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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苗疆道事txt下载     苗疆道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花样年代 第九章 只为每天见她一眼

    虚无的力量,从无尽的虚空滚滚冒出,全部都积聚在了一字剑的前方,石中剑承载着意念之力,朝着前方的茅山掌教真人倏然而去。所过之处,地上的地砖立刻炸开一道深刻的划痕来,深刻而厚重,那飞行的石中剑仿佛超脱了人类的想象极限,带着倾天之力,转瞬即逝,很快就抵临了陶晋鸿的身前。

    这一剑,是黄晨曲君赖以傍身的最后一式一字剑。

    剑成一字,而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也化作了一道剑光而飞,一往无前,剑势凛然而凌厉,仿佛用整个生命在为这一次拼斗而努力。

    这剑到底有多快,没有人知道,至少我不知道,但是引发而起的风,却将那两杆大旗的旗帜吹得哗啦啦作响,仿佛九级台风即将到临一般。我瞧见那个茅山的掌教真人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这种严肃是在前面那两招的时候,没有能够展露出来的,显然这一招,即便是被人尊作大神的陶晋鸿,应付起来也感觉有些吃力。

    而下一刻,我瞧见他并没有偏身避开这剑芒,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来,左手挥袖画圈,而右手则直直地朝那剑芒抓去。

    这剑快疾得肉眼都难以瞧见,仿佛就是一道光,他能够抓得到么?

    即便是抓得到,他能够受得住这承载了黄晨曲君全部意念之力的剑势,保证将其制服,而不是滑脱,反受其害么?

    所有人在那一刻,心头都升起了这么一道疑问,然而当陶晋鸿双指并拢,万千寒芒尽数而收的时候,我们终于得到了答案茅山依旧是那个茅山,传说中的陶晋鸿,也不会是一个新晋的江湖后辈便能够挑衅、并且战而胜之的。陶晋鸿稳稳地抓住了石中剑圆润平滑的剑尖,而尾部因为承载了巨大的力量,不得前,唯有左右摇晃,大幅度地摇摆,发出了"嗡、嗡、嗡"的震声来,听到人的耳朵里,直感觉浑身发麻,鸡皮疙瘩冒出一大堆来。

    光只是这声音,就能让人浑身都不舒服,更何况上面蕴含的力量了,所有人再一次看向掌教真人的时候,眼中除了倾慕,便只有敬意了。

    剑过之处,那一道深深的剑痕在广场上面狰狞而现,十分惊人。

    作为当事人,陶晋鸿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轻松,这嗡嗡之声过了一分多钟,方才停歇下来。夹着这剑,他终于收起了先前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感,正视着面前的这个对手,说道:"不错,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茅山宗封山十五年,世间又变换了一个模样,天下间玩剑能够玩到你这种水平的人不多了,难怪敢过来挑战我。小兄弟,本来我们还有很多可以玩儿的,不过今天是我茅山重启山门之日,日后再说,你看可好?"

    此话说完,掌教真人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直接将手中的石中剑给抛了回去。

    无论在哪儿,有真本事的人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即便是像一字剑这种脑子里只有一根弦、傻乎乎冲出来的家伙。

    当然,一字剑心中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这个除了刘老三,谁也说不清楚,能够炼就这么一番本领的人,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到底不是一个蠢人,晓得对面这位大拿心怀慈悲,道行颇高,方才不会和他计较,他下意识的瞥了刘老三一样,刘老三像见鬼一样的扭过头去,不敢看他。果然,这里面的猫腻,还真的跟刘老三这个家伙有关。

    在没有得到提示之后,一字剑朝着陶晋鸿拱手说道:"真人果然是世间传闻的一般,修为化玄,手段通天,今天能与您一战,是我一字剑的荣幸,此生畅哉,再无遗憾了!"

    他大笑三声,扭身便朝着山下大踏步而去,周围的众人都摄于他刚才那一剑的威力,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阻拦,即便是先前喝止他的那个首都大领导,在屡次看了黄老的脸色之后,也只有将这一口气给咽下来,让人将受到惊吓的顾干部给扶起来,接着朝茅山众人讪讪地笑道:"诸位,不好意思,都是我们的防卫工作没有做好,让真人为难了。"

    他想大包大揽,然而陶真人却并没有在意,挥了挥手,平静地说道:"茅山不出世间久矣,江湖上的很多人都想要看一看,当年执道门牛耳的我们,是否还能够继续走下去;而且刚才那位麻子小兄弟不过是受人怂恿而来,本质倒也不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有若无地瞥了刘老三一眼,意味深长。

    我站在刘老三那家伙的旁边,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却如坠冰窟,整张脸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嘴唇发紫。我不知道是陶真人给刘老三隔空施加了压力,还是他自己心虚,不过好在人家陶真人倒也没有打算跟刘老三认真追究,而是顾着与这位大领导又寒暄了两句。

    不过看得出来,陶真人似乎对于应付这种官僚的场面话儿,并不热切,稍微聊完,将官方这些人都安顿妥当,转身朝着周遭这几百号人扬声说道:"今天良辰吉日,倒也不用在这里多计较。茅山封山十五年,久未传道,人才凋零,如今山门既开,择日不如撞日,我瞧见今番来的人也多,不如这样,有意愿加入茅山的诸位居士,只要是二十岁以下的,都可以举手,走到广场上面来,或许大家还会有一场缘分。"

    这话儿一出,早已望眼欲穿的一众人等立刻潮水一般地朝着广场中间冲了过去,敢情这些人之所以聚集于此,竟然就是为了拜入茅山门下。

    在这汹涌的人群之中,我瞧见了天仙少女小颜,她被一个脸色严肃的中年男子牵着手,那男人倒也是很有本事,旁人纷纷朝前挤去,却没有一人能够靠近他半米之内,但凡想要闯入其间者,都莫名其妙地朝着旁边倒去。我在想一件事情,倘若情况真如我所猜测的一般,那么他或许还真的是萧大炮的老子,而小颜,就是萧大炮口中,一直经常跟我提起过的乖巧而可爱的小妹呢。

    句容萧家,能够称得上这个名号的人,应该不多。世间是那么的大,而又是这么的小。

    小颜和应该是她父亲的那个中年人一路走到了广场,然而却被其中一个黄巾力士给拦住了,准确地说,被拦住的是萧父,再往里走,便是广场的中心,这儿只准参加拜师入茅山的人进去,所有超过二十岁的人都不能往前。萧父显然晓得此事,他拍了拍小颜的肩膀,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来,而小颜则显得有些沉重,无辜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

    两人对望,然而身处于远处的我,却莫名感受到小颜似乎还瞥了我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我浑身不由得热切起来,忍不住站起身,就朝着场中走去。

    此刻的刘老三已经悄然走开,然而我刚走两步,丁三却拦住了我,冲我喊道:"二蛋,那边有点混乱,申头让我叫你过去维持秩序呢"

    他高声喊着,然而我却理都没有理,仿佛遭了魔怔一般,径直朝前,丁三瞧见我不理他,有点儿着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声喊道:"你干嘛?你身上有工作呢,跑那儿去瞅什么热闹?"我被丁三扯住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有人已经年过二十,却非要走入场中,给那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拦住,一时间闹得厉害,申重和戴巧姐等人都在那儿处理呢。

    我顾不得这些,瞥了一眼,又回头,只见小颜已经走进了去,在几十人的场中盘坐下来,我一把推开丁三,朝着他大声喊道:"去他妈的破事儿,我要加入茅山。"

    是的,我要加入茅山,我要跟那个叫做小颜的少女一起,我哪怕是每天能看上她一眼,都会感觉幸福得要死。

    哪怕仅仅只是一眼。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丁三被我推到在地,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奔向前方,好一会儿才愤怒地大声喊道:"陈二蛋,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我没有理会他,直感觉此时此刻,加入茅山,是我最想要去做的事情,当下也是拨开了人群,朝着前方跑去,丁三追上来拉我,然而到了场边,年满二十的他却被那黄巾力士给拦住了,他还不罢休,朝着那黄巾力士大声喊道:"那个小子,是我们的工作人言,不是过来拜师学道的!"然而那黄巾力士面如金箔,似乎不是活物,根本就不予理会,将他拦着,却让我长驱直入,一直来到了场中央。

    此刻的场中,已经有将近五十多人在里间,有年纪和我差不多,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也有如小颜一般的少男少女,还有一些才六七岁的童子,一脸惶然地朝外张望,试图在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亲人。

    小颜也有些忐忑,左右一看,瞧见我竟然径直来到她的旁边坐下,当下也是一喜,脸上露出了盈盈笑容,跟我招呼道:"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对,我来了,陪你一起。"

花样年代 第十章 你走了,我留

    我感觉自己很真诚了,然而听在了小颜的耳中,她却调皮地翻了一下白眼,压低声音说道:"呸,你这个人满口胡话,没一句正经的。那天晚上,我问你是不是要拜入茅山的门墙里面来,你跟我说你是国家的工作人员,只是过来参加观礼,结果现在又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了,当我傻子么?"

    这少女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浑身仙气,不过言语之中,却有一种邻家小女孩儿的娇俏可爱。

    我不好意思说是看到她,就不知不觉地跑进来了,脑子当时卡了壳,傻乎乎地从怀里将她的手巾给掏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面前,说道:"我其实是过来还手巾的,给完就走。"

    小颜接过我洗得干净的手巾,颇为遗憾地说道:"啊,你说的是真的么?要不然你也加入茅山宗吧?我告诉你哦,这茅山宗可是当今世上最顶级的道家门派了,他们的修道之法和对天道的感知,很厉害很厉害的,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耍剑的麻子叔叔那么厉害,能够驭使天下间传说中的飞剑,但是在陶真人面前,却还是敌不过。你自己想想,倘若是你也有这么一身本领,那该有多么棒啊!"

    她说得无限憧憬,我却下意识地跟她唱反调:"谁说茅山宗是最厉害的,人家白云观、龙虎山、青城山、崂山、天台宗、悬空阁这些地方,个个都是精英辈出,人杰地灵,而且比茅山更有优势的,是别人的年轻一辈都很厉害啊,反观茅山,你看看,都是些老家伙,年轻人基本上都瞧不见呢,倘若过上十年、二十年,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那么厉害了"

    少年人,为了寻求更多的关注,凸显自己存在的价值,总是为了反驳而反驳,其实也只是无聊。而小颜听到我这么说茅山,顿时就气呼呼的,横眉怒眼,瞥了我一眼,就转过了头去,不理我。

    我等了好一会儿,原本以为她是要反驳呢,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打算与我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苦着脸跟她道歉,如此说了好一会儿,小颜这才理我,说你嫌人家茅山宗,别人还不一定要你;我昨天听我父亲说了,茅山开山收徒,这事儿很早就传出来了,来的怕得有六七十人,而且都是有门道的世家,不过人家估计就只会收一二十人,你我未必能有这么幸运呢。

    我拍着胸脯说道:"不用怕,他们茅山的人我认识,到时候给你求求情李道子你晓得不,我以前跟他在老家混了三年,差一点儿就拜师了"

    我气不喘脸不红地吹着牛皮,小颜一脸难以置信,睁大双眼说道:"怎么可能,符王他老人家建国之后,除了两弹一星时出去过,其他时间都在茅山后院修行,参悟天道,怎么可能还在你老家待过?你告诉我,他什么模样?"

    小颜的质疑让我有些坐不住了,看见广场中的道士已经积累得有三十多人,便仔细寻找,然而却根本没有瞧见,心中颇为遗憾,想着要是青衣老道他老人家在场的话,我一个招呼过去,他跑过来与我相认,那个时候小颜一定会将眼睛瞪得滚圆,一脸吃惊,想想她那时候的表情,不知有几多好看。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我努力回忆青衣老道的形象:"他很高,总穿着青色道袍,头发斑白,两撇胡须,手很干净,特别干净,又长又白,像姑娘家的手"

    小颜浑不在意地说道:"符王他虽然不行走江湖久矣,不过关于他的传说,却是遍天下,你晓得这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急于证明自己,于是继续说道:"他平日里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但是人很善良,喜欢动物更甚于人,不过他喜欢我做的菜,每回打到了野猪或山鸡,我做杂碎汤的时候,他都能够喝上三碗,而且我烤的肉串,他基本上可以吃上几十串"

    "你撒谎!"

    小颜连憋得通红,朝着我大声骂道:"你就是个骗子,符王他老人家一生茹素,六根净尽绝尘埃,嚼蜡能寻甘味回,何曾吃过荤?"

    因为我曲解了自己的偶像,小颜终于不再理我了,气呼呼地转过了头去,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我也很是无辜,谁说李道子不吃荤啊,往年在五姑娘山上,他吃肉可比我吃得厉害,满嘴流油,可没有漏下什么啊?我冤枉,而小颜则不再理我,好在茅山宗这时也差不多将头绪整理清楚,所有二十岁以下,有志加入茅山宗的少年人都已经盘坐在广场之上,以一字剑的剑痕为界限,左边是十岁以上的少年组,而右边,则是十岁以下的童子组。

    至于其他,则都被黄巾力士手持旗幡,给直接挡在了外面去。

    我大概看了一下,瞧见少年组的人比较多,差不多有近四十个,而童子组的,则有三十多人,或许是茅山宗有意放风的关系,我瞧见身周的这些人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修行的基础,有的双目明亮,在夜里濯濯生光,有的则抿着嘴唇,气息悠长,不过总体来说,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并不多,只有五六个。大概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的,或者有师承,或者已经行走江湖了,即便是我,本身在宗教局也谋得了一份工作,倘若不是因为小颜,鬼使神差,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广场边缘,丁三还在跟申重和戴巧姐解释时,看过来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给剁了。

    人员入场,位于正中的掌教真人往旁边站了一点,而执礼长老则居中而立,念诵了一段宣扬茅山宗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光荣历史,好在这话儿是通过七字道歌唱出来的,听得倒也不烦,而且还能勉强懂了三四分,并且渲染气氛,一派庄严凝重之景。

    完毕之后,执礼长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此番开山收徒的,全部都为当今的二代弟子。所谓二代弟子,即为虚清真人之下,上溯三茅祖师,则为第七十八代,收徒之人有掌教真人陶晋鸿,刑堂长老刘学道、水虿长老徐修眉、烈阳真人茅同真、外门长老梅浪、英华真人杨影、执礼长老雒洋,一共七位,此番收徒,只是开端,为了弘扬道学,今后当广收门徒,择良而纳。

    这茅山收徒,是以慧字作根基的所谓慧修性命,命靠师传,性靠自悟。

    若真入门中,则需真心向道,修德为先,静为虚户,虚为道门,泊为神本,寂为和根。修道之人,当以忍为戒,悔过迁善,涤除心灵,明心见性

    这个连道髻都是用一根草绳随意扎起来的半老头子行走在一众盘坐于地的求道之人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了茅山宗内的门规戒律,所谓、、、、诸如此类,等等之属,皆是劝人向善,合乎天道的规矩,我细心听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不准娶妻生儿的戒律,也晓得茅山宗隶属正一,不禁婚嫁,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宗门。

    要晓得,很多全真道士虽然本事高强,手段厉害,但是光溜溜一个人终老,连个女人的味道都没有尝过,几多遗憾?

    而我陈二蛋是老陈家唯一的儿子,倘若是我做了全真家的道士,我那指望着我传宗接代的老爹可不要打死我了?

    如此戒律足足讲解了一个多小时,方才罢休,我听得昏昏沉沉,旁人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就在此刻,那执礼长老陡然厉声喝道:"以上所有,你们可曾晓得?"

