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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殊途同归

    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说道:“如果叶大侠所言属实,难道这些扶桑人历经千年数个朝代,当年成平望海留下的嘱托只怕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吧,谁又能将这些作古的话都一直放在心上?”

    朱重阳也跟着说道:“这中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乱,就算是王公贵族子弟,也有不少亡种的,他成平能有什么本事,让子孙繁衍至今呢?”

    叶不凡道:“这就是成平望海的深谋远虑之处了,当年成平望海为了防止意外,特地将这十几个儿子分别安排在各处,为了预防将会到来的灾难,成平望海使出了一个十分稳妥的办法,想来这十几个儿子总有半数能够活下来,这半数儿子长大成人后再娶妻生子,不断繁衍,我们估算数万人,已经是去掉意外以后的数目了,至于当年成平望海的嘱托,当年他要孩子的母亲发下毒誓,一定要在孩子成人以后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然后等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成平望海的孙子成人之后,再由他儿子来告诉他们,终身不可忘却,他以威逼利诱来让女子做此事,这些女子不敢不从。”

    朱重阳大为好奇,他问道:“有什么办法是比较稳妥的,能够躲开改朝换代带来的劫难呢?”

    叶不凡直接回答道:“能够让人在这些劫难中逢凶化吉的,自然就是钱了,每每发生战乱厮杀,除了屠城之战外,死得绝大多数都是穷苦百姓,有钱人家消息灵通,多数能够提前得知一些战斗,从而早早躲避开,就算躲不掉,也能够花钱买命,每一次朝代更迭,又有几个有钱有势的人送了命的?”

    在场众人细思之下,觉得果然如此。

    朱重阳却觉得不能这么来计算,他说道:“人性最是贪婪,当初成平望海所找的这些女子之所以愿意跟他生子,并非只是因爱生情,多半是为了钱财,等成平望海离开中土以后,他的什么所谓的威胁就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很多女子等不来他,就算携带这么多财物,最后的归宿泰半也是找个男人嫁了,再加上年代久远,祖上传下的讯息不免变味,他们是否还肯相信这些事还是另说。世事难料,精心图谋之事也未必能如愿,又何况千年以来的图谋?”

    叶不凡道:“话虽如此,咱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次令尊和那些早已隐居下来的大侠们,都回到中土,为的就是要直面此事,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多乐观。”

    朱重阳蹙眉道:“难道他们都认为东瀛人的孽种已经在中土生了根?”

    叶不凡摇了摇头:“他们所忧心者,并非此事,而是之前你提到的,关于八股科举之荼毒人心之事,这件事让他们生出无从着手之感。”

    朱重阳默然。

    风尘八友没有这么长远的考虑,虽然他们也能隐隐猜到其中的事,却浑不在意,他们八人过的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的日子,野道人问道:“贫道叨扰一句,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几人能够做些什么?”

    叶不凡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诸位风尘侠客各怀绝技,正有一个能够展现各位所长之处,只要到了那里,各位就会明白。”

    野道人:“我们对于叶大侠的安排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要去什么地方,叶大侠总要粗略跟我们说一下,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要去多远,要去多久,需要准备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叶不凡道:“这个嘛,咱们要去的地方只怕你们也没有听说过,是陕北的劳家村,从这里过去千里迢迢,咱们这一趟来回至少一个多月,能够展现你们所长的物品,能带的都给带上,我会雇几架大车,让咱们路上省些脚力,至于具体的行事细节,则需要你们到了以后自己斟酌。”

    野道人愕然:“这么远?”

    朱重阳却心道:果然是劳家村。

    野道人显然不知道此事和劳家村有什么关系,他问道:“扶桑人的事又怎会在那里?”

    叶不凡解释道:“这就要说起成平望海当年所做出的计策,他将这些孩子的具体信息全都记录下来,放在了朝贡给唐朝皇帝的佛龛当中,后来经过东瀛人多放打探,才知道佛龛几经流转,落到了白莲教人的手中,而白莲教后来又经过了不知多少年,最后将这尊佛龛藏到了劳家村他们的藏宝处,只因白莲教教主忽然横死,所以未将宝藏的秘密来得及说出,这就需要仰仗各位的本事,去将这佛龛取出来,然后将之毁去。”

    野道人:“此事千真万确么?一个佛龛怎会经过这么千百年还没有损坏?”

    叶不凡道:“这就是成平望海的聪明之处了,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能让这个佛龛能够永久保存下去,成平望海假借朝贡的名义,将这尊佛龛打造的极为奢华,以黄金铸就,上面镶嵌了许多宝石,取名佛光圣龛,无论此后这尊佛龛落入谁的手中,都绝不会忍心损毁,当年隋杨取代了李唐,这尊佛龛就被杨广收为己有,他还专门修建了一座宫殿用来供奉,并日夜朝拜,希望能够永保江山,只可惜这尊佛龛并没有显灵,他也不想想佛龛的来历,正是扶桑人觊觎中土之物,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后来隋朝灭亡之后,佛龛被一名太监从宫里带了出来,最后流落到白莲教的手中,白莲教将其放在教中的藏宝之处,这个藏宝处的所在,除了立誓看守宝藏的人之外,就只有他们的教主才知道,哪知道白莲教中出了叛徒,有的觊觎其中的财物,有的对其中的练功秘笈感到眼热,教内遂出现不少叛徒,将事情搞得乱七八糟,若非如此,也不能被扶桑人打听到。”

    众人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日雨下个不停,村子里没有青砖铺路,到处积水的泥洼,风尘八友分别打着雨伞去到附近的镇子上购买各自所需。叶不凡和朱重阳以及青竹三人坐在屋内,一边剥着炒熟的花生吃着,一边说着此后的打算。

    朱重阳道:“白莲教中出了一些叛徒,依叶叔来看,这些叛徒是否就是东瀛人的余孽?”

    叶不凡断然摇了摇头:“不可能,因为就算他们巧合下真是扶桑人,他们自己也应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因为写有他们身世的佛龛还在劳家村的地底,还没有取出来,所以现在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扶桑余孽都是哪些人。”

第七十一章 无耻之尤

    朱重阳恨恨地说道:“如果这些人并非扶桑余孽,却仍然做出这等事,尤其令人愤慨,为了那些虚名薄利,他们不惜违背白莲教的教规,做出人神共愤的事,这些人杀了绝不足惜。”

    叶不凡点了点头:“这些人虽然可恨,却绝非最棘手的事,咱们的麻烦只怕很快就会出现。”

    朱重阳问道:“什么麻烦?”

    叶不凡道:“也许……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只是一种感觉,我在以前苦修暗器的时候,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的预感十分准确,麻烦只是近忧,还有令尊担心的远虑,相比之下,这些白莲教的叛徒也就不足为虑了。”

    朱重阳道:“如果叶世叔的预料是对的话,那么能够给咱们带来麻烦的就只有东瀛人了,白莲教的叛徒我是知道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实力,还没有胆子来找咱们麻烦的地步。”

    叶不凡颇感释然地说道:“如果是东瀛人的话,倒也不足虑。”

    朱重阳对青竹说道:“我们此行颇为凶险,你跟着我们殊为无益,不如你先回去,你飞沙帮的仇,我们会帮你报的。”

    青竹不愿离开,他看着叶不凡道:“我不走,我还要跟着叶大侠学习暗器呢。”

    叶不凡道:“发射暗器的秘诀唯在于苦练二字,今日我再教你几个发射青竹镖的手法,你回去勤修苦练,只要每日都不懈怠,十年后你定能成为一名暗器好手。”

    青竹大感失望,显然叶不凡和朱重阳这时要赶他走了,这些人此去劳家村,中途大战东瀛人,既能报了仇,又能维护中土的安危,一路上不知道多有趣,自己却不能亲自参与,岂能不觉得遗憾?

    朱重阳和叶不凡两人同样的心思,自是不想让他跟着自己冒险。叶不凡虽然也舍不得和这个年轻人分开,只不过势必如此。他拍了拍青竹的肩膀道:“只要你有恒心毅力,练出个名堂,总有纵横捭阖之时,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青竹虽感无奈,却也没有再纠缠。

    叶不凡带着他去了后院一处地方教他暗器手法,朱重阳在屋檐下看了会雨,然后回了屋。

    不久,外出的风尘八友相继回来,几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袱,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大抵就是每个人足以施展所长的物品。

    到了傍晚,雨非但没有见小,反而转大了,雨水夹着水气从门窗飘进屋内,带来阵阵凉爽。季二要去关窗,却被叶不凡阻止:“这样很好,咱们就坐在床边门边喝酒赏雨,也是件美事。”

    风尘八友将早就准备好的江南美食都拿出来,几个人分成两桌去吃。

    青竹和叶不凡坐在一桌,傍晚叶不凡教了他一些暗器手法后,他本来就要离去,叶不凡却嫌天黑路不好走,让他在此睡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众人谈论着江湖轶事,不知不觉都吃了不少青梅酒。

    就在耳酣面热之际,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

    野道人哈哈大笑道:“却不知道是谁这么知趣,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酒,竟为咱们吹笛为乐。”

    叶不凡也微微一笑,跟着说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谁会这么有情调……”

    朱重阳听到笛音后,脸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道:“这笛声中好似带有一股杀意。”

    季二说道:“朱大侠毕竟是老江湖,见惯了打打杀杀,只是这风花雪月之物中,怎能有什么杀意?”

    朱重阳道:“乐为心声,一个人的心意或欢快或悲痛或愤怒或不满都会通过乐器表达出来,这比放在心里更不容易掩饰。”

    风尘八友中排行老三邢阿三说道:“你们听,这笛声距离咱们越来越近了,此人是敌是友,相信很快就能揭晓。”

    笛声呜咽,声音忽左忽右,相距颇远,显得十分诡异。青竹不屑地说道:“这是唬人的把戏,一定是有几个人在吹笛子,一个吹的笛音未落,另一个接上,装神弄鬼,雕虫小技。”

    可是朱重阳却眉头大皱,他是内家高手,自然能够听得出,这笛音实为一个人所为,此人轻功绝顶,更让他骇然的是,这人在施展轻功的同时,还能吹着笛子,这在他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武林新秀中,朱重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自己的腾云轻功绝对是江湖一流的轻功,身形转换这么快,他自问也可以做到,若是再吹着笛子,那就无可能了。

    以此推断,来人非但轻功高绝,且内力惊人。

    朱重阳神色一动,对叶不凡说道:“来人难道是……是慕容叔叔?是伏缨叔叔?”

    叶不凡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朱重阳话音停顿,是想说来人是他父亲朱雀,最后又改了口,但在叶不凡的认识里,这三人都不会吹奏乐器,更不会这般装神弄鬼。

    那么来人究竟会是谁呢?

    风尘八友察言观色,几乎都能从朱重阳和叶不凡的眼神中看出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是敌非友。

    朱重阳再也坐不住了,他当先来到门口,一位身穿白衣的人一手拿着一根笛子,另一手打着伞,伞面遮住了此人大半张脸,看不清相貌,此时笛音已停,显然刚才吹奏笛子的就是此君。

    青竹冲朱重阳身后窜出来,对来人嚷道:“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朱重阳赶紧将青竹拉回来,这小子此时还不知道轻重,对方不管是何身份,都绝对是他平生罕见的顶级高手。

    白衣人嘴角轻蔑地一笑,接着他一振手中的伞,伞上的水滴立刻飞溅起来,接着白衣人又将笛子向青竹虚点几下,几滴雨水向青竹方向飞射而来。

    锵!

    玄武剑离鞘而出,迅速点向这几滴雨水,此刻在朱重阳的眼中,这小小的几滴雨水,丝毫不亚于强弓射出的劲箭!

    长剑和雨点交击,竟发出铁石相撞之音。

    被玄武剑刺破的雨滴迸溅在青竹脸上,让他脸上顿感火辣辣地疼。这么一来,青竹终于知道厉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数步。

    见此情形,就连一向冷静的叶不凡都忍不住色变!

    直至此刻,他们仍旧不知道白衣人的身份,对方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说,上来就动手,不仅十分无礼,显然此君也并未将他们几人放在心上。

    身为暗器之王,叶不凡显然明白高手出手时定要保持冷静的道理,因此他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先审时度势,争取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一击必中。

    风尘八友可没有这么多耐心,他们中的老六殷六娘子是个火辣脾气,一根生着倒刺的长鞭倏忽甩出,如毒蛇般向白衣人甩去。

    殷六娘子的刺花鞭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着实是一根令人棘手的兵器,刺花鞭除了鞭子的威力外,还有鞭身如芒刺般的倒刺,让人既不敢用手去抓,还要提防不能被鞭子缠住,可以想见,如果被这条鞭子沾上一点,定是皮开肉绽之局。

    白衣人却并没有这些顾虑,等到刺花鞭甩到他面前时,他只将手中的笛子向鞭子上一戳,整条如同蛟龙升腾的鞭子就变成了被捉住七寸的小蛇,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条坚固无比的鞭子,在笛子点住之后,竟然从鞭稍开始寸寸断开。

    在场之人无不愕然,殷六娘子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朱重阳箭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把将殷六娘子手中的鞭子夺下扔掉,又拉着殷六娘子迅速向后退开。

    白衣人看了朱重阳一眼,似乎颇感惊讶。

    殷六娘子别看是女人,却十分泼辣,就算明知不是对方的对手,也还要冲上去接着厮杀,被朱重阳拦下后,她又改而破口大骂,其骂人词汇之丰富,言语之肮脏,只怕就算是江湖汉子,也是有所不及。

    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毕竟见多识广,他来到朱重阳身旁拱手道:“多谢朱大侠救命之恩。”

    朱重阳道:“道长客气了,我只是在拉架罢了,何来什么救命之说?”

    野道人更觉感激,他说道:“这人的内劲透过六妹的长鞭向她身上波及,若非朱大侠出手即时,此刻她轻则身受极重的内伤,重则当场毙命,怎能不是救命之恩?朱大侠居功不傲,更令我们八人感激不尽!”

    叶不凡见此人一出现,立刻掌控了整个形势,他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白衣人将笛子放入怀中,众人随之看过去,才看到他虽然穿着汉人的服饰,腰间却挂着一把东瀛人的长刀。

    几人顿时醒悟了他的身份。

    白衣人道:“你们残杀我同胞十多人,且此人对我如此不敬,我宰了他岂非合情合理?你们中原武林什么时候有了打架一起上的规矩了?”这是此人自出现以来所说的头一句话,语气十分生硬,暴露出他潘邦外域之人的身份。

    朱重阳冷冷地回应道:“原来是东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谈论我们中原武林的规矩?”

    白衣人默然,不过他很快转过话头,自顾自地说道:“就算你们一起上也是无用,反而省了我多费功夫,就让你们临死前不做个糊涂鬼,本人尊姓大名成平人王,知道这一点,你们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这番古怪的言语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大骂其无耻,尊姓大名乃是对别人的敬称,哪有用来称呼自己的?朱重阳冷笑道:“自古以来我所听说的无耻之人中,以阁下爹娘排第一,阁下排第二!”

    当面骂对方爹娘,而对方还是一位绝顶高手,风尘八友都暗赞朱重阳有种。

    成平人王道:“你可以骂我,如何还骂我爹娘?”

    朱重阳道:“若没有你爹娘的无耻,何以会给你取人王这个不要脸的名字?”

    成平人王怒极,他心知比口舌绝非这些汉人的对手,当下也不顾风急雨大,他将手中的雨伞一收,甩手将雨伞甩向朱重阳,接着拔出腰袢武士刀,随即一刀向朱重阳劈去!

    朱重阳对他狗急跳墙的动手早有预料,见他先出手,当下玄武剑一剑劈开了雨伞,准备和成平人王搏杀一番。

    叶不凡后退几步,手中的钢针接连不断地向成平人王射去。就算以成平人王的身手,面对暗器之王的出手,也要退避三舍!

    不料成平人王的武士刀倒卷一圈,射向他的钢针暗器竟然全被他收去,原来成平人王这把武士刀的刀柄,竟是以极强磁力的吸铁石所制。

    故而成平人王丝毫不受暗器的影响,武士刀继续向朱重阳劈去,和朱重阳所持的玄武剑在半空中相交击,迸溅出数点火花!

