不是……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下一秒,流浪汉干枯如衰败老树的手指被从她手臂上扒了下来,秦九渊走回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面露不善。

    “我们只是过路人。”他冷冷地说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再纠缠她了。”

    “中尉,中尉救我!救我啊啊啊!!”

    流浪汉跪坐在地上,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到极致的事物,他呜咽着捂住自己的脸厉声尖叫,涎水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口中只会反反复复地喊着什么中尉的名字。

    秋沉默了一会,结合他之前的语境表现,她意识到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场景的刺激那人ptsd犯病复发了。“喂!老头!”她回头朝已经走到了集市边缘的人喊了一声,“这人是不是以前你的兵?”

    “什么你的兵我的兵,赶紧的还走不走了!”老头满脸不耐烦地走回来,“是不是嫌闹得动静不够大科学院听不见啊,你……余三?!”

    “中尉!中尉救我,他们又来了!他们想吃了我,他们想吃了我呜呜……救救我!”

    “……”老头完全僵直着站在原地,沟壑纵生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复杂与迟疑。

    壮汉不依不饶地叫嚣着,眼见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而在茫茫人海中根本不能露出季大的存在他腐烂的感染人面貌太过有辩识性了。秋抿了抿唇,干脆上前一步将那名叫余三的流浪汉扛起来就跑。

    见状人们在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追着跑去,壮汉大声咒骂着随后被秦九渊刀柄敲击在侧颈击晕了扔在地上,将正欲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给震退了一步。

    秋肩扛着余三吃力地跑动着,还算万幸的是那人已经瘦得一把骨头并没有多少肉,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能背动。见已经跑到了离集市人群有一段距离了的地方,她赶紧微动手指指挥着一旁跟着的季大接下扛人的重任。

    余三仍然沉浸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噩梦中挣扎。控制着季大抓住他继续往前跑,秋回头走了几步看着随后跟上来的老头等人。

    “快快快,你的兵找你呢快去看看他。”她拉着老头靠近余三,老头却难得地迟疑着,既不开口讽刺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屑自大的神情。

    一行人跑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季大将余三放下来。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看见老头后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四肢仍在不自然地抽动,想要上前却又畏惧着什么般僵在原地,只是口中仍然如学语的孩童迭声喊着“中尉”。

    剩下的人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老头瞪了他们一眼之后踌躇上前,手臂悬空僵直了一会还是安慰性地拍了拍那人瘦削的肩膀。

    “回家去吧,啊。”最后他这样说道,“战后分配的时候不是分给了你市中心的一套房子吗,回去吧,你弟弟还在家等你呢。我不是说过了吗别想那么多,好好活下去。”

    “没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曾经隶属于科学院的铁血士兵哭得一塌糊涂,杂乱油腻的发须被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粘在脸上。“家,没有了……余小四,也没有了……他被带走了,变成那种吃人的怪物,他想吃了我!他们,他们想吃了我!”

    老头不忍地偏过头去竟是不敢再看他眼中的悲恸,不顾那人满身的脏丑狼狈,他一把抱住余三用力拦住他的肩膀。“没事的,没人会吃了你,都结束了。战争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你会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余三一点点平静下来。他眼中恢复了神志不再颤抖,用力回抱住老头,指尖惨白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中尉,我知道的,我没事的只是……老毛病犯了。您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

    “您说得是对的!”余三突然抬起头,混浊双目中爆发出灼灼光芒。“科学院的做法是错的,洛水的决定是错的!我们得阻止他们,战争中活下来的弟兄们都在等您!我们跟诺贝利的大众说明真相,然后一起阻止这场错误的计划,中尉!”

    “……”

    “……我不是。”

    余三瞪大眼睛,“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老头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忘了那些事吧,回去重新找个地方好好生活,都年纪一大把了别再瞎折腾了。”

    “中尉?!”

    “说了我不是!!”老头突然厉声吼道,余三被吓到了似的僵直在一边。老头随即走到围观着的众人这边,见大家都直直地盯着他又脾气极差地吼了一句“都杵在这干吗赶紧走了!”随后一个人率先抬脚消失在地平线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走吧。”秦九渊说道。

    “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说着秋朝还在发愣中站在原地的余三走去。“兄弟给一下联系方式,我们之后可能,呃,应该会联系你的,大概率。”

    “你……”

    “ptsd的人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心态放平,没事的。”秋伏身去平视他的双目,“等着看吧,那老头之后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我让他哭着求我给他你们的联系方式。大家都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所以没事的,我们一直都在。”

    “……”余三徒劳地张了张口,喉头哽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低下头沉默了良久,他手指在破烂衣衫里掏了一会,摸出一枚单向对讲装置的简易版递给秋。“这装置是连接我们暂定的‘总部’的,随时都会有人守班接听。如果到时候中……真的改变主意了的话,你就让他通过这个来找我们吧。”

    “行。你先回去吧。”

    将小型通讯器仔细收好,她几个快步追上队伍,很快便也随着行进的速度消失在视野中了。周身褴褛的前士兵站着目送到什么都看不为止,他站在原地顿了一会,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树丛中,半点也不见之前刚恢复时的虚弱样子。

    而另一边,秋快走几步跟在老头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袖口。

    “告诉你别给老子来那一套,我都听腻了你们的那些说辞了。”老头抢在她之前开口,语气嘲讽,“别来可怜或是来说教老子什么,我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不用你教。”

    “我又没说我要说这个。”秋也不生气,“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是在跟洛水谈恋爱吗?”

    “……离老子远点。”

    “看来不是。”秋耸耸肩,“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也并不想来左右你的想法。但是既然说道这里了还是得提醒一句,洛水是‘人类共同进化’目标的执行官,她还将元素杖给了恒榭,你能懂我意思吗?”

    她偏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头一眼,“别感情用事。”

    “我刚才看见那群奇怪的人穿过市郊往这个方向过去了!”不远处仅隔着一道矮墙的地方,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响起,“他们还打伤了李先生并且带走了余三那个疯子!”

    “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确定,我亲眼看见的!”

    整齐井井有条的步伐声响起,伴随着士兵总指挥果断下命令的话语,齐刷刷的步伐径直朝人群所在的方位小跑而来。

    众人面色一凝,不约而同地后退到阴影里屏住呼吸。而不知是那人指的方向有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巡逻小队路过了他们所处的暗巷,冲向了另一边的小道上。

    他们松了口气,等到外面完全恢复一片静寂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摸出去。“我们得抓紧速度了。”凌游说道,“拖得越久对小队里的其他人越不利,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

    “真是好久不见啊……”

    下一刻,一道陌生好听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打断了她的话语。

    “罗德尔中尉。”

第116章 和光同尘

    “……”

    伴随着士兵集合时发出的整齐有力的步伐,那道陌生嗓音的主人也踏着慢步缓缓朝他们走来。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样貌的女人。温文尔雅,蕙质兰心,和光同尘……世上的一切辞藻仿佛只能修饰出她的万分之一,而你第一眼注意到的绝不会是她的样貌身形年龄如何,因为她太过特别了。

    特别的像是耳目不惊眼花缭乱的路人,像是可以把所有风霜都踩在脚下,像是潮退时精致而苍茫一片的渭河,被囿于那一场山川青空。

    她檀口微张,轻轻吐出带着些许笑意的话语,“怎么了罗德尔,不认识我了?”

    “……好久不见。”

    大梦初醒般,老头甚至头都没有回过去,他背对着呈包抄状围住他们的人群,轻声又重复了一句,“好久不见,洛水。”

    洛水啊……

    秋隐匿于人群中看着与四周氛围格格不入的女性。至此,她总算是见到了那被各种传闻提及多次的科学院首席行政官,现今时代的第一大魔法师,选拔赛内定的胜出者,“人类共同进化目标”的计划人。

    她拥有太多太多的头衔,每一个都是秋从他人口中或赞叹尊敬或鄙夷厌弃地听闻到的。而真正像现在这样直面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她竟一时失语在其不似人间有的独特气场里节节败退。

    “啊,秦先生,凌游小姐,久仰久仰。”好似根本就没在意包围圈士兵之间一触即发的氛围,洛水随即看向秦九渊与凌游所在的位置笑吟吟地说道。“在这边谈话未免太过失礼了,不如一起到长老院坐坐?”

    “还是不必了吧,‘执行官大人。’”凌游一手拉着仍处于心理阴影中疯癫状的林沫,“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问您,您是否有一刻曾为您做过的决定而后悔过?”

    “我没有,孩子。”洛水仍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和穆模样,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游,“我该为我所做的什么而后悔呢?”

    “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难道那场瘟疫……”

    “够了!”老头转过身来厉声打断她,“都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洛水与科学院是不一样的,我想你们自己心里应该都有个判断。”

    群聚着的士兵们不断围上前,洛水目光包容地看着反应不一的众人,如同是在看着令她不省心的孩子们。而不知是不是秋的错觉,她总感觉沉沉目光一一扫过人群之后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但转瞬间就又滑向别处了。

    凌游抽出软鞭将林沫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摆出进攻姿势的士兵们,秋顿了顿,突然轻轻拿手肘推了推一旁的秦九渊。

    “怎么样,跑得掉吗?”

    “看情况,一半一半吧。”秦九渊同样偏头低声答道,“老妖婆真正的实力在哪个层面我也不清楚,只能看运气走一步算一步了。”

    洛水突然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

    就是现在!

    “沈璐妍!”秋就地一个翻滚先发制人挥出一式假动作,随着一个缺口的士兵下意识向后躲闪,巨大而瘦削的怪物横空出现张开利齿狠狠咬了下去。

    “是那个怪物,它又出现了!”在短暂的慌张之后,士兵们自发从队伍后部的弹药武器库中填充了一枚长相怪异的枪炮来对准小璐。“别恋战,走!”秋撑着秦九渊的手臂一个翻身从炮台上方跃起,手中利刃挥击却在出手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液体仿佛有生命的金属在碰撞的一瞬间缠上了秋手中的子母刀,小璐一个转身朝这边挥出利爪,暂时挣脱了软体金属的束缚秋往后弹跳了几步避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一个小队的士兵中,竟然全都是机械师。

    科学院还真是下了血本啊。秋听见身边凌游低声骂了句什么,虽然有秦九渊在尚且还能拖着打一会,但是没时间再给他们浪费了。

    秋站直了些身子,吸了口气朝直愣着也不动手的老头和洛水方位喊道。“老头老头你就好好和故人叙叙旧吧!”说着,她伸手一把拿过了凌游的长鞭卷起老头就砸向洛水站立着的位置,士兵们吃了一惊连忙回身去阻止,下一秒小璐巨大的身型撞开包围圈的一个缺口,横冲直撞地带着秋就向外冲去。

    “草!”终于反应过来,老头单手撑着地拖住重量尽量不砸到洛水,而下一秒根本就不曾设防的长鞭又是看似狠厉却事实上不痛不痒地抽在他后背,将好不容易稳住的平衡彻底打破。

    “秋!!!”

