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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狂自负     仙途卧龙txt下载     仙途卧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光不济世

    旧城区的衙门颇有些年头了,左右两侧的竖匾各写着'肃静''回避'四字。朱门是虚掩着的,只保留了一道缝隙,由两名衙差看守。

    门外约半丈远,一架磨损了红漆的大鼓静置在木桩上,下方还放了两只鸣冤用的鼓锤,再往东,是一面贴满了画像、笔迹的告示栏。

    通常,这里也会夹杂着几张对于穷凶极恶之徒的悬赏令。

    李彩儿换了一身新衣裳,妆扮之后倒也有几分姿色,她手持着画卷来到了衙门前。果不其然,还没到三丈范围之内,就被两名值守手持杀威棒拦住了去路:“何事来此?”其中一名衙役问道。

    李彩儿按陈默教她的话,直白的说道:“见范郡守。”

    另一名衙役冷着脸说道:“若是有案情的话,击鼓鸣冤便可。”

    “并非申冤,只为献宝,此幅乃赵平赵画师所作,”李彩儿将画递给两人,一边说道:“还请两位大哥帮忙通报一声,奴家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长脸衙役好奇的接过,打开一看,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而已,粗略的观赏了几息,他便收起画卷,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道:“这儿不是你的传话筒,请回吧。”

    换做一般的百姓哪还敢再停留,小心落个'咆哮衙门'的罪名,可李彩儿是奉了命令前来,当下,她又按照陈默教导的说道:“两位大哥还是去一趟吧,免得郡守大人事后发怒,殃及到你们就不妙了。”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两人的心坎里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矮个子衙役略一点头,语气缓和了几分道:“那你稍等片刻。”

    李彩儿自然应声,没过多久,一脸意外之色的衙役便赶了回来,将画还给了她:“郡守说在正堂等你。”

    “好。”李彩儿点头接过,穿行于院内的兵器与刑具,正堂高立一块'明镜高悬'四字的匾额,两鬓渐白的范东,正襟危坐在主审位之上,他也看到了前来的李彩儿。

    范东简短的吐字道:“坐。”一边示意她前去右侧已经准备好的木椅上。

    然而李彩儿却摇了摇头,径直将椅子拉了过来,放在了公堂的正中央,与范东毫不客气的对视。

    ......

    “如果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你的话,什么也不要想,只需要盯着他的眼睛,僵持一段时间,他就会服从了。”

    ......

    陈默临行前的嘱咐好似耳边萦绕,李彩儿依旧照做,事实上也没出他所料,还没过半盏茶,范东的脸上便流露出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李彩儿适时开口道:“赵平问,这幅画值多少银两?”

    赵平,简短的两个字,刹那间销毁了范东的所有防线,他再不复久居人前的威仪,主审官的位置如坐针毡,他连忙起身走下台前,低头颤抖的道:“值一千两黄金!”

    李彩儿也没想过,堂堂郡守在听到一个人名后,居然惊愕得如此狼狈,震惊之余也漏了怯,慌乱的说了一声好,便将陈默写好的书信交给了他。

    范东惊慌的接过,打开一瞧,里面却只是一首诗词:

    '郊外孤行野钓,鱼惬映春含笑,梦忆百年前,此地险峰独到,青草,青草,融化断岩崖峭。'

    仅读一遍,便令范东的心里陡然一震,赵平?!他就在秦风郡的附近!不然怎么可能知道他与杜航争夺那条小溪的事情呢!

    范东强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模样,又仔细品读了一番,随后觉出了'赵平'的言外之意,立即朝李彩儿拱手说道:“请转告赵公子,范某有生之年,都不会再与杜航发生矛盾了。”

    李彩儿点头,按照陈默教她的话说道道:“范郡守是聪明人,明白就好。”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公堂,画也没有卖给范东抵金,而是要前往下一个地点。

    “赵平......”

    待李彩儿走后,他这才瘫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冷汗不住地流淌,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赵平是否看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安全回来了......

    李彩儿离开衙门后,又以同样的方法进入了杜府,只是进了这里,陈默就没让她再行咄咄逼人之事。

    杜航已经有了三个妻妾,膝下又多了四个孩童,听闻李彩儿以赵平的名义前来,他又将家眷叫出让她见了个遍,这才询问起赵平的事情。

    只是李彩儿回答的都是模棱两可的问题,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一旦涉及到赵平的位置、去向,她就笑笑不言了。

    这不禁让杜航感到失望,曾经的永不见面,到今日终究成了事实,赵公子真的不愿见罢了。

    李彩儿看到了他的愁容,心里不禁对陈默料事如神感到佩服,淡然的说:“杜城主不妨看看此信。”

    杜航接过,诗词是同样的内容,无非是告诫二人不要再争朝夕,只不过给杜航的陈默又多添了一段话:

    “收此女为义妹,好生照料,就当作给我一点薄面了。”

    说的是照料不是照顾,很明显是不希望杜航有其他的歧义,就在他沉思的片刻,李彩儿又说道:“还有一幅画,赵平说,你愿意以什么样的方式购买。”

    杜航不得不感叹公子的算计,哪怕过了十多年,也依旧能将这种小事计划的滴水不漏,既给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又能使他预想的目的达成。

    “你叫什么名字?”杜航忽然话题一转,亲切的问道。

    “李彩儿。”后者也没多想,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杜航好奇道:“你就是那个嫁入郭府.....”

    李彩儿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问,却也点头说道:“是。”

    “赵公子既然托你送画,想必他就会有嘱托,这样吧,杜某愿与你结为金兰,彩儿妹子意下如何?”

    “啊??”

    李彩儿吃惊的张开了嘴,似乎感觉到耳朵出现了幻听,秦风郡新城的城主,数千里的实际掌权者,居然要收她作义妹?!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杜航哈哈一笑道:“既然不出声,那杜某就当你默认了,小妹现在哪里居住?要是方便的话,明日就搬来府上共同生活吧。”

    “啊?这.....”

    李彩儿不敢相信杜航说得是真的,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身上又有什么是值钱的呢?

    又或者说,杜航一城之主,会缺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吗?

    “如果你非要感谢,那就谢赵公子吧。”杜航适时提醒的说道。

    李彩儿恍然大悟,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没想明白的地方也忽然察觉透彻了。

    “多谢杜城主点拨,这里有沐浴的地方吗?”

    ......

    当李彩儿再回生财楼的时候,陈默正在房间里,教导郭禹最基础的拳法,孩童也练的有板有眼,倒像那么回事。

    见李彩儿打扮的如同少女一般,陈默也没多想,便对她说道:“衣服的钱都退回去了,醉汉那件事也成功解决,你不用太在意了。”

    “嗯。”李彩儿慢慢的点头,转而给了郭禹一吊钱,声音略微发颤的说道:“禹儿,出去给你陈叔叔,在南市打一桶酒回来。”

    “娘,南市离这里要一个时辰呢。”郭禹疑惑的说着,他只感觉母亲今日变得更漂亮了,但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什么时候学会讲条件了!”李彩儿佯怒的说道,孩童见母亲要发火,连忙接过钱一溜烟的跑下去了,生怕在此停留多了挨揍。

    陈默有些看出了端倪,他顺势坐在桌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叫小孩回来吧,我可不想喝什么酒。”

    “公子......”

    李彩儿的脸颊'唰'的涨红起来,她动作十分不自然的要去遮下窗帘,陈默却坐在原位,出言阻止了她:“你应该知道,在下不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

    李彩儿顿感无地自容起来,懦懦的自卑道:“公子是正人君子,是奴家不知贫贱羞耻了。”

    陈默笑了一声,说道:“坐吧,正巧心中所感悟,和你随便聊几句。”

    见陈默暂时没有那样的打算,李彩儿也踌躇了一阵,才坐到了陈默的对面。

    陈默说:“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个人而已,我也会思考一件事情的对错,就拿今日这件事来讲,我认为我做的有欠妥当了。”

    “于我,帮你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伤大雅,可对于你,一个人的命运却改变了,这样合乎情理吗,这种以绝对的力量干预客观存在的真理,不是在违背天道的意念吗?”

    陈默说到这儿,看向李彩儿懵懂的神情,内心自嘲一笑,却又说道:

    “倘若每个修士,都以这种方式来帮助身边的亲人朋友,那世俗界就要乱作一团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有的人想身披黄袍,有的人要醉生梦死,在这种无所不能的力量帮助下,一切都是轻而易举的。”

    “天道无情,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狮子搏兔,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我若见到这一幕,杀死所有的狮子,既直接害了狮子,又间接害了兔子,我罪孽深重,这就是忤逆天道的下场。”

    “光不济世,唯有自救。”

    陈默对李彩儿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以后不要在期盼别人的拯救了,每个人的拯救者只有自己,你要学着去改变,才能适应这个天道,这个优胜劣汰的世界。”

    李彩儿能听懂就怪了,事实上,陈默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只是通过帮助李彩儿,深思起了修真者为何不能帮助凡人的事情,所引发出的联想。

    若真有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就当是他醉梦之中的胡言乱语吧。

    陈默最终还是在夜晚之前离开了秦风郡,他没有碰李彩儿,倒不是有什么心里上的顾忌,只是觉得不能,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对于他而言,结束了秦风郡的因果,最朝思暮想的佳人即在眼前了,是满心欢喜,还是镜花水月?

    陈默不知道,他只是在御剑的最高空,任由狂风呼啸。

第三百一十七章 心乱如麻

    在距离闲云谷还有五里路程的时候,陈默改成了步行前往。

    越是靠近这里,他的心情就越是糟乱。俗语有云:'近乡情怯。'此时,他既有对师父孙兴的牵挂,又包含了对于楚无霜的深邃的思念,若是在他心里比起谁更重要一点,很显然,陈默一定是个不孝之徒。

    按照以往,他会将最坏的结果衍算一遍,可是这次陈默例外了。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如果楚无霜死了,这是他万万不能承受的后果,在他的感情生涯中,这件事必定会伴随着他走过千百年,成为心中最大的、无法挽回的遗憾。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陈默这些年艰难的走来,同样是险象环生,世事本就无常,他又怎么敢保证,能保证一个修真者能够平安的修炼呢?

    楚无霜嫁人了,这是陈默想到的第二种可能,相比于双重死亡的痛苦,这种情况的心理负担陈默就减轻得太多了,毕竟死的只是他心里具象化的,那个清冷端庄、容貌可人的天蓝色倩影。她挥一挥衣袖,她化成了云,她飘向了远方,从此消失在了陈默的心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仅剩下了虚无缥缈,却又微不足道的祝福。

    坏的地方想完,就只有向好的一方面发展了,那,见到她的第一句该说什么,师姐?不,陈默觉得这样的话很严谨,如果还把她当成师姐的话,对于双方都会有所顾忌,这属于自我设置障碍,很愚蠢的想法,那就只剩下了叫无霜或者霜儿,后者又显得太过幼稚可笑,陈默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了一个称呼。

    陈默忽然自嘲般的笑了笑,以往的镇静哪去了?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去思考这么多没用的事情。她甚至很可能,都不记得有过你这号人的存在了,你是一个本就该死在十多年前落凤谷的尸体,炼气期的渺小的蝼蚁。你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侥幸筑基,这时候回来耀武扬威,是来显摆你的运气有多高吗,还是想以武力施压逼迫人家一个弱女子就范?陈默发誓他没这么想过,但如果楚无霜能为他的死,流上一滴同情,感动哪怕是虚伪亦或者敷衍的眼泪,即使让陈默真的去死,那他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也许楚无霜根本没在闲云谷,以上的所有念头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是陈默一个人寂寥的思想狂欢,那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他在林玉琴暗示爱意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现在仍然没有答案,可能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经过和感受的东西吧,但如果以一幅画面进行想象的话,陈默会将时辰拨回枯阴村的那个深夜,他抱着楚无霜离开村子,她的身体很柔软,轻的像一块甜腻腻的羊脂玉,冰冰凉凉的,抱在怀里的感觉很舒服,陈默不想当乘人之危的流氓,但他最后还是按照本心去无耻的做了,他激动而颤抖的手刚攀上楚无霜的胸前,后者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精致的脸颊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蜻蜓点水在池塘中泛起的涟漪,陈默离近了看,她的耳朵小巧而又灵动,他想到了传说中森林的小精灵,她的眼眸又是那么的漂亮呀,宛如弯月在星空洒下的淡银色的烟芒......陈默啊陈默,你还是个人吗,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这是对你自身尊严的践踏,同样也是对于你所爱慕之人的猥琐亵渎啊。

    陈默后来收回了手,悠长的思绪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闲云谷的隐蔽入口已至,他即将要面对现实了。

    “——嗖!”

    陈默的左手一抬,一缕灵力打在了此地一棵不起眼的树上,顿时树枝弥漫出了一股青烟,将他的身前给笼罩住了。

    这是最简易的阵法禁制,陈默早些年还觉得神奇,现在来看只是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沧桑,他抬腿迈步之际,纵身进入了这座阔别许久的闲云谷中。

    '哗啦啦.....'

    陈默出现的位置距离瀑布并不远,这里是一片翠绿的草地,闲云谷的微风吹拂,数寸的草叶'沙沙'的作响,远处,房屋、清泉,成片树荫组成的一幅美景,陈默心想,如果能真正的静下心来修炼,倒也不错。

    他顺着草原向下走,穿过瀑布的后方,他与楚无霜初次邂逅的房屋就在那里,陈默不敢看,他担心自己的期望太高,也担心他的心迹落空,这里的每一步,对他而言都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

    然而,上天还是给了陈默一个机会,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她就在一座迷你的药园内,正蹲着身子拿着木铲清理药材,对于一个小心翼翼即将接近的人,丝毫没有察觉的模样。

    陈默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先前预想的言语,到嘴边都成了多余的阻碍。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女子显然也看到了她,惊讶吗?楚无霜呆住了,手中的木铲就此坠在了地上,她缓缓的起身,这一切是虚无缥缈的梦,还是本就存在的现实?