第七十二章 扬州老宅

    成平人王的刀法诡谲异常。

    寻常东瀛人的刀法都是大开大合,一刀劈过后,回过身再劈一刀,足以发挥出刀法的霸道特性。

    但成平人王的刀法却十分细腻,倒和中土的一些剑法有些相似,一把锋利的武士刀,让他在方寸之间施展得繁复无常,朱重阳施展出大衍剑法才堪堪将他挡住,不过已是抵挡得十分辛苦。

    偿若是不知道朱重阳武功底细之人,也许还不会觉得什么,叶不凡却是知道朱重阳的实力的,他是朱雀之子,轻功剑法都是后起之秀中佼佼者,却依旧被这个成平人王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怎么可能?

    东瀛人中怎会有刀法如此强悍之人?

    风尘八友对于朱重阳一上来就落在下风更觉骇然,中原江湖自从朱雀伏缨慕容寒山一行人远赴西域之后,朱重阳已是中原武林的翘楚,若是他都不是这个东瀛人的对手,还有谁是他的敌手?

    幸而大衍剑法遇强则强,一时不至于落败。

    而朱重阳也并非和成平人王之间有着这么大的差距,只是他一上来便错估了成平人王的刀法,以为他和别的东瀛人一样,刀法大开大合,相当于使错了力,而双方实力若是差不多,一方陷入下风之后,便很难扳回来。

    叶不凡在一旁瞧得十分紧张,不过他毕竟还有大家之范,只等候时机再出手相帮,风尘八友可不管这么多,对成平人王破口大骂,以图扰乱成平人王的心神。

    成平人王面露冷笑,刀法忽然由细腻转为刚猛,打得朱重阳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向后退开几步,暂避其锋芒,成平人王并没有强上追击,而是趁机向骂他的风尘八友扔出几枚暗器。成平人王一出手,果然与寻常的东瀛忍者不同,几枚黑色的四角飞镖划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弧线,向风尘八友袭去。

    风尘八友正骂得过瘾,万万想不到此人和朱重阳动手之际,还能向他们偷袭,而暗器又非直线飞来,就算想躲,也不知该夺向何处,一时都愣在了当场。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几枚钢针将这些飞镖全都打落,出手更加干净利落,钢针一枚不多一枚不少,刚好和飞镖的数量相同,出手者自然是叶不凡了。

    到了此刻,成平人王才露出惊讶错愕的神情,刚才他用带磁力的刀柄吸走了叶不凡的暗器,也没有注意叶不凡暗器的高明之处,现在才知道暗器之王的可怕。

    成平人王自己知自己事,他的忍者飞镖功夫得到过高人的指点,知道如何让暗器发射后飞行的轨迹捉摸不定,让人别说阻拦,只怕躲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躲,怎知叶不凡随随便便一出手,似乎连瞄准都不需要,就让他难以置信地将暗器全部击落。

    出手只潇洒,丝毫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比成平人王本人都清楚暗器的来龙去脉。

    这怎能不令他震惊到手足发冷的地步!

    叶不凡似出手而未出手,让成平人王感到了极大的威胁,成平人王一动不动,其余人也都安静下来,场面变得十分凝重。

    雨也在逐渐变小……

    朱重阳忽然说道:“阁下似乎胆怯了!”

    成平人王冷笑道:“我只是觉得惊讶罢了,此人的暗器本事为我生平仅见,不过还是伤不了我,今日不打了,有机会再要你们的命吧!”

    青竹喊道:“打不过就要逃走了……”

    成平人王大怒,随手向青竹扔出一枚暗器,叶不凡眼疾手快,连忙发出暗器,要将成平人王的暗器击落,不料双方的暗器在空中相撞,发出嘭的一声轻响,一股无形有质的紫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就连雨水对其都没有什么影响。

    朱重阳担心烟雾有毒,又担心青竹继续受到伤害,连忙拖着青竹向后退开,紫色的烟雾弥散得很快,周围数丈范围内犹如升起紫色的浓雾,雾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人和人之间自然也难分敌我。

    蓦地,一声惨叫过后,风尘八友中数人发出惊呼喝骂之声。

    朱重阳想要冲过去,但因为要保护青竹,又担心风尘八友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将自己当做了敌人,会引起更大的误会,只能继续向后退开,一直到离开紫色烟雾笼罩的范围。

    不久,紫色烟雾逐渐被风吹散开去,成平人王已经踪影不见,叶不凡看着远处的一个方向,恨恨地说道:“只可惜我没有重阳这样的身手……”言下颇觉遗憾,似乎若有了朱重阳的轻功,就能追上成平人王了。

    朱重阳放开青竹,这才看到风尘八友中那个骂起人来不输男人的殷六娘已经被成平人王逃走之前痛下杀手了,余下的风尘七友无不悲痛交加。

    谁能想到一个东瀛人会厉害至斯?

    朱重阳更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紫雾出现之时前去缠住成平人王,叶不凡也是后悔自己没有全力出手对付他,只因他们之前还将成平人王当成一个人。

    此人下手残酷,只因殷六娘对他臭骂一顿,这样残忍之人,混迹在中土江湖,实乃一大祸患,定要及时铲除才是。

    风尘八友如今只剩下了七友,七人通哭一场,朱重阳让青竹去附近的镇子上买了口棺材,回来在他们居住附近的一处空地上将殷六娘安葬下来。

    成平人王的此举更坚定了他们要铲除东瀛人阴谋的意志。

    翌日一早,青竹离去,朱重阳叶不凡以及风尘七友踏上了前去劳家村的路程。

    殷六娘之死,让几人都感觉到了前途的凶险,不过谁都没有畏惧。

    叶不凡雇了三架大车,九人分坐三车,并带着几人的行囊,沿着官道向前赶去。

    此时天下太平,既没有鞑靼人统治时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盘问,也没有朱明时盗贼横行的情况,车夫在官道上行路很是安心,而且官道十分宽敞平坦,轮子在车辙沟间行驶,十分顺畅。

    朱重阳却知道,朝廷将官道修建得这么好,并非全是为了百姓便利,更为了方便各路军马通过,以为更好地统治汉人。

    对于女真人的统治,绝大多数的汉人都已经接受,毕竟大部分人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活下来,什么家国情怀,礼义廉耻,都是排在其后的事。

    可是接受女真人的统治只是上一代朝廷的腐朽以及各种天灾**集中的巧合,百姓不得不接受,而东瀛人想要侵犯中土,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即使是能让汉人百姓暂时过上安宁生活的女真人,汉人又怎会真个臣服?有志之士,如郑成仁之辈,无不在想方设法地恢复汉人河山。

    前途漫漫,谁又能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结果?

    离开镇江向北而行,来到渡口后,一行人等了一条大渡船,连人带马车一起运过了江。朱重阳付了船资,众人对于向北在扬州吃些饭再走,还是径直向西再折而向北讨论了一番,风尘七友因为殷六娘之死对于怎么赶路并无什么意见,叶不凡不想惹麻烦,想要直接向西而行。

    朱重阳本想依叶不凡之意,但他忽然想到,既然父亲朱雀和伏缨以及慕容寒山等人已经回到中原,而伏缨家在扬州,未使不会过来一趟,那么自己就有可能会见到他们,为此,他说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朋友,如果他现在在扬州,又知道咱们此去的目的,一定会跟着一起的。”

    他只是随口说了个理由,没有说这个朋友的名字,叶不凡也没有多想,只想着既然是朱重阳的朋友,那绝不会差了,当下决定先去扬州再说。

    扬州这边,伏隐正因为方多烈是否挟持了伏光,或者因为挟持伏光的人是别人而担心,在一个小客栈住了一晚。

    早上起来,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口中发干,那是失血过多的迹象,好在几处伤口都结了痂,伤口虽然疼痛,却还能忍受,睡了一夜,精神也好了些。

    他叫来伙计,让伙计送来几个肉包子和一碗粥,扬州点心小吃天下驰名,这几个肉包子也的确皮薄馅大,肉汁鲜嫩,吃得伏隐精神大振,他又让伙计去买了身新衣服换上,净了手脸梳了头发后,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模样,倒像翩翩浊世佳公子。

    想到佳公子,伏隐着实叹了口气,他暗地自嘲自己这番模样,正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了,受伤之后,无论轻功还是剑法无不大打折扣,倒是朱重阳,继承了伊雪的相貌颇多,才真正称得上是佳公子。

    而伏隐之所以打扮一新,并非是为了见什么人,而是想到了扬州他们伏家的老宅。

    自从伏缨一家人追随朱雀去了西域之后,伏家宅院就几乎荒废了,只留下一名忠心的仆人柳条儿留下看守,伏隐虽然来中原十多年了,只暗中回来过两次,一次是为了念旧,一次是听说柳条儿完了婚,自己给他送了一份大大的贺礼。

    以柳条儿的忠心,伏隐并不觉得贺礼多,反而觉得少了。

    这次他为了要营救伏光,所以必须要回去一次,取出老宅中的一样事物。

    究竟是什么事物会和营救伏光有关呢?

第七十三章 侠影再现

    来到伏家宅院,大门因为主人不在家而常年关着,伏隐上前敲门,很快柳条儿过来开了门,在柳条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柳条儿,小家伙五六岁,是柳条儿的儿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见到少主人伏隐前来,两鬓有些风霜的柳条儿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儿子小柳条儿不知道伏隐的身份,没有他爹那样的拘谨和惊喜,而是一脸的疑问:“爹,他是谁?”

    柳条儿忙道:“这是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伏隐摸了摸柳条儿的头,这小子的脸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笑着从怀中拿出两颗宝石以及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入柳条儿的手中道:“柳条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小子的?我都没听说,否则早就过来瞧瞧了,这点东西就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吧。”

    柳条儿推辞不要:“少爷给得已经太多了,上次给的一千两银子,小人一辈子也花不完,这……”

    伏隐道:“这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什么劲?赶紧拿去,别惹我生气,我这次回来还有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柳条儿一家人都住在伏家宅子里,这是伏缨交代的,只要他们不回来,柳条儿就是这里的主人,柳条儿虽然做的都是下人的活,但伏缨从来没有拿他当奴才使,故而柳条儿始终对伏家人忠心耿耿。

    看着伏隐进了屋子,柳条儿和他儿子小柳条儿一起跟在后面。

    伏隐这次前来取的,乃是伏缨当年留下来的一件事物,此刻他身负重伤,这事物可以快速疗伤,好让他去营救伏光。

    没有得力的朋友在身边,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他来到后院的一座凉亭旁,柳条儿看着他掀开凉亭中的一张石头方桌。这张石桌怕不下四五百斤,却被伏隐轻轻巧巧地掀开,柳条儿父子看得目瞪口呆,更不知他为何一回家就要掀桌子。

    伏隐将石桌掀开后,从下面掏出一个铁盒,当年伏缨将东西放在这里,就是怕被别人误取。而伏隐掀开石桌看似轻巧,实则差点将身上结痂的伤口都给崩开了。

    拿出铁盒,石桌落回原处,伏隐坐在石椅上,将铁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似玉非玉,似宝石而非宝石的石头出来,这块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的石头,却是当年搅得中原武林打乱的玄玉石。

    当年伏缨深入隋炀帝陵后,取得几块玄玉石,然后送去了少林,其中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玄玉石,似乎是从某一块大的玄玉石上脱落的,因为太小,伏缨觉得未必有什么用,便没有拿出来,等到少林寺发生了那场变故之后,伏缨才知道玄玉石的妙用,遂将这一小块玄玉石留了下来。

    人在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也就免不了会受伤,有了玄玉石,就算是受了重伤也能救治,因此伏缨郑重地将其藏在了家里。

    此后伏缨行事小心谨慎,再加上声名在外,和人动手的事情越来越少,也就没有出现过受重伤的情况,玄玉石便一直留在了扬州老宅中。

    这件事即使他们一家人远赴西域的时候,伏缨也没跟旁人说,直到伏隐成年后要回中土,伏缨担心他的安危,这才将玄玉石秘密告诉他,并嘱咐他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去用,毕竟玄玉石只剩下这么一小块,用完就没有了。

    如今为了救伏光,伏隐自然认为现在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玄玉石的用法有两种,一种是由前人将内力储存其内,后人再将注入其中的内力提取出来,另一种则是直接运用玄玉石本身的妙处。

    这么一丁点的玄玉石,里面并无前人的内力,所以伏光只能用第二种办法,他爹教他的方法用来疗伤。

    伏隐拿着玄玉石,对柳条儿说道:“你去将大门关上,不放任何人进来,我要在屋内待上一个时辰左右。”

    柳条儿虽然不知道伏隐是为了疗伤,毕竟他外面看起来十分光鲜,也能猜到伏隐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他连连点头,向大门口行去,小柳条儿回头看了看伏隐,还是跟在了爹身后。

    伏隐看了看屋内,自然地向以前小时候自己的房间走去。

    蓦地,柳条儿一声惨呼传来。

    伏隐想也不想,一个纵身向大门口扑去,同时心中暗叫不妙,来人不管是方多烈还是谁,都绝不会再肯给自己一个时辰的功夫去疗伤,他既对柳条儿的死感到愤怒伤心,又为自己没有昨夜过来取玄玉石而后悔。

    不能有后悔之心,否则面对敌人时更容易受到影响,他安慰自己,自己在城中已经被盯上,就算昨夜前来,可能仍旧是这个结果。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处,柳条儿被来人用一根铁棍贯穿身子杀死,他的儿子小柳条儿站在父亲身后,被眼前凄惨的景象吓住,竟然都没哭出声来。

    来人恶狠狠地狞笑了几声,将铁棍上柳条儿的尸首向一旁甩开,接着毫无人性地将手中的粗铁棍向小柳条儿横扫而来。

    伏隐一个踏月轻功使出,一把揽住柳条儿,在铁棍距离柳条儿只有一尺多远时,将柳条儿救出,放在一旁。

    一名年轻的妇人听到柳条儿的惨叫声,从后院跑了出来,这妇人自然就是柳条儿的媳妇,小柳条儿的母亲了。

    小柳条儿见到母亲,这才哇地一声张口哭了出来。

    妇人一眼瞥见被杀的柳条儿,正要跑过去趴在他尸体上痛哭时,被伏隐一把拉开:“快带孩子到后面躲起来,我来帮柳条儿报仇!”

    来人缓缓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样貌凶恶之人。

    妇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伏家人的身份,一边哭着,一边抱着小柳条儿躲去后院去了。

    伏隐因为刚才施展了一下轻功,力使得过了,结痂的伤口处又崩开了几处,眼下别说去营救伏光,只怕自己能不能脱身,也未可知。他强打精神,喝问道:“来者何人?流萤剑不杀无名小卒。”

    身形高大的那人一脸横肉,和普通人的发型不同,他不仅额头剃光,而且脑袋周遭俱无头发,只在头顶有一撮头发,结成了辫子,加上他凶狠的表情,显然一副凶恶的模样。

    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虽然各个阴鸷歹毒,但一来全都身形瘦小,二来凶狠不及前者,所以伏隐对他们也没有过多留意。

    身形高大的那人一副吃定了伏隐的样子,狞笑着说道:“你问我的名字?阎王爷会跟你说的,现在你要么主动跟我们走一趟,要么我们拖着你走,你这么聪明,当知道怎么选吧?”

    伏隐哈哈大笑道:“可笑可笑,老子名动江湖时,你们几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想跟老子耍狠?先问问老子这把剑答不答应!”

    大高个有些恼羞成怒,他挥舞着手中的铁棒,拦腰向伏隐横扫而来,伏隐因身受重伤,不敢跟他硬拼,只能闪避开来。熟料大高个虽然个子高大,身受却十分灵活,一根粗铁棍在他手中使得迅捷非常,伏隐不断闪避,十多招后终于闪避不开,只能挺剑硬挡。

    “当”的一声巨响,伏隐连人带剑被铁棍砸开。

    大高个并没有趁机追击,反而嘲弄道:“人说你伏隐有多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

    伏隐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暗中调节紊乱的内息,硬拼了这一下之后,他的半边身子发麻,真气在体内四处乱窜,难以平息,此刻别说动手了,就算挪动一下身子都几乎难以做到。这也并非大高个的外功多厉害,而是他自己受伤太重了。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若不是自己身受重伤,又怎会将此子放在眼里?

    只是此时说什么也晚了,自从习武并踏足江湖以来,伏缨也曾想过自己的结局,习武之人死于打打杀杀,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伏隐是不怕死的,只是如果就这么死了,他心中不免会有不少遗憾,尤其是伏光此刻的下落,还有白莲教的种种阴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

    大高个道:“看来你是不会乖乖跟我回去了,那就别怪我们得罪了!”