    “走了!”秋跟在巨大的温迪戈背后奔跑着朝他挥了挥手,凌游同样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接着一溜烟比谁都快地跑走了。

    “今天我才知道,”秋摆动双臂尽全力冲刺着一边幽幽地说,“原来每个世界里最令人开心的事就是卖队友。”

    “罗德尔中尉估计都要气炸了吧。”凌游哼笑一声,却在下一瞬脚面触及到一阵地裂震动游颤时收敛了脸色。就在他们脚下轻踏着的土地上,明显可以看出是精心修整过的平滑光洁的地面突然错位裂开。视线所及的空间被肉眼可见地折叠,前方路面之间突兀塌落,在飞沙滚石里形成了一道幽深的天堑来。

    猛然竖起的石墙横空挡在了秋鼻尖,她被彻底留下了脚步。看了看前方,她最后咬咬牙让小璐咬着凌游与秦九渊的衣领腾空起跳越过了那道深渊。

    根本没空去看两人脸上的神情,几息之间后续的追兵已经围到了她面前。秋顿了顿,缓缓举起双手示意着不再反抗的讯号。

    接下来,几乎是熟清熟路的,她被以一种熟悉的反绑双手的姿势与老头一起带上了科学院专用蒸汽车。老头的手链与她的被铐在一起,看见她上车,毫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一个冲天的白眼。

    “在这个世界上,最让我开心的事情就是卖队友。”老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

    “……”

    “我那是情有可原。”秋头靠在车窗上懒洋洋地说道,“你是什么啊你,你不是和那洛水是老相好吗,怎么也被关进来了?还要连累我一起?”

    老头气愤地朝她挥了挥手中的链铐,金属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告诉你你再放屁一句老子打烂你的头!”

    “有本事就来。”

    “干什么呢!都给我老实一点!”驾驶室的士兵探出一个头来,不耐烦地吼道。

    两人最后互相瞪视了一眼,纷纷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闭上了嘴。

    一路无话。

    “到了,都老实一点!”那个趾高气昂的士兵扯了一下连着他们手铐之间的链条,将之粗鲁地拽下了车。“我可不管你们曾经都是个什么身份,但是到了科学院的地方就得乖乖听话,不然的话……”

    秋四处张望了一圈,洛水不知道去了哪里,科学院冰冷肃穆的建筑周围也空无一人,不知道是将驻守巡逻的士兵都派了出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等到他们被那名士兵带领着朝实验室建筑的某处走去的时候,那名只堪堪显露出真实实力一角的魔法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小子,”走了几十米远的距离,老头拖长了调子朝前方的人喊道。“把我们送到禁闭室吧,反正待在哪里都是待,距离近你们也方便些不是吗。”

    “闭嘴。”

    “哈?”老头吊起一边眉毛瞪视着士兵,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下一句话肯定是类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在老头开口之前先发制人。

    “他的意思是说禁闭室是目前为止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去处了,你知道恒榭吧?就是先我们之前来的那个拿着洛水元素法杖的魔法师,他……”

    “你也闭嘴。”

    秋:“……”

    老头:“哈,你也有今天。”

    地下实验室的二层,关押实验体的牢笼边缘。两个臭着脸的人被士兵挨个关进牢笼,一人各占据一边的地方,不大的笼子中央隔了有几尺远。

    秋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瞥了眼遥遥坐在另一边的老头嘟囔了一句“幼稚鬼”。老头兀自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

    天色暗淡下来。

    半梦半醒间,秋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她意识清醒过来,身体做好反击准备,而表面仍闭上眼尽量稳着呼吸装睡。

    “醒醒。”来人不耐烦地踢了踢她,秋作出刚被从梦中惊醒的样子茫然望去,发现是早上那个趾高气昂的士兵。见她醒来士兵也不再多废话,“赶紧跟我走,大人要见你。”

    “……哪个‘大人’?”

    “问那么多干吗?”士兵直接拉着她手上的枷锁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服从命令就是了。”

    秋不再说话跟着他走出牢笼,在即将迈入转角之时,她低垂眼睑稍稍眨了两下。借着内室昏暗的灯光背手在身后摸出了那枚简易版的对讲装置,手腕一个用力抛到了闭着眼睛的老头身上。

    两人顺着幽暗冗长的旋梯一路向上,路过长老院的时候,一扇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一阵外力给轰开。一名机械师模样的男子狼狈地撞开大门摔在地上,会议室里隐隐传来了几人的叫骂声。

    与之擦身而过,秋偏头往里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只见那会议室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仅有着一条腿的黑色人男性说实话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蒸汽时代因意外失去四体中的任意一部分的人比比皆是。而关键就在于,轮椅上的黑色人旁边站着的另两名男性黑色人和一名妇女,除开他们略显眼熟的五官不提,其中一名黑色人手上印着的漆黑图腾让秋彻底顿住了脚步。

    自从发现可以给黑色人种图腾之后,秋只在几个人身上用过这种能力,其中就包括那个……来自川流镇的原本隶属于赵明思麾下的士兵,她在临行之前还嘱托过他照顾好小孩安子轩。那么照这样看来,另外两人的身份就更好确认了,他们是当初参加川流镇反抗革命的那些黑色人,曾经宣誓过要建立一个更好的川流。

    只是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这同样属于科学院计划的一部分吗?

    似乎是发现了突如其来围观者的视线,会议室中的另一个鹤发银须的男人站了起来警告性地盯了一眼门外的士兵,然后满脸不耐地将那名倒地不起的机械师拖进来,重重关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别看了,快走!”

    铐链又被往前面一拉,秋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几步,心里想着等着吧等我哪天出去了我把你手铐在蒸汽动力火车上面跟着跑,不是喜欢拉人吗再拉啊。

    跌跌撞撞行进了一会,他们到达长老院与实验室交界处的一栋高楼前。士兵解开系着的铐链,单留下被反铐在身后的双手,“进去吧。”他说道。

    秋挑挑眉用肩推开大门,意料之内的看见洛水正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你好啊,终于见面了,‘奇迹’。”

    秋:?

    “……你说什么?”

    “你难道从来都不好奇自己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吗,小孩?”洛水歪了歪头看着她,岁月静好的恬静面孔中多出了一丝狡黠。

    “你知道我……”秋停顿了几秒看向洛水,后开口道,“这是第二任先知傅泽漆的诅咒能力,我也不知道我明明不是先知为什么还会继承他的能力。”

    “诅咒?”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洛水乐不可支地抚掌笑了起来,片刻后,她神情肃穆一些,认真地看向秋。“这当然不是诅咒了我的孩子。”

    “这是奇迹。”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奇迹,秋。”

    “你是奇迹。”

第117章 重逢旧人

    秋:“……”

    秋:“你在说啥了?”

    “你以为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拥有这种能力吗,孩子?”洛水轻叹一声,“这根本就不是傅泽漆的能力,也不属于任何一代的先知。”

    “这就是独属于你的,是绝无仅有的,千载难逢的奇迹。”

    “……”

    “等等,等一下哈,我们理一理思路。”接连不断超出已有认知的消息让秋有些发懵,她随意找了个地坐下来,想朝洛水摆手随即被手腕上系着的铐链限制住了动作。

    下一刻,被禁锢住的锁链凭空松开,洛水收回手指坐在座位上像是根本不在意这样会存在威胁似地朝她笑着,在一息之际完全看不清她刚才是怎样动作的。

    秋揉揉手腕,想了会说道:“不是,那我算什么?你说是奇迹就奇迹了,‘帮你们灭亡黑色人种’的奇迹吗?那抱歉,我根本就不想要这样的能力。”

    “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是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那疏影呢?你抓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嘿,孩子。”洛水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她身边,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接着就毫无包袱地与秋坐在了同一水平面上,温润目光包容而平静地注视着她。“你看起来似乎对我偏见很大,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们从未见过。”

    “罢了罢了,年轻人啊……”她轻叹一声摇摇头,似是意犹未尽,“给你看样东西吧。”

    秋腾地站起身,狂暴又温柔的水流如漫天瀑布从顶部倾泻而来。那翻滚带着些污浊的水源像极了渭河汹涌肆虐的大潮,却又在即将触及到她周身的一瞬间形成了一枚绝对天然的防护罩来,将她整个人从头到尾完整地包裹进去。秋抬脚似要踏出水流的范围,另一股磅礴熟悉的威压温和又不容置疑地压在她肩膀,彻底停住了她的脚步。

    瞠目结舌地望向狂暴元素的中心点,洛水如同任何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那样坐在地上温和地看她,如若不是以她为中心向四处发散四溅的磅礴魔力元素,根本不会由此联想到那名留下残存法力元素将他们拉入时空节点的强大魔法师前辈。

    “在暗裔工业的魔法阵是你布下的……”

    “准确来说,其实在你们无意间触发我的法阵之前,我并不知道那场大战会为之后的世界留下了这么一个‘小惊喜’。”洛水抬了抬纤纤细指,将那枚包裹托举着秋的水盾牵引到身前。“说实话,我是在那场意外之后才发现了你们的踪迹,所以科学院才会派人来的。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对了,这个还给你。”水流幻化出的透明触手吸附着一枚短刀递到秋手中,“我从科学院收缴处那里顺手拿来的,武器不错。”

    秋被困在水流中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洛水的立场与态度。

    叩叩叩。

    一阵急促猛烈但是尽量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敲门声响起,洛水见状挑了挑眉从地板上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装又恢复了之前端庄优雅的样子。她微动手指收回了铺满整个屋子的水元素与魔力威压,将秋放下来之后才温和地说道:“请进。”

    一个士兵仓皇推开门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川流镇来谈判的那群刁民和谷大人他们起了冲突,现在在会议室外面打起来了!”

    “孟歌他们呢?”