    陈默,她曾经的师弟,云城前一晚的无声道别,成了她久久不能忘怀的憾事,在她以为还有见面的时候,却不成想落凤谷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陈默死了,这是闲云谷所有人的共识,当他却栩栩如生的站在这里时,楚无霜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为什么而哭,陈默不清楚,她心里恐怕也不知道。

    只是陈默离得更近,看清了楚无霜额头上的那一道浅浅的皱纹,“她和自己一样,都已经不再年轻了。”陈默心中无比的感慨道。

    两人越来越近,陈默没有多余的废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径直将楚无霜抱在了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将她的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无霜没有反抗,但同样也没有回手揽住他,只是默认了陈默的所作所为,更进一步的举动,却是到此为止了。

    “无霜.....”陈默歪着脑袋,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同时本就抱住她的胳膊松开,试图去握住她自然垂下的那只手,楚无霜霎时的应激反应躲开,陈默又温柔的说道:“无霜.....”语气十分的温和、轻柔,又好似古树的低语....陈默掌握了主动性,他动作缓缓的、轻轻的,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那上面还带着一些泥土的颗粒,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的整个过程。陈默生怕激起了她的反抗,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场战斗会以他的全胜为告终。

    就在陈默要如法炮制另一边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炸喝,刹那间在耳边响起:“混账东西!住手!”是一个苍老的女声在天边遥远的怒斥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生死离别

    楚无霜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心中蓦然一震,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面露惊慌的赶忙缩回了手。

    与此同时,一道紫色气息凝结成的手掌,自天际飞快的朝陈默的身躯抓来,看其架势,似没有多余的废话,先要将他狠狠擒下再说。

    陈默也同样知晓此人是谁,他不能反抗,只得将凝光炼彩依心意随动,须臾间银光闪耀,虚空中的掌印旋即与之碰撞。

    '轰'的一声!

    掌印的轮廓顿时模糊起来,但没过几息,它依旧撞碎了护盾。

    这时,陈默又激发了胸甲的防护,一道水波荡漾的雾霭浮现而出,再次阻隔到来的危机,待灵力临身时,掌印的威力已十不存一。

    陈默的身躯被震飞了出去,倒卷在了瀑布下的湖潭旁,他连忙起身,抬头看向这眨眼即至的老妇人。

    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这和楚无霜在旁有很大的关系,她怕误伤,不然筑基后期的含怒一击,陈默匆匆接下,即便不死也好不了哪去了。

    饶是如此,林玉菱对于陈默的表现也足够惊讶了。

    “师父,他是陈默呀!”楚无霜焦急的喊着,她不好跑过去查探陈默的伤势,同样,也不敢去接近惊怒中的林玉菱。

    “陈默?!”

    原本林玉菱还是一幅敌视的模样,听闻此言,忽的神情一怔,却是有些愣住了。

    “那孩子.....不是死在了落凤谷吗?”

    她眉头微蹙,仔细的上下打量着陈默,除了体型与十多年前相比瘦了很多以外,五官和气质都没有太多的变动。

    “难不成.....”林玉菱的心中好似升起了一团希望的火焰,但她又迟疑的不敢确认,毕竟,眼前这名修士可是货真价实的筑基期啊!

    什么样的境遇,才能使一个默默无闻的散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筑基?

    “......你真的是陈默?”

    犹豫了半晌,林玉菱试探着询问道。

    其实她也清楚,一旦这么问了,那么潜意识里,她也是希望此人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

    陈默恭敬说道:“拜见林前辈!”

    林玉菱的表情刹那间很是精彩:欣慰、紧张、悲伤而又兴奋,她忽然像站不稳似的,楚无霜见状立即赶去扶她:“好...好....”林玉菱一连说了很多个'好'字,这才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师父.....”

    楚无霜就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岁月不饶人,曾经英气风发的女子,也终究敌不过时间的侵蚀,林玉菱也老了。

    陈默看到她的表情,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试着问道:“林前辈,我师父呢?”

    林玉菱没有立即给陈默答案,时间仿佛静止了一阵儿,她叹了口气,说道:

    “等无霜采完药材,我们一起去见你师父。”

    陈默听她的语气,孙兴又不似离去的模样,“那我和无霜一起采吧,两个人也能快些。”陈默真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是想赶快见到孙兴而已。

    “不,你随我来。”林玉菱摇了摇头,陈默跟随着她来到了木屋,待他不安的坐定后,林玉菱便有些哀伤的说道:

    “陈默,这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听这话,陈默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他也如他的名字般沉默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陈默回想起孙兴助他的点点滴滴,为他炼制化清丹,又告诉他何谓炼丹之道......陈默看着屋内落灰的大部分陈设,不由得触景伤情落下泪来。

    “怎么...会这样。”陈默这才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莫名变得低哑了。

    “落凤谷之前,你师父的身体就有一些隐疾,又因探宝时的意外导致元气大伤,再加上徒弟的沓无音讯,三重受挫之下,还能吊着一口气,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师父.....”

    陈默自责的低下了头,自从他修行以来,孙兴是第一个不图回报,且没有算计过他的长辈,眼下师父大限将至,偏偏和他还有拖不清的关联,又怎不让他羞愧呢?

    两个人都很悲伤,林玉菱见陈默始终隐忍不发,又说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所幸苍天有眼,还能让你师父临终前再见你一面。”

    这时,楚无霜走了进来,见他们的眼眶通红,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低声对林玉菱说道:“师父,都采集好了。”

    “好。”林玉菱起身:“那我们就不耽搁,即刻启程吧。”

    .......

    一个时辰后,三人降落在了一座州郡旁,孙兴没有隐居在荒郊野外,他就身处喧闹繁华的城内,那是一间宽阔的院子。

    即使陈默是一名筑基修士,随着脚步越来越走近正房,他的腿也不听了使唤,居然也有一些站不稳的迹象。

    这不是修为气势的威压,而是一种从内心感到恐惧的象征。

    楚无霜过来搭了把手:“谢谢。”陈默说,这个时候他没有多余的想法了。

    门被林玉菱推开,满屋的药香味顿时扩散而出,陈默终于明白楚无霜为什么会在那片药园里了。

    陈默扶着门框进去,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走着,走到了孙兴躺着的床榻前。

    孙兴的双眼紧闭,苍老的面庞掩饰不住的灰败之色,他的颧骨消瘦了一大圈,此时在睡梦中,喉咙里还喘着粗重的气息,与陈默印象里的那健朗的小老头儿完全判若两人。

    陈默感知到了孙兴的修为在逐渐的退步,到了这种程度,即使有妙手回春的医者来此,也是无济于事。

    流失了灵力,耗空了生机,一个人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二百多年的修行生涯,无论曾经有多么的风光,到头来,也不过床榻上一具行将就木的残躯,陈默的心里好似彻底失去了什么。

    他扪心自问,修行以来,他又真的在乎过什么吗?

    父母?陈默的确是个心狠的人,七岁踏上仙途的那年离家,他就再也没见过爹娘的样子,仙凡有别,再不相见并无不可。

    对外,陈默要权衡利弊,大事小情都要一步三算,整日提防与警惕身旁之人的暗算,于内他提升修为,黑色石块的危机暂时消失了不代表没有,为了资源,忍辱负重,陈默的身旁除了法宝灵器,又有什么人来陪伴呢?

    孤独,陈默感到了害怕,他看着羸弱不堪的孙兴,眼神迷茫间,他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后久居病榻前的自己,孤寂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离去.......

    陈默别过头去,抹了一下眼角,而后小声的说道:“我师父怎么住在这里?”

    林玉菱和楚无霜也不傻,自然听出来了陈默的意思,倘若能在闲云谷休养生息,依靠那里充足的灵力,肯定要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一些。

    “孙老头一辈子喜好清净,临终前想感受一番热闹的氛围,就随他去了。”

    陈默听罢,默默无语,却不曾想两人如此的压低声音,也依旧让孙兴的身形微微动了一下,将他吵醒了。

    陈默清晰的看见,孙兴的眼睛睁开了一些,并没有完全睁开,眼眸中泛着浑浊的光——他在很多将死之人的眼中见过此幕,孙兴的嘴角抽动了动,但没有话语说出,这时,他的胸口像一个漏了气的鼓风箱,开始剧烈的起伏着呈现出极其不规则的形状。

    “师父,你别激动.....我回来了!”

    陈默见状不妙,立即轻声的安抚着说道,孙兴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陈默,好像没有看够,他干瘪巴巴的手掌抓住了后者的手腕,很是用力,陈默不敢相信,师父还有这样强悍的力量,只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几息,他的手便无力的垂下了。

    楚无霜、林玉菱两人既是难过,又感到了一点零星的欣慰,她们只是啜泣,坐在凳上一言不发。

    陈默看到了孙兴的嘴角颤动,他悲哀的察觉到师父说话都费劲了,立即接近了耳朵聆听,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传出了三个轻飘飘的字:筑...基...了...

    “是啊,筑基了。”

    陈默努力的装出一副笑脸,林玉菱两人见此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陈默与孙兴:“师父,您要想听就眨眨眼,这些年来徒弟的经历。”陈默尽力平和的说道。

    孙兴果不其然的眨了一下眼睛。

    于是陈默便从北皇郡开始谈起,没有错过每一处细节,如果说这个修真界还有人愿意听他讲话,师父应该算为数不多的一个,除了一些必须隐瞒的事情,陈默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弟子刚拜入浮云宗的时候......”

    陈默说着说着,眼神看向了师父孙兴,他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也许孙兴真的很想听完,但对于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师父....休息吧,休息够了,一切就都结束。”陈默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祈愿花灯

    两个时辰后,陈默一副疲惫不堪的神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楚无霜和林玉菱就在院子中,见他走出,林玉菱便叹了口气,说道:“陈默啊,”

    “什么事情,林前辈。”

    “你明日去城中买一口棺材备着吧,顺带捎些丧事物品,纸钱、新衣裳,别让你师父就这么寒颤的穿着旧衣服走。”

    陈默听罢,一时间再没有接话。

    林玉菱又说:“无论你接不接受,这总归是要面对的事情,我们筑基修士又能如何?说到底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意外而死,就该得有个离去的尊严。你是打算让你师父走得不安详吗?”

    “.....晚辈不敢。”陈默的喉咙好似被小石块堵住了一般。

    林玉菱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吧,这几日我们轮流陪着他,再过一会儿发传讯玉简,我叫他那些老朋友也来呀,看上一面.....总算不枉相识一场。”

    林玉菱的声音有些悲伤,陈默这时才想到,孙兴不光是他的师父,同样也是林前辈的老相识,对于她而言,这件事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

    陈默还是按照林玉菱的话照做了,纸人纸马,寿衣、灵头旛、用纸叠成的金银珠宝一样不少,若不是福寿店掌柜阻拦,说烧真的幽冥黄泉那边收不到,陈默大有杀马活祭的念头了。

    “就放在这里吧。”

    陈默指挥着四个挑夫扛着棺材,走到了院子的中央。事实上,陈默直接收进储物袋也可以。不过林玉菱劝他不要这么做,他也没多想,无非也是多几步路的事情,无所谓了。

    棺材是金丝楠木制成的,价高且精致无比,棺椁的周围被雕刻上了色彩,犹如梦中仙境般的存在,白云飘飘,仙鹤飞舞,传说中缥缈的仙宫就在其上,刻字为逍遥府,取平生逍遥自在之意。

    楚无霜站在陈默的身后,犹豫了一阵儿,说道:“师弟,你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陈默说:“无霜,我师父还是不肯吃药吗?”

    楚无霜摇了摇头。

    陈默心中叹息,孙兴这是不想拖累众人了,一心只求速死,他在屋内就喂过一次,没有吃,看来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正在这时,庭院的门被推开了,两人的目光顺着入口看去,那是一位身穿青袍的老者,陈默略一探查,发现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显然是超过了他能感知的范围。

    两人连忙迎了过去:“见过前辈。”

    青袍老者同样看到了中央放置的棺材,瞳孔微微一缩,皱眉说道:“孙兴道友可在?”

    “那是家师。”陈默说道:“这里并非交谈之地,前辈请随我来。”

    “好。”青袍老者略一点头,跟着两人进了房间,此时的孙兴正倚靠在墙边,双目空洞的不知道看向哪里,见有来人,他的眼神也终于迟缓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孙兄呐,怎么好好的成了这样.....”

    青袍老者惆怅的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孙兴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后者眨了眨眼睛,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知道你难受,好好休息吧....”青袍老者轻拍了他的胳膊,转身对林玉菱说道:“没来之前,就猜到是你一直陪着他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林玉菱自嘲般的说道。

    “太快了。”青袍老者叹息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之前,孙老头的修为便停滞了,甚至还有一些衰弱.....”

    “碧影他们怎么样了?”

    “没打听,也没问过,想来情况也是不太好。”

    .....

    两人就在孙兴的病榻前一问一答,说的都是陈默和楚无霜听不懂的事情,就当他们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房间的门又被一道陌生的气息给推开了。

    这次不请自来的,是一名个头不高的妇人,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模样依稀可见多年前的秀丽,也同样是陈默感应不到的修为,他刚想开口,就被林玉菱用眼神给严厉制止了。

    青袍老者和林玉菱也没有出声,任由她走到孙兴的面前,她的手很是柔软光洁,摸着陈默师父满是褶皱的脸,怔怔的入神。

    朦胧之中,孙兴见到了来人,他沉寂的闭上了眼睛,缓缓的将头偏到了另一侧。

    “无霜,你带着陈默出去散散心,等一会儿再回来罢。”

    林玉菱声音平淡的说,事实上,也不用她多出言什么,陈默也看出了情况不妙,见林前辈又给他提供台阶,两人连忙告罪,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内。

    回到了院子,楚无霜说:“你想去哪里?”

    “就在附近转转吧,免得走远了不好找。”陈默答道,楚无霜也表示赞同,于是两人出了门,转身来到了小巷子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由小巷子通往繁华的街道,他们并排行走着,游离又似贴合,给外人看去,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些东西。

    陈默很想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心里想到问了又能如何,能穿梭光影回到过去陪她吗?与其让两个人都不开心,不如不说的好。

    况且师父即将驾鹤西去,自己还在这谈情说爱,这让楚无霜有何感想,陈默没敢牵楚无霜的手,而后者也根本不会主动,于是,一种尴尬的情形便出现了。

    两人无声的走在喧闹的街上,两侧是参差不齐的房屋阁楼,大部分房间都亮着昏黄色的灯,透过窗纸逃逸出微弱的、朦胧的余光,洒在街边小贩们的身上。

    与众人头顶上的浩瀚无际的月光,街上百姓们的生活百态,交织在一起的模样,既有浓重的地方,自然也会有浅薄的角落,楚无霜的目光顺着光亮看去,那是一盏盏烛光制成的四方形笼罩。

    摊位的周围,还聚集了一批兴高采烈的孩童。

    楚无霜说:“你看,那是什么?”