    说着,大高个再次挥舞着铁棍向伏隐冲去,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会什么点穴,他挥舞着铁棍向伏隐下盘扫去,只要敲断了伏隐的双腿,他就无法展开绝世轻功,自己要带走他,他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旁边的屋顶上射出,向大高个电射而去!

    大高个眼看得手,却被这斜地里窜出的一把剑给打断,若是他的铁棍继续向前,自己势必要被这柄剑刺穿身子,两权相较取其轻,大高个无奈放弃对付伏隐,转而一棍子砸向射来的长剑。

    长剑轻而铁棍重,大高个本拟砸飞长剑后再对付伏隐的,谁知道铁棍砸到长剑上,一股无可比拟的大力从长剑上传来,大高个虎口爆裂,铁棍再也拿捏不住,掉落一旁,而长剑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前行,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穿过自己的身体,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鲜血立刻从伤口喷溅出来。

    只怕他至死都不知道这一剑之威怎能到达这一步!

    跟在大高个后面的四名瘦子虽然因大高个的死而震惊,却全都没有逃走,反而一起蹿上房顶,和房顶上那人对峙起来,而几人根本不认识伏隐,之所以要这么拼命,显然是因为命令难违。

    伏隐转过头去,要看看是谁在这生死一线救了自己。

    一瞥之下,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霎时间他硬挺着的身子也似乎没有了力气,因为一切的事情,都不需要他再费神费力的独自承担了。

    来人竟然是朱雀!

第七十四章 遗祸无穷

    是的,这个江湖只要有朱雀在,似乎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伏隐身子晃了晃,向后便倒。

    有一个迅疾的身影闪过,将伏隐搂在了怀中,伏隐还没看清搂住自己的人是谁,便昏了过去。

    等到伏隐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发觉自己躺在老宅的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美好得不那么真实。

    朱雀忽然出现在他们老宅的屋顶上,伏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梦,还是朱雀真的来了。

    那个搂住自己,不让自己摔倒的人究竟是谁呢?

    伏隐从床上坐起来,他欣喜地发觉自己的内力尽复,一些外伤还隐隐作痛,但显然并无什么大碍了。

    离开房间,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给两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其中一人回过头来,对伏隐说道:“隐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的人竟是伏缨,伏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他这个几十岁的男人,差点流下泪来,他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罢了,爹,朱世叔,你们怎么来了?”

    朱雀笑道:“当爹的想儿子了,自然就来看看了。”

    伏隐虽已是一方大侠,可毕竟也是儿子,他鼻子一酸,竭力忍住,然后说道:“爹,伏光他……”

    伏缨道:“伏光陷害于你,你还这么维护他?”

    伏隐道:“这只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毕竟他还救过儿子一命,自然要去救他,爹,他也是你的徒儿呀。”

    伏缨问朱雀:“你怎么说?”

    这一句问话大有深意,伏隐原是朱雀的亲生儿子,在刚出生的时候过继给了伏缨,他这么问,显然有,毕竟是你生的儿子,你看着办之意。

    伏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朱雀笑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怎么对人对事,不用咱们来教了吧?”

    伏缨道:“你就会和稀泥,行了,伏光毕竟是我徒儿,咱们去救。”

    看着伏缨和朱雀嘴上说着话,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伏隐一时不知所措。

    “师父!”

    一声呼唤从另一间屋子传来,伏隐不能置信地看过去,伏光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原来伏光已经被朱雀和伏缨救了出来,刚才伏缨对伏隐说的话不过是在耍他。

    伏隐道:“你是被什么人捉走的?”

    伏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来到伏缨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连连磕头,口中自称:“徒儿不肖,犯下了大错!”

    伏家的宅子里面铺着青石板,伏光额头磕在石板上,头皮都磕破了。

    伏缨伸手将他扶起:“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师父原谅你啦!”

    伏光伤心恸哭,身子抽搐,说不出话来,不明其理的人还以为伏光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这其中的种种过节,也难说得很,伏光嫉妒伏隐的成就,疑心师父因为伏隐是他的亲儿子,所以教了他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功夫,从而心生怨气,如今经历了生死种种,伏光回首往事,仿佛做了一个不堪的噩梦。

    好在总有梦醒之时。

    朱雀见伏光说不出话,这才对伏隐说道:“我猜你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绑走了伏光。”

    伏隐问道:“是那个方多烈么?”

    朱雀反问道:“方多烈又是谁?”

    伏隐怔住,接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朱雀道:“方多烈乃是朝廷的人,严格来说,他是皇家的人,只不过他在中土所做的事,并非受了皇命,而是他自己擅自做出来的,此人本名瓜尔佳风多烈,他改名方多烈,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出身。”

    伏缨接着说道:“说来可笑,这小子虽然身份还算不错,却十分贪财,他之所以要找道白莲教的宝藏,为的正是里面的财物。”

    伏隐听二人一番解释,顿时明白了许多想不通的事,这个方多烈能够指挥官兵,能够随手拿出一块质地上乘的红宝石,原来这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说道:“皇家的人想要钱,那还不有的是办法?这小子为何盯着白莲教的宝藏不放呢?”

    朱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满人之中,瓜尔佳氏虽然地位显赫,可是并无什么实权,你说得想要钱还不有的是办法?并非如此,皇亲国戚之中也分三六九等,相互攀比倾轧,这位瓜尔佳风多烈显然是被人瞧不起的一族,平时也受够了皇子皇孙的欺压,换做旁人可能也就这么算了,偏偏这小子心高气傲,想要从地位上来压倒其他皇族没有什么可能性,只能从财富上下手,即使是在皇家,有了钱财,毕竟也能让人高看一等,而白莲教的这个宝藏,自然成了他非要得手的肥肉了。”

    伏隐道:“原来如此,看来就算是身份尊贵之人,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伏光来到伏隐身旁,刚要说话,伏隐就抢着说道:“如果你再提以前的事,那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伏光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声“爹!”从门外传来,竟是朱重阳等人来了。

    和朱重阳一起来的,还有叶不凡以及风尘七友等人。

    众人相见,不免自有一番悲喜。

    相互叙旧之后,伏隐忍不住问起昨日来伏家围堵他,并杀死柳条儿的人是谁,伏缨道:“还不是方多烈那小子找来的小喽啰?自然被我们轻易打发了,只可惜了柳条儿,跟了我这么久,竟因为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死于非命。”

    伏隐也绝伤感,他问道:“柳条儿的妻儿呢?”

    伏缨道:“我找人好生安葬了柳条儿,又给了他们母子一大笔钱,让他们回乡下过安生日子去了。”

    伏隐放下了些心事,以他爹伏缨的手笔,既然说了是一大笔钱,自然足够他们母子安度一生的了。

    朱重阳和朱雀相互交换了关于东瀛人的消息,朱雀听说了成平人王的事后,又仔细询问了成平人王的武功家数,朱重阳和他动过手,将他似刀非刀的刀法描述了一番,朱雀一边听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叶不凡道:“朱大侠还会因为这东瀛人而烦恼吗?”

    朱雀摇了摇头:“我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东瀛人而苦恼,我在想,这个东瀛人的武功似乎很熟悉,在哪里见过一般。”

    朱重阳道:“爹见过这东瀛人的刀法?”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我应该见过,我和东瀛人动过手,深知东瀛人的刀法如何,这人的刀法绝不是东瀛的武功,应该是咱们中土的武功。”

    朱重阳愕然道:“一个东瀛人,怎么会咱们中土的武功?”想到东瀛人可能师从中原,无疑是将这件事搅得更为复杂。

    谁能想到,一份白莲教的宝藏,竟会惹来这么多方势力的觊觎呢?

    眼下所知道的,白莲教内部就有三部分,一部分人为了其中的财宝,一部分人为的是其中的武学秘籍,更多的白莲教众为的自然是希望宝藏安然无恙,为他们自己所用。

    在白莲教外,有朝廷的人觊觎其财富,还有东瀛人想要找到其中的佛龛,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打宝藏的主意,而至于他们,则为了维护中土的安宁,赶走东瀛人,为汉人江湖灭掉一个祸胎。

    如今成平人王的师父如果是中土武学名家,自然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

    毕竟能教出成平人王这样的徒弟,其本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想到头都大了时,干脆不再去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到了眼前,总有解决的法子。

    一帮人在伏家内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场晚宴,商量着前去劳家村的事宜。

    席间,朱重阳问朱雀:“我听说慕容寒山伯伯也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他也是静极思动,来了中原,只不过他还是喜欢独来独往,现在指定是到了,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也许是回万剑山庄了吧。”

    朱重阳想起慕容云海暂时还没有下落,凭空又添了一丝忧心。以慕容云海的本事,他也并不真个担心他的安危,只是自己将要远行,慕容云海若知道他自己先走了,定然会不快。

    烦恼如多,不如喝酒。

    是夜,众人似乎各有心事,无不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一早,众人便结束起行,伏隐又买了几架大车,一行人离开扬州,浩浩荡荡地向西北行去。

    一路无话,有朱雀等人在,路上的一些小毛贼自然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瓜尔佳风多烈似乎也知道朱雀等人的厉害,没有再来自找无趣,奇怪的是,那伙东瀛人也没有再出现,成平人王自从那天晚上杀了殷六娘之后,也似乎隐匿了起来。

    路途的安稳,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众人都知道,此刻的安宁,不过是敌人在蓄势待发,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必然难以避免。

    风尘七友都在等待着为殷六娘报仇的时刻。

    朱雀和伏缨两人坐在一架马车上,两人说说笑笑,浑没将以后的事放在眼里,两人什么凶险的事没遇到过?这次的事又怎会放在两人身上?

    朱重阳跟朱雀谈起现状,关于八股文的科举,关于禁武令,关于满人统治汉人一事,想知道有无解决之道。

    朱雀不答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应对这些事?”

    朱重阳道:“集结民间反清义士,联手对付朝廷,就算不能由此改朝换代,也要让庙堂上的人直到,咱们汉人可不是任人鱼肉的羔羊,否则长此以往,汉人身体羸弱,想法禁锢,奴性增长,岂不遗祸无穷?”

第七十五章 故人弟子

    朱雀笑道:“民为国之根本,满人人数较汉人少太多,他们想要坐稳江山,安生统治汉人,自然少不了要用些手段的,这本不足为奇,换作是我,我也会用这些手段。”

    朱重阳愕然道:“然则咱们汉人百姓就这么任人宰割吗?”

    朱雀道:“以百姓驯服换区他们能吃饱饭穿暖衣,以百姓屈居女真人下而换取安宁,到底是值也不值?”

    朱重阳道:“屈居人下,奉胡虏为君,尊严尽失,若不能恢复汉人江山,毋宁死!”

    朱雀听到朱重阳一番慷慨陈词,非但没有加以勉力,反而冷笑道:“偿若恢复汉人江山,代价是天下百姓死去一半,另一半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整日在战乱中挣扎求生,你也愿意?”

    朱重阳道:“这……”

    朱雀道:“就算你愿意,百姓愿不愿意还难说得很,你可知道白莲教有鼓动百姓造反之能,有推翻朝廷改朝换代之能,且白莲教的人都为汉人,此次却并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何?”

    朱重阳道:“白莲教教主身死,教内上下一片混乱,难以有所作为。”

    朱雀道:“胡说八道。”

    朱重阳道:“怎么说?”

    朱雀道:“白莲教能够蛊惑人心,聚众谋反,只不过是不明所以之人看到的表象,其实每次白莲教参与作反都是天下到了不得不反的时机,白莲教不过趁势而起罢了,在白莲教之前,陈胜吴广之流不是也高举造反旗帜,推翻了秦朝?孔子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放弃劳作耕种而去参与战斗,进而推翻朝廷,这跟白莲教并无多大关系,不过是民心所向而已。”

    此话让朱重阳对白莲教的认识大为改观,他说道:“难道便这么罢了不成?”

    朱雀道:“圣人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偿若从这一点上来看,现在世道总不算太差,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安宁,能够吃饱饭穿暖衣的百姓更无丝毫改变之意,即使有白莲教之类的义士振臂高呼,只怕顺从者也寡,没什么作为,咱们这些书生意气之人对女真人站在咱们头上忿忿难平,只不过是咱们吃饱喝足之后的知耻辱而已,对于那些经历过天灾**战争混乱的百姓来说,活下来或者活得更好才是第一要务,鞑靼人也曾统治中土,最终被汉人赶回了漠北,只因他们不得民心,女真人这次吸收教训,对汉人百姓恩威并举,大施良政,百姓暂享太平,虽然还有种种不足,一时也到不了让百姓拼死反抗的地步,等到朝廷昏庸,朝政**之时,就算不用你我等人来推动,百姓自己也会联合起来,将这只船给倾覆。”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朱重阳哑口无言,他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即使百姓安居乐业,在我看来,百姓也如同被圈养的羔羊,还不是人人宰割?”

    朱雀道:“即使不是女真人做了咱们的君主,就是汉人统治汉人,百姓就不是羔羊了?我是个习武之人,非是王安石那般的改革家,所以也说不出改善之计,或许将来会有更好的天下,没再有人欺负人的世道,这也并非咱们能够做到的。”

    朱重阳一时心灰意冷,不过他还是说道:“如今朝廷颁布禁武令,限制习武之人的行径,又以八股文荼毒文人,只怕长此以往,文人痴傻,武人消亡,再也没有反抗只能,就算到时候皇帝昏庸,政令混乱,百姓也只能隐忍了。”

    朱雀断然道:“绝不会,一则禁武令绝不会持久,因为这道禁令不得民心,至于科举八股文之类,若是学得好,就会进入朝廷,学不好,也未必就会痴傻了,哪有这么绝对?再说了,纵观史事,真正推翻朝廷的,又有几人是才高八斗之辈?造反成功的百姓,都是由着本性推动,目的也不是什么民族气节大义,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饭,活下来,你的担心有些杞人忧天了。”

    朱重阳道:“若是禁武令能够停止,天下又太平,咱们又不想在这里受满人的腌臜气,此后又该何去何从?”

    朱雀道:“这次解决了东瀛人之祸后,咱们还是再回雪山,过那太平清静的日子,不用再为这里的琐碎事而烦恼,岂不是好?”

    朱重阳踟躇起来,避世虽好,西域雪山却不免寂寞,或者只有等到真正看破了世情,才会有这种选择吧。

    中原的江山,花花世界,岂能没有一点留恋?

    朱雀见他一时无法决断,也不劝他,这种事必须由自己来选择,否则隐世的生活非但不是享受,反而会成为折磨。

    忧国忧民的想法失去了着落,父子二人又探讨了一番东瀛人的阴谋,朱重阳担心东瀛人的孽种已经遍地开花,朱雀却十分乐观,认为此事绝不会闹得不可收拾的地步。

    听着他们二人谈论家国大事,伏缨只静静地听着,没有参与进去,等他们谈到东瀛人的时候,伏缨这才说道:“东瀛人的孽种,现在来说有些虚无缥缈,我只对成平人王感兴趣,你说他刀法并非大开大合,而是细腻,我想这个成平人王跟着中土名家所学的也许并非刀法,而是剑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朱雀再次想起朱重阳的描述,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

    伏缨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朱雀道:“我知道成平人王的师父是谁了!”

    伏缨和朱重阳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

    朱雀道:“是稽无忧!怪不得,怪不得我有种熟悉之感。”

    伏缨要想一想才能想起稽无忧是谁,朱重阳更是没有听说过此人。

    朱重阳问道:“这稽无忧又是谁?”

    伏缨道:“一个剑法高手,足以成为慕容寒山对手的超绝高手。”

    像伏缨这种人,很少对人服气,尤其是在武功方面,他连朱雀都不服气,江湖上的人也没有几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但慕容寒山和稽无忧两个人都是例外。

    朱重阳也深知伏缨的性子,咋舌道:“能成为慕容伯伯对手的,我还想不到什么人,这个稽无忧当真厉害,只是,他又怎么会成为成平人王的师父?”

    历历往事涌上朱雀心头,数十年过去了,慕容寒山和稽无忧在无忧谷的那场大战,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是啊,以稽无忧的本事和身份,又怎么会成为成平人王的师父呢?