    “孟大人与白大人一起出去巡逻了,我们已经传讯过去了,估计还要一会他们才能抵达。”

    “知道了。”洛水答道,一边挥挥手示意士兵可以出去了,一边转头看向秋。“据我所知,川流镇的暴乱与重建也有你的手笔吧。你真的将你的能力使用得很好,说实话秋,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走得更远。你知道的,有多少人想趁着末世发横财,权力、地位、金钱,等等的一切,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给你的东西是你想象不到的。”

    “只是可惜,我不愿意。”双脚触到实地,秋平复下惊异的心情冷静地直视她的目光。“你不出去吗?我想去看热闹。”

    洛水怔愣了一下。

    蓦地,她变换了目光。“好,那我们去看‘热闹’。”

    ……

    科学院禁闭室,零星几点人堪堪做个样子防守着的房间里。

    恒榭站在单向玻璃的审讯室外,目光复杂地看着里面的人。“疏影……”他沉声开口道,“我做这些事情都是有理由的,我也不奢求你能够继续相信我,但是听我的安排回川流镇去好吗,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和你透露太多,但是,科学院的人在谋划着另一场‘战争’,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疏影睁着眼睛看向只能映出禁闭室内部的玻璃,闻声也没有开口回答,目光透彻仿佛能够穿过那扇双面镜直视恒榭的灵魂深处。

    “你又在自以为是些什么呢?”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开口的竟然是一直如同冰冷机器的壹号。

    他同样盯视着镜面背后声音传来的方向,向来没有感情波动的声线里带上了不屑嘲讽还有些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你以为你自己觉得的‘为她好’就真的是她想要的选择答案吗?自说自话地安排好一切,自作聪明地布好你认为精密无误的棋局,等到时真的满盘皆输了又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啊懦夫?!”

    最后一个词竟是带上了嘶吼质问的语气,恒榭被他突然外露的情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反驳。“闭嘴吧科学怪人,我们之间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先处理好你自己的那点破事吧。”

    息寒亭靠在角落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会瞥一眼壹号一会又循声去望镜面外的恒榭,最后亲身上阵假模假样地拍拍疏影的肩以示安慰。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的女性摸了摸下巴,倒是难得有些想念她同在这个世界试炼的另一名行刑官“队友”来。如果不是秋不在这里,她满腔的看好戏八卦**也不会无处倾诉。

    “各位,”一直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疏影轻声开口,她抬起头对上一瞬间聚焦于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语气坚定,一如既往。“我们得从这里出去,现在。”

    而另一边,正在被惦记着的秋正以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立于寒风萧索中,面色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衣服后摆还紧紧被握在一只手掌中,正神色紧张拉着她的黑色人微微颤动着手臂,小臂内侧的繁复漆黑的图腾浓稠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法……法师大,大人。”黑色人士兵抖索着看着眼前气氛一触即发的众人,“还好没把安,安子轩带过来……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没事的。”秋安慰他,“你死了我也会把你做成活尸保留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依然‘活着’,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黑色人士兵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十几分钟前,秋跟在洛水身后刚刚走到会议室的时候,遥遥就听见了那名被重新选举出来的川流镇新镇长在指着鼻子骂人。

    “我们是好好抱着合作的目的来的,不配合的人只有你们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情绪激动脸都开始微微泛红,被身边的黑色人轻轻拉了一下才强忍着拖着断腿跳起来打人的**。“你们这帮科学院的畜生们好好扪心自问一下都干了些什么!亏我们当初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傻乎乎地想着你们真有改过自新的想法,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话注意一点!”谷清夫妇中上了些年纪打扮端庄的女人嫌恶地皱了皱眉。“现在还是在科学院的地方呢,你们这些暴民擅自组织暴乱杀死赵明思的事我们还没算账,现在愿意好好和你们谈判已经是仁慈了,别不识好歹。”

    年轻新上任的镇长“呵”了一声,差点被他们气笑。

    就在这时,另一名站在川流镇代表队伍方向的黑色人男性突然朝着这边喊了一句:“秋!”这下子,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着聚焦于站在洛水身后无辜看热闹的秋身上。秋顿了顿,接着抬眼狠狠朝罪魁祸首的方向瞪了一眼。

    自知理亏的蒙冲摸了摸鼻子,憨憨地朝她咧出一个露出牙龈的笑来。见他后续恢复得十分不错,举手投足动作间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的样子,秋稍稍松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朝那几个看向她目光尤其热烈的黑色人露出一个略微僵硬的笑容。

    简单点头与镇长打了个招呼,那名在混乱中失去丈夫的黑色人妇女主动走到秋身边。

    “又见面了,总感觉我们上次相逢于川流就像是在昨天刚发生过一样。”女性这样感慨道。

    就是这无比简单的一句寒暄让秋略微动容,她偏头去看她。妇女脸上依然存在着岁月沧桑留下的洗刷不掉的风霜,只是原来死气一片绝望麻木的眼神却不一样了。秋一直记得她当初朝向赵明思挥出那一刀的决绝与勇气,也心喜于她如今愈发变好的改变。

    “很高兴再见到你。”她这样说着,想了想又道,“你们怎么来诺贝利了?”

    “还不是科学院又搞的幺蛾子。”妇女叹息一声,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个什么红色的果子问秋吃不吃,得到肯定回答后两个人蹲在一边吃着水果边看着他们争论。“开始的时候他们派了个人过来说是例行检查川流镇近期发展情况,我们原以为赵明思死了之后科学院会来找我们麻烦,没想到并没有,那个人来传讯的人竟然看上去还一副尊敬讨好的模样。”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真正知道了手中掌握权力和力量的重要性,沈明他们为了重建川流和后续的改造计划常常是几天几夜熬过来的。后来,川流成为了末世里黑色人最后的一处庇护所,常有陆陆续续的黑色人长途跋涉来到川流想要加入我们。虽然目前各方面条规设施还没有完全完善,但是我们有信心能做好。”

    “再后来知道这边的消息是由那个叫蒙冲的小伙子带来的,他说他是你介绍过来的。众人一听连忙向他打听你和主城的消息,没想到此举却等来了又一个诺贝利的传话官。他说科学院目前有一个计划想要与川流镇一起合作,以共同实现解决瘟疫进化全人类的目标。”

    “虽然从赵明思那件事情开始每个川流的黑色人都留了个心眼,赵明思是个混球,没想到科学院竟然还有过之而不及!竟然还妄想着借助我们黑色人的力量来灭亡黑色人?做梦去吧。所以镇长他们就拟定了一个计划想给科学院一个教训,可没想到我们自制的定点炸药被谷清他们发现了,现在正为了这事在吵呢。”

    川流镇的发展速度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快,黑色人的迅速崛起也让科学院隐隐感到忌惮。可是光凭这样,以目前的实力来说真要开战的话还是赢不了了的,首先双方的起点就已经差得太多了,巨大的鸿沟不是光凭速度一时半会就能填补了的。

    所以川流到现在还只是尽量采用谈判手段与科学院在商议吧,只因他们自己心中也清楚双方的差距。秋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水果。

    “看来我们的诚意还是不足以打动来自川流的客人啊。”了解了事件的起因,洛水终于上前一步开口。而这一步像是个开始的讯号,谷清夫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尊敬地喊了一声“执行官大人”。

    洛水缓步走上前接替了他们的位置站在沈明的轮椅之前,“你这腿是怎么弄的?介意给我看看吗,我说不定有办法可以治。”

    她温文脸庞近在咫尺,独特清幽与科学院格格不入的气质让沈明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冷笑了一声。“怎么弄的你们还不清楚吗,比起那些被你们肆意肢解的黑色人,我失去一条腿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洛水突然叹了口气。

    而长老院出口的不远处,伴随着一阵阵巨大物体践踏在地面上轻颤着的声响,熟悉的庞大机甲一步步朝会议室走来。下一秒,几乎已经耳熟能详的阴柔声线响起。

    “我听说,又有不听话的小孩们跑到科学院的地盘上来撒野了,是不是该好好惩罚一下呀?”

第118章 近战魔法师

    这白禾溪怎么到处都有他。秋暗骂一声,挪了两步往那名妇女身后站了站。

    “禾溪,你来了。”洛水收回目光看向巨大机甲的位置。传送带送了下来,高挑的男人缓步走来,一改之前轻佻的语气毕恭毕敬地喊了句“执行官大人”。

    还挺像个人的,秋想道。

    在那之后的传送履带上,又一前一后走下两个身影来。熟悉的那个是沉着脸的孟歌,再之后,却是一个有着狭长脸型目光阴冷的中年男人。

    秋明显看见洛水顿了顿,接着轻声偏头问巡检士兵“他怎么来了”。

    “洛水。”面貌阴沉肃穆的男人径直朝这边走来,“你这里的事还没解决吗?快到时间了。”

    第一次,洛水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说话。而相对蔽塞的角落里,那名妇女轻轻拉了拉秋的手臂,低声说道:“大长老怎么会亲自来这里,要知道他可向来都是窝在研究室里大门不出神秘得不行,看起来是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

    洛水仍僵硬着脸色面朝大长老的位置,两人无声地沉默对峙起来,气氛一度僵持,见状竟然还是白禾溪再度开口打的圆场。

    “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间就可以随时开始。”

    大长老这才缓和了一点面色,他抬起手悬在空中似是想要拍拍洛水的肩膀,但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顿停着放下手臂。“行吧,你们都辛苦了。”最后阴沉的男人这样说道,“和谷清他们一起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吧,我不想看见任何失误出现,知道吗。”

    脑中一直在抽动着的危险感应告诉秋,他们一直在打哑谜似提到的“准备”并不是什么张灯结彩放礼花蛋糕来迎接他们的到来。她悄悄伸手到口袋之内摸了摸那枚息寒亭之前不情不愿给她塑料劣质手环,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而正在这时,身后一直拉着她下衣摆的手臂突然松了一下,秋沉浸在对于后续计划的发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身影直愣愣朝着她面前的方向脸朝下倒在地上。

    下意识地捞了那人一把,却发现触手的皮肤滚烫得惊人。前黑色人士兵面露痛苦地躺在地上抽搐呻吟着,全身的肌肤烧得通红,鼓胀起的绿色细丝似要顶破皮肉生长出来,令人深深战栗的景象熟悉得让人想起了之前的素素,手臂上的漆黑图腾几乎要阴沉得滴出墨来。

    秋抿了抿嘴唇,稍微挺直了些腰背挡住了在一瞬间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的黑色人士兵,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她身上,她顿了顿清了下嗓子。“咳,那个,我出来的时候隐约看见老头……看见罗德尔中尉似乎是想要上厕所的样子,你们应该派人去看看他,老年人可不能再得膀胱炎了。”

    “这位……黑色人小姐又是?”大长老阴冷目光在秋身上打了个转,语气冲向洛水。

    “只是个普通黑色人罢了。”洛水目光淡淡,波澜不惊地回道。

    大长老似乎也意不在此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便又将目光对准倒地的黑色人士兵。“又一个被激化了的……之前送过来的那个被激化了的女黑色人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身处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中,白禾溪简直老实得惊人,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态度公整得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却总又感觉有哪里违和。

    “既然醒了就一起带过来吧。这个黑色人估计还有一会,先带到一边去吧。”

    短短几句话中就已决定了素素和士兵未知的命运,秋小臂虚扶着失去意识全身滚烫的黑色人士兵,神色晦暗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等等,阿牙是和我们一起来的,是属于川流的子民。我想贵方还没有权力决定他的去留吧。”坐在轮椅上,川流新上任的年轻镇长沈明厉声说道。他半截身子被囿于那小小的一把椅子之上,此时看起来却又比任何一个人都雄伟高大。

    “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也要一起走。”

    大长老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即使是重逢于地底?”