    “应该是能飞上夜空的祈愿灯,今日是世俗界什么重要的节日吗?”

    离得虽然远,但陈默也注意到了,他看了一眼,每个白色灯笼上都挂着一条细线,栓在了一旁的门匾上,若非如此,摊主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楚无霜提起这件事,就代表着她感兴趣,陈默和她走了过去,摊主便热情的搭着话介绍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看看这灯笼的做工,细不细致?还有这烛火的亮度,买一只升空吧!”

    楚无霜说:“这个有什么用?”

    “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挡着我做生意....”摊主不耐烦的推搡着这群孩子,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相迎道:

    “当然有用啊,用处多的是,像村民们祈求上苍风调雨顺,商人可以许愿以后家财万贯,病入膏肓的人祈祷药到病除,至于两位嘛.....呵呵,就只有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喽?”

    “就按你说的来一只,多少钱?”陈默接过话,说道。

    “好嘞!”摊主当即递给陈默一只白纸制成的灯笼:“公子,七文钱就可以了,这火折子本来还要钱的,今日也算你我有缘,一文就免了吧!”

    陈默道了声谢,便与楚无霜拿着纸灯笼离开了,可没过多远,他们又发现了一家摊位,同样卖的是祈愿灯,在用料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价格却只有三文钱。

    “这个满嘴谎话的摊主!”楚无霜气得不行,转身就要回去找他理论,被陈默给拦下了,他知道她不差这几文钱,应该是出于一种被戏耍了气愤的情绪。

    “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此时天已全黑了下来,陈默看着远处捧着灯笼的人群,有老有小,逐渐的向城外走去,他说:“那摊主倒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出了你的气质不凡,把你当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姐了,不狠宰一笔怎么行?”

    “多年不见,师弟你的确变了。”楚无霜轻笑了一声,旋即摇了摇头说道。

    陈默没有接这句话的茬,只是说道:“走吧,跟着他们在小河边放了灯,我们就回去了。”

    ......

    阴黯黯的河水边,不时的有青蛙'呱呱'的在叫,但随着一群人的脚步声传来,它们的声音也渐渐被盖过了,随后,先是一盏孤寂的烛光亮起,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黑夜里悬起了一个个方形的橙色瞳孔,烛光的大小、长短,风向的改变,使这样的一幕犹如放飞在一片虚空中的自由飞翔的信鸽,祈天灯带着众人的期盼,飘上了天际云霄。

    陈默闭上眼睛许完了愿,由楚无霜放飞了祈天灯,没多久的功夫,它便混在了密密麻麻的灯笼里面,再也找不见了。

    陈默心中清楚,它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不是次日凌晨坠毁在溪流中,就是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残骸灯罩落的到处都是。

    说到底,还是世俗百姓们的愿望太多太多,小小的祈愿灯又怎能承载得起呢?

    陈默站在河边,怅然若失,楚无霜此时说道:“我能猜得到你许的什么愿望。”

    陈默说:“但愿它能实现。”

    楚无霜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默看了她一眼,她的笑意稍纵即逝,很想师父的微如游丝的呼吸。

    “是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默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过的话。

第三百二十章 师徒永别

    等到楚无霜和陈默放完祈愿灯的时候,深蓝色的朦胧已经浸透了夜幕,冷月的周围也泛起了一圈白边。

    院子里,又多了几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有的刚到,有的则是已经来了数个时辰。

    不约而同的,众人都没有倦意,或是熟识,简短的去沟通几句,亦或者有人怔怔的看着庭院中摆放的棺材,不知道是不是也联想到了今后的宿命。

    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响,一群老家伙的目光,顿时投射到了进来的两人身上。

    陈默也没料想到师父的交际这么广泛,被数道筑基中后期的目光凝视,他和楚无霜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感觉得到,这群人的身上都有淡淡的药香,想必都是长年累月的接触丹药,且与孙兴关系匪浅的模样,因此,目光中也没携带什么恶意。

    他和楚无霜一边称呼着'前辈好',一边快步的向屋里走去,但在与一名老者错身而过时,没过几息,两人便同时回首,觉得彼此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咦?小友留步.....”

    陈默眉头一皱,疑惑着试探说道:“您是...楚国昭天宗的那位炼丹坊长老?”

    老者顿时瞪大了眼睛,语气急切地说道:“居然是你?!”

    眼前之人,曾是给了陈默一封书信引荐的那名昭天宗长老,若没有他,陈默也不会机缘巧合的拜在孙兴门下了。

    “是我啊,前辈,您怎么也来了?”陈默颇为意外的模样,连忙上前握住了老者的手腕。

    “好.....好....”

    昭天宗老者也是一副激动的神情:“好啊!孙道友果真是教了个好徒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踏入筑基期,老夫当年没有看错你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你先去陪你师父,闲暇时我们再聊。”

    “好。”陈默应下声来。这下子众人才知道孙兴居然收了个筑基修士当弟子,听两人的对话,貌似这孩子才筑基没多久?“真是奇怪。”众人摇了摇头,又皆是一副好奇的神色。

    他们旋即进了房间,这里不止林玉菱和孙兴两人,靠着窗子坐的还有一位穿着素白长裙的美妇,她并没有施粉妆扮,但天生容貌俏丽的脸蛋,即使年纪稍大一些,也足以与楚无霜比较了。

    美妇脸上的泪痕未消,就这么和林玉菱面对面的坐着,互相也没有说话。

    床榻前的孙兴,比陈默初见他还要苍老了,现在的他,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一下,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股浓重的紫黑之气,像是躯体在自行燃烧脏腑化作所需的养分。

    陈默拱手向美妇略一施礼,后者点头之后,他才对林玉菱说道:“林前辈,怎么样了?”

    林玉菱摇了摇头。

    陈默一抿嘴唇,这不是个好消息,他又转头轻声说道:“无霜。”

    “.....嗯?”楚无霜本不想答应,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找不出原由来。

    陈默说:“带你师父去偏房休息吧,还有这位前辈,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陈默啊,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林玉菱没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说道。

    陈默叹了一口气,道:“知道您修为深厚熬得起,几个月不休息也无妨,但身子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林前辈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有您主持大局的时候。”

    话音一落,林玉菱就不再吭声了,陈默给楚无霜打了个眼色,她就连忙去搀扶林玉菱,虽有不舍的情绪,但她还是叹息一声,和楚无霜离开了房间。

    “前辈请。”陈默又和那名风韵犹存的美妇说了一遍。

    他心中很是无奈,怎么这里是个修真者,就一定比他修为高,这前辈叫得频率比他以往说过的还要多了。

    见陈默下了逐客令,美妇却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同样默默地离开了屋子。

    随后,陈默先是收拾了一遍房间,再用湿抹布小心擦拭着孙兴的脸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也是他作为徒弟,唯一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了。

    ......

    时间又这样煎熬的度过了两天,'兴扬二仙'中的卓清扬才姗姗来迟,他带着徒弟贾骄抵达小城时已经是夕阳日落了。

    这并不能怪他,路程也有远近之分,他进入庭院的时候几乎要崩溃的昏厥过去,还是陈默等人一阵忙活,好说歹说才劝醒了过来。

    卓清扬醒来后匆匆进了房间,没过多久,一阵嚎啕痛哭的声音便从窗子传了出来。

    “.....节哀,陈大哥。”

    同行的贾骄自然是认得陈默,两人曾在天鼎商会共事过,而他这些年的变化也很大,除了长相更加成熟之外,骨子里少了一缕活泼,却又增添了许多的沉稳。

    “还挺得住。”陈默说:“这些年你还在天鼎商会吗?”

    “早就不在了,最近在帮某个宗门炼制一批丹药,油水很足,估计再有几年我也能尝试筑基了。”

    “那还好.....”陈默点了点头。

    贾骄又看见了他身边的楚无霜:“陈大哥,这位姑娘是你的...额....啊哈.....是吗?”

    贾骄的手指摆来摆去,楚无霜被她指的很不自然:“我去那边儿一趟。”没等陈默回话,她就赶紧走开了。

    陈默的心中很是无语,他最担心楚无霜以为这是他指使的,但仔细想来,贾骄他又不知情,这事只能自己委屈的接下。

    陈默严肃的说道:“别乱指,她是我的师姐。”

    贾骄啊了一声,他自知闯祸,又要赶忙去给楚无霜道歉,陈默又把他拦住了,现在过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算了吧。

    “这叫什么事呀.....”

    还没等陈默多想,院子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了,陈默与众人的目光骤然汇集于此,一名男子从容的走了进来。

    这名修士约莫三十出头,束发白玉冠,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袭黑袍拢在身上,虽没有释放任何的威压,可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压迫感!

    “结丹大修......至少是中期以上!!”

    陈默在这名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如同面对宗门刘师祖一般的窒息,他很是诧异,结丹期修士在天云大陆虽不像元婴修士那样少,可总共也就几百人而已,自己的师父还认识得这等人物?

    此人是来寻仇,还是单纯的见面?陈默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此时唯有自己能有资格拦截他一下。

    “前辈请留步!”

    陈默硬着头皮,大声的朝男子的背影喊道:

    “家师孙兴,不知前辈到此有何吩咐?”

    男子听闻陈默的话语,这才收了脚步,回首看了一眼他,平淡的说道:“我并无恶意,你师父在屋里吗?”

    “是。”陈默自然如实说道,后者也没在和他废话,转身就进了房间。

    .....

    一众筑基的老家伙,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在这名结丹中期的修士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等到他进了屋子,才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名修士是谁啊?”

    “此人的气息已经敛虚凝实了,即使是结丹修士,也不会是普通的修真者!”

    “孙道友脾性温和,很少与人结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陈默听着众人议论的话语,虽然人家的态度很是傲慢,但修真界就是这样,修为低哪有那么多屁话,他赶紧招呼着楚无霜和贾骄跟上去,别出现什么意外。

    这些前来看望孙兴的老家伙们,见势也跟了过去,若真是来复仇的,身为正道的他们好歹也能劝说上几句。

    陈默三人一路小跑,还没进主厅就听到了一声激动的叫喊。“.....恩公?!”楚无霜神情一愣,陈默也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他走过去一瞧,林玉菱直接给刚才的那名神秘男子跪下了,再结合她说的话,很明显,这名修士也同样会是孙兴的救命恩人。

    陈默赶在身后,也立即代表他师父给神秘男子跪下了,他的面子在这群人的面前一文钱都不值,更何况,他不能让人家觉得师父失了礼数。

    “你们俩起来吧。”

    神秘男子淡淡地说道,他径直走到床前,探上了孙兴的腕部脉搏。

    此时,房内房外二十多道目光全都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良久,神秘男子叹息一声道:“油尽灯枯....大限之日将近,任谁都无能为力了。”

    “求前辈想想办法!!晚辈愿以余生替您效犬马之劳!”一旁站着的卓清扬忽的跪下,一连给神秘男子磕了七八个响头,林玉菱见状也只是哭泣,没有说话。

    “道友请起。”神秘男子略一招手,从他的腕处陡然甩出一道气息,促使着卓清扬不由自主的起身:“天要取人性命,谁也没有办法,你起来吧。”

    “不过.....”神秘男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我还有一式秘术能令其回光返照,但代价是加速他的死亡,你们这里谁能做这个主?”

    听罢,林玉菱的表情定格了数息,旋即转头问道:“陈默,你是怎么想的?”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陈默心思千回百转,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敢直接回答,怎么说都是错误的。

    不用,那就是拒绝前辈的好意,让师父眼睁睁的痛苦而死。

    用了,那就是他烦了,想一了百了让师父赶快去死,更不能说出口。

    陈默思虑了一阵,才缓缓说道:“回林前辈,晚辈的意思是劳烦前辈出手,再这样下去也是干耗性命,与其让师父备受煎熬的离开,不如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况且,外面还有这么多师父的朋友前来探望。”陈默扫了一眼身后屋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陈小子心思细腻,考虑的也周到,我觉得并无不可。”压抑的气氛里,卓清扬适时出声,附和了陈默的观点。

    “那就请恩公出手吧!”

    林玉菱拱手谢礼,神秘男子也没多言,抬手便是一记澄黄的气息召出,聚集在指尖直接没入孙兴的眉心之中。

    随后,又在他上半身的十几处重要穴道连点数下,他的每一次出手,力量都展现的恰到好处。

    “开!”神秘男子一声喝道。

    孙兴的胸前骤然迸发出十七个手指尖大小的血窟窿,从其中当即喷涌出一大股腐黑色的血液。

    就在这时,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下一息,所有的伤口便被那不知何处涌来的澄黄色气息给瞬间堵住了。

    “你们快一些,我催发了他体内的生机,有什么话就赶快说。”

    神秘男子刚刚说完,陈默离得最近,便发现了孙兴的脸由黑紫转为了红润,应该是体内的黑血被排出的缘故。

    “师父!!”

    “孙老头!!!”

    和孙兴较为亲近的几人连忙上前,陈默扶着肩膀,其余的人握着他的手臂,没过几息,孙兴居然破天荒的将眼睛睁开了,这不禁令所有围观的修真者感到一阵的惊奇!

    孙兴睁开眼睛,率先看到了神秘男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徐大人.....”声音好像蒙上了一块布,听得虽然不真切,但也能听见声音了。

    徐姓结丹修士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和他们说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可供两人行走的通道。

    见神秘男子走出房间,一群围观的老家伙才涌入了屋子,感慨,叹息,悲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

    此时孙兴的精神又好了许多,他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她的目光好似将全部的修士都印在了心里,最后停留在了那位矮个子女修和陈默见到的中年美妇身上,注视许久,最终收回了视线。

    “谢谢....谢谢大家.....”