    这话儿仿佛石破天惊,我顿时就清醒过来了,听到旁人说话,于是跟着一同大吼:"谨遵上师之令,我等皆情愿受此戒律,悉心向道。"

    这话儿自然是有人领着的,我也不晓得是谁,只是随着大部队喊,完毕之后,便有七人走入我们之中,开始像骡马市里面挑牲口一般,走来走去,这感觉让我有些难受,而后我余光中瞧见不断地有人被点到,然后朝着虚空之中的那扇大门走去。没过多久,一位道袍美妇走过了我的面前,来到了小颜的面前,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问道:"你可是句容萧家的萧应颜?"

    小颜很用力地点头,那道袍美妇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亲切地笑道:"我道号英华,俗名杨影,你可愿意跟我一同修行,参悟天道?"

    那小丫头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惊喜,当下也是磕了头,说愿意。

    道袍美妇牵着小颜离开,留给了我一个美好的背影。很快,诸人皆已选定,零零落落,场中竟然还剩下四十余人,而我竟然也是其中一个。我左右一看,瞧见跟我一般年纪的,基本上都没有能够入选,当下也是有些绝望,晓得年纪越大,越容易定型,别人自然不要。当看到茅山宗收了排场,返回那虚空之门,陆陆续续地散场时,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悲从中来。

    我靠,我的命,真就这么苦?

花样年代 第十一章 符钧的圆满,和我的执着

    我悲伤失望,只因为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错过了今天,今后只怕再无机会了。

    茅山宗所谓的重开山门,其实也就是一个仪式,倘若真的觉得那山门就在这九霄万福宫广场前的山崖之外,那就实在是太天真了。茅山的山门另有方位,此处巨大的拱门,不过是人家作法平移过来的法阵幻象而已,因为倘若茅山宗真的如申重所说,处于秘境之中,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山门暴露于有心人眼中的。

    晓得了这一点,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立刻就陷入了绝望之中,除了我这种临时起意的家伙之外,前来此处者,基本上都是期待满满,准备充足,如此一失意,立刻就闹腾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这茅山选徒,一不考究学问,二不摸其根骨,而是如逛菜园子,看到这颗白菜水嫩,那根萝卜顺眼,直接拔了便是,让人根本就不晓得从哪方面下手准备。

    在此之前,我曾经有过了解,道门收徒,跟教书育人的正常学校不一样,是师父找徒弟,不是徒弟找师父,彼此之间,讲的就是一个缘分有缘,师父便能倾囊而授,竭尽所有;无缘,当下也只能轻轻一叹,错过一生。

    当日青衣老道与我,便是属于时机错过,这并非他不喜欢我,而只是简简单单的本心,无可违背,唯有遵循。

    即便如此,他当初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留下了六张符箓,让我这些年能够凭此救命,存活至今。

    如此综合看来,想必茅山宗并非他们表面上宣扬的那种隐世不出,早已经在众人前来之时,就已经将场中的所有人底细摸清,方才会这般直截了当。

    一如京华门前放皇榜,有人欢喜有人愁,被选中的人欢天喜地,踏入拱门,进入了茅山宗神秘的洞天福地之内;而没有选中的,则是世间百态,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垂泪不止,有的状若癫狂,更有甚至,当瞧见众人即将散去的时候,竟然直接站起来,朝着那悬于虚空之中的拱门狂奔而走,仿佛那边就是黄河之上的龙门,一步跨过,万事无忧。

    这般冲击的人还不算少,三个如我一般年纪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联袂而至,不求生、只求死,意志决绝,然而他们最终还是被一名面无表情的黄巾力士给拦住了。

    我先前仅仅只是在观感上觉得那身高两米的黄巾力士并非活物,此刻果真验证,但见其将旗杆一挥,身上陡然射出无数根黄色、白色、红色相间的长布,朝着这几人飞去,那布一缠,人便给包裹成了粽子,接着轻轻一拉,人就栽倒在地,再难挣脱。

    倒地不起的那几人伤心欲绝,哀声请求,有的甚至表示不用收为徒弟,挑水打杂都可以,然而那些道人却当做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离去。

    有了前例,没有人敢再异动,不过那心情沮丧,自不必言,被选走了二十多人之后,盘坐场中的人群显得有些稀稀拉拉,我左右一看,瞧见有的人已经脸色戚戚然地站起来,朝着场边走去,他们年纪都不算大,需要家人的安慰;有的人则盘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过在不动的这些人里面,唯独我旁边一个土头土脑的农家少年,一双眼睛之中,还冒着满满的期冀。

    见我看过来,那农家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大哥,他们是回去拿东西么?怎么都走了啊?"

    他态度热情,而话语间却让我差点儿跌倒,心情不知变得好了一点,回应道:"人家选完了,没有被选中的,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我这么一说,他这才惊得豁然而起,慌张地喊道:"这不行啊,我还要找那白胡子老头拜师呢,他不收我,就不圆满了。"从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少年嘴中说出"圆满"二字,让人颇为惊讶,我笑着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圆满么?"

    少年努力地点头,说:"当然知道,我从佛山走到茅山,足足走了两个月;从山下到山顶,我三步一磕头,足足走了三天。而圆满,就是那个最厉害的白胡子老头,收我为徒。"

    他表达言语的能力有些欠妥,然而我瞧见他伤痕累累的额头,却莫名地有些相信了他的话语。

    别的不说,若论求道之心,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这个少年虔诚。我忍不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符钧。"

    两人对话一阵,这时茅山诸人差不多都已经折回那悬崖之上的巨门中去,人群散落,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孩子家长没了阻拦,纷纷涌进了广场中央来,孩子们看到自己的亲人,再也坚强不得,纷纷哭泣起来,我瞧见符钧依旧盘坐在广场之上,没有人过来找他,也没有多做动弹,不由得好奇,问他没有人陪他来么?符钧摇头,说没有,家中已无亲人,他卖了所有家当,也没有能够凑齐路费,一路乞讨,方才能来。

    茅山不收他,那也无妨,他直接从这悬崖之上跳下去,万事皆休,也是圆满。

    我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好心相劝,符钧人虽然实诚,但是却也有自己心头的执拗,无论我说什么,他只是笑,我也有些无力,想起小颜已经入了茅山门下,日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期,心中不由得又有百种滋味泛上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间难以消受。

    而就在此刻,丁三和戴巧姐走了过来,后者倒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在旁,丁三心有不满,不由得嘲讽了我两句话。

    我跟丁三算是老相识,彼此间开这些玩笑,也是寻常,不过所谓少年情愫,难以言妙,此时此刻听在心头,不由让人觉得好多烦闷。

    不过他倒也是能够忍耐,却不料旁边又来一人,竟是与我们同屋的那个顾干部,他刚才被一字剑扫了面子,此刻怕是听说了我和刘老三、一字剑认识,还是朋友,便忍不住过来讥讽,扬声大喊道:"世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太多了,不过别人都还算好,像你这般的无知小儿,想要拜入茅山门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回去撒一泡尿,好好照一下镜子再来吧,哈哈!"

    他故意说得怪腔怪调,言语之间,让人难受之极,偏偏旁边好多没有被选中的许多人,听到这话儿,反倒是得了安慰一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议论纷纷。

    我这人,最是忍耐不住嘲讽,冷着脸站了起来,看着这个算是我领导的中年人,手往后面一放,搭在了饮血寒光剑之上,那人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喊道:"陈二蛋,你想干嘛?"

    我没理他,而是微微一用劲,立刻一道寒光在夜间凭空而生。

    多么锋利的一剑,宛如寒霜凝雪。

    我手腕微抖,一大蓬的剑光宛如繁华绽放,最后尽敛,众人凝神一看,却见整把剑竟然被我直接插入了坚硬的砖石之中。

    将剑插好,我一脚踏在那剑柄之上,愤然说道:"我陈二蛋,一生命运多舛,然而八岁学道,十一岁便通晓道经典藏,十四岁洗髓伐经,明了炁场,十五岁奔走他乡,流离失所,十七八岁在南疆战场,血战边疆,自问不输于任何人。有梦想,就去追,嘲讽别人理想的行为,很爽么?老子在安南边境保家卫国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哪里?"

    我当时也是气愤极了,言语之间多了几分铿锵铁血之气,那顾干部被指得脸色惨白,当时南疆战事正酣,全国上下都在宣传,他是个政治嗅觉很强的干部,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间愣在当场,无言语对。

    旁人听到了我的一番自白,纷纷鼓起了掌来,而这时黑暗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来,高声喊道:"好不错的小哥,当世之杰也。他茅山有眼无珠,不收你为徒,这不必失望,不如拜入俺门下,别的不说,出师之后,这世间便也任你横行,自由自在!"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竟然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巨汉,一脸的络腮胡子,跟先前的那黄巾力士一般模样,我抬头瞧去,却见竟然是白天瞧见的那个人,也就是七年前我在五姑娘山上看到的那个天兵天将。

    他走得很快,一步几米,很快就到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一望,不由得大喜过望地喊道:"魔气外溢,气守中虚,此乃魔功大成之景象,天啊,老夫我今天算是捡到宝了小子,快快快,立刻磕头,拜我为师,今后之天下,为师带你装逼带你飞,包爽!"

    此人本事高强,这我是知道的,要不然当日李道子也不会身受重伤而逃,然而此刻这像拐卖人口一般的话语,却让我有些发虚,不敢答应。

    而就在此时,虚空之中又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姓王的,你当真以为我茅山无人了?竟然敢跑到我门前来做这勾当?"

    白光一现,大袖一挥,一个人挡在了我的前面,竟然是那茅山的掌教真人陶晋鸿。

花样年代 第十二章 大师兄

    这是我第一次离这个传奇人物这么近,感觉眼前一晃,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接着一股宛如檀香般的气息便萦绕在了我的鼻间,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响,脑子一热,耳朵也烫得惊人。

    这都是激动的,在远处看,和近处打量,完全就是两种概念,尽管陶真人只给我一个后背,却让我整个人都感觉幸福到了极点。

    他站出来了,他为了我,竟然站出来了!

    陶晋鸿,这三个字被人供奉为上尊,然而那个天兵天将却并不在乎,而是皱着眉头说道:"老陶,这就是你不对了吧,人小孩儿老老实实地在那儿给你挑,你不要,我过来吃你的残羹冷炙,收他为徒,也没有惹到你什么吧,难不成你还想凭借你这茅山的主场,以势压人不成?你当我老王是受你乒的人?"

    茅山掌教真人出现的一瞬间,无数目光都朝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我感觉这儿仿佛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心中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而那陶真人却微微一笑,长袖一挥,认真地说道:"以一己之力,撑起摇摇欲坠的偌大邪灵教,天下间能够乒你邪灵左使的人不多,便算是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气派;再说了,收徒拜师,全凭机缘,凡事都是强求不得的,老王你说对不?"

    两人招呼倒也热切,但是听到陶真人这般一说,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敢情这络腮胡巨汉竟然还真的是中央黄老口中的那个黑暗组织大头目啊?

    若是如此,这两人的立场就算不是对立,想来也不会有多和睦了。

    不过尽管如此,两人却在我面前表现出了极大的风度来,并没有说大打出手,反而稍微地拉开了一点儿距离,接着彼此都扬起了右手来。

    这手一举过额头,立刻平白无故地起了一道旋风,将我们周遭的人都给屏退开去,接着那炁场凝固,逐渐成形,竟然是凭借着双方之力,将此处的空间给隔绝开来。

    如此完毕之后,天兵天将指着我,得意地说道:"这小子修行的是魔功,这算是入了门道,天下间魔功修至巅峰的人,有,但不多,我算是其中一个;第二,我七年前曾经见过这小子,这就是缘分,不信你问他?"

    掌教真人扭过头来看我,在这样的大拿面前,我也不敢说谎话,努力表达道:"是,当初我在五姑娘山上,曾经见过王公一面,不杀之恩,还未谢过。"

    我如实道来,那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浓厚的笑容来,陶真人也不恼,沉吟一笑:"如此说来,你们还真的是有缘啊。"

    天兵天将一挥手,嘿然笑道:"那是自然,老陶,正道中人大都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虚伪得很,但你是少数表里如一的人,也还算是讲道理,我很喜欢。既然如此,你还不赶快让开,我好带我的小徒弟离开,想必不出多时,他必定能够继承我的衣钵,并且发扬光大"

    天兵天将伸手过来,然而却被掌教真人给挡住了,那人的眉毛一扬,便有些发怒了,哼声说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强拦不成?"

    陶真人摸了摸胡子,平静地笑道:"老王,你说你与他有缘,却不曾问过我?"

    天兵天将瞪着眼睛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能掰扯出什么来吗?"

    陶真人不再与他言语争锋,而是扭头过来看我,温言说道:"二蛋,你说八岁便开始学习道经,那么我问你,是谁交予你的?"

    他温和的话语抚平了我忐忑不安的心思,深吸一口气,我讲起了当年在五姑娘山上与李道子、老鬼、小白狐儿与胖妞的事情来,待我讲述完毕,天兵天将并不服,插言说道:"教你的是那岩壁之上的老鬼,跟李道子并无关系,你拿这事情来讲他早就拜入了茅山门下,当我好骗是吧?"

    "非也,非也!"陶真人低头,接着猛地一抬起头来,朝我喊道:"二蛋,你且看看我是谁?"

    我闻声抬头,只见陶真人的脸上,竟然凝固了好几分,眉目之间,竟然天啊,我整个人都变得无比的激动起来,感觉天上仿佛掉下了一块大馅饼,直接将我给砸中了,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了某年某月某一天,石壁上的石脸笑嘻嘻地对我问道:"二蛋,二蛋,你想学道么?"

    天啊,原来这茅山的掌教真人陶晋鸿,竟然就是当年在五姑娘山上的老鬼!

    我激动得难以自已,用尽全力地大声喊道:"老鬼!"

    这一声喊出来,我热泪盈眶,感觉这些年经历过的万般委屈,全数都涌上了心头来,那掌教真人朝我伸出了双手,我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尊卑,直接扑入了他的怀里,大声地哭嚎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天兵天将在我身后轻轻叹了一声:"世间机缘,还真难料,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这般因缘,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罢了、罢了,你们师徒团聚,俺在这里就是个灯笼,左右都不自在,那个姓黄的家伙盯了我老半天,不走就难走了,回见了您!"

    他说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声音已然飘忽悠远,而我听到掌教真人朝着远处拱手说道:"慢走,不送!"

    天兵天将远走,掌教真人这才将我分离,看着泪眼朦胧的我,温言说道:"二蛋,茅山封门十五年,我从不出外,不过却能神游远走,当年李师叔瞧你与我有缘,特意呼唤我前去,为你奠基。不过当年万事皆难料,因为某些因果,我也不能提前告知于你。你需要历练,磨砺心性,方才能够在这世间继续走下去,所以这些年来,我和李师叔都没有管你。不过你已经十八岁了,再拖下去,恐有变故你可知茅山重启山门,为何会安排在今日么?"

    我刚才哭得太过放肆,将掌教真人胸口的衣襟染湿了一片,此刻看见,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为何?"

    陶真人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因为你要满十八了"

    一句话说得我泪如雨下,这些年一个人漂泊流离的孤独感终于一下子找到了归宿,然而支吾半天,却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一位茅山的掌教真人。他瞧出了我的为难,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笑道:"跟我走吧,清池宫中已经准备了拜师大典,诸人皆已准备,刚才之所以不选你,却是因为李师叔的主意,我还奇怪,原来是邪灵左使在这儿的缘故呢。"

    他拉着我的手,宽厚而温和,又有婴儿般的细腻,有一种父亲的感觉,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而就在转身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却拦在了我们前面来。

    那人正是符钧,一个要么拜师、要么跳崖的少年,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决绝,我听不出有任何作秀的痕迹在。

    心诚纯真。

    陶真人瞧见了他,嘴角微微一翘,温言说道:"孩子,你刚才和他的话语,我已经听到了。诚然,这世间之事,很多都是靠先天的根骨和出身决定的,不过却还有一种情况,那叫做人定胜天,只要意志够坚决,心思够纯粹,一样能够修得真我。孩子,你告诉我,你以后依然能够保持现在的心态么?"