    几个人讨论一番无果,朱重阳道:“看来这个问题只有见到成平人王之后才能知道了。”

    从扬州到劳家村何止千里,一行人坐着马车,每日行进二百多里,预计十来日就能到。

    这一日,众人途经洛阳,一路风尘仆仆,本不愿在路途上耽搁,但朱雀却说道:“面前是不可知的敌人,咱们必须要养足精力,此地距离劳家村不过几百里地,咱们劳师远征,若是被敌人以逸待劳,所造成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尽管迟到的话,被敌人捷足先登的损失同样无法弥补,可是众人拗不过朱雀,只能答应在洛阳休息一日夜再走。

    无论何时,谈论起中都洛阳,都称得上是中土武林的一大重地,这里靠近嵩山,在此扎根的少林俗家弟子不在少数,虽不至人人习武的地步,但家家都有习武之人,也是武林人才辈出之地,少林俗家弟子离开少林寺后自立门派,所以洛阳的武学门派也是天下最多的地方。

    只是因为朝廷的一纸禁武令,洛阳武林所遭受的重创也比起其他地方严重得多,许多小门派因为不能招手弟子,只能被迫关闭,许多武师不得不改行其他来糊口,有的给有钱人家看家护院,有的改行出苦力,幸得穷文富武,这些人大多以前都有些积蓄,这才没能酿下更大的乱子。

    众人分在两家客栈住下,安顿好之后,朱雀和朱重阳,伏缨带着伏隐,还有风尘七友等人分做几组上街吃饭买东西,然后回来休息。

    朱雀很久没有回中土了,这次回来,少不得要拜访拜访以前的江湖好友。

    熟料不但丐帮洛阳分堂早已消没,就连不少曾经的武林大豪,也都是死的死,残的残,还有一些离开了洛阳不知所踪。

    朱雀对于这种结果一时难以接受,十分伤感。

    朱重阳安慰他:“江湖不就是这样么?习武之人为了名利,很多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别说现在朝廷颁布了禁武令,就算在禁武令颁布之前,有些本事的人,有几个安于做个教拳师父?哪个不想着成名立万?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加上江湖凶险,习武人死于刀剑之下,那是死得其所了。”

    朱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爷儿俩来到繁花楼喝酒,当年热闹的繁花楼,到了饭时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武林中人,喝酒之人高谈阔论,有时言语不和还不起来动手,那才是江湖景象,武林常态。

    如今在这里吃饭的人多是达官显贵,富贾名士,偶有一两个习武的,也绝口不谈武功,更没有人站起身来骂骂咧咧,打打杀杀的事。

    世道太平了,朱雀却大为失落。

    朱重阳看出父亲的一些心事,跟他提议:“咱们此行为的并非咱们自己的私利,爹何不广邀武林同道,一起去对付东瀛人,事成的机会岂不更大?”

    朱雀摇了摇头:“咱们这些人联起手来足够对付他们,咱们只要将佛龛毁去,就能打消东瀛人的奢望,又何必再找别人去涉险呢?”朱重阳听完便不再相劝,转而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

    父子俩都是侠义中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快意平生的经历。

    就在这时候,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从繁花楼门口传来。

第七十六章 调虎离山

    朱雀父子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刚走进繁花楼,此人身形瘦小,竟能发出如擂鼓般的声音,显然内功非常了得,而且是在故意炫耀。

    这一屋子的人里,除了朱雀父子之外,也没有几个武林中人,在此人显然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只见此身材瘦小之人穿着不类中土服饰,头上还扎了一个发髻,人长得骨瘦如柴,一双细长的眼中闪烁着阴鸷的狠辣光芒,看起来倒像从戏台子上走下来的旦角。

    朱重阳和朱雀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认定来者不善,不过他们也没将来人放在心上。

    朱雀道:“你猜他是哪一方的人?”

    这句话大有学问,眼下能够来找他们麻烦的,有可能是东瀛人,也有可能是瓜尔佳风多烈一方的人,还有可能是白莲教找来的。

    朱重阳沉声道:“有这等内力的中土高手,我就算不认识,至少也眼熟,或者听说过,但这个人很陌生,我猜他是东瀛人。”

    朱雀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东瀛人为了得到当年成平望海留下的孽种信息,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佛龛,那么这个穿着古怪的人,多半就是东瀛人找来的帮手。

    只是找这么一个人来,企图对付他们父子二人,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父子二人都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都怀疑这个人只是先头兵,吸引他们的注意,而真正的杀招则在其他方向,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升内力,全力搜索周围其他隐藏着的敌人。

    只是两人功聚耳鼓,却丝毫没有听到其他地方敌人的声音。

    要么根本就没有敌人,要么敌人已经高明到瞒过他们两人的地步。

    朱重阳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显然如果来者不善,他也不会客气。

    朱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必紧张。

    瘦小的人那双小眼睛扫过酒楼中在座的人,被他看到的人无不感到一阵战栗,好像他的眼神中带着杀气似的。

    朱雀父子却知道此人眼神中透出来的寒光是杀气。

    来人的眼光落到朱雀父子身上时,忍不住露出惊异的神色。

    出乎朱雀二人意料的是,此人最后眼神绕过他们,落到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子。

    随着来人的目光,整个酒楼中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名男子身上。

    男子浑不在意,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吃着一个盘子里的蚕豆。

    来人一阵风般来到男子落座的桌子前,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躲在这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么?”

    朱雀父子对视一眼,都觉得二人多虑了,原来来人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他们之前推断的来人的身份,也就毫无根据了。

    喝酒的男子又丢了一颗蚕豆在嘴里,然后指着朱雀这边说道:“在这二位大侠面前,你还敢放肆?”

    瘦小的人内功极高,出于高手的直觉,他看得出朱雀父子二人是高手,却不知道两人的身份,不过他也非是脓包一个,一眼看出朱雀父子和男子并不认识,他冷笑道:“就算他们是大侠中的大侠,他们和你互不相识,和我也没见过面,凭什么来管你我之间的事?”

    喝酒的男人哈哈大笑道:“谁说他们和我互不相识?”

    听到男子的话,朱雀父子同感错愕,这个男子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以前绝没见过面,怎能说得上认识?看来这男子多半是在故弄玄虚。

    瘦小的人有些狐疑,可是他回过头来看到朱雀父子一脸疑惑的神色,也想到了男子在虚张声势,连忙说道:“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

    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伸手到自己耳朵处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脸上揭下一块精致的人皮面具下来。

    随着人皮面具的揭下,他原本的面目显露出来,一张有些年迈而清癯的脸颊,朱雀一见之下,忍不住站起来,口中讶然道:“竟然是你!”

    那人转向朱雀笑道:“朱雀你好,很久不见了。”

    朱重阳却不认得他,正在愕然时,他看到瘦小的人要对这男人出手,忍不住喊道:“小心!”

    看到瘦小的人要对此人偷袭,朱重阳简直就要出手帮忙,却被朱雀拦住:“不用担心。”

    随着朱雀的这句话,瘦小阴鸷的人果然偷袭出手,他从袖子里滑出一枚细长的铁锥,向男人刺去,男人似乎轻叹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筷子当做兵器刺出。

    一见到男人出手的风姿,朱重阳也差点叫出声来,瘦小男子内功了得,偷袭所用的铁锥又是他拿手的兵器,男人仅用一根筷子还击,是否太鲁莽了?

    而且这一出手,对朱重阳来说,又是那样的熟悉。

    是成平人王出手时的那种感觉。

    他瞬间明白了男人是谁,同时也不再为其担心。

    果不其然,男人只用一根筷子,就将对方手中的铁锥打掉,一招之势未尽,筷子又转而刺入瘦小男子的身体。

    这瘦小的人怪叫一声,仿佛遇到了一生中最奇怪也最可怕的事一般,连地上掉落的铁锥也不敢去捡,一个倒纵,向后飞退,接着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在场的人都没有出手阻拦。

    朱雀道:“嵇先生的剑法愈加老道了,可喜可贺。”

    原来这带着人皮面具的人正是当年和慕容寒山一场大战的嵇无忧,朱雀原以为他会和儿子谢听雨一起隐居无忧谷,不料他到了暮年竟然又静极思动,重出江湖。

    此事传出,定当轰动整个中原武林。

    只是,此刻的中原武林,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武林了。

    嵇无忧道:“看来你朱大侠也许久不在江湖现身了。”

    朱雀道:“怎么说?”

    嵇无忧道:“我原本不想对这小子出手,想借着你的名气将他吓走,哪知道不灵光了,由此推断,你也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了。”

    朱雀心中佩服嵇无忧的心思缜密,寻常老年人不是身体衰弱就是精神萎靡,可嵇无忧似乎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正色道:“嵇门主此次重出江湖,可是为了一雪前耻?”

    嵇无忧摇了摇头:“到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还会再去追求什么名利?再说了,当年我和人竞技,虽然输了,也只是输在状态不佳而已,此事对我来说并非什么耻辱,又有什么需要雪耻的?”

    朱雀想不到他竟豁达至此,一时更想不通,他只好转过话题,问道:“不知令郎谢听雨可随嵇门主一起出来了?”

    嵇无忧又摇了摇头:“没有,你不用再试探嵇某这次出来的目的了,我这次出来,乃是为了一个逆徒。”

    朱雀立刻想到了成平人王,他问道:“逆徒?不知道雪山剑派何时会收东瀛人为弟子了?”

    嵇无忧丝毫不以朱雀知道他徒儿的来历为异,反而老老实实地说道:“有道是有教无类,此子虽然是东瀛人,却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我一见之下,便动了收徒之心,不过当让你知晓,这成平人王虽然是我的徒儿,却和雪山剑派毫无瓜葛,这二者还是要说明白的好。”

    朱雀很不认可嵇无忧的理论,他冷笑道:“有教无类可不是这么理解的,你能收人为弟子,岂能收畜生为弟子?那成平人王学了你汉人的武功去杀害汉人,这……”

    嵇无忧有些不耐烦:“怎么,你是在教我做人么?”

    朱雀道:“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公道自在人心,朱某心直口快,还望嵇门主不要介怀。”

    嵇无忧其实对于成平人王的人品早就洞悉,此刻他也有些后悔,但这种事,以他的性子,只能自己认定是错了,别人来说他,他还是拉不下面子,嘴硬不肯承认,他不再理会朱雀,自顾自地喝着酒。

    朱雀见他这样,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他既然称成平人王为逆徒,又来找这个逆徒,看来成平人王的事他也无需再多过问,但若就这么悻悻离去,他又心有不甘,他问起刚才那瘦小的人为何要来找他麻烦。

    嵇无忧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朱雀不过随口一问,这时被嵇无忧问起,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没话找话,硬着头皮道:“这个自然,若是有人不是好歹,总来骚扰嵇门主的话,朱某可效力一二。”

    嵇无忧点了点头:“这时我在杭州遇到过的一个妄人,我当众出手教训了他一番,不料此人是水师提督的侄子,为了找回面子,他不断派人来对付我,让我烦不胜烦,如果你想帮我,就要去杭州找到此人,让他消停会,对了,此人名叫李有容。”

    朱雀马上就要道陕北劳家村,嵇无忧所说得麻烦却在西南,他自然不能丢下大事去对付什么水师提督的侄子,只不过刚刚答应了他,这时候再拒绝,面子上过不去。

    正要想方设法地措辞拒绝时,一旁的朱重阳道:“这种小事,哪里需要父亲亲自去做?交给我了。”他疑心嵇无忧不想朱雀参与他和成平人王之间的事,故意找个借口让朱雀去杭州,好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他便一言揽下了此事。

    嵇无忧看了他一眼,认出他就是朱雀之子,点了点头算作感谢,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去。朱重阳立刻喊道:“这位客人的账算在我身上。”

    听到朱重阳的话,嵇无忧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回头,接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着嵇无忧离去的身影,朱雀和朱重阳父子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第七十七章 卖艺老人

    出了繁花楼,朱雀问儿子:“你随口答应了他,难道你要去杭州跑一趟?”

    朱重阳摇了摇头:“此等小事,又怎需要咱们爷儿俩亲自出马?我让朋友去跑一趟,当能解决此事,嵇无忧乃是和慕容寒山齐名的人物,怎么会被什么水师提督的侄子纠缠上?依我看,此事多半为假。”

    朱雀点了点头:“无论此事真假,既然答应了他,就要解决此事,你有什么朋友愿意替你去解决这样的棘手事?”

    朱重阳道:“我想来想去,此事让洪门的人去处理最合适,官府明着将洪门看做反派,实际上底下的官兵十分忌惮他们,此事一说准行,你先回客栈,我去找洪门的人安排一下。”

    朱雀嘱托道:“小心点。”

    以朱重阳的身份,在中原,尤其是在中都洛阳,哪里还有他会遇到的麻烦?只是父子相别一二十年,忽然见面,在父亲心里,孩子依旧是孩子。

    看着朱重阳离去,朱雀在洛阳街上信步而行,西域苦寒的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中原花花世界的样子。

    如今天下太平,街道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好不热闹,朱雀一时无事,漫步其中,心中对满人统治汉人的愤懑平复了些,他经历过前朝的繁荣,也经历过前朝的失败,知道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至于庙堂之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走着走着,他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朱雀心道,莫不是变戏法的,或者耍猴的?百姓都有聚众看热闹的习性,他朱雀也未能免俗,好奇心驱使下,他也走了过去。

    刚走到人群外围,他就感觉气氛不对,围观的人并无看耍猴戏法之类的喜悦,而且人人面目凝重。

    朱雀拨拉开人群,挤将进去,看到里面原来是习武卖艺的,只是除了卖艺的父女二人外,还有一名东瀛人,此人正和卖艺的老头进行推手比试,而且到了关键时候,这一点从老头脸上暴起的青筋就能看出。

    相对于卖艺老头的全力以赴,东瀛人则显得气定神闲,一副好整以暇,准备将老头内力耗尽的模样。

    周围围观的百姓,脸上无不露出愤然不平的神色,只是因东瀛人厉害,又带着武士刀,不会武功的百姓都敢怒不敢言,而老头的女儿在一旁干着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行走江湖卖艺的人,多数都是只会些花架子,拳打得好看,会些硬功,能够胸口碎大石,走刀梯或者滚钉床的江湖人,而这老人看起来则是会真本事,内力也练得颇有火候。

    一时间,朱雀涌起了物伤其类的悲哀,同情之心大起。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像老者这样的内家好手出来卖艺,还不是禁武令惹的祸?朱雀认定禁武令不能长久,但也不须长久,仅仅是一段时间,就将给中原武林带来难以弥补的伤害。

    这老人多半是不能开武馆,又不愿做伤天害理的打劫营生,也拉不下脸去给有钱人家看们护院,没有其他门路,只能出来卖艺为生。

    就在朱雀想明白原委之际,场中东瀛人和老者的比试又发生了变化,此时的老人头顶已经出现蒸腾的白气,朱雀知道老人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等到他头顶白气完结,也就到了老人真气枯竭之时,到时候带来的损害,可不是休息打坐能够弥补回来的。

    场中有些人不知道其中究竟,反而以为老人在使什么厉害的内功,还有跟着喝彩叫好的。

    朱雀一跃而入,对东瀛人喝道:“住手!”他一边呼喝,一边伸手去阻拦。

    激愤之下,朱雀只希望早点将老人救出来,好让他内力不至于被损害的太多。

    东瀛人见朱雀来者不善,用蹩脚的汉语喊了声:“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讲规矩。”

    说罢,东瀛人向后纵开,同时拔出腰间的武士刀。

    围观的百姓一见亮了兵器,哪还有看热闹的心,全都一哄而散。

    朱雀早料到东瀛人不会因他一句断喝就会善罢甘休,他随手变化,施展擒拿手和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要将东瀛人的武士刀夺下。

    东瀛人武士刀一记横扫,刀光霍霍,朱雀身子向后一缩,接着手臂向前一伸,已经拿住东瀛人的手腕,正要将武士刀夹手夺下,未料异变陡生,一阵掌风从他背后袭来!