    孙兴的声音沙哑,如同嘴里含了一大把沙子:“临走前...还有...你们来送....送...值得了....”

    “孙兄!你.....唉!”

    “孙道友......”

    “老哥哥呦....”

    很多的老家伙掩面而泣,那两位女修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卓清扬也悲伤痛哭道:“老鬼你啊.....”

    “别哭...老家伙们...我先走一步....替你们探探路...将来我们还要.......”

    话说到这儿,孙兴忽的一阵剧烈的咳嗽,惊得众人慌忙上前查探,卓清扬自然看得出来孙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赶快请众人离去在院里等着,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楚无霜、卓清扬,林玉菱和陈默四人。

    “你们先出去....我和陈小子有话要...要说。”孙兴有气无力的说着,几人不敢违背,连忙跟着离开了。

    “师父!您先休息一会儿!”陈默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不了...一次把话说完....”孙兴挣扎着身躯,居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说话也利整了多:“徒弟,为师不是一个好师父....还没有教你真正的炼丹之道....为师没有时间了....你若还感兴趣的话,就去你林前辈那儿,把为师的玉简拿走....那是.....为师多年的炼丹经验.....”

    陈默紧紧握着孙兴的手,流着泪说道:“师父,您一辈子都是我的师父!”

    “无霜....是个好姑娘....为师也看得出来,她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感情的...强扭的瓜不甜,为师不能....不能逼迫着她做决定...如果你...要是不放心...就替她把把关....她选择的道侣要....慎重....”

    “师父!我都记住了,您好好休息一会儿!”陈默担惊受怕的说着,赶忙将孙兴放躺了平稳。

    陈默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孙兴对他曾有再造之恩呢。

    “去吧,把他们叫过来......”孙兴躺下虚弱的说着,陈默立即答应,临出门前,孙兴忽的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字正腔圆的喊了一句:“徒弟!”

    陈默蓦然回首,孙兴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泪花。

    “走吧,走吧.....走吧。”

    孙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微不可察。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十跪谢恩

    陈默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没有哭,就是呆愣愣的站在那,不知道怎样才好。直到先前的神秘男子过来让他歇息,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坐下。

    而石凳的方向又正对着房屋,陈默看了窗户一眼,却又不敢再看。这时,他的眼泪才簌簌的落下,越想越恨,炼丹,炼丹,炼丹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师父都救不了,孙兴要走了,死了,在病榻前老去了,在风尘里衰了,这个在修真界为数不多关心他的人要离开了!

    陈默,除了林玉琴以外,谁还会为你时刻的挂念?修仙?有什么狗屁的意义!二十多年来,被抓、逃命,永无休止的轮回,就像一条癞皮老狗似的挣扎着苟活,委屈和算计,到头来还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凭什么是我不能是别人?”陈默很想在院子里发疯似的大声吼叫,将他所有的力气、血液通通流干耗尽,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同样也恨这该死的十恶不赦的修真界。

    “.....你们快来啊..啊!他....他要不行了!!!”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陈默听到了耳边凄厉的哭声,他以为是在梦里,身躯一动不动,实际上梦和现实此刻他已经分不清了,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叫嚷,有人焦急的念他的名字,陈默!陈默快来!!你师父不行了!!是林玉菱的声音。

    陈默猛然惊醒,连忙弹起身子,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让一下!都让开一下!!”即使众人的修为都比陈默高,也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说些什么,陈默赶到了孙兴的身前——面如死灰——他连喘气都属于一种奢侈的举动了。

    徐姓修士严厉的对他说:“快给你师父穿上寿衣,晚了不吉利!”陈默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任由他们指使,孙兴也不知道疼痛了,让林玉菱和卓清扬扶着,陈默慌乱的将黄绸缎的衣服系好、又匆忙的抹了平整,听到徐姓修士招呼了几个看起来较年轻的修士:“过来搭一把手,千万别动用灵力!”“陈默你去扶着脑袋!”“慢一点!慢一点!!”八名筑基修士将孙兴瘦弱的身躯抬了起来,向屋外,院子中央的棺材走去。

    “入天门,搬新家了!”

    “入天门,搬新家了!”

    众人的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先是由卓清扬说起,随后第二个,第三个.....送别的队伍里,每个人都说起了这句话。林玉菱的哭声再也止不住,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过去阻拦抬人的队伍,还没走几步就被几个老家伙合力按得死死的:“林妹子!让孙道友好好的走,别在这儿捣乱了!!”最先来到的青袍老者,强忍着悲痛说道。

    “......师父!”楚无霜也心疼林玉菱,抱着她的腿哭泣,还有几名女修同样嚎啕大哭,场面凄凉的很。

    早在抬走孙兴前,就有懂规矩的老修士在他脸上盖了一张白麻纸,由于是夜间离去,绝不能让死者见了天,一旦看到月亮和星星,那就代表着他魂飞魄散了。

    即使是修真者,死亡和离去也讲究凡人的那套说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默始终轻压着白麻纸没有让其被风刮飞,他们合力将孙兴抬到了棺材里面,头南脚北,稻草铺在身下,上面又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棉被。

    此时,孙兴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道小缝,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似乎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的留恋,众人在棺材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悲哀、无可奈何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名修士即将步入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陈默,让你师父瞑目吧!”

    徐姓修士转身不再多看一眼,离开了棺材边,负手望天,那群筑基老家伙也是同样,在见着了孙兴最后一面,也都悄悄的散开了。

    陈默的双手直哆嗦,他缓缓的把手伸进棺材,好像探进了冰凉阴暗的河水里面摆弄,恐惧、疼痛,这是儿时的他对于河流的记忆,它为什么有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呢?在他触碰到孙兴眼皮的一刹那,又好似摸到了一块燃烧的铁块,烫得他眼泪直流,说什么也止不住的模样。

    陈默也知道这个规矩:不能把眼泪带进棺材,不然的话师父留恋着世间,没有在规定的时辰内赶到幽冥之地,就会化作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师父,一切你都可以放心了,炼丹之道,徒弟愿意替您走得更远......”

    陈默的手抖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将孙兴脆弱的眼皮抚了下来,时间在这须臾之间好像停滞了数息,又像过了千万年般那样的煎熬。

    棺材里的人彻底没了声息。

    陈默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顺着棺材便瘫倒在地,他的身躯仿佛是一堆燃烧殆尽的柴火,只剩下了灰白色的木炭渣,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那几位和师父要好的女修士才敢贴近了放声大哭,老家伙们一个个沉默着,排着队拿出了准备好的物品,或是丹药、或是样貌精致的法宝,统统放在了孙兴的身边。

    这些东西,将要和孙兴一起长眠于地下,和人一样,都有他们最终的宿命。

    “陈小子!陈小子!快给你师父指路去!!”

    卓清扬晃了晃失神状态的陈默,又面对面的说了一遍,陈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如一具傀儡般登上了木阶,一切由徐姓修士引导,让他拿着灵幡指向西南方向,随后又给师父烧了一个纸马,寓意飞黄腾达,死后还能踏入仙宫做官。

    “仙宫.....仙宫......”

    陈默痴笑了一声,跪在棺材前开始给孙兴送纸钱,大把大把的阴纸,还有灵石模样的纸方块,全都扔进了火堆里。

    耳边是哭声一片,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陈默就这样呆滞的烧着纸,余烬后的白纸灰到处漂扬,落到院子里,屋檐上,每个人的身上。

    身后之事远不止这些,其他的事情就由这群老家伙来处理了,陈默跪了三个多时辰,直到唢呐的刺耳声依稀在渐亮的天际响起......

    ......

    经过徐姓修士几人的商量,巳时刚刚过半,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便启程了,陈默换上了白丧服,独自在棺材前将一个漏着小孔的泥瓦盆摔了个稀巴烂,随后众人开始了行进。

    每三步鞠躬一拜,再五步跪地叩首,陈默没有任何偷懒的举动,也同样没有动用一分一毫的灵力,等到出了城门,他的膝盖已经磨破了布,漏出了两个拳头大的窟窿。

    又走了大概二里多地的路程,一片柳树林荫的后方,这里有一片无名的坟茔地,由徐姓修士指使,陈默在储物袋中取出了数把锄头,和众人合力刨出了一个能容纳棺材的土坑,将孙兴下葬,填完了土,又将坟包拍了个挺实。

    众人又是一阵鞠躬送别之礼,陈默这时意识清醒了七八分,对众人说道:“诸位前辈这几日辛苦了,晚辈已经在城中客栈订好了素宴,还请前辈们赏脸光顾一番。”

    这自然是不好推辞的,没走多远的路程,这群上了年纪的筑基老怪们,又如平常百姓一般回到城中吃了顿饭,随后便与林玉菱等人道别离去了。

    “人走茶凉,也不知师父的死到以后还有几人记得.....”陈默心中感慨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遗物法宝

    陈默送了几个时辰的修士,终于搞清楚了客气的话应该怎么说:前辈慢走、改日登门拜访、一路顺风、辛苦了、感谢感谢.......

    翻来覆去的话,说到了陈默嘴皮子发麻,口干舌燥也不曾有一碗水喝,直至天色渐暗,客栈即将打烊了,他们这一行人才准备返回住所。

    除了和孙兴关系非常要好的几个老家伙,寻常该走的,也就趁这个间隙离开了。

    ......

    “陈默,别送了,就到这吧。”

    徐姓修士被后者恭敬的送出十几丈远,偏僻的拐角巷道,他才缓缓的出言道。

    “好,前辈一路小心。”

    “嗯,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歇息吧,看得出来这几日熬得你也很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徐姓修士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就来天星谷找我。”

    陈默没有立即出声,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临别的许诺只能当听个乐呵,真要较起劲来,反倒让双方都丢了面子。

    再者说来,即使眼前之人是诚心的,那也是与孙兴的友谊之情,绝不是陈默自己的,又何必去找不痛快呢?

    良久,陈默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显得似乎很受此人的恩惠似的:“多谢前辈。”

    “哪里的话,”徐姓修士摆了摆手,就此与陈默道别,没过多久,陈默就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的尽头处。

    “唉.....”

    陈默一声叹息,若有可能,他也不愿意这样的虚与委蛇。

    没办法,在这个遭了天谴的修真界,人人都是这个样子,他无法改变,就只能乖乖的顺从了。

    等到陈默再回到客栈前的时候,先前还喧闹的人群只剩下了林玉菱、楚无霜还有卓清扬师徒共四人,陈默心中虽是好奇,但他忍住了没有发问。

    林玉菱说:“徐前辈离开了吗?”

    “走了,我应该没有礼数不周的地方。”

    “嗯,这些天来辛苦你了。”林玉菱疲惫不堪的说道:

    “陈默,你不必太过自责,你师父也该到这个时候了,早晚的事情,别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陈默心中苦笑着,都这个时候了,林前辈还在劝导着自己,那谁又能来宽她的心呢?

    “林前辈也当如此,我师父只是去远游享乐了,他还活着,挺好的,不用劳烦我们挂念。”陈默想了想,如此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卓清扬也深以为然,他沉声的说道:

    “陈小子心中能这般想,也不枉你们师徒情深一场,原本老夫还有几句话要嘱咐,现在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必要了。”

    陈默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连忙说道:“卓老,您这是要走吗?不如去偏院休息几日再启程吧。”

    卓清扬摇了摇头:“不啦,还有事情要处理,自然是越快越好。陈小子啊....”

    “怎么了?卓老。”

    卓清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径直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陈默的心头一震,但脸上却是未表露出什么来,他先是装作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楚无霜,后者并没有看他,只是翘着耳朵,侧身静静地听着。

    贾骄、林玉菱两人也同样在等他的答案。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他说道:

    “我打算就在这儿给师父守孝三个月,时间再长恐怕就不行了,毕竟晚辈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

    三个月,这是陈默精心考量过的,时间太短,没有师徒间的感恩之情,以年来论又会耽误困魔岛的事情,况且林玉琴还在楚国等着他呢。

    听到'守孝'二字,卓清扬的心中才略感欣慰,感叹道:“时间的长短无妨,最重要的你有这份心意,孙老怪泉下有知也能够放心离去了。”

    这之后,几人边走边谈,没多一会儿就出了城,贾骄向三人拜了别,卓清扬他们也要在此离去了。

    “林妹子,好好活着.....”

    “大家都是,好好的!”

    两个人皆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彼此都有些伤感,下次再见面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

    三人又回到了院子,一种物是人非的情绪蓦然在陈默心底涌现。

    太快了,师父走得太快了,连几句交流的话都说得那么简短。陈默走进了房间,霎时,他的眼前便模糊一片,仿佛师父还在床榻上躺着,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陈默心情沉重地拾掇了几下被褥,便再也拿不稳了,如同木偶傀儡一般坐在床头发起了怔。

    “陈默.....”

    林玉菱在他身后,楚无霜陪着也进了屋子:“你师父给你留了一些东西,趁现在你也有空,就此一并交给你了。”

    林玉菱先是拿出了十多本书籍,随后是一枚有年头了的玉简:“这上面记载着你师父多年的炼丹心得,还有修行依照的丹录,你若感兴趣就看看,不感兴趣,就传给其他的有缘人,别让你师父断了传承....”

    随后在书籍旁边,林玉菱又拿出了一杆光秃秃的骨刺:“此物名为'追光',是你师父的护身法宝,属于极品法宝一列,现在交予你使用,具体的威能你自行研究便可,老身就不多过问了。”

    说罢,她便要和楚无霜转身离去,陈默这才缓了过来,迟疑的说道:“林前辈...您和无霜....这是要走吗?”

    林玉菱转身回首,她也曾经年轻过,自然懂得陈默在说什么,便回答道:“你师父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师徒两个就替他遂了心愿。”

    “闲云谷暂时不会回去,也有可能再也不回去了,所以陈默....老身今晚也要和你说一声再见,后会有期了。”

    陈默感觉心底莫名的疼了一下,好像被一根锐利的针刺中了一般,他慌忙的站起身子想要开口询问,临了却又止住了声音,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玉菱转过头去,瞥了一眼低头沉默着的楚无霜,悠悠地说道:“明早我们就启程了,有什么话还是早些说为好,免得后悔一辈子。”

    陈默心里隐约猜得到,这句话不光是对自己而言,同样也是在暗示另外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飞鸽传书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

    待两人离开了房间,陈默收起了师父的遗物,顺势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放空了一切心思,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能够赶快入眠。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时辰还没过子时一刻,陈默就醒了三回,半梦半醉,迷迷糊糊,像飘荡在风中的飞絮,又似无根之萍一般随着河流的走向放逐.....