    符钧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伏地便拜:"我意已决,求真人收我为徒,引我参悟天道!"

    "修道之路漫漫,多一些人,也未尝不可。"陶真人点了点头,接着手一抄,大袖一卷,将拜倒在地上的符钧给抄起来,一边一个,带着我们朝着山崖上方的大门飞去。

    我紧紧握着陶真人的手,便感觉即便是临于半空之上,也没有半点儿惊恐,心中安定无比,感觉自己飘飞而出,那巨门在身后关闭,化作无形,而后四周的空气陡然一清,肺叶舒张,左右一瞧,发现我居然出现在了另外一座山峰之上,这山峰奇峻,往下是漫长的山梯长道,而峰上,则有一座巨大的道宫群落。

    道宫正中为清池宫,此刻先前的一众人等皆以拜过了师父,分立其后,唯有一个马脸少年孤独站在一旁,陶真人放下了我和符钧,接着腾身上了正位,旁边走出一个青衣长袍的老者来,递了三柱香烛给他,而他则恭恭敬敬地拿着香拜祭殿上的三清和祖师,躬身说了一番中规中矩的祷告。

    我瞧见那个递香的老者,却正是天下闻名的符王,青衣老道李道子。

    我心中震撼,而这时陶真人也祭奠过了先祖与上天,回身朗声说道:"我陶晋鸿今年已然六十有余,自觉德行不够,修为稀松,故而从未有过传人,今时神州震荡,百废待兴,正是弘扬我道门之时,勉力收尔等为徒"

    我们堂下三人皆拜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徒儿陈二蛋、符钧、杨坤鹏,拜过师父!"

    如此拜师结束,茅山掌教真人陶晋鸿,从此之后,便是我陈二蛋一生的师父。而后三代弟子一齐拜祭先祖完毕,诸位子弟皆朝着我拱手喊道:"拜见大师兄!"

    如此三声呼唤,震耳欲聋。

花样年代 第十三章 世间再无陈二蛋

    祭拜完先祖,还需要拜见诸位师长。

    茅山道宗,源远流长,上演千年,时至如今,轮到我师父这一代执掌,但他的上一辈,还有几位宿老存留,如传功长老李道子、守山老者尘清真人、散人周俊利,这都是名列十大长老之列的,当然还有许多只修真、不修行的宿老,他们皆在山中搭一草庐,体悟天道,却也不会出来理会世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长老在把守茅山宗通往世间的真正大门,故而无缘参加此次盛典,只得作罢。

    此番开山收徒的有七位尊长,再加上周遭的一些长者,我们皆需一一拜过,因为我被认定为第三代弟子的大师兄,故而需要带领大家,逐一相见。

    此间礼仪颇有讲究,不过我到底还是在外历练多年,倒也不会怯场,执礼长老在我旁边耳语一番,也能够行云流水地做下来。待到拜见传功长老李道子的时候,我的身子几乎是快要折到了地上。

    因为我知道,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老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直到今日我方才知晓,道门收徒这里面的讲究,而正是他,当日以千里传音之术,请得陶晋鸿哦,不对,我师父,从此之后,我生命中除却了父母之外,对我最亲的人前来,给我奠基,引上正途。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而李道子则就是我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的缘由,叫我怎么能够不感激涕零呢?

    拜过掌门以及十大长老,执礼长老雒洋又带着我们见过了其余的二代弟子,特别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杨知修。在此之前,我曾经在金陵有见过他,一个人,一双肉掌,便将横行金陵、凶名赫赫的集云社大档头朱建龙给直接生擒,我永远记得他在办完事情之后,脸色平淡地说道:"茅山宗,杨知修,知识青年的知,修正主义的修。"

    举重若轻,高手风范显露无疑,也正是那个时候,茅山宗的强大,方才最终深入了我的心中。

    此人是杨小懒的哥哥,也是虚清真人的关门弟子。

    在传说中,他是除了我师父之外,唯一备选的掌门人选茅山人杰地灵,高手大拿层出如云,成为此间的掌教真人,那可得有天大的手段,方才能够执掌其中,能够被考虑成为掌门备选,便可以瞧得出他的资质和根骨。

    事实上,他也是十大长老之后,最受推崇的茅山二代弟子。

    今日茅山宗开山收徒,整个气氛庄重而严肃,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还是忘不了自己的初心,在仪式的空隙,我找到了小颜,此刻的她是英华真人杨影的弟子,而她旁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比我小一两岁,叫做程莉,还有一个女童,叫做张欣怡,小颜给我介绍了她们,然后欢乐地喊道:"陈大哥、哦,不,大师兄,天啊,想不到你真的过来了,你竟然被掌教真人收为徒弟了,而且还是我们的大师兄"

    她脸上展露出了小女孩子特有的雀跃,眉啊眼儿弯成了一道线,让人感觉到那洋溢的青春从她小小的身子里面荡漾出来,心儿也跟着怒放了。

    她十分开心,旁边的师姐妹瞧见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过来打招呼,交结熟识,也显得很激动,在小颜帮着介绍完了之后,都十分热切地邀请我过几天去她们那儿玩,欣怡还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师兄,你晚上会和我们一起回去么?我怕黑,晚上没人睡不着"

    只有六岁的欣怡这话儿简直就说到我的心坎里面去了,倘若是条件允许,我还真的想跟着她们一同回去,要是能够跟小颜一张床就更好了,那个时候,我抱着她,给她讲故事

    哎哟喂,如此想想,可就真的有些小激动呢。

    可惜这美好却让小颜给亲手打破了,她疼爱地拧了拧欣怡的脸,没好气地说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能够睡一块儿的,我们和大师兄的师父不同,到时候肯定是各回各处啊,小笨蛋。"

    欣怡也蛮可爱的,一边去拨小颜的脸,一边噘着嘴说道:"不要,我是大姐姐,不是小笨蛋"

    茅山收徒,仪式感还是蛮强的,通过繁复的仪式和戒律来给新入门的弟子增强凝聚力以及归宿感,这是一种常用的宗教方法,耗时也久,不过我整晚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其一就是因为茅山掌教就是老鬼,而老鬼现在已经是我的师父了,这种强烈的归宿感让我整个人都显得无比亢奋,感觉找到了能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其二则是因为小颜,我和她竟然真的一同进了茅山,而且她先前还觉得我骗她,此刻却得乖乖地喊我大师兄。

    你说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如此持续了几个小时,一切皆定,执礼长老雒洋宣布大典结束,各峰长老带着自家徒弟离开,返回峰上好生教养。

    如此一结束,我还来不及找到小颜道别,便被一名道童给引导进了偏殿之中。

    这道童不大,也就是十一二岁,穿着中规中矩的道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也不敢相询。与我同行的自然有符钧和那个叫做杨坤鹏的马脸少年,一路穿殿过廊,来到一处偏殿,瞧见堂上坐着师父陶晋鸿,正笑盈盈地瞧着我们。

    这是我们第一次私下见师父,我和符钧有些愣住,而马脸少年极有眼色,上前跪倒,高呼:"拜见师父!"

    他一跪,我和符钧也要朝地上跪倒,这时师父长袖一挥,一股劲道涌起,使得我们都不能俯身而下。

    师父平静地看着我们,挥挥手,说道:"世间不缺磕头虫,而少能够真正独立审视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平日相处,重在情,而轻乎礼,没事跪两下的事情,这就不要再有了。"

    说完这规矩,他老人家开始对我训诫道:"二蛋,你入门最早,又在外间流落多年,历练通达,世事人情皆在心中,应当担起大师兄真正的责任,替我教育督促诸位师弟的修行进度和态度,可能做到?"

    我躬身点头,心思激动地说道:"能!"

    师父又对符钧说道:"符钧,你根骨并不精奇,但自小心志坚定,性格执著,能否一生坚持,走过荆棘,看见彼岸呢?"

    符钧也是躬身应诺道:"能!"

    师父又对那马脸少年说道:"坤鹏,你年纪最小,心思伶俐,日后能否尊师重道,礼让师兄,不偏不倚?"

    马脸少年也应诺:"能!"

    如此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我们三人的关系给定了下来,随后师父又对我们劝勉几句,然后把我留下,而让道童带着其余两人离开。

    符钧和杨坤鹏走了之后,师父也不忌讳我在场,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下座位来,招呼我道:"二蛋,走,我与你有一些事情要交谈,且随我走。"他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掌。师父一头白胡子,然而手掌却宛若婴儿般细腻,我长期独自在外,对这亲切的行为,既温暖,又有些害羞,师父察觉出来,温言笑道:"小鬼头!"

    我问师父,说我们去哪儿?

    师父平静地说道:"去我家。你抓紧了,为师可是要带你飞了。"

    这话语还未落,他便一步跨前,带着我出了清池宫的殿门,移形换位,让人心惊,接下来,周边的景物倏然朝后退去,顺着山道而下,呼呼生风,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了。这当然不是飞,但是却跟陆地飞行也差不离许多,想必是通过奇门遁甲之术,缩地成寸,方才会有如此想过。时间仿佛在一瞬间过去,我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山谷,遍地花香,而山谷之间,则有一处漂亮的竹苑,灯火寥寥。

    来到了竹苑,师父方才停歇脚步,走到第一间客厅,我瞧见里面有一个鲁钝的年轻人和一位清秀的少妇,少妇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摇晃,里间有婴儿的声音传出来。

    师父领我进去,给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儿子和儿媳,而襁褓里面的,则是他的孙女,大名陶庭倩,小名叫做陶陶。

    我恭敬地喊师兄师嫂,师父的儿子嘿嘿憨笑,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好。

    两人给我的印象,感觉并非修道之人,许是资质驽钝的缘故,不过师父还是蛮喜欢自家儿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吩咐他照顾好陶陶,然后带着我直走,一路来到书房,这才遗憾地说道:"世间并非人人都可以修行,与其拔苗助长,还不如让他们享受平淡人生。来,你坐,讲一讲这些年来,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

    竹苑烛光,两人相对,四下静谧,唯有远处有婴孩的哭声隐约,我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毫无保留地一一讲出来,师父时而点头,时而叹息,情绪与我一同跌宕起伏。

    待我讲完,过了好久,他才长叹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当初能够预料你必定会受苦,却不料竟然会这么多。你已十八,当务之急,得给你改命更弦。而改命一术,得先改名,瞒过天神阴灵,你自己可有想法?"

    我摇头,说全凭师父赐教。

    师父沉吟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清时蒲松龄曾有著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此乃励志的话,也可以成为你的人生坐标,不如叫做陈志成吧?哦,不对,此名不合父母你母亲的姓氏是?"

    "家母姓程。"

    "如此甚好,那你便改名唤作陈志程吧;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陈二蛋,而只有你这茅山大师兄,陈志程!"

花样年代 第十四章 十八劫,了几桩

    陈志程!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忍不住地跳动了一下,好像熟悉得我本来就叫做这个名字一般。

    我父亲姓陈,母亲姓程。

    好名字!

    我当下也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师父又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激动地喊道:"多谢师父赐名。"

    师父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满,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我已经讲过了,不要当磕头虫,这世间能够独立思考的人不多,我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以后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你要多花一些时间来思考,什么才是道,什么才是整个世界的本质和真谛。"

    我这老鬼师父性子简单,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陆续地找回了当初与他相处的感觉来,嘿嘿笑道:"这一跪,主要是为了这个好名字,以后出去,再也不会说不出口了。"

    作为茅山的掌教真人,我师父他表现得颇为威严,而在这竹苑之中,他也如同一个寻常的父辈,招呼我好生坐下,然后自己却站了起来。

    他在一排书架之上,抽出一卷竹简来,在我面前踱步,然后开始讲解道:"姓名生辰,此乃人生存于世的灯塔,也是大道之外的意识,俯视世间的唯一途径,改名不代表改命,但是改命,最好还是能够改名。二蛋,当初李师叔或许未曾与你多说,如今你给我交一个底,最近这几年,或者这一段时间,你是否总是会观想或者梦到一位人身牛蹄、头有四角的魔神?"

    我点头,说是,就在前几日,我还曾经被那魔神给瞧上,他从九天之上俯身而下,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觉自己浑身如火燃烧,差一点就死去。

    师父摇头说道:"你不会死去的,只是会被夺舍。什么是夺舍?这是一种非我的意志,控制住你的身体,它或许会压制、或许会融合,或许会直接将你给掐灭,你的躯体仍在,但是灵魂却消亡,你不再是你,这个世界,也将不是你的世界。在西方,有人将这种叫做降临,而那个时候的你,就会是使徒;在佛教中,则是摩萨利,意为非主之灵;而在道教之中,则简单很多此事复杂,不必多言,我只问你,你可愿意?"

    我摇头,说我不愿。

    师父含笑,说是,这世间除了虔诚的狂信徒,谁也不愿,每一个独立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清静无为,方才是世间的根本。不过你的命线已定,即便是我,或者李师叔,都无力更改,现在只有小心改命,瞒过那人。具体的细节,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说,志程,你刚入茅山,一切皆新鲜,不过相比你的师弟师妹,你的年纪算长,而且本事也兼具了很多旁门杂学,为师需要为你量身定制一套方案才行,另外

    他说这话,突然手一伸,一把长剑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来。

    我瞧见这剑就是被我给插入九霄万福宫广场之中的饮血寒光剑,不知道竟然被师父给收了起来,他平托于手,打量一番,然后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接过来,听到师父说道:"这剑是魔剑,金陵双器的名声,我也有听闻,于墨晗无论是制器还是品行,皆是上选,这剑的魔气也消磨颇多,与你也契合,算是一件法器,为师倒也不用费心为你再做打算了,而你身上所修习的种魔经,只是残篇,它全名应为,你暂且搁下,不要修习,而有一件事,我想提前与你得知因为你的特殊性,所以茅山对外,将会称呼你为我的外门大弟子,不作道籍,为师百年过后,也不能成为掌教真人的候选,这你可省得?"