    “是。”

    “……既然这样,那我就满足你们。”

    会议室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伴随着一声爆破般的巨大声响,平坦的地面似乎都为止颤动了两下。开始了吗?秋和那名妇女一起趁乱将士兵挪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着神情凝重地看向发声处。出乎意料的,白禾溪与大长老目光同样聚焦于爆破的方位,神情中竟然也带了点惊异疑惑。

    下一刻,随着金属碰撞与绚丽魔法元素炸裂声响,两个纠缠在一起打得昏天地暗的身影为他们解答了谜题。只见壹号手中高速旋转着的金属齿轮半点不留情面地朝恒榭挥去,他机械手臂上的压力表指针来回晃动,足以见得使用了多大的力气。另一边恒榭反手握着武器同样裹挟着千钧之力横在了壹号胸前,大块大块夸张的肌肉从他身上隆起,明明是一个魔法师,却在使用能力之后拥有了与近战机械师一般的实力。

    两人身形在惊起的一片飞沙走石中快如光影地相互进攻,一招一式之间都是完全下了死手半点也不顾及曾经的一段队友情谊。疏影站在一旁低垂着目光看向被壹号和息寒亭联手生生轰开的禁闭室铁门,垂坠的发梢遮住她双目,看不清此时脸上的神情。

    倒是息寒亭转了一圈看见秋时流露出一副高兴的表情,拥有着夺人眼眸的女性此时一双明烈目光兴致勃勃地看向她,几个跨步就大步走到她身边小声耳语着些什么。

    “修罗场修罗场,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气氛啧啧啧……”息寒亭摸了摸下巴,“不过我真是爱死这种桥段了!啊,如果不是这破地方根本就没网的话……”

    “呦,你也在网路上冲浪啊。”秋十分给面子地接下去,“他俩到底怎么了?真是为了疏影打起来了?”

    息寒亭突然笑了笑,她饶有兴致地站在秋身边与她一起围观着打得火热的两人,意味不明道:“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看见’了一些很好玩的东西。”

    “疏影。”一直盯视着这边情况沉默良久的大长老最先开口,“洛水不是早就传信给你了,这次怎么会耽搁那么久?差点都赶不上我们的计划。”

    “……”

    “怎么不说话?这就是洛水教给你的礼节吗?!哼……我当初就说过让恒榭继续担任下一任的行政官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洛水就是不听反而从一众什么都不懂的人中选中了你!”

    似乎是根本看不见场上的气氛,大长老目中无人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早就告诉过她!据理力争到头来就交了这样一份答复给我,真是可笑,不过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我们的第四任先知回来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双臂张于胸前对准正在进行生死决斗的两人,像是想要拉开一场终章的帷幕。在他身后,层层叠叠身穿科学院特有防护服的士兵们握着利器围上来,巨大冷冽的机甲静静站在人群背后裹挟着沉重不可忽略的威压,谷清夫妇相视吊诡一笑,白禾溪慵懒地靠在赭褐色沉浸着死血颜色的外墙上。

    下一刻,一道轻微甚至带着些微颤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你们总是这样。”声音这样说道。

    “……你说什么?”

    “你们总是这样,”疏影抬起头,带着哭腔嘶哑地吼了出来。她一个人单薄地站在几百人面前,怀着满腔的绝望与孤勇。

    “之前你们说,女人不能做先知,她们不行,她们生来就比不过男性机械师。可是之后,艾尔梅特拉做到了,她做得不比任何一个人差,甚至超前完成了那个时代的人都不敢做的东西!后来你们又说,黑色人不行,黑色人比不过同期的魔法与机械师,他们就该作为社会的底层。可是再后来,秦先生做到了,他以一名黑色人的身份单挑十二长老,坐上了雇佣兵团的第一把交椅!”

    “现在呢?现在你们又想说什么?!”

    “说洛水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说她心狠手辣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选中了我!说恒榭背信弃义,背叛了科学院又背叛了曾经的同伴!说壹号、说佣兵团、说川流镇,说秋……说全体黑色人!”

    “你们有什么资格?你们有什么资格啊!!”

    一瞬间涌出的泪水将疏影原本清秀的面庞冲刷得一塌糊涂,她仿佛是在尽全力抑制住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又像是因绝对的情绪波动而愤懑不平。

    最后,她孑孓一身站立着,用依然红肿着的眼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真的已经,受够了这种无端的恶意与歧视。”

    “我永远感谢老师与一些科学院的前辈们对我的再造之恩,但是如若这种情感被践踏利用成为你们灭亡另一个种族的工具的话……我永远站在黑色人这边,不是因为我背弃魔法师的身份选择黑色人,而是我选择了‘真理’。”

    “真理所在之处,唯我心之所向。”

    在她之后,壹号与恒榭仍然纠缠着陷入你死我活的打斗中,但是可以明显看见恒榭无论在力量还是速度方面都不及被改造过的壹号。又一次武器相击,恒榭手中紧握着的利刃被狠狠折断。因为法力加持满身肌肉的男性魔法师咬咬牙,突然一个闪身躲过了壹号的乘胜追击来到了秋与息寒亭站立着的位置旁边来。

    完全就像是一个近战机械师的魔法师以一种谁也料想不到的速度一把抽出了秋扣在手腕上的子母刀。而不知是什么原因,秋抱着臂稍稍惊讶地挑了挑眉,倒也并没有阻止他。

    壹号很快追到,恒榭又强撑着与他打了一会,因为法力加持而隆起的肌肉上已经可以明显看到汗水流下的痕迹。

    “真理所在之处,唯我心之所向。”

    轻松接下恒榭攻过一的招,壹号眼底闪过复杂与了然的情绪,而后他突然十分突兀地在打斗中闭了闭眼睛,金属手臂一个脱力,任由利刃径直捅入他左胸口。维持着进攻的动作,恒榭瞪大眼睛愣了愣,下意识地收回手臂想要收力。

    壹号握住他的手腕顺势用力,温热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沾湿了他金属铸造的冷硬胸膛。他用那只属于人类的手臂握住利刃,干脆地一把猛然拔出。

    像是看不见那喷溅的鲜血,壹号几步走到秋面前将那把沾满他血液的子母刀递还给她。“现在动手吧,快!”

    动什么手?秋挑挑眉刚想说什么,被息寒亭一把打断。女性拉着她示意她看向不断缩进包围距离的士兵们,而如果光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令人望而生畏。更棘手的是厚重防护服的后方,谷清夫妇给隶属于科学院的长老们一人发了一枚类似小药片的东西,他们各自吞下一片,随后抱着点看好戏的心情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了。

    最先被推出来的人是素素。

    已经不再全身烧红的黑色人女孩茫然地站在场地的中央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一切,而下一刻,随着秋危险感应的警报,一阵熟悉而浓郁的香气蔓延鼻腔。

    秋连忙掏出塑料手环戴在手腕上,感受到有些发懵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而香气以站在中心的素素为圆心朝四周发散着,突然不知是谁带头发出的一声嘶吼难听的嘶鸣。下一刻人群惊异地发现在这里,在这号称蒸汽大陆的最后一片净土,永不坠落的空中之城的土地上,一大群不可计数的感染人如开闸洪流嚎叫着朝他们涌来。

    尚且清醒着众人纷纷惊叫着进入戒备状态,而秋双眼一直死死盯着中心同样被香气侵染的素素。不知发现了什么,素素回过头来,她的眼眶中一片漆黑,早已没有了眼白的位置。

    一如秋在曾经的“幻觉”中看见的那样。

第119章 真理之门

    激化药剂果然是科学院的人弄出来的。

    先不提层层被激化陷入狂暴状态中的感染人,叫做素素的黑色人女孩子睁着两个漆黑的眼洞,身躯以人类不可所及的角度夸张弯折着。突然,下一刻,在所有人都不曾看清她是怎样动作的情况下,诡谲身形甚至只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就突进到了众人眼前。

    秋依据着本能避开这一击,随即从身旁挥出的又一道风刃接踵而至。几近狼狈地在地上打几了个滚,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混乱荒诞的一幕,才终于明了激化药剂所代表着的意义。

    “不用谢我。”息寒亭手腕上同样戴着一枚劣质的塑料手环,作为这一方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几个人,在一片硝烟弥漫中站到了秋身边。

    “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目前这种情况对我们有利。”高挑的女性摸了摸下巴,“本来就打不过的,现在全员一旦被激化,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生机。”

    秋低下头去看了看握在手中沾染了壹号鲜血的短刀,再一次想起了刚才仓促间与洛水的那场短暂谈话。她手掌紧了紧,回头看向身处混乱中心脸色同样有些不太好看的息寒亭。“帮个忙,帮我把那个女孩子困在一个范围内别让她出去。”

    “女孩子?你管这个……咳,叫女孩子?”息寒亭不可置信地挥舞着森森骨鞭,不知是用什么骨头制成的节鞭上泛着皑皑冷光,狠厉地抽击在围绕着他们四周一齐失控狂暴的人群身上。而素素扭曲着面庞宛如厉鬼,身形诡秘快如光影,她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像一道挥之不去的噩梦盘旋在每一个人背后的影子上。

    “别废话了。”秋手臂一撑从地上爬起来,“还想不想完成这个世界的试炼场了?快点!”