    陈默的第四次睁眼是被冻醒的,他蜷缩着身体,四肢冰凉的,窗外刮起了呼呼的夜风,不时有野狗传来的叫声,很难想象,筑基修士也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陈默撑起身子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入喉,和他的身体一样感觉冰冷。

    “说,还是不说?”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陈默的心里只有焦躁、不安、紧张......却没有他最终想要的答案。

    “即使说了,一定就能成功吗,假设如果真的成功了,又该怎么样来安置她,林玉菱是个棘手的问题,她不会任由自己摆布,而楚无霜又离不开她的师父......”

    “不成功,那又会是怎么个不成功的方式呢?”陈默不敢去想,正如他不敢去猜测楚无霜的死亡。

    “要不....就这样算了?”

    陈默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那他拒绝林玉琴所说的话语,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说算了,将来又怎么去面对她呢?

    天亮了,就是楚无霜启程的时候,陈默推断两人的行动轨迹不难看出,今日过后,他们便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陈默不知道,楚无霜那边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纠结,还是她早已睡去进入了梦乡:有一个和她相配的英俊青年,能够陪伴着她说笑、游玩,一起修炼,两个人白头偕老.....

    '啪嚓'一声!

    陈默无言地将杯子捏了个粉碎,残渣瓷片溅到了地上,格外的清脆。

    他还没有伟大到拥有祝福她一生的勇气,喜欢是自私的,陈默更是偏执的。

    就像他不能接受林玉琴那样,她可以不管先来后到,但人,一定要有礼义廉耻。

    指望一个脸皮薄的姑娘家去主动找他,陈默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天亮之前想出了两个主意:

    一是在她走后用书信表达心迹,这样做的好处既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自己又不会知道她的想法,同时还能避免了见面的尴尬。

    缺点也很明显,无论成与不成,这都会是一封单方向的信件,陈默不会再收她的回信,也同样不会再遇见她,说是书信,其实用'告知'来称呼更为合理一些。

    第二个办法,就是找个机会把她约出来单独聊聊,不用太久,陈默心想:“半个时辰足够了,不行就不行,行的话,再商议在一起后的事情。”

    为了楚无霜,陈默可以放弃困魔岛上变强的机会,还可以狠下心去拒绝林玉琴,让她彻底的失望,更可以此生停滞筑基期,不去拼搏那无限可能的修行之途。

    但他唯独不能接受成为一名散修,不去为了变强,整日的游山玩水,不问世事。

    尽管道侣同行的日子很是悠哉,但那不是陈默想要的生活,他的求进心,绝不是楚无霜能够阻挡得了的,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陈默的心里也很清楚,挥泪道别也许是对两个人最好的归宿。

    “浮云宗.....还有一个掌门的候选职位,以我的才能去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成问题,我被梦千秋害得不能结丹,那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让楚无霜突破至筑基期,我就算完成心愿了。”

    “我们两个都是筑基期修士的话,至少能在一起数百年的时光,林前辈可以给她一个客卿长老来做,不受约束,楚无霜可以陪她去闯荡,但浮云宗....必须是我们的家。”

    陈默在心中又盘算了一遍,这是他的底线,不图上进,他可以把心思扑到宗门的事务上,但也仅限于此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以重创自己为前提,那陈默绝不会再做任何形式上的让步。

    “呵呵.....以往都是不求胜先谋败,唯独这次是反着来了。”

    陈默自嘲般的自顾自说着,忽然感到了一番极其怪异的荒诞情景:十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为师父的死而落泪,现在居然研究起儿女情长的话题上来了。

    没办法,谁叫这两件事都赶到了一起呢?

    天彻底的亮了。

    初晨的阳光照进了房间,陈默的身躯忽的轻松了许多,他推开房门,院子里有一只信鸽落在碾盘上正吃着稻谷,楚无霜和林玉菱的房间静悄悄的:“难道有人送信?”陈默心中很疑惑。

    “可修真界哪有用飞鸽传书的?”

    陈默越想越觉得奇怪,可这件事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也就没管,陈默敲了敲门,他最怕的就是两个人提前离开,于是说道:“林前辈,在吗?”

    “陈默,你来的正好....进来吧。”

    这是林玉菱憔悴的声音。

    陈默心中一定,推门而入,房间里却只有林玉菱一人,楚无霜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玉菱看出了陈默想要询问的模样,便提前说道:“无霜被我支开了,你趁这个机会看看这封信。”

    陈默疑惑的接过从林玉菱袖口取出的信件,上面只写着简短的几句话:

    “楚承风遇袭!被射二十九箭身亡!楚皇身染重疾,五子夺嫡乱象初显,楚国都城危在旦夕!恭请仙师出手相救!!!”

    只看到了'楚'这个字眼,陈默就意识到了不妙,楚这个姓,在楚国不是谁都能乱起的,再联想到林玉菱为何要将楚无霜支走,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默惊疑不定的说道:“楚承风是.....”

    林玉菱心累的点了点头:“是她的亲生父亲。”

    “早些年间,楚皇曾有恩于我的后代,因而结下了这么一段仙缘,现在他危难在即,传书求救也并不为过,只是......”

    陈默知道林玉菱想说什么,孙兴刚走,这几个月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不想再费心竭力的去帮忙了。

    “.....陈默,你近来有事情吗?”

    正当他心思千回之际,林玉菱忽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陈默心头一紧,连忙说道:“为师父守孝,便是晚辈最大的事。”

    “你有这份孝心便好了,不要拘泥于形式,如果你同意的话,老身就卖个面子,想请你陪同无霜一起返回都城,解决这档子事情。”

    陈默刚想下意识的拒绝,就听林玉菱接着说道:“陈默,你先别忙着拒绝,听老身说完,我年纪大了,但绝不是瞎子,也不是老糊涂,你对无霜的心意,我们这群老家伙都看在眼里,这也算是....上天给你的一次机会。”

    “无霜不能自己回去,她的性子只能添乱,在世俗界扰乱秩序的结果,谁都承担不起,况且她的修为也没有多高,只不过炼气而已。”

    “你则不同,筑基初期的修为,放在世俗界处理事情足够用了,且你办事稳重,头脑灵活,有你带着无霜,我也能放一些心来。”林玉菱语重心长的说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何谓感情

    “前辈能够放心,可我却不放心自己。”

    陈默自嘲的笑了笑,旋即将信纸折叠好了原样,悄悄地推回了桌子上。

    “你害怕吗?”林玉菱说。

    两人的心底都很清楚,现在所说的话题早已超越了表面上的意义。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用'担心'来形容比较恰当。前辈您是过来人,大概能清楚当理智和感情如果重合在一起,哪种情绪能够占据上风。”

    “陈默,你还年轻。”

    “嗯。”陈默答应了一声。

    “那两个字,我们这些活了几百岁的老家伙都不敢说掌控分毫,你又怎么能理解得透彻呢?”

    “依晚辈个人看来,感情不同于修仙,不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就能够愈发丰富的,应当是每个人的成长轨迹起着决定作用。”

    “呵呵.....”

    林玉菱被陈默说得笑了几声,这是她难得的一次笑容,只是陈默从她的神情上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

    那微笑的模样,好似蕴含着长辈心中无可奈何的包容,与面对童言无忌时的莞尔一笑。

    尽管陈默心里很不舒服,但他还是说道:“晚辈不懂规矩,冒犯您了。”

    “无妨。”林玉菱摆了摆手,随后悠悠地说道:

    “其实你考虑的只是表面,这倒能证明你在感情面前还很单纯,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它来讲更是。”

    “本以为有些事情,可以通过长辈的教导,让孩子们少踩一些坑,少走一点路,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天真了。注定要跌进去的陷阱谁也拦不住,唯有自己知道疼了、受到教训了,从坑中满身伤痕的爬出来,才能明白当初长辈说的话是正确的,这一点谁都一样。”

    那我应该怎么做?

    陈默的心中很想问出这句话,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究其原因,他不想让林玉菱小瞧自己,连这种事情都要让别人教导,他之前所说就真的是笑话了。

    “既然您应允下来,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默忽的话题一转,重新回到飞鸽传书的这件事上,他将书信揣回怀中,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无霜她看到信鸽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陈默很平常的说:“她要是没看见,我就趁这段时间去拜祭师父,知会他老人家一声,等到万事俱备再出发。”

    “倘若她看见了,现在就得如实告知,拖得时间越久,无霜就越是怀疑,与其让她心生芥蒂,不如现在主动说出来的好。”

    听完了陈默有条不紊的解释,林玉菱才点了点头:“看来这件事没有选错人....她那时候在房间里,大抵没有察觉吧。”

    陈默旋即起身说道:“那晚辈就先把鸽子和书信一同带走,等那边儿结束了,我再把鸽子放进来。”

    林玉菱点头道:“你有心了。”

    “前辈谬赞了。”

    陈默躬身施礼退下,至于她和楚无霜怎么解释自己的去向,那就是她的事情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

    城郊之外,连绵不断的阴云遮挡住了天空,两侧的柳树在这鲜明的色彩中也变得清晰可查,这是由无数个土堆组成的荒凉世界,很容易让陈默联想到寸草不生的戈壁滩:树干扭曲着枯萎的手,渴求上天赐下的一丁点怜悯,无情的风尘将它吹出去很远,飘荡着,直至它在远方剩下了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黄点,慢慢的,黑夜和狂沙开始了沉寂,再也没人记得它曾经存在过的消息。

    陈默走到了属于孙兴的墓前,这时候的风劲很大,带来的一些祭品瓜果还没等摆好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没办法,陈默打出了一道灵气固定在了原地,呈品字形摆放整齐。

    陈默无言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开口说着,空旷的荒地上只有他自言自语。

    “师父,我暂时不能陪您了,下午就得动身前往楚都,您在这里好好的,缺什么少什么了就托梦给我,别亏待着自己。”

    风吹得更加凶狠,身后数丈外的柳树,枝条胡乱的狂舞摆动,摇晃的影子似狰狞的恶鬼束缚在了地上,交错纵横,又如同光影的律动在翩翩起舞。

    他心神平静的说道:“师父,如果您要怪我,就让风停下来吧,我也不知道此行是对是错,但您开口的话,我会听。”

    话音未落,风吹得更加猛烈了。

    陈默等了十几息,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心中很感激师父的宽宏大量,又激动的躬身拜了三次。

    “休息吧,师父。”

    陈默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祭品失去了灵力的维持,霎时间混合沙土与落叶,夹杂着干燥的气息,掩埋了远方的一切秘密。

    .......

    拜祭完了孙兴,陈默并没有返回院子,一是他要考虑放信鸽的问题,再者说来,自打他筑基以后,法宝与剑诀的修炼就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借着这会儿的空隙,他准备重新感受一番。

    陈默离开了城郡很远,一座人迹罕至的山谷中,不放心的他又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阵法,确保不会有世俗百姓们进入乱闯,才取出了师父的那件遗物骨刺。

    此物还是和他最初见到的模样无异,不知道是由什么妖兽脊骨制成的法宝,陈默心念一动,灵液顺着手腕的催发,涌入了骨刺法宝之中。

    '嗡......'

    骨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颤,旋即一道白光快速闪过,陈默反握着骨刺向前一扎,围绕着的光亮蓦然化作一颗虚幻的长钉,向他前方的地面砸去。

    连续的'轰轰'两声,地面被凿出了一个细长且深的小坑,一道是虚化长钉造成的,一道则是骨刺的本体,看其模样,只是简单的挥舞,便能达到这般强悍的威力。

    陈默暗自点了点头,自打筑基以后,像银花镜子、飞星尺,这种炼气期使用的法宝就已经发挥不出他的真正威力了,他急需几件能快速提升实力的东西。

    很显然,这件骨刺法宝能满足他的要求,不过让陈默有选择机会的话,他还是宁愿不要。

    “此物能挥,能刺,还可以弹射而出杀敌......”

    陈默抬手之际,将骨刺瞬间甩了出去,比千玄剑的拔剑式还快的速度,折断了十几丈外的一棵树,眨眼而归。

    “这还是没有血祭过的法宝,一旦与心神相通,恐怕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陈默心中想着,骨刺身为极品法宝,破除修士的凝光炼彩再轻松不过了,实力差的可以一招穿喉,能顶得住,他不妨再召出梨花小瓶,到时候是用巨擘峰砸,还是用剑诀近身杀人,就轻松的多了。

    思量间,陈默又翻手召出了梨花小瓶,这取自御兽门修士的法宝,是陈默险些在秘境中送命得来的宝贵之物。

    事实证明,他也很有眼光,这件宝物哪怕是他踏入了筑基期,也能发挥出该有的功效。

    陈默没有面对敌人,也就不想把里面的紫液倒出来浪费力气了,这种杀人越货的东西,陈默决定不再修士多的时候显摆,又收回了储物袋中。

    巨擘峰唯一的缺点就是笨重,陈默准备将它换掉,不过不是现在,等到有机会再说,至于剑诀和心法,哪个都需要持之以恒的长久修炼,他就不多研究了。

    陈默取出了怀中被迷晕的信鸽,略施小计让其清醒了过来,带着先前的书信振翅高空,他和它都知道,他们应该回去了。

    .....

    陈默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楚无霜正在院子里打包行囊,四目相对,陈默不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楚无霜尴尬的点了点头,继续默不作声的收拾。

    林玉菱的气息还在房间里,陈默心中有了数,悄然的走到她的身边说道:

    “方才你去哪里了?”

    楚无霜低头说道:“我给师父买了几件新衣裳。”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夜晚之前吧,师父还没说。”

    “.....嗯。”

    陈默没什么话题可说了,他对楚无霜感到一丝的同情,可怜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离世,要是看见了,又该怎么样的伤心呢。

    楚无霜听见陈默没了声音,她抬起头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以后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嗯.....”

    陈默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不能说,他只是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师弟,临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保证你说的是实话吗?”