    师父言语诚恳,生怕我有所想法,然而我听到却不由得一阵兴奋。

    要晓得这做了道士,虽说是正一的,娶妻生子也会受到世人白眼,不做就不做;至于当掌门,茅山上面有什么好玩儿,请我我都不当呢。当然我也晓得自己身份特殊,师父的这番考量,也是有理由的,于是点头,表示知晓。

    今夜也只是粗浅交代,道家讲究养生,师父倒也不会与我秉烛夜谈,而是最后告诉我两件事情,其一,是让我写一封信给父母,将我此间的情况,以及改名之事,告知他们;其二,则是让我好生歇息,明天早上,前去拜访他师叔李道子。

    我这拜入师门之后,老鬼成了我师父,而往昔的青衣老道,则是我的师叔祖了。

    当夜我没有返回别处,而是住在了深谷竹苑之中,师父的儿子帮我准备了客房,一应被褥毛巾,皆是土制,不过却透着一股精致,连洗脚水都给我打了过来,还准备了笔墨纸砚,不过我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当天也就搁下,跟他聊了好一会儿。

    师父的儿子有三十多岁,叫陶一尘,我叫他一尘哥,他告诉我,说打小就没有见过他爹留人在这竹苑过夜,我算是头一份,可见老爷子有多喜欢我。

    我师父陶晋鸿执掌茅山,纵横江湖数十年,但是他儿子却并不算高人,也没有养成什么公子哥儿的毛病,平日里就在竹苑附近种地为生,言语诚恳,态度和善,待老爷子为了介绍过后,真的就将我当弟弟一般看待,这话儿说得我心头温暖,再也没有感觉到半点儿拘束。

    原以为这顶级道门,高处不胜寒,却不料竟是寻常百姓家,是夜我合被而眠,少有的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为了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我早早地爬了起来,洗簌完毕,结果天才蒙蒙亮,四周一片迷雾,师父他们一家人都还没有起床。

    我振奋精神,打了一套拳,浑身热气蒸腾,正打算着出外,绕着山谷跑几圈呢,然而师父却叫住了我,此刻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起居袍,朝着我喊道:"这山谷之中,有许多禁制,飞鸟不过,你倘若是胡乱跑,只怕要吃不少的亏。"

    我像个犯错的小孩儿一般摸了摸头,他挥了挥手,让我背诵一遍,完了之后,他带我去见李师叔。

    这道经我烂熟于心,很快便背完了,这时师父他换了一身青色道袍,来到我身前,然后给我拿出一双硬纸画儿,捆在我的腿上告诉我道:"这个叫做纸甲马,是一种赶路的工具,在茅山宗内,无需补充能量,而倘若是放在外面,则属于一次性的符箓之物。"

    贴心地帮我扎好,他告诉了我使用方法,然后拉着我的手,一步踏前,开始赶路。

    纸甲马赶路,简直就是脚底生风,两边的景物呼呼往身后飞去,不过师父为了让我认清来路,走得倒也不会很快,一路上跟我仔细讲解,让我对此方境地有了一个大致的地理概念,最后方才来到了本门的禁地,一个被叫做茅山后院山门的地方。

    越过一众浮屠石碑,李道子在山下结庐而居,他应该是早就得到消息,所以在门口等候,依然是老样子,平淡如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来。

    跟师父一样,李师叔祖对于跪拜之事,最是不喜,我也只有躬身行礼,表示敬意。

    双方见面,他与我师父也没有多礼,两人寥寥说了几句之后,我师父说在清池宫上有事,让我先在李师叔祖这儿待着,他便自行离开。师父一走,我瞧见李道子神情肃冷,不觉有些拘束,双手贴在腿上,不知所言,瞧见我这般模样,李道子那张俊朗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平静地说道:"怎么,一别六七年,是不是觉得不太认识了?"

    当年五姑娘山,我和李道子、老鬼相处倒也融洽,此刻也是久别重逢,心中忐忑而已,他这一笑,有些勉强,却让我回忆起了当年的温暖来,也是笑了笑,出言说道:"李师叔祖您说笑了,不管过多久,我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农家少年,您也依旧是救我性命的老道士。这件事情,永远不变。"

    两人聊得几句,颇多感慨,李道子带我穿过药园,一路来到了草堂里间。

    两人对面而坐,他对我说道:"当初我寻老友,却不料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奇葩,有心管,却无力。你也不必多谢于我,坦白说,你若是不加以管束,必将是当世之害,我让掌教收你为徒,也不过是预防祸灾而已,当然,你不是祸源,这是命,不由你,昨日之事,掌教已经传符与我得知,我且问一问你,你命中应有十八劫,你可知自己过了几遭?"

    我命中有十八劫,这是对面这位誉满天下的符王与我的判词,而自我懂事以来,颇多磨难,几近生死,但若算起来,到底遭了几场,我倒也是算计不出来。

    瞧见我迷糊,李道子伸出双手,与我仔细算到:"出生第一劫乃天地怨劫,黑风降世,祸害父母;八岁第二劫乃水劫,水鬼夺命,禽兽恨憎;第三劫乃尸劫,僵尸临体,夺命脱舍"

花样年代 第十五章 有意义的事,只为一瞥

    "第四劫乃刀兵劫,魔兵现世,涂炭生灵;第五劫乃尸墓劫,千年老尸,今朝苏醒;第六劫战祸劫,两国相争,怨灵无数。此为前六劫,每六次劫数为一个轮回,首尾之劫难,最是难度,前六劫即便是有人为你挡灾,也是九死一生,当初我说你活不过十八岁,便是因为你的第七劫,为天神降劫,魔神睁眼,举世而降这样的劫难,光凭你自己,根本没有希望能够避祸。"

    李道子伸出手,一个一个地给我算计清楚,当他说到第七劫难,也就是天神降劫之时,似乎心有所动,我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跳动,胸腔扑通,一时间没有坐住,身子朝后一仰,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去。

    轰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倒在了一张草席之上,师叔祖李道子缚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就在我瞧向他的那一刻,他说话了:"果然,改名并不能够骗过它,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当年我在你体内种下一滴精元,帮你度过劫难,然而却让你难以修行;杨二丑教你种魔功,引导你走入魔道,却已是在你体内栽下了种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一饮一啄,皆由天定啊。"

    他一声长叹,让我感觉到好不自在,当初刘老三也对我说过,种魔功剑走偏锋,十分邪门,能不练,最好不要练,然而我这些年来过得异常艰难,倘若没有修为,只怕早就死翘翘了。

    修行种魔经也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此刻听到李道子说来,就有一种做贼被抓的不安之感。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太纠结此事,而是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离你的生日,还有十天,我和你师父这些日子,帮你筹谋改命一事,若是度过,你还有十五年好活;而倘若是度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若是被下了降头,我和你师父都不会有半分留情,一定会将不是你的你,给就地正法,免得遗祸人间的,你可晓得?"

    我爬起来,朝着他拱手说道:"志程一定全力配合,而倘若实在过不了此关,还请师叔祖千万不要留情。"

    两人约定之后,李道子倒也没有再留我,只是吩咐,这几日前往不要再炼魔功,也无需多想,甚至都不要去观想那尊魔神,一切准备工作,皆由他和我师父来操持,我所要做的,就是保持一个好心情,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憧憬。

    说完这些,他感觉语气颇为沉闷,又好言安慰于我:"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我看你这面相堂堂正正,也算是一个有福之人,不可能中途夭折的。"

    我唯唯诺诺,想着倘若如此,我这几天在茅山宗倒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也没办法努力练功,不如四处看一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符钧来说,或许就是修真得道,而对于我来说,或许去跟小颜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就很有意义了。

    临走之前,我想起一事,问起李道子,说当初他从五姑娘山上带走的小白狐儿,现在可还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李道子在此之前还算是和善,然而一提到小白狐儿,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虽未勃然大怒,但是立刻就黑了,沉声说道:"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至于她,以后你们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这辈子不见了,也不算是什么遗憾。"

    我是一个敏感之人,一听到他这么说,当下晓得是碰了壁,也不敢再问,低头告辞。

    从李师叔祖的草庐出来,我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刚才瞧见的那塔林,这些石塔或高或低,三十来个,里面有幽幽灯光,在一阵雾色之中,显得有些诡异。我晓得这茅山宗内,处处都有禁制,贸然而入,最轻松的便只是被困住,而倘若人品太差了,当场死在这儿,也说不定有可能,于是也不敢进去,而是绕开旁边而走,一直除了这塔林的范围,方才躬身下来,双手掐了一个法诀,念那师父教授的"足底生云法"。

    "望请六丁六甲神,白云鹤羽飞游神。足底生云快似风,如吾飞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摄!"

    万事皆有因果,此法一念,顿时脚底生风,呼呼而起,身子一下子就朝着前往飞纵而去。

    要倘若是没有经验的人,怕是一下子就要闯入旁边的竹林之中,好在先前师父心细,带我适应了一下这纸甲马,故而还算是能够掌控,如此箭步飞奔好一会儿,我也终于算是掌握住,撒丫子狂奔而走,不知不觉,竟然就出了后山,一直来到了茅山宗的山谷平原之上来。

    茅山宗乃第一福地,第八洞天,洞天之内最大的就是这一处山谷平原,中间的两河汇交处,还有一个几百人的小村庄,里面住着的都是茅山宗道士的家人和后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有人喜欢将自家的亲人接近山里面来。村庄旁边有肥沃良田,而在平原附近,则有许多山峰,不同的峰上有不同的殿宇和建筑群落,能够开堂的道士便在其上收徒授业,至于最高的那一处山峰,则是我们昨日举行大典的清池宫。

    清池宫上,供奉着三清,以及茅山的诸位先祖,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掌教真人的道场所在。

    我坐在村子外面的石板路上面,看着高耸入云的清池宫,有些发愣,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师父说让我跟着李师叔祖那儿待着,而李道子则让我这几天保持良好的心情,对未来充满希望,至于我干什么,倒也没有做特别规划。

    那么也就是说,我这几天,完全就是一个闲人,可以四处晃荡。

    在考虑了三秒钟,我决定去见小颜。

    在做完这个决定之后,我先是找到村庄的一个普通人,询问起英华真人的居所在哪儿。有人认出了我,晓得我是掌教真人新收的大弟子,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不疑其他,只以为是掌教真人派我做事呢,于是给我指,东南方向那一座秀气玲珑的秀女峰,便是英华真人的住处,往那儿走,直上峰顶,便能见到她了。

    我与那人再三确认之后,挥手告别,一鼓作气就跑到了山峰脚下,这时有人从我身边路过,瞧见我的模样,拱手招呼道:"大师兄。"

    我记不得来人是谁,也躬身还礼,那人微笑着说道:"刑堂长老门下,冯乾坤,日后还请大师兄多加照拂。"

    这人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我记得刑堂长老叫做刘学道,修为也十分了得,不过像他这般的性子,跟着刘师叔做内务刑堂,着实有些古怪。我当时也是心中忐忑,下意识地跟他多说了两句,待他离开之后,我抿了抿嘴唇,看着那并不算高的山峰,颇有些不敢前行的勇气。不过那忐忑终究抵不过我对小颜的期待,犹豫再三之后,我还是大步上了山。

    秀女峰供奉的是素有道教四大女神之一的紫虚元君,又称南岳夫人,她是上清派所尊第一代太师,民间称之为"二仙奶奶",而上面的殿宇,名曰二仙殿,我到的时候,英华真人正在带着自己刚刚挑的三个女徒弟,在大殿之中做早课呢。

    晨钟暮鼓,道家修行虽然并不如佛教那般,最终仪式感,不过通过诵读经文来让自己的心情获得安详和宁静,也是很有必要的。

    茅山曾经是六大抗日根据地之一,在那个波澜壮阔的年代,许许多多的茅山道士出山抗日,谱写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壮烈事迹,却也遭到了残酷的报复,茅山之上的殿宇几乎无几处幸存,而茅山宗的人才也凋零,此刻偌大的殿宇之中,也只有这么区区四人,说来十分可怜。我不敢上前打扰,只是在殿外等候,不过瞧见一抹朝阳,正好斜落在了盘坐殿中的小颜脸上,脸颊上面细密的绒毛呈现出一片金黄色,让人觉得宛如谪仙降临,无限美好。

    仅仅只是一瞥,我竟然看痴了。

    英华真人看见了偷偷藏在殿外的我,也并不理会,做完了早课,她便给三位徒弟讲解起了修行的入门起来。

    这一讲解,便能够瞧出差距,小颜家学渊源,聪敏慧明,举一反三,而程莉和张欣怡,或多或少,都一些磕磕绊绊。瞧见小颜这般聪慧的模样,我整个人都感觉沉浸到了蜜糖水里面去了一样,幸福满满。

    接连好几天,我都没有露面,只是在大殿之外路过,或者静静相伴,也不多言,饿了就回谷中竹苑,在师父家蹭饭,抽空还把家书写了,让那位道童给寄出去。

    这样的日子当真悠闲,搞得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然而终于有一天,师父把我严肃地叫道一旁来,告诉我,说他和李师叔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夜子时,作法改命,所谓生死,只此一举了。

花样年代 第十六章 可敢答应

    夕阳西下的那一刻,我去找了小颜。

    她见到我的时候,问我,说欣怡告诉她,说我这几天都曾经到过秀女峰,对不对,大师兄?

    这几天我已经听惯了别人心怀敬意呼唤大师兄的话语,本来以为会熟惯,然而当小颜说出这话儿来的时候,我的心却激烈地跳动了一下。哎哟喂,这少女的声音可真好听,都喊到了我的心里面去。

    我一阵心神荡漾,好一会儿,才问她道:"最近心绪不宁,想找你聊聊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小颜有些为难,回头看了二仙殿一眼,说道:"马上就是晚膳时间,我师父和师妹还等着我给她们生火做饭呢"

    她说着,看到了我失望的表情,于心不忍,于是接下来又说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师父,看今天能不能换一个轮班。"说完这话儿,她像小燕子一般地朝着殿中跑去,没一会儿,她喜笑颜开地跑了出来,跟我说道:"大师兄,我师父说没问题,还有,她说你这几天应该有事儿,可以让我多陪你说会儿话。"

    她这般说,我才晓得英华真人为何这几日瞧见了我,也不点破,原来她是晓得我身上有问题,命不久矣,方才会如此。

    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着小颜一直来到了秀女峰临崖的一方巨石前坐下,此刻夕阳西下,朦朦胧胧地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金黄的光芒照在人的脸上,有着许多温暖。我和小颜并肩而坐,余光瞧见她那张秀丽而美好的侧脸,心情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儿,都不晓得说个什么话题出来。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倒是小颜开了口,出言问道:"大师兄,这里的太阳为什么跟山外的不同?"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我如释重负,这洞天福地的说法,我也是刚刚跟申重学过一点,当下也是王婆卖瓜,现学现用,完了之后,我想起一事儿,问她道:"小颜,你知道我为何见到你会如此亲切不?"

    小颜方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对于情愫懵懵懂懂,也不知晓,天真地问为什么,我看着她如此年幼,暗感自己太过禽兽,也不敢将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小心思挑明,生怕吓到佳人,从此再无联络,于是心中一转,接着嘿嘿笑道:"因为我认识萧大炮啊!"

    "萧大炮?"小颜认真地点头,想了好一圈儿,这才睁开一双宛若繁星的双眸,惊喜地喊道:"你认识我大哥?"

    小颜与我,不过是比陌生人要熟识一些,贸然凑到一块儿来,还真的很难言语,而提到了萧大炮,她的表情立刻亲近了许多。我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心中对着忠哥道了一个歉,接着很认真地将我跟萧大炮认识的往事跟她一一讲来。显然,萧大炮真的是将我当做了朋友,小颜竟然也听说过我的名字,这种相互之间的关联让我们之间的陌生感迅速地消除,没多久,小颜就显得十分随意了,并且开始询问起了她大哥的近况来。

    我其实也是刚才南疆战场赶回来的,跟萧大炮相处久矣,便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给她一一讲解,当得知我们所经历过的危险之后,小颜显得有些担忧,对我说道:"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经历过这么危险的事情,而我大哥他还在那儿,真的让人放心不下,倘若是"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这话儿最终也没有能够说出口,但是眼圈却变得有些红了,我宽慰她,说不用担心,最危险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度过了,现在这个时节,就像农民到了秋天,是割稻子的时间,不但没有危险,反而还会有无数功勋,你放心,等下一次你回家之后,说不定忠哥就是一方大人物了呢。

    "是么,大师兄?"听到这话儿,小颜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模样让人心醉。

    此情此景,让我瞬间忘记了南疆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心中郑重其事地对萧大炮说一声"大舅哥",然后很认真地点头,说是的。小颜破涕为笑,笑容舒展起来,就像刚刚绽放的花朵。小颜放下了心结,开始跟我讲起了她大哥以前在家的糗事来,说她这大哥在家就是个饭桶,很能吃,而她家呢,孩子又多,她上面除了大哥,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所以她父亲最是劳累,为了一家老小的吃食奔波忙碌,辛苦得很。

    我给她讲起我的事情,除去我修魔入道之事,倒也无需忌讳,听得小颜忍不住惊诧连连,呼出声来。

    说到最后,太阳都已经落了山,我的言语里面就后充满了遗憾,对着小颜说到:"我今天夜里,子时,我师父和传功长老会为我结阵改命,倘若是能够成功,我便还有些活头;倘若是不成功,只怕今夜就去了。不过今天能够和你好好地聊聊天,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希望世间一切都宛如昨天般美好,太阳再次升起,如昨日,如今天。"

    小颜的眼圈儿一下子又红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抓住我的胳膊,紧紧握住,带着哭腔说道:"大师兄,你不要死啊。"

    她情绪爆发,而我却莫名有一些感动,带着笑意说道:"为什么啊?"