    舞动着可怖骨鞭的女人闻声撇了撇嘴,嘟嘟囔囔了一句“狗脾气”。随后她手中攻势一转,皑皑节鞭裹挟着剧烈风暴调转方向朝素素移动的方向抽去。可被激化的黑色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甚至以人类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下一秒的位置,在这样的绝对高速下连预判都失去了作用。见状,息寒亭挑挑眉,她进攻防御的动作貌似艰难地缓了几步,却始终没有像其他深陷困局的人们一样露出苦苦挣扎的神情来。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黑暗同学。”她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惨白骨鞭一个翻转露出一节隐于空心节段中的类似符纸般的帖子来。像是浸泡着陈年死血的符纸透出诡谲神秘的咒文,息寒亭修长手指径直拎起几枚咒符,看了眼秋手中的短刃又看了看素素手臂上显眼的漆黑图腾,口中道:“说这些就只是为了试探我的真实实力吧,真是令人伤心,我就知道,你们玩法师刺客的心都脏。”

    几枚诡异神秘的符纸瞬间被抛出,以一种不容阻挡的力量朝着素素短暂间站立着的位置射去。素素见状又是一个闪身朝秋的位置俯冲而来,秋见状微微低伏身子做出一个攻击的起手式。而下一刻,自发就位围出一个类似五角星形的符纸之间突然迸发出几道滋滋火花,将在瞬间内闪过的素素狠狠给拦在了一道冒着电流的透明屏障上。

    皮肉焦灼的声音响起,素素狰狞面庞上流露出一丝痛苦情绪。见状秋连忙趁机跪立着将沾了血的子母刀狠狠挥出,锋利刀刃在黑色人虬结交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滴落的血液交织在一起,逐渐顺着她血管延伸流入体内。

    一边将注意放在痛苦抓叫的素素身上,秋动了动手指,像是意料之内发现她又能凭借着精神力通过印记掌握与素素之间的联系。

    沉下心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精力尝试着夺取素素的控制权,她能感觉到在黑色人女孩的体内有另一股浑厚力量在以雷霆万钧之势撕扯着她的精力。咬咬牙强撑着硬刚那股力量,头脑中的神经被拉扯得生疼,却又在隐隐中感受到一缕微光在有意识地引导着她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秋无意识地盘腿坐了下来,她紧闭眼睫似是完全失去意识,然而惨白面孔上不断滴落的冷汗无不彰显她此刻正在经历一场不亚于任何人的苦战。

    惨白骨鞭在她周身舞动着,息寒亭难得肃穆了脸色寸步不离地守在秋身侧,异性节鞭乱舞抵挡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任何形式的伤害。

    而另一边,那仅存的几个同样没有被激化药剂感染的人则完全陷入了与狂暴感染人酣战的境遇,时不时还要提防着长老们放冷枪,一时竟有些被逼入绝境。

    疏影舌尖顶了顶在一开始就由洛水亲手喂到她嘴里的解药,药片融化时令人难以忍受的苦味在口中弥漫,也一直延伸着填满她心中满腔的酸涩苦懑。“老师……”年轻的魔法师看向那人的方向,眼中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千万思绪。“在一切都即将走向终局之前,我能问问您原因吗?”

    “……原因就是这是必须要经历的命运之轨。”温润的女人同样看着她,就好像眼前的惨景有很大一部分不是出自她手一样。“你去问问前几任先知所预见的‘未来’就会知道了,我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就只能做到尽量让结局看起来要好一些。”

    “这太荒谬了。”

    “可这就是现实。”

    “洛水,你还在废话些什么,赶紧来帮着谷清他们准备最后的收尾工作,不然……什、么?”大长老的话语停顿了一瞬,接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横执的黑匣子,而那尖利的黑色指甲就差一下就将直接穿透他的胸膛。

    孟歌收回第一时间挡在大长老面前的武器,沉沉看向偷袭人的方向。素素仍睁着两张被一片漆黑填满的眼眶,锋利狭长的指甲微微一动,又是以疾如闪电的速度进行下一轮进攻。

    ……成功了。坐在冷硬地面上的姑娘突然睁开双目,她的脸色依然惨白憔悴,但整个人看上去又似乎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可以啊兄弟。”息寒亭有模有样地趁了个空隙给她鼓了鼓掌,随后在后者关爱傻子的目光里若无其事地开口。“只是只有她一个人对目前的情况而言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所以说,还是得麻烦你继续帮忙了。”

    秋握着子母刀从地上爬起来,僵着脸看向面前混乱一片的惨景。“这样看来的话,也不过是重新再控制几千个感染人吧。这么‘简单’的活,我应该能做到,你说是吧。”

    息寒亭:“你牛逼,我服了。”

    之前在川流镇的黑色人乱葬坑里不顾自身实力强行转化的行为就已经让秋吃尽了苦头,如今想要再透支精力掌握数千个感染人的控制权又谈何容易?只是再不容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若是想要彻彻底底地赢下科学院的瘟疫战争总得付出点代价。

    事到如今其实秋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走到最后而拼命,还是为了疏影的那一番话,又或是为了那千千万万被长期禁锢在牢笼中的人们。

    她提刀运作着精神力穿梭在这人间惨景之中,息寒亭的神秘咒符一张一张地加叠。伴随着壹号的血液顺着被子母刀划出的伤口融入体内,狂暴的感染人们纷纷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之前木讷的样子摇摇晃晃地挤作一堆了。

    不过最初的目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秋这样想道,胜利是会属于他们的,之前如此,一直如此。

    随着恢复正常状态的感染人越来越多,大长老的脸色也一时比一时晦暗。

    见事情还并没有来不及挽回到一定程度,一直没骨头似靠在外墙上的白禾溪站直了些,边朝那枚巨大机甲走去嘴里边说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反叛者捉拿的。”

    大长老默许地点点头,探究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这边方向。“你们说……她是怎么做到的?当初研究成功的时候,不是说过激化药剂是没有解药的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夫妇中的男人连忙磕磕绊绊地解释到,“我们可以担保药剂是绝不会有问题的,之前在渭河边上的实验也十分成功。所以现在要么是那名黑色人拥有着什么特殊能力,要么是她武器上沾的东西有问题。”

    “你是说……上面沾着的血?”

    大长老眯起眼睛看了半瞬,“这可不是普通人的血,你们说谁会借给她?洛水的那个学生,还是……这一任的,先知。”

    说道这里的时候,大长老压低了些嗓音,将原本就阴沉嘶哑的声音弄得更加刺耳难听。“玩也已经玩够了,”他朝着一旁同样吞食了解药的士兵们招招手,“现在该把我们的第四任先知‘请’回来了。”

    ……

    “不行了,这比我之前的其中一个竞技斗兽场的世界还要难搞。”息寒亭双手撑膝狠狠喘了两口气,暗骂了一声看向仿佛一层叠着一层完全没有尽头的感染人群。秋同样惨白着脸坐立在地上,接连不断的大喘气和飞速消耗的精神力让她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绝境,现在也不过是仅凭一口气硬撑着罢了。

    “血都干了吗?”壹号几个旋身来到她们面前,见状想要撕扯开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下一刻被秋阻止。

    “还够用。”她回道,探究眼神片刻不离壹号半分。“能问问你这到底是什么身份吗?还是说这是作为第四任先知的特权?”

    “只是一点个人能力罢了。”壹号看上去一副并不想被谈论太多的样子,简单含糊了两句就又分头行动处理后续的感染人去了。秋将刀柄一个用力将利刃从一个感染人肋骨中卡了出来,望着密密麻麻的潮海张了张嘴唇。

    一个又一个绚丽的魔法元素在空中炸开,她看见疏影几乎是全然不顾地在往四周拼命输出,就如同是在通过这场打斗发泄着什么一般。可是最终元素总有耗尽的一天,洛水目前而言唯一的魔法师学徒无力地垂下双臂,神情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我就说你们搞不定吧,这时候不还是要老子前来救场?哼!”

    熟悉的,带着明显嘲讽的语气自众人背后响起。秋一愣,连忙回头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老头那张满脸写着不屑的嘲讽脸,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十分面熟之前在集市上突然犯病的人。余三看到她礼貌地点头打了打招呼,虽然依旧瘦骨嶙峋但已经很难看出之前憔悴麻木与绝望了,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枯木逢春般的希冀与喜悦。而再那之后,走着几十个身背武器的人们,他们年龄看上去已经很大了,但步履之间的肃杀严酷气息却外泄着绝对的实力与曾日的辉煌。

    口是心非的老头,最后不还是和他们联系了吗?秋轻叹了一声,遥遥朝老头比了个手势示意着小心行事。

    而再后来,几声突兀的冷冽枪响打破了场上的氛围。

    所有人:!!!

    那是……

    顺着声源处望去,秋喉头堵了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随着那道熟悉的低沉男声说着“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来好好做一个关于危急时刻如何作为的约定了,小姑娘。”一个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自男人身后走了出来。

    “真是……好久不见啊。”

    那人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或惊异或愤怒甚至夹带着一些恐惧的面庞,满脸都是岁月风霜的貌若疯癫的妇女笑了笑。

    “我说过,终有一天我将会再一次光明正大地,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而等我做到的那一天……”

    “真理之门,必将重新为信仰者而开启。”

    “艾尔梅特拉终究跟随着前任的先知一起,踏入真理之门。”

第120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艾尔梅特拉终究跟随着前任的先知一起,踏入真理之门。”

    在所有人都愣神着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没有人看见,一股细小到不可查觉的水流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感染人群中流窜跳动。昔日的第三任先知眉目清冷,精密铸造而成的机械枪管直指科学院的诸多长老。

    “很讽刺吧?你们当初清洗篡改了我的记忆将我从诺贝利流放,可同样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激化与幻觉药剂又让我想起了一切……”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单单据理力争却无所作为了。”

    艾尔梅特拉独身站在混乱惨景的对立面,她的下衣摆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一时将那些个长老们怔愣地说不出话来。在那之后的相对隐蔽处,秋与老头和秦九渊他们会合,简单交代了一下目前状况之后,她想了想,突然找了一个战斗的空隙将壹号拉了过来。

    秋从那只十分耐草的大容量破烂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枚斗大的罐子来,又摸出一把匕首递给壹号。“开始吧。”她说。

    壹号:“?”