    陈默心头一震,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嗯,我保证,你问吧。”

    这时,天空忽然飞来了一只鸽子,在两人的头顶上盘旋了几圈:“你养的?”陈默疑惑的说,“不是我,应该是师父的。”楚无霜一边看着鸽子落下,一边去房间里叫出了林玉菱。

    见陈默镇定自若的模样,林玉菱就知道他安排好了一切,寻常的系开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打开一瞧,她的身子骤然退后了几步,似乎被信中的内容所吓到了。

    “怎么了,林前辈?”

    陈默连忙和楚无霜一同搀扶,一边装作很惊讶的接过,看了一遍,楚无霜也凑了出来,只是看了信中三个字,她便眼白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无霜....楚无霜!!”

    陈默心头一慌,大声的呼喊着楚无霜的名字,然而后者仍是双目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玉菱叹息了一口气,陈默这才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丹药,塞进了她的口中,一推一顺,丹药就进了她的腹中。

    没过数息,楚无霜的睫毛便轻轻的颤动,林玉菱赶忙接过,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用灵气顺导她的精神。

    “师父.......”

    楚无霜睁开眼睛,泪水顺着一侧的脸颊止不住的流淌,声音发颤的道:“师父....这.....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孩子....别哭了。”

    林玉菱也跟着落泪,可能是联想到了孙兴的离去,也有可能是替楚无霜感到难过。

    楚无霜就这般呜咽着哭泣,她没再说什么,事实上她也清楚,师父刚经历了孙兴离世,哪里会有心情再去处理别的事情。

    况且孙前辈他尸骨未寒,自己又有何脸面离去,还让师父和自己一同前往?

    她只是不停地哭,哭得陈默心里说不出来哪儿不舒服,就是很难受的样子,他忽的出言说道:

    “林前辈,我看书信上是让你们回楚国都城。”

    “.....嗯。”林玉菱应了一声:“再待一会儿,我们就走。”

    陈默适时的闭口不言了,楚无霜也慢慢喝停止了哭,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迹:“师父!你在这处理事情吧,我自己回去!”语气的那种迫切肯定,让陈默为之动容。

    “无霜,我们一起回去。”

    “不,师父!徒弟不能再做你的累赘了!”

    楚无霜想要站起身子离开,陈默伸出胳膊把她拦住了,转而对林玉菱说:

    “林前辈,不如让我陪无霜去一趟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入灵堂

    楚无霜刹那间怔住了,她从来没想过,陈默为了她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傻愣愣的站在那儿,愧疚、感动,悲伤,情绪包含着五味杂陈,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默,你师父可昨日才下葬啊!”

    林玉菱语气间夹带的那丝愤怒,让楚无霜也切身的感觉到了,她感到很恐惧。相处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初次见到师父对身边亲近的人发火。

    陈默面不改色的说道:“即使师父泉下有知,也会赞成晚辈的决定,至于孰轻孰重,就让后人去评说吧。”

    “你......”

    林玉菱手指着陈默,气得身体直发颤:“好!你去吧,没有人愿意管!你以后也别同老身再见面了!”

    “谢前辈成全!”

    陈默拱手作揖,拉着楚无霜的手便要离去,却见林玉菱被气得几欲昏倒,楚无霜吓得急忙挣脱扑到身前:“师父!师父!你别吓唬我呀,快醒醒......”

    “去吧,去吧.....”林玉菱朦胧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朝两人挥了挥手:“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掌握分寸吧。”

    “师父!我哪也不去了!不回去了!”

    楚无霜又惊慌失措的哭着,陈默见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没有任何意料之中的反抗,软玉温香在怀,陈默义正辞严的说道:

    “如果你再拖延几天,下葬以后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既然你为难,那我来当这个罪人!”

    “不要!陈默你放开我!!”

    楚无霜在陈默的面前一通挣扎,只可惜,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出陈默的计划,被他轻轻在脖颈处点了一下,旋即楚无霜就晕了过去。

    一切都清净了下来,林玉菱这才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她看了一眼陈默,挪揄的说道:

    “让老身配合你,欺骗无霜的感觉怎么样?”

    “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欺骗。”陈默一边说着,一边将楚无霜背到了身后,就像曾经在枯阴村那样带着她离开。

    林玉菱叹息了一声:“你别辜负了她就好。”

    陈默听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事毕之后,我们在哪儿碰面呢?”

    .......

    “林前辈说,在闲云谷。”

    天色已暗,两人在一处山洞内歇息,陈默升了一团火,他们面对面的坐着。

    洞里一片深邃的漆黑,外界,繁星闪烁。

    楚无霜已经清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询问起她的师父,得知她的状态后,楚无霜又自责的落下泪来。

    “你别哭了。”陈默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距离楚都还有几个时辰的路程,我在此歇息一晚,明日正午之前就能赶回去了。”

    陈默有一句话藏在了心里,永远也不会向外人倾诉,其实住宿的客栈很好找,但他没有去选择,为的就是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

    现在看来,他倒是成功了一半。

    楚无霜在火光的后方,看向他那复杂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

    “师弟,谢谢你。”她轻声的说着,像初春润物的细雨般悄然无息。

    陈默说:“如果你不叫师弟的话,我会更高兴。”

    楚无霜说:“可是我比你大了几岁。”

    “我们都是修真者,应该以修行的年纪来比较。”陈默很有自知之明,悄悄地转移了比较方式。

    “那你也比不过,我五岁就跟在师父身边了。”

    “哦?”陈默很感兴趣,他想了解她,就吸引她接着往下说。

    “我是大将军楚承风的女儿,前面还有三个哥哥。”楚无霜的平淡语气,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林师父曾受了楚皇的一些恩惠,我父亲又救过楚皇,他便把这道仙缘赐给了我们大将军府,阴差阳错,又这般落到了我的身上。”

    陈默一针见血的说道:“你的三个哥哥,恐怕都没有灵根存在吧。”

    “是的。”楚无霜点了点头:“不然也轮不到我成为一名修真者了。”

    这应该算我的幸运......

    陈默心里想着这句话,但他没有说出来:“那你这些年来,回去看过他们吗?”

    “八年前看过一次,大哥接替我父亲曾经的职位,被楚皇册封为征西将军,为楚国守卫西漠边境,至今已经十年了。”

    “二哥没什么出息,整日游手好闲,好在有父亲他压着,还没作出什么祸事。”

    “三哥呢?”陈默问。

    “三哥醉心于朝堂之上,上次回去的时候短暂,并没有见到他。”楚无霜可惜的说。

    陈默起身跺了跺脚,让困意消散了一些:“你放心吧,我会尽所能的抓住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楚无霜听罢,没有说话。

    “时候也不早了,你歇息吧,我去外面待会儿。”

    陈默一掌挥灭了焰火,这东西晚上会招来野兽,虽然只是抬手解决的事情,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惹麻烦。

    “师....陈默。”

    听到楚无霜的叫喊,陈默忽的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师弟,给我一些时间。”

    陈默听罢心头一震,虽是狂喜却不形于色。

    “等到这件事结束再说吧,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好好的想想。”他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嗯。”

    陈默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答应,他心里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有了七成的胜算,接下来只需解决楚都的麻烦,他就能大获全胜了。

    出了山洞,外界的月光更加明亮,让陈默不由得想起了诗中的几句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不止是在梦境里,现实亦当如此!陈默悠悠的感叹道。

    ......

    楚都,顾名思义乃是楚国的中心,无论是对管辖境内的影响力,还是与邻国的贸易往来,都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国都大城。

    北起青平关,南至赵国长宁府,楚都位置所在的核心枢纽,被誉为'皇帝的掌上明珠',也同样是数个国家河流的交汇命脉,因此繁荣也就不足为奇了。

    楚国的大将军,实权相当于魏国的大司马,秦国的太尉,位列三公之一,其府就在楚都的偏中心地段,仅次于皇宫的正中央。

    此刻,大将军府一片肃白,匾额、大门,包括门前的石狮,都被白布给遮上了,哀乐不断,下至仆人管家,上至家眷亲属,无一不披麻戴孝,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一切繁杂的事务。

    楚无霜赶来的时候,几乎无人阻拦,八位仆人任由她与陈默闯入,连询问都不曾有。

    虽然众人不知她的身份,但管家先前有言,贸然闯入者应速来禀告,而不是急着打压,违者无论何种身份,当场处死绝不姑息。

    失职和死亡相比,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了,更何况,在知道了眼前这名女子就是老爷的四女儿后,一众仆人更是庆幸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楚承风的灵堂就设在正厅,棺材还停放在那儿,陈默遥遥望去,屋内家眷约有二三十人,火盆、纸钱,摇曳的火焰,将眼前的画面都扭曲有些模糊了。

    “爹!”楚无霜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了,陈默没有阻拦,看着她扑到了棺材旁,这时,她的那群家人才认出了楚无霜,既是感叹,又感到万分的难过。

    女眷们搂搂抱抱的哭成了一团,陈默刚经历完这些,不想再看别人哭哭啼啼的,他朝棺材施了一礼,便站在厅内一旁默不作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默如此低调的举动,仍是引来了数道目光的窥探,陈默略一感知:三男一女,年纪老些的,可能是楚府的管家,至于那两个中年人,很明显是楚无霜的二哥三哥。

    那女子,自然是楚承风的原配夫人,约莫六十多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无霜的母亲,昨天居然忘问了。”陈默有些后悔的想道。

    “小兄弟,请这边来。”

    陈默清晰的察觉到,是那名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年老的管家才悄然的走到他身边,做了个请示的手势。

第三百二十六章 鹤立鸡群

    陈默自始至终,也没显露他是修真者的身份,唯一的可能就是习武之人,还是个不喜言语的练家子。

    至少给旁人的印象是这样,因此,管家与他的交谈之间也充满了客气。

    “好吧。”

    陈默看了一眼楚无霜,确定她还安然无恙后,便跟着管家一同离开了正厅。

    “小兄弟,请。”

    出了正厅,进了一间偏阁穿越过去,是一座凉亭,只是两侧种植的花都换上了白菊,阵阵香气飘来,倒有一丝清净的意味。

    管家和陈默走到凉亭中间:“坐!”后者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落位:“小兄弟,一路长途跋涉的,辛苦你了。”年老的管家率先开口说道。

    陈默干脆利落的说道:“信是你写的吗?”

    “额....是,不过.....”

    管家被陈默的直言直语,给弄得没反应过来,一打乱了他的套话,出言就没有了章法:“这位小兄弟.....你和林仙师是什么关系啊?”

    “楚无霜是我师姐。”陈默也没打算说实话:“师父有要事在身,令在下陪着走一趟。”

    管家呼吸一滞,下意识的赶忙笑了笑,赔罪似的说道:“看来您也是位仙人,方才是小的无礼了,还请仙师见谅!”

    “不知者无罪。”

    陈默的直觉告诉他,楚都隐约有着一丝不正常的味道,他只想帮楚无霜报仇,并不想参与其他的事情。

    于是他直接切入要害,向管家问道:“楚承风,怎么死的?”

    “唉!!”

    提到此事,管家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老爷生前,为了铲除楚都的流窜势力,对城里的流氓恶霸们下了死手,结果遭到了他们的猛烈报复.....”

    “老爷的行踪被人暴露,有数名弓箭手埋伏,还有死士,刀斧手.....我们拼死抵挡,唉!!!”

    管家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陈默也听出了大概,这完全是属于帮派的报复行为,基本上是定性了。

    不过,小小的帮派混混居然懂得设伏,又敢偷袭一品大员,这胆子实在是不小,若是背后没有什么高人指点,恐怕还真做不出来。

    陈默略一分析,决定先隐忍不发,万一管家说的是假的呢?

    凡事不能听一面之词,他准备再从旁人的口中打探消息,来佐证他的判断。

    “唉。”陈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些参与行动的人都抓到了吗?”

    “两个头目跑掉了,只抓到一些没用的喽啰,这会儿应该在死牢受审呢。”

    陈默把想了解的都知道了差不多,于是便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在下也不知该说什么,节哀吧。”

    管家面露感激的说道:“有仙师在,想必老爷的仇定会如愿得报,小的刘帆,在此感谢仙师远道前来!”

    说罢,便要给陈默跪下,后者做模样扶起,两人推让了一会儿也没跪成,就又说了些感谢地话,旋即返回了。

    陈默心里清楚,这位叫做刘帆的管家很轻视自己,从谈话间便以为他年纪不大,本事也没多少,估计是个不堪大用的人。

    管家若是真心想跪,哪里还轮得到陈默在这儿谦让?

    这些平时见惯了大人物的角色,冷不丁的让他们放低姿态,倒是一件难办的事。

    不过,陈默也没那种扮猪吃虎的恶趣味,只要能报了楚承风的仇,什么都不重要,想想也就不追究了。

    ......

    陈默回到灵堂没多久,管家就分别和两名中年人出去了,想来是和他们交流陈默的底细,那也没什么,陈默眯眼沉思,结合他之前所听到消息,开始了抽丝剥茧的分析。

    “二阿哥,五阿哥到!!”

    陈默刚刚凝思片刻,就听见楚府有人高声呼喊,两位阿哥,必定就是楚国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他们能一同前来,已经说明了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楚无霜此时也站在了女眷之中,陈默换上了一身白袍,也不显眼,静静地观察着两个非比寻常的皇子。

    二皇子,卓尔不凡,他的眼睛很有灵气,长年协助楚皇批阅奏折,身上也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虽同样是白衣拜访,却比之其他人多了一丝温和的气息。

    至于五皇子,长辫梳在了背后,整个人彰显豪迈之意,他倒不像一个皇子,反而是个浪荡不羁的侠客,手上虎口的厚茧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二阿哥,五阿哥,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陈默看见,那位方形脸的中年人率先踏步请安,随后才是那瘦弱的中年人,这下子很轻易的察觉出了谁是老二,谁是老三。

    “唉!”二皇子痛心疾首的攥紧了拳头,向虚空出一挥:“承风叔.....唉,这群该死的混账东西们,查!一定要查到底!!诛他们九族也不为过!!”

    方脸中年人说道:“已经查清了,是五福帮搞的鬼,除了他们的帮主和军师,其他人都抓住了。”

    “宏岚,这件事你来负责,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怀疑之人!!”