    此时的朱雀身子本在向后闪避,遇到这背后偷袭,再想转换身形已经来不及,他也不及去想是谁在他背后下手,唯一的闪避之道就是立刻向上纵身跳起,躲开这一记袭击。只见朱雀手中还拿着东瀛人的手腕,一个纵身冲天而起,不过毕竟偷袭在先,躲避在后,偷袭距离短,躲避距离长,尽管朱雀反应迅速,还是被一掌击在了小腿上。

    一阵锥心入骨的痛苦从小腿传来。

    朱雀来不及去想小腿是不是断了,他在空中使出一招随风转,人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东瀛人的左侧,东瀛人被他拿住了手腕,也被他带得跌倒。

    此时朱雀方才看清背后偷袭自己的人,他万万没想到,偷袭自己的,正是刚才那名被东瀛人欺负的老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那老人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同时手中不停,接连使出千手如来掌,双掌不断变换,在朱雀眼前形成了一道以掌风形成的幕墙,向朱雀压迫而来。

    显而易见,老人也知道朱雀小腿受了伤,身法必定不灵活,所以他用这种掌法,让朱雀无处可逃。

    在这生死边缘,朱雀连躲的想法都没有,他也没有去躲,只不过将手中的东瀛人甩出去挡在自己身前而已。

    这老头不知什么来头,内力强劲,掌力刚猛,出招丝毫不留余地,只想着不能让朱雀逃走,完全没想到朱雀会将东瀛人当做盾牌,几十掌全都打在了东瀛人身上,打得东瀛人骨折肉裂,眼见活不成了。

    朱雀忍着小腿处传来的剧痛,将东瀛人松开,接着长剑幻化出漫天剑影,向老头洒去。

    老头因为误伤了东瀛人,显示一愣,接着被眼前的剑光吓得怪叫一声,向后纵跃闪避,接着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连跟他一起前来卖艺的小姑娘都不理会了,人扭头鼠窜而去,跑到街边的一间屋子旁,一个纵身上了房顶,接着远去了。

    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那是官兵得到了消息,此处有人当街斗殴伤人,立刻前来拿人。

    朝廷的爪牙辫子军此时干别的也许不行,拿人那是再拿手不过了。

    朱雀此时受了伤,不想招惹额外的麻烦,他还剑入鞘,拉着卖艺小姑娘的手,匆匆离去,小姑娘虽然不情愿,奈何拗不过朱雀力大,只能随他离开。

    为了躲避官兵,朱雀专走小巷窄胡同,几经辗转,终于甩掉了背后的追兵,不过朱雀并没有停下,依旧带着小姑娘向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条河边的柳树下,这才听了下来。

    小姑娘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停下也没有说话,而是眼中噙满泪水,看着眼前潺潺流动的河水。

    朱雀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因为那老头如果是小姑娘的父亲,她不应该是如此反应,他禁不住问道:“那老头和你什么关系?”

    小姑娘没有回答,而是嘤嘤地哭出声来。

    朱雀小腿受了伤,毫不心烦,见到她话也不说,有些生气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那老头是一伙的,这老东西背后偷袭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已经算你运气,你还想怎的?”

    一番疾言厉色,让小姑娘吓得停止了哭泣,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我也不认得他……迟啦!一切都晚啦……”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朱雀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晚了?你不认得他,又怎会跟他一起在街头卖艺?”

    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就在昨天夜里,她和爹两人睡在郊外的一间破庙里,卖艺维生的人,哪里舍得住旅店?

    荒郊的破庙连个庙门都没有,因为周遭长满了长草,夜里此地显得有些阴森,寻常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正好做了父女二人的下榻之处,勉强栖身。

    谁料到了半夜,竟有二人摸上门来,这两人武功奇高,他们根本不是对手,那老头一个人出手,便将他们制伏,父女二人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打劫的强人,不断讨饶。

    年纪大的那人问起两人是干什么的,两人照实说了,是在街头卖艺,赚些糊口钱,实在没什么油水,还望两位高人放过他们。

    想不到这句话却给他们带来了祸患。

    这老头听罢和那名穿着古怪的人用父女二人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子后,这才转头对小姑娘说道:“明日我带你上街去卖艺,你只要乖乖地配合,完事后我就给你们爷儿俩十两银子,若是你不配合,坏了我的事,我就要了你爹的命!”

    不等小姑娘回答,小姑娘的爹连忙说道:“两位爷,这街头卖艺的活,别说十两银子了,一天下来,连一两银子也赚不到啊。”

    老头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摆在案上,冷笑道:“大爷我有的是钱,我带你家姑娘去卖艺又不是为了钱,你休要再啰嗦,我只问你们,去还是不去?”

    父女二人被逼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第二日,老头和那穿着古怪的人将小姑娘的爹捆起来留在破庙里,然后带着小姑娘和卖艺的家什进了扬州城。

第七十八章 背水一战

    此后的情形就不用多说了,那老头带着小姑娘在街边卖艺,半天功夫,倒也博得不少满堂彩,赚了些钱。

    直到朱雀来之前,那东瀛人方才过来,小姑娘只奇怪两人明明认识,却装作陌生人,东瀛人假模假样地和老头比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接着朱雀路见不平,要替老头出头,被那老头趁机从背后偷袭。

    这时候小姑娘才知道,两人这一番做作,为的就是要赚朱雀。

    她不知道朱雀是何人,可是从他仗义出手来看,她认定朱雀不是坏人。

    说到这里,小姑娘哭着说道:“爹一定是被那个恶人害死啦!”

    此时的朱雀却陷入两难的地步,一是他此刻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小姑娘的事,迫自己相信小姑娘的父亲已经被两人害死,自己给小姑娘一些钱,让她回家过日子,二是他随小姑娘去郊外的破庙中看看,说不定她爹还没死。

    以朱雀的性格,怎都会选第二条路,无奈他此刻小腿还痛得锥心彻骨,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姑娘的爹此刻还活着,那老头多半就在破庙等着自己,幸而那名东瀛人已经被老头误伤而死,否则他会更棘手。

    这二人费尽心思设了这么精巧的一个局,自己没死,他们怎会善罢甘休?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去客栈,找伏隐叶不凡等人,只要有他们其中一个在场,这二人都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里距离客栈颇远,他担心这么一来一回,小姑娘的爹说不定就没命了。

    思考片刻后,朱雀一咬牙道:“你爹可能还活着,我陪你去看看!”

    刚才一路走来,朱雀都是一瘸一拐的,就算遇到那两个坏人,他又能怎么样?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小姑娘思前想后,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朱雀断然道:“迟则生变,咱们快去,无论怎样,那是你爹啊!”

    小姑娘止住哭泣,为难地说道:“可是你……”

    朱雀道:“我不碍事,这些人虽恶,却未必是我的对手!”他说得果敢,其实自己心中都没有底。

    小姑娘听他这么说,只能感激地答应,她虽然也害怕那个恶人,可是和朱雀在一起,被他身上的正气所感染,忽然也就不害怕了。

    朱雀带着小姑娘来到主路上,迎面一人骑马过来,朱雀等他来到身旁,一招手,将这人拉下马。

    此人正要出城办事,哪里能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瘸子”给拉下马来,他又惊又气,忍不住喝骂道:“你干什么……”

    朱雀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此人:“相烦老兄将马卖给我,我有救命的急事!”

    这马不过四五十两银子,朱雀给他的银票够他买两匹马都有余,这又非什么好马,此人接过银票,仔细分辨后,便不再说什么,而是扭头就走,生怕朱雀后悔。

    朱雀一个翻身上了马,他又将小姑娘拉上马,让她坐在前面,由小姑娘指引着,二人一马马不停蹄地向城外驶去。

    出了扬州城,沿着官道走了二三里地便折而向西,不久后再折而向南,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荒林枯草间,一座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问津的破庙出现在眼前。

    朱雀打马上前,小姑娘指着破庙说道:“就是这里!”

    两人在距离破庙不远处下了马,一起向破庙行去。

    破庙的庙门洞开,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人在里面,破陋的庙门,就仿佛一只可怕的怪兽,在等待着择人而噬。

    一切都安静地异乎寻常。

    朱雀知道,越是像这样安静地地方,往往越隐藏着危险。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他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不过这也难说得很,武学高手若要做到杀人不见血,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来到庙门口的时候,小姑娘还不断向庙里面张望,她此刻十分紧张,既盼望着父亲安然无恙地在里面,又担心那两个恶人。

    小姑娘毫无防备,朱雀却感觉到了危险,整个人的警觉都提升起来,就在小姑娘即将一脚踏入门槛的时候,异变突起,一柄暴如柳叶的刀横着削来,看刀的来势,怕不是要将小姑娘一刀两断!

    好在朱雀早就感觉到屋内的杀气,他一把拉开小姑娘,然后长剑在手,挡住这一刀,刀剑相交,迸出的火花瞬间熄灭。

    大衍剑法跟着使出,长剑延绵不绝地向对方刺去。自从朱雀将玄武剑送给朱重阳后,自己所用的只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剑法到了他这种地步,除非是遇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这种高手,否则也无需凭借宝剑的锋利。

    然而此时朱雀是多么地希望自己所用的是一把宝剑啊,因为他的腿受了伤,行动不便,致使剑法大打折扣,而不能一击毙命。

    果不其然,偷袭之人向后退开,朱雀也无法追击。

    小姑娘被朱雀拉开后,就站在朱雀身后,并没有因为害怕而独自跑远,似乎是抱着有难同当的态度。朱雀甚感欣慰,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些全都值了。

    两人虽然有难同当,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

    朱雀本以为前来杀害小姑娘父亲的,只有那个在背后偷袭自己的老头,可是显然并非如此。

    就在朱雀和小姑娘二人进退不得之际,十多人从破庙周遭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些人知道朱雀小腿受了伤,无法使出轻功,就连平常的跑动也难以做到,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他们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朱雀只看这些人的架势,就知道此次凶多吉少,虽然死在这些人手中,他心有不甘,但自己总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死,死的不冤。

    十多人围了过来,其中就有那个从背后偷袭自己的老头。

    朱雀问他:“想你这样的身手,在中原武林中定能大放异彩,身为汉人,却为何甘愿做东瀛人的狗腿子,要替东瀛人办事?”

    老头冷冷地说道:“谁告诉你我是汉人了?”

    朱雀愕然:“你的汉语说得字正腔圆,还带着山东口音,这是自小就在山东长大才能说的出的,难道你竟是东瀛人?”

    老头哈哈大笑:“枉别人说你朱雀如何如何了不起,看来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老头道:“看来在你朱雀的认识里,天下除了中土,就只有东瀛人了?”

    朱雀道:“自然不是,还有鞑靼人,夜郎国,波斯国……只是你相貌和我们汉人类似,既非汉人,又非东瀛人,难道是汉人和东瀛人的野种不成?”

    老头勃然大怒,冷笑道:“你以为我们都很蠢,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中了我一掌透骨钉,腿没有断已经算你运气了,你以为和我们拖延一会时间,你腿上的伤就能恢复些?别做梦了,我透骨钉的掌力若非经由特殊的手法诊治,只会越来越严重,嘿嘿,难得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朱雀眉头一蹙,显然这老头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和老头东拉西扯,就是想在暗中运行内力,将腿上疼痛处的淤塞打通,不料真气行将到疼痛处,便似走到了死胡同,无论怎么运力,都徒劳无功,一番暗地里的折腾,反而让受伤处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看来老头没有说大话,他这一招透骨钉的掌力果然非同小可。

    难道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么?朱雀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江湖人死在江湖上,他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此刻担心,如果自己一死,这位小姑娘可就要没命了。

    朱雀缓缓抽出长剑,然后压低声音对小姑娘说:“待会我们一旦动起了手,你就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小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走!何况……何况我爹此刻还生死不知……”

    朱雀暗中叹了口气,但他心中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他对老头说道:“你武功底子俱是中土武学的那一套,你一个东瀛人,是如何学到正宗的中土武学的?”

    老头嘿嘿一笑道:“这是我的秘密,又岂能告诉你?我让你死了都还是个糊涂鬼!”

    朱雀又道:“你的目的是为了杀我,放过这小姑娘如何?”

    老头眼珠子一转道:“倘若你不反抗,乖乖赴死,我就放了她如何?”

    朱雀犹豫了一下,他心中盘算过,如果他奋起反抗,就算自己受了伤,拼将起来,自己有把握杀死对方几个人,也算死的不冤,而且趁着混乱,说不定这小姑娘尚有一线生机,当然,小姑娘逃不掉的可能性极大,如果自己乖乖赴死,这些人万一不讲信誉,自己岂非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之际,小姑娘说道:“我不走,你不用顾及到我,这些人绝不会讲信用的!”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好孩子,你怕不怕?”

    小姑娘踌躇了一下,承认:“自然怕的。”

    朱雀笑道:“你虽然害怕,但你依旧不肯抛下我抛下你爹独自逃生,这就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勇气,一个小姑娘都如此,我朱雀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待会动起手来,你就在我身边,我倒要看看,这群歹人是否真能取了我的性命!”

    长剑提起,朱雀施展出大衍剑法,剑光如虹,向这十几人席卷而去……

第七十九章 剑神驾到

    且说朱重阳和父亲分开后,很快找到了洪门的人,让其帮忙解决嵇无忧之事,洪门洛阳分堂的堂主且五斗认得朱重阳,自然是连连答应。

    朱重阳办完了这件事,拱手相谢后就要离开。

    且五斗非要拉着朱重阳留下吃酒不可:“朱大侠,您贵人事多,难得来我这小庙一趟,长若就这么放你走了,本帮上下哪个不会怪俺?怎都要给且某一个薄面,留下来喝杯酒。”

    朱重阳也喜欢他的率真,但还是婉拒:“真实对不住且兄了,这次朱某真是身有要事,关乎国运,等我办完此事,一定会专门过来吃酒,这一次就……”

    且五斗打断他的话:“看来朱大侠还是不肯给且某这个面子,不过今日这顿酒朱大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说罢,他还大有深意地一笑。

    若是别人这么说话,朱重阳虽不至于翻脸,总也会变了脸色,可是朱重阳知道且五斗的为人,更深知他的身份,所以丝毫不觉得冒犯,反而问道:“你这么说,难道是……”

    且五斗哈哈大笑道:“还是朱大侠聪慧,不错,我们郑帮主眼下就在洛阳,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我就这么让朱大侠连杯水酒都不吃就走了,只怕对且某有些不方便,且某为了自己的方便,只好难为朱大侠不方便一会,什么国家大事,咱们都暂且放在一边,也不差这一日半晌的,若是有了什么耽搁,都着落在我们洪门身上就是。”

    此时的洪门因为官府的通缉,日子并不好过,但且五斗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对朱重阳的信任。

    朱重阳无奈,只能说道:“既然郑帮主在此,且堂主就算是想撵我走,那也是不成的,只不过客栈中还有几位亲朋,我去跟他们招呼一声再来吃酒,对了,郑帮主现在什么地方?朱某这就前去拜见。”

    且五斗听了朱重阳的话大喜过望,以朱重阳的身份,原用不到拜见这个词,他这么说,足见朱重阳对郑成仁的尊重,对郑成仁的尊重,就是对他们洪门对洪门每个帮众的尊重,他拉过朱重阳的手道:“去客栈知会一声这样的小事,不劳烦朱大侠亲去,不知客栈中还有什么人,不妨都叫过来一起吃酒。”

    看且五斗的神态,生怕朱重阳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朱重阳啼笑皆非,只能告知了他自己下榻的客栈,同时说道:“客栈中的这几人都不喜热闹,就不用喊他们过来了,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就行了。”

    且五斗只要留下朱重阳就行了,对于其他人都不甚在意,连忙命人前去招呼。倘若他要是知道客栈中乃是伏缨、伏隐和叶不凡等人,只怕他会后悔得直跺脚。

    而在客栈中的伏缨,这次和伏隐父子重逢,自然少不了许多话说,除了关于伏光之事,他们还谈论了当下形势。

    伏缨道:“如今中原武林衰退已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以后解除了禁武令,武林也会元气大伤,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伏隐道:“爹原谅了伏光,去了我一件心事,想当年爹成为偷王之王,进过皇宫大内,进过大汉的金帐,这是何等的荣耀,爹能做到这一点,我想除了爹的本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江湖豪杰辈出,在偷盗行当中,人才着实不少,比如黑蜘蛛,比如夜盗雁飞虹等等,爹也是被这些人所激励,才能做到不断地突破。如今江湖上的好汉越来越少,儿子在中土待得也越来越没劲,思来想去,总觉得厌烦,且世道越来越清明,穷苦百姓大都能吃得上饭,我们在偷富济贫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反而会惹来一身骂名,所以,不如去休,和爹一起去西域,就在雪山娶妻生子,也好让爹享享天伦之乐。”

    伏缨欣慰一笑:“你能想到这些,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咱们就再不理会江湖纷争,去西域过过安静地日子,你娘也十分想你呢。”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洪门的弟子就前来知会他们,朱重阳留在洪门吃酒,要夜里方能回来。

    能洪门的人走后,叶不凡忽然闯了进来,对两人说道:“朱雀大哥受了伤!”