    小颜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因为你是好人啊,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这茅山之上,可真的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了。"

    她这话儿说得我整个人都蛮激动的,当时也是表态了:"那好,我争取活下来!"

    小颜很认真地点头说道:"今天应颜不会睡,我要在二仙殿里面给大师兄祈福,我要拉着程莉和欣怡给你祈福,让道尊和祖师保佑你,让你能够一直活下去,长命百岁!"

    这话儿听得我充满生机和斗志,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却莫名地在心头补了一句:"便算是长命百岁,今生若不能与你相伴,怕也是无趣得紧呢。"

    我的心中,对这个认识没几天的女孩儿颇多牵挂,少年人的情愫总是那么没有由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到真的情根深种,却又无可奈何。然而小颜终究懵懂,我也不敢唐突佳人,此刻这大哥朋友和大师兄的身份挺好,我也不再奢求其他,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小颜要回殿中准备祈福,而我则需要赶到清池宫中去,故而两人离散。

    脚下纸甲马,距离并不是问题,我很快就到了清池宫,偌大的殿宇,符钧和杨坤鹏正拿着一大扫帚,在广场上面扫地呢,瞧见我来,皆长身而立,朝我恭敬地喊道:"大师兄。"

    符钧入门,与我有部分联系,他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而杨坤鹏晓得师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收我入门,也不敢有所造次,都颇为恭敬,我与他们招呼,问得师父和李师叔都在偏殿,便前身而往,到了地方,果然瞧见两人正在偏殿的八卦池中布置,瞧见我来了,师父笑道:"你这家伙,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人影,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躬身行礼,然后回应道:"师叔祖让我寻找生命的真谛,并且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期冀,我这几日,都在忙这事儿呢。"

    师父问:"那你忙得如何了呢?"

    我点头,说效果不错。

    师父不再言了,而是让我矗立一旁,而他则与李道子开始在八卦池中布置。所谓八卦池,乃偏殿中间的一处水池,正中为太极阴阳鱼,周边则为八卦,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巽代表风,震代表雷,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八卦相连,皆为石材构成,囊括世间万物。两人身形忙碌不歇,从我到来的时候,一直到月上中天。

    这偏殿为"回"字结构,中空处正好容纳八卦池,月华如水落下,师父他方才抽空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或者生,或者死,你可怕了?"

    我摇头,说不怕。

    师父问道:"为何?"

    我说有您和师叔祖在,别说是区区一天神降劫,就算是那老家伙亲自下来,我也是不怕的。师父笑了,说天塌下来,让个高的顶着,你倒是好算计。他笑完,池中布置的李道子双手一挥,十几张材质不同的符箓飞出,定住各处方位,接着仰首朝天,看了好一会儿,平静地说道:"时间快到,志程,你且就位,等待做法。"

    我师父走到八卦池边,朝着李道子商量道:"师叔,志程是我的徒弟,此阵理应由我主持,还是我来吧?"

    一身八卦道袍覆体,盛装出席,手中一柄桃木剑,李道子肃然说道:"你是茅山宗掌教,此番百废待兴,振兴茅山宗,还指望落在你身上,不必多言。"他话语不多,让我走入水深过膝的八卦池正中,长剑一指,四周的符箓开始无火自燃起来,接着这水池居然自动走移,不停直转,而李道子也在水面上不断地变换身位,口中道诀疾出。

    此番法阵,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我一阵眼花缭乱,正迷茫中,忽然听到一声震喝道:"陈志程,我叫你一声,你可敢答应?"

花样年代 第十七章 李道子的担当

    "敢!"

    我竭尽全力地大声回应,而李道子一剑挑空,从水池之中凭空生出一条水龙来,将这桃木剑给托住,而后他长袖一抖,竟然就有九根一寸长的银针出现在手上。

    李道子手一张,我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朝着震位走去,结果他一脚踢在了我的膝盖处,我猝不及防,一下就跪倒在地,接着他的手掌轻轻印在了我的后背上面,只听到一阵衣帛碎裂的响声出现,我全身一凉,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底裤,全数尽毁。

    好一招"善解人衣"!

    我浑身几乎赤条条,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后脑一痛,很清晰地感觉到玉枕穴被刺入一根银针,直入头颅之中。

    这种痛楚让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声来,然而在八卦池外旁观的师父却出声制止道:"志程,莫慌,守明台,稳住心神!千万不要惊慌,一切皆任由你师叔祖来施为。放心,有师父在呢,我们不会害你的。"

    "有师父在呢",这句话就是定海神针,我即便是痛得几乎都要尿出来了,却也莫名地感觉到心安,强忍着这疼痛,让李道子在我后脑壳上面连扎了九根银针。

    还好这银针的扎法十分奇特,一开始剧痛,而后开始变得舒缓,一针比一针浅,到了后面几根,我根本就感受不到半分触觉,不晓得这是为何,不过眼前的世界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景色在旋转,眼睛忍不住眨了又眨,仿佛自己就要睡着了去。

    不过很快我又变得无比清醒,因为我感受到了一股又一股凭空而起的阴气,这些阴气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像风,又像是掉落水池之中的墨水,浓妆淡抹,随风飘荡。

    不过很冷,这些阴气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在空间中不断地游荡,试图闯入这八卦池中来,然而我眼前这位穿着华贵八卦道袍的老道人却总是能够及时出现,从水龙之上将桃木剑给接了过来,每挥出一剑,便有一道阴气被击溃,消失于无形,接着就是尖厉的哭啸声,声声入耳,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寒劲让我陡然一清醒,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水面上悬浮而起来,往下一瞥,水中竟然有数十双手,朝着上方伸出,大部分朝着我的脚踝处抓来,而另一部分,则朝着李道子那儿游去。

    这些手,上面尽是弯曲的黑色毛发,手掌巨大,好像猩猩的爪子,手臂上面还有许多黑色斑点,密密麻麻,然而无论如何,就是没有露出手臂下面的内容。

    我凭空而浮,九针过后,已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而李道子在我的身周不停踏着罡步,迅速走移,他似乎并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水池中伸出来的手,而是不停地朝着八卦池外面挥剑,只有当那手抓住了他的脚,或者我的脚时,方才会勉强挥出一剑斩去。

    这一剑而过,即便是没有斩中,凌空而起的剑气也能够将其直接划到,化作一阵黑烟升腾而起。

    我这师叔祖口中不停地在念着咒诀,似乎告了一个段落,那冷肃的脸上方才轻松了一点,瞧见我一副惊恐的表情,他勉强挤出了几丝笑容,说道:"你不要怕,你身上有那山鬼老魅聚邪纹,能够招惹灾祸,我这是用银针将你体内的秘素给引导出来,放在这法阵之中熔炼,免得放任以后,将你害了。"

    他宽慰着我,手上剑出如电,疾风暴雨,然而外围的那些阴气却呈现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乌央乌央的,至于我们脚下的那些手,也终于遍布了整个池子。

    瞧见这些,我终于明白为何以师父和师叔祖这样的地位,还会如此郑重其事,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场,被无数的黑色阴气包围着,脚下的八卦池也开始旋转,一切都仿佛不在清池宫的偏殿内一般,世间一片混沌,李道子越走越快,越走越疾,身似幻影,眼看着情形将好转的时候,我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抬起头,上面居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有强烈的光源从上方射入其中,照在了我的头上。

    那裂缝处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巨吼,那所有的阴气陡然一震,竟然直接溃散了去,而我脚下的八卦池,无数挥舞的手臂也都一阵枯萎,悉数落下。

    这样的吼声充满了不甘和懑恨,然而这样的情绪居然浓烈到万邪皆需避讳,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威严。

    我心中一紧,立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夜晚的场景,高高在上的魔神俯下身子来,看了我一眼。同样的感受让我浑身发冷,突然听到李道子朝着我喊道:"二蛋,稳住心神,不要去想它,你越想,死得越快。你到底还想不想活,若是想活,你就得控制住自己的意志,不要让别人来主导你的思想!"

    说这话儿的时候,他的脸几乎都已经在扭曲了,我能够感受得到李道子的恐惧,也晓得这裂缝之后,应该就是隐藏着我这一番劫数的幕后真凶。

    我将眼睛紧紧闭着,然后开始想起了往事来。

    我想起了童年的快乐时光,罗大屌、龙根子,王狗子,有小伙伴儿在一起,总是没有来由的快乐,泥地里面滚三滚,脸乐得开花;除了他们,还有父母和我姐,还有小妮,还有山村里面许许多多好玩儿的事情;接着我又想到了五姑娘山,与小白狐儿、胖妞相依为命的时光,严苛而温和的老鬼,冷峻的青衣老道,接着许许多多的人脸走马观花一般地从我眼前经过,努尔、王朋,萧大炮,杨小懒、刘老三、一字剑

    画面最后定格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某一张宛如太阳花一般明艳可人的小脸,以及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小颜,年少的我或许还不懂爱,但是我却晓得,倘若是可以,我愿意守护你一生。

    一生何其漫长,我怎么可以死?

    几乎是在一瞬间,我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睛来,瞧见有一个透明的人头从那裂缝中探出来,一双手攀在那黑色的裂缝中,然后开始寻找,接着我旁边的师叔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轻轻叹了一声:"想不到,我李道子这辈子,居然还有跟这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交手。屈阳,洛十八,你们若是知道,不知道是该羡慕我的运气,还是给笑话我的倒霉呢"

    此言方罢,他朝着八卦阵上的那透明人飞去,在腾飞而起的一刹那,我却直接跌落到了水中,仰着头,瞧见他每上升一寸,那八卦阵中先前的布置便有一股猛烈的力量积聚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一股,如此交叠十八重,全数凝聚于他的一双肉掌之上,然后李道子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东西拍了一掌。

    他一掌挥出,而那家伙也正好感应到了地方,低头看了下来。

    这是一张跟人脸有着七分相同的脑袋,不过头生四角,鼻子处还有银环,凶恶非常,它虽然是透明之色,不过通过光暗和阴阳对比,却也能够大致勾勒而出,当瞧见李道子这积聚阵法之威甩出的一掌,它顿时就变得无比愤怒,硕大的鼻孔立刻喷出滚滚白雾来,随手拍出了一掌。

    两相而对,反而是蓄谋已久的李道子有些吃亏,凭空而下,不过那家伙的半边身子却也朝着裂缝之外滑落,而就在此刻,我瞧见坠落而下的李道子又甩出了一张符箓。

    李道子究竟有多么厉害,在外面闯荡多年的我自然明了于心,倘若说这世间评选出顶尖的道门高手,那么他绝对是其中的一位,然而就这么简单的交手,他却骤然间落入了下风,实在让人心生恐惧,不知道我招惹的这玩意儿,到底是谁?

    不过我瞧见那一张符箓飘飘荡荡地向上飞去,心中不由得又多出几许期冀来。

    举世之间,符箓之道,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李道子。

    符箓材质是黄符纸,飞到了那裂缝处,既无光,也不燃,就那么轻轻地贴在另一只伸出的透明之手上来。粘连之处,陡然间一阵炁场荡漾,这种强度仿佛一阵烈风,从上而下地吹来,宛如泰山压顶。

    在我的视线之中,却瞧见那个恐怖的家伙竟然如冰雪一般消融了去,接着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合拢。

    我听到了李道子的一声叹息,扭过头去,瞧见宛如山神一般屹立的师叔祖竟然一下子就跌倒在了水池中,那水将他的身子给漫过,而上面竟然漂浮起一大片的红色来。

    红色是血,艳丽的鲜血。

    难怪刚才师父和李道子会为了谁主持法阵而争论,原来为我改命,竟然会这么危险?

    这个向来严肃冷酷的老头子,他竟然愿意为了我,陷入这般的境地?

    我心中焦急地几乎都要哭了,然而就在此时,那即将关闭的裂缝处突然滑下了一滴巨大的黏质,落在了我的头顶,我顿时感觉到一阵窒息,脚底一滑,自个儿也跟着栽倒进了水池中去。

    世界一片漆黑。

花样年代 第十八章 功成身退

    滴落在我头顶上的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我也讲不清楚,像鼻涕,黏性,乳白色,含有灰白色凝块,滴得我一头一脸,一大包混在脑袋上,沉重得很,让我根本无法呼吸,在水中扑腾了好久,感觉肺部的气体根本就无法供应大脑,窒息过后的那种无力感,让我感觉黑暗侵袭,世界缓慢地停止,四肢无力,仿佛即将就要死去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脖子被人小鸡一般地拎了起来,脱离了水面,微微一抖落,那玩意便一撮一撮地掉落下来,接着我瞧见了是我师父。

    他盯着我的瞳孔看了一眼,确定我还有神志之后,便将我给放在了八卦池中那突出水面的阴阳鱼上,接着朝旁边跑去。

    在我旁边的不远处,是主持阵法、最后受到那透明四角魔物重创的李道子,此刻的水面已经有一大片的鲜血晕染,我师父冲到了水池中,伸手一捞,将李道子给扶了起来,放在我旁边。

    我低头,瞧见刚才还宛若天神一般的李道子此刻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双目紧闭,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心中顿时就焦急了起来,带着哭腔喊道:"师父,师叔祖他这是怎么了,他不会是为了我"

    那话儿还没有说出口,师父的手便一把将我的嘴巴给捂了住,没好气地说道:"帮你改命,此事隐瞒天机,迷乱命运,的确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而且你的命还如此特殊,独一无二。不过你师叔祖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玉石俱焚呢?刚才李师叔布阵,将八卦池完全开启,便已经与这个洞天福地都隔绝开去,外面一片混沌,什么也探知不得,你且与我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敢隐瞒,当下便将进入八卦池中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与他一一说来。

    当听到那无边无际的阴气,以及万千手臂之时,师父他的脸色如常,并不惊讶,然而当得知上空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而那个像我梦境魔神一般的透明人与李道子交手的时候,他的脸终于变得一阵黑色来:"原来如此,我道李师叔为何会这般惨淡,原来竟然是那家伙分神而来。"

    我满脑门的雾水,不晓得他到底在讲什么,连忙问他,说师父,你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么?

    师父看了我一样,帮我将湿漉漉、黏糊糊的头发给捋了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家伙其实也是此间中人,不过我们这会儿,乃末法时代,天地灵气日渐萎缩,而它则时逢乱世,应劫而生,又乃远古大巫,故而能够与中原逐鹿,然而以杀证道,到底不是正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最终兵败身亡,被处与车裂而死。然而此身虽死,却已入魔,自此超脱于世,倒也乐哉,却不想它又要惹是生非,搅动风云,实乃人间大劫。志程,这一次你师叔祖可是豁出了性命,寿元都会折损十几年,你可得记住这份恩情。"

    我点头,说那是自然,弟子一定牢牢记住,至死不敢忘。

    的确,扪心自问一下,我是什么身份,不过就一苗疆山里一小子,而李道子又是什么身份,他如今是天下间顶级道门中的传功长老,而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誉满天下的符王。

    这样的人物,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是见到一面,那都是天大的福分,两者之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就没办法比拟,然而他却愿意为了我而死去,一想到这样的结果,我心中不但没有欢喜,反而多了许多的诚惶诚恐。

    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李道子他老人家来给我挡灾呢?