    二皇子立即和身后之人说道,似要把这件事大包大揽下来,被叫做宏岚的五皇子立即领命:“二哥,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臣弟身上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让方脸中年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二皇子又紧紧抓着他的手:“凡生啊,别太难过了,你还有我们这两个兄弟呢,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和我们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你明白了吗?”

    “二阿哥,犯人已经下了死牢,除了皇帝的口谕,谁也不准进入,您和宏岚的好意.....凡生这里心领了!”

    说罢,楚凡生便朝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二皇子脸上的惊讶表情一闪即逝,旋即缓和的笑了笑:“是吗?无妨.....既是皇阿玛下的圣旨,我等就不画蛇添足了,只是你们啊.....多多保重身体呐!”

    “谢二阿哥关心!”

    这时,正厅里好像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般,向两位皇子作揖,陈默和楚无霜哪里懂得这个,彰显之下,在人群中两个笔直的腰板,就显得很突兀了。

    美女他见得多了,不足为奇。二皇子的目光很快就从楚无霜的脸上略过,旋即看向了陈默。

    他的神情很特殊,二皇子不得不说,即使他这些年来阅尽世间万物,也不曾见过这种目光。

    此人的眼眸里,多了那么点不畏强权的味道,不,应该用平淡最为合理,那带着一丝的不屑,又超越世俗的束缚,只一眼,就让二皇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隐约有种面对年轻时皇阿玛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内部清查

    没等二皇子出言询问,楚凡生便率先开口说道:“给两位阿哥赔个不是,这位是舍妹无霜,得知家父遇害,特地与她的师弟回来吊唁,都是江湖儿女,不懂得世俗界的规矩......”

    “原来如此。”二皇子面色有所缓和,最主要的是有了台阶下,他笑了笑说道:“凡生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宏祁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吗?”

    此话一出,五皇子宏岚与身边的陪同也跟着笑了,楚凡生等人同样附和着笑。很快,这件事就插科打诨过去了。

    几人又说了一阵,随后离开了灵堂,他们这之后的对话,陈默也就没再关注了。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一转眼临近了傍晚,前来吊唁的官员也几乎看不见了。“什么时候才能下葬?”陈默临要休息之前向管家刘帆问了一句。

    “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没有来。”刘帆说:“明日的这个时候,老爷就能入土为安了。”

    楚无霜哭了一天,情绪脆弱的很,陈默不放心她,又过去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在此时一声吆喝传来,让众人的神情忽然一紧。

    “王供奉到!!”

    陈默顿时察觉出一道同为筑基的气息踏入院子,那是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步伐平稳,随着一众人等簇拥着走来,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楚无霜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当即警惕心大作,自觉地靠在了陈默的后边。

    “王老,您来了。”楚凡生与他的二哥楚凡顺赶忙问好。

    他们兄弟二人都很清楚,这楚国的两位供奉,乃是保护楚皇安危的绝世高手,两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在楚国的地位仅次于皇帝之下。

    楚凡生亲眼见过,面前的这位王供奉在一次切磋中,仅用一招便把御林军的护卫统领打至重伤。

    而那统领,曾经是父亲的亲卫,三十多年的内力傍身,竟也败在了他的手上,其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王供奉悄无声息的扫了陈默师姐弟一眼,旋即来到灵堂一拜,将祭拜之礼放到了一旁:“楚皇身体欠恙,特令老夫前来探访,你们且保重身体,犯人是逃不出皇帝手掌心的。”

    “有了楚皇的金口玉言,家父终于可以瞑目了。”楚凡生恭维着说道。

    “道友,门外相见。”

    陈默的耳边忽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传音密语他也会,不过陈默时刻注意着王供奉的举动,却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出的。

    这会儿又看见白发老者告辞,他趁众人都不注意,也跟着悄悄的离开了人群。

    “师弟,小心一些。”楚无霜心中略有担忧的说道。

    陈默心中一暖:“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身影一闪便离开了将军府,长街之上。

    另一边,王供奉让手下抬着空轿子离去,自身也来到了长街中,与陈默见面的一刹那,筑基中期的修为便毫不掩饰的展现了出来。

    “见过王道友。”陈默率先拱手说道。

    “以阁下的年纪,修为却是不浅,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王供奉沉吟一番,缓缓的说道。

    陈默道:“魏国浮云宗左护法,这是身份令牌。”见此人观察完毕,他收回后又说道:“死者是在下未婚妻的父亲,事有蹊跷,特来此调查一番。”

    “原来如此。”王供奉道:“老夫还以为此事与浮云宗有关,既然这件事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就不再多问了,只盼道友能遵守世俗界的规矩,不要搞的惊世骇俗,不然昭天宗与贵宗都很难办。”

    “道友放心。”陈默心中忽然一动,他听见了王供奉说的是'我们',“那这么说,楚都一共有两位筑基高手坐镇了?”

    “老夫王衍,现在留守皇宫的那位,是老夫的师兄钱江。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向我们询问。”

    “现在就有一个。”陈默已经将事情弄清楚了七七八八,他说道:“相信我们的心中都很清楚,楚承风的死绝不是那些蟊贼能做到的事情,太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若是背后没有这三位当中的某人指使,谁敢去行刺大将军呢?”

    “没有太子。”王衍摇了摇头:“如果有太子就不会这般混乱了,楚皇只有五位阿哥。”

    “没有太子?”

    陈默疑惑的说道:“这楚皇在想什么?三岁孩童都清楚的道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一国的社稷不早日定夺,非要等到自己油尽灯枯了再决定?”

    “楚皇生性多疑,阿哥们的能力太强,会被认为他有野心,想要谋朝篡位,于是他处处针对着打压,没能力的阿哥,他又瞧不上眼,试想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呢?”

    陈默想了想,道:“说句难听的话,王道友不要生气,既然他不能做决定,你们替他做了不就结了吗?”

    “呵呵......”王衍干笑了几声道:”看来道友还没有有关入世方面的经验,修真者不能干预皇朝的更替,更何况楚国不光昭天宗一家,这般做的话也要考虑另外几个门派的感受。“

    陈默点头道:“明白了,你们只是负责楚皇的安危,别让他一命呜呼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管。哪怕楚都闹得血流成河了,和你们也没有关系。”

    “道友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一点就透。”

    “既然这样,你们就放权给在下,最多七日之内,这城中便一切安宁了,你们能复命交差,在下也报了岳丈之仇,岂不快哉?”

    王衍神色如常,说道:“正如老夫心意,不过道友可要把握好分寸,不要轻易显露头角,能低调处理是最好不过得了。”

    陈默点头应允下来,旋即接下抛过来的一块黄金制成的令牌:“这是楚皇的手谕,有它在手,犹如楚皇亲临。”

    “多谢道友相助!”

    陈默拱手拜谢,两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般。

    ......

    陈默的身影又回到了将军府,此时灵堂的众人已经散了,他没有耗费功夫,先找到了独自在房中的楚无霜:“把你的二哥和三哥叫来吧,我有话和他们说。”

    楚无霜没接这茬,反问道:“那个老头没有伤害到你吧?”

    “唉,不是修士见了面就一定要动手的。”

    陈默知道三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便让她先动起来,自身则在偏殿等着他们。

    既然计划已有变动,陈默就快刀斩乱麻,赶紧结束这一切了。

    不多时,楚凡生、楚凡顺两兄弟便到了偏殿,一同而来的还有管家刘帆,楚府的主母贾氏,与一起陪同的楚无霜。

    陈默坐在主位上,与白天见到的他完全不同,刘帆心惊胆战的进来,他以为这是不久前的失礼导致的,对方要拿他杀鸡儆猴呢。

    “诸位,都坐下。”

    陈默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也没多作解释,待他们都听了命令,这才起身弹指激出一道气流。

    顷刻间,偏殿的四扇红门化为了一滩碎沫,一丝声响都没有散出。

    “我不伪装了,实话实说,在下是一名修真者,这座楚都之内,我想杀任何一个人,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陈默看着除了楚无霜之外,众人纷纷惊愕的神情他很满意,他继续说道:

    “但是你们别太紧张,我不滥杀无辜,只杀与楚承风遇害有关之人,先从你开始,楚凡生!”

    陈默说的话虽是平淡,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不亚于阎王爷的点名,他神色紧张的看着楚无霜,那意思仿佛在说:这...这是你的师弟?!能不能管一管啊?

    “别东张西望的!”

    陈默缓缓的走到他面前:“楚承风的行踪时间,你身为次子说不清楚,那就是在糊弄小孩子,说吧,你和哪个皇子有勾结?”

    楚无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凡生:“二哥?这.....这不可能吧?师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陈默没理会楚无霜的问话,他继续逼问道:“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说不清楚,别怪我下手无情。”

    “别!!这位仙人,我...我冤枉呀!!”

    楚凡生紧张得汗水都顺着脸淌下来了,他很相信,眼前这个莽撞的修士说杀人就真的能杀人!

    “哦?怎么个冤枉法。”

    “宏岚!是宏岚!他一直想拉拢我们,靠着父亲的势力振臂一呼,让他二哥继承大统!!”

    “五皇子?”陈默目光一闪:“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楚凡生忐忑的说道:“家父在世时,都不敢轻易卷入夺嫡的漩涡,我们又有几斤几两,还敢不要命的往上面碰!”

    “哦,没同意.....那你们站了谁的队?”

    陈默的眼神又飘向了楚凡顺,他瘦弱的身躯当即打了个寒颤:“仙人!这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你千万别乱冤枉人呀!四妹....你快劝劝他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烈火审讯

    攘外必先安内,陈默也不想这么恐吓楚无霜的哥哥们。

    但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出一些奇招,危机之下,总会有人承受不住压力,想要吐出点什么实情的。

    楚无霜哪里懂得这个,她就觉得陈默像变了个人,想出言劝阻又怕他生气,因此,即使楚凡顺招呼她,也权然当听不见了。

    “你叫她干什么?”陈默一步一步的逼近:“她能告诉你答案吗,你到底有没有伙同外人害死你父亲!”

    “没有!!!”

    楚凡顺被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眼睛瞪的和铜铃一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吼道:“没有!我没做过!!你别乱冤枉人!!”

    陈默的这个架势险些把楚凡顺逼疯,仔细看去,他的眼里还噙着一丝泪花,那是委屈和惊吓造成的。

    陈默看到这里就清楚了,两兄弟应该是清白的,他们又不是傻子,有楚承风给他们遮风挡雨,他们又怎么能做自毁长城的事呢?

    目光从楚凡顺这儿收回,落到刘帆身上的时候,后者就已经胆颤得跪地磕头了:“老奴七岁就被卖到了楚府做下人,和老爷可是几十年的主仆关系啊!谁出卖老爷,我这个做管家的也不可能呀!!”

    '砰砰砰',把头磕的震地而响,没多一会儿额头上就起了血印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反倒觉得陈默很客气,就得下狠手逼迫他们,才能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仙师大人....老媪向您保证,将军府绝不会出现叛徒,倘若真的是家门不幸,我们愿与老爷一同陪葬!!”

    坐在主位上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看着这场闹剧,她不怕死,作为饱经风霜的将军夫人,没有人会比她更渴望幕后之人的落网。

    “大娘......”

    楚无霜还想要说什么,陈默却忽的给她手势止住:“好,有老夫人这一句话,在下就不用继续调查了,今日之事,还请诸位忘记,旁人若问起来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无霜,走。”陈默的这番呼喝号令,众人还以为他是楚无霜的师兄,却没想到后者也乖乖听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离去了。

    过了很久,座位上的几人才恢复了镇静,楚凡顺心中大怒,猛的一拍桌子:“刘帆!这就是你说的不谙世事?!!”

    ......

    “师弟....你刚才为什么在偏殿发火?”

    两人并肩的走着,陈默试着去牵她的手,楚无霜躲闪了几下,却没能躲开,被轻易握到了手掌之中。

    陈默感受着掌纹传递的柔软,说道:“事有轻重缓急,我迫不得已用了下策,就是为了诈一诈有没有吃里扒外的叛徒,指望他们和我好好沟通太难了。”

    楚无霜点了点头:“哦,那你接下来有什么主意吗?”

    陈默说:“我们明天去牢房审犯人。”

    “什么?”

    ......

    “就是这里了。”

    两人清早入了皇宫,穿过一座背山的石洞,'死牢'两个字刻在了山体的缺陷处,十分醒目。

    一位瘦高的太监管事将陈默二人带至此处:“这位大人,小的只能将您二位带到这儿了,再往前呀,就该犯了忌讳喽.....”

    “无妨,你走吧。”陈默略一挥手,驱散了小太监,他带着楚无霜前往死牢。

    楚无霜的脸颊遮了一层厚厚的面纱,衣裳也穿了件宽大的黑袍,陈默不想让她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也就多费一些心思了。

    “站住!没有圣上的旨意,严禁入内!”

    陈默两人踏入了某个地段,刹那间,山体上探出了四十多名重弓手的脑袋,陈默神识探去,每个人手持的皆是三石重弓,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么高的距离密集的射下来,即使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也要死在这里,更何况面前又被无数的黑甲士缓缓包围。

    陈默蓦然间举起令牌,向四周晃了一圈:“还有谁敢拦我?”

    “......圣令?!”

    那黑甲士的头领显然认得此物,惊呼一声便跪倒下来,一群守卫也跟着跪下不敢抬头,那场面相当震撼,令陈默颇有一种掌握生死乾坤的奇妙之感。

    陈默令为首的几人起身,说明了来意,旋即,一行人进入了死牢之中。

    ......

    暗无天日,死牢里面关押的无一不是罪大恶极的凶徒,这里的铁栏比外界的小监牢都要粗上数圈,腐烂、发霉的味道随处可闻。

    陈默在守卫的陪同下,看到了两侧的犯人,有的神情呆滞,还有的嘻嘻哈哈,更有甚者冲过来朝陈默要银两,被一旁侯着的喽啰们一顿暴揍。

    “这地方就是这样.....”