    伏缨父子大吃一惊,两人心思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他们心中都在想着,谁有这个能耐能够伤了朱雀?

    还是伏缨反应快,他连忙问道:“他伤得如何?人现在哪里?”

    叶不凡看他们两人惨白的脸色,连忙安慰道:“伤得不轻,但也要不了命,若不是运气好,只怕已经不能活着回来了,他现在在圣手王祯那里疗伤。”

    得知朱雀性命无忧,伏缨父子都稍微松了口气,他问道:“是谁伤得他?你说得运气好是什么意思?”

    叶不凡道:“一时也跟你说不了这么多,主要是我也不太了解其中的细节,咱们先去王祯那里吧,等到了那里,自然有人跟你们细说。”

    圣手王祯乃是洛阳有名的医道高手,最精通的还是刀剑创伤,所以他在洛阳武林中名气十分响亮,常有人言:若是和人打斗,只要还剩一口气,只要送到圣手王祯那里,就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了。

    伏缨很久没有回中土,不知道此人的名头,伏隐跟他说了,他才放下心来。

    几人匆匆赶到圣手王祯家中,一进门,他们就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这草药味如此之浓,不像是从汤锅里出来的,而是从这屋子的每一处地方散发出来的,经年累月的草药味,已经深入这处宅子的每一个物件上,只怕将这院子里的桌子板凳砍一块下来煮一煮,都能治病。

    圣手王祯的宅子很宽阔,尤其是庭院,院子里除了沿墙种植的药草外,其他地方都用石墩子支起了铁锅,几个小童在看守着铁锅下的火,时不时添一把柴火。

    穿过庭院进入内堂,在内堂的偏室里,烟雾缭绕中,一位中年人正手持银针,为朱雀施针疗伤,在朱雀的身上许多伤口都已经被草药糊上,看不出伤口情形,只是从草药遮挡处,才能看出他全身受伤的地方多达一二十处。

    朱雀眼睛紧闭,看不出喜忧,不过他平稳的呼吸还是让众人心中踏实许多。

    伏缨心情激动,恨不能现在就问个清楚明白,只因担心惊扰了王祯出手疗伤,所以不敢出声。

    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的朱雀和王祯外,还有三个人,屋内光线昏暗,草药的蒸汽缭绕,一时也看不出三人是谁,只能大约看出是一位小姑娘和两名男子。

    好不容易等到王祯施针结束,这位医道圣手过去打开了窗子,一阵风卷过,屋内缭绕的雾气迅速从窗户逸出。

    待看清那两名男子的容貌后,伏缨忍不住呵了一声,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原来那两名站在床尾的人正是及慕容寒山和慕容云海父子。

    看来朱雀定是遇上了敌手,却被慕容寒山出手救下。

    这小子真是命好,只要遇到了慕容寒山,自然也就安全了。

    小姑娘首先开口问道:“他……他没事了么?”

    王祯点了点头:“他又不是受了什么致命之伤,能有什么事?只要在我这里将养几日就无碍了。”

    听到王祯亲口所说,众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王祯又道:“你们都出去,屋子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地不利于病人休息。”

    众人离开屋子来到院子,伏缨连忙问慕容寒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伤了朱雀的?”

    慕容寒山面容冷峻地说道:“我只是出手宰了和他动手的那些人,至于事情的经过,你还是问这位小姑娘吧。”

    伏缨转而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她将那老头和东瀛人找上破庙遇到他们,到朱雀路见不平出手,再到当时朱雀为了保护小姑娘,和东瀛人大战一场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在朱雀和东瀛人动手后,他为了保护小姑娘不受伤害,再加上腿上受了伤,剑法的威力能发挥的不到五成,且他只能被动地见招拆招,因为腿脚不便,就算有大好机会刺死对方,也无力追击。

    朱雀的武功虽然高强,剑法也十分犀利,可是还是架不住对方人多,且不乏好手,他如同被困于牢笼的雄狮,无法逃脱。

    东瀛人在数十招内,竟然伤不到他,虽然知道朱雀一定逃不了,却也难免心急,这些人不安好心,眼看朱雀将周身守护得犹如铁通一般,水泼不进,但他还有一个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他护着的小姑娘。

    老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东瀛话,接着这些人的兵器开始向小姑娘身上招呼。

    如此一来,朱雀抵挡起来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几次为了小姑娘而用自己的身子抵挡,渐渐身上挂了不少彩,只因他内功深厚,又在兵器及身时及时避开了要害,故而他受伤的地方虽多,却大都不致命。

    事已至此,不但东瀛人看出来只要耗着,就能将他耗死,朱雀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就这么纠缠下去,早晚会因为伤口流血而变得虚弱无力。

    他之所以咬牙坚持,为的自然是保护这位小姑娘。

    他跟这位小姑娘无亲无故,却不惜拼命护佑,其实他心中也明白,等到东瀛人耗死了他,这小姑娘也绝不能幸免,他所以坚持的,不过是他心中的一股信念罢了。

    就在朱重阳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几根树枝如箭矢般向这群东瀛人射来。

    在旁人看来,这些不过是普通的树枝罢了,可是在那些被树枝攻击的东瀛人眼中,这哪是什么树枝,这简直就是一柄柄向他们射来的飞剑!

    不用说,射出树枝之人,自然就是慕容寒山了!

第八十章 鹤啄手法

    慕容寒山并非偶然寻到这里来的,他所要寻找的也并非朱雀,不过碰巧遇上了而已。

    慕容云海那日和朱重阳在客栈分别后,并没有走多远,而是他听说父亲慕容寒山回来了,当时慕容云海的想法,一是毕竟父子天性,听说了不能不去见,二来倘若能够说服他一起去对付东瀛人,岂不是多了一大臂助?

    不过当时慕容寒山并没有余暇来过问东瀛人的事,因为他听说嵇无忧又现身江湖。

    剑法到了慕容寒山这种水平,已是高处不胜寒,想要寻找一个能打个痛快的对手都不可得,算是到了学无致用的地步,一旦听说那里有可堪匹配的对手,自然会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

    上次无忧谷一战,转眼数十年过去了。

    当年慕容寒山虽然战胜了嵇无忧,只是当时嵇无忧因为家事分神,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否则那场大战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慕容云海眼看劝说不动父亲,只能陪他一起打听嵇无忧的消息,很快他们打听到嵇无忧来了洛阳,于是父子二人一起出发来洛阳,走到城郊时,慕容寒山眼利,察觉到这破庙旁有人打斗,两人匆匆赶来,这才救下朱雀的性命。

    因为这破庙刚好在进洛阳的路旁不远处,所以那卖艺父女二人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那老头和东瀛人也会来这里,慕容寒山父子从这里经过,发觉打斗之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幸他们赶来的及时,否则只怕朱雀此时已经命丧洛阳郊外了。

    慕容寒山若非心急找到嵇无忧,也未必会来得这么巧,凡此种种,仿佛老天爷注定了的,也合该朱雀命大,在这种绝境下都能死里逃生。

    遇到了剑神,算是那十多名东瀛人倒霉,除了那老头眼看形势不对,很快开溜,其余的东瀛人全部被父子二人宰杀。

    至于姑娘的父亲,喜幸东瀛人要以之为质,暂时未取其性命,也一并被救了回来。

    伏缨听到这里,不知暗地里为朱雀捏了多少把汗,他问慕容寒山:“你找到嵇无忧后,真要和他大战一场?”

    慕容寒山缓缓点了点头。

    伏缨又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荣耀没有,到了此刻,你还堪不破胜负心?”

    慕容寒山道:“我一生苦练剑法又所谓何来?我所求的已不是胜负,而是其中的奥秘,你是不会明白的。”

    有了伏缨和叶不凡等人在此照料,慕容寒山父子则去住了旅店,夜里朱重阳喝得醉醺醺而回,回到客栈倒头就睡,竟不知父亲受伤一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这才过去探望。

    当天夜里,朱雀醒了过来,他内力深厚,加上所受的大都是皮外伤,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唯有小腿中的那一招透骨钉的掌力一时难愈,不过在圣手王祯的妙手诊治之下,也不再剧烈疼痛,看来再过五六日,就能彻底痊愈。

    王祯命药童给朱雀熬了药,待朱雀喝下后,他问朱雀:“你腿上所受的伤十分古怪,似有一股无形有质的真气破了你的护体内劲,这种伤势,我还是头一次见。”

    以王祯十多年来治疗江湖中人刀剑伤的经验,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伤,足见这老头的确平日里并不在江湖上露面。

    朱雀面对这位名医,谦逊地问道:“请问先生,你说我腿上之伤,是因为那无形有质的真气?”

    王祯点了点头:“这股真气十分怪异,好似一枚大铁钉钉入你腿上,使你运不得气,经脉受到阻碍,越是运劲想要化解,疼痛越是加剧,不知道我说得是也不是?”

    朱雀大感佩服,此人虽然只是一位医者,而非武学中人,却将他受伤的情形说得分毫不差,他由衷地说道:“先生若是习武,只怕早就成为内家第一高手了,不错,伤我之人从我背后出招,我躲闪不及,被他击在腿上,他自称这一掌叫做透骨钉,虽是掌力,却像指劲。”

    王祯喃喃地低吟道:“透骨钉……透骨钉,果然形象,无形有质的真气当真破体而入,钉入骨头,这招武功也的确阴损毒辣。”

    朱雀尝试着问道:“既然先生能够看透这一招,不知道先生可有什么化解之道?”

    这话问完,还没到王祯回答,他又立刻自嘲地说道:“当真是我糊涂了,先生又非武林中人,我问得蠢了。”

    王祯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知道些打打杀杀的路数,这一招阴损毒辣的透骨钉的确难挡难防,不过……也并非没有化解之道。”

    朱雀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先生竟真有化解之法?”

    王祯道:“天下武功,无不以制服对方,让对方无法反击为目的,无论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武学套路,还是下三滥的毒辣招数,最后所要达成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手段,如果是刀剑兵器之伤,残人手足肢体,伤于外,虽然伤重,可是易于闪躲,伤后也容易恢复,如果是拳脚,则又分为外门功夫和内家路数,外门功夫比如少林的金刚拳,冀北的谭腿,受其击伤,重者骨折肉裂,轻者也无力反击,而内家武功,则是用真气伤人,受伤者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体内却早已翻江倒海,或五脏破裂,或经脉受损,称得上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朱大侠是武学名家,这一点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朱雀听他说了这些废话,心中嫌他啰嗦,口中却说道:“先生说得没错,不过这些和透骨钉掌法又有什么关系?”

    王祯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我跟朱大侠说这些武学常识,对朱大侠来说,不免有些班门弄斧了,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问朱大侠,既然真气伤人这么厉害,为何一般打斗不是用兵器,就是用外门功夫呢?何不一上来就用内力?”

    朱雀道:“这自然是因为一个人的真气有限,且对方又不是任人宰割,一旦内力损耗太多,只怕对于对方的攻击便无力阻挡,岂不是只能任对方鱼肉了?”

    王祯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透骨钉的关键所在,我听说以前丐帮曾有一位汪帮主,他的一套狂风骤雨掌使得刚猛无比,掌力中不吝真气,当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掌法!”

    朱雀猛然听到他提起汪九成,想起斯人已逝,鼻头有些发酸,汪九成算是死得轰轰烈烈,只是丐帮的衰败太令人惋惜了些。他点了点头:“不错,汪帮主的掌力刚柔并济,天下又有何人能面对面接下他这一掌?”

    王祯道:“这是汪帮主内力深厚,且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所以内力随掌力迸发,乃是光明磊落的武功,而击伤朱大侠小腿的透骨钉掌力,则是阴狠毒辣的典型,此人将真气凝聚到一点上,果如其名,形如透骨之钉,就算护体真气再深厚,被他蓄意一掌下来,也抵挡不住。”

    朱雀似有所悟,他说道:“如果是这么细的真气,他干嘛不用指力,而用掌力呢?”

    王祯笑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关键,一根钉子就算再锋利,也不能自己钻入木头中,须得有锤子才行,他的手掌就相当于将透骨钉的真气推入你体内,如果是用手指,便没有了这个力道,想要对付这一招,可以从两方面来下手,一则是在他出手之前,他要凝聚这么尖细的内劲,掌心必然向内合拢,此时如果是空手,则需要使出刚猛的拳掌之力,自能破其凝于一线的透骨钉,试问究竟是钉子厉害,还是锤子厉害呢?如果是用兵器,就更不用我说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只要不是中了他的偷袭,要破他这一招倒也不难,难的是万一又被他偷袭得逞,中了招之后,则该如何化解?”

    王祯道:“万一中了这透骨钉的手法,可以用鹤啄手法,将这根内劲‘拔’出来!”

    朱雀愕然:“什么事鹤啄手法?”

    王祯遂将此法细细说给朱雀听。

    朱雀听得连连点头,同时说道:“若是早一点跟先生学了此法,也不用受这么多苦头了,那我腿上中的这一招,现在不就能抽拔出来了?”

    王祯摇了摇头:“这种手法只能在刚中掌后的两个时辰内实施,过了两个时辰,这股内劲就开始变得松散,想抽也抽不到了,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你施针,让你自己将这股侵入的真气慢慢化解。”

    朱雀点了点头:“辛苦先生了!”

    和王祯谈了一阵后,他听说那小姑娘和其父亲还在王家住着,朱雀掏出了二百两银票送给他们,让他们回家乡去好生过日子,父女二人千恩万谢地收下去了。

    早上,朱重阳听说了父亲受伤一事,匆匆赶来,还有风尘八友中的七人也来探望。

    朱雀经王祯施以针灸汤药,已经好得多,剩下的恢复朱雀可以自己通过内力慢慢调养,他说道:“咱们前头还有要事,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了,我的伤现在已经无碍,不如现在就坐车出发吧!”

    在座的人听了都有不忍之意,就连慕容寒山都有些佩服他了,朱雀昨日还差点送了性命,今日就要急于赶路,果是非常人。

    众人劝说不得,又听圣手王祯说赶路无碍休养,这才坐了大车,一起出了洛阳,向西北而去。

第八十一章 坟头林立

    从洛阳出发到陕北劳家村,如果是骑马独行,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而众人浩浩荡荡地坐马车行进,则需要半个多月,慢了一倍有余。

    朱雀在马车中每日按照圣手王祯所说的法子运功,再加上风尘七友的老七,七指神医给他施针,到了第五日,腿上的伤已好了九成,此后为了赶时间,他说什么也不愿再坐马车,非要骑马赶路不可,众人一番劝说无果后,只能依了他,十多人换了好马,快马加鞭地行路。

    这一日众人来到长安,此去劳家村不过一日的路程,按照朱雀的说法,不如一鼓作气地赶过去,省得被东瀛人抢了先,坏了大事。

    但其余人怎么说都不再顺着他,伏缨说道:“咱们劳师远征,万一东瀛人来个以逸待劳,咱们岂不要吃个暗亏?怎都要在这里休息一日,养足了精神才好面对这场硬战。更何况你伤势刚刚痊愈,倘若……”

    朱雀打断他的话:“我的伤已经全好啦,不用为我耽误了大事。”

    叶不凡也劝他:“怎都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何况前途未名,咱们要在劳家村待多久殊不可知,还需准备好粮食物资,从长计议。”

    朱雀看向慕容寒山问道:“你怎么说?”

    慕容寒山不答,反而问风尘七友:“诸位一路相随,却没怎么说话,你们说,是休息一日还是继续赶路?”