    然而就在我心情激荡的时候,旁边却传来一句清冷的话语:"你可别瞎感动,我这样做,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更多的人,不会因为渡不了劫的你而死。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盯着你的家伙,到底有多可怕,所以呢,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给放出来,倘若是你坚持不住了,告诉我,我会亲手将你给杀了,免却了许多的麻烦,你可曾晓得?"

    这煞风景的话儿自然是苏醒过来的李道子说的,他双手撑地,努力的站起来,我适时扶起他,他并没有拒绝,我师父问道:"师叔,你感觉怎么样?"

    李道子挣扎着站了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眉头一皱,又咳出了几口黑血来,完毕了之后,这才说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别担心。"

    说完这话,他对我师父说道:"事情呢,差不多算是办完了,这孩子也算是度过了此劫,不过后面的路到底怎么走,这个真的很难说;我的事情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至此之后,我封山五年,如果没有至关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过来打扰我了五年过后,会有一个小孩儿入山,到时候你带他过来见我便是。"

    他说完这话儿,身子微微一动,直接越到了八卦池之外,接着从地上收拾起几张残破的符箓,仰天大笑道:"原世上逍遥客,若许年间爱自由。将相从来多鸟事,爱权贪利是贼头。飘飞前世番番乐,散落今生处处仇。成恨只因一念起,尘间恩怨几时休"

    李道子身受重伤,却能踏歌而行,一把推开殿门,看着门口分立两旁的符钧和杨坤鹏,也不理会,拂袖高歌,身形渐行渐远,接着宛如谪仙,飘飘乎不见了踪影。

    我和师父一直目送着李道子离去,他谈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之上,闭目倾听了好一会儿,这才对门外的两位徒弟说道:"你们两个,将你们大师兄扶回房中歇息吧。"

    我在清池宫中的道舍里有一间单独的房间,符钧和杨坤鹏赶忙上前来扶我,临走之前,师父吩咐我道:"你累了,先回去歇息,明日我来找你。"

    我晓得今遭也算是度过了此劫,心中感激淋涕,不过却晓得师父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此事,于是也只是躬身问好,然后在两位师弟的搀扶下离开。之后的情况我有些迷糊了,不过那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感觉身上的枷锁给解开了,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沾床就睡,呼噜呼噜。

    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感觉到鼻头痒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跟着就听到有银铃一般的笑声,一个女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萧师姐,亏我们昨天还给他念了一晚上的经,他自个儿却睡得跟小猪一样,哼"

    我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就是一激灵,睁开眼睛,瞧见英华真人座下的三位弟子,居然全部聚集在了我房间的床头,正看着呼呼大睡的我呢,而小颜,则一脸倦意地看着慌张爬起来的我,脸上笑盈盈的,十分开心。

    要晓得,人刚起床,总会有一些倦容,形象难免不是很好看,我心中有所企图,抱着被子,却也不想在小辈的面前丢了面子,出声反驳道:"昨日死里逃生,竭尽全力,难免会困倦异常。"

    小欣怡则不满地讲道:"谁信?我们昨天也很辛苦啊,为你祈福到半夜,特别是萧师姐,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呢。"

    这女娃娃的话儿虽然是在责备我,不过听到我的心中,却是暖洋洋的,没想到小颜居然真的在二仙殿内给我祈福到天明,又急冲冲地赶到了清池宫来打探情况。这情谊让我激动得难以自已,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师弟符钧从外面过来,对我说道:"大师兄,你赶紧洗漱一下,师父已经到了讲经殿,要准备讲解早课了。"

    这话儿一说,小颜便拉着口无遮拦的小欣怡和程莉向我告辞,红着脸,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儿,我还未换衣,倒也无法送客,只有叫符钧帮忙代送一下。

    洗漱完毕,我赶到了专门讲经授徒的讲经殿,瞧见符钧和杨坤鹏已经在那儿了,正在诵念上半阕,十分认真,而我师父则负手而立,时不时打断,仔细讲解注意的口音和错误。

    这便是有师父的好处,远远不是自我摸索所能够比拟的,而且现在茅山刚刚开院,这般基础的东西也只能由掌教真人来亲力亲为了。

    师父见我过来,吩咐两位师弟一句之后,朝着我招手,待我来到了旁边的一处隔断,对我说道:"你的基础打得牢,我就不用从头教你了,前几日我和李师叔曾经对你的事情进行过探讨,他告诉我,说他在你体内种下了一滴精血,妨碍了你的修行,昨日已经将禁制解开了,往昔的道经你皆可以修行观想,厚积薄发,此为其一;其二,种魔经还有上篇,名曰道心,我也将传授于你,算是补漏"

    我点头应诺,而后师父开始给我讲解起了的功法来:"世上之事,原本一片混沌太极,并不阴阳,而后"

花样年代 第十九章 山中无岁月

    一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种魔,以奇门之术逆转经脉,独辟蹊径,剑走偏锋,将自己的修为迅速地攀升至一定的境界之后,通过道心,上感天心,下体民意,感悟天道,方才能够突破瓶颈,进入第二阶段;第二阶段为化魔,此身为魔身,然而魔虽是魔,但是却行道家之事,怀慈悲之心,化魔虽然容颜丑陋,世人唾弃,然而意志却独善其身;而当跨越了化魔的痛苦,机缘巧合之下,便到了第三个阶段,是为破茧重生。

    此番破茧重生,方才到达了道心种魔的最终目的,那便是修成正果,此身合道,勘破生死,进入化境玄门之中,不必再为世间事而烦恼。

    也就是说,就能够成为如同如我师父、李道子这般,天下间顶级的人物。

    此行路漫漫长,非一时之功效,据闻创立此法的,是先古一道魔两精的前辈大拿,以大智慧而为之,然而千百年传承下来,却无几人能够入得化境,后来此法落入了苗疆万毒窟中,而后又辗转散播,我师父当年跟随前代掌教虚清真人游历天下,机缘巧合,便得了完本。

    世间事,便是如此的巧合,它有时候如同乱麻一般四处分支,而有的时候,却如同钟表一般,精确得让人震惊。

    修炼此法的条件和机缘皆十分困难,而且难以达到成效,远远不如茅山的入门之功那般妥帖,然而我却还是毅然同意了师父帮我选择的道路,这里面除了信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我自出生之日起,便鬼怪缠身,修炼此法,也算是一种天赋加成,更何况,我眼中还有一个东西,名曰临仙遣策,这玩意,又是一种助力。

    洞天福地之中,时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里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和谐,修行的时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地从手指间流走,从身边流走,从我们的言谈举止中流走,让人生不出几分遗憾来。

    茅山之上,日升日落,师父这些时日几乎都陪在我们身边,他为了量身定制了一整套的修行方案,从道经的基础巩固,到道心种魔的突出,再到我眼中的临仙遣策的开发,所有的一切,我所不曾知晓的东西,根本没有意思过的事物,都会被他给挖掘出来,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地从原理上面,给我讲解清晰。

    这样的时光,就如醐醍灌顶,让人顿时就明了所有的事物和规律,从而对这个世界看得更加清晰。

    除了根基,师父还教我学剑。

    所谓修道,就是去追求大悟大彻的极致之路,真诚在于自心,觉悟在于自心,光明在于自心,圆满在于自心,让自己去体悟天地间终极的真理,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此为目标,而过程,则需要很多手段,当然,勘悟剑道,也是一种方法。我很幸运,在于我有一把好剑,此剑被于墨晗大师消磨了魔气之后,显露真言,非金非铁,非木非石,然而交击之时,却有金属般的铮然之声,此剑沉重,然而在我之手,却翩翩起舞,如蛟龙翻腾,鱼跃大海,让人心中雀跃,剑气纵横。

    从茅山入门的三十六式,到起手、应势、变通、击杀、回旋、缠绕等诸番实用之法,又到了茅山清池宫十三剑招、真武八卦剑,师父手把手地教我,并且帮我喂招。

    在热兵器还没有兴起的时候,人们一直都是以冷兵器来决胜战场的,特别是修行者一途,总会有比人世间更加血腥和惨烈的事情发生,所谓除魔卫道,那并不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一种道门的责任所在,所以茅山宗虽然并不以剑法闻名于世,但是压箱底的,还是有着许多精妙绝伦又大气凛然的剑法存在,这真武八卦剑,快而不乱,静而不滞、柔而不软,决满天地之间,巍然间便有恢弘之势;而清池宫十三剑招,或诡异、或瑰丽、或堂皇、或绝杀,一招更比一招交叠,让人望而生畏。

    我以前一直以为所谓的套路,都是花花架子,只不过是用来观赏的,然而到了后来方才明白,这些都是前人经验和智慧的结晶,每一招都是一个变化万千的应变机制和方案,化繁为简、化简为繁,一切的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打倒敌人。

    除了剑,我又学习了道术,远比圆灵掌心雷要正统许多的茅山掌心雷法,请神上身的茅山神打术,降妖捉鬼的炼妖壶观术,内观、守静、存思、辟谷、炼丹、推演、卜卦、祈神我师父他修行将近一甲子,从未收徒,然而这事儿就像是那事儿,憋得越久,就越磅礴,他对于教徒一事,充满了异常的热情,无论是给我开小灶,还是给我们诸般弟子开大课,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疲惫之处,精神奕奕,让人叹服。

    然而掌教真人终究不是一个教书匠,他自己也有修行,也有教务,茅山宗崛起的责任也还是落在了他的肩上,所以很多时候,进度远远超出同辈的我,也担当起了一部分的授业之责。

    多年之前,当师父还是老鬼的时候,他给我奠基道学,淳淳教诲,而多年之后,我也如他一般,为两位师弟做起了同样的事情来。

    世间因果,莫过于此。

    这事儿并不简单,却也不复杂,需要投入许多的精力和时间,以及一点点的感悟,而最后一点,却反而是最重要的。人有分别,各凭天赋,这一点在符钧和杨坤鹏两位师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之前唯一被挑选出来的掌门弟子,杨坤鹏有着远远超乎超人的灵性和根骨,做任何事情都是事半功倍,一点就通,这使得他能够在入门半年之后,便已经感知到了,从而跨步成为了修行者;然而符钧,他虽然刻苦得几乎算是自虐,然而进度却一直停滞不前。

    很多时候,我都已经认为他不再适合修行了,然而师父总是会含笑地告诉我:"再等等,再等等,要给他时间;有志者,事竟成!"

    这句话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师父对我的期盼,它鼓舞着我继续向前,也鼓舞着符钧师弟拼命修行。

    早晨的时候他在练剑,吃饭的时候他在念经,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在奔跑,别人入眠的时候他在打坐,他仿佛就是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竭尽全力,用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坚持和苦行僧似的生活态度,实现着他当初对师父的承诺。

    这是一种坚持的力量,即便是他此生一事无成,却也值得人敬重,值得人心生敬仰。

    一年之后,师父又收了几名徒弟,而茅山宗渐渐地开始繁荣起来,越来越多的生面孔出现,充满着勃勃的生机,香火旺盛,一切仿佛都变得无比的美好,而我这大师兄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了,不仅仅只是限于我师父这一脉,而是所有三代弟子的大师兄,行走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我的心态和肩头的责任也越加的沉重起来,师父说我因为修行魔功的缘故,所以不能够成为茅山宗的执掌者,不过茅山需要屹立在中原道门之中,那就必须内外兼顾,我的未来,可能需要在山门之外。

    内圣外王,这才是我这外门大师兄真正的含义,也是我一生所需要奋斗的目标。

    当然,茅山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我也愿意为它而奋斗一生。

    匆匆忙忙的时间里,总是有着太多的回忆,然而最让我欣喜的,并不是我日益成长起来的修为和道学,而是我能够每一天看到小颜,感知到她的成长,分享到她的快乐,这才是我进入茅山最初始的愿望。小颜一天一天地长大,在英华真人杨影的调教之下,显得越发的出尘而美丽,小女孩的娇憨也逐渐流去,尽管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是却也显露出了绝世美人的胚子来,我将自己小小的心思藏在深处,努力守护着,不让人知道,就仿佛最珍贵的美好,不容亵渎和玷污。

    我本以为自己会在茅山中这么一直待下去事实上我也愿意这般一直守护着成长中的小颜,守护着我喜欢的茅山,以及师父,地久天长,然而一件小事儿,却最终让我不得不提前离开茅山。

    这件事情的由头也就是白合,这个女鬼儿这两年来倒也自在,茅山宗灵气充裕,她得了小白龙尚未成型的内丹,勤加修行,却也进步神速,自由自在,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说天地阴劫而落,此为至道,届时就会有无边阴风洗涤而来,她预感自己并不能够超脱,要么身死魂消,要么浑浑噩噩,不复意识,求我不要忘记当初的约定,让她转世重生,再回人间。

    此事复杂,以我的学识并不足以解决,于是我求助了师父,他告诉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为外门之术,而茅山宗最擅长此术者,是我梅浪师叔。

花样年代 第二十章 茅山后裔

    自从茅山重启山门,我入茅山宗已有一年多余,对于山中事务倒也算是熟稔,晓得梅浪师叔他是十大长老之中,少数几个精修外丹之术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外门长老。

    茅山术有很多种,正统的比如、等,这些都是精修内丹,通过行气,导引,呼吸吐纳,在身体里炼丹以达到长生不老、参悟天道的目的,这些方才是茅山宗的精华道义所在,至于民间传说中那些神秘的道术,反而算是下乘。

    不过就算是下乘的道术,也足以让很多旁门左道仰首而望,这便是顶级道门的底蕴,而梅浪长老他精修的,便是闻名已久的茅山养鬼术。

    茅山养鬼术跟杨二丑那种谋害人性命、通过折磨灵魂而获得力量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它是一种类似于白合与我这般的关系,不过不同的是,修行此术的道士他们通常寻找那些幻化凶灵的孤魂野鬼,将其收服,并且化为己用,比较著名的就是五鬼搬运术,用来投身建筑业,绝对是一大利器。茅山宗各峰之上,有如此巍峨雄奇的建筑和殿宇,这些神奇道术功不可没。

    每个修行此术的人,对于鬼道阴魂都是个中行家,而以此闻名的梅浪师叔,则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人。

    茅山后院是茅山宗的禁地,整日巨木森天,无数禁制和法阵,是寻常门人所不能去的地方,而那儿附近有三个驻地,一为埋葬列位祖灵的墓地,一为茅山刑堂的深谷,再一个,就是梅浪长老的鬼谷峰。

    这三个地方,鬼气森森,一般人是不会去的,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倒也是能够认识路,于是得了师父的吩咐之后,便朝着那儿行走。

    虽然宗门之内有纸甲马,但是为了平日的修行,除非是有紧急情况,我一般是不会用的,而且这玩意拥有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太过特殊,毕竟作为道门大师兄,很多时候我的一举一动都会有很多人瞧着,所以我便是步行前往。

    一路走,从清池宫下来,越过了谷底平原,我朝着密林夹道的后山走去。

    一般来讲,洞天福地之中的气候通常都是晴朗的,行走于山林之中,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只可惜这茅山宗虽然人气逐渐旺盛,不过到底还是不多,所以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见过人,显得格外冷清。不过好在我出发之前已经打听过路了,一路行走,倒也不会迷路。过了一个多小时,两边的林子逐渐稀疏,前面一道矮峰出现,这儿林深叶密,空谷幽深,刚才还明媚的天空此刻一片阴沉,呜呜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此处勾勒成了一个宛如鬼蜮的地方。

    鬼谷峰,这名字当真是贴合啊,让人身处其间,不寒而栗。

    果然,当我走到矮峰之下的时候,瞧见上面立着一处石碑,赫然就是"鬼谷峰"三个苍茫有力的红色大字。

    此处甚是恐怖,不过到底还是茅山的地盘,所以我倒也没有太多的担心,径直而上,感觉那道路缺损,杂草丛生,无一处不荒凉,让人心中几多感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心中顿时就生出几分凉意来。

    嘤嘤嘤、嘤嘤嘤

    哎呀,这声音当真是吓人得紧,仿佛哭到了人的心中去,我虽然没有带饮血寒光剑,但是辟邪剑却一直贴身而藏,当下也是条件反射地将其拔起来,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探寻过去。

    一步两步,我缓慢而行,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慌乱,这是我许久都未曾感受到的,而在最后,当我将草丛拨开来的时候,终于给吓了一大跳。

    我既没有瞧见恶鬼,也没有瞧见妖魔,反而是看到了一个抱着婴孩的美妇。

    这妇人瞧年纪,得有三十多岁,容貌狐媚,身材火爆,然而这都不是我所恐惧的缘故,而是因为她的脸,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

    杨小懒。

    是的,无论是从容貌,还是身材,还是那眉眼之中的气质,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年纪。我认识的杨小懒,她也就比我大上一两岁,然而此刻的这位美妇人,虽然容颜仍在,却是徐娘半老了。

    然而当她扭过头来,瞧见一脸惊诧的我之时,却表现得很淡定,平静地说道:"陈二蛋,好久不见了。"

    她一发声,我终于认出了这就是杨小懒,当下也是惊讶中全身戒备,将辟邪小剑反手执着,横眉看去,然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来:"哦,不对,你现在叫做陈志程。我们两人常居茅山,却素未谋面,天才向左,疯子向右,说来倒也好笑,不过说实话,当初我的高高在上,而现在的你,整个茅山都能听到你陈志程的名字,连我哥哥都给你比下去了"

    我皱了皱眉,说道:"你哥哥?"