    首领笑呵呵的对陈默说着,他也在打量手持圣令的两人,来意不明,还是多多打探一些消息为好。

    陈默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来喜怒,走过了一个拐角,六个不成人样的躯体挂在木桩上,从他们身后极其微小的窗口,透过的光线浑浊的灰尘起伏,陈默还以为这几个人已经死掉了。

    “大人,他们就是行刺大将军的几个共犯。”

    陈默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嘴里都塞着破布,略一抬手指,那心思通透的首领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大人,这是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免得遗失重要的线索。”

    “问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额....暂时还没有....不过大人放心,用不了几日,他们就能张口了。”

    陈默摇了摇头,转而对楚无霜说道:“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好。”这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首领听得一愣,暗自在心中摸索起了两人的身份。

    “哎....等一等!”

    陈默按下了首领的胳膊,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不带任何感情的一眼,便让首领惊得浑身哆嗦,想阻拦的话完全憋在了嗓子眼里。

    陈默毫不费力的掰弯了铁栏杆,不理会众守卫几乎要吞进拳头的嘴巴,他摘下了一名犯人口中的破布,塞了一粒恢复的丹药进去。

    如法炮制,六个人都被他塞进了一颗疗伤丹,这还是一粒丹药分成了一百份的药量,不然以他们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

    见众人疑惑的相继清醒过来,陈默知道他该说话了,于是说道:

    “你们好,先不用急着感谢我,接下来,我有信心成为你们人生中最痛恨的那个人。”

    “我这里有一本书,你们先看一看内容,没什么问题的话,一会儿我们就开始试验了。”

    “拿给他们看看。”

    楚无霜接过陈默递过来的书籍,封面上清晰的写着一行大字:

    ——《六百八十二种酷刑详解》

第三百二十九章 重要线索

    让六名犯人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很快,就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嘴唇和牙齿上下打颤,一种渗入灵魂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看来还有几个人不识字....”

    陈默看到另外几人迷茫的神情,拿回书籍随手翻了一页,栩栩如生的图案便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我就简单的说一说吧,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是扒皮,嗯....就是从你们的脖颈脊椎到尾骨开刀,伤口约二尺左右,慢慢的把人皮与血肉剥开....”

    “这期间也许会割到筋脉,断了就断了吧,想来不会有多疼,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三个时辰,成品的你们就会像一只展翅的血腥蝴蝶,不过请放心,你们不用担心自己会死.....”

    陈默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形似葫芦的容器,却是一不小心没有拿稳,'哗啦啦'数百颗丹药散落的遍地都是:“不好意思各位,今天带的有点少,但是我们可以先试试看,不够我再回去拿。”

    这些话,完全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讲述,可却让六名犯人的心头震撼得不轻,来到这儿无非也就是烙铁烫、做虎凳、或者用刺鞭抽身,哪有一个像眼前之人上来就用极刑处置的?他是真的不担心犯人会死啊!

    每个犯人的额头上都冒汗了,最左侧的一人喉咙滑动,似乎忍不住想要说话,陈默看得出来,于是便静静的等着他出言。

    “你....到底是谁?”那犯人蓬头垢面,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

    陈默笑了一声:“我无论是谁,也改变不了你们接下来的遭遇,既然敢行刺大将军,就要有被抓住的觉悟,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我们没有参与!”

    “嗯。”陈默说:“这不归我管,我现在只想知道有用的线索,在我还没有试验之前,有谁想清楚了吗?”

    又有一名犯人抬头说道:“说了我们死的更快!”

    “至少你们可以死的干脆一些。”听他这么一说,陈默就知道这几个喽啰还是知道些皮毛的,他挥手遣散了一众不敢违抗命令的看守,此地便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这样吧,你们当中谁能说出最有用的线索,我可以做主放他三天自由,交代了后事再死;说不出来的,这本书里面自己挑五种刑罚我们先试试;说出来有用的,可以速死。我耐心有限,希望你们一会儿能给我结果。”

    陈默两人转身走出了监牢里面,在犯人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楚无霜的震惊之色才有所消散:“师弟,你......”

    “都是诈术。”陈默低声说道:“我又不是魔道修士,哪里会这些东西,几个凡夫俗子而已,稍微吓唬一番就老实了。”

    “那本书里的内容?”

    “就其中五页有图案,我昨晚随便想了几种。”陈默在楚无霜面前翻开了所有的章节,绝大部分都是空白的页数。

    楚无霜又想到了什么:“那些恢复丹药.....”

    “除了他们吃的疗伤丹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要是真有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我早就自己留着了。”

    楚无霜听得半晌无语,良久道:“师弟,你太会骗人了。”

    “但是我唯独没骗过你。”陈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他觉得不能再延伸这个话题了:“你回去之后别说话了,怕你说漏嘴。”陈默又嘱咐了她几句,两人返回监牢。

    经过短暂的休息,几名犯人的目光都在渴望的盯着他,似乎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

    “就从你开始吧。”陈默手一指问他是谁的犯人,语气平淡地说道。

    “大人,郑三和韩陆曾经见过一个神秘人,小的记得他的相貌!”

    “嗯。”陈默应了一声,见他没有再作出言,目光便投射到了第二个人身上。

    “额...啊...大人我真的没参与啊!”

    陈默摇了摇头,直接上前一掌拍晕,看那架势是一会儿准备要拖走了。

    “啊!大人,小的也想起来了!郑三在行动的前一夜去过醉花坊,还点了两个姑娘,玩到了第二天的清早才回来!

    被陈默的举动吓得一激灵,第三个人抢先的大声答道。

    “她们长得什么样,能不能认得?”陈默忽地问道。

    “这个....她们都是生面孔.....”

    另外的两名犯人是双胞胎兄弟,见陈默又看向了他们这边,争先恐后的抢答道:“大人!看这儿.....”

    “你别吵!!”

    那双胞胎的兄长语速快了一步:“五福帮的总舵里曾经来过一位特别奇怪的人!他的眼神小人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喘不上气的样子!这可能和郑三他们有关!!”

    “大人!小的听到过他们之间的几句谈话!!”

    此言一出,第五名犯人的得意之色顿显,陈默也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是!郑三说:'到了你们那儿真的能平安离开吗?'还有一个声音很刺耳,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就是一些砍柴烧水的差事,待满十年,这件事的风头也过去了,你们想做什么不都可以了吗?”

    陈默听罢目光一闪,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这种事你能听得这么清楚,那男人没有杀你灭口?”

    双胞胎弟弟立即惊愕的道:“大人,您说的一点没错!!当时小的在门外有事禀告帮主,被那男人'嗖'的一下抓到跟前,他差点要杀了小的,关键时刻还是郑三拦下了,说我是他的亲信,也没听到关键的事,就饶他一命吧!”

    “事情还闹大了......”

    陈默心中一沉,倘若这名犯人没有说谎的话,五福帮的身后至少有两股势力。

    一道出自皇子们之中,另一道,则是来自修真界的未知力量。

    陈默将头扭到了一旁,看向最后一位犯人,他说道:“该你了。”

    这名犯人始终保持着强装的镇静,他语气尽可能平常的说道:“大人,您附耳过来,我大概猜到他们可能逃去哪里了。”

    陈默没想到还有人能说出这样的线索,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如果你说是真的,我可以说话算话。”

    一听陈默这般言语,前面几位犯人当场面如死灰。“谢大人!!”他悄声在陈默耳边嘀咕了几句话,后者略一点头,蓦然抬手间挥出了几道气流,结果了前边五名犯人的性命。

    陈默也是在秦风郡混过帮派的人,这些恶徒无一不是五福帮的高层,无论谈及哪一位都不无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还不能放你走,你且随我见个人,看到他再把你的话原本复述一遍,你就可以离开了。”

    陈默在他的身上悄悄种下了一道神识,确保他逃不出自己的控制范围,一条无关紧要的小杂鱼,让他再多活三天也没什么不可。

第三百三十章 交换法术

    修真者的办事效率,和凡人相比天壤之别,还没过半个时辰,陈默和楚无霜就离开了死牢。

    拖着犯人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又遭到了守卫的拦截,陈默只说了一句王供奉的命令,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至于事后怎么来处理,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皇宫内守卫森严,依靠着'圣令'倒也无人不识趣,他们很快的找到了王衍的住所,一间冷清的红漆宫殿,门外花池的园地里,还零零散散的种植着数株修真界的灵草。

    “王道友,还请见面一叙!”

    陈默感知到那位老者在殿内修炼,他在殿外传音入耳,很快,后者便推开门。但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他早预知了陈默会来一样。

    “道友查案的速度倒是够快....”

    王衍看到陈默拖着一个浑身是血迹的犯人,就知道他去了死牢,没理会他身后的楚无霜:“怎么样,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恐怕你们这次想不参与也不行了。”

    陈默把他推测的大概和王衍讲明:应当是有两拨人一同找到了五福帮,一伙人和他们商议具体的行动计划,另一伙则想要把楚都的情形搞乱,这样就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陈道友说的话老夫都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股修真界的势力在暗中帮衬某位皇子,助他夺取皇位?”

    “是的。”陈默说:“既然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修真界的斗争,还请道友不要再袖手旁观了,这是五福帮的一名高层,从他的口中,道友应该可以得知事情的原委。”

    王衍这才看明白,陈默费尽心思将犯人带过来,目的就是要拉他一同下水。“如果事情真的如道友所说,老夫再出手也不迟!”话音一落,他一只手掌便拍在了昏迷的犯人头顶上,还没等陈默出言,此人便七窍流血,一副鸿飞冥冥的模样了。

    “搜魂术......”

    陈默心中哑然,他也没想过王衍出手这么干脆,更何况是对一名凡人施展搜魂,他难道不怕天道报应的吗?

    陈默察觉到楚无霜看到这一幕有些害怕,忽的想起她可能从来都没看见过这些,于是轻声出言道:“没事,有我在放心好了。”

    “嗯......”

    另一边,王衍也收起了搜魂的法术,他旋即眉头一皱,陈默还真没有说谎蒙蔽他,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得多了。

    “依陈道友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默道:“王道友修为高深,此事应以您为主,在下为辅。更何况道友修行多年,阅历自然要高出在下不少,一切凭您定夺便是。”

    王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面前这个外宗的护法倒还懂些规矩,之前被要挟的那缕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道友抬举,那老夫就献丑了,首先,楚皇的身边不能离开修真者的保护......”

    “这是自然,在下的意思是让她也跟着陪同......”陈默一指楚无霜道:“她是楚承风的女儿,进皇宫既不显得突兀,又能隐藏身份,还能多了一道对皇权的保护。”

    王衍扫了一眼楚无霜的修为,炼气十三层。他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清楚眼前这个修士是怕他未婚妻受到波及,特地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他也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就顺势说道:

    “如此最好,那接下来就是你我行动,先去那犯人所说的地点附近寻找,之后再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王道友运筹帷幄,在下佩服!”陈默不准痕迹的拍了个马屁,又问道:“不知那犯人所说的地点距离我们多远,又何时出发呢?”

    “那个地方不远,老夫有先去一趟刑部,找几件那嫌犯的衣裳,这样利于寻找到他们的所在。对了,如果道友有什么拿手本领,老夫希望你也不要藏私啊。”

    “一定,一定.....”陈默打着马虎眼,他哪有那么多的秘法,待王衍离开后,又转身嘱咐楚无霜注意安危,虽然他相信昭天宗的两个筑基修士,但凡事不是凭直觉就行的。

    “遇到什么危险就把它捏碎,我会尽快赶回来救你。”陈默交给她自己的一缕神识,语重心长的说道。

    楚无霜说:“陈默,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我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就一定会带着你,但这件事我自己也没把握,所以你不能跟我一起去犯险。”

    陈默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别忘了在山洞里我和你承诺的事情。”

    “......好,那你也小心一点。”

    楚无霜也没再坚持,或许是她自知是个累赘,就顺从了陈默的意思。

    ......

    三百里外,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城郡,按照那犯人所说,郑三和韩陆就藏身于此,这里有他们五福帮的许多产业,同样也是一处鲜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现在敌明我暗,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所以绝不能打草惊蛇。”

    陈默站在郡外的一座丘陵上,遥遥的望着远方说道。

    王衍沉思片刻:“那凶手的气息的确停在了这里,依老夫之见,直接冲进城中拿人,简单明了,你我可是两名筑基修士,还怕他们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在下以为不妥。”陈默摇头道:“他们至今没有离开,想必就是在接应着幕后之人,万一这城郡中,藏着一名同样的筑基修士,甚至两名同阶,战,我们不能速胜;他们跑,我们也拦不住,这样优势就被消耗掉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劳烦王道友出手,将这座城郡以阵法圈禁起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了。”

    王衍斜了一眼陈默:“陈道友别说笑了,老夫若有禁锢一座城池的通天本领,何至于去执行宗门的世俗任务?”

    陈默本就没报太大希望,但一听王衍这么说,他又改变了策略:“王道友,如果改用遁地术怎么样?找到他们的大概方位,来缩小圈禁的范围。”

    “土遁术.....”

    王衍摇头说道:“这种以五行延伸的法术,老夫从未习得,倘若你会,并且还能找到他们的方位,是有一些希望的。”

    陈默呵呵一笑道:“王道友,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教你土遁术,你教我一种同等层次的法术,这样你就能在地下找到他们的位置了。”

    “呵呵,你这小子....”

    王衍被陈默说得有些意动,土遁术在外界流传的法决甚少,原因无他,这是一项保命偷生的技能,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能多些活命的机会,谁又能忍心拒绝呢,见王衍陷入了沉思,陈默就知道这笔买卖做成了。

    他不担心王衍黑吃黑,哪怕对方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一个小境界的差距,虽然能杀,但也不是几招之内就能定胜负的。

    更何况对方的手段未知,一旦放跑,岂不是给自己的宗门惹来麻烦?筑基修士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是中流砥柱,绝不能容他人胡乱杀害。

    当然,如果某一方性命垂危的时候是除外的,做得干净一点就没人知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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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卧龙介绍:
仙路漫漫,少年陈默几经转折,以残损的灵脉资质重踏仙途,历经无数坎坷风雨,艰难的走向修真界的巅峰。当仙缘与危机接踵而至,如何倾轧求存?阴暗与诡谲袭来,又将怎样规避?斗法、炼丹、元婴、蛮族、飞升……且看他如何从名不经传的低等散修,成就一代仙界至尊的故事。仙途卧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途卧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途卧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