    朱雀知道风尘七友要给殷六娘报仇,心道你们定然比我要着急,自然要急着赶路了。

    不料风尘七友相互看了看,老大野道人说道:“依我们看,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再赶过去的好。”

    老三邢阿三也说道:“叶大侠说得是,我们虽然急于报仇,所以才更要好好休息,这样在遇到敌人时,才能更有把握报仇雪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雀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忤逆了大伙的意思。

    自从女真人执掌天下以来,长安做为中原面向西域的并经之处,就成了抵御鞑靼人最重要的一道屏障,所以长安城内外都驻守重兵,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时不时会遇到一队急匆匆路过的官兵,众人也不以为意。

    找了一家大的客栈,众人分别住下后,伏缨道:“咱们到了这里,东瀛人也不远了,我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听到些消息。”

    朱雀对于自己在洛阳遇袭一事兀自心有余悸,他嘱托伏缨千万小心,莫中了东瀛人的圈套,看伏缨心不在焉地样子,朱雀要将圣手王祯教他的鹤啄手法教给他,省得他遇到那老头后吃亏,但伏缨不愿学,朱雀担心他的安慰,只能陪他出来打探情况。

    慕容寒山和慕容云海父子二人也没有闲着,慕容寒山预料嵇无忧会出现在长安,两人也一起出去看看情况。

    其余的人除了外出采买,包括朱重阳和伏隐等人都留在了客栈里,不想出去招惹是非。

    朱雀和伏缨两人先寻了家酒楼吃饭,这家酒楼经常有江湖中人出没,但此次却没见什么武林人士,大多都是官兵,关于江湖上的消息一点也没打听出来,饭后二人又去了茶馆,竟也没探听到一点消息。

    离开茶馆后,两人又去拜访了长安的一些武林门派,这些人对于什么东瀛武士毫不知情,倒是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最近一段时间长安来了不少大内高手,这些人自视甚高,并不和长安当地的武林中人打交道,故而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

    兜兜转转了大半日,两日几乎一无所获,又回到了客栈。

    在客栈房间里,朱雀道:“看样子,东瀛人也会想到咱们会来这里,所以可以避开了。”

    伏缨也同意这一点,他问道:“那些大内高手来长安,是否也和此事有关?”

    这件事伏隐和伏光两人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伏光道:“那个方多烈听说就是朝廷的人,这些大内高手此来,多半和他有关,依我看,他们还不知道白莲教藏宝所牵涉的重大,想要的只是其中的宝藏罢了。”

    朱重阳也道:“除了觊觎这些财宝的人,还有白莲教中的人想要宝藏中的秘笈,这些人是白莲教的高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都觉得几方势力同来此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就算想要有所准备,也是无从谈起,只能随机应变,到时候见招拆招罢了,他们这些人囊括了前辈高手,后起之秀,旁门左道等,想来怎都不至于吃亏。

    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朱雀起得最早,他催促众人赶紧出发,就是担心东瀛人抢先一步,将宝藏中的佛龛取走,那就遗祸无穷了。

    此时的朱雀自然不知道劳家村的情形有多复杂,也就不知道他此刻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劳家村位于长安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地,这个村子并无什么特产,也无什么景致,所以就算近在长安的人,也大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村子。

    朱雀等一行人大都来自烟雨江南,后来他们又到了西域去居住,在他们的印象中,一个村子总会树木繁荫,鸟语花香,四周都是肥沃的土地,百姓农家种植其中,别有一番乡土气息。

    怎料来到劳家村后,眼前所见,让他们大为失望。

    只见劳家村除了一片残垣断壁外,周围别说林木,就算是青草也没有几棵,附近仰仗的山丘,也不过是土石矮丘,土丘上也是光秃秃的,一棵植被也无,风吹过来,就会扬起一阵尘土,放眼四周,别说什么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就连牲畜也见不到一个,灰蒙蒙的天下,四周寂静无比,让人只感到一阵死气。

    朱雀策马来到残垣断壁附近,他仔细看了看,心中大生怜悯之情:“这里的村子被焚烧过,这些黒色的烟熏火燎中还有血迹,当年屠村的人下手好不毒辣!”

    风尘七友看的也是心中凛然,难以想象什么人能对这一村子的人烧杀抢掠,心中无不油然生出物伤其类的感触。

    伏缨不是没有同情心,只不过他还想着白莲教藏宝处,他环顾四周,天地间一片黄土色,在东边不远处,地上似乎长着一排排的小树干,怪异的是,这些小树干上并没有树枝树叶,不知道这些树木怎么成活,难道这是陕北干旱之地所独有的品种么?

    想起劳家村的白莲教宝藏,伏缨心道,只有那里有些特殊,难道宝藏就在那附近?

    他随即走了过去,伏隐和伏光随后跟了过去。

    来到这一片小树干附近,伏缨只感一阵头皮发麻,原来这里哪里是什么小树干,而是用一节节树干做成的墓碑,每根木头都去了一段树皮,上面刻着死去人的名字:劳天望、劳无方、劳天述……名字之后写着年龄,最小的仅有三四岁,也就是尚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些女人的墓碑。

    一般墓碑都有和所刻之人的关系,这些木头上却并没有,让人不明白埋葬他们的人和其关系。

    身后一个人的声音说道:“这些人都是劳无垠所埋。”

    伏缨回过头来,见说话的乃是慕容云海,他问道:“这劳无垠是谁?也是劳家村的?”

    慕容云海点了点头:“劳家村的人被白莲教中一些觊觎宝藏之人全部屠杀,劳无垠就是劳家村的人,他虽幸存下来,却十分凄惨,唉,他的家人族人全都死光了。”

    伏缨看着这些墓碑,一共有一百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边朱雀也从感伤中回过身来,他走过来对伏缨说道:“白莲教的人做下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却显然并没有找到宝藏,否则也不会有着后来的种种事端,咱们先看看宝藏会在哪里,再谈论别的事吧。”

    伏缨平复了些心情,他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

    一行的十多人都没有闲着,各自循着一个方向寻找,只不过劳家村以及周围,除了山丘之外,简直放眼就能看到数里地外,地面上光秃秃的,哪里有什么宝藏的丁点痕迹?

    几人找到傍晚,依旧一无所获,只能在劳家村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安营扎寨,幸而他们准备充足,否则就要去附近的镇上去歇宿了。

    晚上,众人生了一堆火,然后围在火堆周围说话。

    朱雀道:“白莲教将宝藏藏在这附近,自然不是这么容易被找到的,否则白莲教的那几人早就得手了,咱们好好讨论讨论,这宝藏会藏在什么地方?”

    伏缨道:“自然是十分隐秘,难以找到的地方,如果是陵墓,咱们还可以通过风水来确定位置,这个藏宝的地方,也用不了这个方法。”

    朱雀叹道:“白莲教中觊觎宝藏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寻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我看咱们要找,至少也要一些时日。”

    十多人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夜,也没有什么头绪。

    伏光忽然说道:“白莲教经营中原,为何将宝藏藏在陕北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伏缨道:“越是偏僻,不是越安全吗?这么一大顿财宝,总不能放在车来人往的地方。”

    伏光摇了摇头:“依我看,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就算是在中原,有这么多隐秘的地方可以藏,选在这里一定别有原因。”

    风尘七友中的季二忽然说道:“我知道了,他们选在这里藏宝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势干燥的原因,我看他们的宝藏中应有不少书画或者纸质的宝物,如果放在别处,容易受潮腐烂。”

    众人听了都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正要沿着这个思路讨论下去,远处吹来的一阵风里,似乎有人脚步落地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地底妖人

    在劳家村不远处,朱雀等人全都围在火堆旁,周围就是漆黑的夜色,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从远方传来的狼哞,更增添了这夜的寂静。

    夜色晦暗,月色都被阴云和弥漫的尘土遮住,仿佛大地上只有他们的火堆是明亮处。

    众人正在讨论着宝藏可能之处,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行走的声音。

    劳家村地处偏僻,周遭都廖无人烟,村子被焚烧毁败,加上那一排排的坟头,即便是在白天,都不会有人前来也没有人经过,怎么到了夜里,反而会有人出现?

    慕容寒山、伏缨、叶不凡,更别说朱雀了,这些人无不是武林中顶级的高手,且江湖阅历丰富,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不动声色,继续说着话,但几人无不提高了警觉。

    脚步声极其细微,若不是在这等寂静的夜,若不是他们处在下风口,也不易察觉。脚步声若有若无,似是一人,又似是几人,风是从东边吹过来的,脚步声自然是在东边。可是过了没多久,东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西边又出现了脚步声。

    东西两边如此细微的脚步声,他们判断来人距离他们差不多一里地,两边的距离相隔就是二里地,若是有什么人想要对他们不利,这些人显然是在用东西合围的方法。

    忽然,伏缨耳朵一动,脸色跟着变了,朱雀和慕容寒山二人也同时察觉到这一点,脸色都跟着变了。

    原来他们以为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自是来人不知道他们内功了得,不知道他们已经发觉了,但随着忽东忽西的脚步声上看来,这些人倒有些是故意的,不但如此,在伏缨耳中听来,东边传来的脚步声和西边传来的脚步声简直一模一样。

    在内家高手的耳中,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同的,除了男女老少和高矮胖瘦不同之外,还有走路的姿态、习惯等等,这就像在家中,只要听到脚步声,就能分出来人是哪一位亲人,不用去看也知道,只是普通人只能分辨出自己熟悉之人的脚步,而内家高手则能通过细微的差别,辨别一个人的年纪,身高,武功高下,且基本上不会出错。

    这一次东边和西边传来的脚步声虽然细微,却同样逃不出伏缨朱雀和慕容寒山这种高手的耳朵,诡异的是,这两边传来的脚步声,似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这又是何等荒谬之事!

    且不说两地相隔二里地,有朱雀等人在这里,那人有没有忽然从东边跑到西边,他们自然还是能察觉到的,来人在东边的脚步声刚刚停歇,西边的脚步声便跟着响起,两边的声音差不多都能接得上,就算是飞鸟,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朱雀道:“不管东边和西边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我至少知道,咱们能够听到他的脚步声,并不是因为他无意中泄露地,而是故意让咱们听到的。”

    伏缨也同意这一点,他说道:“这是什么妖法?我能认定东边和西边的脚步声是同一个人所发,此人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沉吟不语,他也想不通。

    慕容寒山则断然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两边的人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了。”

    伏缨道:“我想你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不可能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脚步声!”

    慕容寒山道:“这两个脚步声只是相似罢了,并不完全相同。”

    伏缨:“相似?”

    慕容寒山:“自然,这人只敢在这么远的地方发出声音,咱们只能听个大概,又如何判断?世上轻功最好的就是你和朱雀,连你们都做不到一瞬间就从东边跑到西边,他们凭什么能够做到?”

    伏缨默然,不过他并不完全信服,只是不想跟慕容寒山争辩了,在他的想法中,多半还是认定只有一个人在装神弄鬼,可是他伏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叶不凡道:“不管是几个人,等他们来了不就知道了?。”

    朱雀摇了摇头:“我想咱们等不到他们了。”

    叶不凡问:“怎么说?”

    朱雀道:“这装神弄鬼的人说不定认得咱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所以不敢出来了吧。”

    伏缨道:“你说话就玄了,既然认得咱们,还知道咱们的厉害,那他还这么做干什么?怕咱们,就该有多远就滚多远。”

    朱雀道:“此人的目的我想就是故意搅扰咱们,让咱们无法休息。”

    伏缨听后气的骂道:“奶奶的,竟敢消遣老子!”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不就一些脚步声么,不见其怪其怪自败,你睡你的觉好了,不去理会他不就行了。”

    伏缨道:“我这人就是听不得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绝我怎么都睡不着!”

    朱雀问道:“你想怎样?”

    伏缨附在他说了几句,朱雀点了点头,两人假装便溺,分别向南北方向走去,走了数十步后,两人忽然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冲去,在这茫茫平原之上,两人全力施展轻功,数里地内若是有什么人追不上,那才是活见鬼了。

    朱雀展开腾云功,当真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几乎脚不点地地向东面冲去,而伏缨则展开踏月神功,同样像射出的箭矢,向西面冲去。

    令两人感到真的见鬼的是,当两人追出去两三里地,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天色虽然昏黑,可是他们也能隐约看到山丘的轮廓,可偏偏见不到人影。

    两人一直追出去五六里地也不见什么人,想着就算有人,也不可能躲这么远,只能怏怏而回。

    伏缨最先赶了回来,他看着远处朱雀施施然走回来的身影,口中嘟囔着:“当真是活见鬼了,朱雀儿和我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就连人影都没有摸着。”

    叶不凡笑道:“人影是怎么摸着的,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伏缨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就地坐了下来,几人都向朱雀的方向看去。

    不曾想朱雀在远处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又蹲了下去,仔细查看。

    伏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黑的夜晚,难道他还想查看脚印不成?

    朱雀低头查看了一会,不但没有回来,反而向远处走去。

    看来朱雀应是发现了些什么,众人都站起了身,看看他找到了什么。

    可是相距这么远,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朱雀向着东面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仔细查看周围的事物,他功聚双目,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其实朱雀并没有发现什么踪迹,而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许多年前,朱雀和汪九成曾在东海的一座小岛上会过东瀛人,东瀛人就会用忍术躲藏起来,当时是在海岛上,东瀛人躲入水中,靠着一根芦苇杆露出水面呼吸,却被朱雀识破,他这次追人追出去数里地也没有见到人影,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会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猛然想起这人极有可能是东瀛人,而如果是东瀛人的话,保不齐又会就地躲藏起来。

    可是茫茫原野,四周都是黄土,别说树木,就连灌木草丛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不能上天,那自然就只能入地了。

    朱雀推断,东瀛人多半是躲在哪个土坑里,因此他才这般低头查找。

    之前伏缨说东西两边的脚步声是同一个人,朱雀自己耳目聪明,也觉得是同一个人发出的脚步声,而他心中还是认可慕容寒山,因为同一人在相隔这么远地走动绝无可能。

    等他来回找了一会后,还是没有结果,只能先回去再说。

    在朱雀回去的时候,叶不凡倒是迎了上来,他见朱雀也是无功而返,忙问他刚才发现了什么。

    朱雀将自己设想之事跟他说了,还提了下自己以前跟东瀛人动手的事。

    叶不凡听完后也承认:“你说得没错,这装神弄鬼的多半是东瀛人,而东瀛人躲在地下的可能性也极大。”

    朱雀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天色昏暗,且这周遭都是这种黄土地,又怎么将他找出来呢?”

    叶不凡道:“刚才东瀛人故意发出脚步声的地方,你可能估摸出来?”

    朱雀点了点头:“刚才咱们围坐火堆时,我觉得声音距离咱们有个一里地左右,而声音发出的地方则在那里。”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不凡道:“那好,你带我过去。”

    朱雀讶然问道:“你有办法将人找出来?”

    叶不凡道:“我来试试吧,只可惜这附近没有河,不然咱们只要用水一淹,这人自然就会从他的老鼠洞里出来。”

    朱雀点了点头:“就算没有河水,只要下一场大雨也能将他藏身之地给淹了,只可惜在这地方,一年怕也下不了几场雨。”

    来到朱雀认定东瀛人所在的附近,叶不凡将手伸进了衣襟,他拿出一把暗器,不过却并没有将暗器向地上射去,而是一扬手,将一把暗器全都洒向空中。

    只见无数钢针暗器密密麻麻地在天上散开,暗器被叶不凡以独特的手法射向半空,接着这些暗器近乎奇迹般地在半空中滞留了一瞬间,接着便像下了一场暗器的雨,这些暗器逐渐加速,向下急速坠落。

    暗器似长了眼睛般避开了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精准地以每三尺的距离钻入土中。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的地下传来,因为隔了一层土的缘故,这声惨叫显得十分沉闷。

第八十三章 暗夜莲花

    朱雀听声辨位,立刻找到了惨叫声发生的地方。

    其实不用朱雀去找,这位地底奇人已经从地下自己窜了出来,这是朱雀和叶不凡二人才返现,此人不过是隐藏在地下挖出的一个坑中,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盖住坑洞的盖子上附着一层土,所以黑暗中看不出来罢了。

    而刚才叶不凡将暗器抛向半空再落下,钢针的力道足以穿透这层盖子,击中躲在下面的人。

    这人刚从下面窜出来,就从头上拔下一根钢针,他恶狠狠地问道:“是谁射出的暗器?”

    此君果然是东瀛人,不过他虽然口气凶恶,却因为口音不准,让人听起来感觉古怪,所以只觉得好笑,而不觉得可怕。

    叶不凡道:“是我射的,你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出来,我不用钢针射你你能出来么?”

    这人恼羞成怒,他扔掉钢针,拔出腰袢的武士刀,一刀向叶不凡劈去。

    叶不凡暗器高明,却并不会拳脚兵器功夫,看着东瀛人武士刀砍过来,他却脸色平静,似乎浑不在意。这当然不是因为叶不凡是个莽夫,不怕死,也非他有杀死东瀛人的本事,而是他知道,有朱雀在这里,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果然,朱雀不负众望,一剑挡住武士刀,接着展开大衍剑法,杀得东瀛人毫无还手之力,这东瀛人的刀法虽然不错,可是在中土武林也不过是二流水准,遇到朱雀这样的高手,就像被大汉戏耍的孩童,再加上他刚刚受了叶不凡暗器所伤,伤口来不及包扎,点点鲜血洒落下来,犹如被困在渔网中的鱼儿,越挣扎越难过。

    朱雀一边轻松地出手,一边笑吟吟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怎么不出来?”