    “放血。”她言简意赅地说道,“人手备一点划在那些感染人身上就好了,这样我也方便一点,不然还要自己一个个亲自动手。”

    “你在做腌肉吗,还划口子入味?”息寒亭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先不说所有的,等到你真的转换完其中一半的感染人之后,我还得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死,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集体等艾尔梅特拉开大直接一个aoe伤害?问题是她的能力本来就只是自身的不死啊,来这里除了装逼和吓一吓那些长老们之外,还能对这场战斗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吗?”秋叹了口气,看了眼僵持着对峙的艾尔梅特拉和科学院,感到有些疲惫。

    “事实上,她还真有那么一点作用。”

    秦九渊轻咳了一声,“当初我们走散之后,我在即将临近科学院主建筑外的围栏里看见了艾尔梅特拉。她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并且能够准确无误的叫出我们的名字。然而曾经被流放过的人不可能有主城的通行证,那么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对比了先前的好几条线索,我们发现源头都指向老妖婆……咳,洛水。”

    “似乎是她故意开特权让艾尔梅特拉重新踏入这片土地的,虽说激化药剂也有一定的影响性,但是真正使她想起一切的还是洛水的法力。而若是真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洛水的立场暂时成谜。哦对了说到这里,不知道这位小姐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之前在危机关头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位……的身份呢?”

    变身成人类形态的小璐站在秦九渊身后冲她挑了挑眉。

    “她是……我一个不幸被科学杂交人体实验祸害的朋友,也算是残疾的一种吧,希望大家不要歧视她多和她一起玩。”秋抓了抓头发,顶着小璐杀人的视线随口胡编乱造道。

    “吼!!”

    秋突然低叫一声脑内一痛,刹那间所有刚才辛辛苦苦的使感染人重新冷静下来的控制全都白费,她与素素,与那些被转化的感染人之间再次切断了联系。

    循声望去,到处都是感染人被水泡胀了般腥绿肿胀的皮肤,利刃稍划在上面就能轻而易举地拉出一刀深深的口子。看到这里,秋脸色难看起来,反手握住了刚才想给壹号的匕首,一把狠狠从中向离得最近的一个感染人拦腰横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面色沉重阴沉地看向这个方向。被整个从中划破的脓绿色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用不了几息那横截的断截面上又长出一个全新的“人”。

    一如他们在渭河大潮时所面对的那些异化感染人一样。

    见人群的目光在瞬间全都瞥向他,壹号顿了顿,道:“这次和我没关系,上次也不是我弄的,把车弄沉了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好处。”

    这说辞秋倒是愿意相信几分,因为当时一整支队伍的人都处于渭河风浪里进退两难的局面,水陆两栖蒸汽车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浮萍,壹号没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感染人是冲着他来的。还有就是如若说那些异变感染人是依靠着源源不断的河水来吸取力量的,不说这里离渭河起码几十公里的距离,关键是诺贝利是悬浮着的空中之城啊,它拿头去连接渭河去这些感染人输送能量?除非……

    等等,除非……

    秋猛地抬头望向洛水的方向,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仍一脸温润笑意包容地看着站着的艾尔梅特拉。正对上秋的视线,她突然轻轻阖了一下眼睑,恶作剧般地对她眨了眨右眼。

    拥有着腥绿色皮肤的无限再生感染人嚎叫着朝所有看见的人进攻着,几人旋身在隐隐散发着渭河独有腥味的人潮中,总算是听见了一直以来气定神闲的长老们口中发出的咒骂。

    巨大的机甲被启动,在这里都不需要搭建炮台,只消厚实庞大的底面踩蚂蚁般进场踩个一圈,人们就如同被收割的韭菜一般束手就擒。

    “你们有谁知道洛水的能力吗,除了操纵水流之外?”秋几番想要挤过靠近洛水的位置,但下一秒,由白禾溪操纵着的巨大机甲总能及时拦住她的步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止操纵水流。”秦九渊冷峻着面庞遥遥盯视着站立在一旁的洛水,手中挥击动作愈发狠厉。“整个蒸汽大陆上一切与‘水’有关的任何液体,都可以作为她的武器。”他这样说着,脚面一蹬几个起落就顺着流畅的机甲外壁旋身而上,不知从哪里抽出的长刀附着可怖电流在一片电火花中滋出了一道长且深的划痕。

    下一刻几枚弹孔随即打在机甲拼接处的细缝上,艾尔梅特拉伏身躲过孟歌攻来的一击,抬手又是几枪配合着秦九渊一起将庞大的机甲外壳打得连接短路了几瞬,接近一半报废地踉跄着不受控制了几秒。

    孟歌黑匣子转换成的绳索变换着角度朝艾尔梅特拉攻去,在一次尖端在其脸上划了一道口子之后,孟歌稍稍停下了手中进攻的动作,苍老衰败的脸上看上去有些犹豫。

    “艾尔……”干练的老人最终长叹了一口气,“看看你的身后吧,科学院教给你的天赋,不是让你做这个的。”

    “那就是让我灭亡另一个种族,违背我的‘信仰’来做违心的事情的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在执迷不悟?!要知道,你……”

    “秋!”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孟歌和其他所有人手中的动作,他们齐刷刷向动乱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发现一个黑色人女孩被禁锢着死死卡在一名不伦不类的男性魔法师臂弯中间。

    变身之后恒榭全身上下的肌肉协调有力得不行,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秋很少对已经认定好了的“同一方队友”设防,导致一切发生之时她仍在专心致志地反攻根本就没注意到恒榭的偷袭。

    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尖锐金属径直抵着自己的胸腔,秋吸了口气,却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感知到危险感应的警报声。

    “停下来,停下这一切,洛水!”恒榭引颈高声呼着,手中锋利金属又抵地紧了一下。

    “你考虑考虑人质啊。”感受到那一块的皮肤濒临破皮,秋服气道:“如果力道控制不好的话死了怎么办?”

    “放下她,我看你敢!”秦九渊单脚立于庞大机甲拼接肩部的位置,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恒榭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叫嚣,只是仍兀自隔空朝着洛水高喊。

    “我都按你说得去做了,现在我退出,我说我退出,行不行?!大不了散伙不干了,但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现在唯一的希望在我手里,你们都给我好好考虑清楚了。”

    什么东西就唯一的希望了。秋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思绪,仍然站着没有反抗。恒榭肯定知道些什么,她这样想着。“艾尔梅特拉终究跟随着前任的先知一起,踏入真理之门。”

    在所有人都愣神着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没有人看见,一股细小到不可查觉的水流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感染人群中流窜跳动。昔日的第三任先知眉目清冷,精密铸造而成的机械枪管直指科学院的诸多长老。

    “很讽刺吧?你们当初清洗篡改了我的记忆将我从诺贝利流放,可同样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激化与幻觉药剂又让我想起了一切……”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单单据理力争却无所作为了。”

    艾尔梅特拉独身站在混乱惨景的对立面,她的下衣摆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一时将那些个长老们怔愣地说不出话来。在那之后的相对隐蔽处,秋与老头和秦九渊他们会合,简单交代了一下目前状况之后,她想了想,突然找了一个战斗的空隙将壹号拉了过来。

    秋从那只十分耐草的大容量破烂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枚斗大的罐子来,又摸出一把匕首递给壹号。“开始吧。”她说。

    壹号:“?”

    “放血。”她言简意赅地说道,“人手备一点划在那些感染人身上就好了,这样我也方便一点,不然还要自己一个个亲自动手。”

    “你在做腌肉吗,还划口子入味?”息寒亭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先不说所有的,等到你真的转换完其中一半的感染人之后,我还得跪在地上求你不要死,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那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集体等艾尔梅特拉开大直接一个aoe伤害?问题是她的能力本来就只是自身的不死啊,来这里除了装逼和吓一吓那些长老们之外,还能对这场战斗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吗?”秋叹了口气,看了眼僵持着对峙的艾尔梅特拉和科学院,感到有些疲惫。

    “事实上,她还真有那么一点作用。”

    秦九渊轻咳了一声,“当初我们走散之后,我在即将临近科学院主建筑外的围栏里看见了艾尔梅特拉。她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并且能够准确无误的叫出我们的名字。然而曾经被流放过的人不可能有主城的通行证,那么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对比了先前的好几条线索,我们发现源头都指向老妖婆……咳,洛水。”

    “似乎是她故意开特权让艾尔梅特拉重新踏入这片土地的,虽说激化药剂也有一定的影响性,但是真正使她想起一切的还是洛水的法力。而若是真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洛水的立场暂时成谜。哦对了说到这里,不知道这位小姐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之前在危机关头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位……的身份呢?”

    变身成人类形态的小璐站在秦九渊身后冲她挑了挑眉。

    “她是……我一个不幸被科学杂交人体实验祸害的朋友,也算是残疾的一种吧,希望大家不要歧视她多和她一起玩。”秋抓了抓头发,顶着小璐杀人的视线随口胡编乱造道。

    “吼!!”

    秋突然低叫一声脑内一痛,刹那间所有刚才辛辛苦苦的使感染人重新冷静下来的控制全都白费,她与素素,与那些被转化的感染人之间再次切断了联系。

    一如他们在渭河大潮时所面对的那些异化感染人一样。

    见人群的目光在瞬间全都瞥向他,壹号顿了顿,道:“这次和我没关系,上次也不是我弄的,把车弄沉了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好处。”

    “停下来,停下这一切,洛水!”恒榭引颈高声呼着,手中锋利金属又抵地紧了一下。

    “你考虑考虑人质啊。”感受到那一块的皮肤濒临破皮,秋服气道:“如果力道控制不好的话死了怎么办?”