    杨小懒自嘲地说道:"杨知修,你应该认识的,就是他将我带到了茅山上来,不过现在的他,即便是对自己人,也只是将我称之为姐姐。"

    我在说话之后,就想起了当日在金陵救出杨小懒的那个青年道人来,其实杨小懒出现在茅山,并不算意外,她口中的杨知修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经常听说,他是虚清真人的关门弟子,是一个悟性极高的道人,也是茅山新兴力量之一。

    杨知修在茅山,地位仅仅只在十大长老之下,是一位实权人物,有他作保,杨小懒在茅山也不算什么事情,我跟她虽然旧日曾有恩仇,不过时至如今,倒也不算什么,于是没有再问,而是指着她手中的婴孩说道:"他是?"

    杨小懒的脸上充满了幸福,跟我说道:"我儿子,鹏飞,鲲鹏高飞之意,你觉得怎样?"

    她这般说,我突然想起了当日在金陵之时,她的肚子已经颇大,如今已经过了三年,这孩子方才出来,果真有"哪吒"的即视感,不过我也不会多言,突然想起一事,询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话儿问完,杨小懒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哼然一笑道:"何必多问,反正不是你。"

    这话儿讲得许多幽怨,我呵呵一笑,没有再答,而是用平常心询问道:"你知道在哪儿能够找到梅浪长老么?"

    我并没有穷追猛打的询问,也没有表达对杨小懒太多的好奇,这让她的自尊心有些受挫,脸色变得有些冷,朝着山上随手一指,说道,你往上走,看到一个鬼气森森的野庙,那儿就是鬼谷宫了,不过如果你要找梅浪,恐怕会失望了,他只怕不在。

    我对杨小懒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这可能是童年时期留下的心理阴影,得到消息之后,没有再多做停留,而是继续朝着山上走去。

    杨小懒在我身后久久驻足,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没有回头,却能够感受到她那一股深深的怨毒,凝视着我。

    这感觉让我有些冷。

    鬼谷殿是一处庙宇一般的建筑,昏黄的院墙看上去尽是青苔蛛网,比起外面那些饱经战火的建筑只好上一点儿,我走到门口,朗声喊道:"茅山掌教门下陈志程,前来拜见梅长老。"

    如此喊了两声,还没待我喊出第三句,便有一人走了出来,朝着我拱手喊道:"在下徐淡定,见过大师兄。"

    来人是一个黑袍少年,十七八岁,双眉如剑。我认得他,晓得他是茅山后裔。

    所谓茅山后裔,其实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也就是茅山上一辈道门子弟的家属子弟,比如我师父的儿子一尘哥,而比如此刻的这位徐淡定,他就是水虿长老的儿子,他们家学渊源,出身名门,虽然之前各种缘故并未真正拜师,但是如徐淡定这样有着修行天赋的后裔,其实基础并不比我差上许多。

    黑袍少年徐淡定出身名门之后,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当得知了我的来意之后,很抱歉地告诉我,说他师父这半年都一直在外面漂泊,并没有在鬼谷峰中。

    情况果然和杨小懒所说的一样,我闹不明白师父为何叫我过来找梅浪长老了,难道他不晓得此事?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徐淡定却说道:"虽然如此,不过师弟我也曾经跟师父学过一些鬼道本事,大师兄倘若信得过在下,我倒也可以帮你看上一看。"

    虽然不知道水虿长老的儿子为何会拜在梅浪长老门下,但是我也晓得像他这般带艺入门的弟子不可小觑,于是拱手道谢,并且将白合给呼唤出来。

    果然不愧如此自信满满,在瞧见了白合之后,徐淡定掐算一二,也讲出了与白合同样的话语来,当我问及如何处之的时候,他给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当务之急,必须要给她找到一处可以转世投胎的人家,要不然,连前往幽府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要快,最快一个星期,最迟十天。

花样年代 第二十一章 道士下山

    白合只是稍有预感,然而黑袍少年徐淡定却已然将日期都给掐算了出来,如此这般,却也让我晓得了这少年应该也是一个肚子里有料的人。

    那么如何寻找那一处可以投胎的人家呢?

    此事当初我曾经跟刘老三谈过,十分困难,不但需要各种机缘契合,而且还不能伤及天理。这是为何?因为一般的大拿转世重修,或者如藏边密宗高僧转世,那都是前世修得的功德,然而白合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一个钢厂的女工而已,虽然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就凭她,想要走这么一条路,简直难如上青天。

    但是上天总是很公平的,从来都不会只有绝路,大道五十,遁去的一,只要找到这一线生机,便可以成就此事。

    然而老天爷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故而此事一直耽搁下来,几年都没有落定,这几天哪里就能够办妥?想到这诸般困难,白合的脸顿时就变得十分难看,阴魂不能哭,然而瞧她那般模样,却还不如哭出声来痛快些。

    我心中难受,相处这几年,我发现白合其实还是一个很善良而单纯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坏心,对我也算不错,屡次救我于危难,而此刻她又遭了劫,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我身负十八劫,李道子这与我毫无半分瓜葛的顶级大拿都能屡次出手,第七劫时甚至耗费了大量的修为和心血,以至于闭观不出,如此的情义在前,作为茅山一脉,我自然责无旁贷,问徐淡定有何计划,那黑袍少年一双眼睛之中陡然冒出精光来,慢悠悠地说道:"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太对了,我整个人完全精神起来,对啊,世间如此困苦,那又如何?我命运如此多舛,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只要你努力,这个世界总还是希望的。

    我和白合都重新燃起了斗志,而徐淡定则告诉我们,说事情是这么巧,越是危急,越有生机,不如我们出山而走,凭借卦象而行,说不定就能够赶在大限之前,帮这女孩儿找到下家。

    我和徐淡定一拍即合,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如何找到白合的落魂处,而是得出山。

    进入茅山,大不易,然而出山就更是不容易了,虽然不像是传说中那少林十八铜人阵一般困难,但是也必须要得到掌教真人的批准,除非是像梅浪这般的长老,方才能够自如地在山下行走。

    这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茅山山门隐蔽,此前又多仇家灾祸,所以会禁止那些没有太多自保能力的弟子下山,当然这些都只是传统,当我找到师父,将此事给说明清楚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并且告诉我,最近他也有可能要出外,参加一次全国道教协会的会议,所以不能陪我一同前往,不过相信经过山上这么久的修行,我也应该有了自保能力。

    师父给了我一个令牌,让殿前的道童带我去山门处便可,我得了令,回房收拾好了行李,跟随着这名道童下山,在峰脚下看见带着大包小包好像要去旅游一般的徐淡定,我当时就吓了一跳。

    我们是出去办事儿的,带这么多的东西,不累么?

    这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的少年很坚持,说这些都是路上用得着的,如果有可能,他还有几件大家伙想带出去呢,他还问我,说你能不能帮着带一点儿?

    我敬谢不敏,跟这前面的道童匆匆往前赶。

    这小孩儿也是茅山后裔,此刻并未正式入门,不过却对茅山甚为熟悉,也懂规矩,一路走,我们来到了谷底平原村庄的外面,碰到了小颜和英华真人新收的女弟子李诗楠,她们正好出来买菜,瞧见我,还有大包小包的徐淡定,顿时挥手兴奋地喊住,问我干嘛去。

    我与小颜这些日子相处得还算不错,因为萧大炮,哦,不,我大舅哥的关系,十分亲近,我把我要出山一趟的事情告诉于她,小颜显得比我还要激动,问我道:"大师兄,我家就在句容天王镇,你能帮我带几封信回家么?"

    一入茅山深似海,虽说我当初还寄了一份家书回去,不过那是因为改命的原由,必须要抹除我作为陈二蛋存在的痕迹,方才会如此,至于别人,可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若是别人,我自当推脱,而小颜一开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当下也是妥妥答应,瞧见小颜顾不得别的,身轻如燕地返回秀女峰,我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想到,这莫非是提前见老丈人和岳母的节奏?

    小颜很快就折返回来,递给了我好几封信,显然这些都是不同时期的,看得出来,这个少女对于家,还是有着许多思念。

    我拿着手中的信,看着信封上面娟秀的文字,笑了笑,说道:"我能不能看啊?"

    小颜脸憋得通红,故意装作恶狠狠的模样瞪着我说道:"不能!你要敢看,我、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师兄了。"

    这是小颜所能够想象得到的最严重的惩罚,跟她的人一般可爱,我也没有再逗她,要了具体地址之后,与她辞别过后,一路东行,来到了一处阡陌相通的肥沃土地,中间有一条青石板搭成的长长大路,一直深入山腹之中去。

    道童带着我们来到了黑黝黝的隧洞之前,然后朝着我拱手说道:"大师兄,送行于此,你顺着隧洞一路走,里面自有守山长老照应,你将令牌与他便可。"

    我躬身道谢,然后带着徐淡定走入了隧洞之中,一开始黑暗一片,难以行走,但没走多久,我就瞧见阳光从设计巧妙的山腹之上漏了下来,左右一看,瞧见这隧洞长廊两侧,有许多彩绘、石刻、壁画和版雕,我和徐淡定都有些心急,没有仔细瞧,匆匆而走,然而前方突然一暗,有一个身穿麻衣道袍的老者拦在了我们面前。

    来人应该便是镇守山门的守山长老,他向来神秘,从未露面,好在徐淡定认识他,上前躬身行礼,又让我将令牌拿出,待检验过令牌过后,那长老也不言语,递给了我一张纸条,然后朝着迷宫一般的前方随手一指,退入了黑暗之中。

    我和徐淡定再次躬身行礼,然后顺着道路前行,走到某一个节点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晃动,接着整个人仿佛从一个气泡,到了另外一个气泡,陡然间天地旋转,眼前一阵光明大放。

    我和徐淡定出现在了一处青石平台之上,脚下是一个碎花石拼凑而成的阴阳鱼团,四周雾气朦胧,不能远视。

    我将手中的纸条展开来查看,发现这是茅山山门秘径的方位以及开启方法,字数不多,当下看过之后,便随手毁去,然后问徐淡定道:"好了,总算是出来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一脸笑意地说道:"走吧。在那闷气的鬼地方待得太久,人都要发霉了,我从来没有出来过,也不认路呢,一切随缘吧。你不是要送信呢,我们就去萧师妹的老家去,先混一顿饭再说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这少年人前人后,颇有些不符,十分不靠谱,于是担忧地问道:"那白合的事儿怎么办,她的时间可不多呢?"

    徐淡定背着一堆东西,朝着前方便走便说道:"随缘,随缘。"

    总是说"随缘"的徐淡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茅山,自然是个路痴,而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两个人在山里转悠了好久,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方才下了茅山,天色已晚,什么都看不清,两人只有借宿附近的农家,好在老乡还算淳朴,当得知我们是茅山上面来的道士,立刻将最好的房间让了出来。

    徐淡定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问了东,又问西,我懒得搭理,他又跑去纠缠可怜的房东老爷子,却不曾想那老头儿也是一个话痨,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一夜。

    次日清晨,我跟着呵欠连天的徐淡定出发,依依不舍的他还给老爷子留了两张镇宅的符纸,接着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唠叨起来,完全没有鬼谷殿前那冷酷少年的半分影子,让我只以为是换了一个人。

    小颜的家在句容天王镇,离茅山并不算远,我和徐淡定徒步而行,走到了中午,便到了她萧家所在的村子,我们一路打听,乡人说村中最大的那家宅子便是了。

    我们明了,沿着乡路直行,走到一半,徐淡定突然停下了脚步,朝我问道:"大师兄,你可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脚下?"

    他特意提起,我仔细感觉了一下,果真有某种隐隐的脉搏在跳动,点了点头,他沉声说道:"此处有高人,小心。"

    所谓高人,恐怕就是萧家吧?

    能够培养出萧大炮这样豪爽的汉子来,自然不差,我不理会他的担忧,一路走到了村中最大的一户门前,瞧见这儿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屁孩子在那儿玩尿泥,便俯身问道:"小孩,请问这是句容萧家么?"

    那小孩儿抬起头来看了我一样,一双眼珠子晶晶亮,紧接着,他猛然一回头,奶声奶气地喊道:"爷,有人上门来砸场子了!"

花样年代 第二十二章 寻觅来生

    一声招呼,那大门顿时就被打开,两个精壮的小伙子立刻冲了出来,一个与我年纪差不多大,另外一个则小上几岁,不过却是一脸的桀骜不驯,手中一根长木棍,磨得溜圆。

    年纪大一点儿的那个小伙子眯着眼睛打量我和徐淡定,而小些的那个则直接朝着我大声喊道:"黄家的狗腿子,赶紧给我滚蛋,我小妹是不会嫁给你们家的那二傻子的!"

    这人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口水都要喷到我的脸上来,让我和徐淡定都有些莫名其妙,而我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些发虚,毕竟他口中的小妹,估计就是小颜,而作为小颜的爱慕者,这话儿听到耳中,多少也有些刺耳,不过我脑子一转,却反应过来了,我又不是"黄家的狗腿子",管我何事?