    到了此时,这东瀛人依旧嘴硬:“我没有什么同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雀:“哦?你们装神弄鬼,想要搅得我们没法休息,你们好趁虚而入,是不是?我们宰了你,再去找你同伴不迟!”

    东瀛人:“刚才都是我一人所为……”

    朱雀打断他的话:“若是这样,你轻功如此高明,既然打不过我,怎么不跑?”

    东瀛人猛砍数刀,接着向后退开几步,朱雀并没有追击,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叶不凡手中扣着两枚暗器,防止东瀛人逃走。

    东瀛人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弹丸,口中说道:“我没空跟你们耍,再见啦!”说罢,他把黑色的弹丸向自己脚下一甩,一股浓稠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这是东瀛忍者惯有的把戏,他们在遇到危险时,释放出烟幕障,好让敌人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方向逃走。

    伴随着这阵烟雾,东瀛人立刻向北面慌不择路地跑去。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如愿,就在他即将冲上一座土丘时,东瀛人骇然发现朱雀正在他前面笑嘻嘻地看着他。

    东瀛人立刻扭头再逃,一阵清风从他身旁刮过,等他定下神来,发觉朱雀又在他前面不远处等着他。

    这么一来,东瀛人自然知道了以朱雀的脚程之快,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他恼羞成怒地问道:“要杀就杀,何必耍我?”

    朱雀道:“我还有事要问你,怎么舍得让你死?”

    东瀛人立刻醒悟了朱雀的意思,他狞笑道:“想要我出卖自己人,你做梦吧!”

    说罢,这位颇有志气的东瀛人倒拿武士刀,向自己腹部刺去,准备自尽,以为这样便不用受朱雀的酷刑折磨了,此人死意已决,这一刀出手极快,只是朱雀出手比他还要快,东瀛人的武士刀刚刚刺到肚子前,他便觉得脑后一痛,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人随后又将另一边同样装神弄鬼的东瀛人从地洞中找了出来,都送了回去。

    两名东瀛人放在一起,众人这才发现两人相貌一模一样,看来是对双胞胎,武艺也是由同一师父所教,所以两人的脚步声才能听起来差不多,这个装神弄鬼的疑惑,也被众人解开。

    风尘八友因为殷六娘之死,对东瀛人十分痛恨,见到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东瀛人,自然要一刀宰了才好,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提起长剑,就要一剑一个透明窟窿解决二人。

    朱雀拦住他们:“且慢!”

    野道人一愣,手中的长剑停住:“朱大侠,这种人不杀,留着干什么?”

    朱雀对风尘八友的老七七指神医拱了拱手:“我听说七指神医有种神针手段,能够让人吐露所有的秘密?”

    七指神医点了点头:“在下的确有这种手法。”话刚说完,他就醒悟过来,“你是让我问问这两个畜生?不知道朱大侠要问什么。”

    朱雀道:“我要知道其余的东瀛人都躲在什么地方,他们有多少人,打算怎么做,只要问清楚了这些,他们两人就任你们掏心剜肺,祭奠殷六娘的在天之灵。”

    七指神医冷笑道:“朱大侠请放心,在我的银针之下,就算要问这两个畜生老娘的闺名,他们也会老实交代的。”

    说罢,七指神医一手提了一个东瀛人,转身向夜色中行去。

    看来他逼供的手段颇有残忍之处,所以不想让人看到。

    果然,远处很快传来隐隐惨叫声,那是七指神医在施展神针手段,逼问那两个东瀛人。

    关于神针逼问的招数,朱雀也略知一二,他听人说过,如果用附着了内力的银针刺入相应的穴位,被刺之人会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而且动弹不得,为了求死,那是什么都愿意说的。

    不久,七指神医一个人回来,显然那两个东瀛人已经被他了结了。

    众人都看着七指神医,七指神医点了点头,表示那两个东瀛人都已经全招了,不过看他脸色阴沉,显然是问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野道人最是沉不住气,他问道:“那两个畜生怎么说的?”

    七指神医看着西南方向,淡淡地说道:“从这里向西南十七八里地,有一座叫做仙人山的地方,这座山中有片山谷,里面水源丰富,原本有个一百多人的村子,不过此刻这一百多人全都被杀,而杀死村民的三百多东瀛人就躲在那里,村中物产丰富,足够他们度过好一段日子。”

    野道人愕然道:“三百多人?”

    七指神医点了点头:“准确的说,不算宰了的那两个,一共是三百七十三人,但这些人每日都有四五十人去附近采买或者劫掠,所以留在山谷中的只有三百二三十人。”

    听到东瀛人有这么多,除了慕容寒山外,其余的人无不脸上色变。

    风尘八友现在成了风尘七友,他们虽然有舍命给殷六娘报仇之心,可是他们这些人对付三百多东瀛人,那也是和送死无异。

    这就是七指神医脸色沉重的原因。

    朱雀问道:“他们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来劳家村寻找,反而躲在那里呢?”

    七指神医道:“他们其中大部分人早就来了,最早的到了这里已有半年,其后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只是他们费尽心力也找不到宝藏的所在,再加上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有休息吃饭之地,他们才屠了仙人山中的村子,鸠占鹊巢,再慢慢等像咱们这样的人来寻找宝藏的入口,他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候一起出动,掠取宝藏里的事物。”

    众人一时无语,有几人心中想的都是去附近搬救兵,东瀛人虽然多,可是他们其心可诛,只要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中原武士,要解决这些东瀛人也非是没有可能,尤其是以朱雀伏缨朱重阳,还有慕容寒山的名头,自然会有大批人依附前来,只不过劳家村地处偏僻,最近的地方也要在长安,想要邀请到足够的帮手,还要去河南,那里的武林好汉最多,这来来回回自然需要不少时日,在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慕容寒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剑法通神,谁都不会怀疑,可是他能杀三十人,杀五十人,三百多人一拥而上,他又如何应对?

    就在众人思考应对之法时,东边的夜空忽然升起一朵烟花,这朵烟花伴随着尖锐的啸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烟花散开,神奇地凝聚成一朵莲花的图样。

    朱雀见状精神一振,脱口而出:“是白莲教!”

    众人经他提醒,也都认为那朵莲花就是白莲教聚集的信号。

    伏隐却有些担忧:“只是不知来的是白莲教的朋友,还是白莲教的敌人。”

    朱雀道:“不管对咱们来说是敌是友,至少对东瀛人来说是敌,就算这些人都是白莲教中的败类,咱们也尽可以先避开,让他们先斗上一斗,咱们再来收拾残局,也会轻松许多。”

    朱重阳也跟着说道:“也可以给咱们去邀请帮手腾出时间。”

    他们看着那朵莲花逐渐消散,黑夜又恢复宁静,人人心中都知道,在这平静地暗夜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摆在他们面前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其实他们的担心大可不必,白莲教早就在近几日肃清了门户,这次他们大举前来,为的也是这笔宝藏。

    这笔宝藏对于其他人来说意义迥异,对东瀛人来说,这里面放着的,有可能是满足他们野心的佛龛,对贪财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笔巨大的横财,对习武之人来说可能是武功秘笈,可是对白莲教来说,这是他们教派累世积累的财物,他们可以用这笔钱财招揽教众,甚至可以改朝换代,可以实现他们的教义。

    鹿死谁手,此时还未可知。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除了朱雀他们,东瀛人,以及白莲教,还有一股更大的势力将要插手其中。

第八十四章 罗盘探穴

    在劳家村待了一夜,一行人都颇感疲倦,围着火堆席地而睡,一夜也未在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朱雀最先醒来,他感到周围一阵湿寒,篝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四周景致都被白茫茫一片的雾气笼罩,雾气缥缈,将大地渲染得如同仙境。

    他站起身来,想起来到劳家村要做的事,立刻在周围观察起来,朦朦胧胧的迷雾中,他着实连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随后其余的人相继醒来,风尘七友采买了不少干粮,拿出来给众人分食。

    伏隐一边吃,一边讨论着怎么找出宝藏出口一事。

    伏缨吃完了一块熟肉饼,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子道:“现在找到了宝藏的入口又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不免引人深思,如今东瀛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白莲教的人,他们就算此刻找到了宝藏的入口,难道这些人就能任由他们自由自在地进出宝藏么?

    伏隐道:“就算咱们现在不进去,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找到宝藏的入口,然后等到打发了东瀛人和白莲教的人之后,咱们再进去也行。”

    叶不凡看着周围平坦的原野,一脸茫然地说道:“这么大的地方,白莲教的人当年会将宝藏藏在什么地方呢?”

    野道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罗盘,在寻找风水宝地似的,在周围认真查探起来,这野道人虽然身为风尘八友之首,却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看的伏缨直摇头,白莲教当年将宝藏藏在了这里,不知道考虑了多少因素,费尽了多少心血,无论是出于什么,都不可能是风水宝穴处。

    不过风尘八友其他的六人却显然很信任他们的老大,无不盯着野道人看,想要看看他会有什么发现。

    野道人托着罗盘在劳家村外来回走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罗盘,似乎生怕错过了上面的方向,不过伏缨却并不看好他,这野道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罗盘不断转动,除了野道人外,谁也看不到罗盘指向何处,野道人盯着罗盘,余光却在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看着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野道人十分得意,他眯着眼,微微笑着,脚步一点点地向劳家村的方向挪动,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风尘八友中的老三邢阿三忽然喊道:“老大,别再往前走了,那里是坟场!”

    原来野道人盯着罗盘,不知不觉往劳家村的坟场走去。

    这么一来,很多人脸色都露出失望地神色,因为白莲教埋藏宝藏在前,劳无垠埋葬劳家村的村民在后,如果宝藏在坟地里,那么劳无垠在挖坑的时候,起步早就发现了宝藏?

    野道人向前看了看,眼前大大小小的坟头,也的确让他心中有些发毛,但他又看了看罗盘,还是坚定地走进了坟地。

    在一座小小的坟头旁,野道人指着这个小坟头道:“宝藏的入口就在这里!”

    听到野道人的话,就连其他风尘八友都懒得搭理他了。

    野道人看着大伙,忍不住嘟囔道:“我说在这里,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伏缨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走进坟地,想要劝他出来,这野道人虽然有些疯癫,但风尘八友总的来说人还是不错的,总不能让他一直尴尬地站在这里。

    野道人见到有人走近,连忙将手中的罗盘递过来,同时口中说道:“你看看,你看看……”

    伏缨假装过去看一下,心中还在措辞怎么,谁知他一脚踩在这个小坟头的边缘,立刻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劳无垠埋葬自己的族人,这个小坟头里埋的应该是个孩子,坟头凸起的地方,就是挖坑的所在,而在坟头边缘,应该是实地才对,但他能够感觉到,在这座小坟头的下面,有一下片空洞的地方。

    难道真被这野道人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宝藏的入口?这怎么可能?

    野道人对伏缨眨了眨眼:“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伏缨看了看四周,看到并没有人发觉他们这里的异常,从其他人的神色来讲,当没有人看出什么异常,伏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宝藏的入口就在坟地里,那么当初劳无垠埋葬村民的时候就应该发觉才是,为什么他没有将宝藏起出来呢?想不通的事伏缨通常不会费神去想,他压低声音对野道人道:“如果这里真是宝藏的入口,你先别跟其他人说,等我晚上过来证实一下,否则若不是这里,你岂非要丢人丢大发了?这个就当是咱们俩间的小秘密,晚上如果我在这里找到了入口,功劳全归你。”

    野道人斜着眼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伏缨继续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你看看,就算这里是宝藏的入口,可是没人相信你,除了我,我早就觉得如果有人能够找到宝藏的入口,那一定是你这位得道的仙长。”

    这几句溜须拍马的话说得如此肉麻,换做旁人肯定会认定有诈,但野道人却听了甘之如饴,他呵呵笑道:“你是好人,好,我就依你,你晚上来找,找到了后功劳可要算我的。”

    两人从坟地里走出来,伏缨故意打个哈哈:“那坟头里的小鬼当真可怜,劳家村死了这么多人,白莲教总要有个交代。”

    听到伏缨提起白莲教,众人想起昨夜天上的白莲烟花,心中都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任他们哪个人,只怕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跟白莲教作对。

    风尘八友的季二说道:“对我们来说,白莲教的事只是其次,东瀛人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这句话引得风尘八友立刻同仇敌忾起来,纷纷称是,一定要宰了那个成平人王,给殷六娘报仇,成平人王当是这批东瀛人的首脑,若想杀他,非要跟所有的东瀛人为敌不可。

    慕容寒山看向东瀛人所在山谷的方向,面容古井不波,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吃过早饭后,大家分散着在附近寻找线索,显然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伏缨和野道人所寻的地方极可能就是宝藏的入口,毕竟他们都能想到,宝藏怎么可能会在坟地里呢?不然岂不是早就被挖坟埋人的人发现了么?

    找了半日一无所获,众人又聚集起来简单的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众人有的躺在地上休息,有的不甘心,准备接着去找线索,就在这时,几匹快马向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见到来人,众人都提高了警惕,这么远看过去,完全看不清马上人的模样和服饰,也不知道来人是东瀛人还是白莲教的人,不过来者只有五匹马,五个人,所以还不至于让他们惊慌失措。

    等马走近了,众人才看到马上的人穿着汉人衣服,并非东瀛人。

    为首之人距离他们还有百十步,远远地就开始招呼:“听闻朱雀朱大侠身在此地,白莲教方泊舟求见!”

    朱雀闻言和朱重阳对视一眼,朱重阳道:“这个方泊舟杀了白莲教中的叛徒秋一泓,是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大部分人都暗中送了一口气。

    有了白莲教的助力,对付起东瀛人来也就有了些把握。

    朱雀越众而出,向来人迎去。

    方泊舟在距离朱雀二十多步的时候飞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也跟着下马,以显示对朱雀等人的尊重。

    刚下马,方泊舟便丢开手中的缰绳,向朱雀拱手道:“得闻朱大侠在此,方某倘若不过来拜见,就显得我们白莲教太不知礼数了。”

    朱雀拱手还礼道:“方兄客气了,不知方兄此时来此所为何事?”

    方泊舟道:“倘若是别人问我,方某定然不会直说,不过朱大侠不同,朱大侠曾与我教有恩,方某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我们此次前来,为的乃是本教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一点财物,只因这批财物为人所觊觎,所以我们想要将财物带走。”

    朱雀点了点头:“白莲教的财物由贵教带走,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朱某有两件事想要请教。”

    方泊舟道:“哦?朱大侠请讲。”

    朱雀道:“我听说贵教藏宝之处只有贵教前教主知道,自从贵教教主驾鹤西去后,藏宝处的具体位置便没有人知道了,不知道是也不是?”

    方泊舟坦然承认:“朱大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却知道大概的位置,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的。”

    朱雀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件事:“不知道贵教此次前来转移财物,带了多少人手过来?”

    方泊舟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别人问起,方某定然认为他有侵占之心,朱大侠问起,定然另有目的,不知道什么目的?”

    朱雀道:“我担心你们人手带的少了,这笔财宝你们带不走。”

    方泊舟脸色一变:“朱大侠这是何意?”

    朱雀淡淡地说道:“方兄不要误会,我们并无觊觎贵教财物之心,我是说,除了你们白莲教和我们这些人外,还有一批东瀛人对这里的东西虎视眈眈,如果你们人少了,只怕……”

    方泊舟脸色缓和起来:“多谢朱大侠关心,区区几个东瀛人我们还能对付得了,这次我教前来转移财物,一共带了一百多名好手,想来应该是够了。”

    朱雀自然不会放心,又问:“一百多名是一百多少?”

    方泊舟道:“一百五十来人。”

    朱雀接着问:“这些人身手如何?”

    方泊舟道:“都是好手,押送财物这等事,自然要谨慎些才行。”

    朱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方泊舟见他脸色郑重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朱雀道:“东瀛人共有三百多人,你们一百五十多人若俱是好手,再加上我们,相信还有一拼之力。”

    方泊舟听闻东瀛人有三百多人,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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