    “放下她,我看你敢!”秦九渊单脚立于庞大机甲拼接肩部的位置,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恒榭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叫嚣,只是仍兀自隔空朝着洛水高喊。

    “我都按你说得去做了,现在我退出,我说我退出,行不行?!大不了散伙不干了,但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现在唯一的希望在我手里,你们都给我好好考虑清楚了。”

    什么东西就唯一的希望了。秋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思绪,仍然站着没有反抗。恒榭肯定知道些什么,她这样想着。

第121章 他人即地狱

    渭河干道边缘,川流镇内。

    看起来气色要好一些的镇长赵明思正蹙眉坐在桌边看着手中的文件,随着门外士兵的一声报备,他合上文件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见那人直直地朝她走来,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才反应过来在现在的这个时间节点根本没有人能看得见她。于是她顿了顿,跟上赵明思一起向外走去。

    “赵大人,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这次科学院来巡检的主要目的是查看研究进程并且又送了一批新‘货’过来。”副官寸步不离地跟在赵明思身边,一边翻看着手中的羊皮纸一边低声说道。

    赵明思看起来很随意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就挥了挥手臂让副官不要再说话。

    一行人在走廊里沉默无声地快速走着,极速得让快如竞走冠军的秋都有些乏力。貌若透明灵魂体的女孩子抿了抿嘴唇,在挥动着的手腕一次无意间发现可以穿透墙体时挑了挑眉,接着看准了他们行进的方向毫不犹豫地穿墙抄了近道。

    就在半小时前,在壹号说出那句“我就是恒榭”之后的一片鸦雀无声中,半边身子都被冰冷机械覆盖的男人突然手腕一个发力将大长老击出几米远,随后卸下了自己机械手臂上旋转着的齿轮对准自己的颅腔。

    秋直觉不妙,反手一个肘击打在身后箍住自己的恒榭腹部,只是那膨胀得可怕的肌肉仍死死锁住她的动作,一时没能成功挣脱。“快放手啊要出事了!”她气急败坏地朝恒榭吼道,而拥有着部分机械师力量的魔法师却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那边不断做出高危动作的壹号,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似的。

    下一秒,温热的血液混着混白脑浆喷撒而出,在除了恒榭之外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壹号亲手用高速旋转着的齿轮划开了自己的颅腔。

    “……”

    红白相间的物体溅染她与恒榭的外衣,壹号机械手臂最后运作,最终在那红红白白的脑浆中搅了两下,径直抠出了个拇指大小的结晶来。他手一抛将那枚看不出材质的结晶体朝恒榭这个方向一抛,随后身体彻底失去控制地前倾,狠狠倾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被搅得稀碎的脑浆与大脑人体组织的混合物顺着被破开的颅腔甩在了地上,坚硬金属碰撞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秋用屈起的肘弯刚好接住那枚混杂着各种液体的晶体,顿时想起了之前傅泽漆说过的话。“记忆体,一种在科技革命时研发出的直接从人类大脑里提取生前记忆的操作。必须从鲜活的人类大脑中提取,所以只能在人活着时开颅取脑。后来因为不符合人类道德准则,在科技革命结束后不久就被喝令禁止使用了。”

    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壹号就是恒榭,所以才不惜这样做也要说出真相吗?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值得他这样做?

    没有多余时间供他们反应,下一刻在大长老的一声令下“抓住他们拿到那枚记忆体”的喝令中,层层叠叠的士兵们瞬间朝他们扑来。恒榭咬着牙对秋说了一句“给我抓牢了”,然后手中利刃又是狠狠逼近她脖颈。

    “我说过了!全都给我退后,不然我就动手了!”

    大长老扶着谷清夫妇的手站起身,面目狰狞地咬了咬牙。“都给我上,一起上!先拿到记忆体,再把那个女黑色人抓过来,半死不活也没关系,留口气就行了!”

    听闻这样的命令,身穿防护服的士兵也不再犹豫,纷纷一拥而上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秋与恒榭攻来。秋被卡在桎梏中对比了一下他们和老头等人的距离,发现根本就来不及后一边飞快随着恒榭后退一边问道,“这个要怎么用?”

    “别做梦了你以为我会给你看这些吗?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都要死了还在纠结这些你在想屁吃?”秋毫不客气地骂他,“只有对于活人来说真相才是有意义的。”接着,她在结的肌肉间骤然矮下了一寸身子快速转了半圈,右手手指摸上了夹于肘弯间的晶体并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用力捏碎了它!

    “你!”

    凭空出现在两人头顶的旋涡以诡异混乱的频率旋转着,伴随着一阵强大到不可反抗的吸力,秋身体失重被吸入了旋涡中,恒榭一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随即卡在最后的尾巴上被带了进去。后脚赶到的士兵们扑了个空,只能不知所措而惶恐忐忑地等待着来自大长老的怒火。

    时间回到此刻。

    秋余光紧紧追随着赵明思与副官进行的路线,一边仗着自己是旁观者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在墙壁里穿梭着抄近道。在她被吸入那个记忆体并且从短暂的晕眩中恢复了意识之后,身边就已经不见了恒榭的身影,不知是他有什么不想要被知晓的秘密还是两人进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时间节点。

    一头雾水地以看不见的灵魂体的方式在这个地方转了几圈,她终于从某些眼熟的建筑物中认出了这里就是川流镇,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点的川流,现在看上去是赵明思还在担任镇长的那一个?随着赵明思与副官愈发迅速的步伐,几乎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从中心广场走到了那座高高耸立的护城墙下。

    她站在赵明思斜后方一点的位置看着他阴沉着脸色等了一会,突然从耸立着的城墙下面传来一阵骚动。上前两步趴立着向下看去,四个黑色人打扮的年轻人正框框地敲着城门请求他们开门,而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群聚着的感染人潮嚎叫着朝他们涌来。

    秋在原地愣了一下,只因这绝对经历过的眼熟画面,而这时哀求着的黑色人其中一个抬起头来,那显然是孟子期的脸。

    他看见了同样站在墙头上的赵明思与副官,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高声喊道:“赵先生!您是赵明思先生吧,川流镇的镇长?我与我的同伴无意间流落至此,请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赵明思似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阵随着感染人潮越逼越近四人脸上恐慌无措的神情,最终在其濒临彻底崩溃之前开口。“哦哦,我亲爱的孩子,当然了,不只是你们,自末世开始之际每一个前来投靠川流的人都会说自己是‘无意间流落于此并请求帮助’。可是,你要知道,我是镇长得为我的人民负责,你们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恶意而来的呢?”

    “我……我来自于诺贝利的孟家!”孟子期急忙道,“我叫孟子期,您一定认识我的祖父孟歌吧,听说早年你们曾是同事!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请您打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孟歌,孟歌……”

    赵明思低声喃喃了两句,突然弯身大笑出声。所有人都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反应,而赵明思笑够了,突然就朝副官招招手让他赶紧去找一个会速写的镇民过来,要快。

    副官匆匆广播通知去了,孟子期拉着瑟瑟发颤的素素望着高墙有些不知所措,“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记录下来你们被感染人活活吃掉的一幕再寄过去给孟歌那个老不死的看了。”赵明思上挑着嘴角病态地笑出声,“没想到吧孟歌,自己唯一的孙子被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怪物生吃了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哈哈哈,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脸色了。”

    “您……您在说什么啊,祖父……啊啊!!”

    随着林沫刺耳的尖叫声,蜂拥而上的感染人瞬间将四人团团围住。孟子期咬着牙挥动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将两个女孩子护在身后,可这终究无济于事。几个绕后的感染人撕扯住素素的手臂咬了下去,瞬间飞溅的鲜血像是一个信号,随后闻到血肉的气息,单薄的四人很快就被吞没,人潮里传来痛苦到不可思议的惨叫声。

    那个被临时捉来的画师手腕哆嗦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炭笔,在身边士兵横执在他脖子上的利刃下,终是强忍着作呕的情绪惨白着脸在纸上如实画下这人间惨景。赵明思站在他边上几乎是带着一种欣赏艺术般的愉悦神情,赞赏般地看着这一幕来。

    握了握自己透明的手掌,秋骤然冷下了脸色,神色晦暗地盯着下方的血腥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染人进食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甚至只嗅到了一丝随着微风漫上来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见撞不开被层层武装着的城墙,感染人潮又像来时一样如潮退般四散在了视野中。只余下腌地面上的几滩结着的染血人体组织在诉说着一切,但在这末世之中,在随处可见的白骨与血肉之下,这几处污秽便也平常到甚至让人麻木得再犯不上提起兴趣了。

    挥挥手让人把惨白如纸快要昏厥过去的画师抬走,赵明思拾起那张写实画纸又欣赏了一番,接着卷起塞在一个传信筒中交给身旁的副官让他“给孟歌寄过去并且让人记录下他的每一个表情来给我看”。

    他意犹未尽地在城墙上踱步一会,没过几分钟的时间,看到从地平线上驶来的蒸汽车,他快步顺着旋梯走下城门并变脸似的往脸上堆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包容式笑模样来。守关的士兵打开城门,带着科学院独有徽章的蒸汽车缓缓使了进来。“幸会幸会!年少有为的尊贵客人们,鄙人赵明思,一直与川流共同恭候着你们的到来。”

    刚走下蒸汽车的女孩子愣了下,显然是不太适应他搞出来的戏剧似的大阵仗,随后一个高瘦的青年站立在她身边,安抚性地拍拍她肩膀。“哪里哪里,像赵先生这样的人才才真正是我们仰慕追随的目标。”

    “哈哈哈,您可真会说笑。对了,快请进快请进,哪有让尊贵的客人们在门口等着的道理!”

    几人互相假惺惺地恭维着走进川流镇的大门,层层封闭的大门重新被阖上,秋也就此看清了来者。

    很好辨认,几乎和现在的模样没有什么差别。这两个青年的面孔,一张属于疏影,一张属于恒榭。

    结合起之前的事件,她现在所在的壹号记忆的时间节点显然是属于“原本”壹号经历的那个时空的。这么说可能有些复杂,意思就是如果将那个秋所亲身经历的世界看作是“现实世界”的话,壹号应该就是类似于一个“重生者”的设定,他经历了“原本世界”的一些遭遇并且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所以以失忆了的壹号的身份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而在壹号本来的世界里面,因为没有秋的介入,所以孟子期四人是在川流镇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难怪壹号当时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跟着试探她,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秋摸了摸下巴,耐下了点心继续跟着看了下去。

    客道的寒暄还在继续。

    “对了,几位从主城来的路上有遇到感染人吗?听说最近这一地带频发感染人潮,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呢。”赵明思丝毫不要脸地竟然还害怕似的拢了拢肩膀,看得秋在一旁直翻白眼。

    “啊,事实上,我们不是从诺贝利出发的。”疏影不好意思地顺了顺发丝,又看了眼恒榭才继续开口道,“瘟疫爆发的时候我正在离主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进行历练,后来收到了老师传来的信息才来的川流镇,老师在信上让我来找佣兵团并且顺便与你们进行每年的例行交流。”

    “哦哦原来是这样!”赵明思恍然大悟道,“洛水大人的学生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嗯,让我想想……那么也就是说,这一次没有‘新货’送过来对吗。”

    “新、货?”疏影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老师并没有吩咐我说要给您带什么啊。”

    “……”

    “没关系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明思神情晦暗了一瞬,随即抬脸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不过我这边暂时并没有接到佣兵团抵达的消息,也许是在路上延误了吧,还要麻烦你们在镇中过一个晚上了,毕竟我们是有严格的门禁规定的。”

    “那就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呢?”赵明思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照这么说的话,还是我要好好‘麻烦’你们才是了。”