    瞧见我们两人闭口不言,那小哥只以为我们发虚,手中的木棍便朝着我的面门捅来,似乎想要将我给吓走。

    说到玩棍,我认识两位高手,这一位是麻栗山的巫门棍郎努尔,名扬南疆,另外一位是我家胖妞,一棍炁罡棍舞动起来,神鬼莫测,而这小哥棍尖捅来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却少了许多凶厉之色,也没有什么章法,全凭一股力道在,我却也是没有太多的惧意,一步都没有退,而是伸出手来,朝着前方一捉。

    我连临仙遣策都没有动用,但是凭着在茅山之上的修行,却能够准确地把握到了棍势的走向,稳稳地捏住了那快如子弹的棍尖。

    那小哥一招被锁,脸颊顿时变得通红,横棍一扫,想要逃开我的掌控,然而我这"道心种魔"虽然还未修至第二境界,但是力量却也远超常人,腹中一股热流涌起,手臂绷直,宛如坚铁,使得他即便是憋足了气力,也动弹不得分毫。

    一招制敌。

    瞧见自家小弟攻势被阻,那个眯眼旁边的小伙子也站不住了,涌上前来拉架,然而瞧他这走向,似乎更像是要偷袭我。

    与此同时,旁边那个玩尿泥的小屁孩儿居然抓了一大把烂泥,朝着我甩来。

    我此番下山,换洗的衣服可就两套,当下也是顾不得与人较量,抽身后退,避过了这一大把的烂泥,心中郁闷,没想到这才两三岁的小屁孩子,竟然还有这般的眼力劲儿?

    我这边棍子一放手,那使棍的小哥还待扑上来,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威严的中年人走出了院门,瞧见了我之后,口中大喊道:"应武我儿,住手,这位可是贵客。"

    贵客?

    正准备围攻我的这几个人都有些傻眼了,扭头过去看那人,被喊住的那小伙儿疑惑地喊道:"爹,你认识他?"

    "自然认得!"威严中年人走到我面前来,朝着我抱拳说道:"原来是陶真人的高徒,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如有唐突,还望海涵。"

    他的恭敬让旁边的几人都十分诧异,而我也有些好奇地问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中年人笑道:"当日茅山重开山门,我也是曾经有幸观礼的,小女更是在当天被茅山英华真人收入门下,当时的场景自然晓得。小哥你当真了不起啊,邪灵教的王左使和茅山掌教都在抢着收你为徒,甚至还大打了一架,这事儿虽然大家瞧得不真切,却是大概也能够了解的。所以刚才一见到你,我就都记起来了。"

    事情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从背包中抽出了小颜让我带的信件,躬身递给了他手上,然后说道:"我这次出山,萧师妹得知之后,委托我带几封信给您,我这次也不过是个邮差,您请收好。"

    养移体居移气,我在茅山之上,受许多人尊敬,平身自有一股气度,旁人自然是不可能接受我这般的敬意,不过倘若对方是我心中认定的老丈人,那就另当别论。

    中年人接过信,确定是自家小女儿的笔记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将手中的信件分发:"老三,这是你的;老幺,这是你的。哦,这里还有一份,是给你们大哥和二哥的"

    那两个年轻人接过信,顿时就兴高采烈,查验过后,也晓得自己是错怪了我,上前来道歉,而萧父帮我介绍道:"这两个小子,是我不成器的儿子,这是老三萧应文,他是老幺萧应武,旁边那个娃娃,是我家老二的崽那孩子,打小就顽皮,你莫当真啊"

    我与众人一一见过面之后,对于他末尾的话语,倒也没有在意,微微一笑,说孩子小点顽皮好,长大了能有大出息。

    我这算是拍老丈人家的马屁了,心想着这熊孩子以后指不定闹翻天,不过对方却是十分受用,连连点头,反而是当事人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一个鬼脸,屁巅屁巅地朝着远处跑开去。

    萧父和两个儿子将我和徐淡定迎进堂屋,满怀愧疚地张罗着,又是添茶又是倒水,还招呼着自家的女眷弄饭菜,徐淡定自然是笑眯眯,流着哈喇子等待,然而我却不敢让这一屋子人围着我转,生怕以后报应回来,便推说要离开了。

    众人一阵好劝,而徐淡定也不说话,于是就没有坚持住,一边等待中午饭,一边给他们讲起了小颜在茅山的境况。

    萧父也没有多忌讳,当着我的面拆开了信,读过一边之后,抚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志程小友,没想到你跟我家老大竟然是生死之交,而且在茅山还一直都很照顾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应颜能够有你这么一位大师兄,实在是幸运啊。"

    有了这么两层关系在,我和徐淡定在萧家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大中午的,萧父去村东头打了两坛子酒来,拉着我和徐淡定就是一阵猛灌,至于菜肴,琳琅满目一大桌,在那个年代置办这么一席在,着实是煞费了苦心。

    我是没有怎么喝过酒,而徐淡定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被那浓郁的酒香给吸引,第一口辣,第二口甜,第三口回味绵长,一双眼睛就直打飘了,等到还准备再喝第四口的时候,人都已经栽倒在桌子底下去了。

    酒劲上来,再高的修为都扛不住,我给萧家两兄弟挨个儿劝酒,也有些迷糊了,不过终究还是记得一事,拉着先前最为激动的萧家老小问道:"应武,刚才我们上门来的时候,你说我们是黄家的狗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够说说么?"

    我喝得有些晕乎了,这两兄弟也差不了许多,萧家老小酒劲上来了,便告诉我道:"今天这事儿真的很抱歉,原因是荆门黄家的一个分支,他家有一个傻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上了我们家小颜,找了几波人上门求亲,每回都给请回去了,那小子也就横了,说要回去搬救兵,直接打上门来结果第二天,你们就来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竟然有人打起了我家小颜的主意来,我当时就是血冲头顶,想要留下来助拳,跟那萧应武越说越激动,然而刚才趴倒在桌子底下的徐淡定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话:"我艹,人都在茅山,他娶个几把啊?"

    这话儿不但是我,就算是萧家也是豁然开朗也对啊,人小颜在茅山宗里面呢,就算是那个傻小子再有本事、再执拗,他未必还能够跑到茅山上面去?

    有本事,让他找我师父陶晋鸿去!

    这话儿一说开,便是皆大欢喜,我和徐淡定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也赶不得路,于是在萧家大宅歇息到了下午,这才懒散地爬了起来,徐淡定不想走,准备继续在萧家蹭饭,结果给我赶了起来,与萧家依依惜别,结果萧家老三和老小听说了我们的事情,还抄着家伙也闹着要跟过来。

    萧父好拦歹拦,总算是将老小给拦住了,反而让沉稳的萧老三跟着我们一起出发,说左右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儿说出口,当真是盛情难却,我们也没有拒绝,于是带着干粮继续上路,徐淡定出发前信心满满,说能够通过白合的阴极磁场和罗盘的方向,来判断大概的方位,然后再通过卜卦测算,最终敲定下来,然而一上路我心道坏了,这家伙居然是个路痴。

    指望路痴来带路,实在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我、萧老三和徐淡定三人在句容转了三天,才开始转道苏北,一路边走边看,废了许多的功夫。

    不过这也不能说是徐淡定没有本事,他对于转世阴魂的大概方向,却也还是能够把握的,这也才是我最终忍住了火气的缘故,然而眼看着大限之期一天一天的即将到来,我心头越发地沉重起来,面沉如水。

    然而徐淡定不愧是名字叫做"淡定",不慌不忙,仿佛出来就是要玩耍的一般。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耐心也终于到了极限,一天傍晚,我们在苏北云龙山附近的时候,我一把捉住徐淡定的手腕,就准备翻脸了,然而就在此时,我怀里的辟邪小剑突然"嗡"的一声,响动起来。

花样年代 第二十三章 机遇总随危机在

    小宝剑陡然而动,显然是白合在此处感应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才会如此焦急。

    我也顾不得跟徐淡定翻脸发火,赶紧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将白合给唤出来询问,虽然此刻已是傍晚时分,但是阳气依旧浓重,白合显得无比的虚弱,不过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好像就是这个地方,我感受到了一种很神秘的召唤,它让我整个灵魂都感觉到了一种悸动"

    我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瞧见这里荒郊野岭的,哪儿有什么人家可投?

    来的路上也就瞧见几窝山鼠和野兔,难不成这白合转世,就变成一头肥肥的兔子?

    听到白合说了这话儿,徐淡定立刻一阵激灵,从背上将一个木箱子给放下来,然后将其七拼八凑,弄成了一个玄门方桌,此桌就是那罗盘的放大版,更加复杂,上面的天干地支七十二海繁复,正中间有一颗圆滚滚的水银珠子,不停地晃动着。

    徐淡定很认真地将其放平,还找了几块碎泥垫好桌脚,点燃三根线香,口中念念有词,一开始还十分平静,而后便开始有些状若癫狂起来。

    他一举一动,颇有大家气度,旁边的萧家老三看得一阵仰慕,然而我却瞧出有些不对劲来,待他歇了一口气,问他这作法是所谓何来?徐淡定长吸了一口气,面朝着东边说道:"我这是在找人气集聚的地方,从这儿走几里地,应该有一个村子。"

    我顿时有一种想要气晕的感觉,找一个村子,有必要弄这么大的动静么,好像是在特意卖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茅山来的是吧?

    徐淡定这人给我的感觉总是慢上半拍,他并没有感受到我的郁闷,而是慢条斯理地将这家当收成一个木箱,然后躬身对萧老三说道:"三哥,这儿你路熟,还请你带路。"

    我将白合收起,继续前行,果然翻过两道山梁,竟然瞧见有一片河湾,而旁边则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站在高处往下看,瞧见村口似乎挺热闹的,围着一大堆的人,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门在外,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我们一直来到村口前,远远看到人群之中有一个留着三撇飘逸胡须、带着小墨镜的汉子,正胡天胡地侃着呢,我心中正诧异,瞧见那人,顿时就觉得这世间简直就是太小了。

    那人正是刘老三,正扛着"铁齿神算刘"的招牌,忽悠村子里面的寻常百姓呢。

    徐淡定和萧老三都不认识这刘老三,一脸疑惑,然而我却是径直走了上去,那人并不晓得我过来,还在那儿夸夸其谈道:"刚才讲了这么久,诸位应该也是了解一些,村子里之所以怪事连连,便是因为这儿的风水不好,此处本来是两山交接,呈那二龙夺珠之势,却不想有人将山口的巨石给滚落,珠走龙游,自然是煞气凛然,凝聚冤魂恶灵"

    他讲得头头是道,那些村民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这个算命的各种胡吹,不时还聚在一起议论一番,而有一个老太婆却已经率先跪拜下来,哭着喊道:"求先生救救我家儿媳性命啊!"

    老妇人哭得稀里哗啦,情真意切,刘老三倒也不好再装,拉长着音调说道:"事情倒也没有那么困难,只不过老夫我这几日奔走忙碌,倒也没有怎么吃过饭"

    他舔了舔嘴唇,旁人立刻一会,纷纷上前过来拉他,热情地说道:"来我家,来我家!"

    先前的那个老奶奶抢上前来,一把抱住刘老三的大腿喊道:"谁都别跟我抢,我儿媳马上就要临盆了,还出现这事儿,眼看就要母子双亡了,你们还好意思跟我争?"

    刘老三被这么一个老人家抱着大腿,哭笑不得,转过头来,指着我们三人说道:"这三个,是我照过来帮你们破解邪事的帮手,还请一并请回去商议。"

    原来这家伙是看到了我们,村民们纷纷上前过来,将我们簇拥着朝村里走去,徐淡定和萧老三一头雾水,而刘老三却自来熟地将手中的旗幡和吃饭家伙扔给萧老三拿着,揽着我的肩膀说道:"二蛋,我们俩得有一两年没见了吧,近来可好啊?"

    我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平静地说道:"我现在叫陈志程。"

    刘老三立刻反应过来,呸了两口,然后哈哈大笑道:"对,陈志程,听说你现在是茅山大师兄了啊,挺威风的嘛?"

    我没有接他这一茬,左右一打量,发现旁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便低声说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刘老三一边朝着旁人微笑,一边说道:"我掐指一算,便能够猜出你剑下女鬼的大限之期,差不多就是这么几天,我当日答应过你,这些年来也未曾懈怠,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茅山之上高人辈出,外门长老梅浪更是此中大拿,我估计着你应该能够找过来,所以就在这儿等你了。"

    刘老三到底有多神,这个我真的很难讲得清楚,只知道他是麻衣世家当代相术第一人,而且打过这几次交道,我也晓得他的确是有些真本事,这话儿我也不敢说信与不信,想起一字剑,问他人呢?

    刘老三一脸郁闷,说道:"这家伙倒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自从在茅山之上一战成名之后,就开始嘚瑟起来,跟一个叫做慈元阁的投机倒把组织勾结了,都没有时间理会我了。"

    他说得几多委屈,然而我却哈哈一笑,拍手说道:"哎呀,好事呢,一字剑终于摆脱了你这个吸血鬼了!"

    刘老三顿时勃然大怒,要不是碍于这些村民的面子,他恨不得直接跟我翻脸,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住了,狠狠地瞪了我一样,然后说道:"我们走着瞧。"

    到了村民家中,待别人散去,老奶奶开始张罗起了吃食来,苏北的条件并不如金陵和苏南一代,也谈不上有多么精致,不过老太太却是将鸡窝里面的所有鸡蛋都给摸出了来,旁边的萧老三看不过去,上前阻拦道:"老太太,你家里面还有孕妇呢,马上就要临产了,没有营养可不行,我们吃素,给我们把这馒头热下就好。"

    老太太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儿子和儿媳,而且儿媳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都准备临盆了,萧老三很坚持,这家人也就半推半就地接着干粮袋去热了,刘老三气鼓鼓,说你谁啊?

    我赶忙给几人介绍,刘老三也是个见风转舵之辈,听闻徐淡定是茅山长老徐修眉的儿子,顿时喜笑颜开的上前来握手,说久仰久仰。

    这家伙是个极有本事的人,然而表现出来的,却有完全跟一个江湖上厮混的术士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寒暄没多久,刘老三便跟我们讲起了此间的状况来,说这个村子也是巧了,就在这个星期,就有三位孕妇要出生,而且恐怖的事情是,最近频频闹鬼,牲口一到天黑,就死命地往外跑,猪爬栏,鸡跳窝,一堆一堆地往外跑,有的人睡觉,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村外的地里面去,有的人醒来则躺在了粪坑里,差点儿熏死,至于那几个孕妇,则晚晚做噩梦,有一个都差不多要把孩子吓掉了。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村子里的人报了警,又请了两个附近的神婆,结果都没有效果,此刻正是急得上了头,瞧见了我们前来,却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我来了兴趣,问他刚才在村口那儿说的话,到底是真正的风水论,还是忽悠别人的话语?

    刘老三左右一打量,见没有外人,便低声说道:"这事儿呢,说起来倒也有些缘故,不过我感觉跟这最有关系的,应该是这村子里即将诞生的三个小生命里,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如果我猜得没错,估计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

    我想起了我出生时发生的事情,虽然所知不多,但也晓得倘若不是李道子当时给镇压住,说不定就又是一番景象,而若是如此,只怕事情可能就要复杂许多了。

    瞧见我明了他的意思,刘老三语气突然变得很沉重起来:"哎,最近这几年,感觉好像一下子就乱了很多,虽然刚刚严打过,但是水面下却暗流涌动,各地更是事故频频发生,说实话,我感觉"

    向来嬉皮笑脸的刘老三变得如此忧国忧民,的确让人有些不适应,而就在此时,旁边一直老神在在的徐淡定却突然插话说道:"我还在想机缘在哪儿,原来落在这里。"

    这话说完,他看着疑惑的我们解释道:"按常理来说,每一个新生命都有自己的灵魂,夺舍而生,必然会受到诅咒,而倘若降临的,是上天所憎恨的意志,那我们将其抹杀了,白合进去,那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徐淡定这话儿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不过计划想要实施,还得验证一下,刘老三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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