第122章 厄尔庇斯病毒

    是夜。

    疏影与恒榭已经被安排到镇中入住了,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赵明思跟一会后半夜再去找疏影他们。

    “大人,我们放出的那批实验体已经成功将佣兵团拖住了,这次的偷袭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他们这次怕是很难脱身了。”副官轻轻敲了敲门走进来,伏身在赵明思身侧轻声说道。

    那次拖住佣兵团的尸潮是他们搞出来的?秋皱皱眉,继续听了下去。

    “可以,后一批的实验体都已经准备好了吧?后半夜就行动吧。”

    “是。”

    副官又汇报完一些旁枝末节之后就如进来时那样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重新恢复寂静的房间里,赵明思看着空旷的桌案,突然讳莫如深地勾了勾嘴角。秋站在一旁莫名打了个寒战,而再看向赵明思时,他又是一副和气亲切的样子了。

    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发现赵明思果真如他所说要后半夜才开始行动,秋犹豫了一下,飘荡着透明的身子穿墙去了疏影他们的住处。正坐在床上整理着一场行程下来必备的用品,年轻的魔法师女孩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清澈目光直指向秋所站立着的位置。

    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就是个类似时间回溯之类的放映屏,她是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人的。果然,下一刻在秋站立着的后方,疏影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在前者允许的话语中恒榭推门走了进来。

    恒榭:“今天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疏影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开口道:“就是有些时候会莫名使不上力气来,还有……我经常不能成功将那些黑色人尸体转换,总感觉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我一般。恒榭,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突然觉醒了这种能力呢,我也不想这样的我……”

    “别急疏影没关系的。”见女孩子彻底低垂着头声音都带上了些哽咽,恒榭目光晦暗了一秒终是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换一种思路想想,这说不定会是什么解决瘟疫的新思路呢?别人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觉醒,这恰恰也可以说明你的独特性啊!你想想,还好是你,如果是其他人掌握了这种能力不得乱用它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我怕我控制不了这种能力,你能懂我的感受吗?就是,就是,我总感觉它在掌控我,它,它想控制我!我怕我会变得不再像我,我怕……”

    “听好了疏影,别想那么多。”恒榭伸手将惨白发颤的女孩揽入怀中,漆黑的瞳色在午夜昏暗的油灯下晦涩不明。“要相信你自己,好吗。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有这么一天的,我发誓。”

    “……谢谢你。”

    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似是如此就可以在这漆黑一片的无尽深渊中相互汲取力量然后再各自前行。最后,恒榭轻手顺了顺她的发丝,抬手熄了灯嘱咐着让她早点睡。

    疏影吸了吸鼻子缓和情绪还是听话地躺下了,随着她的呼吸声慢慢平稳,恒榭在黑暗中端详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外。

    “……失败了,老师。”高瘦的男性魔法师站在走廊空无一人的昏暗角落,将一枚形似对讲机之类的通讯装置递到嘴边轻声说道。“她的基因不能与厄尔庇斯病毒融合,现在已经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了。老师……我们要,换人吗?”

    “换人?现在哪还有时间再去找个新人?”透过通讯器传播而有些失真却足以让人听清的熟悉女声响起,过于独特的声线与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质让人影响深刻。“继续加大药剂吧,若是过了最终时期还是不行的话,你就自己将转换元素使用了替换她,知道吗?我们不能输了,恒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是,我知道了。”一点都不像个魔法师的青年魔法师闻声闭了闭眼睛。他挂断了与洛水的通讯器,也没回自己的房间,就这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不知投向何方,宛如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像。

    看了一会,秋低下头去看自己伸出的透明手掌。厄尔庇斯病毒啊……原来在她之前,他们所选中的目标是疏影,只不过疏影没能成功融合这种能力罢了。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诅咒与奇迹,这哪里是什么奇迹。厄尔庇斯,神话中手持百合花掌管“希望”的女神,被毫无违和的与“病毒”联系在一起,原来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潘多拉病毒,只用等到真正打开盒子的那一天。

    两人在冰冷昏暗的走廊中站了许久,沉浸在彼此的复杂思绪当中,直到那声对于秋来说又是十分熟悉的惊呼声打破了死寂一片。

    “感染人……感染人将镇子包围起来了!”

    她轻叹一口气,早就预料到结局一般跟在匆忙冲出的疏影背后一齐朝出口处跑去。

    疏影正惨白着脸边喘着气边与恒榭小声说着些什么,而在混乱人潮中,又一个熟悉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是……疏影是吧?这次的委托人?”

    是凌游!

    只是浑身狼狈布满了大大小小伤口的高挑女性与秋记忆中略有不同,除了之前在渭河大潮中的那一次,她几乎还从没有看过凌游像这样狼狈过。女人呲着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开口道,“我是佣兵团的负责人我叫凌游,我们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一次感染人大规模偷袭所以耽搁了时间,老大让我先来接应你们。”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谈事情的时机。”凌游动了动嘴角,扯到了脸上深深的一道伤口时扭曲了一瞬表情暗骂一声,随后脸色很不好地继续道。“老大他们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了,不过现在外面全是感染人也进不来镇里,我已经发过信息让他们在镇外隐蔽的地方等我们了,我们想办法混出城就可以了。”

    “可是……川流镇的其他居民怎么办呢。”疏影咬了咬下唇,面露不忍。“我们留下来好歹算是战斗力,能帮一点是一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感染人将围墙攻破看着他们去死吧。”

    “你不明白,我们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损失了!”走在前面的凌游猛然回过头来,力道之大秋都怕她把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你知道那场袭击我们死了多少个兄弟吗?知道老大他们现在仍面临着危险都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吗?!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答应下来了的委托,我们根本就不会回头再来川流镇找你们!年轻人,真的,善良也是要分时机的,不合时宜的善良只会将别人推向更危险的地步。”

    原来之前的一次佣兵团经历了这么大的损失吗?是因为在川流镇围墙外的时候感染人吞食了孟子期四人见了血然后涌去了寻得的活人那边吧,本来四个人就不够他们吃,如果一直饿着还好,可是一旦见了血那些感染人又怎么肯轻易停下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秋此刻是真的庆幸当初她帮着疏影一起将孟子期四人救了下来。

    凌游最后叹了口气不再开口,然而没走两步一行人就被匆匆跑来的副官给拦了下来。“赵大人请各位去围墙,川流存亡千钧一发之际,还望各位能够帮帮我们。”

    “我们没空,另寻高就吧。”凌游先一步推开副官,大步一跨作势要走,自然垂下的手臂就被副官一把拉住。“您是佣兵团的人吧,求求您了帮帮我们吧,您难道忍心看着川流重蹈死城撒若拉的覆辙吗?!”

    “啧,我说了……”

    “请带我们去吧。”疏影打断他们之间的对峙,“虽然我们也没什么把握,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我们会尽力的。”

    “不是,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凌游一个用力挣开副官握着她的手,难得冷下了面目看向疏影。“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反对善良,但是善良也要分清楚对的场合并且好好掂量一下自身实力!过度的善良只能被称作为愚蠢。”

    疏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委托人所持有的雇佣兵团独有的标记,将至还交给凌游手中。“现在就算我单方面取消委托了,所有的后果由我一个人来承担,你可以去与你的团队会合了。说我愚蠢也好,不分时宜的善良也好,但是我所信奉的真理不允许我明明有能力却见死不救。凌游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凌游握着那枚佣兵团的勋章,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半晌她笑了笑,道:“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话。现今的末世少有你这样的人了,那我祝你,好好活下去。”

    “谢谢。”

    高挑的佣兵女性摆摆手向着出城的方向消失不见了,疏影回过头同样认真地看向恒榭,后者在她欲开口之前先一步说道:“我不会走的,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真正的灵魂伴侣一般。

    诺贝利内城,围墙上方。

    赵明思张开金属羽翼居高临下地看着士兵们与感染人的打斗,随即疏影与恒榭赶到,他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笑道:“欢迎,勇敢的客人们,某十分荣幸与你们一起为川流的土地而战。”

    “应该的。”疏影手中魔法元素跃动,给这场灾难现场带去了一点绚烂光彩。“在这场人类共同的灾难面前,还活着的人就应该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啊。”

    一瞬间,在知晓了绝大部分的真相之后,秋再次面对这样的疏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难以言喻地看着此刻尚未被那些污浊的黑暗侵染的魔法师女孩子,突然就有些难过。

    但这只是壹号,或许说恒榭的一段记忆,而她也不过是个旁观人,无力去改变既定的过往。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看着疏影与恒榭配合着救下了一个又一个黑色人,看着他们法力耗尽精疲力竭,看着赵明思嘴角挂着诡谲笑容挥手罩下了那被专门用来捕捉实验体的电网。

    “还真是,大丰收啊。”

    他机械羽翼高高扬起又收拢,表情中带着神明般高高在上式的恩典。“科学院的‘先知’与‘希望’,哈哈哈……不知道你们在被瘟疫感染之后,又能强大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呢?”

    “您在说什么啊?!不是只有黑色人才能被感染吗,而且……”

    “所以说,这就是科学院的狭隘之处了。”赵明思低垂目光看着下方的人间炼狱,“同样的事情,我能做到更好,比谷清、比洛水都要好。可是他们目光短浅只能看见表象的东西,对我的实验不屑一顾,甚至将我变相驱逐出主城只给我一座城池作敷衍。”

    “总有些人,诸如孟歌,诸如洛水,他们明嘲暗讽说我总是在扮演救世主。可你们要知道,一直以来,我不是在扮演救世主。”

    “我就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瘟疫降临,我即为唯一的神明。”

    秋站在一旁替动弹不得的疏影与恒榭朝他比了一个国际通用友好手势。

    “疏……疏影,”在一片混乱中,恒榭艰难抬手轻轻碰了碰半陷入昏迷的女孩子。“你相信我吗?把手给我。”

    “……”

    两人的手在天罗地网中颤抖着握在一起,自双手交握处突然腾升了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无尽黑雾。疏影面色惨白像是正在经历什么极大痛苦一般咬着牙关泄出几缕痛呼,恒榭死死握着她的手,紧闭双眼面色也十分难看。

    “给我分开他们!”虽然不清楚两人正在做的打算,直觉不妙的赵明思厉声对一旁的士兵们命令道。电网上直通着的电流被仓促关闭,士兵握着武器扎向两人紧握着的双手,而下一秒,恒榭徒手捉住了不再通电的电网一个用力将之撕开。

    身后疏影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他摇晃着站起身来,漆黑一片的眼眸不见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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